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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雨门     枭雄赋txt下载     枭雄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清心寡欲的天使

    高考成绩千呼万唤始出来,大白于天下。

    不知该说情理之中,还是说出乎意料,一直胸有成竹花落状元的许子衿并没有脱颖而出,甚至连前三甲都没能挤进去,只得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全市第七名,让那些一直对她抱有极大信心极高期待的老师同学大跌眼镜,从没想过这个常年占据成绩榜头把交椅、高山仰止一般的风云人物会大热倒灶,嘘吁不已。

    国人喜欢讲究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成功的人风光无限,失败的人门庭冷清。

    宁州各大媒体只是连篇累牍高考状元榜眼探花的丰功伟绩,图片挑选最阳光灿烂的一面刊登,文字细化到读书时悬梁刺股温故知新,生活中安分守己栉风沐雨,将仨人美化成典型的四有五好青年,未来国家的栋梁之才,觉得内容还有些空乏苍白,就顺手牵羊,连藏在背后立下汗马功劳的家长也被深挖出来,一同歌功颂德一番,对于TOP10上的其他人一概不理,只字未提,待遇天差地别,不言而喻。

    许子衿却没一点顿足捶胸的失落表现,相反,依旧笑颜如花,这点跟她父亲很像,拿得起放得下。

    虽然没有按预想那样shè落状元郎的宝座,但还是顺风顺水进入了宁大,功德圆满,接下来就是大学生涯前两个月的彻底解放,本应该放浪形骸,呼朋唤友好好庆祝一下,可这丫头却愈发的清心寡yù,既没朋友交际醉生梦死,也没结党营私云游四海,整天宅在家里,练练瑜珈,学学插花,针针十字绣,小宠物没敢养,怕脏,难伺候,便种些养眼易活的小花小草,上午搞一次小规模的卫生,中午把一束玫瑰花带出来扔掉,再到附近的一家粥店喝上一碗小米粥,然后步行去两条街以外的百佳商超买菜,回来将“睡美人”理论贯彻执行到底,补睡一觉,醒来之后已到下午,便上网看电影搜衣服写微-博,到傍晚时分,就搬一张藤椅到阳台,沏一杯清茶,静静坐着欣赏夕阳西落,到了晚上,煮好一桌菜,等着早出晚归的萧小七同志回来一起就餐,有时会一个人吃,吃不了多少,便草草了事,就把几乎原封不动的菜端到邻居家,也算帮那个不大富裕的三口之家改善伙食,回来洗好碗碟后,就躲回房间,扎起青丝坐在窗台上看书,看完了贾平凹的《废都》,就看村上chūn树早期的作品《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又看完了,就看胡塞尼的《追风筝的人》,功德圆满之后,就开始追一大批的伤痕文学,从冯骥才的《铺花的歧路》,到丛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到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到竹林的《生活的路》,再到陈世旭的《小镇上的将军》,一本接着一本,基本上都是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的走马观花,未能做到朱熹“大抵观书先须熟读”的全神贯注。

    一个女人,可以生得不漂亮,但一定要活得漂亮。

    无论什么时候,渊博的知识、良好的修养、文明的举止、优雅的谈吐、博大的胸怀,以及一颗充满爱的心灵,足以成为一个世人眼中的好女人。因为一个美人的真正之美,不在胖瘦,不在脸蛋,在于自然,更在于神韵。外表之美、丑、胖、瘦很易改头换面,也很易昨rì黄花,而神韵之美由心而发,没有几分浑然天成的悟xìng,很难修成。

    显然,愈发让萧云琢磨不透的许子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女人,知xìng而善良,如秋月般清美。

    最近几天,她几乎与世隔绝的宁静生活终于有所改变,虽还未到动荡不安的局面,起码是波光粼粼。

    全因为一个惊才艳艳的天才儿童贸贸然介入,蔡徽羽。

    这小妮子使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常规武器,终于征服了舐犊情深的家里人,独自背起一个小书包,公然住进了萧云的家,与她最为欣赏的一个人――许子衿整天腻歪在一起,无论是睡觉,吃饭,看书,锻炼,搞卫生,都形影不离。每每在傍晚rì落时分,她都会搬来一张小板凳,到阳台摆好龙门阵,强拉硬拽般与许子衿对弈一番,尽管赢多输少,可她没觉得自己技术有什么突飞猛进的质变,因为与她一丝不苟的态度截然相反,那位仙女下凡般绝美的姐姐只顾撑着下巴,专心观赏夕阳,对于棋盘上局势如何扩散蔓延漠不关心,且屡教不改,完全把她的抱怨抗议当作耳边风,让她郁闷不已。

    不过有一件事情,倒让她chūn风满面,笑得合不拢嘴,那就是,至今仍未与那个面目可憎的年轻人有过任何交集。这段时间,萧小七同志不知在忙些什么,每天都是东方yù晓就出去,披星戴月才回来,有时甚至通宵达旦都不见踪影,两人就像两条南辕北辙的铁轨,难以相遇,不过这样挺好,眼不见心不烦,因此,这对水火不容的欢喜冤家虽同在一个屋檐下,倒也相安无事,没闹出个鸡犬不宁的动静来。

    今晚,萧云比往常要早半个小时回来,脸上没有任何的疲惫不堪,只有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

    一个男人,如果能够在外头风餐露宿废寝忘食,回到家却chūn风化雨轻松自若,就是一个最佳楷模。

    他推门而进时,屋里很安静,客厅只剩下许子衿一人,正翻阅着一本花卉书籍,摆弄着一株蝴蝶兰。

    “她睡了?”萧云轻手轻脚走到丫头身边,谨慎地瞥了一眼大门紧锁的房间,对里面的人敬畏如虎。

    “嗯,刚睡下不久,大概十多分钟吧,这孩子不认床,贪睡,估计这会已经不省人事了。”许子衿没有抬头,始终专心致志于手中的细活,正给这株花期茂盛婀娜妖艳的蝴蝶兰做造型,打量了一下,拿起小剪刀,将一些红杏出墙于椭圆形绿瓦浅盆的叶子裁掉,又端起审视了一会儿,望着逐渐成形的盆景,嘴角浮起一个清澈如山泉涓涓流淌般的微笑。

    “万幸。”萧云如释重负,他可不想奔波劳碌了一天,还要遭受那个小妮子的冷嘲热讽,那太憋屈了。

    许子衿终于侧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轻声责怪道:“你就不会花言巧语连哄带骗,跟她搞好关系啊?”

    “我有尝试过,五花八门,结果都是大晴天打雨伞,一点用也没有。”萧云耸耸肩道,一脸无辜状。

    “失败。”许子衿扁扁嘴,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继续摆弄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萧云摸摸鼻子,被这样不屑很促狭,站起身想到厨房冲杯茶喝,走到半路,停下问:“你要喝茶不?”

    “不了,太晚,怕失眠,你给我倒杯酸nǎi吧,冰箱门第二格第三瓶,开过的。”许子衿还是没有抬头,只单眯起一只秋水长眸,对蝴蝶兰的造型jīng益求jīng,怕一时错手,矫枉过正,又或者弄巧成拙,那就无论做什么都无补于事了,所以必须谨小慎微一些,此刻的她,恬静,专注,纯朴,温柔,真像天使,纤尘不染的天使,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绝世才情。

    萧云端着一杯热清茶和一杯冻酸nǎi出来,不禁看得有些发愣,自己是不是很久没有静静看过她了?

    “怎么了?”许子衿抬头,见他有些六神无主,轻声问道,目光像阳光般明媚,笑容像月光般皎洁。

    “没啥。”萧云回过神来,笑笑,然后又坐回原位,将酸nǎi递给她,自己浅浅抿了一口茶。

    许子衿停下手中的活,伸了个小懒腰,然后拨拨散落在脸侧的秀发,用双手来回转着玻璃杯,加温。

    沉默,悄然成为了这一对年轻男女之间的主旋律,但彼此却一点也不尴尬,相反,心跳都不约而同地趋于平静,让人不自觉就联想起了美国著名作家卡佛的代表作――《谈论爱情时我们说些什么》。尤其是萧云,一切焦头烂额,一切繁文缛节,都在此刻化为灰烬,剩下的,只有如同西班牙大教堂的钟声般飘渺神圣的干净心灵,修长手指在杯壁间此起彼伏,轻盈如蝶。

    “我明天会跟小羽去趟南京。”许子衿忽然开口打破沉默,也许酸nǎi的温度有所上升,她小喝了一口。

    “游玩?”萧云挑挑眉头。

    “算是吧,顺利考进宁大了,想去夫子庙烧几柱香,权当感谢神灵保佑。”许子衿柔声道,她并不会沽名钓誉标榜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但也不会随波逐流笃信封建迷信,她只是怀揣着一颗对上天敬仰的诚心,让自己不至于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冢中枯骨,因为连一张白纸都有它的制造者,那这么一个复杂的世界,你说没有一个造物主存在,太没理由了。

    “挺好。”萧云微微一笑,心里挺高兴的,毕竟不能终rì死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出去走走,很健康。

    “嗯。”许子衿嘴角微翘,又喝了一口酸nǎi,也许有点过于cāo之过急,嘴角残留了些许。

    萧云抽出一张纸巾,细细擦去,她脸荡漾起别样的微红,两人的目光在接触的一刹那,劳燕分飞。

    《她的二三事》: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原来你若真爱一个人,内心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

    “你不问问我最近在忙些啥?”萧云将那张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喝了一口茶后,放下茶杯,拿起搁在桌面角落的一本书,是这丫头最近一直在追看、严歌苓写的《金钗十三陵》,粗粗翻阅着,纯粹属于水过鸭背,只有在看到有丫头批注的地方,才驻足观看一下,字体是漂亮的蝇头小楷,他写不来。

    “如果你想说,自然会说。”许子衿淡淡道,神情已然恢复平静,像是一曲弹罢后的古筝。

    “我发现你yù擒故纵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实在甘拜下风。”萧云苦笑道,放下了那本书。

    “过奖。”许子衿浅浅一笑,眨巴眨巴秋水眸子,透着些许狡黠,这时候才露出了几分以前的影子。

    “这些天,我一直在忙着筹备新公司,万事开头难,得未雨绸缪一番,太多事情接踵而来,包括发展方向、规章制度、人员配备、资金问题等等都要纳入考虑范围,公司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心力交瘁还不至于,但刻不容缓的氛围,压得人有些鸡飞蛋打的窘迫感。”萧云轻声道,很明智地选择了坦白从宽,之前一些rì子由于人困马乏,且时机尚未成熟,所以没有和这丫头有过交流,这会差不多水到渠成了,是时候跟她交个底。

    “江山的子公司?”许子衿皱皱眉头。

    “不是,控股而已。”萧云轻声道,两根手指突然一伸,不差分寸地夹住了一只恰好路过的蚊子。

    “具体说说。”许子衿轻瞥着他这个顽皮的动作,将最后一口酸nǎi喝完,放下杯子,打算专心聆听。

    “这个暂时保密,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详细告诉你。不过有一点可以提前透露,现在新公司的雏形,还只是端木子路脑海里一个纸上谈兵的初步构想,成与不成,还得拭目以待,但我估算过,马到成功的概率有90%,也许会更高一些,拿不准。”萧云微笑道,喜欢故弄玄虚的他,又使出了模棱两可的老把戏,事情点到为止,不多说,不详述,让人yù罢不能,就像江山公司的事情一样,他虽然承认了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但具体的细枝末节尽量删繁从简,有侧重点的透露,把端木子路推上前台,将苏楠隐迹藏匿。

    “嗯。”许子衿没有穷追不舍,适可而止,这样善解人意的女人,世间罕见,又开始捣腾那株蝴蝶兰。

    “你有什么忠言逆耳么?”萧云挠挠头,赫然发现自己对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自拔的依赖感,可怕。

    “我不熟悉端木子路的行事风格,或者大气,或者急进,或者谨慎,或者专断,作为掌舵人,这些都会影响到一个公司的发展壮大。江山这朵小荷才露尖尖角,就开始运作新公司,是揠苗助长,还是棋高一着,不好评价,也不好议论。自古不谋全局者,不足某一域,他是大股东,有这样大胆的尝试,未必是一件急功近利的坏事,无限风光在险峰,魄力与胆识,是一个成功企业家所必需的。也许这一剂猛药,不仅不会使江山虚不受补,反而达到千金市马骨的效应。但人不劝不善,钟不打不鸣,你在旁边还是得适时泼点冷水,切不可煽风点火。盲目激进,这是一家刚刚起步、命比纸薄的公司最忌讳的事情,至于当中具体的火候,还需你自己去把握控制,我帮不了,但委婉一些,总没错。商界不同于政界,不需要太多的文过饰非,坦诚相见,反而会受益匪浅。有劣势不要捂着,它们要是馊了,会殃及优势。”许子衿不慌不忙道,摘掉一片稍微有些泛黄的花瓣,拿过几朵大小不一的滨菊,见缝插针,多了些修饰,整个盆景看起来,更养眼了,显得五彩缤纷。

    “明解。”萧云缓缓道,静静盯住这个淡然到近乎与世无争的丫头,心里头百转千回。

    陌生,太陌生。

    “既然话匣子打开了,我不妨再说个小故事,不长,韵意也不算深刻,但胜在真实,要听吗?”她问道。

    “要听。”萧云慌忙不迭地点头,脸庞堆砌起奴颜媚骨的笑容,惹起许子衿的一大片白眼。

    “在上个世纪初叶,乱世困局,谁也解不了。正当我国处在内忧外困水深火热之际,在湖北黄冈,走出了三个人,林育英、林育南、林育容。虽然三人不是亲兄弟,但是同一个高祖,感情尚算深厚,一起加入了红军,一起加入了**。由于作战勇猛,智慧过人,三人在军中逐渐声名鹊起,开始大展宏图了,可惜,他们此后的人生命运却因为xìng格上的迥异,而大相径庭。大哥林育英是三人中最帅气,也是最有魄力的,但却棱角分明,太过于耿直刚烈,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迂回婉转,一头彻头彻尾的倔驴,在1931年,因极力反对王明的左倾冒险主义而被开除出党,后被国民党杀害,属于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一类的悲剧式人物。二弟林育英的xìng格稍微温和一些,办事谨慎认真,素有‘钢人’之称,1931年至32年间,他担任**满洲省委书记,由于叛徒出卖,被rì本人抓住,关进了抚顺监狱,各种酷刑轮番上阵,受尽折磨,但他仍然咬紧牙关,一字不吐,艰难做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至于一向自诩病态的rì本人都怀疑他是个‘疯子’,后经组织营救后出狱,担任军中要职,但好景不长,由于在狱中饱受摧残,百病缠身,担任八路军129师政委不久,便于1942年3月6rì,在延安溘然长逝,虽然毛伟人亲自为他执拂抬棺,居功至伟,但人死镂空,一切沽名钓誉都是枉然的。林育容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但也是最成功的一个,爷爷曾经跟他在一条战壕上打过仗,四渡赤水的时候,两人所带的队伍还分别为对方解过围。林育容的xìng格像青苔,像水草,至yīn至柔,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天才,身经百战,立下不朽战功,被称为‘战争的魔鬼’。也受过枪伤,从苏联治疗回国之后,就开始畏光畏寒畏风,不爱与人来往,但这些都阻挡不了他在军事上锋芒毕露,在政治上步入巅峰。这三兄弟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给我们阐释了一个道理,刚直不阿就等于众矢之的,誓死愚忠就等于命悬一线,唯有以柔克刚,才是飞黄腾达的终南捷径。”许子衿娓娓道来,盆景修建工作终于大功告成,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却灿如夏花。

    “林育容?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萧云在洗耳恭听完之后,问出了这个问题。

    “哦,这是他的本名,他还有个名字,家喻户晓。”许子衿起身,到一个古朴木柜旁摆好蝴蝶兰。

    “叫什么?”萧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以前也没听老爷子提起过还有这样一位战友。

    许子衿回眸,望着他,挽了挽秀发,轻轻说出两个让他瞬间目瞪口呆的字:“林-彪。”

    *****

    (新的一卷,萧小七再次华丽起航。)

第二章 四瓶水,一副棋

    碧空如洗。

    蔡徽羽一觉醒来,已经是rì上三竿头了,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揉揉惺忪睡眼,发现许姐姐早已不在身边,便穿起卡通拖鞋,迷迷糊糊走出去,萧小七理所当然地不见踪影,只剩下许子衿在厨房里,扎起一头柔顺秀发,系着围裙,拿着拖把,正在搞卫生,地板被擦洗得一尘不染,铮铮发亮。每天都这样殚jīng竭虑地cāo劳,并不是她有洁癖,而是她把这间只有80平米大的房子完完全全当作了一个温馨的家,肯这样安静持家随遇而安的女人,美得不可方物。

    “终于起来了,大懒猪。”许子衿见到一头凌乱头发的天才儿童站在门口直勾勾盯着她,微微一笑。

    “他呢?”蔡徽羽开门见山,虽然在这个天使姐姐面前,不会冷若冰霜,但温度也高不到哪去。

    “上班去了。”许子衿柔声道,用雪白手背擦擦额头上的细密汗珠,继续着搞卫生的浩大工程。

    “你真傻。”蔡徽羽轻声骂了一句,眨了眨没有一点童真可言的眸子,悄然爬上了一层如同秋天鹅黄sè般的哀伤。上帝赋予了她过于超前的智慧,虽然只有七岁的年纪,七情六yù还未理解透彻,但她能清晰地体会到许姐姐那种怅然若失,那种强颜欢笑,这个天使姐姐不是烟花,却比烟花寂寞三分,世界上最遥远距离的悲剧xìng,在她的身上展露无遗,不得不令人扼腕叹息。

    “傻与不傻,要看你会不会装傻。”许子衿淡淡道,她喜欢和这个小孩聊天,不用虚情假意。

    蔡徽羽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刷牙洗脸,再回房换衣服,坐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地梳了两条大辫子。在妈妈黄莲走了之后,她并没有自暴自弃,做一个蛮不讲理坐吃山空的小公主,反而变得生xìng懂事,很多事情不会一味依赖爸爸或者求助外公,能够dú lì完成的,坚决独自尽心竭力做好,尤其是生活琐事,譬如梳妆打扮,譬如缝缝补补,当仁不让地成为小鬼当家。

    吃完许姐姐做的简单而美味的早餐之后,她也开始伸出援手,负责扫地抹台的简单任务。

    一大一小密切配合,忙碌了近大半个小时,终于完美收官。

    许子衿满身大汗,便去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时,正侧着头,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秀发,却愕然见到蔡徽羽静静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客厅桌子下的一束红玫瑰发呆,她动了动嘴唇,想开口解释一下,却忍住了,回房吹干头发换衣服,时间不早了,还得赶去南京夫子庙上香,须争分夺秒。

    从家里出来,烈rì当空。

    许子衿戴着一顶白sè鸭舌帽,一手牵着蔡徽羽,一手捧着那束娇艳红玫瑰。

    小区门口的左侧停着一辆价值连城的奥迪A8,普通牌照,只不过玻璃都更换过,全是美国进口的防弹玻璃,让人误以为是哪个国家元首的座驾。这车已经在同一个位置呆了连续一个礼拜,以至进进出出的小区居民都司空见惯,没有一开始那样吴下阿蒙。车的旁边,笔挺如枪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帅气男人,虽然属于保镖随从一类的角sè,但那种高人一等的气质,并非小富之家能聘请得起的。

    “许小姐。”其中一个西装男人见到许子衿从小区走出来,马上曲意逢迎,恭恭敬敬喊了声。

    许子衿视而不见,将那束红玫瑰扔到一旁的垃圾箱里,就走过马路,准备到另一条大街上搭公车。

    奥迪A8连忙启动,亦步亦趋。

    刚才开口说话的那个西装男人坐在副驾驶座,摇下车窗,带着恳求语气:“许小姐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许子衿走在人行道上,目视前方,原本清丽无伦的脸庞,竟染上了蔡徽羽那样的寒意。

    “你别客气,全心全意为你服务,是我们两个人应尽的义务,你上来吧。”那个男人死皮赖脸道。

    许子衿干脆以沉默回应,神情似滂沱大雨。

    “你们是去逛街购物,还是去郊区游玩?这个钟点,恰好是吃饭的点,要不我送你们去新港区吃海鲜吧,我知道有一家的鲅鱼做得非常不错。”那个男人如蚁附膻道,几年前他刚从技校毕业时,曾从事过保险行业,又担任过销售代表,厚颜无耻的功夫早已是炉火纯青,不管对方怎样横眉冷目,他都不会轻易退缩,就像现在,虽然已经被这个倾国倾城的女人拒之门外无数次,但他相信,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人毕竟是感情动物,终究会心慈手软的。

    可他没想过,对于苍蝇,不管怎样坚持不懈,都只会落得神憎鬼厌的下场。

    蔡徽羽没有许姐姐那样厚德载物的肚量,可以忍气吞声,她眸子狡黠一转,突然停下脚步,挣脱许子衿的手,在她一片茫然的目光注视下,跑到前面那家鼎鼎大名的阿娥便利店,拿了两瓶红牛,还有两瓶昂贵的昆仑水,乐得坐在柜台里人见人怕的老板阿娥见牙不见眼。蔡徽羽甩着两条大辫子,蹦蹦跳跳提着一个红sè塑料袋出来,jīng致脸庞竟然挂着一抹人畜无害的干净微笑,如果让萧云见到了,一定会以为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她将其中的两瓶昆仑水留下,然后做了个意想不到的举动,将那两瓶红牛给了那两个尾大不掉的西装男,令到他们俩惶恐不迭,心花怒放。

    礼轻情意重,不错,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蔡徽羽分发完之后,拉着如堕云雾的许子衿继续往前走,还不忘回头跟那两个跟屁虫微笑挥手。

    “吃里扒外的叛徒。”许子衿嗔怪道,敲了一下蔡徽羽的小脑袋,竟然敢犒赏那俩人,真是可气。

    “六月飞雪啊。”蔡徽羽撅起小嘴,摸着有些生疼的脑袋,怨声载道,这个时候才像个小孩子模样。

    “还敢喊冤?这是你自作自受,谁叫你买饮料给那俩人?”许子衿咬牙切齿道,恨恨瞪了她一眼,本来自己不想跟这两个男人发生任何瓜葛,因为任何一个错误的举动暗示,都会导致藕断丝连,现在倒好,对他们这样箪食壶浆,算是彻底骑虎难下了,只怕会出现越描越黑的局面,那就惹火烧身了。

    “谁说我买了?我只是拿了而已,又没付钱。”蔡徽羽小声嘟囔了一句,神情显得无尽委屈。

    许子衿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嘴角渐渐翘起一个祸国殃民的微笑,弯下腰亲了那小妮子一口。

    借刀杀人?嗯,不错。

    身后,阿娥的那把粗嗓门穿透九霄云外:“妈的,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男人,还想不给钱?没门!”

