我的一张大字报
如果我有一千万,我就不写小说了。
我有一千万吗?没有。
所以我写小说。
这是个玩笑,写东西是我的兴趣,与金钱无关。
穷rì子难过的是肚子,好rì子不好过的是心情,人的一生所求其实很简单,就是“肚子饱,心情好”六个字。
据匈牙利爱杜尔大学的霍尔瓦博士说,在干燥的植物叶面上,一点水滴可能会使强烈的阳光聚焦,从而点燃一场森林大火。
显然,这个说法已经将**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提升了个层次,达到了“水滴之光可以燎原”的境界。
在这里,我只是个新人,站在最底层,仰望大神,连影子都没有踪迹,我不奢望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我只希望能有人喜欢我写的东西,那就足矣。
我一直以为,无论是国家,还是地区,抑或小到社区,万马齐喑不是最可怕的,众口一词才是最恐怖的。有赞,也有弹,这样才会发展,正如这世界的缤纷sè彩,如果只剩一种,都会是单调无趣。
所以我不怕被骂,也不怕被捧,约?盖伊告诉世人,贪吃蜂蜜的苍蝇准会溺死在蜜浆里。
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人都是会变的,随着环境和年龄而改变,不但情绪、思想、情感会变,甚至连容貌、形态、身材都会变。
作家也是人,作家也会变,作家写出来的作品当然更会变。
每一位作家在他漫长艰苦的写作过程中,都会在几段时期中有显著的改变。
在这段过程中,早期的作品通常都比较富于幻想和冲劲,等到他思虑渐渐缜密成熟,下笔渐渐小心慎重时,他早期那股幻想和冲动也许已渐渐消失了。
我当然不能称为作家,充其量只是一名写手,我写出来的东西当然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人生在世,不过两万多天,没必要计较太多,喜欢的赞两句,抒发感情,不喜欢的就骂两句,发泄情绪。
Itdoesn‘tmatter,allyourchoice。
最后,此书稳定更新,必不太监,希望看官能瞧得上眼。\');
不是前言的前言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因为当人第二次进入这条河时,是新的水流而不是原来的水流在流淌。
真的如此?
莱布尼茨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因为叶子所具有的属xìng同样是无穷多的:长短、宽窄、厚薄、sè彩的浓淡、边缘的锯齿形状、中间的脉络走向……
真的如此?
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许,在我们这个世界外,存在着一个截然相反的镜中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有着与我们一样的人,一样的天,一样的地,一样的海,一样的山……
那里当然也有月亮,月有圆有缺,有yīn有晴,美得神秘,美得凄凉,美得令人心碎。
我要说的这故事也一样,充满了神秘而美丽的吸引力,充满了美丽而神秘的幻想。
这些事,有时令人惊奇,有时令人感动,有时令人恐慌,有时令人欢喜,也有时令人难以想象。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那个世界里,下面,让我们开始这一次的神奇之旅。\');
楔子 神秘的孩子,女人和老人
云浮山顶,草庐前。
木叶纷纷归路,残月晓风何处。
大雁又南飞,极目天涯无尽路,落rì难追。
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小男孩正撒娇般地依偎在他母亲的怀抱,白皙的小手不时调皮地撩着母亲的一头瀑布黑发,清亮童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母亲,看了很久,试探着问道:“妈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母亲柔声道:“问吧。”
小男孩皱着两道淡淡的眉毛:“你能告诉我,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吗?”
母亲怔了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暖如三月chūn风的笑容,这抹笑容在小男孩的眼里是那样的和煦玉洁,天底下最美的也许就是这抹笑容了,她伸出柔软的双手,轻轻抚mo着小男孩的小脑袋,轻声道:“因为妈妈做了对不起爸爸的事情。”
小男孩扬起双眉:“你撒谎。”
母亲轻声道:“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男孩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夜sè中愈发明亮,忽然问道:“妈妈,你觉得你笨吗?”
母亲轻笑,轻声道:“妈妈虽然没你这小调皮聪明,但也不笨。”
小男孩没有笑,眨眨黑眸,问道:“妈妈,你爱慕虚荣吗?”
母亲佯作生气,轻敲他小脑袋,轻声道:“妈妈当然不爱慕虚荣了。”
小男孩不依不饶地缠着母亲,又问道:“那妈妈爱不爱爸爸?”
母亲柔美似玉的脸上浮现了几分忧伤,良久才缓缓道:“当然爱。”
小男孩那张明净剔透得如同上古青花玲珑瓷的小脸泛起一抹得意神sè,撅着小嘴道:“既然妈妈不愚蠢,不爱慕虚荣,而且又爱爸爸,怎么会做对不起爸爸的事呢?一定是爸爸不爱妈妈了,所以才赶走妈妈。”
母亲双眸噙满了泪水:“傻孩子,爸爸同样爱妈妈的,不要这样说爸爸,知道吗?”
小男孩很不服气哼了一声,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世上,什么人的话他都可以不听,唯独母亲的话不能不听。
母亲笑了笑:“走吧,去找小衿玩吧。”
小男孩乖巧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对着母亲露出了一个灿若星河的垂髫笑容,然后捏起小拳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妈妈,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
说完,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月影朦胧。
夜sè凄凉膝陇,变得令人的心都碎了。
母亲凝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小背影,泪水终于不可抑止地滑过脸庞。
须臾,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人缓步走到女人的身边,望着已跑远的小男孩,两道苍白如霜的剑眉微皱起,叹息道:“薇儿呀,你这又何苦呢?你明知道他这样对你,为什么还要瞒着小七?”
女人轻轻拭去泪水,恢复了冰清宁逸,轻声道:“亚父,我不想小七从小就生活在仇恨当中,那个男人在我心里已经死了,谈论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只希望小七他可以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成长,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老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拄着龙头拐杖,向小男孩跑远的地方踱去……
第一章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
宁州,仲夏黄昏。
宁州的夏天总是很湿热,城中心的小西湖是宁州市民纳凉休闲的好去处,轻柔的湖风将烦闷的空气吹散,湖边婀娜的垂柳、翠竹似乎也感受到了湖风的热情,在风中翩翩起舞,美不胜收。
竹深柳密虫鸣处,时有微凉只是风。
小西湖并不大,没有杭州西湖的风情万种,倒像个初长成的妙龄少女。
湖水清澈,将黑夜前的天空尽收湖面。
天空永远是宁静的湖水,湖水是永难平静的天空。
宁州市民喜欢在黄昏时聚到湖边,或乘凉,或侃天,或散步,或牵着小狗享受黄昏的夕阳。安逸舒适的生活让宁州市民不喜欢像其他大城市一样埋头苦干,而是像美国大兵那样,打仗是副业,嬉戏是主业,他们总是将享受生活摆在首位。每当他人质疑他们的生活过于颓靡,缺乏积极向上的jīng神时,他们都会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来回答对方。
所以,宁州的娱乐场所很多。
咖啡馆、茶馆、酒吧等休闲会馆星罗棋布。
一入夜,霓虹初上,人们就开始往各个场所奔去。
声sè犬马是这个城市的名片。
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位年轻人,笔直的躯干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的修长。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一张帅气的脸庞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千年雪湖。眼神清澈空灵,不沾人间俗气。
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气在他身上随意地散发,似乎可以将眼前稍显烦闷的空气都凝成冰霜,萧瑟、落寞。他静静地背手站着,看着湖水金光粼粼,宽大的纱制白衬衫,手腕处松松挽起,简洁略带华美,又有几分说不出的xìng感,衣服被清风抚起了几道皱纹。
安得万里风,飘?吹我裳。
年轻人看着湖水渐渐变暗,绿sè缓缓地向墨绿sè过渡。
黑夜将要来了。
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母亲的那句话――“如果你不给自己烦恼,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给你烦恼。因为你自己的内心,你放不下”,年轻人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便稍纵即逝。
“妈妈,你叫我如何放下呢?”
年轻人微微叹息,对着远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两根修长手指轻轻地揉开眉头。
夕阳陨落,月牙新升。
薄冥的夜sè糊了人们的眼睛,也糊了人们的心。
蓦地,一只不知名的雄雕在湖边的竹林深处凌空飞起,钢铁的胸膛托举着坚硬的翅膀,留下了一座如青铜般不朽的身影,勇猛而刚烈,凝重而深刻,圆满而朴素,在青虚虚墨幽幽的高空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
高飞,远去,无踪。
年轻人目视着那只雄雕的消失,收回迷茫远瞩的视线,然后慢慢转身离开,随意把手里的一颗小石子往旁边的柳树干扔去,“嗖”,“咚”,小石子轻易穿过树干,落入湖底,再无踪影。
树干的小洞里正躺着半条虫子的身体,还在垂死地蠕动着。
年轻人来到宁州三个月了。
这个国家正走在复兴的道路上,向前迈的步子是前所未有的大,每个人的步伐都很快,生命也跟着步伐流逝着,没有停留半刻,甚至没有时间看一眼路旁的风景。宁州却截然相反,宁静祥和,这里缓慢的生活节奏很对这年轻人的胃口。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没有几个朋友。
他喜欢《易经》里面的一句话:君子以dú lì不惧,遁世无闷。
他缓缓走出中心公园,沿着南湖路走去,轻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调,苍凉如水。没有豪华名车在等待,年轻人的打扮也很普通,走在路人中间,显得很不起眼,“没入万人巷,无法寻我踪”。他身上还有2块钱硬币,是晚上回家坐公交用的。
年轻人的步子不大,每一步都仿佛泰山压顶般,沉稳凝重,偏却又闲庭信步。
他喜欢看着路上的行人在与时间的竞走。
因为那是一个生命在行进着,世上再也没有比这种风景更美好的了。
生命,本来就是一幅sè彩极绚烂的画卷。
赤橙黄绿青蓝紫,任君采用。
他习惯xìng地用修长手指揉了揉眉头,嘴上露出了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路,与人生一样,终有尽头。
年轻人走进了南湖路尽头的一间酒吧。
南湖路是宁州酒吧的聚居地,高、中、低档的酒吧像土地革命时的广大农民,纷纷抢占最好的位置。有人喜欢高档的阳chūn白雪,也有人喜欢低档的下里巴人,反正是咸鱼白菜,各有所爱。
这里,是宁州人晚上休闲享受最好的去处。
翠箔垂云香喷雾。
年少疏狂,载酒寻芳路。
多少惜花chūn意绪,劝人金盏歌金缕。
年轻人就在尽头的这间高档酒吧上班,酒吧的名字很好听,叫“十里清扬”。
里面的装潢很自然,各种植物散落其中,桌子与桌子之间都是用植物隔开的。一条水渠横贯东西,水渠用透明玻璃封住,装上白sè的地灯,宛若一条银河镶在酒吧的地上。渠水清澈见底,渠底铺上鹅卵石,隔不远还飘着碧绿水草,游鱼时不时地在水里现身,让人趣味盎然。
酒吧的自然格调除了吸引很多向往田园的客人以外,还是年轻人选择在这里上班的原因。这个以自然风光闻名遐迩的酒吧生意很红火,让旁边的几个酒吧几乎可以自卑到去跳并不大的小西湖了。
十里清扬的成功,并不是说明这间酒吧老板的品味有多高调,而是他肯接受员工的意见。要不是三个月前他听了这个年轻人的意见,将原来的“我行我素”酒吧改为现在的“十里清扬”酒吧,说不定在商界这个物竞天择的世界里早就仙逝了。
“萧云,你回来了。”一个穿着酒吧工作服、长相秀美的女孩兴奋地向年轻人招手。
“嗯,今天你这么早?”年轻人很喜欢和这个女孩聊天。
他微笑着,在这个女孩面前,自己总会被一种快乐的氛围所笼罩。他此时的眼神藏锋卧锐,不冷漠不枯涩,干净空灵,如二胡的清澈透亮,似古筝的幽雅含蓄,浑身上下透着与世无争的味道。
女孩的名字很普通,蔺小青,大家都喜欢昵称她为小青。
她很乐观,虽然家境不是太好,但骨子里总是透着一份乐观向上,很容易感染她身旁的人,就像罗曼罗兰的一句名言:一脚踩扁了紫罗兰,它却把香味留在你的脚上。这位宁州大学大一的新生,是这间酒吧不可多得的一道自然风景线。
时间尚早,酒吧显得有些静寂,只有几个临时清洁工在悠闲地擦着桌子,拖着地板。
“今天下课下得早,就早点过来了。”女孩走到萧云跟前,眸子笑如新月。
萧云点点头,左右望了眼,问道:“小亮和洁姐他们还没来?”
小青轻声道:“还没,不过应该快了。”
萧云轻声道:“今天是周末,客人估计很多,得早些准备。”
小青捋了捋额头的秀发,怅然呼了口气,轻声道:“今晚又将是个疲惫之夜。”
萧云扬扬眉,轻声问道:“你是希望忙碌,还是清闲?”
小青眨眨眸子,轻声道:“当然是忙碌了,像贾宝玉那种富贵闲人,我可做不来。”
萧云轻轻一笑,柔弱得像一阵微风拂过青纱帐,并不言语。
小青很喜欢他的微笑,尽管像石油资源般罕见,但每次见到时,总是那样的一尘不染,清净如竹,既不张扬邪魅,也不故作深沉,没有世家公子的居高临下,也没有纨绔大少的玩世不恭,也许任凭哪个女孩子见了,都会爱上这抹微笑吧。
她似乎看痴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忽然记起了什么,轻声道:“对了,我刚才在更衣间换衣服的时候,你挂在墙上的黑sè小包掉了,滚了一地的铅笔,不过你放心,我都帮你收拾干净了。”
萧云微笑道:“谢谢。”
小青隐齿而笑,轻声道:“不客气。不过你削那么多铅笔干什么?”
萧云轻声道:“没什么,削着玩。”
小青努努嘴,轻声道:“真猜不透你,谁没事削铅笔玩?对了,你还没吃饭吧?”
萧云轻声道:“还没。”
小青得意扬了扬香腮:“我就知道。”
萧云笑着道:“你要请我吃饭?”
小青挑挑蛾眉,轻声道:“我请你,你会去吗?”
萧云轻声道:“为什么不去?”
小青眸子里写满狡黠之意,笑着道:“你不怕人家说你吃软饭?”
萧云泛起个淡到极致的微笑:“笑骂由人,这是季羡林老人的人生信条,也是我的。”
小青只是笑着,没有说话,突然像变魔术般,从身后变出了一个饭盒,递到他面前。
萧云皱着眉道:“这是?”
小青眨着很大很亮的眸子,轻声道:“这是我做的寿司,试下好不好吃。”
她俏脸的羞态抑不住,像朵半开海棠,可是视线却没有离开萧云飘然出尘的脸庞。
她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年轻人总是那样的澹然宁静,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没有一丝常人所应有的浮躁,像是一个不坠红尘的苦行僧,动作轻柔纾缓,就连微笑都是那样的有气无力,一切都悄悄地隐藏起来,如同漫天轻舞飞扬的雨丝,淡淡的飘洒,淡淡的冰凉,淡淡的轻愁也随之柔柔浮出。
她一个月前选择来这里做兼职,正是因为这个年轻人。
按理说,她不应该是个如此感xìng的人,仅凭情感定亲疏,这是女孩子的大忌。
可这年轻人那种孤独的宁静,是那样的惬意与怡适,令她深深陶醉着迷。
萧云将饭盒接了过去,嘴唇轻轻地上扬,心里想这个女孩还真是体贴人,轻声说道:“谢谢,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饿,你这一说,我就感觉已经饿了好几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的寿司真是场及时雨。”
小青则是像瞧见了怪物一般盯着萧云,美丽的双眸睁得好大好大,不可思议地大喊道:“天啊,你这个家伙刚才竟然笑了,而且还笑得这么灿烂!今天我看到的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的呀!”
“有那么夸张吗?”萧云不置可否,他虽然不大爱笑,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也不是啦,只是你平时笑的太少了,善意地提醒你一下。你知道吗,微笑,可以将人内心里或浓或淡的忧伤肆意地释放,然后绽放成一种,极致的美丽,就像达芬奇UU小说的蒙娜丽莎。所以,要多笑,像我一样。”小青说着就伸出两根青葱般的玉指,轻轻地将萧云的嘴角向上扯,然后自顾自地“咯咯”掩嘴而笑,美态漫延。
萧云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这个天生乐观派的女孩,他还真是没办法应对。
唯有假装咳嗽了几声,打开饭盒,吃起了她做的寿司。
紫菜包裹着饭团,也包裹着这个女孩的一片心意。
“好吃吗?”小青有点担忧地问道。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做寿司,而且是做给她心仪的人。
社会上广为流传着一句话语,要留住男人的心,先留住他的胃,她奉为圣旨。
“嗯,好吃。”萧云含糊地答道。
萧云的吃相不甚美观,像是经历过五十年代末六十年初的那三年旷世饥荒似的,手里夹着两个,嘴里还在咀嚼尚未下咽的,模样甚是狼狈,小青看着他这副饿了几世的穷酸洋相,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像银铃般悦耳。
“哟,刚才还以为谁在这里吵闹呢,原来是我们酒吧的‘镇吧之宝’――云哥啊?”
一个穿着廉价西服、头发蜡得乌黑油亮的青年从内屋的办公室走了出来,额头上的疮像是癞蛤蟆背上的脓包疖,嘴边挂着一丝如嗜血蝙蝠般幽暗的笑容,看到他喜欢的小青正和那个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年轻人在一起卿卿我我,心里就很不舒服。
也许这种不舒服,是从这个年轻人出现在这个酒吧、取得老板信任的那一刻形成的。
但是导火索,就是小青的到来。
“吕彪,你不要太过分。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我们聊会儿天不行吗?还要你这个主管横加拦阻?”小青原本恬淡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刻薄,伊始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最不想看到的人偏偏在她有些小幸福的时候出现,真是“清洁工在杏树底下――扫兴(杏)”。
华国有句古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小青没有什么心计、韬略、yīn谋、厚黑,她的世界只有一种颜sè,白sè,纯白sè,单纯得像张没有任何杂质的白纸。她对其他人十分友善,唯独对这个不算纨绔子弟却痞子样十足的吕彪生不出半点好感。
她来到十里清扬已经一个月了,被他缠着出去玩就不下10次。
美国电影《苍蝇》有句经典台词:苍蝇不会恐惧,苍蝇也不会感到羞耻。
“我怎么了?我只是提醒一下某些人,在工作场合要注意形象,我们十里清扬是很高档的酒吧,不是任意嬉戏吵闹的菜市场。”吕彪很不屑地看着那个还在囫囵吞咽寿司的年轻人,吃相竟然可以这么难看,真想不明白小青为什么会看上这种不入流的人。
念及此,他心里无来由的一阵烦躁,眼中露出一瞥下意识的暴戾。
“你……”小青纤细柔荑指着吕彪,漂亮的小脸愤怒得有些殷红。
萧云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虽然很不喜欢吕彪,这个人只是靠着是老板谢哥的小舅子才做到主管这个位置,但是他不想惹事,因为母亲教育他要低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凡事能忍则忍。
母亲曾很严肃地告诫萧云:孩子,你要包容那些意见跟你不同的人,这样,rì子才会比较好过。你要是一直想改变他,那样子你会很痛苦。你要学学怎样忍受他才是,要学学怎样包容他才是。
可是,“忍”字太难了。
刃在心上,却还能沉得住气的,有几个?
“算了,小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云轻声说了句,他的隐忍功夫到底有多高深,城府到底有多恐怖,没人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动怒,无论何时,他都是那副世外高人的姿态,他咽下了最后一个寿司,侧过脸对小青说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跟着跑吧。”
小青被萧云这罕有的俏皮话逗得莞尔一笑,像湖边一株婀娜的杨柳。
吕彪轻佻地看着萧云,狞笑道:“胆小怕事,不成大器。”
“嗯,这个自我评价倒很中肯。”萧云接过小青递来的纸巾,擦着手,平静说道。
“扑哧”,小青又被萧云这句冷话给逗乐了,掩嘴笑了起来。
她果然很爱笑。
一个爱笑的女孩,无论美丑,总是使人愉悦,像从漫天乌云的间隙中投下的一束阳光。
看来这家伙还是有点幽默细胞的,小青在心底里想着。
而吕彪则收起了刚才的不屑,一脸怒气地看着萧云,眼神yīn狠狰狞。
可惜萧云却连正眼都没有给他一个。
“萧云,不理他,我带你换工作服去。”小青说着就扯住萧云的衣袖,向更衣间走去,全然不理萧云比她早来酒吧两个月,比她更熟悉这个地方。待经过吕彪的身边时,她还冷冰冰地横了他一眼。
屋漏偏逢连夜雨。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会塞牙。
吕彪今天的心情特别郁闷,早上买了500元的即开彩票,结果全都是“祝你好运”,气得他把买好的早餐撒气般地向彩票店主丢去,不幸恰巧被巡逻经过的jǐng察看到,只好无奈地向店主赔了500元了事。
这下又被萧云给变相地骂了,还被自己喜欢的女孩鄙视,那股怒火终于藏不住了,肆虐地在他身上游走。他突然厉喝一声,身形一纵,暴怒地向萧云冲去,飞起凌空一脚,如猛虎出笼般迅疾,气势雷厉。
这一脚事出过于突然,避开?纯属天方夜谭。在空中的吕彪露出了个自信的微笑。
然而,就在他脚要踢到萧云后背之时,电光火石间,骇然见到萧云一个诡异侧身,动作本身并不快,可以说很慢,如同一片秋天的落叶在空中慢悠悠着降落,可偏偏就是不可思议地避过了他这快如闪电的一脚。之后,他就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股无名推力传来,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疾飞而去,嘭!最后猛烈地撞在了墙上,扎扎实实,毫无保留,剧烈的疼痛感让他不由得鬼哭狼嚎了起来。
在他身后不远的地上,静静躺着一个白sè小纸团,正是萧云刚才用来擦手的纸巾。
小青原本看到吕彪突如其来的那一脚就吓懵了,忍不住尖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捂上眼睛,就见到吕彪十分诡异地自己向墙上飞撞而去,不禁觉得有点滑稽,同时又十分迷惑,傻乎乎地侧过头,看着一脸平静的萧云。
萧云轻轻地笑了笑,笑容很淡,像杯纯净水,示意她安心,然后走到墙边,缓缓蹲下,看着如一滩烂泥的吕彪,眼中既没有鄙夷,也没有怜悯,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人生总会遇到些无可奈何之事,胡搅蛮缠之人,像这种狠辣小人他还真不想惹,能避则避,能躲即躲。可吕彪却还是余怒未消,怨毒地瞪着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只是浑身都使不上劲,他到现在还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向墙飞来。
估计他这辈子也想不到,一个纸团的威力到底会有多大。
萧云轻声道:“疼吗?”
吕彪只是死命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萧云轻声道:“我想应该很疼吧。”
吕彪还是默不作声,其实,并不是他不想说,只是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淡淡说道:“我忍你,让你,避你,不等于我怕你,惧你,服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想这是你我之间最明智的选择。不想让自己消失的最好做法就是,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懂吗?”
语气极为轻柔,像是情人间轻轻勾在一起时的小尾指。
然而,萧云此时的眼神却不再像方才那样的温柔藏拙,而是冷若冰霜,一如司马光与王安石这对历史上最知名的政敌在皇殿御前冷视对方时的孤鹜与冷漠。这个眼神,无论是谁见了,都会从心底冒出一丝寒意的。
当然,吕彪也不例外。
他见到这个眼神,不禁浑身一凛,定力与魄力瞬间灰飞烟灭,惶恐地连连点头。
现实生活就是如此**裸地残酷真实,人xìng的脆弱,在这一刻一览无遗。萧云见到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吕彪变成这副孬种模样,无奈地耸了耸肩,唤醒仍在思索中的小青,到工作间换工作服。
只是,萧云没有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吕彪那张惊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yīn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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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rì起点始发,六千字,月内每rì奉上五千字以上大章,望各位看官收藏推荐)
第二章 三人行,没有我师焉
三个月前,四川成都,文殊院。
寺院有座极乐堂,堂内有一地宫,专为供奉故人灵位之地。
拾着窄窄台阶,一步步下到地下四米多的地宫,灯光骤然明亮。
宫内宽阔,正位上是一座庄严肃穆的佛像,两侧则是鳞次栉比的灵位。
在“吉一区”的一个小间外,有两名肃然魁梧的军人分列左右。
小间内,空荡荡地只摆着一个灵位,五柱新香慢慢燃烧着,烟火缭绕。
灵位前,一个清癯老人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双目凝视着灵牌,眼神清寒接近死灰。
四周死寂,像是yīn曹地府,与老人的脸sè相似。
老人身后两米处正襟站着一名男子,相貌普通,穿着更普通,扔进人堆里丝毫不起眼。可就是这样毫无特sè的一个人,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沉稳而干练的气质,炯炯眼睛也是一直注视着灵牌,有泪花在闪烁。
就这样,老人坐着,男子站着,而时间却走着。
一个小时后,老人终于将视线从灵牌上收回,忽然问了句:“他到宁州了吗?”
男子躬身道:“刚到不久。”
老人沉郁的情绪似乎卒然间好转,轻声道:“很好。”
男子暗奇,yù说还休,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好像已经困扰了他很久,问出后,他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老人阖上双目,没有直接回答,却说了句:“世上有两种人。”
男子微诧,问道:“哪两种?”
老人眉毛稀疏,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敲着冰冷的轮椅扶手,缓缓道:“一种是,别人对他好,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给他关怀备至的问候,让他吃美味佳肴,让他住温暖房屋,他会想,他们一定是菩萨。”
男子皱眉,问道:“那另一种呢?”
老人似乎觉得有点冷,将盖在大腿的绒毛毯往上提了提,轻声道:“另一种就是,别人对他好,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给他关怀备至的问候,让他吃美味佳肴,让他住温暖房屋,他会想,莫非我就是菩萨?”
男子心头一震,沉默了些久,轻声道:“他是第一种?”
老人轻轻点头,一声叹息,轻声道:“他太在乎别人了,这样会很累的。”
男子的黑眸似乎在瞬间燃起了一盏长明灯,亮如星光,注视着灵台上的两根白sè蜡烛,烛光微弱,摇影映在周围黑森森的墙上,??绰绰,让人心慌,轻声道:“虽然如此,但也只有这种人,才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被他踩在脚下。”
老人闻言,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诡魅异常,问道:“你几点的飞机?”
男子轻声道:“一个小时后。”
老人微微睁眼,轻声道:“你先走吧。”
男子轻声道:“是,将军。”
他转身离开,四周静得没有一丁点声音,地宫空旷,显得更为幽深。
老人再次阖起双目,孤独唱起一腔哀婉京调:“见灵台,不由人珠泪满面……”
一个小时后,一架飞机从成都机场起飞,目的地,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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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清扬,工作间。
这里布置得很人xìng化,还栽着几盆绿昂昂的吊兰,令人舒心。
小青悠闲地坐在工作间的长条凳上,双手在身后撑着,两只金莲小脚随意地在空中滑动,显得有点小孩子的童真意境,迷惑地问道:“萧云,你说,刚才吕彪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自己撞墙呢?”
这时,萧云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吧员服,从换衣间出来,看着皱着黛眉一脸迷茫的小青,嘴角轻翘,轻声道:“你这个大学生物理不过关,初中的知识都忘了,物理学上不是有个惯xìng吗?”
小青吐吐舌头,霁颜一笑,轻声道:“刚才看到吕彪撞墙的样子真是搞笑,像只盲目扑火的飞蛾。我一开始还担心他会踢中你呢,谁知道他是皇帝的新装,那三脚猫的功夫只能骗骗自己玩。”
见到小青这副chūn风得意马蹄疾的小模样,萧云嘴边挂起了一丝会心微笑。
他走过去,敲了敲她脑袋,轻声道:“出去吧,不然皇帝的新装又会找我们麻烦了。”
小青撅起樱桃小嘴,摸着自己的脑袋,白了萧云一眼。
只是,她眼神里更多的是羞涩,像只未熟的柿子,俏脸微红地跟在他身后离开。
月满中天。
酒吧的人逐渐多起来,吕彪不知何往,钢琴师的优美音符带动着酒吧的气氛。
萧云和小青各自忙了起来。
随后而到的小亮和洁姐,还有另外三名浓妆重抹的惹火女郎也开始了工作。
十里清扬以其“清幽高雅”而声名远播,门外停满了各种豪华名车,奔驰宝马自然不在话下,连玛莎拉蒂、阿尔法罗密欧这些在华国比较少见的车都有,不得不让人感慨宁州人的享受yu望。
有钱的人怕别人知道他有钱,没钱的人怕别人知道他没钱,这句话在宁州站不住脚。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些名牌房车中,除了富豪大亨和新晋贵族们的坐骑之外,还有一些挂着zhèng fǔ牌照的公车也混杂其中,可见我国zhèng fǔ对提高官员的业余生活文化修养是十分注重的。
酒吧里热闹非凡,那三个艳女服务员所到之处都能惹起男人的一片猖狂yín笑,客人们在让她们倒酒的同时,还不忘占占她们的便宜,摸摸她们白嫩的小手,或者拍拍她们xìng感的翘臀,换回来的,只是那三个女服务员的诱惑媚眼和盈盈浅笑,这更刺激了客人的yu望,揩油yu望,消费yu望。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伟人的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经典。
客人高兴,给的小费就多,她们深谙此道。
虽然她们三个与十里清扬的格调格格不入,但却是酒吧不可或缺的元素。
水至清则无鱼,这是老板谢哥的铭言。
然而,她们三个不是最忙的,小青才是。姣好的面容,曼妙的身材,不卑不亢的态度,恰到好处的疏离,一切都让男人们心痒痒。男人就是这样贱,得不到的,更想得到。所以,小青不断地帮客人们引位斟酒。
萧云虽然没有小青的众人追捧,但是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波澜不惊,很职业化地将一位位顾客带进酒吧就座,然后礼节xìng地微笑着询问他们需要什么,既不生分,又不过火,举止优雅得体,然后按照小亮所教的技巧,推荐几款比较猫腻的红酒,根据这群上帝们的穿着打扮和谈吐气质,来暗定具体价位。
这是酒吧的潜规则,一个周瑜,一个黄盖,你享受,我销售,相得益彰。
萧云顺利地让几桌上帝点单之后,回到吧台前,等待着小亮给客人调的酒。
他确实是个独特的人,自始自终都是那样的安祥平和,清静无为,像靖节先生的文,竹林七贤的诗,淮海居士的词,丝毫没有受到酒吧的喧扰,没有刻意奉迎,也没有自惭形秽,小亮曾经评价过他,这家伙就是那种骑着上海凤凰也敢叫劳斯莱斯让路的主。
“萧云,你有没有看见那桌的客人?”小亮趁着调酒的空隙,看向东面的那桌。
那里坐着三个美女。
从她们被小青引进酒吧的那一刻,萧云就已经留意到她们了。其实,只要你是个雄xìng动物,你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三个美女的**阵,因为她们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一身名牌,婀娜多姿,气质绰约,酒吧里恐怕只有小青还能勉强赶上。但是,她们身上那种随意散发的高贵气息以及举手投足间的卓雅气度,则是小青所远远不及的。
美女永远都是焦点。
如果说美女是地球的话,男人就是月球,永远绕着地球转。
三个卓尔不群的女孩推门而进的一刹那,便惹来无数贪婪的目光,连正在调戏三个艳女郎的那几桌客人都暂时停下手中的活,双眼流溢着无穷无尽的yu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三个令人惊艳万分的年轻美女,直到她们坐下,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再次转到艳女郎身上,惹得艳女郎给了他们数个鄙视的白眼。
小亮这个位置正好对着那桌,他可以任意地观察。
萧云回头轻瞥了眼那三个声惊四座艳压群芳的女孩,转过头,轻轻地笑了笑,笑容很羸弱,如同大病初愈一般,轻声道:“你该不会是看上某一个了吧?人家随便一个手袋,就够你攒上好几年的了。”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那几个女人,对于你和我这种80年代年纪、50年代经济水平的人来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小亮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没有什么难为情。萧云愿意与小亮说话,也是因为小亮的真诚坦率,没半点刻意隐瞒。
“如果你女朋友听到这句话,多半会很生气,怨你没有上进心。”萧云微笑道。
他的眼神里始终不带一丝杂质,干净透彻,似乎对那三个美女没有产生一丝的yu望。
小亮无奈苦笑道:“没办法,我女朋友就是那种出去实习了一个学期,回来就以为钱是万能的女人。我和她之间比较大的一个分歧就是,我希望她视钱财如粪土,她却希望我将粪土变钱财。”
萧云点点头,表示他理解小亮的心情。
亲人之间,谈到钱就伤感情;情人之间,谈到感情就伤钱。
这个社会的快速发展,孕育了很多jīng神欠缺的人。物质生活提高了,jīng神生活却跟不到位,仍然停留在旧时那种先富而后活的思想桎梏中。财富,成了很多人唯一的追求,所以才会出现苏丹红、瘦肉jīng、三聚氰胺等将生命健康视作儿戏的生财之道。
小亮的苦恼,也正是当下很多人的苦恼。
萧云捧着小亮调好的酒,给客人一一送去,一如刚才的忙碌。
与小青擦身而过的时候,只是相视一笑,并没有交谈。
也无需交谈,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丹麦邮差》:诗歌写出来以后,就不属于诗人,而属于它需要的人。
红酒也是如此。
它造出来后,只属于懂得欣赏它的人。
三个美女捧着高脚杯,品尝着红酒。
“这儿的红酒真难喝,还不如超市的那些劣质低档货,早知道就叫一杯白开水好了。”一个穿着Kenzo红sè网点裙子的女孩不满抱怨道,放下高脚酒杯,左手托腮,轻蹙起两道很美的?烟眉,透着一丝厌烦。
“扑哧”,三个美女中最婉约绝美的女孩也许是觉得滑稽,忍不住掩嘴一笑,声音像清风拂过琴弦,像落花飘于水上,清扬动听,嫣然道:“悦儿,想必惹你这位大小姐不高兴的,不是这红酒,而是某人吧?”
她穿着淡紫sè的纱衫,更衬得肌肤胜雪,一双如水美眸让人丢魂掉魄,骨子里却透着无端的孤傲冷艳,幸好一副黑sè细框、接近10万的Lotos眼镜让她jīng致的脸庞多了几分知xìng美。更让男人望眼yù穿的是,这个女人的两条美腿极其修长圆润,黑sè细高跟鞋完美地凸显出她小腿的诱人弧度。不过,始终让人难以释怀的,还是她的冷漠气质,这种女人,只能让男人们自惭形秽而知难而退。
另外一个虽说不上美艳却绝对清秀脱俗的女孩也兀自而笑,美sè盎然。
“紫竹,你瞎说什么呢?就是这红酒惹得我,难喝死了,还敢拿出来卖!本小姐今天生rì,还要喝这么劣质的酒,你们难道不生气吗?”叫悦儿的女孩丝毫不刻意遮掩自己的愤懑,十里清扬如此幽雅的环境似乎也不能令她满意,始终皱着双眉。她们三个今晚就叫了一瓶红酒,悦儿独自酌饮了其中的三分之二,此刻她反而倒打一耙,让人啼笑皆非。
她的两个死党笑意更浓,颇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意味,气得她薄面含嗔。
“哎呀,你们还笑,本小姐饶不了你们!”
悦儿说着就向那两个女孩扑去,也不顾及自身形象,三个美女东拉西扯地嬉闹成一团,旁若无人,如同一幅呼之yù出的唐朝仕女chūn戏图,又引起了其他男人无数yu望的眼光。他们恨不得三人互扯衣服,让更多的*满园关不住,好一饱眼福。
三人嬉闹了一会儿,终于发觉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下,自己的动作实在有点过于放肆,便各自整理了一下衣服,端起酒杯很淑女地坐好,恢复了伊始的高贵典雅,让那帮满怀期待的狼人们好生失望。
“好啦,悦儿,别总是绷着一张脸,他们估计就快到了,咱们再等会儿吧。”那个清秀如江南山水般的女孩轻声安慰着愠怒难消的悦儿,法国名牌caimel的发夹将她遮掩住脸庞的头发夹起,露出柔美轮廓。
“俞晴,他们太过分了,本来约好时间的。鲁迅先生曾说,浪费别人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你看,他们现在已经迟到半个小时,谋杀罪名早就成立了,今天可是我生rì啊!”悦儿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据医学专家统计,生气,是女人衰老的最大敌人。所以,我的大小姐,别生气了,也许他们路上堵车,一时半会儿赶不及,要不再给他们打个电话?”戴着那副价值连城的Lotos眼镜的绝美女孩掏出手机,刚想按键就被悦儿夺了过去。
“不要给他们打,男人任何的迟到理由都是不可原谅的,我唐悦儿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说着,她就把杯子里残余的红酒仰头饮尽,看到刚好经过的萧云,藏怒宿怨般喊道,“喂,那谁,你过来!”
萧云听到喊声,眉头轻挑,没有露出一丝不快,很自然地向她们三个走去。
他微屈腰板,嘴角勾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清净如竹,淡然道:“您要点什么?”
三个女孩微微一愣,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同时抬头望了萧云一眼。
平时那些男人见到自己时,不是大献殷勤就是阿谀奉承,眼睛里都透着无耻的yín光。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不动声sè,淡然得像座苍山,她们觉得他无比虚伪。
这个社会从来都不缺少虚伪装B的人,不同的,只是装的程度如何罢了。
有人装得比较高深,例如政客;有人装得比较低劣,例如piáo客。
伪君子,永远比真小人可恨。
小亮一开始也以为萧云很虚伪,至少是沽名钓誉之流,因为他从来都是宠辱不惊,砭清激浊,哪怕是美女主动搭讪,他仍是神sè自然,岿然不动,在旁人眼中是如此的不解风情。时间久了,小亮才发现萧云本xìng如此,这社会缺少的就是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两人便逐渐熟络了起来。
唐悦儿轻蔑地瞟了眼萧云,说道:“你能管事吗?”
萧云轻声道:“那得看什么事了。”
唐悦儿丝毫不掩饰她的尖酸刻薄,冷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云轻声道:“您说说看。”
“我只是想投诉一下,你们这儿的葡萄酒怎么这么难喝?一点酒的香味也没有,欺负我们消费者不懂欣赏红酒吗?”唐悦儿气势逼人地责问道,左右转着手里的水晶杯,双眸根本没有看向萧云。
萧云苦笑,轻声道:“可这酒你喝了好几杯。”
是个男人都会知道这一点,因为所有的男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她们这桌。
唐悦儿脸sè微变,扬声道:“什么喝了好几杯?你看错了,你眼睛一定有毛病。”
这就像小孩子偷糖吃,忽然被大人捉住,就只有耍赖。
明明满嘴是糖,却硬说没有,明明知道大人不相信,还是要硬着头皮赖一赖。
谁知萧云只是笑了笑,居然也不再质问下去。
唐悦儿杏眼圆瞪,恨恨看着这个始终带着一抹微笑的年轻人,她本觉得他笑得不讨厌,现在却觉得他笑得不但讨厌,而且可恨极了,冷冷道:“我问你,这红酒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拿地下工厂的货来糊弄我们?”
萧云不恼不怒,轻声解释道:“对不起,我们的红酒分为三个档次,‘可观’,‘可品’,‘可赏’。您点的这瓶是‘可观’类的,sè泽虽好,味道不纯。如果您要最好的,可以点‘可赏’类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过来给我们说明?”唐悦儿正在气头上,语气依旧蛮横。
萧云有些无奈,因为刚才给她们点单的是小青,他当然不好意思拿小青出来做挡箭牌,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轻声道:“是我的疏忽,我给您要瓶86年法国的chateauLafitteRothschild,这酒平衡感绝妙,相信您一定会喜欢。刚才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今天是您的生rì,您喝的这瓶就算我的,这样行吗?”
绝美女孩有些惊异,推了推眼镜,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萧云,这个平平无奇的侍应生竟然用纯正的法国口音说出了红酒的名字,能在这种三教九流之地听到如此地道的法语,无异于在茫茫大漠中忽见一朵水仙花时的意外惊艳,心cháo难免起伏,却很快恢复淡静,如水过鸭背,没留下半点痕迹,转头和俞晴窃窃私语而起。
一个穷小子还不能入她的法眼,就算他真的内有乾坤,却终究是个要仰视上层的人。
残酷的现实社会,是根本容不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天真到乌托邦的幼稚空想的。
唐悦儿雨过天青,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像滚轴画卷般慢慢舒展开来,她本来就不是真正因为红酒的问题而生气,只是找不到发泄点,眼前这个虚伪的家伙服务态度还算好,气就消了大半,再加上他一口流利的法语让她颇为震惊,便点点头。
千万不要和在气头上的女人理论,她们已经回到了史前一万年,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这话是小亮告诉萧云的。
箴言,jǐng句。
萧云微笑欠身,转身离开拿酒。
“谁惹我们家悦儿生气了?告诉我,我让他在宁州消失。”
一把嚣张傲气的男声在萧云身后响起,声音虽不大,却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力。
很狗血的出场方式,很小白的出场语言。
可这话,却不像小商小贩的称砣秤杆,短斤缺两,而是分量十足,霸气凌然。
萧云不禁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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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是同根生,相煎须太急
《荷马史诗》:神要是公然去跟人作对,那是任何人都难以对付的。
瘟神也是如此。
有些人就是这样,无论他们到哪,都为人们所唾弃,一如预示着不祥的乌鸦。
三个女孩见到冒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这名男子,仅余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就像见到了一只报丧不报喜的乌鸦,做不到释迦牟尼点化普罗众生时所说的那样,“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xìng,随缘”,皆是眉头紧锁。
绝美女孩更是恢复了伊始的冷艳孤高,低头捣腾着昂贵jīng致的苹果触屏。俞晴的脸sè也好不到哪去,一如暴风雨来临前的yīn沉氤氲,连连向唐悦儿使了好几个眼sè,示意她去跟这个瘟神交涉,却自顾自地掏出手机,不知在按着些什么。
唐悦儿无奈寒着脸道:“庞超群,说话小心点,什么我们家你们家的?也不知道恶心。”
萧云望了眼那个叫庞超群的公子哥,很年轻,却没有过多的轻浮感,看不见半分稚嫩之气,面目俊秀,皮肤白皙,一身名牌阿玛尼,道不尽的潇洒,脸上露出个自以为很迷人的微笑,那种裘马轻肥的侯门气息虽远没有达到令人生厌的程度,却使人不想与其亲近,避而远之。
庞超群听了唐悦儿冷嘲热讽的话语,并没有半分恼怒,轻轻笑了笑,成熟而绅士,轻声说道:“悦儿,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我刚到,还没找到位置,赶早不如赶巧,不介意我加个座吧?”
“介意!”三个女孩异口同声地大喊道。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声大喊所吸引,好奇地循声观望。
三个美女已然成了十里清扬的焦点所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惹起一片关切目光。
庞超群被女生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脸sè青一阵白一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颇为尴尬难堪。虽然如此,可他还是能保持住那份固有的稳重老练,咳嗽几声,眼神不时地飘向那个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表情的绝美女孩,满是柔情。
然而,绝美女孩却心如铁石,视他为透明空气,低头不语。
“庞超群,这不欢迎你,另找座位吧。”
俞晴见到绝美女孩的脸sè有点愠怒,便开口说道,语气果决,丝毫不留余地。
“紫竹,你不是说今晚要写毕业论文吗?写完了,然后来这喝酒庆祝?”庞超群丝毫不理会俞晴的冷语冰言,望向那个仍在低头捣腾苹果手机的绝美女孩,脸不红心不跳地转移话题,想和他心中的女神多说两句话。
这话问得相当有水平,完全符合著名领导力大师沃伦?本尼斯对领导者说话艺术的三个要求:会而不议,引而不发,悬而不决。这两个问题抛出来之后,一来可以探听到她有没有约会,二来可以往下打开话匣子,三来又会使她的心理防线弱化许多。
“与你无关。”绝美女孩冷冷地回了一句,头依旧没抬。
短短四个字,便轻易瓦解了庞超群经过深思熟虑才下的一步棋。
这比起解放战争时,三大战役那势如破竹的进攻,还要凌厉好几倍。
“听到没有,庞超群?不要这么自讨没趣了,紫竹都不理你,你还厚着脸皮在这干什么?”唐悦儿将不满尽然展露在语气中,没有半分婉转。她比她的好姐妹更讨厌这个厚颜无耻、死缠烂打的衣架饭囊,这种人就是墨子在几千年前称之为“无故富贵”、只会吃祖宗饭的**。
庞超群的脸sè比刚才更为难看,像丑小鸭未成为白天鹅前,被同伴孤立取笑一般,隐隐想要发作,却又怕在女神面前破坏了自己辛苦塑造的绅士风度形象,唯有左顾右盼,佯作找位子,来掩盖心底的那丝不愉快。
只是他不知道,在女神心中,别说形象了,他连印象都没有。
这时候,门口又进来3个人,向这边走来。
“超群,什么事?”
说话的男子年纪尚轻,相貌平平,只是一身名牌西服让他平添了些许真我的风采。
庞超群笑了笑,淡然说道:“没事,张山泉,只是碰到了紫竹她们,在这聊会天。”
“哦?原来是紫竹呀,还真有缘。悦儿也在,嚯,俞晴也在!今晚的十里清扬可真是熠熠生辉啊,威尼斯电影节那些女明星也不过如此吧?”张山泉不大的眼睛涔着sè光,让人浑身不舒服,对于这种只会风花雪月、到处沾花惹草的二世祖来说,溢美之辞是小菜一碟,随口而出,这也算一种能耐。
绝美女孩还是没有抬头,熟视无睹,一脸寒霜。
而唐悦儿和俞晴的不快全然写在脸上,烟眉紧蹙,抿着嘴唇,冷冷端坐在座位上。
萧云饶有兴致地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像是一位观赏困兽斗的游客。
只是,他的目光大部分都紧紧地锁在了张山泉身后的那个中年人身上,约莫五十岁光景,身材不高不矮,目光深邃,脸上很干净,异常干净,没有胡须,没有汗毛,没有伤疤,甚至,表情也没有。那双手像女人般秀气滑嫩,交叉置于腹部,静静地站立着,像一尊历经风霜雨露却屹立不倒的伏虎罗汉雕像。
“庞少,三位美女这般清高,惜字如金,不肯多说半句话,是不是在暗示我们坐下,慢慢培养培养感情啊?”同行而来的另外一个青年人邪邪一笑,右眼下的那道伤疤犹如一条蜈蚣,令人毛骨悚然。
绝美女孩闻言,赫然抬头,狠狠地瞪了庞超群一眼,旋即别过脸大口抿酒。
庞超群心里一寒,黑着脸道:“刘庆,不该说的就不要说,记住,祸从口出。”
刘庆惊惶失sè,连连道歉,退到一旁,低头不再言语。而萧云一直注意的中年人始终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甚至连眨眼都是十分缓慢,像是进入到了科幻小说里描述的时间房子里面一般。
局面僵持着。
小亮低声喊了喊正在看热闹的萧云,轻声道:“你小子还不快挺身而出?”
萧云浮起一个清幽淡雅的微笑,轻轻摇头。
这种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平凡的吧员,救美这种事,还是留给英雄来做吧。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明白,但真正领会的又有几个?鹤立鸡群是每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渴望的,可以第一个做英雄,绝不第二个做王者,项羽如是,曹cāo如是,李自成如是。所以,项羽败了,败给了一个无耻流氓;曹cāo败了,败给了两位智者儒将;李自成也败了,败给了一簇关外红缨。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头,正yù转身去给三位美女拿酒,用正当理由打破僵局之际,门口再次一阵风似地冲进两个青年,神sè匆匆,身后跟着一个高大伟岸、棱角阳刚的中年人,那股萧杀气息只能是军队里才能培养出来。
最后面,还跟着两个慢悠悠走着的青年。
看客们的热情再度被升温,密切留意着事情进展。冲在最前面的那两个青年喘着粗气,火急火燎地奔到三个女孩面前,那个坚毅硬直的军人也同时赶到,尽责地用身体隔开了庞超群一行人,脸上尽是jǐng惕之意,眼神锐利,锋芒毕露。
“悦儿,对不起,我迟到了,但是你得听我解释!”
说话的青年稍微有点胖,身材高大,四方大脸,剑眉朗目,一脸英气。
唐悦儿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生闷气,心里却是桃花朵朵开。
“张宝,你可来了,你不知道悦儿刚才有多生气!”俞晴一语双关,既暗含对他迟到的不满,又喻指对那几个不识时务的眼中刺的嘲讽,边说着边用眼神示意张宝身后站着的那几个人。
张宝领悟,转过身,双眼冷冷地瞥了瞥庞超群一行人,忽然露出一抹人畜无害却偏偏如同恶魔般的笑容,轻声道:“庞大少爷,这没你的事了,该干嘛干嘛,不要堵在这,你以为你是交jǐng站岗呢?”
张山泉听出了张宝话中轻蔑的语气,微怒道:“张宝,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又怎样,你能奈我何?张山泉,不要以为在nǎinǎi面前得宠,你就神气。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而现在,最好也不要惹我,不然我就让你尝试一下被白衣护士悉心照料的滋味。”张宝笑着,冷眼一横,张山泉吓得不由后退一步。
他深信张宝的话,这个胆大妄为的堂哥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
庞超群淡淡地看了张宝一眼,依旧没有动怒,嘴角噙着些许习惯xìng的微笑,这种高深道行绝不是普通的装腔作势,平静道:“万事留一线,rì后好相见。说话不要说得太绝,对谁都没有好处。”
话音未落,与张宝一同匆匆赶来的另一个青年露出个邪恶的微笑,左手指间夹着一根刚燃到一半的香烟,抬起,抽了一口,突然把右手的灌装可乐狠狠地砸到了张山泉身上,溅满他一身,笑着道:“不留一线又如何?”
“孔阳!”庞超群穷形极相,终于抛开了那份高人一筹的城府,怒不可遏地大喊道,“你三番四次地找茬作对,我忍了;你屡次三番地冷嘲热讽,我也忍了。但今天,你和我之间,只能有一个走出这个门口!”