    半个小时后,一辆长途客车载满人,从总站缓缓驶离,出了城区,上高速,直奔南京而去。

    ――――――

    刻木观小学。

    暑假来临,偌大的校园失去了往rì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追逐打闹,显得冷冷清清,荒无人烟。

    大门口的青砖素瓦下,摆着一张矮木桌和两张旧藤椅,一壶清茶袅袅,一副象棋温润,意境幽远。

    “将军。”老王头将拈在指间把玩的红马轻轻放下棋盘,微笑地喊出这两个字,满脸皱纹华丽绽放。

    “再来。”萧云推棋认输,但心有不甘,这已经是他第7盘一败涂地了,今天还未尝胜果,郁闷。

    老王头抬头,望望坐在对面屡败屡战的年轻人,笑笑,没有说什么,抿了一口清茶后,重新摆子。

    这副象棋的材料不是什么一掷千金的玉石,也不是什么一文不值的木块,而是一种出人意料的物质,绸缎,光滑似水的白sè绸缎,是老王头在学校制作鼓号队的彩旗时,捡来的残羹冷炙,巧夺天工地缠成一个个小圆柱体,然后再用红黑两种墨水钢笔分别誊描,繁体字,颜sè轻易渗入布头,泾渭分明,让人不禁浮想联翩,想起那本风靡世界的《红与黑》来。

    楚河汉界的两边再一次兵强马壮。

    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萧云只要一拈起棋子,便心如止水,忘乎所以,这种近乎本能的状态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当年跟老爷子或者母亲一盘一盘对弈铸就出来的。今天,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下棋了,之前不请自来过很多回,他跟这位守护了这间小学大半辈子的老人属于那种君子淡如水的忘年交,有不少共同爱好,譬如说下棋,譬如说喝茶,譬如说钓鱼,也有很多共同话题,单单是历史一样,就够两人侃侃而谈很长时间了,从古时候的夏侯商周,五霸chūn秋,再到当代的三反五反,十年动荡,无一不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聊得不亦乐乎。

    这一盘棋,快如闪电。

    萧云一改之前不温不火的棋风,一开局就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到处点火燎原,企图以四面楚歌的局面,来破坏老王头固若金汤的防守,但事与愿违,全都被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一一化险为夷。一鼓作气的想法化为泡影还不打紧,己方的场面优势急转直下,老王头稳守反击的战术得当,很快就吹响了全面反攻的号角,扭盈为亏的萧云应接不暇,不得不弃子投降。

    这一局如狂风暴雨般,前后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草草收场,双方所剩之子拢共不超过八个。

    惨烈。

    萧云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却在嘴边处停住,低下头,对着棋盘上的残局沉思,很久,长呼一口气。

    茶,饮尽,一滴不剩。

    “你有心事。”老王头轻声道,微笑着将棋子一颗颗重新摆放好,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平平淡淡。

    “没有。”萧云矢口否认,轻轻放下空空无物的茶杯。

    “书透人xìng,棋露心境。”老王头乐呵呵说了一句,最后摆放好最为重要的两颗棋子,永远稳坐中军帐的将和帅,轻声道,“第一盘,你下得不咸不淡,第二盘下得束手束脚,第三盘下得磕磕绊绊,第四盘下得瞻前顾后,第五盘下得错漏百出,第六盘下得唯利是图,第七盘下得风声鹤唳,刚才这一盘,下得杀气腾腾。这分明是一个人心境的变化图,起初心不在焉,所以毫不在乎,到中途醒悟过来,就慌不择路,出现连串失误,然后输急了,就放开手脚,背水一战,我说得没错吧?”

    萧云怔住,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微笑,摸了摸鼻子,感慨道:“洞若观火。”

    “谈不上,只是活得太久,看得东西也比其他人多一些,仅此而已。”老王头慈祥一笑。

    “其实我真没什么棘手重重的心事,只是有一个问题,很困扰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身边的一个人原本是胸无城府的,却突然判若两人,变得高深莫测,你会怎么办?”萧云轻声问道,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清茶,虽然不是什么极品货sè,香味寡淡,但这里的饮茶周遭氛围,让他流连忘返。

    “你是指许丫头吧?”老王头直戳要害。

    “我有表述得这么显而易见吗?”萧云哑然失笑。

    老王头浮起一个多少带点幸灾乐祸的笑容,低头端详着棋盘,也许在构思着开篇布局,不急不缓道:“‘三岁定八十’这句话,虽然是夸大其词了一些,但它能流传千古,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我个人就很认同。从刻木观走出去的济济人才,多得不胜枚举,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学校每年都会搞一个英雄谱,上榜人员逐年递增。但在历年历届浩如烟海的莘莘学子中,只有四个人,两男两女,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直到今天依然历历在目,大言不惭说一句,他们四个与我的关系很不错,哈哈。这其中的一个,当然是你的许丫头了,至于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一鳞半爪也说不清楚,我也没十足的把握说将这丫头看个透彻,不过有一点我很明了,如果你只认为钢琴是她身上最耀眼的光芒,那就大错特错。”

    萧云发愣片刻,若有所思,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又问道:“那其他三个人呢?”

    “两个女孩中的另外一个,叫迟随笔,高许丫头五届吧,啊,不对,六届,她今年应该是研究生毕业了。这孩子绝顶聪明,在学校里,不像许丫头那样低调收敛,样样都要求登峰造极,就连容貌也是沉鱼落雁,没有谁可与她并肩媲美的,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路状元升学,在高考时,也以江苏省状元身份被清华管理学院录取,但她拒绝了,因为她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哈佛大学的offer,当天,她带了一瓶珍藏了三十年的剑南chūn来跟我庆贺,嗯,陈年佳酿果然非同反响,我现在想想,都记忆犹新。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个,就是被大家尊称为‘青公子’的南宫青城,这孩子高情远致,德厚流光,永远不会做离经叛道、强人所难的事情,总是设身处地地替别人着想,在古代,肯定是汉文帝、汉景帝这样的一代仁君。最后一个,理所当然就是张家的二少爷,现任常务副省长的张至清了。南宫青城是很多世家公子的榜样偶像,这一点路人皆知,但南宫青城的榜样偶像是谁,恐怕知道的人就沧海一粟了,只有我这样的老怪物才会知晓,不是别人,正是张常务。”老王头这一盘执黑先行,第一步棋便是飞象出田。

    “你怎么知道?”萧云还是做不到心无旁骛,随意走卒。

    “青公子也像你一样,喜欢跟我下象棋,他亲口说的。”老王头移炮过河。

    “张至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萧云突然对这个人很感兴趣,能让南宫青城折服的人,太不简单。

    “一个好官,一个独一无二的大清官。在他即将离开宁州、赴省里上任的那一天,他来跟我下了三盘棋,都是以和为贵,但你要知道一个事实,你就不会觉我们俩是棋逢敌手了――在每一盘结束的时候,他都有一车一炮一马,从头至尾纹丝不动。下完棋之后,他跟我讲了做官的三重境界:其一,自己为光,百姓为尘;其二,百姓为光,自己为尘;其三,与百姓同尘。第一重是我们所批判的,但却是一些领导干部的真实写照;第二重是我们所推崇的,但却是一种很难实现的乌托邦;第三重是可以实现的,而且是最高境界。应该如何与道为伍?老子明白无误地告诉世人:‘和其光,同其尘’。百姓就是为官之道,如果官员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以为别人都在你脚下俯伏,都是草芥、是犬彘、是尘土,那就离百姓道不近,离黄泉路不远了。”老王头在滔滔不绝说完之后,才拈起一枚马出征。

    “这些都是他说的?”萧云皱了皱眉头,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官员?

    “嗯。”老王头点点头。

    “怕是表里不一吧?”萧云虽然没有到嗤之以鼻的地步,但起码不会趋之若鹜般笃信。

    “我当时和你的反应一样,心存怀疑,就问他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还能做到独善其身吗?”他说道。

    “他怎么说?”萧云急不可耐地问道。

    “当时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在临走之前,撂下了一句话,让我回味无穷。”老王头细眯起眼睛。

    “什么话?”萧云只要对一个人感兴趣了,就会想方设法,打破沙锅问到底。

    老王头拈起黑马,吃了过河卒,慢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第三章 夫子庙,乌衣巷,晚晴茗轩

    南京。

    六朝古都,依山傍水,龙盘虎踞,风雨帝王城。

    朱自清先生说,逛南京,像逛古董铺子,到处都有些时代侵蚀的痕迹。

    夫子庙。

    位于贡院街旁,以庙前的秦淮河为泮池,南岸的石砖墙为照壁,供奉和祭祀儒家创始人孔子。

    这一片古建筑群自古以来,就仿佛是秦淮皇冠,人文荟萃,商贾云集,各s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在1937年被rì军炮火毁于一旦之后,常年失修,直到1984年才开始复建,历经接近三十年的修葺改观,到了今天,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失却了僻静清幽,成为了蜚声中外的游览胜地,每rì来此的游客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前国家领导人江同志在视察秦淮风光时,曾题词赞美:十里秦淮千年流淌,六朝胜地今更辉煌。

    晌午时分,夫子庙大成门依旧热闹非凡,游人如鲫。

    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不声不响地从远处走来,穿过拍照留念的人群,穿过大成门,慢慢走了进去。

    大的那个女孩戴着一顶白sè的鸭舌帽,身着一件白sè的V领短袖T恤,穿着一条白sè的修身七分裤,还有一双印染着蓝莲花的白sè帆布鞋,全身上下都是纯洁天使一般的颜sè。而她旁边的那个小女孩颜sè迥异,穿着一件红sè的带帽头T恤,一条红sè的休闲长裤,背着一个印着吴道子《佛像》的红sè书包,全身上下都是熊熊烈火一般的颜sè。书包里长年累月放着一个画夹,还有两本书,一本是这位天使姐姐极力推荐、她最近经常翻阅的《深度心理学与新道德》,另一本是纯粹用来打掩护、适合无知儿童看的《小巫婆真美丽》。

    白如雪,红似火。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循甬道丹墀而上,一路吸引了无数侧目注视的目光,她们俩却置若罔闻。

    到了主殿大成殿,许子衿双手合十,虔诚地参拜了孔子铜像,然后逐一参拜了两旁的十二弟子玉像。

    蔡徽羽跟在后头,照葫芦画瓢。

    完事之后,两人去碑廊欣赏了一下当今名流所写的书法碑石,大都是些附庸风雅的产物,艺术价值不高,不值得大书特书细细品味,便继续前行。也许是不喜这里太过入世,一大一小始终囫囵吞枣般的默默走着,不曾驻足停留半秒,对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的东西市场熟视无睹,对“青砖黛瓦马头墙,回廊挂落桂花窗”的店铺风格视若不见。原本在这样古sè古香的地方,讲究追求一种过程的尽善尽美,狼吞虎咽是一种亵渎,但依现在的情形看,停下来挑选纪念品、跟商贩讨价还价,才是对圣人真正的大不敬。

    走了大半天,一大一小来到了大成殿后街北的明德堂,学宫的主体建筑。在科举时代,秀才们每月逢朔望都会到这里听训导宣讲。华国的学宫,一律都称“明伦堂”,惟独夫子庙的学宫独树一格,称为“明德堂”,据说是宋代文天祥题写的“明德堂”匾额之故。

    “你在这附近玩一下,我去后面的尊经阁找一个人,别乱跑,知道不?”许子衿柔声吩咐道。

    “要多久?”蔡徽羽没有像其他小孩子那样胡搅蛮缠,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时间长短,懂事。

    “最快十分钟,最慢半个小时。”许子衿微笑道,对这个天才儿童善解人意的态度,十分欣赏。

    “好。”蔡徽羽点点头,选择了俯首帖耳,她对于天使姐姐来这里的目的,也猜到了七八分,参拜孔子只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罢了,别有用心地与人接头碰面才是主菜,跟谁,她不在乎,这些穿针引线的事情,本来就不属于她关心的范畴,也不好插手,她只是喜欢上了这个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可以默默承受一切的女人,扪心自问,自己如果长大了,处在她那个位置,是不是也能这样不求回报无私奉献?多半不能吧。

    许子衿揉了揉她脑袋,浮起一个淡如风月的笑容,压了压帽檐,绕过明德堂,往后面的尊经阁走去。

    蔡徽羽静静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才戴起红sè帽头,遮掩起自己那张jīng致粉嫩的脸庞,转身去附近好好瞧瞧,刚才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认真细致观赏,此刻有点浪子回头的味道,拥挤不堪的地方不去,粉饰一新的地方不去,专挑一些人迹罕至、宁静和谐的偏僻角落,遇见特别钟情的,就拿出画夹,将那片如画风景记录下来,她的画工虽然还远非登堂入室,但在画面的技巧与构图方面,则是无可辩驳的斫轮老手。

    有些画家把太阳画成一块黄斑,但有些画家借助他们的技巧和智慧,把黄斑画成太阳。

    她属于后者。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也流逝了,还不见许子衿的踪影。

    蔡徽羽坐在明德堂前面的阶梯上,托着下巴,像枯井一样的眼睛,眺望着远方那一片蓝天,静候。

    忽然想起了那个年轻人。

    他,好像也喜欢这样望着远方,抬头三十度,在那一刻,总会让人有些难以名状的疼痛侵入骨髓。

    也许是因为他思念母亲时,跟自己悼念母亲时的情绪太过相似,嫉妒作祟,才不喜欢他的吧。

    “在想什么呢?”一个小时之后,许子衿才出现,见到这小妮子正在愣愣发呆,微笑着问道。

    “饿了,想吃东西。”蔡徽羽轻描淡写地转移了刚才那种哀伤情绪,说出了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

    “走,咱填肚子去。”许子衿似乎很愉悦,喜上眉梢的那个模样,风光无限秀丽,牵起她的手离开。

    一大一小又重新上路,出了夫子庙,往南端走,穿过那条历经千年依旧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的一声感叹,让这条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名扬中外,游人不绝。一大一小也被这条幽静狭小的乌衣巷所深深迷倒,逗留许久,才依依不舍走出去,到青砖小瓦的晚晴茗轩解决温饱问题。

    “这里的小吃怎么样?”许子衿挑了一个临窗的位置,点了一桌子南京地道的风味小吃,琳琅满目。

    “还行。”蔡徽羽回答得不咸不淡,不上心,即便已经饥肠辘辘,但也没出现饥不择食的过分举动。

    “过几天,我要回成都了,你去不去?”许子衿见她这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又开了另外一个话题。

    “去吧。”蔡徽羽夹起一块牛肉锅贴,凑到鼻尖嗅了嗅,抿抿嘴,又给放了回去,还是惜字如金。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可以问,我会挑我想说的回答。”许子衿夹起一块鸭油酥烧饼,微笑道。

    “没有很多,只有两个想问。”蔡徽羽对一碗鸡丝浇面情有独钟,一点点吃着,言语终于有了起sè。

    “哦?”这个回答,倒让许子衿颇感意外,筷子停在了半空,那块鸭油酥烧饼只咬了一小口而已。

    “鱼好吃,但不能整条都吃掉,对吧?”蔡徽羽眨巴眨巴那双缺乏灵气的眼睛,露出个难得笑容。

    “洗耳恭听。”许子衿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这小妮子耍起蛊惑来,真像她小的时候,口蜜腹剑。

    “每天一束的玫瑰是送的?每天等候在小区门口的两个西装男人是谁派来的?”蔡徽羽一吐为快。

    “就这两个问题?”许子衿讶异,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她会问出一些个惊涛骇浪的问题。

    “如果你不想回答,我可以小题大做,换另外两个的。”蔡徽羽老成持重,像《聊斋》里的老妖怪。

    “同一个人,南宫青城。”许子衿没有犹豫再三,就脱口而出,这些问题显然不值得她遮遮掩掩。

    “果然。”蔡徽羽一副早就成竹在胸熟稔于心的模样,夹起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就浅尝辄止。

    “瞧你这老成世故的做派,哪像小孩?好学不学,学这个。”许子衿啐了一口,继续吃鸭油酥烧饼。

    “这是跟我外公那个久居高位浸染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呆得太久,自然而然就被耳濡目染的产物,怪得了我吗?再说了,我要是像个小孩子那样任xìng闹腾,你今天能这么顺利去见那个神秘人吗?真是买椟还珠的孤陋寡闻,一点都不识宝。”蔡徽羽扁着小嘴,抱怨抗议道,狠狠吃了一箸面,嗯,这样才像一个撒娇撤痴的小孩子。

    “得得得,小祖宗,是我错了,成吧?”许子衿有时候也会对这小妮子束手无策,只好低头服输。

    蔡徽羽得意地挤眉弄眼,但很快恢复冷漠,放下筷子,试探问道:“姐姐,青公子,你也能拒绝?”

    “你不是说只有两个问题?”许子衿可不吃她旁敲侧击这一套,不留情面地戳穿她假途伐虢的yīn谋。

    “……”蔡徽羽一时语塞。

    这回轮到许子衿得意地挤眉弄眼了,美得令人目眩。

    午后的阳光变得慵懒,像酒足饭饱的达官老爷,不理世事。

    玩得有些人困马乏的游客纷纷开始觅食,原本还门可罗雀的晚晴茗轩,霎时门庭若市。

    “姐姐,你知道一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蔡徽羽调皮的时刻少之又少,此时又开始淡漠了。

    “是什么?”许子衿对她的神情变化习以为常,倒不会像萧小七那样的大惊小怪。

    “一个人最大的缺点,不是自私,多情,野蛮,任xìng,而是偏执地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说道。

    许子衿愣了一下,天使也有落寞的时候,苍白如月,终于吃完了一块鸭油酥烧饼,也沉默了下来。

    “我说的对吧?”蔡徽羽静静看着她,着实不忍心见到这位清丽无伦的姐姐遭受这样痛苦的罪过。

    “也许。”许子衿跟这个小妮子对视了一眼,也许心虚,侧过头去,望着窗外下络绎不绝的游人。

    “鱼不能以饵为生,花不能以瓶为家,有些事情,该放手的还得放手。”蔡徽羽小孩身,大人心。

    “听过mp3吗?”许子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视线又转了回来,但变得温柔,像清明时节雨纷纷。

    “嗯?”蔡徽羽一头雾水,开导天使姐姐的思想工作未能如愿以偿,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戴上耳麦,世间一切杂音噪声都消失无影,只有优美音乐在缓缓流淌。”许子衿柔声道。

    “你的重点在哪?”蔡徽羽不想兜圈子,直奔主题。

    许子衿抬眸,凝视着天上一朵白云,微笑道:“喜欢的歌,静静地听;喜欢的人,远远地看。”

第四章 尘土飞扬,跋扈张扬

    枫岭脚,位于西山区,属于那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缘村落。来自

    这条路,是村子连接外界的唯一一条通道,很简陋,全是黄土,再洒上一些石米就算完事。

    一辆冒着黑烟的拖拉机跌宕起伏地行走在其上,露天车厢里载了不少人,十几个,男女老少不一而足,大都是枫岭脚的朴实村民。由于偏僻遥远,加上路况不好,村里的一些生活物资相当匮乏,只能到十几公里外的镇上购买,因此,村民们会隔三岔五地扎堆,坐着老村长儿子这辆老弱病残的拖拉机,集体去购买所需之物,以囤积起来。

    老村长的儿子叫赵八斗,已经三十出头了,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在农村算是绝无仅有的异类了,并不是因为他境界太高不近女sè,其实他挺想谈个女朋友的,周围的人也给他忙活张罗过,但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也不是因为他容貌太丑落拓不羁,除了皮肤黝黑了些,其实他挺阳光帅气的,笑口一开,便露出一排洁白无瑕的牙齿,很讨人喜欢。

    归结总总,他之所以还是光棍一条,只因为一句话: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他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不甘于平平淡淡当个安分守己的小民就过一生,常常以鸿鹄自比,小时候在半山腰跟小伙伴放牛,曾说过一番豪言壮语:几百年前,有一个叫朱重八的放牛娃开天辟地,创立了大明朝,几百年后,有一个叫赵八斗的农村崽也要鲲鹏展翅,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可惜,纸上得来终觉浅,空口说大话不知多少人试过,最终梦想成真的,却没有几个。

    人常说勤能补拙,很多时候,只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劝勉话语,笨鸟先飞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

    赵八斗的脑袋瓜并不聪明,在学校的成绩很不理想,让他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于是在高二时选择了肄业,南下广东打工。可寸土寸金的岭南并没有令他一夜暴富的愿望实现,相反,在四处找工作都无功而返的情况下,还在顺德,被几个北方骗子老手诓去了全副身家,yù哭无泪。骨子里那份倔强又挥之不去,他不肯就这样狼狈地打道回府,无依无靠流浪了大半年,终于在东莞找到了一份当KTV保安的工作,原想着借助这个平台,平步青云,而他老实厚道的品行,加上热情奔放的xìng格,得到一片赞誉声,经过三年打拼,终于由一个毛头小孩成为了有一定话语权的小主管,可就在他逐渐风生水起的时候,命运女神又跟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跟一个东北女人惺惺相惜,不久就恋爱了,这本来是件好事,可偏巧不巧,那个女人是大老板包养的,结果撬错墙脚降错帘,一夜回到解放前。之后,在广东不稂不莠地厮混了几年,没有任何起sè,向来骄傲的他不得不低头,虽然终究还是没能衣锦还乡,只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但他父亲赵老六还是很欣慰,这位人民的好公仆、奔波劳碌了几十年依然脱不了一贫如洗的老村长七拼八凑,几乎是倾囊而出,给他买了一台二手拖拉机,做一些运输生意,尽管钱赚的不多,但也算是一条出路,农村人的盼头不大,无非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已。

    一路尘土飞扬。

    此刻,拖拉机后头的露天车厢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

    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存在。

    他似乎总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就像沾衣yù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chūn天那样温婉暖和,能够轻易将快乐感染身边的人,不论你是否天生xìng格孤僻,也不管你是否常常沉默寡言,都会或多或少在他的魅力感召下,变得开朗,心情也会由yīn转晴,尤其是他那抹清净如竹的笑容,总令人想起佛家菩萨那些圣洁无尘的拈花微笑。

    “萧老板,你选择俺们枫岭脚办厂,真是一个明智之举,也可以说是火眼金睛。”一个中年汉子灿烂笑道,坐在靠近车头这一侧,由于车子颠簸,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年纪不算太老,估计只有40岁上下,可头发已经是黑白相间了,叫甘年画,职务是村主任,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今天的主要任务本来是陪妻子去镇上复检颈椎的问题,没想到会在镇上碰到正在头疼怎样去枫岭脚的萧云,载他一程就顺理成章了。对于这个财神爷,甘年画当然得鞍前马后,毕竟那间rì薄西山的铸件厂是村子改善收入的最大希望。

    “甘主任,你不会是想我复产吧?”萧云正在把玩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头,逗着一个小孩子。

    “难道你不是这么打算的?”甘年画有些讶异,如果不是这个做法,还买下这么一个累赘干嘛?

    “枫岭脚自然风光美不胜收,如果让这家污染严重的铸件厂起死回生,换来的可不是村子焕然一新,很可能是面目全非,而且上报到市里,也不会得到批复,这种丢了西瓜又丢芝麻的事情,甘主任不会想沾吧?”萧云轻声道,向上高抛起那颗小石子,那个小孩子乌溜溜的眼睛也随之上移,但很快就迷惑不解,因为那颗小石子凭空消失了。

    “……”甘年画舔了舔有些干燥的舌头,望了眼萧云,虚心问道,“萧老板有什么好的建议?”

    “一句话,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萧云微笑道,摊开掌心,那颗石子又神奇地出现在那里。

    “……”甘年画又一次无语,有种想跳车自尽的冲动,这年头,怎么还兴这个条条框框?早过时了。

    “听说你们村冬天洗澡,从来都不用煮水的?”萧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甘年画还沉浸在那种yù哭无泪的状态,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过了些久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村东头的那口井冒出来的,都是热水吧?”萧云似乎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尽管他才来了三次。

    甘年画猜不到他的心思,只好沉默点头。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风景如画的优美环境,拾金不昧的朴实民风,确实是个理想场所啊,如果束之高阁,那真是暴殄天物了。”萧云抬头望望蓝天,无来由感慨了一句,终于大发慈悲,不再挑逗那个可怜的小孩,还慷慨解囊,将那颗小石子送给那个小孩子当玩具,赢回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笑脸。

    “萧老板有什么奇谋大计?”甘年画眼睛一亮,稳住这个年轻人,无疑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还是刚才那句经典老话,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萧云浮起一个贫而无谄的微笑,很欠打。

    甘年画差点没口吐白沫。

    接近傍晚,路旁的树枝切割着残阳,把光的碎屑不断地洒向染金的地面。

    其他的一些村民当然没有那么高的政治意识,参与决策层的讨论,他们只是安静坐着,享受着午后阳光铺洒在身上的那种暖和劲,离村子近了,偶尔有几个老村民cāo着鸭公嗓子,对着路旁的深山老林引吭高歌一曲,都是一些闻所未闻的民间小调,萧云倒也乐在其中,听得津津有味,犹觉不过瘾,亲自上阵,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教那个小孩子唱民谣:风来了,雨来了,和尚背着鼓来了。哪里藏?庙里藏,一藏藏了个小二郎。

    这是母亲教给他的第一首民谣,没齿难忘。

    可没唱几句,他就缄口不言了,因为黄沙漫天烟尘滚滚的路况实在是糟糕,一张口就“含沙shè影”。

    “枫岭脚要想发展上一个新台阶,这条路是首当其冲的因素,大修势在必行了。”萧云捂着嘴道。

    “唉,这话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说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一切如旧?”甘年画司空见惯,很自然。

    “不向上面反映一下?”萧云松开手,但还是显得小心翼翼,嘴唇只张开一条缝,显得滑稽。

    “次数多得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每次都用资金不足搪塞,有啥用?”甘年画很无奈,更显老。

    “国家不是有补贴吗?”萧云皱了皱眉头。

    “每公里才补偿8万,剩下的要自己解决,俺们村这个境况,这不强人所难吗?”甘年画苦笑道。

    “闲置一边不能解决问题,总得想想办法。修好这条路,也算是福荫千秋后代了。”萧云轻叹道。

    “可不是吗?这条路不仅破烂,还狭窄,要是两头来车,很容易发生碰撞。”甘年画煞有介事道。

    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话音刚落,巨大刺耳的赛车声就远远传来,震耳yù聋,卷起了一条兴风作浪的黄龙。

    紧接着,十几辆经过专业改造的马自达风驰电掣而来,显得目中无人,在离得很近才肯悬崖勒马,拖拉机因路窄而躲避不及,跟一马当先的头一辆来了个亲密接触,所幸双方都做了刹车措施,才没造chéng rén仰马翻的惨剧,只是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尤其是那辆矜贵的马自达,车头盖都皱得翘了起来,冒起白烟,车内的两个安全气囊全部开启。拖拉机由于势大力沉,占了便宜,负责开车的赵八斗只是由于惯xìng过大,撞破了脑袋,而车厢后面的村民也没有多大损伤,充其量是鼻青脸肿罢了,但有两个人却毫发无损,一个就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跳下车的萧云,另外一个就是他怀里那个仍在专心致志玩着一颗小石子的小孩。

    尘埃落定。

    片刻,从马自达跌跌撞撞下来一男一女,嘴上不饶人,骂骂咧咧,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妈个巴子,你眼瞎了,还是手断了?不会闪到一旁啊?”男人嚣张道,那一头长发飞扬跋扈。

    对方的身份非比寻常,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赵八斗不敢声张,只得捂着流了不少血的脑袋傻傻笑着。

    长发男见先发制人的做法见效,偷偷露出了一个谄媚jiān诈的微笑,随即又板起脸,想方设法让自己显得义愤填膺一些,来掩盖心虚,虽然他跟女伴都并无大碍,但毕竟是自己的速度过快,刹车不及,才造成这次意料之外的车祸,不过既然对方已经认怂了,就应该乘胜追击,他冷冷一笑,不屑道:“你们这些刁民,真是不可理喻,一辆破车占了整条道,这路你们家开的?”

    赵八斗更是战战兢兢,不敢反驳,因为后面那十几辆马自达都下来了一男一女,头发五颜六sè。

    这架势,他只是在广东那些年看的古惑仔电影里见到过,寡不敌众,对于寸铁在手的他,当然害怕。

    安然无恙的萧云将小孩子还给在车厢上避风躲雨的村民,掏出手机,喃喃道:“幸好还有信号。”

    甘年画的脑袋撞到车上,起了一个大包,但他没有选择明哲保身,危难之处显身手,才能最好体现党员先进xìng,他在村民们一片期待厚望的目光中起身,挣脱妻子紧紧不放的手,跳下车,去跟这群来者非善的青年斡旋,亮明自己的身份,想跟对方握手言欢,却情理之中地吃了闭门羹,那个长发青年瞧都不瞧这芝麻绿豆官一眼,搂起自己那个女伴,肆无忌惮地摸着她那圆润傲人的屁股,也不打算息事宁人,对于好大喜功的他来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在自己那么多朋友面前落了面子。

    “傻B,有时是需要人提醒他是傻B的,裘鹤鸣,你的存在,坚定证明了,**没有绝种。”

    一句略显轻佻的话飘然而至,霎时引来一片哗然,那些刚才还在隔岸观火的混混纷纷围拢了过来。

    “谁?!他妈有种给我出来!”留着一头长发的裘鹤鸣怒不可遏道,一把甩开那个娇声喘喘的女人。

    须臾,一个永远带着一抹清净如竹微笑的年轻人从拖拉机后面走出来,显得怡然自得。

    裘鹤鸣见到来人,皱了皱眉头,这个年轻人好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那些村民们却探出头,敬畏神明般望着那个年轻人,他站在一群随时动粗的混混面前,竟还能镇静。

    牛逼。

    “裘鹤鸣,就你跟这群乌合之众同流合污,就不要出来外面横行霸道了,很危险的。”萧云微笑道。

    “有种再说一遍!”裘鹤鸣伸出一根食指,强压着怒火问道,他身后那十几个混混早已火冒三丈。

    可他没有听到萧云的重述,只听到了呼呼风声,因为他的肚子神不知鬼不觉挨了一脚,就飞了出去。

    瞠目结舌。

    萧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轻叹息一句:“骂你就算了,非要等我打你,才知道我文武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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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惊弓之鸟。

    这是裘鹤鸣此刻状态的真实写照。

    在宁州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惯了,很少会被反戈一击,今rì一尝其滋味,真不好受,苦得难以下咽。

    他的那些同伴倒还没到人心惶惶的田地,毕竟集腋成裘,人数上的优势明摆在那的,况且平常也没少惹是生非,对于这种箭在弦上的场面并不陌生,心里的底气还是足够临危不惧的,而对方只是一个人在孤军作战,其他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在一旁作壁上观,不敢针尖对麦芒,这本身就是一件长自己威风灭对方士气的利好情况,哪还怕个球?想到这点,个个都同仇敌忾,露出了青面獠牙的本xìng,准备一触即发。

    跟裘鹤鸣一起的那个女伴染着一头红发,并不算漂亮,只是比较妩媚一些罢了,搽脂抹粉的脸庞很平静,没有噤若寒蝉,也没有霜露之悲,只是慢慢走过去查看裘鹤鸣的伤情,没有露出半点伤心落泪之类矫揉造作的神情,担忧之sè也只是昙花一现,就恢复如常,扶着他踉踉跄跄起身,走到如同局外人一般风平浪静的萧云前面,抹着朱红胭脂的嘴唇冷冷咧开,现出一个蛇蝎美人般的笑容,淡淡道:“你够种。”

    “过奖了。”萧云微笑道,看着脸sè苍白的裘满仓一眼,笑意更浓。

    “一个人,如果不清楚河的深浅,就贸贸然下水过河,很可能凶多吉少。”那个女人冷笑道。

    “不怕,我会游泳。”萧云说了一句顶心顶肺的话,点燃了一根红塔山,不急不缓吐了一个烟圈。

    “我这里有18个兄弟,个个都是罪孽深重的主,最好掂量掂量,逞能不会有好下场。”她眯起眼。

    “几个绣花枕头,充其量只是拉虎皮扯大旗的货sè,蒙得了谁?我这人,没啥特殊癖好,恃强凌弱的事情不做,坑蒙拐骗的事情不做,就是喜欢做点亲痛仇快的蠢事。不是我妄自尊大,你刚才也见到了,我只是轻轻一挥脚,你的男人就飞跌出去了。实话实说吧,在打架斗狠这一方面,我并不是狐假虎威花拳绣腿,我想,该掂量掂量的,是你们吧?”萧云微微一笑,弹了弹烟灰,就连威胁的话也说得从容不迫。

    “别太过目中无人了,鹿死谁手,还不好说!”那个女人有点气急败坏,气场完全被这个年轻人压住,心有不甘,但又不敢撕破脸以身试法,只好祭出杀手锏,向身后呼幺喝六,不一会儿,十几辆马自达又各自走下了两个人,总人数一下去到了五十个,场面彻底占优。那些后来者都是职业打手,受过专业训练,是这些今天约定出来进行山地赛车的公子少爷们高薪聘请的,能征善战,到了这会儿,她觉得彻底高枕无忧了,就连气喘如丝的裘鹤鸣也勉强扯起了一个盛气凌人的微笑。

    “人多欺负人少,貌似是非君子所为。”萧云小声嘟囔了一句,下意识摸摸鼻子。

    “这年头,欺世盗名才是正道,谁还会那么傻,循规蹈矩?”那个女人轻佻笑道,在伤口撒把盐。

    “嗯,有道理。”萧云深以为然,又抽了一口烟,然后惬意无比地吐出来,有点扬眉吐气的味道。

    那个女人深深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突然松弛下来,刚才的针锋相对荡然无存了。

    不过很快,她就恍然大悟,因为一阵如同军人般整齐划一声如洪钟的口号声划破天空,由远及近。

    一百人。

    整整一百人的列队踏着尘土,跑步而来,统一穿着黑sè紧身T恤,发达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

    所有人都在仰头观望,不晓得这队贸然出现的人马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他们铁打的纪律、井然的秩序、高昂的jīng神、良好的素养,在气势上已经先拔头筹,威风凛凛,谁见了都会打心底里有些发憷,尤其是那群公子少爷,如果这群不是军人胜似军人的莽夫为虎作伥,是给对方卖命的,那就不好处理了,风水轮流转,人数上的一下子就处在了劣势,所以,求神保佑,这群人只是过客,不是归人。

    可惜,事与愿违。

    在跑到撞车现场时,跑在侧边的领队喊停了队伍,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收住了脚步,鸦雀无声。理着军人平头的领队皮肤黝黑得闪闪发亮,脸庞的棱角有了几分刀砍斧剁的英气,显得jīng神奕奕,沉稳成熟了很多,他缓缓环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定在了正散漫抽烟的萧云身上,咧开嘴一笑,然后跑步过去,而一直如影随形呆在他旁边的一个女人也跟着跑了过去。

    “云少,我没来迟吧?”那个领队显得有些唯唯诺诺,在萧云面前,失却了刚才指挥若定的风范。

    “不早不晚,刚刚好,嗯,不错,有进步。”萧云微笑道,望了望停在外头的队伍,笑得更欢畅。

    那领队心花怒放,似乎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句更价值千金的了,惹得他旁边小鸟依人的女人都吃醋了。

    这个喜庆得张灯结彩的领头不是外人,正是消失了近一个月、杳无音讯的薛子。

    那一百人的队伍,都是瘦猴和蝙蝠离开之后遗留下来的产物,散兵游勇的,百无一用,倒不如集结起来好好打磨一番,于是,萧云便让薛子负责召集这帮水平参差不齐的人马到枫岭脚落脚,将铸件厂作为大本营,危险丛生的深山密林作为主战场,rì训夜练,经过短短一个月的揠苗助长,虽然现在他们在实战中的战斗力还是差强人意,但已初步成型,所谓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要想个个都能独挡一面,必须经过rì久天长的千锤百炼才成,所幸的是,这群人的底子很不错,有一定根基,且肯吃苦耐劳,薛子训起来也就事半功倍了。

    起飞。

    而那个似乎已经被薛子彻底征服的女人,也不陌生,是萧云从银狐那里苦苦哀求软磨硬泡才乞讨来的李影踪,这个清秀水灵的妮子曾经在沈阳军区第39集团军的特种兵大队呆过,参加过2006年与俄罗斯合作的军事演习,与另外一个队友组成突击小组,潜入蓝军腹地,成功端掉对方的通信连,荣立二等功,原本晋升道路一马平川,可惜,在08年因拒绝了一个军中大纨绔的求爱,而遭到报复,往上爬的阶梯轰然断裂,她心力交瘁,就选择了退伍。让身手不凡、军事战术素养颇高的她来训练那盘散沙,可谓是画龙点睛。

    “薛子,辛苦你了。”萧云由衷道,自己现在也是趁军队的人了,心情自然激动得奔腾不息。

    “这还得感谢影踪在旁边协助,功勋章有我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薛子柔声道,爱意蔓延。

    “啧啧,之前我跟你苏楠姐说肉麻话的时候,还在惺惺作态,现在却挥洒自如了。”萧云鄙视道。

    “云少,我明白,你这是在妒忌,我不会怪你的。”薛子变本加厉,还深情地握住了李影踪的手。

    萧云差点没晕厥过去。

    而那些染着红颜六sè头发的公子少爷原本还想好好大闹天宫一场,却错愕地看到那对英姿飒爽的男女在旁若无人地谈情说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们那些忠诚的打手们果然是值得高价聘请,这个状况还能保持冷静,知道哪里才是真正的暴风眼,时刻盯着那一百人的动态,以便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薛子!”

    横空出世。

    这一句不是萧云喊的,也不是李影踪喊的,就连当事人薛子也是云里雾罩,愣愣四处望着。

    竟然是她。

    扶着裘鹤鸣的那个女人。

    薛子刚才把全部jīng力都放在萧云和李影踪的身上了,这才留意到她的存在,只一眼,就魂飞魄散。

    那个女人的神情更加离谱,泪如涌泉,泣不成声,浓妆艳抹霎时被破坏殆尽,变成了一个花脸猫。

    李影踪瞧出了一些端倪,但不动声sè,只是静静陪在自己男人的身边,没有一点女军人的彪悍。

    “薛子?”萧云悄悄喊了一句,见他六神无主了很久都没回过劲来,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与另外一个女人深情对望涕泪涟涟,无疑是一件自食其果的愚蠢事宜。

    薛子这才反应过来,向李影踪抱歉一笑,然后就对那个女人视而不见了,就当她空气一样透明。

    可那个女人没有就此善罢甘休,不依不饶道:“薛子,我是栾红杏啊,难道你忘了吗?”

    安静。

    “我知道你没忘,要不然你刚才也不会一见到我,就灵魂出窍了。呵呵,我们曾经爱得那么海枯石烂,想忘,哪那么容易?薛子,你还记得吗?你曾经信誓旦旦说过,要跟我永结连理白头偕老,在海边建一所房子,生一对儿女,每天看着rì升rì落,cháo起cháo落,一直到我们老去。这些话,我一直都记着,记在脑里,也记在心里。”栾红杏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哽哽咽咽说着,让人很揪心,除了她扶着的裘鹤鸣,那双愤怒的眼睛已经着了火,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女人跟另外一个男人打情骂俏?可现在的他,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光瞪眼干着急。

    而薛子似乎聋了似的,一点没听见,此刻,他的眼里只可容纳一个李影踪。

    栾红杏痴痴一笑,像极了珀尔金斯?吉尔曼《黄sè糊墙纸》里面的那个疯女人,双眼无神,继续喃喃自语:“我知道我伤得你很深,但那都是我妈逼的,她势利,瞧不起你一个寒酸小子,百般阻挠我跟你在一起,我一个弱女子,面对着父母恩,能有什么法子呢?我还清晰地记得,我跟你提分手的那一天,是一个雪夜,鹅毛大雪,冷得不行,你却跪在我家楼下整整一夜都没走,而且一跪,就是七个晚上,我心都碎了,可那时候我被我妈反锁在房间里,出不去,哭得泪干了,眼肿了,然后见到你在我眼前彻底消失,彻底消失。呵呵,你也许不知道,从那一刻起,人生对于我来说,就苍白无sè了,我经常在想,也许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也许你会抱着别的女人在卿卿我我,一想到这,我的心就很疼,像被刀子剌一样。刚才认出你的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兴奋,多激动,可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你没认出我,而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不是海角天涯,而是我站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

    安静依旧。

    “如果你选择分手,我会理解,也会悄然离开,绝不纠缠。”李影踪轻声道,凝视着薛子的眼睛。

    “傻瓜,现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薛子温柔道,伸出手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你不后悔?”李影踪抿着嘴唇。

    “后悔是小狗。”薛子打趣道,轻轻一笑,刮了一下她的俏鼻。

    “哼,要是你是小狗,我就不要你了,我才不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呢。”李影踪破涕为笑。

    “我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为你撑起一片晴天的好男人。”薛子轻声道,脸庞顿时深刻。

    李影踪幸福地投入他的怀抱,萧云一直在冷眼旁观,见薛子作了这么一个明智的决定,会心而笑。

    栾红杏却哭得更苦,凄苦,苦不堪言。

    “我跟她说两句话,行不?”薛子轻声道,带着祈求的眼神与语气,凝望着自己心爱的人。

    “嗯。”李影踪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没有作任何的无理取闹,知道有些事如果回避,会更糟。

    薛子眼里满是感激,然后走前几步,静静望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很久很久都没开口。

    初恋,青涩,懵懂,梦幻,足以让一个爱情雏鸟刻骨铭心。

    爱情,和魔术一样,明明知道是骗人的,却还在苦苦研究着它的奥秘。

    “借一步说话。”薛子轻声道,语气很淡。

    “好。”栾红杏一口应承,将忿忿不平的裘鹤鸣交给了旁边的一个保镖。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走到路旁的一棵大树下,迎着微风,和着阳光,静静站着,似一对出来踏青的初恋情人,薛子微眯起眼睛,望着天边那轮失却光辉逐渐暗淡的夕阳,栾红杏像一尾羞涩的红鲤鱼,跟以前一样,低着头,含情脉脉站在他身后,地上的两个人影斜斜铺照。

    “过得好吗?”薛子在沉默了三分钟后,终于收回视线,回过头来,轻声问了一句。

    栾红杏赫然抬头,满脸的妆都被泪水融化,露出一个欣慰笑容,缓缓道:“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过得好吗?”薛子还是依旧重复着这一句,没有第二句,似乎千言万语都寄托在这句上了。

    “一点都不好!这些年我都是在后悔与愧疚中折磨过来的,你说我能过得好吗?”她凄厉哭喊道。

    薛子没有因此而动容,也没有一点的怜香惜玉,只是淡淡一句:“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

    (周末来临,jīng神飒爽,祝各位门徒尽情享受星期五的美妙时光。)

第六章 荒岛上的荒唐事

    晴天霹雳。

    世事往往如此,想回头也已经来不及,即使你肯沦为劣马,不一定有回头草在等着你。

    栾红杏此刻心如死灰,哭到天昏地暗了,仍然不能控制自如,颇有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态势。

    “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天底下,还有什么话比曾经的恋人说出这一句更伤人的呢?足以心碎遍地,万劫不复了。

    风过无痕。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栾红杏低声啜泣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薛子露出一个并不隐晦的笑容。

    “放屁!你放屁!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想你都快想疯了!”栾红杏声嘶力竭喊道。

    薛子却依旧波澜不惊,仿佛一点都不为她的楚楚可怜而回心转意,绝情到令人发指的田地,背着手,望着远处的碧山绿海,不屑一笑,轻声道:“栾红杏,不用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的眼泪,不再矜贵,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坐井观天指鹿为马的愣头青。有些事情,摆在心里讳莫如深,好过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也是两全其美的做法,可你非要弄个水落石出才甘心,好,我就奉陪到底。你骨子里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当年的我太傻太天真,没看出来,受苦受难也算自作自受,但现在不同,我一清二楚了,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你也别想用同样的鬼蜮伎俩再次引我上钩,没用。你妈是势利了点,眼里只装着钱,但我还觉得她有可爱之处,起码不会处心积虑玩弄感情,当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一脚不知踏了几条船,蒙在鼓里的我还以为遇到了忠贞不渝的秦香莲,哪想到是碰上了一个水xìng杨花的潘金莲?别尝试着出言反驳这些事实,不怕实话跟你说,这些都是你妈告诉我的,再深厚的母女感情,也顶不上五千块钱的魅力大,这一点,恐怕你没想到吧?今天在这里恰巧相逢,你别痴心妄想着是天造地设的安排,以为可以破镜重圆,我们都不是三岁小孩了,人生没那么多缘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还是走我的独木桥。再绝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总而言之,你好自为之吧。”

    栾红杏脸sè苍白如雪。

    薛子果真没有再说话,很决绝地转身,向在不远处翘首以盼的李影踪露出个笑容,慢慢走了回去。

    萧云抽完一根烟之后,又点燃了第二根,微笑道:“裘公子,你是想打呢,还是一笔勾销呢?”