音乐戛然,万籁死寂。
男人的面子,有时,比生命更为重要。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纷纷将目光投向对峙的那几个人身上,兴奋莫名。
鲁迅先生早在几十年前就说过,华国人好热闹,此话不假。
三个女孩翩然起身,站到了张宝身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局势的发展。
张宝安慰着三个女孩,这种场面,对于他这个爱惹事却无所畏惧的主来说,家常便饭。
在最后面悠然走来的两个青年与三个女孩微笑打招呼后,便恰意地旁观而起。
“陆羽,你说孔阳几招把那小白脸打趴下?”说话的青年嘴角微翘,鼻梁上那厚厚的近视镜片挡不住眼中的睿气,似乎对这场风波的结果并不担心,语气极其轻松自然,像是在看着一场早就被幕后cāo纵比分的足球赛。
“五招吧。”那个叫陆羽的青年轻声道,吐刚茹柔。
他有着一张异常柔美的脸孔,童叟无害,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微笑,不明媚,不显眼,不出彩,干净和善,很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会想起姑苏寒山寺的鸣鸣禅钟声,想起杭州飞来峰的幽幽洞壑深。
刘庆皱了皱眉,劝道:“庞少,不要冲动,孔阳下手不知轻重的,万一……”
庞超群扬手打断他的话:“我的事,你最好不要多嘴。”
“是,庞少。”刘庆惊声道,那条蜈蚣似的伤疤蠕动了下。
孔阳不屑道:“不要故弄玄虚了,要打便打,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拍电影啊?”
庞超群冷哼一声道:“孔阳,别得意的太早,等下不知道怎么死。”
孔阳弹弹寸余的烟灰,竖起中指,大笑道:“cāo你大爷!”
庞超群出奇地盛怒,双拳紧握着,手上的青筋毕现,双目死死地盯着孔阳那张略显青涩的脸庞。这已经不是孔阳第一次找他茬了,每次都让他怒火中烧。父辈间的深深积怨,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他们这代身上。在宁州上层圈子,这两位仁兄之间的矛盾早已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了。
“少爷,别忘了老爷说过的话。”
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忽然淡淡地抛出一句,语气中没有任何感**彩。
庞超群浑身一颤,刚才的冲天怒气遽然消失殆尽,如流水漫过银盘,不着痕迹,瞬尔恢复平静,这份控制自如的城府,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可以拥有的。他微微向中年人欠欠身,略带愧疚地说道:“对不起,马叔,我刚才冲动了。”
中年人微微一笑,像东方yù晓的一线曙光,轻轻地摇了摇头。
“孔阳,算你走运,以后小心看路。”庞超群说着,深深地望了绝美女孩一眼。
“随时奉陪。”孔阳耸耸肩。
“我们走。”庞超群率先向门口走去,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张山泉怨恨地横了张宝一眼,也跟着走出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等到庞超群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之后,真空般寂静的酒吧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熙攘,喝酒的继续喝酒,聊天的继续聊天,揩油的继续揩油,方才的那场闹剧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同铁牛入海,不能掀起任何波澜。对于市井百姓来说,热闹终究是热闹,凑完了rì子还得接着过,豪门恩怨这些惊艳戏码轮不到他们cāo心,只要生活不过于cāo蛋,他们就满足于现状。
萧云还站在原地,施施然。
从这场短命的闹剧开始酝酿,到风起云涌,再到尚未倾盆而下便横遭腰斩,他始终不像旁人那样心花怒放喜形于sè,平静得让人窒息,妖异顿生。他静静站在那儿,不是在回味无穷,也不是希望未完待续,而是他不晓得那三个女孩还要不要红酒,又不好现在过去询问,只好呆在那儿,等着她们的下一步指令。
张宝低声下气道:“悦儿,你还生我气啊?”
唐悦儿恨恨瞪了他一眼,偏过脸不再看他,耍起了小女人脾气,这再正常不过。
“我刚才在路上真的有事,不信你问孔阳。”张宝小心翼翼解释道,生怕说错一个字。
“哼。”唐悦儿还是一脸寒霜,语气却明显有所缓和,已经给了张宝一个阶梯下。
她的两个死党则很不道义地掩嘴偷笑,笑意玩味,惹得她杏眼不住地怒视着两个女孩。
“悦儿,生rì快乐。我给你买花了,999朵玫瑰呢!你等一下。”张宝卑躬谄媚地说着,他知道女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更知道全天下的女人都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耳朵根软,禁不起男人的花言巧语,转过头去,问道,“董悲咒,玫瑰呢?”
“不是你一直拿着吗?”戴着厚眼镜的董悲咒一脸诧异。
“滚你的蛋,你没看见老子两手空空啊?刚才不是叫你拿着的吗?”张宝怒目圆睁。
关键时刻掉链子是极其痛苦的,这种痛苦,不亚于上完厕所才想起忘记带纸。
董悲咒苦笑道:“宝哥哥,你看我文质彬彬的,能拿得动那‘三九药业’玫瑰花吗?”
“我踢死你丫的!”张宝怒气冲冲地向董悲咒踢去,语气悲怆凄愤。
董悲咒虽然身子骨孱弱,却还是很灵巧地躲到了陆羽身后。
陆羽依然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平静道:“小宝,你的唐妹妹走了。”
“啊?悦儿!等等我……”张宝追向已经推门而出的三个女孩。
突然,他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淡泊明志的萧云,然后快步离开。
其余几人也随之离去,一切终归宁静。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萧云淡淡叹了句,无奈摇摇头,心里暗暗感慨道,有钱人真是能瞎折腾。
他转身,刚想往吧台走去,忽然浑身一震,眼神旋即冰冷,赫然抬头向二楼雅座的一个角落望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他在转身的时候,清晰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正在那个角落看着自己,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足以让他平静的心倏地荡起了一条涟漪,他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yīn暗锐利。
萧云若无其事地走回吧台,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楼梯口的位置,却发现没有任何人下来。
过了十分钟,萧云从新忙碌起来,那道目光成了过眼云烟,被抛之脑后。
可惜,他不知道,二楼临街的窗户已经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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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伊人来访
黑夜,小巷。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把浑厚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语气很淡。
“身份还没有确认,因无法看到他所佩戴的羊脂白玉‘上弦月’。”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恭敬地拿着手机,轻声道。他似乎刚从某个地方奔跑过来,额头上渗着几滴汗珠,在冷飕飕的夜风侵蚀下,很快就蒸发殆尽。
“知道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浑厚的声音略带疲倦之意。
“三个字,看不清。”他瘦削的身躯与黑夜融为一体,yīn森恐怖。
“哦?看来这个年轻人的确有点意思。”浑厚的声音愣了几秒,不知这个结果是他意料之外还是期待之中,再次开口时终于有了一丝感情,且少了几分懈怠之意,带着淡淡的愉悦,像康乃馨,香味不浓,淡淡芬芳。
“狐四无能,刚才被他发现踪迹。”黑衣男子竟然在黑夜中鞠了个躬,神秘诡异。
“撤回来吧,他已经让我失去三个‘夜魅’了,我不想失去第四个。”
“是。”黑衣男子挂完电话之后,消失在浓浓夜幕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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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繁荣落尽。
意犹未尽的客人们心生怅然,只为曾轻轻地来,如今又要轻轻地离开。
当最后一批客人走出酒吧,已经是零点时分了。老板谢哥和主管吕彪今晚都没有出现,洁姐和三个艳女郎疲惫得趴在二楼雅座的桌子上微微喘气,萧云则在吧台里擦拭着酒杯,嘴里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苍凉小调。
此时,小青和小亮这两个同为宁州大学的学生,已经换好衣服出来。
“萧云,我先回去了。”小青柔媚地看着萧云,顾盼间透着几分羞涩与不舍。
“嗯,路上小心。”萧云手里擦拭着杯子,“小亮,要是她出了意外,唯你是问。”
小亮叹了声,轻声道:“真没劲,又是这句,我都听腻了。”
萧云扬眉问道:“你不想听?”
小亮耸耸肩道:“不想。”
萧云轻声道:“那简单,我让你耳朵听不见声音,你就不会觉得腻了。”
小亮假装害怕,连忙允诺道:“别!我尽听您老吩咐。”
小青被小亮的憨样逗得“咯咯”掩嘴而笑,萧云嘴角也现出淡淡笑意。
人去灯灭。
萧云最后一个走出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街道萧条,灯光孤寂。
萧云坐在只有寥寥数人的公车上,眼神迷离深邃,凝望着窗外,思绪飞扬。
宁州城夜晚的陆离剪影,在窗外飞逝而过,不作半点停留。
入夏以来,这座千年古城似乎只有在夜晚,才会尽情展露她妩媚妖娆的一面。
这样的一座城市,就像一张巨大无形的网,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曾有位作家写道,这座城市,越熟悉越陌生。它的夜晚很神秘,让人无法看透,像海市蜃楼一样虚幻而美丽,你走得越近,就越看不清它。你凝视着它,为它哭,为它笑,久而久之,你终于发现,原来它只是你的一个影子。
也许正如泰戈尔所说,“离你越近的地方,路途越远”。
这是幸运,还是悲哀?没人能说得清。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萧云在城西的一个公车站下车,走进一个小区。
这个小区原来是邮局家属住宅区,已有些年头了,位置有些偏僻,像古时封建大宅里千金小姐的闺房,深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虽不大,环境却算清幽,且离闹市区较远,不吵杂,不纷烦。楼房犬牙交错,都是*之后、改革之初的产物,样式陈旧,年久失修,原来的住户都逐渐搬离,空出的房子就用来出租。
凌晨的夜风有些寒意。
天上无月,只有几颗星星在鬼魅般地眨着眼睛,偷偷俯瞰着这片大地。
邮电小区里静谧一片,几只仍未入睡的淘气夏虫在幽幽鸣叫着,带走一丝枯燥。
萧云气度闲雅地走在院子小道上,手里抛玩着一颗小石子。
在一栋五层小楼前,他停下脚步,抬眼望去,三楼的窗户隔着帘子透着昏黄的灯光。
萧云眉头微微一蹙,随即便轻轻摇头,嘴角扬起一个柔和的微笑。
他轻柔开门而进。
房子不大,一房一厅一厨一卫,虽没有“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的隐逸意味,却绝不输于刘禹锡的德馨陋室。客厅摆设简洁而不失温馨,红木沙发临窗,檀木茶几居中,榆木书柜靠墙,角落里的一盆万年青焕发着翠绿青chūn。墙上挂着一个明艳夺目的华国结,旁边悬着一幅萧云亲笔描摹的字帖――“折戟沉沙,睥睨天下”,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然而,最引人入胜的,是字帖左侧那幅没有落款、颇有道家仙境的水墨画,在画卷尾部的空白处,轻轻挥洒着三个遒劲奔放的颜骨字――《离别伤》。
根据心理学一般理论来说,房间的布置摆设与主人的观念心态息息相关,装饰越是繁琐,就说明房子主人内心越空虚,需要用世俗物质来弥补,而点缀越是简致,则说明主人的内心越充实。
毋庸置疑,萧云属于后者。
一个女孩像只乖巧的小猫,蜷缩在沙发上睡着,兴许正做着美梦。
她神态安详,美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透出无端的灵秀之美。
她的双颊晕红,红润、仿佛给晶莹晨露滋润过的嘴唇微张着,更显出青chūn的气息。
萧云凝视着那张清丽无伦、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的脸庞,心生爱怜。
他轻拍女孩的脸蛋,低声轻呼道:“丫头,快醒醒。”
女孩睡意仍浓,睡眼朦胧惺忪,微微睁开一条线,迷朦的美眸显得慵懒妩媚,待看清眼前是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帅气脸庞时,她兴奋得一跃而起,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松手,似乎一松手,眼前的年轻人就会平地消失。
萧云轻笑不语,柔拍女孩的背部,以示安慰。
良久,女孩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萧云的怀抱,幽幽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萧云轻声道:“酒吧今晚人多,所以就比平时稍微晚了些。”
女孩抱怨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让我等了这么久。”
萧云轻声道:“都怪小七哥,行了吧?”
女孩粲然笑道:“那当然。”
“你怎么睡在沙发上?着凉了,看你找谁哭去。”萧云捏了捏女孩秀气的鼻子。
女孩鼻子一皱,轻声道:“病了才好,那样你就会陪在我身边了。”
萧云轻声道:“傻丫头,小七哥宁愿替你生病,也不愿见你受苦。”
“我就知道,小七哥对衿儿最好了。”女孩恰似柳摇花笑,自是天葩故里。
萧云微笑着敲了敲女孩的脑袋,转身去厨房冲了两杯清茶。
每天晚上到家,萧云必酌清茶。
他常常笑着自嘲:国不可一rì无君,君不可一rì无茶。
世上万物,众生总有所属。
陶渊明只赏菊,李太白唯好酒,周敦颐独爱莲,郑板桥偏喜竹。
而萧云只对茶情有独钟。
他对茶的要求很高,甚至已到了苛刻的地步,这还是被母亲耳濡目染的。但这并不是说他喝的就是雨前龙井、翠玉乌龙、巴山银芽这类血统高贵的名望贵族,只是普普通通的山村野茶,且必须是chūn末夏初之交采摘的,那时的茶叶嫩而不涩,清而不浊,“立夏茶,夜夜老,小满后,茶变草”的采茶农谚,他熟稔于心。
萧云轻啜一口清茶,问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你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现在已经到了查漏补缺阶段了,基本上不用如何去努力看书,况且明天学校放假一天,美其名曰让学生劳逸结合,我又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就过来了。”女孩正调皮地来回转着茶杯,声音柔和清脆,动听之极。
“嗯,这挺好的,给大脑一个空闲期,可以细细整理一下知识结构,我和你薇姨正等着你的凯旋。”萧云嘴角含笑说着,从书柜里拿出吴敬琏的《当代华国经济改革》,细细翻阅起来,书上的字里行间布满了圈点注释。
“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薇姨和你失望的。”女孩嫣然一笑,百花黯然,将两只俏生生的白嫩小脚伸直了放在茶几上,双手正捧着茶杯,在吹散杯里的热气,“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奖励。”
萧云抬头,忽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凝视过这个女孩了,到底有多久,他已记不清,见到她正伸出香舌,如履薄冰地试探着茶水的温度,娇憨顽皮,嘴角不免洋溢起一个会心微笑,轻声道:“嗯,到时候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
“真的?是什么?”女孩放下茶杯,蹦跳着来到萧云跟前。
“才不要告诉你这个鬼灵丫头,不然你就茶饭不思,无心高考了。”萧云嘴角微翘。
对于这个女孩,他比谁都要了解她。
“不告诉就不告诉,有什么了不起的?”女孩娇嗔道。
萧云轻笑,低头看书,拿起笔,在书上的一段话旁注上了自己的观点。
女孩重新走回沙发上坐下,又捧起了那杯热茶,在掌心间磨蹭着,静静望着杯里的鹅黄茶水发呆,想了一会儿,望向埋头看书的萧云,轻声道:“小七哥,薇姨现在还好吗?我好久没见过她了。”
萧云眉头一皱,旋即恢复淡然,徐徐抬头,轻声道:“放心吧,她很好。”
女孩嗯了声,问道:“她现在在哪?”
萧云轻声道:“她正陪着罗妈云游四海,有狼屠陪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女孩表情认真,却掩不住其中的伤感,轻轻点头,偏过头望了眼窗外那无尽的夜sè,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罗妈最后的愿望,就是到各个地方走走,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到哪个地方呢。”
萧云微笑道:“罗妈洪福齐天,不用担心,你倒是多担心担心你的高考吧,你现在……”
他忽然停顿,合起手中的书,走过去,握起女孩柔若无骨的小手,静静望着她右手掌心新缠上不久的几圈绷带,漆黑眸子拢聚起一抹怆然如秋的忧郁,灰白冰冷,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道:“谁弄的?”
女孩脸上浮起一抹动人的绯红,内心溢起一股暖流,不浓,很淡,温柔地看着萧云,轻声道:“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晚上从学校赶过来的时候,骑车骑得太快了,链子突然脱落,我摔在地上擦伤的。”
萧云柔声问道:“还伤着其他地方吗?”
女孩轻轻摇头,梨涡浅笑。
萧云眼神恢复自然柔和,说道:“你呀,要我说什么好,从小就不懂得保护自己。”
“我有小七哥保护就够了。”女孩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萧云笑了笑,轻声道:“那你后来怎么过来的?”
“这世界上,还没有难倒我许子衿的事情。”女孩笑着,往卧室走去。
片刻,她从里面捧出一大束玫瑰,绚丽地绽放着。
女孩得意道:“漂亮吧?足足有999朵呢!我是顺手从别人那里拿的。”
萧云汗颜,这不会是刚才那个张宝的玫瑰吧?
他感兴趣问道:“你说说这花的来历?”
“好呀!”许子衿一脸兴奋,眸子尽是狡黠之意,“我摔倒在地之后,就发现右手流血了,车子也摔坏了,那个街道又比较偏僻,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和车子。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的花店前停着一辆大奔,我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萧云背上冷汗直淌,这个小女孩从小就诡计多端,自己没少被她捉弄。
最惨的一次就是在小时候,他当时正在如厕,也不知道这死丫头从哪弄来了一条竹叶青放进来。那条竹叶青之前估计受过惊吓,一得到zì yóu便jǐng惕异常,抬起身子昂着头,冷森森的蛇眼死死瞪着萧云,吐着那条令人胆寒的猩红信子,害得他不仅要左右出手,还要上下齐动,痛苦不堪回首。
“那辆大奔怎么受你欺负了?”萧云问道。
“嘻嘻,还是小七哥了解我。当时,我推着摔坏的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躲到了大奔后面,等到那大奔的主人捧着花从花店走出来的时候,我就把自行车推到车轮底下,然后就坐在大奔旁边……”
萧云越来越感觉到被这丫头欺负的人就是张宝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为张宝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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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前,夜出奇的黑。
月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没有一点亮光,连星星也不知所踪。
一辆奔驰车内。
“孔阳,你不让周叔开车可以,但你不给老子开快点,我揍死你丫的。”
坐在副驾驶的张宝语气很无奈,把刚买的一大束玫瑰塞到了后座的董悲咒手里。
“安了,我的车技你还不放心?我都学会开车一礼拜了。”孔阳说着,就发动大奔。
“哎呀!”
一声惨叫忽然在安静的街道响起,恐怖骇然。
张宝回头看了眼车尾,怒吼道:“我圈圈你的叉叉!孔阳,你他妈倒车不会看倒后镜啊?”
这回儿铁定被悦儿骂死了,张宝心里悲哀地想道。
孔阳一脸无辜,耸耸肩道:“谁他妈知道后面有个不怕死的家伙,真烦人,想死也不要往老子身上撞啊?”
后座的陆羽和董悲咒听到这句话,面面相觑,这厮太能推卸责任了。
张宝率先推门下车,孔阳还在骂骂咧咧的,陆羽和董悲咒还有周叔紧随其后。
孔阳走到车尾,刚想蹦出最脏的那几个字,却愣在了原地,惊讶不已。
因为地上坐着一个娇嫩yù滴的小美女,梨花带雨,委屈无助的小模样让人心肝yù裂。
张宝最先恢复常态,轻声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哼,没事?你看我的手都摔破了,车子也被你撞坏了,你说有事没事?你开大奔就了不起啊?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横行霸道啊?你以为你是富二代就无所忌惮啊?有本事你到美国嚣张去,有本事你把奥巴马的两个女儿追到手啊!你欺负我一个弱质女流,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
那小美女一连串的炮轰让五个大男人愣在原地,大汗狂流。
气焰嚣张的人他们见多了,但像这个清丽无伦的女孩这般让人无法反驳的嚣张不多见,从小到大,他们都是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的尊重与赞美,却从未像今天这般被损得体无完肤,又不能对这个小美女动粗,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张宝踢了脚孔阳的屁股,用眼神示意他跟小美女交涉。
孔阳委屈地撇了撇嘴,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那个,这位美丽善良温柔可爱的姑娘,要不这样吧,我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医药费由我来出,这自行车我也赔你,完了我再送你回家,您看这样满意吗?”
女孩一脸寒霜道:“哼,不用假惺惺的了,我知道你心里很不服气。”
孔阳赶紧躬背哈腰道:“服气,服气。”
女孩“艰难”站起来,冷声道:“医院就不用去了,把我送回家,赔我自行车就行了。”
张宝斩钉截铁道:“不行,一定得去医院看看,万一伤着内脏怎么办?”
孔阳附和道:“对,一定要去,小姑娘,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医药费都由我们出。”
女孩斜睨着白了孔阳一眼,显然对他那句“我们都是好人”表示轻蔑,执着地摇摇头,轻声说道:“我说不用就不用,谁知道你们安没安好心?你们送我回家就成,我哥哥就懂得医术,他还在家等着我呢。”
“那你留个电话给我吧,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找到我。”孔阳拿出手机递给女孩。
“干嘛?想追我?先排队吧。”女孩说着就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然后回头向那五个呆头木讷的男人说道,“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们多计较。那辆自行车跟了我很多年了,一直对我忠心耿耿的,今天竟然被你们残忍杀害,你们赔偿点丧葬费就好了。”
五个男人又一次愣在原地,汗流不止。
第五章 夜深时,海棠未眠
《浮士德》:一切无常世像/无非是个比方/人生欠缺遗憾/在此得到补偿/无可名状境界/在此已成现实/跟随永恒女xìng/我等向上、向上。
歌德的这句名言,为我们阐述了一个引领向上的女xìng形象。
她们是男人们的古弦知音,还是红颜祸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给予男人们前进的方向,上进的力量。不管你是帝王将相,抑或寻常人家,不管你是英雄豪杰,抑或市井小民,女人,往往是男人争强好胜的最大动力。遑论遥远西方的特洛伊之战,或是古老华国的烽火戏诸侯,都向世人展示着美人的无穷魅力。
许子衿,就是萧云心中的女神海伦,没人可以伤害她。
萧云看着眼前正讲述得眉飞sè舞的许子衿,隐约记起了小时候,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子的jīng致绝伦的小女孩,左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右手擦着两行鼻涕,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满山遍野地跑。
念及此,萧云嘴角翘起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心内盈满暖意。
“小七哥,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
许子衿手托着香腮,一头青丝随意扎起,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静静看着萧云。
“那当然,我们家衿儿最厉害了。”
“那你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许子衿眼中充满狡黠笑意。
萧云早已习惯被这丫头毫无缘由的要挟,却心甘情愿,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得一红颜女子,夫复何求,他心里淡淡愉悦,面上却佯装怒道:“你这个世俗不堪的丫头片子,动不动就跟我要奖励,信不信我把你给卖了,让你没地哭去?”
“切,你哪舍得?”许子衿一脸得意,眼中笑意不减。
萧云无奈摇摇头,轻声道:“说吧,你要什么奖励?我尽量满足你。”
“嘻嘻,我要小七哥像小时候一样,背着哄我睡。”
“……”
夜sè茫茫,一勾残月西流。
窗帘分隔两地,如水月光透过窗棂,漫漫洒进这间温馨小屋,平添几分如华唯美。
一个年轻人正背着一个女孩在屋里来回踱步。
女孩清丽无伦的脸庞洋溢出一个淡到极致的微笑,悠悠荡着雪白纤足。
她趴在萧云的肩膀上,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小七哥,我想听你哼歌。”
“丫头,乖,快点睡。”萧云像哄小孩般说着。
“不要,我要听你哼歌。”许子衿说话清晰了些许,但还是掩不住其中的浓浓睡意。
“死丫头,睡个觉都不安稳,也罢,你想听什么歌?”
许子衿低声咕哝道:“我要听《童年》。”
须臾,不大的屋子微微传出一阵飘渺的歌声,嗓音充满磁xìng与魅惑。
不知过了多久,萧云放下沉沉睡去的许子衿,帮她盖好被子。走出客厅,静静坐在沙发上,眼神干净空灵,手捧起一杯新沏的清茶,茶香渺渺,凝视着窗外那望不穿的黑夜,细细回想着刚才在酒吧瞥到的那一抹凌厉眼神。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月光的微弱照明,黑暗成了此刻的主宰者。
自古以来,似乎没有谁会喜欢黑暗,因为它代表着孤寂,恐怖,还有浑浑噩噩。
却没人留意到,走近黑暗后,你会发现,黑暗几乎包容了世上的一切。
好人,坏人,善良,罪恶,美丽,丑陋,富贵,贫穷,健康,疾病。
一切都隐匿起来,无法看清,天地间只有妙若天籁的静寂。
萧云坐在那儿,冷漠,凄清,又惆怅,像是川端康成UU小说的未眠海棠,孤独、高傲、冷寂,沉静、娇娆、浓郁。如果仔细端详,那飘逸离尘的脸庞上正绽放着极其哀伤的美,很容易使人想起郑愁予的《错误》: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音不响,三月的chūn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他想起了那只不知名的雄雕,那只如至尊王者般高傲的雄雕。草原,密林,雪域,碧霄,这些才是它应该向往与翱翔的地方,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座繁华似锦的钢铁城市里呢?是不是和他一样,也有着身不由己的原因呢?
他又轻轻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小调,苍凉得如同此时的夜sè。
与此同时,一条细到无法用肉眼看清的缝隙,因为房门的轻轻掩上而消失无踪。
门里头,一道黑影倚靠在门上,竟也轻声哼着萧云那首不知名的苍凉小调。
房里没有灯,暗淡无光,那道黑影缓缓蹲下,两行清泪不知何时已流过脸庞。
夜已深,萧云渐入梦乡……
雄鸡一唱天下白。
萧云准时在七点醒来。
一天之计在于晨。
萧云轻缓地洗漱,避免吵醒安睡中的许子衿,出门慢跑。
他的两条腿上分别绑着一个特制沙袋,20公斤,像不倒翁底座的铁铅,负担沉重。
可是,他跑起来却身轻如燕,轻松自若,从容闲适地欣赏着沿途晨景。
清晨微凉,穿城而过的西江催眠似的低吟浅唱。
很远的远处,间或有些鸡声虫声。
街道稀稀落落地走着早起的人们,或上班,或买菜,或锻炼,或送小孩上学。
宁州又开始新的一天。
老百姓起早贪黑地辛勤劳动,只为rì后的rì子过得舒坦,虽然“rì后”可以是很久很久以后。这和赶火车是一个道理,你提早去到火车站候车就是为了稍后可以赶上火车,虽然“稍后”可以是很久很久以后。
晚点,在华国是火车的代言词。
萧云依旧沿着老路线跑着,跑到小西湖的柳树边。
回气宁神,调养呼吸,打一套老爷子自创的“灵箜拳”。
然后就慢慢往回跑,路过宁州百年早点老店,进去买了几份早餐。
待萧云洗完冷水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许子衿这小丫头才揉着惺忪睡眼从房里出来,一头瀑布长发凌乱地搭在肩上,宽松的T恤折减了几分青葱少女的玲珑身材,却有言之不尽的柔情绰态。
“小七哥,你怎么这么早?”许子衿含糊地嘟囔着。
萧云轻声道:“还早,rì上三竿头了。”
“死脑筋。”许子衿白了他一眼,打了个呵欠,又趴在沙发上眯睡,颇有哲理地嗫嚅道,“做人哪,要不断尝试新的生活方式,不要总是千篇一律地在早晨起来,有时候,也可以在中午。”
“就你话多。”萧云拉起不肯起来的许子衿。
这死丫头却像大义凛然的革命先辈那般,任由敌人的鞭笞捶打,就是不肯往前一步。
萧云无奈,横抱起她到洗漱间。
许子衿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牙刷,娇蛮地横了萧云一眼。
萧云微笑地敲了敲她的脑袋,转身出去,随手关上门。许子衿冲着他离开的背影吐吐舌头,作了个可爱的鬼脸。忽地想起刚才年轻人抱着她时的暧mei,俏脸泛起红晕一片,清眸流盼,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胸口起伏不定,连连作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稍稍平复心情。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让人馋涎yù滴。
一碟汤包,一碟蟹粉烧卖,一碟炸chūn卷,一碟虾仁芝麻卷,全是许丫头喜欢的。
萧云坐在饭桌旁,喝着清淡白果粥。
那个人应该回来了吧,等下还得再去一趟,他望了眼窗外,心里默默想到。
他习惯xìng地用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心境平静祥和,如云中白鹤,没有“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自怨自艾,没有“红尘消隐,人世噤声”的超然脱俗,他只是想做一个平凡人,踏踏实实生活,以前是母亲逼着他,现在是他自愿而为。
许子衿梳洗完毕,恢复了清丽可人,萧云招手让她坐下吃早餐。
“小七哥,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去茶餐厅吧。”许子衿左手捏住一个包子,兰花指微翘。
萧云又舀了一碗粥,轻声道:“不行,在家呆着。”
“才不要!我一个人在家多闷呀,我闷了就想出去逛,出去逛就会惹事,惹事就会被欺负,被欺负我就会哭,哭就会伤心。小七哥,你愿意看到我受欺负,愿意看到我伤心吗?”许子衿嘟起小嘴,不满地怨道。
萧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鬼丫头歪理邪道还真多,无奈道:“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只能呆在店里帮忙,不能跟着我去送外卖,我可不想再次被几十个男人跟在后面叫嚷订外卖了。”
上次带着这丫头去一间公司送外卖,结果那些从不叫外卖的白领统统眼前一亮,仿似发现了新大陆般,死皮赖脸地跟在萧云后面说要订餐,眼睛却都紧紧盯着清丽无伦的许子衿,盛况空前。更要命的是,那死丫头竟然还火上浇油、乱上添乱,始终挂着一弯祸国殃民的浅笑,惹得狼人们垂涎三尺,让萧云无奈之极。
“嘻嘻,成,我答应你就是了,小七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许子衿高兴地咬了口包子。
萧云轻声道:“信你才怪。”
许子衿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小七哥,你削那么多铅笔干什么?”
萧云望了眼她,轻声道:“你看到了?”
许子衿点点头,轻声道:“昨晚我无意中翻开了那个黑sè小包。”
萧云轻声道:“没什么,我削着玩。”
许子衿眸子疑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问下去,低头喝着清淡美味的白果粥。
她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绝不会让别人为他分担忧愁的,他只给予别人阳光。
萧云吃完,轻声道:“丫头,待会儿你先去餐厅,我要办点事情。”
他起身,拿着自己的碗到厨房洗净。
“你要去哪?”许子衿在客厅问道。
“小丫头家家,哪那么多事?别乱跑,到餐厅等我。”
“嗯,知道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萧云坐公交车来到城北,然后步行二十分钟到“临江新?”,富人的天堂。
这个住宅区里的别墅没有一幢低于千万,极其奢华。
因此,临江新?还有一个别称――“千万楼间”。
据说这个称号是源于一首现代情诗,内容隐晦,是一个颇有文采的亿万富豪写给他包养在“临江新?”的情妇的。那首诗的具体内容是:
“于千万楼间
发现了你
那惊鸿一瞥
魂飞魄散
我站立,你跪坐
吞吐间
便胜却人间无数”
此诗不知什么缘故流传了出去,街知巷闻,轰动整个宁州,“临江新?”从此改名。
萧云并不知道其中的故事来由,他也不关心,他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纯粹是为了完成母亲交给他的任务,仅此而已。这种空穴来风的豪门花边情史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听过后付之一笑便已足够,只有那些胸无大志的市井小民才会津津乐道地广而告之。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来这里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由于他衣着过于普通陈旧,在这个“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的社会,便可算得上形迹可疑了,因此毫无意外地被保卫拦了下来。保卫冷着脸,一脸不屑地盘问了他许久。不过,最后怎样解决倒不是件什么复杂的事,简单得很,可以说简单得令人有些意外。萧云只是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卡,一张母亲给他的龙卡,然后那保卫现场就学会了高深的国粹――川剧变脸,立即低声下气,背躬弯腰,目送着萧云身影的远去,那股热情劲让人叹为观止。
“萧先生,我家老爷现在正在文莱,还没回来,真是不好意思。”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礼貌地对着萧云说道,态度十分谦卑,让人舒坦。
萧云站在这幢“千万楼间”最贵的别墅庭院门前,听着管家的解释,很平静,望了眼管家身后的大房子,露出淡淡笑意,清净如竹,轻声道:“前些天你说他在马来西亚,今天就到了文莱,你家老爷真是够忙的。”
管家神sè微变,随即恢复正常,淡然笑道:“我家老爷年纪大了,闲不住,趁着身体骨子还行,就希望到各个地方走走看看,好开开眼界。要是他回来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萧先生您的。”
萧云微笑点头,将原本要递给管家的“上弦月”白玉重新戴好,欠身离开。
管家锁门进屋。
阳光灿烂,晴空万里,一道修长的影子清晰地映在水泥路面上,缓缓向前移动。忽然,那道影子停住了。萧云蓦然回首,目光如炬,冷冷望向别墅二楼东面的一个窗户,泛起一抹淡到透明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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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二楼,书房内。
这里古sè古香,典雅而大气。
墙壁三面环绕着巨大的连体书柜,上面全部是线装古书,其中不乏珍贵传世孤本。
“老爷,为什么不见他?”一个身着黑sè丝绸唐装的瘦削男子轻声问道。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站在窗边,把玩着手中的紫砂壶,散发着一种超脱自然的淡定,同时秉持着历经沧桑的成熟和沉稳,可他的微笑却像一个老狐狸的笑容,轻声道,“狐四,虽然你对他评价很高,但是,在他没有向我展示他的潜力之前,我是不会见他的。我不能把我林家交给一个碌碌无为之辈,纵然他是许老头的爱徒爱孙也不行。”
瘦削男子对老人崇拜有加,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可这回却说道:“老爷,恕狐四多言,那个年轻人似乎不想显山露水,两个月前的那次出手只是他无心之作,他未必会想成为老爷心目中的枭雄。”
沉默了一会儿,老人微笑着问道:“狐四,知道阳光什么时候对人体伤害最大吗?”
瘦削男子有些惊异老人的这句问话,踟蹰了会,轻声道:“中午吧。”
老人摇摇头,轻声道:“不是。”
瘦削男子皱了皱眉,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老人的唇线微微上扬,深沉圆滑,轻声道:“应该是早晨与黄昏。”
瘦削男子那张惨淡的脸庞微露不解之sè,轻声道:“狐四愚钝,还望老爷赐教。”
老人那根爬满皱纹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壶壁,轻声道:“人人都知道中午的阳光毒烈如蛇,心中必会防范,因此伤害最小;反之,早晨、黄昏的阳光柔和温顺,人们放松jǐng惕,因此伤害最大。他如今韬光养晦,舍其锋芒,实乃潜龙在渊,rì后必定飞龙在天。”
瘦削男子双眼倏然圆睁,停了几秒,才缓缓道:“老爷远虑,狐四受教。”
老人轻笑,笑声不带丝毫感情,冰凉透骨,寒入心肺。
狐四轻声道:“他刚才回头,应该是发现我们了。”
老人淡淡道:“这样的年轻人才有意思,才值得我折损了三名‘夜魅’。”
狐四低头不语,不知是羞愧,抑或是愤懑。
老人轻声道:“好了,狐四,你去准备一下吧。”
“是。”狐四允诺退出。
书房恢复平静,书香飘逸。
老人两根苍老的手指轻轻掀开窗帘,透过一条窄窄的缝隙,看着那道伟岸却孤寂的身影渐行渐远,轻声自语道:“看来宁州要变天喽,你是那条呼风唤雨、浊浪排空的真龙吗?孩子,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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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五千字大章,弱弱问一句,能给个推荐不?)
第六章 两个月前的无心插柳
宁州的天空澄碧湛蓝,纤云不染。
阳光从遥远的恒星赶来,普照大地。
路上行人仿佛披上了金sè袈裟,光芒耀眼。
他们是从西天走来的众佛吗?他们会造化万物,普渡众生吗?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广记茶餐厅,客人如cháo,络绎不绝。
这是萧云的第二份工作。
茶餐厅的主人老冯来自广东,jīng明热情,待客真诚。
广记茶餐厅地处旺地,附近公司多,白领就多,因此外卖生意很是红火。
萧云的外卖工作便应运而生。
当萧云走进茶餐厅时,客满为患,却井然有序。
今天的客人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倍有余,全因为一个人,许子衿。
她正营营役役地帮着客人端碗递盘、写菜落单,衣袖处松挽起至肘,白皙如雪的双臂让无数食客倾目注视,清丽无伦的面庞细汗微湿,几根青丝沾在了侧脸,晕红玉嫩,犹如晚秋枫叶,别有一股如唐诗宋词般的风韵。
有这样一位伊人在此,客人吃饭的速度都明显减慢,谁也不愿这么快就离开。
“小七哥,你怎么才来?”许子衿看到萧云后,走过来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
众人见此情景,嫉妒羡慕的眼神汇聚成河,奔流不息。
萧云微笑,清净如竹,温柔看着许子衿,轻声道:“有点事忙。”
许子衿皱着黛眉,轻声道:“你呀,总是行踪诡秘的。”
萧云轻笑,环视了一圈人头攒动的茶餐厅,轻声道:“累了吧。”
许子衿摇摇头,轻声道:“不累。”
萧云目露怜惜,轻声道:“去老冯的办公室坐坐吧,喝杯茶。”
许子衿轻声道:“嗯,我会的。”
萧云伸手将许子衿几根散乱在侧脸的青丝挽到耳后,轻声道:“我要去工作了。”
许子衿抬起眸子,认真叮嘱道:“你在外面跑,要多喝点水,不易中暑。”
她把一瓶冰冻的绿茶塞到他手里,她知道这个年轻人离不开茶,饮料也不例外。
萧云看着手里的绿茶,轻声道:“知道了。”
许子衿嫣然一笑,百媚齐生。
时间不长,萧云换上了白sè外卖服。
刚走出换衣间,他就看到老冯在走廊讲电话,不停徘徊,神情焦虑无奈。
萧云静静站在他身后,直到他挂掉电话,才走过去,问道:“老冯,出什么事了?”
“唉。”老冯叹了口气,表情严峻,紧握拳头。
“是小琮的事吧?”萧云试探着问道。
缄口不言一阵子,老冯最终颓然点头,将手里刚点燃的烟扔到地上,踩熄。
他最疼爱、也是最担心的就是他这个刚进高中的宝贝儿子,正值青chūn叛逆期,老冯说他一句,他顶上十二句,平时也不好好学习,喜欢标新立异,追求新鲜,整天跟着一帮社会青年东跑西颠,走南闯北,美其名曰探究社会,说白了就是瞎混。
“这衰仔这回闯大祸了,惹上黑龙团了。”
老冯虽然来了宁州三年多,但还是一口纯正的广式普通话。
他所说的黑龙团,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
对于黑龙团这个神秘组织,萧云也只是道听途说地了解一些。这个社团控制着南方六省的地下势力,华国的黑道唯它马首是瞻。其背后的官方势力也是盘根交错,公安部派请工作组进驻JS省几次,都无功而返,可见黑龙团在JS的权势通天。
“他怎么了?”萧云实在不忍看见这个曾帮助过他的好人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衰仔昨晚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去飞扬酒吧喝酒,为了争女人跟一个流氓发生口角,打了一架,谁知那个流氓是黑龙团的人,这下没有活路了,唉,家门不幸啊。”老冯眼眶一红,神情愈发凝重,几根早生的华发也泛起白光。
“对方怎么说?”萧云轻声道。
“刚才我一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对方不接受和解,非将我赶尽杀绝。”老冯落寞道。
“没有商量的余地?”萧云皱着如刀双眉。
“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敢跟黑龙团谈条件。”老冯凝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哪种?”萧云如刀双眉皱得弥紧。
“死人。”老冯轻声道,语气哀伤黯淡,低头注目着人行道瓷砖上的一片黄嫩落叶。
萧云瞳孔紧缩,视线也转到那片落叶上,轻声道:“黑龙团真的恐怖到这种地步?”
老冯竟然笑了笑,笑容自然到似是有感而发,轻声道:“其实我很幸运。”
萧云一怔,脱口而出:“幸运?为什么?”
老冯从裤兜掏出一盒五叶神,拿在手上,轻声道:“因为我没有收到黄泉书。”
萧云惊奇皱眉,问道:“什么黄泉书?”
老冯侧头望了眼他,轻声道:“你没听说过?”
萧云轻声道:“没有。”
“黄泉书,可以说是世上最奇妙、也是最可怕的东西,没人想见到它,却人人都想见识一下它。其实,它并不神秘,只是一张很普通很普通的水墨国画,A4纸般大小,纸质也是普通的生宣纸,纸上的图画更是单调到近乎枯燥,在纸zhōng yāng,只跃然着一条黑龙,一条没有任何特别的黑龙。然而,就是这条黑龙,意味着一条生命的离开,谁也不会例外。”老冯轻缓说道,带着三分幸运、三分敬畏、三分哀怨和一分向往。
萧云静静听罢,沉默了许久,轻声道:“世上竟还有比法院判决书更有效的东西?”
老冯抬头望了眼碧蓝的天空,喟然长叹道:“黑龙一现,命悬一线。”
阳光依旧刺眼。
微风过处,又有一片落叶悠然飘落。
尚未到秋,叶子便急着离开,是厌倦,还是无奈?
萧云望着那片叶子轻缓落地,轻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还能怎么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无法阻挠的事。如今我只能带着那兔崽子离开这里,回广东去。落叶归根,我也算提早应验了这句古老话语了。”老冯的语气无比落魄,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烟掉地三次,捡起,衔在口中,掏出一盒书式火柴,“嚓”,一根火柴划着,燃尽却点不着烟,“嚓”,第二根,仍是点不着,第三根依旧。
萧云轻声道:“烟拿倒了。”
老冯一愣,苦笑摇头,反过来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弥漫。
萧云轻声安慰着:“这样也好,远离是非之地,换个环境,也许能让小琮回到正轨。”
老冯满面愁容掩不住,轻声道:“这事你不用理了,先忙去吧。”
萧云轻声道:“那我先去送外卖了,你也别太担心,没有过不去的坎。”
老冯不再说话,微眯起眼睛,几条鱼尾纹不经意爬上眼角处,挥挥手让他去工作。
萧云无奈地摇摇头,离开。
――――――――――――――
步出茶餐厅,天蓝依旧。
萧云抬头三十度仰望苍穹,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
对老冯的爱莫能助,让他心生悲凉,小人物的卑微,在这一刻是那么的凸显。
一位名作家在那十年动乱里喊出了振聋发聩的一句:这个世界多么需要清新的空气,更替去腐朽的、腐蚀着人类灵魂的气息。让世界和谐得像血脉相承的亲人,让世界安静得像沉睡的午夜,让世界纯净得像新生的婴孩。
当一个人改变不了世界,他就会选择逃避。
所以,老子逃了,陶潜逃了。
但萧云不是老子,不能骑青牛、走潼关;也不是陶潜,不能种豆南山、带月锄归。
他有他关心的人,有他要保护的人。
他不是众佛,不能给这个世界带去新鲜空气。
他只是个平凡的人,和其他人一样,常常需要仰望那些站在高处的人物。
也许,他唯一不平凡的地方,就是他深知死亡的可怕。
他的过去,如同黑暗里绽放的花朵,寂寞而馥郁,令人回味悠长。
追溯岁月的脚印,历史的扉页上沾满了鲜血,写满了艰难。他所经历过的人生,是任何人也无法想象得出的。人间炼狱?这词还是太轻了。他曾无数次闯过鬼门关,却一次一次地挺了过来。这并不是说明他是个不死小强,只是他比普通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贵,不会让死亡轻易地把他带走。
生命有多远?
没人能给出准确答案。
死亡二字,寥寥九笔,却蕴含着多少意思?
依旧没人能说得清。
那些并不能被死亡所终结的心碎,那些麻木中绽裂的伤口,一路伴随着萧云的成长,而一个伟大人物的生命本身就是在疼痛中成长的,并时时刻刻延续着,永无休止。也许就在某一天,谁也无法预测的那一天,就会出现一个不知何方神圣的家伙给他致命的一击,他甚至连回忆一下往事的时间也没有,就永远阖上双眼。
人生就是这样,从不发行往返车票,一旦出发了,就再也不会归来了。
这个社会的人们总是太忙,生命疾驰而过,无暇停下脚步,舔一下伤口。
悲哀,一种莫大的悲哀。
萧云骑着外卖自行车来往于宁州中心商业区,忙不胜忙,如同辛勤采蜜的工蜂。他从不抱怨诉苦,也不悲天悯人,为了能够支付那份不低的房租以及给许子衿提供一个相对惬意的生活姿态,必须像其他底层工作者那样,早出晚归,不停地工作,不停地耕耘。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就只有背影。
萧云笑容很淡,很纯,白领们都很喜欢这个从不自卑也不自负的年轻人。
“萧云,今天怎么这么晚?我都快饿扁了!”
“哇,小萧,今天的叉烧这么多?广记果然是真诚待客!”
“小帅哥,笑一个嘛,对,你看,你笑起来比韩国那些狗屁明星有味道多了!”
……
……
时代广场,宁州地标建筑,昊天集团所在地。
萧云刚刚送完一层楼的外卖,这也是他今天送的最后一单,听了白领们很多的调侃话语,或是过分热情的攀谈,或是不咸不淡的笑言,此刻终于可以逃离苦海,安静地站在走廊的尽头等电梯。
电梯从一楼,慢慢往上升。
“不用跟着我了。”一把男声从后面传来,铿锵有力,不容抗拒。
萧云听见这把声音,嘴角微翘,眉头轻轻舒展,并没有转头,依然静逸地站着。
说话的那个男子一脸怒气,显得颇为不耐烦。
他身后跟着两名保镖模样的男子,身材魁梧,肩宽腰壮,清一sè的黑西服打扮。
那男子正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由于刚在总裁办公室被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心情当然好不到哪去,忽然瞧见了站在电梯前的萧云,微微愣住,然后转身对那两名亦步亦趋的保镖吼道:“给老子滚,再不滚,我让你?丫的躺一个礼拜医院!”
两名保镖听后,面露惶恐,迅速转身离去。
他们当然要走,这是不容有半刻犹豫的,因为之前他们已经躺在医院两个月了。
那男子待两名保镖走远之后,旋即像chūn夏秋冬季节更替一般,伊始一脸的怒气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灿烂如同雨后阳光般的笑容,快步走到萧云身后,兴奋喊道:“师父,您怎么在这?”
萧云微笑,淡淡道:“张宝,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师父,把我都喊老了。”
这人竟然是张宝,昊天集团的太子爷,不可思议。
“是是是,你看我老忘。”张宝敲了下自己的头,哈然笑道,随意散发着军人的豪爽魅力,瞥见萧云手里空无一物的外卖篮子,不禁捋起衣袖,“大哥,你刚送完外卖?那帮死人竟然敢叫你送外卖,看我不弄死他们。”
萧云转身给了张宝一个板栗,笑着道:“那是我的上帝,你也敢动?”
张宝满脸委屈,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云见他这般熊样,忍俊不禁,张宝也咧嘴大笑。
男人间的友情就是这般直观,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两个月前,宁州,初夏。
萧云初来乍到,宁州的繁华让他为之感慨,全国百强县市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他已经在“十里清扬”酒吧工作一个月了,对于宁州缓慢的生活节奏渐入佳境。
他刚从“临江新?”高级住宅区出来,他想找的人去了西欧,只好无奈地打道回府。
阳光,总是让人心怡的,尤其是江南的阳光,一如情人间的吴侬软语,温柔,细腻。萧云正慢慢地走在林荫道上,手里抛玩着一颗小石子,欣赏着高楼大厦,欣赏着车水马龙,熟悉着这个城市的空气,熟悉着这个城市的味道。
一辆奔驰正向路边的一个停车位缓缓驶来。
不料,一辆丰田从后面轰然超车,并横行霸道地停进了本来是奔驰囊中之物的位置。丰田车熄火后,从车里走出一位染着黄头发的青年和一位妖艳妩媚的女子,那黄发青年揽住女子的蛇腰,得意忘形地向着奔驰吹了一个口哨。
嚣张,跋扈。
须臾,一个微胖青年从奔驰车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大车锁,面无表情地快步走到丰田车前,二话不说就砸了丰田车的挡风玻璃和车盖板,雷厉风行。黄发青年怒气冲冲,却纹丝不动,只是冷冷地睨着那微胖青年,他身边的女子则是像只受惊的兔子,躲在了他的怀里。
微胖青年看着满地车窗碎片,向奔驰车耸耸了肩,露出一个贼笑。
奔驰车副驾驶的窗里伸出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
“张宝,有种你就别走!”黄发青年怒吼道。
“我肯定听你的。”张宝摊摊手,然后走回奔驰车。
黄发青年一把推开正瑟瑟发抖地妖艳女子,掏出手机打电话。
萧云站在不远处,双手优雅插于袋中,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幕。
吸引他的,是砸车的那个青年,看动作好像还练过两下子。
过不了多久,八辆黑sè大众如失控的野狗,飞驰而至。
每辆车走下五名一身黑sè着装的男子,手里都拿着铁棍,寒光朔朔,血气腾腾。
这条林荫道离“临江新?”不远,由于位于郊区,所以路上的行人并不太多,见此阵势,都纷纷躲到不远处驻足观望,有不识相的想掏出手机报jǐng,立刻被旁边的人制止,更有人怒斥道:“我靠,你他妈不想看戏,不要拦着别人看戏,真他妈吃饱没事干!”