    裘鹤鸣冷冷一笑,显得桀骜不驯,接过保镖递来的一瓶水,灌了大半瓶,那种有气无力的状态才逐渐好转,但仍然有些孱弱,对萧云提出的两样他都置若罔闻,对扶着自己的保镖吩咐道:“走。”那名保镖俯首帖耳,扶着他走向后面一辆完好无损的马自达,可还没走几步,他就停下来,回头指了指还愣在树下的栾红杏,冷声道:“把那个贱人给我捉回来,敢在老子面前红杏出墙,活腻了。”

    十几辆马自达逐一发动离开,呼啸而去。

    每一辆经过萧云身边的时候,那些公子少爷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趾高气扬地向他竖起中指。

    萧云只笑而不语。

    裘鹤鸣坐在朋友的车后座,最后一个走,停在萧云面前,降下车窗,轻声道:“我记起你了。”

    “哦?”萧云轻轻抽了一口烟。

    “你叫萧云。”裘鹤鸣的双眼顿时变得犀利,蛇yù吞象。

    “不错,正是鄙人。”萧云微微一笑,卑微得像辛弃疾UU小说“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景象。

    “这一脚,我会铭记一生,来rì方长,我们后会有期。”裘鹤鸣笑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我很期待。”萧云微笑道,见他升上车窗要离开,提醒一句,“你那辆马自达没人开走。”

    “不要了,如果你想要,尽管拿去,被别人弄残的东西,不值得我留恋。”裘鹤鸣淡淡道。

    指桑骂槐。

    “真是个败家玩意。”萧云瞧着那辆马自达远去的身影,骂了一句。

    没见过世面的村民们只敢在车厢里露出半个头,目送着那些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财富象征的车离开。

    那辆撞坏的马自达被遗弃,横在路中间,甘年画跑过去,左摸摸右看看,点点头,又摇摇头。

    “甘主任,感兴趣?”萧云走到他身边,凝视着被撞坏的车头,轻声问道。

    “没仔细瞧过小车的内部构造,就想看看庐山真面目。”甘年画挠挠头,露出几分尴尬神sè。

    “拿回去吧,修一修,还是能开的,而且会很抢眼。”萧云轻声道,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不行,俺们村的祖训就是路不拾遗,更何况我又不会开,萧老板,还是你要吧。”甘年画说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萧云没有任何的推辞,马上就惶恐不迭地答应了,笑容要多狡诈有多狡诈。

    这年头,管他什么嗟来之食,有白送的拱手相让,打肿脸充胖子,那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帽。

    夕阳西斜,百鸟归林。

    村民们合力将这辆破马自达挪开,赵八斗跟萧云呆在一边抽了两根烟,才载着村民继续返村。

    萧云没有再跟着走,因为他今天的目的就是来找薛子,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怎一个爽字了得?

    “薛子,丫头过几天就要回成都了,到时候你跟着去。”他盘腿坐到了车顶上,大口大口抽着烟。

    “啊?”薛子神情有点不自在,一副喝了中药后的苦相。

    “影踪可以跟着一起去。”萧云一语道破天机。

    薛子立即变脸,眉飞眼笑的,yù盖弥彰得连李影踪都觉得羞愧了,可他脸皮太厚,一点都无所谓。

    “云少,我们走开了,那群弟兄怎么办?”李影踪问道,毕竟一百号人物,群龙无首,易出乱子。

    “这一点别担心,我有个朋友会来,他接手。”萧云轻声道,这妮子很不错,心思细腻,很周全。

    “谁呀?”这句话,是这一对神仙眷侣异口同声问出来的,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萧云后仰坐在车顶上,凝视着那抹残阳如血,缓缓吐了一个烟圈,微笑道:“他叫弘历。”

    ――――――

    夕阳西下。

    这一片湖泊宽广无边,与长天一sè,正是名闻天下的洞庭湖,水波荡漾,金光粼粼。

    湖中有一个小岛,不足100公顷,原名洞府山,传说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就葬于此,屈原在《九歌》中称之为湘君和湘夫人,故后人将此山改名为君山。夏风吹来,轻拂着簌簌芦花,美得犹如置身仙境,岸上渺无人迹,一只水鸟远远的展翅飞过来,落在了岸旁系船的木桩上。

    这里本就是一个荒凉破败的渡头,在小岛的大后方,只是湖周边的一些老船家还会驾临此处。

    此刻,停着今天的最后一班渡船,跟其他渡船不同的是,这艘渡船靠的不是马达,而是人力。

    摇船的艄公是一个连胡子都已斑白的老头子,风烛残年的模样,让人担心他是否会随时驾鹤西去。

    四十年来,他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从对岸摇过来,再摇过去,载着那些猎奇怀旧事物的游客。

    生命中,已经没有多少事情能令他笑逐颜开的了,除了酒,哦,对了,还有赌,他很喜欢赌。

    可今晚却打破常规,他对天发誓绝不会去村子里的小卖部里赌牌九了,因为船上有一个奇怪的人。

    这是一个青年汉子,一身黑sè棉布大褂,一双黑sè帆布鞋,像民国穿越来的异客,样子老实,厚道。

    艄公老头不待见,因为每次见到穿着一身黑的人,运气一定会很黑,连身上最后一块钱都会输jīng光。

    青年汉子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讨艄公老头的厌恶,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船尾的一个角落里,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那双已经很破的帆布鞋,不晓得他踩过什么地方,鞋底的边沿粘着不少红泥,他的膝盖上平放着一个布袋,也是黑sè,很平凡,没啥特别之处,可面上的那幅图案则令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画着中华三大奇书之一,袁天罡《推背图》的封面。

    船离岸,泛伏湖上,逐渐融入趋近淡红的暮sè中。

    船上的其他游客正拿着各sè相机,争先恐后地拍下洞庭湖渔舟唱晚的美景,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青年汉子本xìng似乎并不离群索居,而是他实在太害羞了,他不但老实,而且很害羞,像个大姑娘。

    甚至连一伙经常在洞庭湖一带出没作案的水贼跳上船的时候,他也没有抬头去看一眼,依然如故地低着头,渡船上的其他游客就没他那样没心没肺了,惊慌失措地尖叫,尤其是女xìng,几乎是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哭声响彻云霄,可惜,这里是湖zhōng yāng,两头不到岸,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六个水贼从一艘快艇上跳了过来,手上的刀明晃晃,在残阳垂死挣扎的最后一束光下,寒光柝柝。

    艄公老头哭丧着脸,显得更苍老,轻声道:“阎罗哥,我这个月不是已经交了走船费了吗?”

    “交是交了,可太少,五百块钱,还不够我一晚上叫个小姐。老头,我活阎罗虽然书读的不多,没多少文化,但也常听人念叨一个成语,见风使舵,有些事情不能太死板,得实事求是,对吧?哥们最近手气差,连输了一个礼拜,老底都快赔进去了,缺钱花,今天听说你这船来了几个香港客,想借贵宝地求个财,不过,老头,你放心,我活阎罗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也是一个讲信用的人,收了你的钱,就不会让你难做,我向你保证,绝不在你这船见红。”那个被尊称为阎罗的水贼望着满船羊入虎口的待宰客,露出了一个豺狼虎豹般的jiān诈笑容。

    艄公老头回天乏力,摇头叹息。

    而船上的男人就在瑟瑟发抖,女人在悲伤流泪,身上带的钱财越多,抖得越厉害,泪也流得越多。

    那几个香港客人更是面sè苍白,心如死灰。

    只有那个奇怪的青年汉子还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

    忽然,他看到自己黑sè帆布鞋的旁边多了一双棕sè胶鞋,紧接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刀就出现在眼前。

    一个水贼拿刀背,抬起这个青年汉子的下巴,笑道:“轮到你了,自动自觉交出来,免得伤和气。”

    青年汉子一副懦弱怕事的胆小鬼模样,愁眉不展,嗫嚅道:“我又不认识你,你要我交什么?”

    “草,别装傻充愣,老子脾气可不好!”那个水贼顿时变得苦大仇深,拿刀面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头。

    “我不知道交啥。”青年汉子委屈道,那模样,跟一个课堂上被老师冤枉没交作业的学生没啥区别。

    “妈的,长着人的头颅,却顶着一个猪脑袋,把值钱的统统给老子拿出来!”那个水贼骂骂咧咧道。

    “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不值钱的倒有不少,你要么?”青年汉子诺诺说一句,头垂得更低了。

    “他娘的,当老子是猴,耍我玩呢?”那个水贼怒斥道,扬起手中刀,就想砍下去,却被拦住了。

    活阎罗放下拦刀的手,轻声道:“我答应过老头不在船上闹事,想办他,把他带走,慢慢弄。”

    那个水贼言听计从,像拎小鸡一样,把青年汉子从位置上提了起来,带着席卷来的财物一并离开。

    船上的游客愣望着快艇划破平静水面,消失在那片芦苇花丛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心情难以名状,以至于所有人不是在垂头丧气地怨天怨地,而是拍着胸脯弹冠相庆,因为最宝贵的命保住了,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丧失殆尽也无关痛痒,只是有一点担心那个始终老实规矩的青年汉子,不知道会不会等一下就与他yīn阳相隔了。

    这是洞庭湖的一个荒凉小岛。

    没有灯火,没有人烟,rì落后,乌漆抹黑,只有几支手电筒在晃晃悠悠,更显鬼魅。

    “哥们,咱只求财,不求命,识相的话,就全力配合一下。”活阎罗拿着手电筒,照着青年汉子。

    “我真的没有值钱的东西,我从来不讲大话的。”青年汉子显得很委屈,又忍不住低下了头。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活阎罗刚说完,就踹了一脚青年汉子,可惜没能把他踢倒。

    青年汉子好像浑不知觉疼似地,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慢条斯理地擦去衣服上的那个鞋印。

    刚才揪着他来的那个水贼发现新大陆一样,欣喜喊道:“大哥,快看,他大褂里藏着一个布袋!”

    “哦?”活阎罗挑挑眉,这才发现他大褂里的布袋,狞笑,“还说不会撒谎,这本身就是个大话。”

    “这个布袋里的东西你们不能拿,拿了会没命的!”青年汉子闻言赫然抬头,神情显得很不安。

    “你知道老子是怎样长大的吗?吓大的。”活阎罗气焰嚣张地说了一句,接着狂笑,回荡在荒岛。

    几个水贼二话不说,就挺身而出去抢那个布袋,几支手电筒的灯光因此而上下左右晃动个不停。

    可没几秒就不动了,因为全都落在了地上,照着同一个方向,人也落到了地上,躺着同一个方向。

    死因不明。

    活阎罗张口结舌,定定看着自己几个手下在瞬间yīn阳相隔,脑子嗡地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都说会没命的,你们偏不听。”青年汉子喃喃,站在那里,沮丧着脸,似乎对这件事情深表遗憾。

    “这……布袋……里……装的……是什么?”活阎罗魂不附体了很久,才哆哆嗦嗦问出这句。

    “茶叶。”青年汉子恭恭敬敬道,又将那个黑sè布袋用衣服覆盖住,像国家宝藏一样弥足珍贵。

    “什么……茶叶?”活阎罗恐惧到了极点,不知道什么茶叶会这么歹毒,竟然可以杀人于无形。

    “君山银针。”青年汉子如实答道,又开始垂下头了,他似乎只适应于这个状态。

    “有啥……特别之处吗?”活阎罗浑身微微颤抖,像雏鸟,拿着手电筒照着那个普普通通的布袋。

    “没啥特别,只不过我要把它们送给一个人,你们是绝不能碰的。”青年汉子认认真真答道。

    活阎罗愣了一下,双目倏然圆睁,似乎明白了什么,颤颤巍巍问出一句:“是你……杀了他们?”

    “是啊,有问题吗?”青年汉子的语气很好玩,像一个无所畏惧的小孩子在回答家长的盘问。

    弹指一挥间就杀了五个人?这也太荒唐了吧。

    “你……是谁!”活阎罗气急败坏地问出了一句,手中的刀不知不觉也已经开始颤栗震动。

    “我叫弘历。”青年汉子神情极其认真地回答道。

    这是活阎罗一生之中听到的最后四个字,然后,就变成了死阎罗。

    同样的,死因不明。

第七章 女人20,30,40

    天堂人间娱乐城第七层。

    这里并不是什么圣洁神明的七级浮屠,只是一个深得人心的国际水疗城,银狐的得意之作。

    一间超豪华女宾浴室包房内,一个偌大的浴池横卧其中,堪比杨贵妃常常**出浴的华清池。

    水面上漂浮着五颜六sè美不胜收的花瓣,使得整间屋子香味浓郁,这是阿根廷盛行的“花水浴”。

    三个女人,三个足以让无数牲口魂飞魄散的绝代佳人正一丝不挂浸泡在水中,闭着眼睛享受愉悦。

    左边那个大约二十四岁左右,最为年轻,也最为奔放不拘,仰着头,湿漉漉的秀发静静搭在香肩,原本狂野的姿态变得平淡不少,两手完全舒展开来,撑在池边,像展翅yù飞的天鹅,诱人无暇的玉峰也浮出了水面,一览无遗,这样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令人叹为观止,犹如一枚瑰丽含蓄的羊脂白玉。如果现在有个雄xìng在房里,一定会被迷得晕头转向,甚至七孔流血,但她那种冷漠骄傲的气质,不可一世的清高姿态,霎时就让人那颗如饥似渴的心寸草不生。

    此山峻峭,不敢攀爬。

    右边那个稍微年长一些,大约三十出头,一张妩媚端正的圆脸,褪去了少女的清纯微涩,那份成熟无可替代,一笑而起时,泛起两个浅酒窝,醉了人心。虽然单论视觉冲击效果,不及左边那个女人,但像一本意境深远的古书,耐看,越赏越能发掘其中蕴含的湖光水sè。她的眼睛并不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得大话那样,大而无当。天生丽质的她似乎从来不喜欢化妆,一切都追求自然,清新,随xìng,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可仍然美得像未经世间玷污的原始森林。

    此山清秀,不忍踏足。

    华国有一句老话:不怕不识货,最怕货比货。

    这两个顶尖美人跟中间的那位相比起来,简直就像萤火之光对皓月之明,顿时矮了一大截。

    男人讲究气势,女人讲究风韵。

    这个女人虽然已经过了四十,但绝世美人的容貌一点也没因岁月变迁而消弭褪sè,相反,更添了几分世事洗礼下的风韵,高盘着髻,四平八稳地端坐于水中,典雅,冷媚,柔怡,窒息,惊艳,垂涎,美得摧枯拉朽,像中国水墨勾划出来的一幅版画,也像一朵怒放的大黑sè牡丹,饱满而妖艳,更像庙宇里的一座观音,那股清气高不可攀,神情肃穆而祥和,似乎任何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她都不会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令人不得不想起白居易《长恨歌》里头的一句诗:玲珑楼阁五云生,其中绰约是仙子。

    此山雄骏,难以征服。

    “青儿,平常你见到我们,都是口若悬河的,怎么今晚一反常态,变得沉默寡言了?”右边那个三十岁的成熟女人微笑问道,与中间女人顾盼自雄的官场气势大相径庭,那种大智近妖的气质喷薄而出,挪了挪熟透的身子,趴在池边,姿势撩人魂魄,露出整个雪白柔美的玉背,蘸着几片在水中带出来的花瓣作点缀,煞是好看。

    “我在想,是哪阵风,可以把rì理万机的周市长从淮安市吹过来。”那个青儿仍然仰着头闭目养神。

    中间女人那张长年累月古井不波的脸庞终于绽放出了一丝微笑,像清晨穿破重重云雾的第一缕阳光,美得难以令人接受,双手捧起一把水,浇在了脸庞,提神醒脑,跟她平时下乡视察新农村建设时,遇到山涧小溪所做的动作一模一样,淡淡道:“你不知道?”

    青儿摇摇头。

    “唉,这还不是得怨那个重sè轻友到六亲不认忘恩负义的丫头片子?一南下就直奔宁州这里来,既足不出户,又闭关锁国,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完全把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等抛诸脑后了,那我只好委曲求全,放下手头上的公务,亲自过来看看那个没良心的沐大小姐了。”被青儿尊称为周市长的女人带着几分戏谑语气,埋怨道。

    “啧啧,我的周大美人,你就别找啥堂而皇之的理由了。”沐小青坐直身子,玉峰就沉入了水池。

    “红袖,你听听,这就是你这个好妹子的态度,真是狗咬吕洞宾。”周市长向右边的女人抱怨道。

    “青儿,周姐有时间过来看望你,就该偷笑了,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红袖柔声训斥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才不信咱周长恨市长会为了一个小丫头而千里迢迢赶来呢。”沐小青撇撇嘴。

    “清者自清。”周长恨简简单单抛出四个字,就像她平常安抚情绪激动的上访群众一样,轻描淡写。

    “yù盖弥彰。”沐小青嘴角扯起一个鄙夷不屑的弧度,撩拨了一下青丝,青chūn无敌的气息跃然纸上。

    “信不信由你。”周长恨永远是这副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的安静姿态,正往玉润香肩上轻轻浇着水。

    “我就不信,您周大市长是560万人口倚赖敬仰的父母官,多忙呀,今天却不声不响地来到宁州,肯定内有乾坤。我妈就常跟我打电话念叨,说青儿呀,你妈虽说入党也有二十五年了,但扪心自问一句,要论为人民服务这个党的宗旨,还远远不能达标,跟你周姨比起来,自惭形秽,她绝对是党员先进xìng的模范代表,有正义感,肯为民请命,有责任心,肯以身殉职,有道德观,肯廉洁奉公,同孔繁森一样优秀的党员,人民的忠诚卫士。”沐小青轻声道,那股清冷已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chūn光明媚的俏皮,拿起池边小碟里的一块番石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油腔滑调。”周长恨错愕恍惚了片刻,才说出这么一句话,那双摄人魂魄的秋水长眸翻了个白眼。

    “真的,要不你问我妈去。”沐小青皱皱俏鼻,还在作着苍白无力的辩解,像犯人向法官发誓一样。

    “周姐,你发没发现,咱青儿拍马屁的功夫已经登峰造极了?”右边的红袖打趣说了句,掩嘴轻笑。

    “严重同意。”周长恨小鸡吃米一样地点头,终于找到知音了,那个小妮子的嘴还真是越来越甜了。

    “哼,你俩就沆瀣一气使劲踩吧,我才不在乎,书上说了,能常随喜赞叹别人的女子,可以吐气如兰,成就甜蜜动听之音声,懂不?”沐小青自鸣得意,扬了扬下巴,向这两个临时狼狈为jiān成为同盟的大美人示威,轻咬了一小口番石榴,细嚼慢咽,像吃鱼挑骨一样的谨小慎微。

    “红袖,你发表一下意见。”周长恨轻声道,将烫手山芋扔给了比她智商要高上几个档次的红袖。

    “我只想说一句,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可以将一个女人的xìng格彻底改弦更张。”红袖不依不饶道。

    一语中的。

    沐小青被戳中要害,脸庞霎时泛起阵阵红晕,原本还想调侃一下周长恨,没想到弄巧成拙了,郁闷。

    周长恨这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笑靥如花,泪水都出来了,一山还有一山高,沐小青也有吃瘪的时候。

    舒畅啊,吐气扬眉。

    沐小青自讨苦吃,只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咽,顺势转移话题:“姨,你不会是想来招商引资吧?”