众人纷纷响应,那不识相的人只好悻悻收回手机,看向那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一幕。
人,一旦有了靠山,总是会特别的放心,就好比乘船出海,穿上了救生衣一样。
黄发青年此刻对这种感觉更是深有体会,有人撑腰,身板子都站得倍儿直。他重新揽起了那个妖艳女子,得意洋洋地站在那群黑衣男子的前面,一脸邪笑,挑衅般地向奔驰车竖起了中指,左手摸着妖艳女子滚圆的屁股,惹得她娇声连连。
“孔阳,动手吧。”张宝平静地说。
“恭敬不如从命。”孔阳耸耸肩。
两人下车,缓步走到离黄发青年两米远的地方,站定,看向那四十名黑衣男子,眼神冷漠,一股兴奋劲游走全身,热血沸腾。他们曾经都是一名军人,都是从同一个连队里出来的,打架,尤其是一挑众,对于他俩来说,从不陌生。
“给我狠狠地揍死这两个混蛋!”黄发青年一声怒吼。
四十名黑衣男子闻声而动。
他们似乎受过正规训练,转眼间便分成了两个进攻小组,分别将张宝与孔阳围在两个圆心里。他们每一次出手都飒飒生风,不留余力,手中的铁棍如高山落木,迅猛力重,他们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冷峻异常,不停地举起落下,丝毫不给对方歇息的机会。
人若变成了机器,便是最可怕的事。
孔阳侧身让过迎面而来的铁棍,双手如闪电般擒住对方的手腕,一拉一挫,对方的手腕如断弦的驴皮影,颓然向下,悲惨的喊叫声让人心寒。孔阳夺过那根铁棍,将铁棍舞得如幻如影,横扫千军如卷席,身前身后的铁棍纷纷被震退。
孔阳嘴角微翘,眼神冷冽骇人,虽然他身后已经挨了10几下棒击,但他丝毫没有痛疼感,反而觉得体内的那些好战因子更多地被激发了,他现在唯一的意念就是击垮对方,从jīng神意志上击垮。
他身形一纵,跃到一个黑衣男子跟前。
黑衣男子反应极快,急后退两步,手中的铁棍如飞鹰扑兔,迅疾而至。孔阳反应更快,右手扬起铁棍生生接住这一势大力沉的一棍,左手紧握拳头,已击向对方胸腔处,“咔咔”的断骨声让周围的黑衣男子眉头紧皱,怒气更盛。
其他黑衣男子见孔阳打倒一个,纷纷向孔阳攻来,不分节奏地攻着。
孔阳有条不紊地接着,但是力气渐消,脸上表情严峻,汗珠不停地滴下。
而张宝则是赤手空拳,步步为营,稳中带攻。
每一步都如虎纵山林,每一拳都似虎啸风生。
他犹如一道龙卷风,所到处铁棍横飞、手臂断裂。
萧云原本只是纯粹以看戏的心态而袖手旁观,可当见到张宝的出手后,出乎意料地眉头一挑,眼神顿时犀利无比,嘴角慢慢露出淡淡笑意,清净如竹,低语道:“竟然是老爷子的虎步拳,有意思。”
张宝终究还是一拳难敌四手,和孔阳一样渐渐陷入苦战,处处受敌,面面防御。
“热闹看够了,大戏该落下帷幕了。”萧云自言自语地淡然道,轻轻一笑,灵气顿现。
当是时,只见一个白sè的身影从人群中闪出,瞬间到了打斗地点。
那身影如凌空飞动的彩蝶,翩然起舞,绕着挥舞铁棍的黑衣人身体穿行而过。
黑衣人来不及反应就腾空而起,口中喷出的鲜血如一道道血瀑,在空中熠熠生辉。
没人看清那道白sè的影子是如何出手,只见他每一次挪动都会带飞一个黑衣人。
现场仿佛下起了血雨,细细的,血红一片,如残阳,似朝霞。
看热闹的人受不了如此暴力的场面,或捂头逃窜,或躬身干呕,没人懂得欣赏如此美景。
甚至,连平时横行宁州的张宝和孔阳都像被冻僵了一样,呆在原地。
萧云终于停下,如一天神站立其间,一脸平静地看着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四十个人。
他一声叹息,轻声道:“没意思。”
然后,他慢慢走向那辆奔驰,步履坚定,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停下脚步的,经过张宝和孔阳的身边时也没有停下,等快走到车后门时,他才对着身后两个似乎已冻僵的人轻声抛出一句:“我帮了你们一个忙,你们也要帮我一个忙,把我送回家。”
张宝和孔阳两人这时才回过神来,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孔阳率先走回奔驰。
张宝简单地整理了下衣服,看着不远处面sè苍白、浑身颤抖的黄发青年,笑了笑,然后淡淡道:“刘刚,回去告诉你哥刘庆,在宁州敢动我张宝的,不是还没有出生,就是已经死了,滚吧。”
黄发青年顾不得身边正低声啜泣的妖艳女子,连滚带爬地开着丰田窜去。
戏已落幕,人群依旧驻足。
只是没人注意到,就在人群中,一个瘦削男子正看着奔驰车,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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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电梯升至,两门敞开。
张宝接过萧云手中的外卖篮子,跟着萧云走进电梯。
“我教你的那套扶灵拳练的怎样了?”萧云侧脸问道。
“那套拳法极厉害,我回连里,一挑二,打得那帮小子满地求饶。”张宝谑浪笑敖。
萧云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笑意,轻声道:“你的特点是‘稳如中军帐,动若万里风’,这套扶灵拳正适合,攻则万马奔腾,守则铁甲铜墙,所谓‘关山蹇骥足,飞飙扶灵帐’,正是这套拳法的jīng妙所在。”
“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曾经作为秃鹰尖兵连的一员,连里的那句‘攻无不克,战无不坚’铭言,我始终谨记在心,我一定练好这套拳法,那帮混小子还等着我回去教他们呢。”张宝笑着道。
萧云颔首微笑,对于这个直率爽朗的世家大少,他很欣赏,尤其是张宝那种不拘一格表里如一的处世之道,更令他刮目相看,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眉头一扬,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小宝,你认不认识黑龙团的人?”
张宝闻言微微一愣,轻轻摇头,不解问道:“大哥,你问这个干嘛?”
萧云轻声道:“好奇问问,黑龙团找过你麻烦吗?”
电梯下到一楼。
萧云率先走出电梯,张宝紧跟一步。
“没有。黑龙团虽然势力盖天,但还是不敢惹我的。不用提我已故的爷爷威名,就是我家老头子南京军区总参谋的名堂摆在那里,就吓死他们了。”张宝在萧云面前规矩从容,甚至是在他父亲面前都不曾有的谦卑。
“嗯。”萧云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
一楼大堂,装潢奢华。
zhōng yāng垒起一块鹅黄巨石,其上铸刻着用狂草写就的两个字:昊天。
字势极尽飘逸洒脱,仿似一尊醉罗汉闻歌而舞。
刚才萧云在送外卖上楼前,就在这巨石前驻足良久,看着这两个字出神。
昊天集团,张家的产业。
虽然总部已搬进国际都市上海,但宁州这块发迹地,依旧是昊天牢不可破的大后方。
在华国,有两个家族是最引人瞩目的。
南方,张家。北方,皇甫。
两个璀璨如天上明星般的家族,一南一北,互相映照,这就是所谓的“南张北皇”。
大堂里的很多人都认出了张宝,慌忙不迭地向这位昊天太子爷躬身问好,与此同时,却不一而足地带着狐疑的眼光看着张宝身边那个穿着一身白sè外卖服的年轻人。他们知道这位太子爷没有架子,却未曾想过没有架子到这种地步,竟可以跟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走得这么近。
在他们眼中,这是违反常理的,一个社会要想持续稳定发展,必须形成固定的阶层。
萧云回过神来,轻声道,“小宝,回去吧,昊天还要你坐镇。”
张宝无奈地笑了笑,叹声道:“公司哪用我cāo心?我这个总裁助理只是挂名而已,在宁州锻炼一阵子,就要去上海总部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是家里的西太后逼着我,我宁愿留在军营,跟着那帮混小子摸爬滚打,比坐在办公室发呆有趣多了。”
萧云微笑道:“你不是很喜欢房地产吗?不去玩玩?”
张宝苦笑道:“我也想,可我家老头子那脾气犟得不行,本来就对我从部队出来颇有微词,涉足公司的事情后,又说什么我火候不够,还得锤炼锤炼,严令禁止我染指房地产。要是公司听我的,早赚几个亿了。”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导泉向涧,则为易下之流;激波陵山,必成难升之势。鬼才通常会被遗忘在某个角落,等待着发光的一刻被有识之士慧眼得见,便可扶摇直上九万里。君曾记否,三国时,一代大才凤雏庞统投效刘备之初,也仅仅是一县之令罢了。
正所谓,得良马十匹,不如得一伯乐。
当今社会主宰人才沉浮的有两种人:一是有关的领导,一是与领导有关的人。
萧云给了他一个板栗,轻笑道:“给点阳光你就灿烂了。”
张宝也开怀笑着,带着军人那种特有的豪爽,忽然想到些什么,笑声半途夭折,一脸严肃,轻声道:“大哥,你刚才打听黑龙团的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萧云打趣道:“你以为有人可以伤到我?”
张宝讪然一笑,轻声道:“没我在,也没人可以伤害到你。”
萧云轻声道:“嗯。”
张宝问道:“那你为什么打听黑龙团的事?”
萧云也不再隐瞒,将老冯的事简单复述给他听。
张宝神情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云却又偏过头去,望着巨石那两个用狂草写就的字,他似乎很欣赏。
手托下巴思索了一阵,张宝抬头缓缓而道:“大哥,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萧云收回视线,轻声道:“能有什么法子?山太高了,难以攀爬。”
黑龙团,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
站在这样的一座山峰脚下,有谁不是抬头仰视而永远难以企及呢?
张宝轻声道:“如今之计,唯有找到那个和小琮打架的流氓,让他主动提出和解。”
“只能如此了。”萧云面无表情,漆黑的眸子拢起一抹忧郁,深沉得近乎空白。
他担负得太多了,有些本不应该属于他忧虑的事情,却毅然揽在自己身上。
他想别人事情的时间,永远比想自己事情的时间更长。
这种人,会活得很累。
张宝轻声道:“晚上我叫孔阳出来,去会会那个流氓。”
萧云凝眉道:“你能找到他?”
张宝微笑道:“在宁州这座城市,还没有人是我找不到的。”
萧云点点头,淡淡微笑,忽然问道:“小宝,石头上‘昊天’两个字是谁写的?”
张宝向巨石那边望了眼,轻声道:“我二叔。”
萧云皱眉问道:“你二叔?”
张宝笑了笑,轻声道:“宁州市委书记,张至清。”
萧云怔住,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真没想到一个官场中人,一个整天浸yín在那个无风已有三尺浪的权利竞技场上的宦海高官,竟能写出如此绝妙空灵的狂草,这需要怎样的一份澹泊心境?恐怕很多所谓的得道高僧也会甘拜下风的。”
张宝凝视着那两个狂草字,轻声道:“也许,我二叔是为官者中的另类吧。”
萧云微微一笑,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轻声道:“我该回茶餐厅了,你还是回去吧。”
谁料张宝把心一横,铁定要跟着萧云回茶餐厅帮忙,说什么也不肯回公司。
萧云一脸无奈,许子衿那丫头正在茶餐厅,两人若见面,不知会碰撞出何种美妙的火花。
他见张宝如此坚持,也不好再出言反对,问道:“小宝,你真的想去?”
张宝轻声道:“真想。”
萧云轻声道:“会很辛苦的。”
张宝哈然笑道:“不就是端盘递水、拖地抹桌之事吗?我在部队里干多了。”
萧云看着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张宝,无奈苦笑,心里暗暗为他默哀。
希望那鬼灵丫头不要把他欺负得太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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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是可以被时间轻易抹去的,犹如尘土。
很多人不需要再见,因为只是路过而已,遗忘,就是他们给彼此最好的纪念。
然而,世上的某些事情,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即使给你一杯忘情水,也不能换你一夜不流泪。
张宝在踏入茶餐厅的那一刻,心里无限感慨:上天创造出生命时,之所以要赐予人两只眼睛,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那个萦绕了他一夜的小恶魔竟然又一次奇迹般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直叹天道不公、世态炎凉。
时间已近下午,茶餐厅人迹稀少。
张宝惴惴不安地站在萧云的身后,目光不时jǐng惕地飘向正在工作的许子衿。
而萧云则静静地看着那小丫头,眼神透澈柔和,嘴角带着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
那道俏影始终在忙碌着。
这种粗活本不应是她干的,她的手比玉还美,可她却心甘情愿。
许子衿转头看见了门口的萧云,展颜一笑,笑比河清。
“小七哥,送完了?”许子衿走过来,自然地接过萧云手中的外卖篮子。
“嗯。”萧云微笑地点点头。
张宝听到这个小恶魔竟然亲昵地叫萧云“小七哥”,顿时愣在原地,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许子衿这时才留意到萧云身后的张宝,秀眉微蹙,似乎在思考着。
忽尔,她粲然一笑,显然已认出了此人就是昨晚被她欺负的那个奔驰车主了。
张宝见此情形,心中更寒,脸上的表情像误吃了芥末,极不自然。
许子衿柔声问道:“小七哥,这位是你朋友吧?”
这丫头现在知书达礼,与昨晚的刁蛮凌人相去甚远,张宝不禁错愕万分。
萧云点点头,轻声道:“忘了给你介绍,这是张宝。小宝,这是许子衿,我妹妹。”
张宝强颜欢笑道:“你好,常听大哥提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许子衿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宝哥,你不记得我了?”
张宝凝眉问道:“难道我们之前见过?”
许子衿掩嘴一笑,轻声道:“您贵人善忘,昨晚你才送我回家。”
“呃……我们之前好像的确有见过面,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昨晚那个小仙女吧?”张宝的戏演的不错,边说边留意萧云的表情,看到萧云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并无恼意,心里才慢慢稳定下来。
“嗯,您终于想起来了。”许子衿轻声叹息道,眼中却盈满笑意。
张宝冷汗直冒,不知道萧云会怎么想,慌忙道:“一时没认出你来。”
许子衿轻声道:“昨晚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张宝摸摸鼻子,脸不红心不跳道:“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许子衿轻声道:“现在的人,就是懒得伸出这只手,你是好人。”
张宝恢复了军人的爽朗,笑了几声,萧云始终在一旁微笑看着两人,并不出声打扰。
午后的阳光很炽热,柏油马路被晒得滚烫,许多树叶蜷缩成一团。
街上人迹稀少,偶尔一只流浪狗吐着长长舌头,缓步经过。
茶餐厅里,空调送来凉风,让热度在门口止步。
张宝凝视着嫣然浅笑的许子衿,忽然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皱着两道黑sè剑眉。
兴许是昨晚夜黑无光,张宝没有看清许子衿的容貌,现在近距离便看出些许端倪来。
这种**裸的直视,尤其是对着一位女士,是极不礼貌的,也是人际交往的一个死穴。
按说这种声名狼藉的行为是绝不会出现在一个家教森严的世家公子身上的,这些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上流子弟,从懂事开始,就会接受一系列严格标准的交际技巧,一举一动都要绅士儒雅,能够混到这个层面的,没有点城府和心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要知道,这是衡量一个世家大族声誉的标志杆。
可现在,张宝就是这般明目张胆地直盯着许子衿,让人匪夷所思。
萧云瞧见了他这个表情,轻声问道:“小宝,怎么了?”
许子衿也觉得有些疑惑,眸子望向张宝。
张宝依旧盯着许子衿,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许子衿愣了下,随即轻笑道:“你果然贵人善忘,刚才不是说了,你昨晚才见过我吗?”
张宝轻声道:“我指的不是昨晚。”
许子衿很平静,轻声道:“那是什么时候?”
张宝轻声道:“以前,一年前。”
许子衿皱了下黛眉,笑着道:“怎么可能,我以前都不认识你,肯定是你记错了。”
张宝踌躇了会,轻声问道:“你去年是不是去过波兰的华沙?”
许子衿摇摇头,笑着道:“我还没有出过国呢,你要是赞助我的话,我就去。”
张宝皱眉看着许子衿,喃喃道:“不是你么?”
许子衿轻声道:“我也想是我,华沙,多美的一个城市,我还真想去一趟。”
张宝低声嘟囔道:“可是你怎么这么像我在华沙见过的那个女孩?”
许子衿笑着道:“‘向月本无影,临风疑有声。’你不要听见风声,便误认为有别的东西存在。世上这么多人,肯定会有长得相似的。**这么伟大的一个人,还有很多人长得像他呢。再说了,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去华沙能干嘛呀?”
张宝疑惑问道:“你真没去过?”
许子衿摇头道:“真没。”
张宝又看了她好久,轻声道:“也许真是我认错人了吧。”
许子衿轻笑着道:“那肯定是的。”
张宝轻声道:“那你想不想出国玩玩?”
许子衿点着头,轻声道:“当然想。”
张宝笑了起来,轻声道:“等你高考完了,我赞助你去欧洲那边转一圈,怎么样?”
许子衿一脸兴奋,轻声道:“真的?”
张宝笑着道:“君子一言。”
许子衿接着道:“宝马难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像是两个久未见面的老友。
张宝感觉眼前这个小恶魔,远没有想象中的可怕,至少现在还是像只乖巧的小猫。
萧云则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许子衿,眼神干净空灵,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忽然,许子衿笑容敛去,露出了淡淡的哀伤,那伤心yù绝的模样当真是秋风萧瑟,百花凋零,让人见之而心哀,她轻启朱唇道:“唉,人啊,总是很容易被美好的远景所迷惑住,却常常忘了眼前的困境。厨房里面还有好多碗碟没洗呢,可是我的手受伤了,洗不了,我怕老板他……”
许子衿还没说完,张宝便抢先打断她,一脸正经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去洗。”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说完,张宝就一阵风似地往厨房走去。
萧云还未来得及叫住他,就看见旁边的许子衿笑容毕露,灿烂如夏花。
当一个人放松了jǐng惕,就容易受欺负,尤其是面对着一个女人。
亚当,就是全世界男人的前车之鉴。
要知道,女人是世上最善变的动物,连自然界中的翘楚――变sè龙也难以望其项背。
面对许子衿这个鬼灵丫头,张宝始终处于下风。
萧云瞪视她一眼,许子衿则一脸狐狸笑容,玉手握成拳头挥了挥,向他挑衅。
萧云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谁叫张宝惹了这个混世魔王呢?
凡成大业者,必经苦难。
张宝十五岁那年,就被他家老头子扔进了南京军区最jīng锐的陆军部队之一“秃鹰尖兵连”,风餐露宿,挨冻挨饿,受苦受累乃家常便饭。在训练场上,他永远都是英姿勃发,一马当先,却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不堪过――他洗盘子的时候,摔破了不下10个碗碟,惹得在旁边行使监督权的许子衿花容盛怒,粉拳连连。
萧云秉着大清王朝的处事jīng神,放俄国和rì本在自己的领土上打仗,他则坐山观虎斗。
张宝好不容易洗完所有碗碟之后,慌忙逃离犯罪现场,其狼狈样实在不忍卒看。
而许子衿则不顾方才的娇俏形象,笑容花颤。
――――――――――
直到茶餐厅暂歇的时间,萧云都没有看到老冯的身影。
问起许子衿,她说老冯在中午一点的时候就出去了。
萧云有些担忧,不免喟然长叹,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
“走吧。”萧云轻声道。
张宝如闻大赦,大有抱住萧云狂亲的冲动,那鬼丫头着实让人头疼。
三人走出茶餐厅时,已是下午三点一刻了,阳光依然猛烈。
“大哥,那我先回公司了。”张宝边说着,边jǐng惕地看着小恶魔。
小恶魔则向他报以微微一笑,那笑容美不胜收,张宝却觉得邪恶无比,像路西法化身为伊甸园的毒蛇骗夏娃偷吃jin果时的笑容,赶紧转移视线。这是件颇有讽刺意味的事,作为举世瞩目的张家大公子,多妖艳诱惑的女人,多风华绝代的女人,他都见识过,却从未胆怯,唯独面对这个清丽无伦的小丫头,他竟心生畏惧。
萧云见到张宝的窘样,笑了笑,轻声道:“好。”
张宝轻声道:“要我送你们吗?”
萧云轻声道:“不用了,我们坐公交。”
张宝打开车门,知道这个年轻人总是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也不再勉强。
萧云轻声道:“小宝,你这几天和孔阳去飞扬酒吧找找那流氓,找到了,给我电话。”
张宝点头离开,奔驰车淡出视线。
萧云和许子衿走过马路对面,上了一辆公交车,回家。
时值下午,车上的人并不多,安静如斯。
在车的最后一排,许子衿临窗坐着,手轻托着香腮,娴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丫头,你回学校吧,明天要上学了。”萧云坐在她身旁,轻声道。
“嗯,你好好照顾自己,考完试我再来找你。”许子衿收回视线,轻声道。
“好。”萧云微笑道。
她安静看着萧云,眼神似乎有一丝不舍,却很好地被她隐藏起来,转头看向窗外。
“骑车骑慢点,别拿自己当阿姆斯特朗。”萧云嘱咐着,视线也落在车外。
“知道了。”许子衿轻声道。
风从车窗的一条缝隙中拥挤而进,吹乱了许子衿的秀发。
萧云探身将窗关紧,风骤然消失。
许子衿顺了顺秀发,偏过头问道,“小七哥,你房里的那几块石头是干什么用的?”
萧云嘴角渐渐弯起,很干净的微笑,轻声道:“那几块石头,可是黄金不换。”
他的笑容总是很轻很纯,像一片雪花,如一汪清水,清净如竹。
只是配合着偶尔现出的沉郁眼神,却很有诡魅的味道,如一地狱鬼使,笑看苍生。
他的气质幽遐诡谲,似一座青山,远望不清,近看不明,却深深吸引着你。
许子衿很想问问萧云那四年究竟去哪了,可每次话到嘴边,就无语凝咽。
“大言不惭。”许子衿白了萧云一眼,轻声抱怨道。
萧云轻笑不语。
车内恢复安静,一切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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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大章,还有,今天是地球关灯一小时,记得关灯,响应环保。)
第八章 白云深处有人家
午后,黄昏尚未来临,红rì已残。
懒散的余晖从西山上斜shè过来,地面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sè之中。
宁州城北最繁华的拱月区,一爿建筑工地里,黄沙漫天,机器轰鸣。
几座高耸入云的塔吊左右来回摇转,输送着石板钢筋;数台惨灰sè的地泵时刻不停地运转,供应着所需水泥石浆;几十辆泥头车往返于工地内外,或将黄泥烂砖运走,或将石子泥沙运来;数不清的建筑工人散落于工地各处,汗流浃背,却绝无怨言,残阳下,无数个黑影拉得很长,头顶上的安全帽仿佛一盏盏点亮的红灯,泛着美不可言的昏黄淡光,点缀着坑坑洼洼的土地。
一番热闹兴隆的景象。
此地濒临小西湖,得天独厚地占据着一方幽僻净土,建成后将会成为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名字极其富有诗意,名曰:“白云人家”,取唐代诗人杜牧的“白云深处有人家”之缥缈意境。总面积大得骇人听闻,开车控制在六十迈,兜一圈竟要十五分钟,在寸土寸金的拱月区不可谓不奢侈,管中窥豹,其幕后房地产公司的强大实力可见一斑。
周国平曾说,我们无家可归,但我们有永远的归宿。
仔细玩味,这句话绝对可以用来形容宁州平头百姓对于白云人家的无限向往。
这块宁州的地价标王俨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将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一枝独秀,虽然其昂贵至极的别墅房屋让很多寻常人家敬而远之,但绝不缺乏追随者。江浙一带的富人贵族多得如杭州西湖的莲子,比比皆是,他们穷得只剩下钱了,且白云人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住处,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他们绝不会介意从自己深厚的底蕴中腾出一丁点,以换取名声斐外。
rì薄西山,偶尔有鸟飞过。
在工地外,有一条延伸通往外面世界的宽敞马路,路面上布满了带着黄泥的车胎痕迹。
路旁栽着几棵刚移植不久的沼生橡树,树冠塔形,如一蓬巨伞,优美大方。
树叶浓密深绿,那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每一阵风过,它们都互相致意。
一棵橡树的浓荫下,蹲着一位中年汉子,约莫四十岁光景,一件陈旧褴褛的风衣外套,一条沾满泥土的藏青西裤,一双鞋头已破的塑料皮鞋,一派典型的劳苦大众形象。这本是一张算得上俊朗的国字脸,可生活的艰辛让他明显要比同龄人衰老许多,岁月的痕迹无情地铸刻在他沧桑消瘦的脸庞上,凌乱蓬松的头发已有些斑白,皱纹毫无怜悯地爬上了他的眼角处。
残阳余光透过树缝穿下,照到他脸上,黝黑微脏的皮肤泛起柔和的光泽。
他蹲在那儿已经很久了。
他的手指粗糙而布满老茧,左手手腕处缠着几层纱布,白sè的纱布被中草药水浸染成屎黄s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还夹着一根极便宜的广州烟,烟点着后未抽一口,烟灰已积近烟头,可他丝毫不以为意,那双总是藏着忧虑的眸子仍执着地直视着前方,工地门口的方向,似乎在企盼着什么。
树旁有一块大石头,他本可以坐在上面的,可他却宁愿一直这般蹲着。
因为石头上已经搁着一个黑sè小包,还有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
他的身边还卧着一条黑黄相间的土狗,一副无jīng打采的模样,耷拉着耳朵,吐着红红的舌头,喘着粗气。它身上的毛很难看,东一撮西一团地卷在一起,像刚刚从沼泽地出来一般,一只红sè绢蝶翩然飞过,也未能吸引它的注意,一双褐sè的眼睛不知茫然注视着什么。
忽而,中年汉子那双毫无起sè的眼睛露出了一瞥难以置信的喜悦。
在不远处,从工地里风尘仆仆走出三个人。
旁边两个人喜眉笑眼,正勾肩搭背地跟中间那个人说着些什么。
那俩人年纪都不大,青chūn年少,心里有点乐事都藏不住,脸上的笑容堆砌出稚嫩的恬不知耻,身上那套蓝sè工作风衣沾满黄尘,稍微有些乡土气息,却都留着时髦另类的遮眼长发,耳朵上都镶着一颗闪亮的耳钉,一看便知属于那种急于想要摆脱农民身份却摆脱不了的不伦不类,让人看着尴尬。
而中间那个年轻人的气质迥然不同。
初次见到他的人,都不会认为他是个建筑工人,建筑工人的头发似乎从不曾洗过,可他的头发却永远整齐干净,清澈空灵的眼神,高挺坚定的鼻梁,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如造化钟神秀般的书卷气,不食人间烟火。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他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让人心醉,让人迷恋。
中年汉子起身,扔掉已燃尽的烟头,挥挥手,喊道:“云子,这边。”
走在中间那人闻言,朝橡树底下望了眼,淡淡微笑,然后向旁边两人点头告别,便向中年汉子走去。那两人显然也看见了树底下的中年汉子,便远远地向他招手,可中年汉子却熟视无睹,转身去拿石头上的矿泉水,两人自讨没趣,怏怏收回右手,向不远处的工棚走去,重新嬉笑怒骂而起,洒下一连串放肆的笑声。
中年汉子将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递给已走到身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微笑接过,仰头便喝了半瓶,看得出来他很渴,稍红的脸庞流淌着淋漓热汗。这种闷热的天气的确会让人渴不能耐,连那条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土狗都站起身来,眼巴巴望着年轻人,似乎在祈祷能有些漏网之水滴落,好一尝湿润。
不过它未能如愿以偿,它的主人,中年汉子无情地把它赶到一边。
它沮丧委屈地走到另一棵橡树底下,继续趴在地上养jīng蓄锐,双眼更加无神。
中年汉子蹲下来,仰头望着这个似乎很普通却又不平凡的年轻人,又点燃了一根烟。
年轻人放下剩余半瓶的矿泉水,随意地坐在草地上,透过树缝抬头三十度仰望苍穹。
这年轻人当然就是萧云,这是他的第三份工作,一名建筑临时工。
虽然收入微薄,但世道艰难,有份临时工作总好过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一缕余晖恰好照在萧云如冠玉般的脸庞,更显俊气,与建筑工人这个职业毫不相称。
这份工作是中年汉子介绍给他的,他俩是一个工作小组,负责运送石子和水泥浆。
中年汉子是甘肃兰州人,叫马潼关,跟着他那做包工头的堂弟马锦绣来宁州打零工已经六个年头了,可以说见证了宁州这几年来的发展变迁,可惜的是,他仍然不属于这座城市的一份子,多年申请入籍宁州未果,每年chūn节过后从老家过来,都会有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慨,却没有一种归属感。
在这座偌大的繁华都市,他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罢了。
马潼关抽了口烟,轻声道:“辛苦你了,云子。”
萧云笑了笑,将蓝sè工作风衣褪下,放在旁边,轻声道:“没什么辛苦的,只是流多几滴汗罢了。俗话说得好,一个人苦不苦,看看人家萨达姆;一个人顺不顺,看看人家克林顿。如此看来,我还是比较幸运的。”
马潼关被这句话逗乐了,笑着道:“你呀,什么时候都是这般乐观,就没见你抱怨过。”
萧云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微眯起双眸,望向很远的远方,想起了母亲曾给他讲的一番话:孩子,你将要远行,将有一生的岁月等你去走,但你要记住一点,一定要保持快乐,这是我们穷人最后的奢侈,不要轻易丢掉快乐的习惯,否则我们将更加一无所有。
马潼关望了眼走向工棚的那俩人,轻声道:“云子,你又帮那两个家伙忙了?”