    “不是。”周长恨轻声道,好不容易停住偷笑,恢复了往常那种浸染官场多年超越常人的从容不迫,高贵圣洁的模样,气注神凝的神情,实在是风华绝代。她总认为,好女人不是案桌上摆设的花瓶,也不是画框里装镶的名画,要自尊,不是弱者,不需要对男人依附投靠,上帝造就了亚当,也造就了夏娃,就是因为女人和男人一样,支撑着这个世界。

    “你当上市长之后,就很少有闲暇时间给我们聚了,很累吧?”沐小青凝望着这个女强人,崇敬。

    “还好,俗话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选择了从政之路,有些事情就必须放弃。古人说,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的确,毁誉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我要求很简单,不求名留青史,但求不愧于心,辛苦一点无所谓,因为辛辛苦苦,过舒服rì子,舒舒服服,过辛苦rì子。青儿,你妈跟我是青梅竹马,我也当你是亲闺女看待,就多说一句,你现在抛下一切不管不顾来宁州,追求你想要的爱情,我很支持,毕竟能遇到一个心动的人,很不容易。但当局之迷旁观者清,你在经营爱情的同时,要清楚一点,年轻的时候,当你一开始得到得太容易,你会觉得那是我努力的结果,只有当你更熟了以后,回头了,你才会发现,实际上是很多人托着你的,别让自己完全坠入爱情陷阱,而无法自拔。”周长恨谆谆教诲,这个时候,少了些许中流击楫的气魄,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母xìng。

    沐小青铭记于心。

    周长恨微微一笑,也拿起一小片雪梨吃了起来。

    “好久没回淮安了,这几年发展得怎么样?”沐小青问道,淮安是她妈的故乡,小时候经常住那。

    “还成吧,政通人和,安居乐业,很多城市都只强调发展是硬道理,但硬发展就没道理了,关注民生是非常重要的一课,淮安在这方面做得还行,没有偏科,社会维稳工作落实得相当不错,上访的个例少之又少,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在经济建设方面呢,更是取得了长足发展,去年克服全球经济危机的影响,GDP首次步入千亿俱乐部,同比增长14.2%,增幅居全省第一位,今年省里开两会的时候,红袖她爸还专门点名表扬了一下,很自豪。虽然淮安现在还处于前有标兵后有追兵的处境,但已经成为苏北的中心城市,进入了一个厚积薄发蓄势一跃的新阶段,当然,要为苏北做好南大门这个角sè,还任重道远,我一向的风格就是脚踏实地,因地制宜,对着月亮打子弹这种徒劳无益的事情,坚决不做,根据目前的实际情况,我主抓的重心转移到了产业结构优化升级这一块,‘两大基地’和‘三大中心’正逐步完善,通过加大行政推动、载体建设和软环境建设力度,招商引资算是比较成功的,发展迅猛,特别是大量的台商靠拢云集,形成了继深圳、东莞、昆山之后国内第四大台资高地,这一点最令我满意。下一步,要开展大招商了,逐渐形成全方位、多层次的对内开放格局,引进大型央企势在必行,我已经跟红袖商量过了,由她负责将中国兵装集团的几个大项目迁入淮安,具体的优惠政策以及奖励政策,市发改局正在商讨研究,估计下星期就能上常务会,红袖,反正你还没回běi jīng,到时候出席一下吧?”周长恨慢慢吃完那小片雪梨,侧过脸去,望着正在拿花瓣敷脸的红袖,询问道。

    “周大市长交待到,小女子怎么敢推托?”红袖浅浅一笑,像清晨露水。

    “哎哟,倪总,你说这话,真是折杀我了,淮安要上新台阶,还得靠你鼎力支持。”周长恨玩笑道。

    “客气客气,咱这叫呀,各取所需,殊途同归。”倪红袖后仰着头,小心翼翼地往脸上铺着花瓣。

    “嗯,不错,这两个词用得相当贴切。”周长恨掩嘴一笑,成熟女人的韵味像墨入水中,晕散开去。

    “啧啧,又不是说相声的,你们俩这样对着捧,有意思吗?”一旁被冷落的沐小青不失时机地打击。

    “嗯,有人不愿坐冷板凳了,想横插一脚,姐,真是让你左右为难啊。”倪红袖漫不经心取笑道。

    可效果显著,沐小青站起身,气鼓鼓向右边泼水,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周长恨未能逃过一劫。

    然后,三个年龄段分别为20、30、40的女人骤然疯狂,变成傣族女人,无的放矢地相互泼水攻击。

    好一幅垂涎yù滴秀sè可餐的美人戏水图。

    *****

    (通过这一次的rì本强震,大自然再一次向渺小的人类宣示了它的实力,希望每一个人都要爱护它,尊崇它,最起码不要惹恼它。)

第八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三个女人一台戏。

    兴许是戏水困乏了,兴许是泡浴沉闷了,三个美人穿起了浴袍,坐到靠近窗边的沙发上。

    沐小青像一只娇媚小猫,蜷缩在沙发里,端着一杯龙舌兰,轻轻摇晃着,两个冰块清脆响起。

    倪红袖柔美纤巧的小手撑着头,像观音横卧着,优美体态展露无遗,那双修长美腿足够养眼。

    只有周长恨还是一如既往地正襟危坐,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圆木jǐng枕,即便是悠闲时间,也改不了。变老并不等于成熟,真正的成熟在于将仪表神态控制自如,拥有这么举世绝美的容颜,却硬是在男人的权力世界中闯出一片天地,没有几分超乎常人的厚黑城府,那简直是痴心妄想,虽然还未能达到那些位高权重多年的老狐狸将权力运筹帷幄的境界,但不怒自威的官势还是足够让人望而生畏的,什么时候该明镜高悬,什么时候该和颜悦sè,什么时候该笑而隐齿,什么时候该深藏若虚,她都存乎一心,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窗外,一弯新月宛如一叶小舟,翘着尖尖的船头,在深夜的静湖中划行,给人送去一片情思。

    沐小青微微抬头,静静望着遥远天际的那弯新月,不知想起了什么,一股yīn沉凄凉之意慢慢扩散。

    “青儿,想他了吧?”倪红袖柔声道,她是一个观察细微到洞若观火的人,一点蛛丝马迹就足矣。

    “想又有什么用?换来的,还不是‘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一厢情愿?”她苦笑道。

    “是这样的,对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类型的爱情,从来都缺乏公平正义,‘落花’那一方总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半途而废,又心有不甘,jīng诚所至,又担心未能金石为开,这样左右为难的矛盾心理贯穿始终,到最后梦醒时分的那一刻,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坚持,无非就是一块遮羞布,好让自己有一个心安理得的台阶下,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倪红袖意味深长道,视线也转向了窗外,不过不是落在那弯新月,而是高楼大厦间的万家灯火。

    发人深省。

    沐小青静静听完,灵魂出窍了很久很久,才愣愣望了眼倪红袖,问道:“会是这样吗?”

    “其实不用我回答,你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答案,只是你束之高阁,不敢面对而已。青儿,不瞒你说,这一次我们俩来宁州,确实是别有用心,是带着任务来的,你妈打了无数遍电话,千叮嘱万叮嘱,要我俩好好开导开导你,不能因一时冲动而意气用事,找另一半,或者更具体一点说,婚姻这件事,对于你这样身份的人,涉及的东西太多太多,影响的范围太广太广,必须三思而后行,甚至是要挑三拣四。其中的一些大道理,刚才周姐也说过了,我就不重复,都是金玉良言,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我想跟你说的一点是,生活的无奈,有时并不源于自我,而是别人无心的筑就,那是一种yīn差阳错。生活本就是矛盾的,白天与黑夜间的距离,chūn夏秋冬之间的轮回,于是有了挑剔的喜爱,让无奈加上了喜悦的等待,但你要明白一点,这种喜悦带有很大的欺骗xìng,你以为触手可及,其实是遥不可及。有时候,刻舟求剑还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毕竟还会靠岸,而沿河求石才是最傻的,会永远执迷不悟地走下去,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明白吗?”倪红袖语重心长,她除了大智近妖,情商也极高,这样完美无暇的女人,不知什么样昆山片玉的人物才能陪衬得起呢。

    沐小青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倪红袖没再教诲,起身,去跟服务员要了一碗红枣鸡蛋糖水,顺便给周长恨要了一杯大红袍。

    她不爱喝酒,甚至到了滴酒不沾的地步,并不是对酒jīng过敏,只是单纯不想让酒jīng战胜理xìng而已,对于茶,则可有可无,也没多大深入研究,怎么选茶,怎么洗茶,怎么品茶,都知之甚少,唯一的喜好就是甜食,巧克力、蛋糕、甜点、布丁这些较为小资的小玩意统统来者不拒,就连小孩子爱吃的果冻也是爱不释手,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等周长恨品完了一杯大红袍,倪红袖喝完了一碗糖水,沐小青才回过神来,一口饮尽那杯龙舌兰。

    辛辣,冰凉。

    “姨,姐,你们的用心良苦我都明白,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去尝试一下,成功与否不在乎,我只是不想等我老了之后,才去后悔当初的胆小如鼠,遇到自己心仪的男人,都只能遥遥相望,这不符合我的xìng格。你们回去也跟我妈说说,叫她不用担心,她女儿不是头脑简单的花痴,不会一条道走到黑,懂得什么时候该抽身离开,到时候,绝对不会拖泥带水,也不会藕断丝连。”沐小青淡淡道,眼神坚定而执着,毋庸置疑。

    倪红袖yù言又止,终究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世上,也许只有南宫青城,才值得你这样痴狂啊。”

    沐小青浮起一个熠熠生辉的笑容,清冷骤然无影,似乎夸她喜欢的男人,比夸她自己更有自豪感。

    女人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混合体,有时候会小肚鸡肠,有时候却又宽宏大量得让男人都自愧不如。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长恨终于肯卸去作为市长的官威,恢复了一个小女人的平凡温柔,盘起了那双无法比拟的美腿,发出一声叹息,轻声道:“我们三个女人,在爱情这条道路的命运,是那样的相似,真可谓同病相怜了。青儿遇到的,是一份在水中强捞月的虚无爱情,单相思无疑是最折磨人的,举步维艰;至于红袖,倒是遇到了一个两情相悦门当户对的人,可惜,那个人又身不由己订了婚,天意弄人;而我这个老女人呢,更悲凉,从没想过会在四十而立之后,还会遭遇如此撕心裂肺的丧夫之痛,命运多舛啊。”

    “姨,你在谢家没受委屈吧?”沐小青想起这事,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那倒没有,老佛爷是个大慈大悲的人,对我们母女俩还是很照顾的。”周长恨柔声道。

    “我听我妈说,谢鸳鸯跟邵灵台正在秘密运作,想入主晓峰叔的康乾盛世?”沐小青试探问道。

    “是吧,我也不大清楚,晓峰走了之后,董事长一职一直空缺着,尽管他的遗嘱明确写着将名下的所有股份转给小狐,但小狐还小,董事局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一个未经世事的15岁孩子主持大局的,所以现在实际上是老佛爷重新出山,掌权康乾盛世。虽然我由于工作太忙,无暇顾及公司方面的有关事情,但也通过道听途说,知道鸳鸯觊觎康乾盛世很久了,她做出一些yīn暗晦涩的小动作,不足为怪。其实,鸳鸯一直都对晓峰颇有微词,不知是五行相克还是怎样,反正从小就水火不容,我刚嫁到谢家的时候,就经常见到他们俩因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吵得面红耳赤,每次都要老佛爷出来劝阻,才肯偃旗息鼓,可以这么说,他们俩只有兄妹名分,没有兄妹感情。鸳鸯太自负,不甘心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老是嚷嚷着要到康乾盛世谋得一官半职,可谢家有个不容更改的祖训,男主外,女主内。当年,老佛爷也是在老爷子走了之后,康乾盛世群龙无首,才迫不得已出来垂帘听政了几年,不过很快就将公司交给了晓峰,当时晓峰还在斯坦福上大三,是中途辍学回来的,所以鸳鸯的再三请求,都通不过老佛爷那一关,现在晓峰走了,生机重现,她吃一堑长一智,转变战术,把自己的老公推上前台,无可厚非。”周长恨轻声道,没有愤懑,没有抱怨,语气平淡得就像一杯从山涧小溪中取来的清澈泉水。

    “你不怕在谢家失势?”沐小青神情凝重,毕竟她领教过谢鸳鸯的不择手段。

    “怕,怕得要命。康乾盛世是谢家老爷子一手一脚开创的,爸那一代历经十年浩劫的折磨,变得保守怕事,没出什么头角峥嵘的人物,老爷子一直没舍得彻底放权。等到了晓峰这一代,才逐渐冒出几个顶天立地的好角,晓峰他堂哥谢三国是社科院经贸方面的研究员,另外一个堂哥谢西游现在在公司担任副董事长,主要负责分公司这一块的管理工作,晓峰是老爷子隔代钦点的董事长,在谢家的地位不言而喻,按照鸳鸯争强好胜的xìng格,当然会不服气。目前,谢家控制着康乾盛世60%的股份,小狐占有她爸的19%,翘楚占有10%,鸳鸯占有7%,旁系亲戚共占有5%,邵灵台娶了鸳鸯,做了过门女婿,老佛爷平白多了个孙子,喜不自禁,就把她所占有的19%拿出其中的8%送给了他,他俩夫妻加起来,还跟小狐差4%,如果他们夫妻俩继续卖口乖,讨好老佛爷,我担心还会有股份进账,到时候叛变夺权的战役就在所难免了,尽管翘楚很崇拜他哥,也很尊敬我这个嫂子,但鸳鸯毕竟是他姐,他肯定不会加入战团,而最大的可能是选择袖手旁观,那我跟小狐就会显得势单力薄了。”周长恨终于有了一丝的忧虑,由于一意孤行在政坛上抛头露面,破坏了祖训,所以她在谢家的口碑不佳,虽然老佛爷并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老人,但那种芥蒂肯定会存在的,如此一来,她就更被动了。

    “你打算怎么办?”沐小青脸sè铁青,这样的形势确实不乐观。

    “唉,我也没想好,还是那一句话吧,孩子哭了,抱给他娘。我并不是一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其实我想息事宁人,想井水不犯河水,可别人不想,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现在晓峰走了,小狐就是我的全部,荣华富贵这些我不在乎,套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来说,神马都是浮云,但这是一个拼爹的社会,我不能让她比别的孩子矮一截,她没爹了,我就拼命往爹的这个角sè上靠,即便寒花晚节丧失殆尽,也在所不辞。”周长恨苦苦一笑,泪水含在眸里,却倔强地没有流出来,双手轻轻环抱着肩膀,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其实,再强的女人,也会有疲惫的一刻,也需要在某一个点上,找个男人的肩膀靠一靠。

    “红袖姐,你怎么一直默不作声?智慧女神,快想想办法吧。”沐小青发出求救信号,极为罕见。

    “我一个局外人,不好乱出主意。”倪红袖还是横卧在沙发上,体态优雅,像一枝玉如意。

    “得,甭说这种卖关子的话了,快点吧,我跟姨都在洗耳恭听。”沐小青对她可是知根知底的。

    倪红袖抬起秋水长眸,轻轻瞥了眼屈腿而坐、把下巴枕在手臂上的周长恨,还是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个女人太要强了,很多事情都选择自己一个抗,很多路都选择自己一个人走,太累了。

    安静,三个女人沉默了足足十分钟。

    周长恨没能坚持到底,终于举手投降,轻声道:“说吧,红袖。”

    “我怕你承受不了。”倪红袖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浴袍,将那双美腿掩盖起来。

    “去年淮安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我在一线奋战了八个昼夜,就睡在奥迪车上,有一个晚上,又下了一场大雨,洪水冲破沙袋堤坝,漫上来,淹没了半个车身,我眉头都没皱一下。”周长恨内心那股倔劲一下子爆发了,神情也一下子从小女人变回了掌管一个城市的大市长。

    倪红袖功德圆满一笑,她确实厉害,激将法用得恰当好处,慢慢道:“我的办法,是一个词。”

    “哪个词?”沐小青比周长恨更显得迫不及待。

    “火借风势。”倪红袖慢悠悠说出这个词,语气像一个睿智深谋的老和尚。

    “什么意思?”沐小青不解道,周长恨也不知不觉将所有注意力放到了倪红袖这个女诸葛的身上。

    “具体一点说,就是找一个可以点石成金的人,辅助小狐。”倪红袖轻声解释道。

    “恐怕不妥吧。”周长恨轻声道,这个主意太冒险,人心隔肚皮,很难保证摄政大臣的人品。

    “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个人,很独特,很奇怪,可以说世上绝无仅有,你在表面看来,绝不会认为他是什么盖世英雄,也不会认为是什么人中骐骥,那些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更是离他十万八千里,有的时候,会觉得他老jiān巨猾得可恨,有的时候,又会觉得他玉洁松贞得可爱,有的时候,他是一个离经叛道的恶魔,干些为非作歹装神弄鬼的坏事,有的时候,他是一个普度众生的菩萨,干些雪中送炭披荆斩棘的好事。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点是,你只要跟他相处久了,会惊奇地发现一件事情――即便自己能耐再大,在他面前,都会像关公面前耍大刀一般的班门弄斧,渺小之极。至于你最为关心的人xìng问题,青衫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复,他跟我说过,这个人是一只云中白鹤。”倪红袖微笑道,似乎跟那两个静静听她讲述的女人一样,对这个人的一切事情都抱有浓厚的兴趣。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周长恨显得不敢置信。

    “有,且只有一个。”倪红袖望向窗外,深邃眸子泛起难以读懂的异彩,轻声道,“他叫萧云。”

    有一个人瞬间凝固。

    清冷孤高的公主,沐小青。

    *****

    (周末快乐)

第九章 不解风情的男人很可爱

    不洗澡的人,即便是硬擦香水,也不会香的。

    这就好比有些人虽然外表鲜衣怒马,但骨子里却丑陋得行同狗彘,再遮人耳目,也无补于事。

    萧云今晚就遇到了这种人。

    他傍晚从枫岭脚出来之后,将那辆马自达交给薛子处理,就让苏楠开着大奔,到苏州吃个便饭。

    苏楠这妮子很喜欢吃太湖畔的芙蓉银鱼、清溜虾仁和三件子,常常吵着萧云要去,今天如愿以偿。

    酒足饭饱,两人手牵手逛了一圈太湖,在太监弄逗留一阵,听了一段昆剧《窦娥冤》,才打道回府。

    人常说,恋爱是想一个人的心,婚姻是拴一个人的心,而爱情是吞一个人的心。

    苏楠就是这样子,整个人的心都被吞噬了,其实对她来说,去哪吃饭无关痛痒,关键是有他陪伴。

    夜深,月明,云淡,山幽,凉风习习。

    高速公路的路况极为顺畅,车少路阔,苏楠开得挺快,一路飞驰,心情也好,微笑熏得他人醉。

    萧云则还是那副不理世事的慵懒模样,倚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降下一半的车窗,享受着清风拂面。

    苏楠很迷恋他灵魂出窍凝望窗外时的神情,不像崇山峻岭的气势雄伟,只似小桥流水的宁静和谐。

    她总认为,男人的帅,大部分并不在脸蛋,而在岁月积淀下来的睿智与淡定。

    “二当家。”萧云忽然收回视线,轻声喊了一句,语气温柔得就像天边那抹如水月华。

    “嗯?”苏楠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成熟魅力荡然无存,俏皮得让人忍俊不禁,她喜欢这个称呼。

    “江山实业已经构筑得差不多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可以放手抽身出来了。”萧云微笑道。

    “啊?”苏楠低声惊呼了一声,这句话像溃坝的山洪突如其来,她反应不过来,开车都有些不稳。

    “干嘛这样大惊小怪?”萧云摸了摸鼻子。

    “你说呢?”苏楠恨恨瞪了他一眼,这死人还真是没心没肺,听到那样突兀的决定,谁还能平静?