萧云回过神来,轻声道:“嗯,我完成了咱俩的任务,还有时间,就帮他们了。”
马潼关冷哼了声,微怒道:“那俩混蛋总是这样见缝插针,看见就闹心。”
萧云微笑道:“老马,悠着点,这忙,我可不白帮他们。”
说着,萧云从怀里掏出两包芙蓉王,抛给了他。
马潼关愣了下,看着手里的芙蓉王,不解道:“这是?”
萧云轻声道:“他俩给的,你别老抽那便宜的广州烟了,换换口味,抽点贵的。”
马潼关眸子有些湿润,轻声道:“云子,我抽惯了便宜的,贵的抽不惯。”
萧云将视线转回天空,轻声道:“抽着抽着就惯了,你不会一辈子都想抽广州吧?”
马潼关无神的双目忽然闪过一抹坚毅的神sè,果敢道:“当然不想。”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世上没有人不想过上好rì子,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都只能抽几块钱的低等烟。
萧云微笑,转过头望着马潼关,轻声道:“你手腕的伤今天好点了吗?”
马潼关将两包芙蓉王搁回内兜,轻声道:“有你的那些中草药敷着,好多了。”
萧云轻声道:“你拉伤手腕的筋,得养些rì子,不然年老时,风湿就难免了。”
马潼关点点头,叹声道:“都怪我自己笨,拉个手推车也会把手腕给崴了。”
萧云笑着道:“谁叫你非得一人拉两辆?你还真以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呢?”
马潼关尴尬一笑,说道:“我那天不是想快点完成任务,好回去接小夭放学吗?”
萧云微诧,问道:“有学校肯收小夭了?”
马潼关苦笑道:“有就好了,小夭喜欢画画,我在青少宫给她报了个兴趣班。”
萧云凝眉,轻声道:“找个学校这么难?”
马潼关无奈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又点燃了一根广州烟,抽了口,发现这烟也没有了往rì令人神怡的焦油味,心情低沉yīn郁,轻声道:“公立的,条件苛刻,非得要本地户口;私立的,条件倒可以谈,但收费贵得离谱。你说,我上哪给小夭找学校去?”
底层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外来雁,在教育问题上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歧视。
在城市里,无伦工作条件多艰苦,生活条件多艰辛,这些打工者们都无所谓,仍然是一步一个脚印默默地付出着,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下一代的生活能更好,他们做梦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城市里成长、学习、工作,跟城里的孩子一样,拥有同样灿烂美好的笑容。
然而,更多的打工者都是带着辛酸的泪水离开他们曾建设过的城市,不再归来。
城市梦,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如海市蜃楼,看得见,却摸不着。
萧云轻声道:“小夭快到适学年龄了,还是得尽早找到学校。”
马潼关弹弹烟灰,轻声道:“我准备干完这个月拿到工资后,就带着你嫂子和小夭回兰州,让小夭在兰州上小学,反正我现在住的那块地方就要拆了,不走也没有地方住。云子,以后有空就去兰州,小夭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萧云紧皱着如刀双眉,没想到一天之内就得知曾热心帮助过自己的两位朋友――马潼关和老冯都要离开宁州,而自己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沉默了很久,轻声道:“老马,你回去后,工作怎么办?”
马潼关抽完最后一口烟,笑着道:“这点你就放心吧,最近这些年来,国家的西部大开发战略很成功,兰州已经有很大发展了,工作机会俯拾皆是。其实在年初的时候,我就和你嫂子讨论过回家乡的事情,她也很赞同。”
萧云轻声道:“你舍得下这座城市?”
马潼关抬起头,眯起双眼,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望着远处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轻声道:“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候鸟的迁徙,不是为了寻找更好的地方,而是为了寻找更适合的地方’,也许这里本就不属于我这种人。”
萧云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以后有空一定去看望你们。”
马潼关扔掉烟头,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炽热,丝毫不掩饰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喜爱。
两人彼此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此时的阳光柔和得就像情人的手,大地间一片暖融融的景象,就连工地里铺天盖地的黄沙也透出了美丽的光泽,仿似在为无数建筑工人的辛勤汗水而欢呼雀跃。
工地周围原本只有机器运转的嘈杂噪音,却很突兀地响起了几声震耳yù聋的训斥。
训斥声是从工棚那边传来的,像晴天炸响的chūn雷,吸引了萧云和马潼关的注意。
工棚是建筑工人平时起居的地方,床挨着床,臭挨着臭,各种方言土话在这里聚集。
在一间竹房前,蹲着几个刚刚收工的建筑工人,吧嗒吧嗒地抽着土旱卷烟,脸上尽是一副望眼yù穿的表情。而人群前,站着一个穿得正儿八经的男人,头发梳理得油光滑亮,身上那套西装一眼便可看出不是什么高档货,右手夹着一个用来装点门面的黑sè公文包,手指上还带着两只金灿灿的戒指,一副暴发户的装腔作势。
他旁边站着一个眼睛水盈盈能勾魂的妩媚女孩,小鸟依人地半依偎在他身边,可那张让人惊艳的俏脸却写满了不耐烦,似乎对于这种臭不堪闻的恶劣居住环境不屑一顾,低着头小心翼翼检查着涂满sè彩斑斓指甲油的美甲,那些蹲在地上的建筑工人如出一辙的xìng饥渴表情更是让她横眉冷对千夫指。
那个穿戴光鲜的男人正有恃无恐地怒骂着刚才和萧云一起的那两个青年人,骂的话很难听,别人的祖宗十八代常被他挂在嘴边,骂的时候还指指点点,像乐队指挥,而那两个青年人却像泄气的皮球,低头不敢言语。
萧云看到这个场景,轻笑而起,轻声道:“老马,你堂弟还是那副火爆脾气。”
马潼关也笑了起来,轻声道:“他呀,当包工头久了,怎样管束手下都有他的一套。”
此时,工棚外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冲着看热闹来的,却没有一个出面帮腔,那两个只懂投机取巧的青年的人缘差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一副老板派头的男人估计是骂累了,接过妩媚女孩递来的一瓶纯净水,猛灌了几口,然后扬手招呼她转身离开,没有再看那俩快蔫掉的青年一眼。
热闹已落幕,建筑工人们却没有一个人肯散去,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离去的背影。
那小妖jīng走起路来,挺翘的屁股慢摇轻摆,让这些大老爷们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这位大款相十足的男人走出工棚后,望了眼四周,径直走向橡树底下。
马潼关看见那男人走过来,连忙起身,笑道:“哟,大老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那男人甩开女孩挽着的小手,走快几步,说道:“堂哥,咱别开这种玩笑行不?”
马潼关笑道:“你小子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见你一面还难过登天。”
那男人终于走到树荫下,开怀大笑几声,与方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人,笑着道:“我这不是跟着我们大老板的屁股后面找点肉腥味吃吗?忙,太忙了,昨天刚从香港回来。今天大老板说要来巡视一下工地,就陪着他过来了。”
马潼关轻声道:“那现在你不用陪着他到处看看?”
那男人摇摇头,轻声道:“他说要自己走走,就带着秘书去了。”
有点姿sè的女孩没有跟着她男人走过来,而是走到另一棵橡树底下,两条好看的柳叶眉始终结成一团,对于工地这么脏乱差的地方,实在是厌恶至极,自顾自地掏出一根利群烟,吞云吐雾而起,从头到尾只是轻描淡写瞥了眼坐在地上平平无奇的萧云,便再没有看第二眼的yu望。
对于她这种现实的女人来说,小白脸在她眼中一文不值,甚至那条卧在地上的土狗还能获得她多几眼的青睐。
那男人看着坐在地上的萧云,笑道:“云子,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吧?”
萧云微笑点头,轻声道:“你怒吼天尊的声音,我隔这么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男人爽然大笑,说道:“我马锦绣平生最讨厌那种拈轻怕重的人,毫无进取心。”
萧云笑了笑,轻声道:“他们也许是好逸恶劳了点,但人心坏不到哪去。”
马锦绣赞赏地望着这个年轻人,轻声道:“我知道,但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散作风,咱们出身不好,没有值得炫耀的家庭背景,从大山世界走到高楼世界,需要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攀爬挣扎,勤劳就是我们唯一的资本,我不想看着跟我混口饭吃的孩子就此垮掉。”
萧云微笑道:“怪不得别人都尊称你一声马爷,到底是秦汉男儿呀,重感情。”
马锦绣神采奕奕,得意模样流于外表,从提包里掏出一包五叶神,递给萧云一根。
萧云摆摆手,轻声道:“戒了。”
马锦绣也不勉强,将那根抛给一旁的马潼关,自己点燃一根。
他抽了一口,将烟雾吐出来后,轻声道:“云子,你看我女人怎么样?”
萧云侧脸看了眼树底下心高气傲的女孩,轻声道:“年纪太小。”
马锦绣一脸惊异,轻声道:“你咋看出来的?她今年才16,刚上高一。”
那女人的脸蛋虽然稍显稚嫩,但胸前的两样东西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她竟还未成年,太壮观了。
萧云抬眸望着他,笑道:“你上了她没?”
马锦绣吐出一个烟圈,轻声道:“没上,我打算取她做媳妇,不是玩玩的。”
先有爱后有xìng,还是先有xìng后有爱,就像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后有鸡一样,很难说哪种是真理,哪种比另一种更高尚,但由此来判别是否遇对了值得你守候一辈子的那个人,倒是毋庸置疑的。
缘分叵测,我们无从得知下一刻会发生一些什么,遇见了,就要学会珍惜。
一直沉默寡言的马潼关苦笑,轻声道:“绣子,这种女孩能跟你过一辈子?”
马锦绣皱皱眉,扬声道:“当然,我们在香港的圣约翰大教堂立过誓言的。”
萧云黑白分明的双眸愈发明亮,微笑道:“可你在担心。”
马锦绣怔住,被人看穿心情的滋味很不好受,狠狠抽了口烟,叹息一声,说道:“我对她是认真的,但我们两人的年龄相差二十年,我已经36了,整整隔了两代,我怕把真实年龄告诉了她之后,会使她失望,不肯和我结婚,所以我想对她说,我只有26岁,云子,你看这样行不?”
萧云轻轻一笑,淡淡道:“不行,你应该告诉她,你已经46岁了。”
第九章 白日朱槿与黑夜昙花
一个小男孩皱着两道淡眉,瑟瑟低声问道:“妈妈,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母亲听到这个回答,愣了几秒,随即轻笑而起,如莲花绽放,纤尘不染。
黄昏,蹒跚前行。
它总是像一个chūnxiao轻梦,只在人们心上一掠,留下黑暗的夜,便带着它的寂寞上路。
幸好,此时它仍在,和煦朦胧的余晖恋恋不舍地缠在树梢,屋顶,河畔,湖面,大桥。
一群暮鸦驮着rìsè飞回鸟巢,默不作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压在它们的心头。
它们知道:夜,就要来了。
橡树底下的三个男人仍在交谈着,马锦绣那包五叶神早已抽空,躺了一地的烟头。
那个浑身透着娇气的女孩伸了个懒腰,曲线毕露,可惜如此身材只能孤芳自赏。
她是那么年轻,那么健康,那么样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微风过处,吹起她短短窄窄的碎花裙摆,雪白滑嫩的大腿若隐若现,撩人魂魄。
她修长的美腿在残阳下看起来更有光泽,更有弹xìng,尽情展现豆蔻年龄的美妙。
尽管这里的一切都未能入她法眼,但还是能耐下xìng子,自在悠闲地等着自己的男人。
让人吃惊的是,她竟然还时不时地望向坐在草地上的萧云,眼神再没有一丝鄙夷。
因为她觉得这个人十分有趣,她从未遇见过任何一个像这个年轻人这种样子的人。
他的样子其实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连一点奇怪的地方都没有。
夕阳光下,他的脸庞美如昆山片玉,的确能让少女们一看见就会被迷死。
他的白sè衬衫并不华丽,可是质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颜sè配合得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凝望着远方的天空发呆,她忍不住也抬头望去,却一无所获。
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年轻人虽然身处此地,但谁也不会将他和一名夙兴夜寐的建筑工人联系到一起,有他在的地方,就好像让人感觉走进了艳阳满天百花盛放的御花园一样。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的样子都不会改变,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不管在多么艰苦困难危险的情况下都不会改变。
因此,他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就算他并没有笑,别人也会觉得他在笑。
也许,这就是这个年轻人唯一奇怪的地方。
马锦绣适才听了萧云的那个小建议,觉得jīng妙之极,重重心事遽然消散,喜上眉梢。
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
世人很奇怪,任何一个人都会带着一颗攀比的心。
一个人升任高职,做了部长,可能不会庆祝,因为他的同事升得比他更高;一个人乔迁新居,一百多平米豪华房,可能不会庆祝,因为他的同事购买了一幢临江别墅;一个人洞房花烛,妻子是一校之花,可能不会庆祝,因为他的同事娶了环球小姐;一个人出了车祸,受了轻伤,却可能会庆祝,因为他的同事在这起车祸中不幸遇难。
如果时髦女孩知道马锦绣的实际年龄比他报的年龄小,必定会喜出望外。
所以,马锦绣笑了,笑得比萧云还要灿烂。
他也学萧云,坐在了草地上,从提包里又掏出一包烟,不过不是五叶神,而是中华。
马潼关接过他递来的中华烟,看了几眼,问道:“绣子,你到底抽什么烟?”
马锦绣腼腆一笑,轻声道:“这些烟都是大老板赏的,他烟多。”
马潼关似乎有点舍不得点着这根中华烟,轻声道:“这烟得很贵吧?”
马锦绣将烟衔在嘴里,轻声道:“这是珍品中华3字头,市面上一般买不到的。”
马潼关抽过最贵的烟只是8块的红双喜,愣叹道:“绣子,大老板对你真好。”
马锦绣喜形于sè,在身上找寻着打火机,忍不住哼起了一首流行情歌。
世人总是希望别人知道自己角sè的重要xìng,正如妻子偶尔罢做家务,向丈夫示威一样。
萧云虽然不抽烟,却也不反感淡淡烟草味道,将视线从远方的天空收回,拿起那半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向那条卧在地上死气沉沉的土狗招招手,土狗立即会意,摇着尾巴跑颠过来。萧云往它口里倒了些水,清凉冰润的矿泉水让它不再口干舌燥,意犹未尽地伸着舌头舔着嘴边遗漏的水珠,虽然它不会说话,但眼睛无疑是狗表达对人类感情的最好渠道,它望向萧云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之情,不停地摇着毛质偏黄的尾巴。
马潼关做了个卧下的动作,土狗汪叫了几声,乖乖地五体投地,眼睛依旧静静望着萧云。
萧云拧好水瓶的盖子,笑着道:“马爷,你在大老板面前很红吧?”
马锦绣扬起眉毛,得意道:“当然了,不敢说推心置腹,起码是鞍前马后。”
萧云玩味看着他,微笑道:“那你怎么不求求大老板,帮老马弄个宁州户口?”
听到萧云这句随意而问的话,马锦绣的老脸立即挂满了尴尬之sè,两手悬空老半天,连烟都忘了点,牛皮吹大了,难免会有吹破的时候,这种鸡毛蒜皮的芝麻绿豆事,别说拿去求大老板了,就是求大老板身边的人也可能碰一鼻子灰,他实际上只是一个小跟班而已,有什么通天本领能恳求到自己的顶头老板替他办事?他愣愣望了眼淡然宁静的萧云,又侧头看向正低头认真研究好烟到底贵在哪里的马潼关,yù言又止,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堂哥,这户口的事,我也帮你问过,但……”
马潼关扬扬手,示意他不用解释什么,掏出一个街边摆档摊买的打火机,咔嚓,终于狠下心来点燃那根中华烟,慢悠悠抽了口,闭起眼回味无穷一阵,笑了笑,说道:“绣子,我知道,像你堂哥我这种无权无势的人,想入户宁州这种大都市,是有点天方夜谭,这辈子我算是认命了,现在只求小夭乖巧懂事,用心读书,以后考进běi jīng一个名牌大学,等我老了,能落户首都,那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言毕,马潼关自己第一个忍不住大笑而起,笑声中夹杂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天下父母心都是千篇一律的,无一不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成龙成凤,飞黄腾达。
马锦绣附和着大笑而起,笑声如滔滔江水,就好像已经见到小夭在北大清华上课了一般。
萧云当然也笑,但还是老样子,笑容很淡,清净如竹。
他深晓拿捏玩笑的分寸尺度,他这样说,只是想碰碰运气,看下马锦绣能不能凭借他说的天大能耐来解决马潼关的困局,并无他意,见到马锦绣的笑容仍有些不自然,便巧妙转移话题,轻声问道:“马爷,我们大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块在市中心的黄金地也能拿得下来?”
马锦绣到底是个能屈能伸圆滑世故的人,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恢复了刚才的自然状态,他当然知道这是萧云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让萧云来工地干活的原因之一,这个年轻人的处世之道让人不得不叹服,他点着那根极品中华烟,轻吐了一个烟圈,轻声道:“你知道江南的四大家族吗?”
萧云皱皱眉,轻声道:“没听说过。”
这不能怪他孤陋寡闻,毕竟他到宁州的时间短,况且每天都有三份工作等着他,生活要比平常人更为紧凑,许多原本家喻户晓的轶闻趣事都是知之甚少,对于上流社会那些鲜为人知的传言秘史更是一概不知。
马潼关对于两人的谈话内容漠然处之,专心致志地品尝着那根顶级中华烟,不住地回味。
马锦绣没念过多少书,仅有的一些文化涵养都是有了几个钱之后自学培养的,他在读初二那年就从学校结业,只身一人来到长三角一带闯荡世界,从零工扛包干起,步步为营,因为肯吃苦耐劳,且能说会道,再加上朋友圈子广,终于混到了今天这个地位,管着一大帮建筑工人,这在家乡人眼中就算出人头地了,对于金字塔尖的一些事情也会略知一二。
他拿烟雾逗着那只土狗,轻声道:“在十年动乱之后,江南四大家族行事低调,绝不会轻易展露在公众面前,就像云里的雾,雾里的云,你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却分不清那个是云,那个是雾,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出奇。”
萧云微笑道:“四大家族倒是将《中庸》的jīng髓发挥到了极致。”
马锦绣笑着道:“可不是吗?我虽然没什么文化,道理知道的也不多,但也懂得在我们国家就是盛行这种鸟尽弓藏归隐山林的处世之道,不像美国那种霸道国家奉行什么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的世界观,那个裤衩穿在外头的超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萧云苦笑,轻声道:“马爷,离题太远了。”
马锦绣仰天大笑几声,说道:“对对对,我差点把正题给隔过去了。江南四大家族就是苏州的沈家,宁州的南宫家,淮yīn的谢家,还有杭州的苏家,其中的翘楚是苏州的沈家。四大家族是不炫富罢了,要不然他们的实际财富加在一起,绝对超过中东迪拜那些顶级富豪。”
萧云有些惊异,如刀双眉紧皱着,问道:“四大家族里怎么没有张家?”
马锦绣掐灭那根抽了三分之二的烟,说道:“你说的是拥有昊天集团的张家?”
萧云轻声道:“嗯。”
马锦绣弹掉烟头,轻声道:“四大家族的历史相当悠久,原本是燕赵人家,宋朝末年蒙古入侵,便迁往江南一带隐姓埋名,在明太祖朱元璋统一全国以后,就在江南扎根,兴旺繁衍至今。而张家虽然现在是南方第一家族,势力雄厚,一览众山小,与běi jīng的皇甫家族并称华国的两大世家,但却是新贵族,不属于四大家族之列。”
萧云静静听着,低眉思索,沉默许久,微笑道:“马爷,你知道的可真多。”
马锦绣摆摆手,笑道:“这些我都是听我一朋友念叨的,我哪能知道这些去?”
萧云轻声道:“哦?什么朋友?”
马锦绣轻声道:“喝酒认识的朋友,他特能喝,叫他酒中仙也不过分。”
萧云扬扬眉,笑着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和你那朋友认识一下。”
马锦绣轻声道:“成,有机会咱哥几个聚一聚,喝点小酒,他那份人很随和的。”
萧云微笑道:“好,不过你埋单。”
马锦绣爽然大笑,说道:“没问题。”
夕阳正浓。
那时髦女孩兴许是累了,见到这几个男人一点也没有结束聊天的意思,便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把放在大石头上的黑sè小包拿起,压着裙子侧坐下来,修长白嫩的美腿一览无遗,黑sè高跟鞋里的小脚更是扑入眼帘。
她晃了晃手里的黑sè小包,轻声问道:“这是谁的?”
萧云淡淡望了眼女孩,轻声道:“我的。”
女孩被他这样轻轻一瞥,心跳竟不期然地加速,脸庞微红,好在有夕阳余晖的点缀搅局,因此并没有过多的情感外露,不过她自己还是吓了一跳,按理说对于这种一事无成的男人,平时自己看都不会看多几眼,怎么今天这么噬魂?
她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那份悸动,故作冷淡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萧云轻声道:“铅笔。”
女孩讶异得低呼了声,虽然迷惑不解,但见着那个年轻人的冷漠态度,她便不再问下去。
她原以为自己在这种只有男人劳作的地方会有足够的吸引力,却没想到吃了闭门羹。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样貌产生了不自信。
萧云倒没有想得太多,不再看那女孩,问道:“马爷,咱大老板是哪个家族?”
马锦绣傻傻地望着自己的女人,两眼荡漾起欣慰的笑意,那张jīng致粉嫩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女孩,自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听到萧云喊自己才回过神来,轻声道:“淮yīn谢家。”
萧云沉吟片刻,轻声道:“淮yīn的谢家,都有些什么人物?”
马锦绣轻声道:“我不清楚。”
萧云摸摸鼻子,又问道:“大老板势力有多厚?”
马锦绣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女人的美腿,虽然这双美腿他已经品尝过很多次了,但每次见着还是会面红耳赤,轻声道:“势力多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谢家最让人觉得难以企及的是,在zhōng yāng和地方都有人脉,在江南一带,没有哪个地级市敢不给谢家面子的。有次我跟着大老板出去应酬,见到宁州市长庞月明撇下了交谈正欢的一众贵宾,专门过来陪大老板喝酒聊天。”
萧云微笑道:“有意思。”
马锦绣眼神中透出小人物才会有的临渊羡鱼之sè,轻声道:“这还是小事一桩,我听大老板的秘书说,白云人家这块地本来是张家昊天旗下的古道集团的囊中之物,结果却被谢家横插一杠,中途抢了过来,结果呢,张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水只能往肚子咽。”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微笑道:“豪门世家,果然非同凡响。”
马锦绣将视线转向兴建中的白云人家,幽幽叹息,轻声道:“可不是吗?”
萧云轻笑道:“马爷,你很羡慕这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滔天权势吧?”