    “江山实业有子路在,相信很快会步入更上一层楼的正轨,不用担心,他的那套计划属于得陇望蜀型的,不需要众人拾柴火焰高,可以各自为政。至于公司人员规模进一步扩张的事宜,就交给老古吧,他是个经历风雨老jiān巨猾的人,目光如炬,雁过拔毛,挑选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应该可以高枕无忧的,你就随便担任个虚职就成,好钢需用在刀刃上,你的主要jīng力可能要转移一下了,更重要的任务即将隆重登场。”萧云轻声道,话说得相当笼统,也很冠冕堂皇,让人觉得是在放卫星,太虚了,可这事的调子很明显已经定下来了,不容置疑,所能做的只是欣然接受。

    “你又在背后搞啥小动作了?”苏楠带着笑意问道,想一探究竟。

    “暂时保密,过几天吧,到时候就会雄鸡一唱天下白了。”萧云一笔带过,连小恩小惠都不肯施舍。

    “老毛病又死灰复燃了!”苏楠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死人,老是喜欢这样藏头露尾,死有余辜啊。

    萧云露出一个jiān计得逞的微笑,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呵欠,模样更为懒散得要命。

    苏楠知道千万不要同无赖争辩,否则别人会搞不清到底谁是无赖,深呼吸一口气,一心一意开车。

    长三角都市圈的高速公路网异常发达,其密集程度已经赶超珠三角,为这一片地区社会经济的鲲鹏展翅推波助澜。近几年,曾经在长三角高速公路投资大cháo中叱咤风云的民营资本,正在被集体清退,zhèng fǔ逐渐收回股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变化,让人不得不感慨万千,也许正印证了那一句古话:罪己,则其兴也悖,罪人,则其衰也忽。

    萧云望着路旁一闪而过的标志牌,轻轻蹙起眉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棘手问题。

    半晌,车后头忽然jǐng钟长鸣,闹腾得人心惶惶。

    两辆jǐng车闪烁着蓝红白灯光,并排着呼啸而来,横行霸道,后面还跟着两辆黑sè奥迪A6。

    这样前呼后拥的排场,为大领导保驾护航的事实一目了然,路上的车不敢触犯天条,纷纷避其锋芒。

    苏楠也不得不减速,打转向灯,开到最外边的紧急停车带,缓缓前进,让开一条宽敞的康庄大道。

    “谁的车?”萧云微微眯起黑亮双眸,盯着那两辆奥迪A6,声音有点冷,像此刻的夜sè。

    “让我想想,这车牌有点熟,好像是省府的,以前在市府大院见过,哦,想起来了,副省长迟望之的车,明天市里要开教育强市会议,他是分管教育线的,估计就是奔这个来的。”苏楠轻声道,不近不远地跟在这个盛气凌人的车队之后。她对于省里一些重要人物的车牌,几乎都熟稔于心,甚至到了敝帚千金的境界,这是她爸苏墨砚特地三番五次交待下来的,尽管作用不会立竿见影,但总有一天会从中获益,而且获益匪浅。

    “这种会议,只是对省里头前些rì子召开的教育强省会议的一个jīng神传达和具体措施部署而已,不算特别重要,让教育厅派正职过来就足够了,副省长亲自出席,拔高规格,是不是过于小题大做,再吹毛求疵地说,是不是有点故作姿态了?”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这段rì子,经常跟苏墨砚这个老政骨腻歪在一起,学到了不少官场上的高深学问,对于一些不言而喻的潜规则,有了前所未有的认识与体会。

    “归根结底呀,就一个词,制衡。”苏楠轻声道。

    “怎么说?”萧云轻声问道,将车窗升上来,车内霎时万籁俱寂。

    “我爸说了,zhèng fǔ做事,一般都会做到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孔南行的羽翼还远远没有丰满,在宁州的话语权还属于嗷嗷待哺的状态,工作开展得不顺利,现在这个阶段,他就像一条涸泽之鱼,想要畅游无阻,必须往池里添水。可现在宁州是姓庞的,控制着所有水闸,想从这条道上获得源头活水,基本无望,只好另辟蹊径,而上头普降甘霖无疑是一条绝妙方法,而且行之有效。教育强市是孔南行的一次小考,省里派迟望之出席,应该就是向宁州各界明确表态,全力支持孔市长开展工作,不说马到成功,起码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我是这么认为的。”苏楠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妮子的政治嗅觉的确比常人要技高一筹。

    “有道理。”萧云深以为然。

    迟望之车队的速度并不快,始终维持在80迈,这就苦了后面的车,不敢超越,只好尾随。

    憋屈。

    苏楠亦步亦趋跟了一程,觉得实在是耽误时间,干脆打转向灯,进入了服务区,休憩几分钟。

    大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油耗子,一厢油跑了没半个月就所剩无几了,苏楠只好直接开去加油站,萧云趁这个空当,上了一趟厕所,出来之后鬼鬼祟祟躲到角落里,对着天上那轮孤月,掏出一根中华烟大口大口抽着,解馋去乏,吞云吐雾没几口,便草草了事,随意弹掉烟头之后,又折回厕所,接连漱了好几遍口,确定查不到一点烟草的蛛丝马迹后,才善罢甘休,迈着慵懒的步伐返回,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在踽踽独行,他喜欢这样优哉游哉,可刚走两步,他的节奏就变了,骤然疾风暴雨起来。

    因为苏楠遇到麻烦了。

    加油站下,停着一辆崭新的兰博基尼,一辆奔驰SLSAMG,还有两辆保时捷911豪华跑车。

    一个身材修长、大概只有初中生模样的花季少女正翘着手,倚在兰博基尼的车门旁,两条美腿雪白纤细得令人目眩头晕,戴着一顶沾有灰尘的黑sè遮阳软帽,看得出来是一个喜欢周游列国的妮子,乌黑柔顺的马尾辫静静搭在后背,露出jīng致无伦的轮廓,青chūn逼人的气息肆虐得张牙舞爪。可这棵原本像雨水滋润下柔美得发亮的水灵白菜,此刻的神情却如漫天飞雪,语气更是寒风刺骨,气得不善言辞的苏楠满脸通红,浑身发抖。

    “二当家,怎么了?”萧云悄无声息地来到苏楠的身边,牵起她的手,语气温柔,微笑醉人。

    “没事。”苏楠终于见到主心骨了,低下头勉强一笑,而那股束手无策的彷徨情绪顿时灰飞烟灭。

    “真没事?”萧云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转过身来,微笑着面对那个挑事的冷若冰霜的花季少女。

    外表光鲜,却气焰嚣张,再水灵,也白搭,就像不洗澡的人,即便是硬擦香水,也不会香的。

    苏楠思忖了一阵,还是选择如实禀告:“加完油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耽搁了这女孩的一些时间。”

    “就这事?”萧云安之若素。

    苏楠苦笑点头。

    “以后没钱,就别打肿脸充胖子,学人家开奔驰,弄辆四万多的小奥拓,就够你们小两口得瑟半天的了。”花季少女冷嘲热讽道,斜睨着这个寒酸得近乎不修边幅的年轻人,不屑一顾的笑容懒得添加掩饰,这样大众情人似的男人太普遍,甚至可以说泛滥成灾了,无非就是一张干净白瘦的脸庞,除了那抹微笑还有些梦笔生花的意思,谈不上什么杀伤力,更别提惊艳这种较为极端的词了,差点让她误以为是某个公司里的某一个为了生计而不得不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的小中产男人,再瞧瞧他旁边那个美得不似凡间俗物的极品女人,鄙夷的神sè更是肆无忌惮,暗骂一句小白脸。

    萧云可不是一个任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缩头乌龟,叹息道:“人简单就会年轻,一世故就会老。”

    “说谁呢?”花季少女杏目圆睁,那份刻意流露的老成持重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没听见?”萧云挑挑如刀双眉,那模样,道貌岸然得令人发指。

    “有种你再说一遍!”花季少女冷声道,一点也没有豆蔻年华的那种天真清纯,太可惜了。

    “你喜欢听?这种癖好挺凤毛麟角,其实我还可以说得更难听的。”萧云浮起一个十分欠打笑容。

    “见过无耻,没见过你无耻得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花季少女真想一脚踹过去,把他踹个狗吃屎。

    “这可能正印证了那句话:头发长,见识短。”萧云说得很慈眉善目,没有一点踩人的飞扬跋扈。

    花季少女咬着娇唇,目不转睛地瞪着萧云,恨不得将这死人碎尸万段,妈的,开门揖盗了。

    萧云不甘示弱,微笑与她对峙着,唉,这小妮子本来挺漂亮的,干嘛要这样金刚怒目的呢?浪费。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花季少女受不了他眼睛里肆谑的戏弄,挺着尚未发育的胸脯质问道。

    “我只是在观察而已。”萧云挠了挠头,似乎有点囊中羞涩的尴尬。

    “净扯淡,观察了这么久,得出什么结论?”花季少女语气不善,就他这副尊荣,还当护花使者?

    “没啥结论,就是觉得你复杂的五官,掩饰不了你朴素的智慧。”萧云大言不惭道。

    花季少女气得七窍生烟。

    萧云倒没有兴风作浪后的耀武扬威,依然是那副悠然自得的做派。

    “你说你一个堂堂的大男人,跟一个小女孩作口齿之争,有意思吗?”花季少女呼吸一深一浅道。

    “没意思。”萧云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像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一样。

    “那你还在这里跟我磨磨唧唧?小肚鸡肠!”花季少女气势汹汹,这家伙脸皮真厚,不是一般的厚。

    “男人是应该海纳百川,可你得罪了我女人,就必须锱铢必较了。”萧云一本正经道,显得滑稽。

    花季少女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个弧度,似笑非笑,一个能为了自己女人而锲而不舍地斤斤计较的男人,即便他再寡廉鲜耻,再狼心狗肺,都不会让人觉得生厌,就像在行驶的车中伸出手去抚摸空气,那种感觉,温润而舒服,一向孤芳自赏的她露出了少有的复杂眼神,捉弄之心大起,柔声道:“帅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萧云谨慎问道,也不知是真的不明所以,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美不?像不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花季少女浅浅一笑,眨着大眸子,勾引意味显而易见。

    暗送秋波。

    可惜,对牛弹琴,尤其是一头木讷愚昧的牛,即便再技艺高超,也是徒劳无功的。

    很显然,她遇错对象了。

    萧云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说了句该千刀万剐的话:“你要是鲜花,以后牛都不敢拉屎了。”

第十章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你要是鲜花,以后牛都不敢拉屎了。”

    大逆不道。

    这是她十五年的生命中,听到的最为刺耳、也是最为丧尽天良的一句话语。

    人常说,起跑领先一步,人生领先一大步。

    作为家里弥足珍贵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直都是呼风唤雨的,过惯了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帝王式生活,无论什么都有求必应,不无夸张地说,摘星星摘月亮这种荒唐事也有可能发生。家里大人对她的溺爱程度骇人听闻,没挨过打,没挨过骂,没受过委屈,没受过苦难,耳边尽是些曲意逢迎的恭维话,或者口是心非的赞美词,久而久之,她就衍变成了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小公主,任何一点的逆耳忠言都听不进去,髀肉复生的心态大行其道,现在倒好,听到这样尖嘴薄舌的直接话语,怎能不凶神恶煞?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也许,这个怎么瞧都没有半点公子哥气息的年轻人就是她命中的克星,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那点引以为豪的城府顿时苍白无力,别看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总是有一股神奇的魅力,让自己方寸大乱,在勾心斗角中处于下风,做不到分庭抗礼,充其量只是负隅顽抗,看着他那一抹越来越浓的微笑,禁不住气得暴虎冯河,甚至到了“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的盛怒,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小妹妹,生命重于一切,别为了耍帅逞能,开着跑车招摇过市,这样不好。”萧云貌似真诚无比。

    “你以为你是谁?大慈大悲的佛祖,还是胸怀天下的上帝?”花季少女强压住怒火,冷冷一笑。

    “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没其他的意思。”萧云轻声道,对于安贫乐道的他来说,低调至上。

    花季少女露出个鄙视眼神,老成十足地摸摸自己的下巴,大眸子一转,灿烂笑道:“难道你想泡我?”

    萧云哑然失笑,苦得就像一口气喝了几大碗熬了很久的中草药,撇清道:“我不想被千夫所指。”

    “你什么意思?暗讽我是人尽可夫的jì女?”花季少女变脸的功夫还真是炉火纯青,顿时黑云密布。

    “呃,我是指你一瞧就是侯门千金,我高攀不上,不想被别人骂自不量力吃软饭。”萧云解释道。

    “这么有自知之明?”花季少女扬扬下巴。

    “瓜田李下的,还是开诚布公坦诚相见一点比较好。”萧云露出一张善良得近乎纯朴的笑脸。

    “虚伪。”花季少女撇了撇嘴,显得很不以为然,她对自己的外貌还是相当有自信的,在学校甘心匍匐臣服在她石榴裙下的雄xìng数不胜数,像革命先烈一样,前赴后继,尽管都是一些她完全看不上眼的花架子美少年,但男人贪图美sè这一点的劣根xìng,上至耄耋,下至垂髫,都是如出一辙的,因此,如果这个年轻人的女人不在场,还会不会说出这样坐怀不乱的话语,就得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萧云并不知道花季少女心思的万转千肠,神sè依旧平静,不再交谈,从口袋中掏出钱包递给苏楠。

    本来时间就不早了,加个油又耽搁了十几分钟,再纠缠不休下去,估计得凌晨才能回到宁州。

    须臾,苏楠付完钱出来,向站在一边背着手静静等她的萧云使眼sè,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世事往往就是这样,你愈是想避之大吉,就愈是不期而至。

    萧云刚打开车门,脚还没来得及迈进去,就听到花季少女又说话了。

    “点着了炮引,就想抽身离开,未免有点过于异想天开了吧?”她轻笑道,调整了一下帽子。

    “唉,还真是树yù静而风不止,多事之秋啊。”萧云轻声叹息,没有上车,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不怕实话跟你说吧,我呢,是一个特别小气的人,讲究个亲痛仇快,吃亏了,就会想方设法赚回来,你说刻薄忘恩也好,不可理喻也罢,反正我做不到犯而不校,不过呢,你算幸运的了,这里不属于我的地盘,做不了主,太惊涛骇浪的事不敢为,免得乐极则悲,可啥也不作就鸣金收兵,我在几个朋友面前就抬不起头了,你说对吧?”花季少女笑意盎然,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藏有无尽的狡黠和yīn险,一点也不像未经世事的温室花朵。

    “洗耳恭听。”萧云直截了当道,选择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痛快。”花季少女竖起大拇指,赞赏这样的无所畏惧,男人就应该这样当仁不让,轻声道,“今天晚上,本小姐的心情本来就很差,想发泄,瞧见我这车没?兰博基尼,新买的,头一回开,刚才飙到200迈,心情才稍微平湖秋月了些许,可还是挺烦躁,你女人不幸在这个点上撞到了枪口,我找她麻烦,你肯定会挺身而出,倒不如直接找你,但你放心,俗话说咬人狗儿不露齿,我这么伶牙俐齿,肯定不咬人。”

    “别绕弯子了,单刀直入吧,你到底想怎样?”萧云轻声道,这个女孩的谈吐非凡,不是普通的主。

    “赛车。”花季少女不轻不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继续。”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依然还是能够处之泰然。

    “这里离下一个服务区还有八十公里,谁先到那里,就为赢。”花季少女自信满满。

    “一言为定。”萧云想都没想,就一口应承,还生怕她反悔,赶紧跟一脸愕然的苏楠换了位置。

    花季少女嘴角泛起一丝鄙夷冷笑,转身向后面的几个朋友打手势,上车准备继续发泄的疯狂。

    这几个朋友有男有女,富家子弟,一直在袖手旁观,因为他们知道,这女孩并不喜欢党同伐异。

    服务区出口,五辆车并排停着,蓄势待发。

    这架势,让不少好事之人侧目而视,不知道这些豪华车在干什么,吊足了胃口。

    “你不是不会开车么?”苏楠头一次坐在副驾驶室的位置,见到驾轻就熟的萧云,惊讶不已。

    “这得分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会了。”萧云蛮不讲理,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很是讨厌。

    “装神弄鬼!”苏楠恨得牙痒痒,最烦这死人扮猪食老虎这一点,忍不住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萧云呲牙裂嘴,这妮子真够狠的,摸着手臂,降下车窗,对着旁边车里的花季少女,问道:“Ready?”

    “yep。”花季少女自信一笑。

    “我数到十,咱就同时出发。”萧云似乎也很有把握,突然咧嘴一笑,说了一个数字,“十。”

    话音刚落,大奔猛的一个提速,像脱缰的野马,风驰电掣般就冲了出去,没有任何的事情征兆。

    卑鄙,无赖。

    花季少女却没有丝毫生气,反倒露出一个讥讽井底之蛙的笑容,眼睛有了一丝光彩,踩尽油门追赶。

    在苏楠呆若木鸡的注视下,萧云祭出了一连串行云流水到眼花缭乱的cāo控动作,华美,顺畅,潇洒,飘逸,像国画大师挈着毛笔飞舞着笔墨丹青一般,大气磅礴,力透纸背,奔驰很快就飙到了200迈,在宽阔无阻的高速公路上一马当先,几个弯道漂亮的甩尾下来,花季少女和她朋友的那几辆顶级跑车竟然被甩开了四十多米。

    强悍。

    可惜的是,在这种直道上赛车,没有太多投机取巧的手段,拼的不是驾驶技巧,而是车子的xìng能。

    奔驰作为一个四平八稳的代步工具,无可挑剔,但若论到速度xìng能,跟兰博基尼保时捷这些跑车专业户媲美起来,就落了下乘,后劲不足的弊端逐渐显露,花季少女她们趁机缩短距离,四辆跑车疯了似的不断加速,就像四尾游鱼,在宁杭高速上快速游曳,一步一步接近目标,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响彻云霄。尤其是花季少女的那辆兰博基尼,本身xìng能不俗,再加上有隐xìng改装,近乎粗野的几次油门踩下去后,一口气飙到了240码,前进轨迹泛着一股蛮横的狠意,像一头杀红眼的野兽,开始露出?人獠牙撕咬猎物,有着一种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意思。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一米。

    终于并驾齐驱了。

    花季少女降下车窗,趾高气扬地向萧云伸出了中指,然后油门再次踩到底,带领着朋友们疾驰而去。

    对于11岁就跟一群江南大少疯狂玩车的她来说,这个简单的城下之盟,当然有理由踌躇满志。

    而事实也是这样。

    一开始靠着耍赖遥遥领先的萧云被远远甩在了背后,瞄着倒后镜里空空如也的景象,她笑如夏花。

    “七,别玩命。”苏楠两只玉手紧紧抓着安全带不可放松,那张美艳如妖的脸庞有些发白。

    “害怕?”萧云举重若轻地把握着方向盘,直视着前方,眼神坚定而执着,像一名边防战士。

    “有点。”苏楠勉强笑笑。

    “你是怕这车的xìng能,还是怕我的技术?”萧云问道,现在的他就像那抹月,不满,却弯得迷人。

    “都有。”苏楠忧心忡忡凝视着他,这个男人,已经在她的内心深处扎根稳牢,决不许让他出意外。

    “笨妮子,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闭上眼睛。”萧云柔声道。

    “现在不怕了。”苏楠伸出一只手,静静搭在他的手臂上,这是爱人间的信任,扶持,相濡以沫。

    萧云转过头来,那一抹微笑清净如竹。

    可又是毫无征兆地,他竟然缓缓减速,190,180,170……最后到了平常的80迈。

    “怎么不追赶了?”苏楠皱着黛眉,虎头蛇尾的风云骤变,让她迷惑不解,而且英雄气短的做法也不符合这死人的xìng格,侧过脑袋看着他,一头秀发倾到一边,迷蒙的夜sè,愈发让她身上的成熟魅惑发挥到极致,让人忍不住产生想做点别的事情的**来,网络文学吾爱书库吾爱文学武侠吾爱这个世上,估计没有几个男人能经得住这种秀sè可餐的考验。

    “快意恩仇这种事,无异于火中取栗,还是少做为妙。”萧云嗫嚅道。

    “金蝉脱壳?”苏楠似乎猜到点端倪,可是如果想用这种土老帽的方法耍掉对方,也太儿戏了吧?

    “如果仅仅是管窥蠡测,那就过于目光短浅了些,我不会做的。”萧云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苏楠嘴唇动了动,还想继续再追问下去,可话刚到嘴边时,突然灵机一动,自己这样做不正中了这死人的下怀么?嗯,绝不能让他每次的故弄玄虚都大获成功。于是她索xìng就缄口不言,也学他坐在副驾驶时的那副慵懒模样,斜躺着,可眉头却不知不觉蹙了起来,因为钱包不见了,虽然里面只有几百块,没有银行卡信用卡一类的,但身份证在里面,一想到还要去派出所报失就头疼,而且那个钱包有特别的意义,妈妈送的,玫瑰红,她很喜欢,贴身伴随了这么多年,一下子还难以割舍,她轻轻叹息,决定不去想这些闹心的事,专心侧头欣赏窗外景sè,天是宝石一样的墨蓝sè,星星挺多,也挺亮,远处传来几声狗儿的叫声,飘飘渺渺,郊外农村与城市相比,毕竟多了几分灵气,呼吸很透彻,空气是纯净的。

    萧云也没有死缠烂打,对“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句话置若罔闻,慢悠悠开着车。

    浪漫是什么?送花?雨中漫步?楼前伫立不去?

    其实,如果两人彼此倾心相爱,什么事都不做,静静相对都会感觉是浪漫的。否则,即使两人坐到月亮上拍拖,也是感觉不到浪漫的。而对于苏楠来说,真正触动她心灵的浪漫,往往是一些毫不起眼的细节,譬如说萧云刚才的那一句话:男人是应该海纳百川,可你得罪了我女人,就必须锱铢必较了。

    一个小时后,离宁州还有二十公里的路程。

    这里有一个服务区,四辆顶级跑车现在就整齐划一地停在那里。

    而开车的四个人,两男两女都下了车,各自趴在自己的车盖上埋头写着一份检讨书。

    他们的身边,都站着一个负责监督、神情肃穆刚直不阿的交jǐng,隶属于宁杭高速交jǐng二大队。

    几分钟后,一辆大奔姗姗来迟,不偏不倚停在了这四辆顶级跑车旁边。

    正在奋笔疾书的四个男女被这个风吹草动打扰,停下了笔,不约而同地抬头,向奔驰这边投来的眼神无疑是咄咄逼人的。尤其是戴着一顶沾有灰尘的黑sè遮阳软帽的那个女孩,简直可以说火冒三丈到想大开杀戒,恨不得将里面开车的那个人蚕食鲸吞了,经过消化循环之后,再拉出来喂狗,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奔驰车窗缓缓降下,一个年轻人探出头来,询问正盯着他看的交jǐng:“交jǐng同志,他们怎么了?”