马锦绣怅然叹道:“知我者,萧云也。”
很长时间闷不作声的马潼关已将那根中华烟抽到了底,掐灭后,笑道:“绣子,别一副望穿秋水的羡慕样,寻常人家有寻常人家的乐趣,一世龙门也未见得就能生活愉快。我始终记着云子给我讲的一句话:yù念,是创造的动力,也是罪恶的源泉。”
说着,他转头望向萧云,轻声道:“云子,是不是这个理?”
萧云微笑点头,轻声道:“知足常乐。”
马锦绣面无表情,仰头望着一幢已封顶的高楼,轻声道:“谁愿意这样仰望一辈子?”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自然不满足于徘徊在金字塔中部,更不愿意停留在底层。
嫉妒,是不肯屈服于现状的人前进的动力,也可能是通往地狱的钥匙。
选择走向金字塔尖,是幸福的起点,还是痛苦的开端?
萧云轻瞥了他一眼,眼神深邃,微笑道:“问你们一个问题,行吗?”
马锦绣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想再抽一根烟,见到时髦女孩微怒的眼神,便忍住了。
马潼关平时就特喜欢听这个年轻人说话,笑着道:“问吧,希望不会太难。”
时髦女孩本来一直在走神,听到这个奇怪的年轻人突然想问问题,便有了一丝兴趣,侧耳倾听着。
萧云嘴角微翘,一个很自然的微笑,轻声问道:“有一种花,只在白天盛开,花名朱槿;还有一种花,只在夜晚盛开,花名昙花,你们愿作哪一种?”
马锦绣闻言,闭目沉思而起,他受到了大老板的熏陶,想事情的时候喜欢闭起眼睛。
马潼关则未思考多长时间,轻声道:“我选朱槿。”
萧云微笑道:“哦?愿闻其详。”
马潼关轻声道:“我认为,花和人一样,都应该追求光明。”
时髦女孩在一旁皱着鼻子,轻声道:“那样你就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了。”
马潼关轻声道:“我宁愿在光明中死去,也不愿在黑暗中沉沦。”
萧云望向一直冥思中的马锦绣,微笑道:“马爷,你呢?”
马锦绣缓慢睁眼,轻声道:“我选昙花。”
萧云扬眉道:“哦?”
时髦女孩听到自己的男人选这个答案,满是好奇,眨着大眼睛等待着他的解释。
马锦绣轻声道:“大老板教会我一样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虚怀若谷。”
时髦女孩掩嘴笑着,乐呵呵道:“在黑夜中啥都看不见,还怎么虚怀若谷呀?”
她似乎还是觉得很有趣,吃吃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就像她的人一样,迷人。
马锦绣望着她,居然也陪着她笑起来,轻声道:“宝贝儿,这你就不懂了,在黑夜中是什么都看不见,但别忘了,花不光可以让人用视觉欣赏它的娇艳,还可以用嗅觉去品尝幽幽花香。人爬得越高,就越不能让人轻易瞧见,只闻其香不见其状,才是做大事之人。”
这番言论一出,时髦女孩笑得更欢,见牙不见眼,哪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有上进心。
马潼关也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在他心中有两个值得钦佩的人,一个是萧云,一个就是他的堂弟马锦绣。他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也懂得分辨什么样的人才是庸中佼佼、矫矫不群,萧云与世无争,马锦绣雄心壮志,这俩人都有可能成为人中龙凤,他笑着道:“云子,那你选哪个?”
萧云嘴角习惯xìng地扬起一个弧度,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并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向了很远的远方,回想起了小时候,当母亲问他这个问题时,他当时皱着两道淡眉,瑟瑟低声问着母亲,还有第三种选择吗?母亲听到这个回答,愣了几秒,随即轻笑而起,如莲花绽放,纤尘不染。
真的有第三种选择?连萧云自己都不知道。
世人总是给予自己太多限定xìng的选择,跳出束缚,是不是能活得更自在?
可惜,有些事情,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如果选择的目标是地平线,那么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不管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也不管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唯有风雨兼程。
忽然,萧云将视线收回,轻声问道:“马爷,大老板的车你熟悉吗?”
马锦绣本来在逗着那条土狗的,听到萧云这句话愣了下,轻声道:“熟悉,怎么了?”
马潼关和时髦女孩都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冒昧突然,不明所以地望着萧云。
萧云继续问道:“是什么车?”
马锦绣轻声道:“黑sè的凯迪拉克。”
萧云皱着如刀双眉,轻声道:“你确定?”
马锦绣点点头,他不明白萧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再次轻声道:“怎么了?”
萧云望向马路的尽头,轻声道:“那辆红sè的宾利停在那里已经很长时间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萧云这种嗅觉如猎豹般敏锐的人才会发现。
三人闻言,脸sè忽然变了,皆起身循着萧云的视线望过去,紧锁眉头。
在这种沙尘漫天的地方赫然出现一辆高级轿车,的确值得怀疑。
晚霞如血。
马路的尽头,停着一辆红sè宾利加长版,似一束绚烂长虹。
车的后座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容貌隐藏在车内的yīn影中,无法看清。
女子忽然轻声道:“开车吧。”
没有任何多余的回答,车子便缓缓驶离。
司机知道,女子在下命令的时候,不容许有半点迟疑。
后座的男子透过后窗玻璃回望过去,笑着道:“凤姐,他们注意到我们了。”
女子翘着长腿,坐姿优美,轻声道:“是他注意到我们了。”
男子瞥了眼坐在地上悠然淡静的年轻人,轻声道:“他就是天尊说的那个人?”
女子托着香腮,凝望着那轮逐渐西沉的夕阳红,轻声道:“嗯。”
男子转身坐好,悠闲地双手抱头,轻声道:“没什么特别之处。”
女子轻轻一笑,似漫天落花,轻轻抛出一句:“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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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大章,勿忘推荐)
第十章 两辆神秘福特,一副诡异墨镜
风停了。
漫天的黄沙、粉尘逐渐散去。
工地里轰鸣了许久的机器也陷入了沉默,只有泥头车还在出出入入。
劳累了一天的建筑工人们陆陆续续走出来,往工棚走去,这是他们最开心的一刻。
可以休息三两个小时,吃个饱饭,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奢侈的,怎能不开心?
几个东北汉子还一展歌喉,唱起了刘德华的《忘情水》,歌声换来了更多的笑声。
他们异常珍惜时间,当然不会关心什么名车,更不会去留意这条马路上的名车。
马路不宽,两车道,是白云人家通往外界的唯一渠道,以后还会扩展为四车道。
那辆如一束长虹般绚烂的宾利就消失在了这样的一条马路的尽头。
树底下,三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
萧云坐在草地上,视线却不像其他三个人那样落在马路的尽头,而是落在了天空。
此时的天空不再湛蓝,被金sè的晚霞烧红了,像一大片傲然绽放的郁金香。
晚霞在奇妙地变幻着,颜sè越变越深,最后变成浓墨画似的几笔,更显得神奇妩媚。
马锦绣注目定视了许久,才愣愣道:“那辆宾利真漂亮,开起来一定很拉风。”
时髦女孩眼神中透出一丝兴奋,拉着马锦绣的胳膊,笑道:“那我们以后也买辆吧。”
马锦绣咳嗽几声,连忙改口道:“不过那车肯定很耗油,不经济,送我也不要。”
气得时髦女孩狠命一甩他的手臂,冷哼一声,气鼓鼓地坐回了大石头,满面怒容。
天底下的女人都像长不大的孩子,不管年纪大小,都需要男人去哄的。
马锦绣赶紧奴颜媚骨地哄着这个没长大的女孩,一脸奴才相,就差没喊老佛爷吉祥了。
萧云见到这个滑稽场景,忍不住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起来。
马潼关则一直像根木头似地站在那儿,望着空空如也的马路发呆,也不知想着什么。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轻声道:“云子,那车一定有问题。”
萧云笑容渐渐敛去,轻声道:“也许吧。”
马潼关轻声道:“那车一见着我们发现了它,就马上离开,肯定心中有鬼。”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也许人家就是来看风景的,看完了就回去。”
想不透猜不明的事情就把它简单化,这也是萧云能保持一颗平常心的秘诀之一。
世间的事情大多都是一目了然的,只是世人有意无意地将它复杂化了而已。
很多时候,一句“我爱你”便可替代许多甜言蜜语,可惜,情侣们就是羞于开口。
“看风景?云子,别逗了,这里除了风景,什么都有得看。”马锦绣起身,轻声道。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原本还柳眉横竖的时髦女孩又重新展露笑颜,还亲了他一小口,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庞禁不住泛起得意洋洋之sè。
马潼关想了想,轻声道:“他们会不会是张家的人,来这里探探情况?”
马锦绣一副恍然大悟状,说道:“有可能,极有可能,看来张家还是不死心。”
萧云苦笑,轻声道:“你们两兄弟别拿自己是福尔摩斯,在这里胡乱推测。”
马潼关傻傻笑了声,忽然问了句:“福尔摩斯是谁?”
哄完了女人的马锦绣一屁股坐回了萧云身边,笑着道:“堂哥,我千叮嘱万叮嘱,叫你平时要多看点书,多学点知识,充实一下自己,你看,现在你竟连福尔摩斯都不知道,这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
一旁的时髦女孩皱皱娇小鼻子,一脸不屑样,轻声道:“你知道?”
马锦绣笑道:“宝贝,我可是知识渊博的,福尔摩斯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大侦探,对吧?”
时髦女孩笑了笑,轻声道:“算你还有点常识。”
称赞声还没有落幕,紧接着,马锦绣就说了番很没有常识的话:“那当然,我涉猎的知识是相当广泛的,福尔摩斯是英国人,和rì本的柯南一样,都是世界最知名的大侦探,不过我还是喜欢柯南多一些,人家这么小就能破这么多案,福老还是差点。”
“……”
话题很快轻松起来。
萧云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轻轻地抛玩而起。
这颗小石子似乎与他同生共长,想消失时就不见,想出现时就现身,信手拈来般神奇。
忽然,四人还没有谈及多少,便又沉默了下来,齐刷刷地再次望向了马路的尽头。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马路的尽头仿佛有什么魔力,在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在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难道那辆红sè宾利又折回头了?
确实有车在马路的尽头出现,不过不是红sè的,而是黑sè,黑得如同即将到来的黑夜。
在霞光中,两辆一模一样的黑sè福特仿似两个鬼魅黑影,一前一后缓慢驶来。
在这种只有泥头车出没的工地领域,出现几辆一个轮子顶得上一辆泥头车的豪华轿车,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刚才那辆红sè宾利还算比较低调,远远停在马路尽头,没有惹人瞩目,而这两辆黑sè福特却大胆妄为,径直开到工地旁,到了那几棵橡树边才停下,一路上扬起一阵不小的黄尘。
车已停,尘未散。
片刻,从后一辆福特下来四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人,清一sè的黑sè西装。
他们的长相风范只能用霸道两个字形容,魁梧的身板像四座移动的矮山,对任何人都极有压迫xìng。他们行如风,站如松,开门、下车、关门、走到前一辆车、护卫张望,所有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给人的感觉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如此排场,不用多说就知道前一辆福特里面坐的是非同小可的大人物。
这批不速之客在这个不毛之地所引起的巨大轰动可想而知。
许多还没来得及回到工棚的工人们觉得无比新鲜,纷纷驻足观望,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唾沫四溅地猜测着这两辆黑sè福特的来历与来意。更有甚者,从工棚里端着锅碗瓢盆、沓着人字拖就出来瞧热闹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惊艳神s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西装领带的彪形大汉。
他们整天跟砖头水泥打交道,忽然见着电视上才会出现的大世面,不禁眼前一亮。
那种兴奋异常而又心生畏惧的感觉,就像偷看某个工友的媳妇洗澡,让人既喜又怕。
不明真相者,还以为是哪个官场人物带着一众要员视察工作来了。
马潼关并不是个坐井观天的人,在外漂泊了这么些年,总会多多少少见识过一些混黑大佬在身后带着一批随从跟班的庞大场景,但今天这么近距离的碰到这个咄咄逼人的阵象,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胆怯,缓缓蹲了下来,掏出那包便宜的广州烟,瑟瑟抖抖地点着,抽了一口,稍微镇定了些,但眼神中还是掩不住升斗小民那种慌张。
那条土狗似乎也感觉到了它主人的那种压抑,灰溜溜地趴在他身边,耷拉着脑袋。
马锦绣倒没有什么惊讶异样,反而是心花怒放,那股垂涎之sè溢于言表。
这种凌然人上的彪炳气焰,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时髦女孩虽然躲在了他的身后,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直盯着那几个人,满是好奇。
对于她这种青chūn逼人的女孩来说,新鲜刺激的事情总是带点神秘,而又高不可攀的。
只有萧云还是老样子,轻轻抛玩着那颗小石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漠不关心状,在这种黑云压城城yù摧的状况下,始终波澜不惊,心境出奇的平静祥和,隔岸观火地淡淡望着那辆被重重围住的福特,没有刨根问底的yu望,也没有曲意逢迎的乖张,就像佛门圣地的清规戒律,不管红尘俗事,不问凡间疾苦,一如既往的高情远致。
人群中间似乎有人看出了些许端倪,大言不惭地在众人面前分析着:那两辆车好停不停,偏偏停在了橡树旁边,这就是个明显的暗示信号,肯定跟橡树底下的那几个人脱不了关系,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大戏上演。
大家伙听到这个貌似合情合理的分析,无一不表示赞同,同时向橡树底下的那几个人投去了同情的眼神,但有两个人却露出了猫哭老鼠般的假慈悲笑容,他们就是刚才因为偷懒而被马锦绣臭骂一顿的那两个耳钉青年。
然而,事实雄辩地证明,众人要大失所望了。
霞光满天。
福特的车窗玻璃反shè出耀眼光芒,使人无法逼视。
很久了,车停在那儿一动不动,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车里的人没有下车的意思,车外的人也没有开门的意向。
压根就没有一丝要上演刚才那番分析所说的一场大戏的迹象,宁静得像个高山平湖。
观望的人群有些失落,却没人敢出声sāo动,地位差距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已经扎根。
马锦绣低声唤了唤深藏若虚的萧云,问道:“云子,这车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萧云接住高处落下的小石子,微笑道:“如果冲咱们来,我们还能安坐到现在?”
马锦绣点点头,喃喃道:“有道理,那他们这是干嘛来的?难道也是来看风景的?”
时髦女孩鄙视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刚才是谁说这里除了风景,什么都有得看。
萧云瞥了眼纹丝不动的福特,轻声道:“也许是看风景,也许是做风景被别人看。”
马锦绣被这句话逗乐了,笑道:“这道风景可真够吸引人的。”
萧云看了下马路对面黑压压的人群,微笑道:“的确。”
马锦绣低声道:“云子,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吗?”
萧云微笑道:“来瓶陈年的竹叶青,炒几味下酒小菜,一边小酌,一边看风景。”
马锦绣讶异,愣了几秒,又一次感叹道:“知我者,萧云也。”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洞察人心的能力令人觉得恐怖,同时又令人欣赏有加。
跟这种人做朋友是一种幸福,可以不言而喻,做敌人,那简直就是一种自作自受。
在一旁抽闷烟的马潼关忧心忡忡,吐出烟雾后,小声道:“绣子,我们还是走吧。”
马锦绣坚决地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倔强而桀骜,铁下心来要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意yù为何。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更何况大老板还在工地里头,如果这些人是大老板的对头,自己及时挺身而出,说不定就能赢得大老板的赏识,那么地位就不可同rì而语了;如果这些人是大老板的朋友,自己留在这,也许还能踩个狗屎运,得到这些人的青睐,那也等于获得了地位更上一层楼的重要筹码,何乐而不为?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马潼关则始终在忧心着,祈祷麻烦离自己远去。
不是每个人内心都有着出人头地的渴望,马潼关没有他堂弟的深谋远虑,他只求生活安稳无恙,不求大风大浪,他一贯信奉“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世之道,所以他的人生没有波折,没有起伏,始终是平淡如水。
这种纯如白纸般的人生,是要理所当然地歌颂,还是要义无反顾地摒弃?
没人能给出准确答案。
马潼关掐灭刚抽没几口的广州烟,扯了扯萧云的衣角,轻声道:“云子,走吧。”
萧云微微一笑,没有半点踟蹰,轻声道:“好。”
马锦绣急了,拉着萧云,轻声道:“你真要走啊?”
萧云轻声道:“不然留在这做什么?”
马锦绣拽着萧云手臂,不许他起身,轻声道:“当然是看风景了。”
萧云轻声道:“然后呢?”
马锦绣愣了下,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
是啊,然后呢?
很多人就是忘了问自己这一句,才会浪费很多时间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
没错,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前提是,这必须是个机会。
虽然马锦绣没有说出个什么所以然的理由来留住萧云,但萧云还是没有走成。
非但他没有走成,连一直想离开这里的马潼关也蹲了下来,再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因为那辆守卫森严的福特车终于有了动静,后座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下。
异常安静,所有人都敛sè屏气,想一看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这么耀武扬威。
突然,没有任何声响的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耐人寻味的惊叹声。
福特车内慢慢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窗沿上。
这只手,修长柔美洁白晶莹,指甲修剪得非常仔细,皮肤光滑如绸缎,几乎毫无瑕疵,像极了八月中秋时的皎洁皓月。这只足以令全世界女人嫉妒、全世界男人心动的手,就这样静静放在那里,那么纤巧、那么秀气,在璀璨的霞光中更显刺眼。
时髦女孩与其他人一样,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手,过了很久,才低头望了眼自己那双平时引以为傲的小手,心里竟恨不得将它斩下来,免得丢人现眼,俏脸上写满了惊为天人的愤懑与羡慕。
仅仅是一只手就引起了无尽遐思,若是手的主人现身了,不知会是怎样完美的人。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须臾,另一只手也轻轻搭在了窗沿上,同样完美无缺,同样举世无双。
很快,这双手的主人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从车内的黑暗中现身了。
一个女人。
幸好是一个女人。
然后,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一阵惊叹声,不过这次不是耐人寻味,而是扼腕叹息。
因为这女人带着一副大得诡异的墨镜,足足遮住了大半边脸庞,无法看清真实容貌。
但她那纯白如雪的肌肤、娇艳yù滴的红唇还是足以撩起任何一个男人的**。
马锦绣看呆了,连被时髦女孩掐红了手臂也毫无知觉。
马潼关虽然是个忠厚汉子,平时除了会盯着自己的妻子细看之外,未曾将目光停留在其他异xìng身上超过五秒钟,但是见到这个虽然未识庐山真面目但任谁也不会认为她会丑到哪去的女人,心里竟然腾起了一阵细浪。
连一向澹泊寡yù的萧云也微微眯起眸子,细细地欣赏着这个神秘而又充满诱惑的女人。
车窗是向着工地里面开着的,女人也理所当然地面向工地。
女人慵懒地将香腮倚在晶莹剔透的手臂上,那头如瀑布般的青丝也静静散落下来,她微微仰头,透过那副大得异常的墨镜,轻描淡写般扫了一眼对面马路那群兴奋远远大于失落的汉子,嘴角处泛起一个不加任何掩饰的轻蔑弧度,轻启朱唇:“庸俗。”
声音虽然细若发丝,但还是清晰无比地被橡树底下的几个人听到了。
马锦绣啧啧叹道:“这声音,即便骂粗话,估计也像高雅音乐般动听。”
时髦女孩杏眼圆瞪,恨恨道:“你个王八蛋猪头,说,我骂粗话的声音好不好听?”
马锦绣刚才一开口就已经知道自己犯了大忌,连忙诺诺道:“如天籁般好听!”
时髦女孩一撅小嘴,揪着他耳朵,轻声道:“记住,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夸别的女人。”
马锦绣此刻就像被我党抓住的敌方特务,只有惟命是从,轻声道:“晓得了。”
时髦女孩露出青chūn笑颜,问道:“那你说,是我漂亮,还是你妈漂亮?”
这个问题一出,一直强憋着不笑的马潼关终于忍不住哈然大笑起来。
萧云也是淡淡微笑,清净如竹。
他总是这样,没有大喜,也不会有大悲,淡雅得像一樽南宋窑影青釉印花瓶。
那女人似乎被马潼关这有些放肆的笑声所打扰到,偏过头,往橡树底下看来。
马潼关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头不语,拿起一根枯枝在草地上乱画着什么。
那女人戴着墨镜,无法看清眼睛,但他却觉得这样更可怕,仿佛她可以看穿一切。
有时候,一个女人的气质就可以令一个男人避而远之,再不敢奢望。
显然,福特车里的这个女人就具备这种气质。
她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无论谁人,只要瞧上她一眼,连说话的声音都会压低些。
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与那女人对视,即便是见惯世面的马锦绣心里也有些发憷。
只有一个人敢,不但敢,而且还是这样做的。
萧云抬起眸子凝望着女人,如刀双眉轻轻上扬,似乎对墨镜背后的那张脸很感兴趣。
那女人也不知是不是在看着他,这样静静看了许久,轻轻一笑,轻声道:“有趣。”
第十一章 小石子的突然消失
“上帝用创造女人的剩余之物造出了玫瑰。两者的重大差别在于,在摘取玫瑰之时我们便感觉到了它的刺,而我们感觉到另一种刺,是在过了若干年后。”
这是兰多的名言。
女人的刺不像蝎子一样外露,而是像岩洞里的溪泉,纵使终rì奔流不息,你也看不见。
培养一个男人,需要很多不同角sè的女人,但要毁掉一个男人,通常只需一个就够了。
所以,当一个女人说你有趣的时候,你要留神,很可能这是个噩梦的开始。
她这样说,也许仅仅是个评价罢了,如果你天真地以为她对你有好感,那你就要倒霉了。
萧云不傻,也不天真。
他听到那女人的评价后,只是笑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皱眉的次数要比普通人多得多,所以时常忍不住揉开眉头。
他经常皱眉,不代表他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只是他要思考的事情比较多。
我思故我在。
其实他是一个很看得开的人。
在他心里,世上好像并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困难,也没有什么能令他苦恼的事情。
因此他能保持冷静,有时候冷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恐怖。
这样的人,有多少人爱他,就有多少人恨他。
福特车里的墨镜女人就属于后者。
她见到萧云那副若无其事置之度外的模样,不屑一笑,将视线再次移回到了工地上。
工地里仿佛有着一股神奇的磁力,在萦引着她的注意力。
而萧云,一个陌生的普通人,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
人海茫茫,有些人即便相遇了,也只是彼此望一眼,就匆匆擦肩而过,一生不曾再见。
这就是现实的生活,也是生活的现实。
黄昏,晚景如画。
马路对面围观的人不少反多,挤满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还有抱着婴儿的妇女。
她们是随着自己的丈夫来到宁州的,她们最大的用处就是解决丈夫饥不择食的需要。
大多数男人看起来都很愉快,因为他们经过一天工作的辛劳,现在压力全无,正光着膀子,让黝黑发亮的皮肤尽情享受着晚风的爱抚,又可以观赏着令他们大喜过望的“风景”,如此闲暇的乐趣,可遇不可求。
也有些人,从来不知工作的辛劳,自然也不知闲暇的趣味,所以看来就有些没jīng打采。
譬如那两个自作聪明而自以为占了萧云便宜的耳钉青年。
一个人不去耕耘,就想求收获,是永远也不会愉快的。
此刻,马锦绣这个工头老大,乐不可支,也喜不自胜,因为他正在庆幸自己在早些时候过来橡树底下找自己的堂弟和萧云,可以占到这么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来近距离的观赏这帧有趣的风景画面。
这女人的容貌虽然无法看清,但那种风华超俗的气质还是无可挑剔地散发出来。
尤其是在几个伟岸保镖众星拱月般的点缀下,格外凸显其鹤立鸡群的王者之风。
一个娘们能不做花瓶,反而像武则天或者慈禧太后,的确是件值得玩味的新鲜事。
马锦绣笑眼眯成一条线,低声道:“云子,你走桃花运了。”
萧云轻抛着小石子,轻声道:“什么桃花运?”
马锦绣说道:“装,你就给我装吧,那女人说你有趣,摆明就是跟你对上眼了。”
萧云微笑道:“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我?”
马锦绣挤眉弄眼地瞥着萧云,笑道:“那女人虽然戴着墨镜,但只要她不是盲的,都可以看出咱们几个之中谁最有趣。连我这个大老爷们都被你迷得不知方向,何况是女人?那女娃子chūn心暗动喽!”
萧云又抛起那颗小石子,微笑道:“马爷,你要是做月老,不知要乱点多少鸳鸯谱。”
马锦绣慌忙道:“我可不稀罕做什么月老,所谓高处不胜寒,在天庭得多寂寞啊?”
萧云轻声道:“那倒是,要你离开女人一天,那不就等于要了你一天的命了?”
马锦绣大笑道:“知我者,萧云也。”
两人的谈话很轻,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墨镜女人的目光依旧投在工地上,娴雅地将香腮搭在手臂上,静若处子,彷如隔世。
那慵懒的娇俏模样,像只午睡刚醒的小猫,惹人爱怜。
马锦绣定睛望着,叹道:“那女人的家世必定显赫,你小子现在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萧云微笑道:“我的确乐开了花,你女人看你的眼神就像杀父仇人一样。”
马锦绣木了下,笑容苦得就像刚吃了黄连,偷偷瞄了一眼坐在石头上怒容满面的时髦女孩,知道她是因为自己出神地望着墨镜女人而生气,那股醋劲隔几丈远都能闻到,心里暗暗揣摩着他女人这种脸sè得花多少票子才能让她由yīn转晴,根据平时的数据,最后得出这次起码得四位数才有效果,暗地里用甘肃方言骂了声娘,只能哀叹一声。
女人的心果然似海底针,难以叵测,难以琢磨。
忽然,墨镜女人再次开了金口,轻声问道:“朱武,几点了?”
一听到女人的问话,离她最近的那个保镖立即行了个礼,用最快的速度看了下手表,低头道:“四点四十五分。”
墨镜女人轻轻点头,轻声道:“把望远镜给我。”
朱武轻声道:“是。”
他似乎早有准备,话音刚落,便从车尾厢拿出了一个军用高倍望远镜,毕恭毕敬地递给墨镜女人。
他的头平时总是高昂着的,像不落的太阳。
但当他面对墨镜女人时,就像有只无形的手牢牢摁住他的颈部,未曾抬起过。
墨镜女人伸出纤手,接过来,举着望远镜看向工地里头。
令人吃惊的是,她竟然还是未将墨镜除下,生怕让他人一睹真容。
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人,不是太美,就是太丑。
所有人都很纳闷,一是不知她用望远镜看什么,二是不知她为什么还要戴着墨镜。
一些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她是某个被狗子队苦苦跟踪的大明星。
马锦绣叹息一声,低声道:“那女人肯定是麻子脸,不敢见人,天公不作美啊。”
时髦女孩听见他的这句话,忍俊不禁,咯咯笑了起来,阳光灿烂,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一直闷不吭声的马潼关也乐了,而那条土狗似乎读懂了主人,跟着欢快地汪叫了两声。
萧云则一直循着那女人的视线望向工地里,如刀双眉又再次皱起,他又在思考了。
工地里有什么值得那女人用望远镜观察?有什么值得她劳师动众地亲临这种地方?
除了空荡荡的高楼,冷冰冰的机器,乱蓬蓬的杂物,工地里还有什么吊人胃口的东西?
萧云不知道,估计也没有人能猜着。
所以,他一直没走,一直在等。
凡是他弄不懂的事情,他都感兴趣,而好奇心岂非就是人类探索未知领域的原动力?
没有祖冲之对圆周率的孜孜追求,π在世界上的出现就会晚了一千年;没有牛顿对苹果落地的寸寸疑问,万有引力在很长时间内都只能是个未解的迷;没有霍金对天体运行的不断探索,黑洞在漫漫岁月里都只能沉睡在浩淼的宇宙中。
人类的不断发展,正是由于每一代人对神秘世界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兴许是橡树底下几人的低声谈笑打扰到了墨镜女人,只见她黛眉一皱,放下望远镜,轻轻说了句:“我看风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打扰。”
那个叫朱武的保镖心领神会,行了一礼,肃然道:“是。”
然后,他迈着虎步往橡树底下走来,脸上正气凛然,令人未动先怯。
由于相隔不远,橡树底下的那几人当然听见了墨镜女人的那句话,皆识相地缄口不言。
萧云微微眯起双眸,嘴角轻轻上扬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轻声道:“有意思。”
因为他发现朱武四肢轻灵,意随流水,迈的每一步都暗含内家拳的jīng妙,柔静为先,厚实为后,左脚虚,右脚实,左脚实,右脚虚,如此相互交替,这样,就会使人很难判断出他的着力点,继而无法得知他出招用力的真伪,仅凭这些就足以见得朱武已经将内家拳法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一个如此高手,竟然对那个墨镜女人恭敬如斯,不得不让萧云感觉到好玩极了。
朱武走到几人面前,轻声道:“劳烦几位离开这里,实在抱歉。”
他不但话说得婉转客气,笑容更可亲,很容易让别人放下防御的心理。
马潼关的拘谨也不知不觉弱了几分,赔笑道:“我们这就走。”
尽管马锦绣一脸不愿意,但人家一看就是有势力的人,这般友善,已经是给了一个台阶下,就只好做个顺水人情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伸着懒腰道:“正好肚子饿,走,宝贝,咱吃饭去。”
时髦女孩顺顺秀发,从石头上起来,走到几人身边,准备离开。
谁知,一向慈眉善目的萧云仍然稳坐钓鱼台,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抛玩着手里的小石子,微笑问道:“这地方是你们的吗?”
朱武轻声道:“不是。”
萧云又问道:“你们是jǐng察办案吗?”
朱武轻声道:“不是。”
萧云继续问道:“这里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危险?”
朱武轻声道:“不是。”
萧云接住落下的小石子,微笑道:“那我为什么要走?”
朱武怔住,人家说的都在理,他百口莫辩。
他低头细细看过去,发现和他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不但神情潇洒,人长得英俊,脸上更永远都带着笑容,令人无法生硬地面对他。他原以为这几个人好打发,没想到一上来就碰了钉子,无法回去交待,愣在那儿,进退两难。
“朱武,有所得,就要有所失。”
正当气氛尴尬之际,墨镜女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说话时她依旧凝望着工地方向。
朱武顿悟,取出皮夹子,随手抽出十张百元大钞,递给萧云,轻声道:“因为这个。”
一旁的马潼关冷冷一笑,抢先对朱武说道:“我们走就是了,没必要拿钱来压我们。”
朱武脸sè平静,轻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冒昧地让你们离开,有点愧疚罢了,这点钱就当作我请你们吃个晚饭。”
马潼关生冷依旧,轻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饭钱我们还是付得起的。”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老马,不要迂腐,人家一片好意,我们得领情。”
马潼关急了,说道:“云子,咱虽然穷,但……”
萧云微笑道:“但得有骨气,对吧?”
马潼关凝重地点着头,脸上再无刚才的那份怯意。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古秦后代的铮铮铁骨,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绝不会自甘落后,也不会嫉恨仇富,更不会摇尾乞怜。他可以退让,可以忍让,但决不能玷污自己的人格。
朱武掏出的一千块,分明是一种欺辱,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但他最不想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萧云竟然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朱武的那一千块。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马锦绣拦住了,只好悻悻闭嘴,闷闷不乐。
马锦绣却心知肚明,虽然他不清楚萧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看似平凡无异,但他每做一样事情都不会是平白无故的,都是有深意的,这也是他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原因之一。
萧云微笑看着朱武,轻声道:“这一千块就属于我的了吧?”
朱武笑着道:“是的。”
萧云轻声道:“那就好。”
然后,他从兜里翻出一个硬币,递给朱武,然后又将刚到手的一千块还给他。
几人吃了一惊,像只迷路的小鹿,脸sè迷茫,傻乎乎地看着冰壶秋月的萧云。
朱武更是一头雾水,看了眼手里的一千零一块,愣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云轻声道:“请你离开。”
朱武木然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萧云微笑道:“因为我的出价比你高一块。”
几人此刻才明白过来萧云是变着法子玩人,喜笑颜开。
朱武有些愠怒,语气加重了些许,轻声道:“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云笑着道:“我很多酒都喝过,白酒,红酒,啤酒,还真是没喝过罚酒。”
朱武冷笑道:“这可是你自讨苦吃。”
话音未落,他右腿站稳,左腿疾若闪电般横踢一脚,动作矫健如狼,夹着风声呼啸而去,萧云下意识抬起右臂阻挡,谁知这招竟然是虚的,脚势在半空中猝然收住,砰然落地,震起一阵尘土,右腿倏然抬起,似出海蛟龙,来势汹汹地朝萧云的左侧脑奔去。
快,变化得实在太快了。
朱武冷峻的脸庞赫然出现了一丝微笑。
咔!
骨头碎裂的巨响划破寂静的黄昏天空。
朱武脸上的微笑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痉挛般痛苦的表情。
他躺在地上,掩住左腿的踝关节,从来自信的脸上露出了一瞥难以置信。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让他冷汗直冒,他却强忍住没有喊出来,脸sè憋得红似关公。
萧云安然无恙地坐在原地,施施然地望着无还手之力的朱武,笑容清净如竹。
马锦绣他们仨人被这风云突变的一瞬间完全吓懵了,脸sè全无,惨白如霜。
他们没想到朱武会突然进攻,没想到他会突然变招,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倒地。
一切如梦如幻,太不真实了。
他们甚至在猜想,是不是从地底下伸出了一只鬼手,将朱武的支撑脚给撕裂。
但他们永远不会发现,萧云的手里少了一样东西,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
萧云对朱武道:“我原以为你的内家拳法会很劲,没想到你的腿法一样妙。”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他和朱武两人能听到。
已渡过疼痛顶峰的朱武有些讶异,抬起头,咬着牙关:“你知道我懂内家拳?”
萧云微笑道:“我刚才一不小心注意到了你的走路姿势。”
朱武更为讶异,轻声道:“就这么简单?”
萧云笑着道:“不然你以为会有多复杂?”
朱武心情像被巨石击破的湖面,久不能平复,嘀咕道:“哦。”
萧云看到朱武那震惊过后余震不断的神情,笑了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轻声道:“内家拳将道教养生之旨融于拳法步法,强调贵柔尚意,注重运行匀缓,莫测端倪,你的步法虚实相间,深谙其道,所以我才能看出的。”
朱武表情全无,呆呆地望着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连骨裂的疼痛也忘却了。
福特车里的墨镜女人早已放下了望远镜,回头赏月般,正静静地斜望过来。
其余三个保镖方才见到自己的领头轰然倒下,早已是怒不可遏,但没有得到墨镜女人的口谕许可,竟未敢挪动分寸,此刻只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始终带着一抹明媚似chūnrì朝阳般微笑的年轻人。
墨镜女人不知在看着谁,忽然开口道:“为什么要出手?”
马锦绣三人听到女人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迷糊得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云迎着墨镜女人隐藏起来的目光,轻声道:“因为我看风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打扰。”
墨镜女人的表情虽然瞧不清,但肯定好不到哪去,沉默了些许,恨恨道:“猪头。”
萧云笑笑,轻声道:“我这是跟你学的,如果我是猪头的话,那你……”
他故弄玄虚,没有把话说完,可任谁也猜得到后半句是什么意思了。
马锦绣仨人都强忍住笑意,却反而更加凸显了取笑之意。
墨镜女人咬着惹人犯罪的红唇,冷声道:“我是不会理睬那些蛮不讲理的人的。”
萧云微笑道:“我则恰恰相反,我是最喜欢理睬那些蛮不讲理的人。”
墨镜女人被气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娇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不甘心地回过头去,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工地,雪白粉嫩的脸蛋有些嫣红,如果不是那副大得有些骇人的墨镜遮住了她的表情,不知她现在的惨淡脸sè会让多少男子心碎。
萧云跟着沉默下来,视线也转向了工地,他一直想弄清楚那女人究竟在看些什么。
他常常提醒自己,绝不要去惹任何一个女人,更不要跟女人争辩。
你甚至可以打她,但绝不要跟她争辩,你有天大理由也没有用。
但很奇怪,他今天就没有怜香惜玉,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胡乱瞎掰了一通。
马潼关像只迷途羔羊,低声问马锦绣:“绣子,那女人说的出手,是指云子吗?”
马锦绣同样低声道:“废话,没看见他们刚才一直在对话吗?”
马潼关低声道:“可我没看见云子出手啊。”
马锦绣低声道:“废话,没看见云子刚才一直坐在那儿一动没动吗?”
马潼关低声道:“那云子怎么出手?”
马锦绣低声道:“废话,你问我,我问谁去?”
时髦女孩无语地听着两人对话,直想把旁边的大石头扔向他们,如果她能举得起的话。
谁知,这两位恬不知耻的男子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兴奋莫名。
第十二章 一张白净的生宣纸
《好兵帅克历险记》:谁都可能出个错儿,你在一件事情上越琢磨得多就越容易出错。
这句话,你最好奉为jǐng世箴语。
当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专注于一件事情上时,很容易走向极端,走进死胡同。
因为此时你已是局中人,很难客观地考虑问题,很难跳出那个圈的束缚。
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
萧云冷静得可怕,就像一名身经百战的剑客,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了然于胸。
若按照平时,这个钟点他应该在小西湖边冥思着了,可他还没有走。
此刻,他的关注焦点只在一个人身上,墨镜女人的所有细微动作尽然落在他眼中。
其实墨镜女人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轻托着腮帮,举着望远镜出神地凝视着工地。
无声胜有声,没有动作胜过有动作,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玩味的事。
红rì继续西沉,西边那片火红的晚霞烧得愈加旺了,绯红瑰丽。
世上也只有大自然这位能工巧匠才能造出如此鬼斧神工的壮丽画卷来。
远处天空的一角已经渲染出了些许深蓝sè,几颗淘气顽皮的星星提前出来玩耍。
喧闹了一天的工地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只有零散的几个工人在收拾着残局。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以备在晚上开工时有足够的jīng力应付。
他们所期待的大战并没有上演,只是很错愕地见到一个保镖轰然倒下,仅此而已。
热闹凑够了,生活还得依旧,他们可没有这么多的闲暇时间用来荒废。
业jīng于勤荒于嬉,这个道理他们不懂,但勤劳致富这个口号却深入其心。
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收获,但是,每一次收获都必须努力。
这是一个毫无公平可言的不可逆转的命题。
受伤倒地的朱武在自己一个同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向墨镜女人所在的那辆福特。
他走得很慢,像步行在沼泽中,脚踝处的剧痛让他举步维艰,两道浓黑的眉毛挤到了一块,额头上渗出了豆大汗珠,但他对那个不知怎样出手就伤了他的年轻人非但没有丝毫的怨恨,反而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惺惺相惜之感。
男人的世界,不流点血受点伤,其实就跟女人那个圈子没有点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一样,会乏味许多。
走到半截,他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淡然而坐的萧云,轻声道:“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见,我们俩能坐下来喝杯酒吗?”
萧云轻声道:“可以。”
朱武轻笑道:“一言为定。”
萧云点头,微笑道:“不过我希望这杯不再是罚酒。”
朱武大笑了声,轻声道:“上等的李渡古灶,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搀扶着他的同伴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情,要知道,这樽酒他们哥几个求了他好几年了,结果他连闻都不让闻,可谓吝啬至极,却没想到他竟然肯与这个素未谋面且出手伤了他的年轻人分甘同味。
萧云清亮双眸倏然睁大,连连问道:“是‘闻香下马,知味拢船’的江西李渡酒?”
朱武点点头,笑着道:“我珍藏的这樽据说已有百年历史了,一直舍不得喝。”
萧云似乎已经闻到了浓郁酒香味,咽咽口水,轻叹道:“陈年佳酿,历久弥香。”
朱武微笑道:“有缘再见。”
他转身,继续前行。
萧云在他背后唤了声,问道:“如此美酒,你为什么肯拿出来跟我分享?”
朱武停下,轻声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七个字,已经足够了,无需再多的语言来解释。
古往今来,多少陌生人都是不打不相识,最后成为了莫逆之交。
萧云喜欢交朋友,很多人也喜欢和他交朋友,这也许又是这个年轻人的特别之处吧。
朱武蹒跚地回到了墨镜女人的身边,低下头,轻声道:“小姐,对不起。”
墨镜女人没有放下望远镜,冷声道:“你知道这是我最讨厌的三个字。”
朱武紧抿着嘴唇,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静静地等候发落。
搀扶着他的那个保镖冷峻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瞥忧虑,他深知小姐的脾气和手段。
即使她不说话,也有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上位者气质,就好像那种身居高位几十年的老人的不怒自威,虽然她仍无法比拟那类老狐狸,但足够让一般的男人望而生畏。朱武是他们的领头,武功也是最好的,且遇事果断、冷静、沉着、敏捷,最得小姐喜爱,现在竟然没有完成任务,小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以前就有个同伴,因为没有在小姐规定的时间内买回一碗红豆冰,结果被敲断了腿。
每每想起此事,都会让他们心有余悸。
他们几个最服的就是朱武了。
朱武虽然受到重用,却从来没有恃宠而骄,就像亲大哥般照顾他们。
所以,他很担忧,心里惶恐不安,上眼皮跳得厉害。
这种压抑的心情即便是在面对死亡时,他也没有过,只有在小姐面前才会有。
墨镜女人沉默了会儿,轻声道:“老六。”
搀扶朱武的那个保镖心头一惊,立即应声道:“是。”
墨镜女人自始至终没有看朱武一眼,轻声道:“带他去医院。”
老六有些反应不过来,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愣愣望着墨镜女人,嘴巴都没合拢。
墨镜女人见他半天没有动静,轻声道:“是不是要我亲自带他去?”
老六回过神来,慌忙道:“不不不,我这就带他走。”
他强压住心中的兴奋劲,捅了捅朱武的腰,向他挤挤眉,示意他表示一下什么。
朱武轻轻点头,望向墨镜女人,行了个礼,恭敬道:“谢谢小姐。”
墨镜女人没有任何反应,手里的望远镜更没有移动半分,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工地。
不久,一辆福特快速驶离,转瞬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范围。
马锦绣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舒坦开来,又坐回了萧云身边,掏出一根中华,点着,狠命抽了好几口才罢休,盯着那个神秘的墨镜女人,轻声道:“云子,这女人要不得,太凶,太强势,如果娶了这种女人,这辈子就甭想有出头之rì了。”
萧云微笑道:“醉后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你这话是不是说得早了点?”
马锦绣一脸害怕,连连道:“我宁愿醉生梦死,也不愿沾上她。”
萧云忽然诡秘笑了笑,说道:“恐怕你不能醉生梦死了,因为你会比这惨一百倍。”
说着,他用眼神向马锦绣暗示了下他的背后,马锦绣明白过来,苦笑,只能苦笑。
不吃饭的女人,这世上也许还有好几个,不吃醋的女人却连一个也没有。
时髦女孩气冲冲地过来揪起他的耳朵,恨恨道:“你想醉生梦死是吧?”
马锦绣痛的呲牙咧嘴,说道:“我这不就是打个比方吗?你手里的劲小点,疼!”
时髦女孩放开了手,冷声道:“你跟我过来,今天必须给你上堂思想政治教育课。”
马锦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道:“哦。”
萧云和马潼关两人很没有义气地袖手旁观,还不忘落井下石般暗笑起来,气得马锦绣连杀他们的心都有了。
此时渐近黑夜,气温渐凉,那条土狗重新活跃起来,摇着尾巴在草地上到处嗅着。
马潼关望着时髦女孩的眼神已没有了伊始的排斥,轻声道:“这妹子是个好姑娘。”
萧云轻声道:“任何一个女人,只要心甘情愿,总是能够对自己的男人好的。”
马潼关轻笑点头,蹲在萧云旁边,问道:“云子,能问你一个问题不?”
萧云轻声道:“问吧。”
马潼关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个保镖为什么会突然倒地?”
萧云轻声道:“我刚才害怕,就下意识地把小石头扔了过去,没想到错手伤了他。”
马潼关愕然道:“就这样?”
萧云微笑道:“就这样。”
马潼关愣了好几秒,叹道:“实在太离奇了,这应该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萧云微笑道:“我都替那保镖觉得郁闷。”
马潼关笑道:“云子,你的运气似乎总是这么好。”
萧云笑道:“也许只是我看东西看得比较仔细吧。”
马潼关瞪着眼,轻声道:“你真看出来他第一脚是虚招?”
萧云微笑道:“也许我运气真的比别人好。”
马潼关大笑而起,然后细眯起眼睛,问道:“你说那女人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萧云轻声道:“我也想知道。”
马潼关轻声道:“难道她是来买房的,今天提前来看看环境?”
萧云笑了笑,轻声道:“有可能。”
正当两人在猜测中时,一直没有过多表情的墨镜女人那道诱人的唇线忽然轻轻上扬,这个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萧云的眼睛,他清晰地从侧面观察到了唇线弧度的改变,如刀双眉紧紧皱着。
下一刻,更令他吃惊。
墨镜女人竟然轻轻地念起了一串数字:“十五,十四,十三,十二……”
马潼关一脸迷茫,问道:“云子,那女人怎么在倒计时呀?”
萧云此时早已赫然起身,脸上面无表情,轻声道:“有事要发生了。”
马潼关惊声道:“什么事?”
萧云冷冷望着工地里,轻声道:“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还站在这了。”
墨镜女人依旧在数着,已经差不多到末尾了,语气越来越温柔。
她好像是故意念出声音来的,恰好能让橡树底下的几人听见,这有点让人抓破头皮。
她那只世上绝无仅有的纤纤玉手始终举着望远镜,轻声念着最后的数字:“五,四,三,二,一,嘭!”
这唯美的话音刚落,从工地里便响起了一声震天哭喊:“大老板跳楼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声喊叫像一个核弹爆炸,辐shè到每一个角落。
萧云的瞳孔骤然紧缩,急急向墨镜女人望去,只见她那道唇线上扬得愈发璀璨美妙。
在大石头边单膝跪地聆听思想教育的马锦绣听到这声巨喊,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也来不及多想,就第一时间往工地里面冲去,显得那样的六神无主,脸上更是毫无血sè,煞白得?人。
马潼关慌慌张张地跑在他后面,那条土狗也尾随着自己的主人。
时髦女孩刚才被马锦绣的脸sè巨变所吓倒,这才回过神来,也奔向了工地。
工棚更是炸开了锅,无数个工人像无头苍蝇般涌出来,一边跑一边询问着具体情况。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有心思回答,大家都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工地里。
只有萧云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微微抬头,凝视着人群奔去的那个地方的上空。
他在看什么呢?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踱步走向事发现场。
没人能看出他此刻的表情是喜是怒,因为他是那样的淡然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祥和。
路过福特车时,他没有转头,直直地往前走去,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令他停下脚步。
从他身边跑过的人有惊诧,有害怕,有悲伤,有迷惑,有不安,有局促。
这些心情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的。
因为这起变故关系到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前程,更直率地讲,关系到他们的钱。
一幢刚刚封顶的新楼前,围拢着数不清的人头,却没有一丝声响。
安静,太安静了,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比出殡时哀乐低奏还要凝重。
人很多,比肩继踵,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
萧云无法再前行了,站定,静静望着前方不计其数垂下头默哀的背影,不知想着什么。
忽然,一声悲怆凛冽的喊叫响彻碧霄:大老板!
这是马锦绣的声音。
大老板生命的终结,也意味着他辛苦经营的前途就此画上了句号。
他的职业生涯还没有真正开始辉煌便中途夭折,没理由不痛心。
这肯定不是一起简单的跳楼自杀,任谁都可以从中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淮yīn谢家,一个在民间极有名望的家族,一个在官场有巨大影响力的世家,现在却发生了此等的祸事,这个消息乘风传出后,不知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不知将会有多少人被席卷进来。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抬起眸,静静望着人群的上空。
他始终不发一语,既没有流露出悲悯之sè,也没有流露出悚然之情。
相反只有一种死寂,平静到窒息。
刚才他也是这样出神地看着那里,很奇怪,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他?
一张纸。
一张A4纸般大小的生宣纸从楼顶缓缓飘落,仿似被风带走的一片枯叶,摇摇晃晃而下。
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萧云的跟前,正面朝上。
生宣纸很白净,没有多少内容,在纸zhōng yāng只画着一条黑龙,一条没有任何特别的黑龙。
死了人这么大的一单事情,还有谁会去留意一张纸的存在?
直到此刻,萧云才深深体会到老冯在谈到这张画时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恐惧。
就这样一张普通的生宣纸,竟然可以令到拥有雄厚实力的谢家成员跳楼,难以置信。
黑龙团,究竟是个怎样的怪兽?
马潼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萧云的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水墨国画,捧在手心仔细端详了很久,越看越觉得这画有趣,画上的那条黑龙栩栩如生,呼之yù出,只是不知它怎么会出现在工地这种文盲遍地的地方,感兴趣问道:“云子,这是什么东西?”
萧云轻声道:“黄泉书。”
他说了句很难懂的话。
马潼关皱着眉道:“黄泉书?”
萧云轻声道:“嗯。”
马潼关问道:“什么意思?”
萧云轻声道:“黑龙一现,命悬一线。”
他又说了句很难懂的话。
马潼关不解道:“云子,你在乱说什么?”
萧云没有再回答,只是回过头去,望向福特,发现墨镜女人也正在望着他。
福特车里似乎还有别人。
果然,隐藏在后座黑暗中,还有一个女人。
这个未曾露面的女人轻声道:“皇甫小姐,这个游戏,您满意吗?”
墨镜女人娴静坐在那儿,轻声道:“不满意。”
黑暗中的女人似乎有些吃惊,问道:“哪里不满意?”
墨镜女人嘴角泛起刻薄而尖锐的弧度,轻声道:“我还是没能惹他动怒。”
黑暗中的女人似乎更吃惊,下意识问了句:“他是谁?”
墨镜女人透过黑sè的镜片凝望着萧云,轻声道:“一个谁也惹不起的人。”
黑暗中的女人顿了好几秒,然后掩嘴轻轻笑了起来,这充满魅惑的笑声足以引诱起任何一个男人的**,轻声道:“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连皇甫小姐都无可奈何的男人,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墨镜女人冷笑,轻声道:“如果有机会让你认识他,恐怕你也不敢吧。”
黑暗中的女人脸上闪过无尽的恐惧,识趣地闭口不言。
墨镜女人纤手撑着香腮望了很久,叹息一声,轻声道:“可惜我就要离开宁州了。”
黑暗中的女人显得谨慎了许多,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随意了,敛眉低目道:“皇甫小姐,白云人家这块地是我们古道集团送给您的见面礼,以后这里就是您在宁州的家,宁州随时都欢迎您回来。”
墨镜女人轻轻一笑,看着不坠红尘的萧云,轻声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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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