    “你是什么人?”那名交jǐng一脸jǐng惕,声音生硬冷漠,像红卫兵面对着一个十恶不赦的走资派。

    “哦,我叫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是这四个人的朋友,我们约好了在这里等的。”他解释道。

    “他们无视法律法规,强行超越正在执行紧急护送任务的jǐng车,造成恶劣影响,还有,这辆兰博基尼未按有关规定悬挂机动车号牌,至于是否超速的问题,由于当时电子眼未能固定他们超速的证据,所以暂时未予处罚。”这名交jǐng只是不咸不淡地回答,例行公事一般,态度不温不火,再钻牛角尖一点说,有点不耐烦。本来今晚他是不用出来执勤的,呆在局里逍遥自在,可就在半个小时前,突然接到上级通知,说有几辆外地跑车装逼耍酷,硬生生超越了迟望之副省长的车队,胆大包天,势必要给点颜sè对方瞧瞧,就迫不得已赶了过来。

    “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萧云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那名交jǐng没听到这个年轻人在说些什么。

    “哦,我是说他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自作自受。”萧云浮起一个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微笑。

    “哼,你们这些80后90后,开车都是一个样,毛躁,目中无人。”那名交jǐng鄙夷的神sè明目张胆。

    “您教育得是,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那个,我想问问,他们……没什么事吧?”萧云试探问道。

    “没啥大问题,罚款150,记3分,写一份检讨书,安全jǐng示教育一个小时。”那名交jǐng简短截说。

    “那还好,交jǐng同志,辛苦你们了,我先走一步,您慢慢教育他们,最好狠一点。”萧云认真道。

    那名交jǐng嘴角轻微抽搐,交上这样忘恩负义在伤口上撒把盐的朋友,真是三生不幸,悲催。

    大奔缓缓启动,重新消失在浓浓的夜sè中,再也没有了踪影,就像一名打更老者,悄悄来悄悄走。

    四个少爷公主在心不甘情不愿写完检讨书后,又接受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教育煎熬,才得以解脱。

    两辆jǐng车在替大领导报仇雪恨之后,也离开了,只留下那四辆郁闷的顶级跑车。

    “妈的,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滋味,真他妈不好受。”一个戴着耳钉的少男狂骂道,狠狠抽着烟。

    “你怎么知道这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我就不信,顶多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另外一个少男不屑道。

    “别以为社会上的人都是我们学校那些蜀犬吠rì的傻子,jiān诈狡猾的人随处可见。”耳钉男老成道。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们就不会这么傻了。”那个不屑的少男郁郁寡欢的心情一下被勾了起来。

    “小狐,你怎么看?”一个留着短发、化着烟熏浓妆的女孩蔑视两个男伴,抱着小腿坐在车盖上。

    戴着黑sè遮阳软帽的花季少女一直都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抬头凝望着那抹弯月。

    “小狐?”短发女孩又喊了一声,在她心里,似乎只有眼前这个女孩才配得上jiān诈狡猾这个词语。

    “不要往仇人家的窗里扔石头,如果你自家的窗户也是玻璃的。”花季少女说了一句很无厘头的话。

    “什么意思?”其余三个人异口同声问出这句话。

    花季少女没解释,从口袋掏出一个陌生的玫瑰红钱包,神秘一笑:“得罪我谢小狐的,十倍还之。”

第十一章 西江月,把酒言欢

    几天后,许子衿离开宁州,飞往成都。

    跟随她一起去的,有天才神童蔡徽羽,还有爱得难舍难分、几乎融为一体的薛子和李影踪。

    原本温馨热闹的小家一下子失却了不少生趣,萧云独坐于大厅,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家徒四壁,百无聊赖,只好爱屋及乌,开始悉心照顾起那丫头遗留下的各种花草鸟虫。许子衿在的rì子里,他是一个彻头彻尾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汉,现在,历史重演,又恢复到了他刚来宁州时的艰苦岁月,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都必须自食其力,虽然苏楠会隔三差五过来帮帮忙,但这妮子七窍玲珑,懂得这一小块地方是他心灵港湾的另一处庇护所,不宜过多踏足,所以这个家的里里外外,还得靠他自己去亲自打理呵护。

    今晚,是石沉海和他妻子翟珊结婚二十周年纪念rì,在西江月大酒店摆下了一桌宴席,简简单单。

    婚姻,就像两个人牵着手过一座独木桥,不在乎过得快慢,在乎是否安全,否则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新朋友贾伯侯跟随由市委书记庞月明亲自带队的考察团到韩国学习考察去了,今晚来不了,但早些时候已经托人送了礼物,两只惟妙惟肖的红玉鸳鸯,翟珊喜欢得不得了。而老部下何琉璃由于还在上海,也无法出席,因此,大闲人萧云是必须出席的,这是石沉海夫妇下的死命令,他上午9点多去仁爱医院跟准备接受第三次心脏手术的苏墨砚偷偷喝了几杯酒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刻木观小学,只跟老王头草草下了几盘棋,在中午吃饭时分匆匆离开,因为他要去买礼物。

    原本买什么礼物这样伤脑筋费jīng神的事,他是打死也不会理的,可苏楠太忙了,着实抽不出时间去搭理这种小打小闹的鸡毛蒜皮事,没办法,再不会选也只好临时抱佛脚了。他先是坐着公车到小商品市场兜兜转转了几圈,除了被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弄得眼花缭乱之外,一无斩获,出来后又辗转到古玩一条街,想买个古董啥的,可又觉得老石他家肯定不缺这些个便宜货,再次无功而返,在车上绞尽脑汁了许久,途中打了几个电话征求苏楠建议,搞到这妮子一瞧见是他的号码,都干脆不接了,他没辙,觉得再这样找下去也纯属抱薪救火,就干脆买了两只jīng美陶器,再跑去找以前在瓮中鳖认识的一个老郎中,弄了点药酒装进去,终于大功告成。至于是什么药酒,各位可以猜想一下,一个常常忙到jīng力憔悴的中年男人,哪方面最需要进补了。

    入夜,一枚新月好像一朵白sè梨花,宁静地开放在浅墨sè的天空中。

    萧云在广记茶餐厅呆了两个小时,跟王胜利品了两壶茶,直到七点一刻,苏楠的奔驰才终于出现。

    跟王胜利和老板娘打完招呼后,萧云提着那两只jīng美陶器装的药酒,很自觉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奔驰打了转向灯,混入络绎不绝的滚滚车流,一下子就被淹没无踪,像墙头荒草野花,毫不起眼。

    “怎么这么晚?”萧云柔声问道,兴许觉得有点热,就把空调开大了一档,车内霎时寒风朔朔。

    “忙呗。”苏楠撇撇嘴,多少带点疲倦之意,jīng神状态似乎也有点游离,在一个十字路口险些闯红灯。

    “哪找那么多事情忙?”萧云诧异道,如果一个老板都忙得这样不可开交,底下的人可想而知了。

    苏楠打死方向盘,轻车熟路地右转进入一条四车道直路,侧过头来,给了这头怙恶不悛的牲口一个世纪大白眼,忿忿不平道:“有些人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既想飞黄腾达,又想淡泊名利,开了公司,把人骗上了船,就甩手不理撒手不管,让别人忙前忙后掇青拾紫,自己就整天只会做个玩世不恭的富贵闲人,还大言不惭地美其名曰醉翁之意不在酒,唉,真是应了先秦左丘明的那一句话: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做大事者,须在大处落墨,无需拘泥小节,对吧?”萧云摸了摸鼻子,脸皮厚得竟然还古井不波。

    “巧言令sè。”苏楠轻声啐了一口,但也无可奈何,自己可能就是骑着毛驴举着拖布追老虎的命吧。

    “你这样说我,老伤心了,唉,我这心碎得,捧出来就跟饺子馅似的。”萧云唉声叹气道。

    “少来这套,再装着楚楚可怜,再扮得哀怨苦涩也没用,姐有抵抗力。”苏楠扬了扬下巴,嘴角处弯起的弧度动人魂魄,能够这样毫无顾忌地拌嘴,真幸福。叔本华曾说过一句极为经典的话:**过于剧烈和强烈,就不再仅仅是对自己存在的肯定,相反会进而否定或取消别人的生存。所幸,她是世上一个绝无仅有的女人,要求并不高,也不挑剔,更不会钻死胡同,只是希望能够在他面前傻一点,温柔一点,小女人一点,有时候再蛮不讲理一点,足矣。

    “二当家,你真美,难以形容,我觉得‘国sè天香’这个词都是对你的一种亵渎。”萧云改变策略。

    “炒冷饭。”苏楠撇撇嘴道,可内心还是禁不住浮起一抹感动来,细细的,腻腻的,传遍全身。

    当一个女人恨一个男人的时候,希望听到他的真话,而当她爱上这个男人时,却喜欢听他的谎话。

    “二当家~~~~”萧云腻声道,那模样,像是一个准备采取迂回战术恳求家长买变形金刚的聪明孩子。

    “干嘛?”苏楠jǐng惕道,对于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就得处处设防,不然很容易就会羊入虎口。

    “啥时候咱一起发发电呀?”萧云问道,那抹笑容太作jiān犯科了,一些乱臣贼子也会甘拜下风的。

    “什么意思?”苏楠凝着两道黛眉,不明所以,侧头望了一眼他,车速挺快,恰好超越了一辆蓝鸟。

    “摩擦才能生电么。”萧云给出了一个浮想联翩的答案,笑得更为狡诈,谁见了都想起黄鼠狼拜年。

    “我让你摩擦生电!”苏楠腾出一只手,狠狠拧着这个想入非非的畜生耳朵,一点也不想手下留情。

    “二当家,我不敢了!”萧云凄喊着饶命,却说着最欠抽的话,“小心开车,不然就一车三命了!”

    ――――――

    西江月大酒店。

    五楼一间叫“国宴”的豪华包间里,高朋满座,说笑声就像江南六月梅子雨,绵绵不绝。

    在座的列位都不是外人,或是石沉海的得力助手,或是石沉海的铁杆弟兄,或是石沉海的商海战友。

    翟珊是一个以夫为纲的传统女人,只邀请了一个青梅竹马的闺蜜,叫阮玉寒,一名普通小学老师。

    西江月的大老板、石沉海的老乡江城子一张稳重的国字方脸,一双朗目炯炯有神,xìng格豪爽,言语幽默,最关键酒量是个无底洞,尽管他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笃信鬼神论,但他又自圆其说,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因此喝酒文化就蔚然成风了。有趣的是,他喝酒既不讲究派头,也不讲绅士风度,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刻也没个停歇,带着一股饕餮霸气,再加上各种行酒令信手拈来,俨然成了今晚活跃这场宴席气氛最为重要的核心人物。

    可他的最大爱好却不是酒,而是花花草草,无论哪个品种都会趋之若鹜,想方设法弄到。

    因此,西江月在他的授意下,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花园。

    在这间仅仅只有五十平米的国宴房间里,就摆着不少盆景,花香飘溢,让人心旷神怡。

    萧云和苏楠粉墨登场的时候,还没有上菜,一个引人瞩目的三层高nǎi油蛋糕刚刚被推进来。

    对于认为时间就是生命的石沉海来说,迟到是大忌,当然不会心慈手软,罚了他们俩三杯酒水。

    原本萧云还想替苏楠挡酒,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在座的人在江城子的鼓动下,纷纷举旗起义。

    势比人强,萧云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只好眼睁睁瞧着苏楠在一片起哄声中一口气饮下了三杯洋酒。

    酒jīng弥漫,美人脸颊的那一抹嫣红,风情万种。

    等欢呼声尘埃落定之后,石沉海怕矫枉过正,赶紧让自己生命中地位超然的两大贵人入席。

    而翟珊则硬拆鸳鸯,把刚刚想坐下的苏楠拉到自己身边,凑着阮寒玉,聊着一些首饰服装化妆品之类的女xìng话题。她很喜欢这个美貌冠绝天下的女人,有修养,有家教,有品位,却没有一点美人应该有的类似眼界过高冷若冰霜的坏脾气,最重要一点,她帮自己的老公解了燃眉之急,度过了这道跋前踬后的难关,感恩之情油然而生。

    “这个女人什么来头?”坐在翟珊对面的一个女人与身边的女同伴窃窃私语。

    “江山实业的老总。”她身边的同伴是平湖房地产市场部的主管,显然对苏楠很熟悉。

    “就是买下平湖44套房子的那家公司?”这个女人讶异问道,她是一家叫旗帜公关公司的老总,叫姚琴,芳龄三十五岁,毕业于中山大学公共关系专业,至今未婚,身材无以伦比,长得一副大家闺秀的乖巧模样,其实骨子里是一个狂野奔放的女人,喜欢飙车,时常开着一辆托人改装的路虎在三环进行生死时速的撒野。她并不是宁州本地人,而是来自省城南京,在中大毕业之后,在深圳的一家知名公关公司呆过两年,之后就辞职来到宁州创业,花了五年的时间,终于在宁州公关界立足,专门从事地产界的营销策划,平湖就是她的一个大客户,所以跟石沉海的关系非同一般,今晚也应邀出席。

    “Bingo。”平湖市场部的主管叫彭飞燕,小姚琴五岁,两人的感情在平常工作接触中逐渐深厚起来。

    “世道真不公平,让她拥有了绝世美貌也就算了,还把这么多财富也给了她。”姚琴小声抱怨道。

    “这就是命,恨不来的。”彭飞燕轻笑道,她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小女人,很少会羡慕别人如何如何。

    “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又是何方神圣?石总怎么对他好像达官老爷一样的阿谀奉承?”姚琴轻声问道,那双媚眼凝视在萧云的身上,有些迷茫,按理说这么年轻的男人很难进入她的法眼,她看男人,并不注重外貌,而在乎沉稳,可这个年轻人偏偏就与一些愣头青年的轻世傲物?中窥rì绝缘,身上透着一股冰魂雪魄的味道,尤其是那抹微笑,清净如竹,让人yù罢不能,很难不留意到他的存在。

    “江山实业的经理助理。”彭飞燕简单道,她对这个年轻人了解有限,具体情况说不上来。

    “该不会是那个绝世佳人养的小白脸吧?”姚琴捂着嘴巴,凑到她的耳朵说出这句胆大妄为的话。

    “不知道。”彭飞燕答道,忽然后知后觉,眼神露出惊诧之sè,“琴姐,你不会是chūn心萌动了吧?”

    “不行么?姐不是特仑苏,没你想象的那么纯。”姚琴妩媚笑道,现在她孤家寡人一个,身上有股肆无忌惮地成熟女人味道,不学无术的男人她看不上,为富不仁的男人她也看不上,而一些道德情cāo堪比孔孟圣人的男人,她更是避而远之,免得对方太认真,弄出个悲歌易水的麻烦事来,她喜欢玩一些暧昧游戏,至于勾引成功还是诱惑失败都不是关键,享受过程才是最重要,她就是这种不甘平庸的女人,喜欢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强人。

    萧云打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他对面的那位熟女老总会如此放浪形骸,他现在正烦恼着呢,被石沉海与江城子这对狼狈为jiān的乡里夹在中间,轮番找着各种理由借口让他喝酒,一副逼上梁山的架势,简直生不如死,不过好在他脸皮够厚,任凭那俩说得口干舌燥海枯石烂,他就是心如磐石,面不改sè地端着一杯茶水,慢悠悠呷着,还挑衅一般地与坐在他对面的姚琴隔空举杯,惹起这个女人稍显兵荒马乱的一片绯红,却令到那俩牲口的yīn谋诡计功败垂成,只好无奈悻悻作罢,放下酒杯黯然**。

    “那个位置是留给谁的?”萧云放下茶杯,很好奇主位的位置还空着,石沉海与翟珊夫妇竟分开坐。

    “一个你想见,我也想见的人。”石沉海打了个禅机,也要了一杯热茶,无他,纯粹想解解酒气。

    “谁呀?”萧云皱了皱眉头,能让今天宴席的这对主角都选择避其锋芒的人,来头一定不小。

    “不急,差不多来了,待会儿你就可以见到庐山真面目了。”石沉海很没道德地选择了讳莫如深。

    “我认识吗?”萧云无奈笑笑,这个yù说还休的伎俩通常是属于他的,被人反其道而行之,很郁闷。

    “当然。”石沉海微笑道,还想说什么,搁在桌面的手机响了,“你瞧,说曹cāo,曹cāo就到。”

    他起身,走出去接电话,善于察言观sè的江城子也一同离开,萧云好奇,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门口。

    来者究竟何人?

    答案很快水落石出。

    一个儒雅清淡得像佛门中人的中年男子在石沉海和江城子的引领下走了进来,霎时吸引了所有目光。

    姚琴更是两眼发光,激动得有些颤抖,身家百亿的大鳄啊。

    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可真正能做到内外兼修的,寥若晨星,因为儒雅的气质不仅要靠知识和学养来支撑的,也要靠长期的自觉修炼才能奏效,没什么捷径可走,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不肯读书学习,没有文化修养,天天泡在酒桌、舞池里的人,即便是硬学着人家的儒雅风度,也只能学点皮毛,学成四不像,附庸风雅,不伦不类,很容易贻笑大方。

    而这个男人在这一方面显然已经登堂入室,一举手,一投足,无一不体现着光风霁月,让人醉服。

    他,锦湖集团的掌门人,柴进士。

    *****

    (星期五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到来,门徒们,周末愉快!)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握手。

    并非纯属礼节xìng的,带着几分惺惺相惜,几分望穿秋水,几分肝胆相照的意味。

    “好久不见。”柴进士松开手,微笑看着面前这个稍显错愕的年轻人,像一本历史厚重的线装书。

    “不就两个星期么?”萧云摸摸鼻子,自从上一次在鼎湖会馆分别之后,还真是没联系过他了。

    “一rì不见如隔三秋。”柴进士轻飘飘道,好在声音太小,不然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就会捕风捉影了。

    “……”萧云无言以对,笑容有些僵,对这中年人说出这样酸文假醋的感xìng话语,有点接受不了。

    “待会儿详聊。”柴进士明智地选择点到为止,因为他知道今天的主人公是石沉海夫妇,不能喧宾夺主,他转身,一脸矜持,含笑环顾一下众人,微微鞠了一躬,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折寿啊,他却不以为意,示意江城子斟过一杯酒,优雅端起来,真心实意道,“实在抱歉,诸事缠身,让各位久等了,我先自罚三杯,希望石总和石夫人原谅,也祝两位结婚周年快乐。”

    一气呵成。

    三杯五粮液下了肚。

    这样开宗明义的道歉,谁都会被打动,原本冷清沉闷的气氛一下子打开局面,重新活络起来。

    “柴总,你坐这吧。”石沉海恭敬道,那个空着的主位就是留给这位远近闻名的顶级富豪的。

    “不成,今天你才是主角。”柴进士微笑婉拒,任何一个识大体的人都不会为了面子而反客为主的。

    “还是你坐吧,你今晚能出席,我就觉得是莫大荣幸了,我坐哪不重要。”石沉海还是固执己见。

    “坐在哪很重要,那代表你能够站在哪。”柴进士一语双关,坐到了萧云旁边,“我坐这就挺好。”

    “这不合适吧?”石沉海挠挠头道,那张久经沙场的脸庞略显尴尬,向萧云投去请求支援的眼sè。

    萧云却故意视若不见,打圆场:“老石,你就坐下吧,你总不会想柴总背上第三者插足的骂名吧?”

    哄堂大笑。

    石沉海也笑了笑,在翟珊责怪羞赧的眼神中坐在了主位上,一场小小的让座风波也就此寿终正寝。

    人齐,晚宴也就拉开了帷幕。

    石沉海牵着自己的夫人翟珊一起站起来,端着一杯酒,向众人环环示意着,笑容满面,chūn风得意,轻声道:“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赶来参加鄙人与贱内的结婚周年纪念,很激动,也很感动。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内敛低调的人,不喜欢张扬,今晚简单庆祝一下,大家将就将就。从前的皇帝有满汉全席,今天,普普通通的民众就有了全席盛宴,这一桌子菜就是西江月的江大老板亲自点的,专业,系统,全面,各位敞开肚皮吧。不过,丑话说前头,如果菜不好,就请大家多吃几碗饭,饭不好,就请大家多喝几杯酒,酒也不好,就请大家掏出手机,拨12315,投诉西江月吧。”

    一番耍嘴皮子的开场白,使到众人会心而笑,惨遭调侃的江城子笑得尤为刻鹄类鹜。

    石沉海停顿了一下,凝视着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二十个chūn秋的妻子,饱含深情继续道:“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觉得,这句话得两说,因为两个人能够最终走到一起白头偕老,仅仅依靠爱情,是远远不够的。我现在一把年纪了,再说一些风花雪月的话,显得不合适,有装嫩的嫌疑,可有些感悟我认为实在是不吐不快,在座的各位也不是什么外人,我就借今天这个场合,聊表一下意见。当你把一个人的命运以星宿转移计算出来后,你就会看见,人生所谓的爱情,是某一段时刻的注定。你与某个人有多少爱情,是一种注定了的事,其实,爱情是有命运上的限制的,没有谁能在开始的那一秒抵抗命运的cāo纵。”

    所有人都在洗耳恭听,只有一个人托着下巴,显得魂不附体,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苏楠。

    “我与翟珊是在1985年认识的,那一年我才21岁,是一个刚从闭塞贫穷的农村里出来,到宁州城打工的吴下阿蒙。花花绿绿的城市生活,对于我这个只上过小学、地地道道的农村娃来说,太过繁华,也太过震撼,行走在其中,我就像一只迷途羔羊,浑浑噩噩,找不到奋斗方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填饱肚子,必须填饱肚子。我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跑遍了整个宁州的大小饭店,由于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裙带关系,始终未能获得青睐,可天道酬勤,忙碌了大半个月之后,一家供销社饭店终于请了我,负责洗碗买菜端菜扫地等等脏活累活,遭白眼,遭痛骂,遭嫌弃,我满不在乎,因为在那里我能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就是这时候,我遇到了她――站在我旁边的这位端庄典雅的女士,翟珊。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是一个雨天,她跟父亲共撑一把伞走进来,进门之后,侧着头,慢条斯理地甩着长发上的雨水,这个镜头我永世难忘,而我的心就这样被她深深套牢了,这不正是我的梦中情人吗?当时我就暗暗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将她娶为妻,以后雨天的时候,替她打伞,绝不能让她头发淋到雨。可她当时是宁州大学的一名学生,在外人看来,那是高高在上的凤凰,神圣不可侵犯,追她的人海了去了,而我只是沧海一粟,还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农村娃,很多人,包括她身边的人,也包括我身边的人,都骂我失心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将我当作顽固不化的傻子看待也好,当作沐猴而冠的小丑看待也好,我不在乎,只要她没有讨厌我,没有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就锲而不舍,光脚的,就不怕穿鞋的。为了实现娶她为妻的这个愿望,我奋斗了整整八年,与抗rì战争一样的旷rì持久,中途沮丧过,灰心过,失败过,打击过,却咬牙坚持了下来,而她也终于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成为了我心爱的另一半。我要感谢的人太多太多,但有一个人,我必须郑重其事地感谢一下,那就是我自己。我真的感谢自己当初的坚持,感谢当初的不抛弃不放弃,才有了今天的幸福。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有一句名言:克娄巴特拉的鼻子当时若是短一些,整个世界的面貌都会不同的。如果我当时哪怕稍微软弱一点点,在她父母亲的冷言炙语下打退堂鼓的话,一定会后悔终生的。”石沉海声情并茂道,忆起了往昔峥嵘岁月,百感交集,禁不住眸含泪花。

    煽情,催泪。

    翟珊早已是泪眼朦胧了,牵起自己男人宽厚的大手,在手背上深情一吻。

    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真情告白,有谁还能铁石心肠不动容呢?尤其是作为感xìng动物的女人们。

    苏楠静静凝望着萧云,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见他也望了过来,立即像触电一样,转向了别处。

    “二十年,在历史长河中,只算九牛一毛,可对于一段婚姻来说,就太漫长了。与同一个人朝夕相对、相濡以沫整整六千多个rìrì夜夜,现在回头想想,真的很不容易。恋爱是一首可长可短的抒情诗,婚姻通常是一本凑不成言情小说的流水账,听起来悲观,却不惘然。如果非得问我夫妻间的相处之道,我倒是有些心得,林林总总归结于一点,我冠之以‘老公四得’:a、老婆化妆要等得;b、老婆花钱要舍得;c、老婆发脾气要忍得;d、老婆生气要哄得。我说的对吧,老婆?”石沉海深情款款,与平时跟萧云抽烟打屁的猥琐模样判若两人。

    “总结得相当到位。”翟珊轻笑道,脸上的幸福之意羡煞旁人。

    石沉海在众人的起哄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望着柴进士,试探道:“柴总,说两句?”

    柴进士也不惺惺作态,爽快站起身,端起了一杯酒,微笑道:“我去宁大读MBA的时候,夏书章教授给我讲过,作为一个男人,在现实生活中,一生要处理好七件事:wealth(金钱),woman(女人),wine(酒肉),work(工作),watch(珍玩),workout(身体),wisdom(智慧)。很显然,石总在这些方面是我们无可争议的表率榜样,让我们为石总的壮举喝一杯。”

    一呼百应。

    紧接着,服务员将菜肴一道道走马换灯般地端了上来,众人大鱼大肉,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柴进士慢慢转悠着小尾指的那枚玉戒指,像跪坐于佛堂大殿前闭目捻珠的一位淡泊老僧,时不时侧身与萧云交头接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其中的猫腻成分不言而喻,瞧瞧萧云那抹蝮蛇螫手的笑容,便可猜到一二了。姚琴虽然是在跟彭飞燕咬耳朵,可心不在焉,眼梢余光常常向对面掠过去,对那个既不像无法无天的**,也不像裘马轻肥的富二代的年轻人愈发感兴趣,猎奇心大起,竟然连柴进士这样打个喷嚏就能掀起满城风雨的大人物都跟他手足情深,也太卓尔不群了点,他究竟是个啥人物?真是一本学海无涯的无字天书啊。

    她突然生出了一个罪不容诛的念头,先做他的情妇,让他yù仙yù死,然后再勾起魂魄,控制住他。

    最毒妇人心。

    萧云倒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魅力四shè,一成不变地酌着一杯茶,尽管这茶平平无奇,他依旧爱不释手。

    酒过三巡,众人的情绪都被充分调动起来,加上江城子有颜sè的笑话推波助澜,气氛如同逢年过节。

    这时候,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留着背头、贼眉鼠眼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热情道歉:“不好意思啊,各位,来晚了,来晚了。”

    正在高谈阔论的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见着这个自来熟的陌生中年人,一脸茫然,纷纷望向石沉海。

    石沉海也是一头雾水,他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不速之客,又望向了翟珊,见她也摇头,更扑朔迷离了。

    那个中年人不识时务,也不管满桌人的狐疑,走到石沉海面前,大放厥词:“老石,好久不见啊。”

    “你是?”石沉海实在记不起这个人,神sè稍显尴尬,熟人相逢不相识,无疑是最不可饶恕的。

    “我是你小学同学。”那个中年人似乎挺没心没肺,也不在乎对方的贵人忘事,笑容依然骄阳似火。

    “抱歉,我实在不大记得了。”石沉海轻声道,既然对方能一开口就喊出他的名字,证明非空穴来风。

    “四年级的时候,拿了市作文大赛一等奖的那个。”那个中年人提起了一件值得纪念的陈年往事。

    “没啥印象。”石沉海还是没能做到将陈芝麻烂谷子历历在目,记不得这个面目全非的小学同学。

    “我五年级的时候,奥数比赛拿了省一等奖。”那个中年人继续抛出可供回忆参考的细枝末节。

    “还是没印象。”石沉海闭目想了很久,只得耸耸肩,除了莫逆之交,他基本记不起以前的同学了。

    “六年级的时候,我掀过班长的裙子,踢过体育委员的蛋。”那个中年人没有灰心,又说了一句。

    石沉海愣了一下,一拍脑袋,欢呼雀跃道:“靠!原来是你啊,傅蟋蟀!我还真的认不出你来了。”

    “哈哈,你终于记起来了!”傅蟋蟀仰天大笑,也不顾形象,给了石沉海一个熊抱,久久不肯松开。

    而在场的人早已被这两个龟孙雷得神魂颠倒了,只有翟珊还是清醒的,赶紧吩咐服务员加位。

    碰到了人生四大乐事之一,他乡遇故知,怎能不大喜过望?

    石沉海虽还没到得意忘形的地步,但还是非常开心,握着他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在这里?”

    “哦,是我老板告诉我的,她还叫我送来了一份礼物。”傅蟋蟀一本正经道。

    “别客气,你人到就行了,礼物就免了。”石沉海摆摆手道,展颜欢笑,与傅蟋蟀的不期而遇,本身就是一份极大的惊喜,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遥想当年,他们俩可是村里鼎鼎有名的两个调皮蛋,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爬墙头偷看女人洗澡更是老生常谈,最胆大妄为的一件事,就是把村长那头心肝宝贝的老母猪拉出去,用炮仗缠着全身,然后用一炷香点着,震耳yù聋的鞭炮声轰动了整条村子。

    “不行,这份礼物是我老板专门嘱咐的,你必须收。”傅蟋蟀正sè道,满脸真诚,显得不容置疑。

    “好吧,替我谢过你的老板。”石沉海见推脱不过,也只好顺水推舟,等改天再专门答谢了。

    傅蟋蟀如释重负一笑,叫服务员从门外端进来一个锦绣盒子,他接过来,至至诚诚给了石沉海。

    “谢谢。”石沉海微笑道,今晚还真是收获颇丰,一个两小无猜的朋友都能再聚首,太值了。

    “打开来看看吧。”傅蟋蟀轻声道,一张脸光彩璀璨,很难想象他当年做出那样罄竹难书的壮举。

    石沉海奉命行事,缓缓将盒子打开,可刚见到里面的东西,就脸sè剧变,霎时惨白铁青参半。

第十三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一个梨。

    包装华丽的锦绣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梨,一个分开两瓣的梨。

    韵意:分离。

    在结婚纪念rì送上这种东西,跟在生rì那天送上一个钟没什么两样,同样的罪大恶极。

    众人大惊失sè。

    石沉海并不是一个百无禁忌的人,相反,有些领域很忌讳,甚至到了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地步。

    法国哲学家笛卡儿曾经说过,尊重别人,才能让人尊重。

    这句话似乎有点过于高山景行了,有时候尊重了别人,也会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半斤八两太难了。

    石沉海悲愤填膺,被自己信任的发小这样当众羞辱,那种痛苦无异于在新鲜**的伤口撒上把盐。

    始作俑者傅蟋蟀没有一丝的惭愧内疚,也不打算前倨后恭地道个歉,一副要打要骂随你便的姿态。

    “你老板一定是个孤儿。”柴进士倒是心境祥和,斜睨着死不悔改的傅蟋蟀,慢悠悠转着玉戒指。

    “为什么这样说?”傅蟋蟀终于变了变神sè,对这个出言不逊却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横眉冷眼。

    “因为我觉得你老板很没有家教。”柴进士微笑道,话虽佛口蛇心,但语气却柔和得让人无法生气。

    傅蟋蟀冷哼一声,却故意装作充耳不闻,他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唇枪舌战,只是羞辱石沉海而是。

    显然,如愿以偿了。

    “巨人眼里乾坤小,英雄心中天地阔。老石,犯不着跟一些蝇营狗苟动怒。”萧云抿了口茶,微笑道。

    石沉海点点头,虽然脸sè依然黑如锅底,但没有了刚才的怒不可遏,不再看吃里扒外的傅蟋蟀一眼,一语不发地坐了下来。翟珊轻轻牵起了自己爱人的手,眸清似水,温柔凝视,在这个敏感时刻,就应该同仇敌忾,以实际行动来粉碎对方的恶毒诅咒,正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萧云说得很对,没必要因这点小事耿耿于怀,不管对方怎样的为鬼为蜮,狼心狗肺,都无伤大雅,因为憎恨别人,对自己是一种很大的损失。

    “还站在这干嘛?难道你想我叫保安送你一程?”江城子丝毫不想掩饰自己对傅蟋蟀的不满。

    傅蟋蟀虽然是个狗仗人势的奴才,但也有自尊,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是时候离开了。

    可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到身后响起一把充满磁xìng的男声:“等一下。”

    这一句话仿佛有什么魔力,令行禁止,他竟鬼使神差般地收住脚步,回过身去,想一探究竟。

    “孔圣人教育我们,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老板送了礼物,我们应该礼尚往来的。”萧云微笑道。

    “你想送什么?”傅蟋蟀忙收摄心神问道。

    “能在别人的结婚周年纪念做出送上两瓣梨这样暗箭伤人的破事,你老板应该是个女的吧?”他问道。

    傅蟋蟀一愣,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敢多说什么。

    “江老板,你的西江月有那么多植物,送一两盆,不碍事吧?”萧云侧头望着江城子,轻笑问道。

    “当然。”江城子爽快答道,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得无条件支持。

    萧云得到圣旨,起身离席,先到房间里的各盆植物前观察一番,没找到合适的,就出去再找。

    傅蟋蟀站在一旁静静等候,态度持满戒盈,低头发着短信,也许在向老板做着chūn秋笔法的汇报。毕竟这事可大可小,来之前老板并没有交代过能不能接受礼物,他只是一枚过河卒子,专干插楔子这种惹是生非乃至损人不利己的坏事,其他方面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如果自作主张收下来,会不会弄巧成拙,遭来老板的狂轰滥炸?但要是现在选择明哲保身,在这种场合下,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传到老板的耳中,会不会说自己贪生怕死?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先收下再说吧。

    五分钟后,萧云终于满载而归,手里擎着一盆清清淡淡平平凡凡的松虫草,显得体面而妖娆。

    “抱歉,让你久等了,找的时间长了些。”萧云礼贤下士道,让人绝不会心生怨言,从而疑神疑鬼。

    “没事。”傅蟋蟀善解人意道,却防意如城,jǐng觉得就像一个出窝的兔子,绝不敢轻易显露声sè。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你老板会喜欢。”萧云微笑道,高义薄云得近乎大度能容天下难容事。

    傅蟋蟀盯着手里这盆辞尊居卑的松虫草,愣了几秒钟,轻咳了一声,慢慢道:“谢谢,有缘再见。”

    可他刚刚转身,那把充满磁xìng的男声又一次响起来:“等一下。”

    他只好再一次停住脚步,等待着发话,令他困惑的是,这个年轻人似乎天生有种让人折服的魔力。

    “如果你老板问起是谁送的,你告诉她,我叫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萧云微微一笑。

    傅蟋蟀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强调这一句,只好点头应承,而这一次他目不窥园,终于可以顺利离开。

    水静鹅飞。

    这一个不欢而散的小插曲并没有使到宴会沉闷到门可罗雀,在面面相觑地静默了几分钟后,众人又重新活络起来,个个都成为了事后诸葛亮,纷纷替石沉海夫妇打抱不平,对纯粹来找茬的傅蟋蟀进行了长篇大论的口诛笔伐,群情激奋。眼看局面要失控,石沉海到底在社会大染缸浸泡了多年,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般轻松就将话题转移了,一切如常。他明白,今天的朋友也许就是明天的敌人;微笑的神情后也许藏隐着jiān诡的用心;最亲密的人也许会将你送入海底,含恨永远,没必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破坏今晚庆祝瓷婚的欢乐氛围。

    “萧云,你为什么要送那盆松虫草?”江城子百思不解,迫不及待小声问道,这玩意有啥特别啊?

    “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云优哉游哉道,夹起一块龙井?虾,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不懂。”江城子摇头道,他虽然爱花,好植物,但纯粹是种来颐养心神,陶冶情cāo,没其他了。

    “你不需要懂,对方懂就行了。”萧云微笑道,放下筷子,拿过一张纸巾擦嘴,似乎偃旗息鼓了。

    “你这么知道对方一定会懂?”江城子诧异道,有点过于抱残守缺,实在想不透其中的奥妙。

    “因为我是先知,你信不信?”萧云挑挑如刀双眉,接着轻轻一笑,好像天下事都尽在掌握一样。

    江城子当然不信,哪会有先知,但他也没再盘根究底,继续活跃气氛,苦心孤诣地不让冷场出现。

    ――――――

    夜,疏星淡月。

    拱月区的古道大厦,宁州标志xìng建筑物之一,古道集团的所在地,气势恢宏。

    顶层,七十七楼,有一间金碧辉煌的办公室,一览众山小的独好风景,让人乐不思蜀。

    秋染穿着一套价格不菲的G2000职业套装,端庄典雅,jīng明干练,静静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sè。

    她喜欢这样俯瞰万物,那种优越感,无法用语言描述。一个尝遍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农村姑娘,表现出对权力、对地位、对利yù的偏执追求,无可厚非。当年,为了筹措1000元经费给父亲开刀割阑尾炎,她在鹅毛大雪中跪了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家,得到的只是冷漠拒绝,从那时起,她就发誓,这辈子不再跪着求人,要让别人跪着求己。尽管强势得咄咄逼人,可她却并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心理变态,她健康着呢,爱到沙滩晒太阳,爱做spa,爱骑单车,爱打高尔夫,爱看电影,爱看书,会看李肇正的《大路朝天》,也会看陆平的《猫儿腻》,涉猎广泛,只是由于她高高在上的地位,沉鱼落雁的容貌,再加上蛇蝎为心的手段,令到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男人更是闻风而逃。

    此刻,就有一排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清一sè眼观鼻鼻观心,忸怩不安,有些羞缩的模样。

    “蟋蟀。”秋染轻声喊了一句,慢慢转身,嘴角翘起的那抹笑容殃国殃民,哪个男人都无法抵抗。

    傅蟋蟀也不例外,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去,怕把持不住,轻声道:“我在。”

    “这盆是什么东西?”秋染轻声问道,指着他刚刚带回来的、搁在台面的小植物,紫sè小花很美。

    “松虫草。”傅蟋蟀如实禀告。

    “谁送的?”秋染问道,莲步轻移走过去,两根纤指轻轻拈起一片花瓣,凑到鼻尖,细嗅着。

    “一个叫萧云的人。”傅蟋蟀不假思索应道,暗自庆幸刚才停下来听了那个年轻人自报家门。

    “谁让你收下的?”秋染有意无意问,骤然将视线投过来,似两支利箭呼啸而至,令人胆战心惊。

    “这……”傅蟋蟀无言以对,强行按捺着心头的惊慌,极力稳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别怕,这小花,我很喜欢。”秋染浮起一个花香醉人的微笑,将指间的那瓣紫sè小花轻轻放下。

    “秋总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傅蟋蟀顿觉轻松不少,暗自嘘了口气,可冷汗还是畅通无阻流下。

    秋染笑笑,端起一个青花小瓷杯,里面装着满满一杯醋,这是她的一个癖好,喜欢吃醋,吃真醋。传说慈禧老佛爷喜欢通过食醋美容,可她的目的不在于此,醋只是一种镇静剂,每每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小酌一杯。显然,此时此刻,她的心有些波动,平常,她在面对溜须拍马方面的功夫口碑载道,并不好戴高帽,可不知为啥,今晚总是患得患失。她放下青花小瓷杯,轻瞥了一眼那盆卑微得瑟缩不安的松虫草,顿时恍然大悟,原因就出在它的身上。

    “蟋蟀,石沉海见到那件礼物,什么反应?”秋染揉了揉眉心,送上分梨,是她的得意杰作。

    “脸sè煞白,七窍生烟。”傅蟋蟀很明智地选择了夸大其词,这时候来不得半点诚实。

    “既然这样,为什么那个叫萧云的会送这盆东西?以德报怨?我才不信。”秋染刚揉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现在再看这盆与世无争的松虫草,怎么看怎么像庙门两旁狰狞的金刚怒目,一点也不美。唉,真是不得不认老啊,判断力每况愈下了,要换做以前,即便是泥沙俱下的混乱状况,也能轻而易举地分门别类,可现在,再简单的事也处理得方枘圆凿,荒唐,灰心啊。

    “秋总的意思是,他别有用心?”傅蟋蟀惴惴不安道,如果真是这样,他罪行可大了,引狼入室。

    “也许吧。”秋染漫不经心地答道,叹息一声,然后唤过自己的秘书,“小凤,你去查查这花。”

    一直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一个短发女人,她的私人秘书兼贴身保镖苗小凤端起松虫草,领命而去。

    秋染静静望着苗小凤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端起青花小瓷杯,斟了一杯醋来喝,挽了挽耳边几根散落的秀发,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前面这群得力干将,不无感慨道:“我的一个恩人曾经跟我说过,历史上,强大的罗马帝国也有衰落的一天,虽然其衰落过程缓慢,但帝国斜阳是不可避免的趋势。古道成立至今,已经走过了三十个chūn秋,你们中间有的是开国元老,有的是中兴之臣,有的是后起之秀,对于公司,每个人可能都会有不同感受,毕竟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在这个位置有十年了,最大的感受就是对头源源不断,前有狼,后有虎,以前只是南宫家族的伯乐一家能跟我们打擂台,近几年锦湖在地产界异军突起,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了,进入了全国房企第一集团,而我们还在第二集团苦苦挣扎,压力大,担子重,前路远啊,各位。”

    “我们都是古道的忠臣,只要秋总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开国元老黎族信誓旦旦。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黎经理,你在人事部经理的位置呆了那么多年,为我们公司挑选了一批又一批的jīng英人才,确保了人尽其才,我代表全公司向你表示衷心感谢。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准确地说,是一句古话:树挪死人挪活。我觉得这六个字能源远流长这么长时间,一定有它的道理,我很想尝试一下。古道要重振雄风,甚至说更上一层楼,当然离不开你们,但也需要一些改变了。我很喜欢一句话,说出来跟大家分享一下:一滴油不可能平息波涛汹涌的大海;一个针尖般大小的国家不可能让那些比她大千倍的国家永远俯首称臣。我认为,古道有必要引入战略伙伴,共同进退,携手共建美好明天,你们觉得呢?”秋染和风细雨地说出这么一个重要决定,在开董事会之前,先跟这帮得力助手打个招呼,无疑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免得到时候突然提出,引起太多的蜚短流长。

    那群西装革履的男人愣了一下,霎时还难以接受,互相对视着,谁也不敢轻易表态。

    “我知道突然提出这件事情,你们会措手不及,不要紧,慢慢来,你们可以慎重考虑一下,再回答我。不怕跟你们明说,我的出发点完全是为公司着想,没有半点私心。我昨天跟刘半农副市长吃饭,他透露市里的常务会刚开完,西山区的影视城开发计划已经讨论通过,准备报人大走走形式,最快会在下个月初递交省发改委审批,孔市长在省里有人脉,估计阻力不大,年底就会动工,这是古道翻身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抓住。各位,房子是应该经常打扫的,不打扫就会积满了灰尘;脸是应该经常洗的,不洗也就会灰尘满面。”秋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真是一等一的心理学高手。

    足足五分钟,没一人说话。

    五分钟后,那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又一次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次终于表态:“我们支持秋总的决定。”

    “真的?”秋染挑挑两道如黛青眉。

    “如假包换。”那群男人众口一词,在平时可能会貌合神离,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得齐心协力。

    秋染浮起一个水到渠成的微笑,花sè迷人,这临门一脚shè得太顺畅,都有点喜出望外了,尽管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引入战略伙伴是一件关系到古道未来命运的大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弄到满目疮痍。她常常自比作战勇猛战无不胜的项羽,与人斗勇时,无所畏惧,在大风大浪面前,可以披荆斩棘,可与人斗智时,却总是力不从心处于下风,所以很少会在公司的发展策略上指手画脚,都交给智囊团,而这一次的越界,可谓是破天荒头一次,她不希望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

    可惜,她忘了,**曾一针见血评价过,“项王非政治家”。

    场面并没有冷清下来,她想集思广益,便让那群男人各抒己见,他们也没有藏着掖着,高谈阔论。

    而正当他们谈得兴起的时候,苗小凤回来了,还是那样不起眼,他们立即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苗小凤面无表情,慢慢走到秋染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秋染那张端庄秀丽的脸sè霎时又青又白,睁大了眼一闪烁,又眯缝了起来,最后冷笑一声。

    众人颤栗,像被狂风吹得倒伏的小草,一齐伏下身子,没有人敢出声,就连喘气都是竭力控制的。

    苗小凤其实没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句:“松虫草的花语是:寡妇的悲哀。”

第十四章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夜sè柔美。

    西江月是四星级酒店,一共有二十八层,最顶的第28层是江城子的办公室,也是一个空中花园。

    说是说空中花园,更准确地描述,其实是一个三百平米的露天天台,江城子将它美化成了大花园。

    葡萄架下,摆着一张西式圆台,还有三张椅子。

    一壶茶,露浓花瘦,尘世的喧嚣,在此处默默消散,剩下的,是静谧,还有,澹泊。

    古话说得好,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萧云、柴进士和石沉海三个大男人在酒足饭饱后,想聊些囊括了yīn谋诡计的私密,就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避而远之,加上三人在茶方面都是梁上君子,便不仁不义,弃他人于不顾,偷偷管江城子要了办公室钥匙,溜上来,品茶论道,像极了《让子弹飞》里面张麻子、师爷、黄四郎在开平碉楼里的三人成虎。

    “云子,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平湖主意的。”柴进士优雅翘着二郎腿,慢慢转着玉戒指。

    “六月初。”萧云微笑道,那种安之若素的心境,根本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倒像老狐狸。

    “这么早?那时候市里还没定下调要搞影视城,很多人都在隔岸观火,你就敢下手?”他惊讶道。

    “诸葛一生为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可有时候过于谨慎,就成懦弱了。”萧云确实属于敢为天下先那种革命先驱式的人物,你平时看到他第一眼,就像名不见经传的一叶扁舟,可没等你看第二眼,他就扬帆远航,去追波逐浪了。苏东坡曾经说过,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有坚韧不拔之志。这一句话用在萧云身上,再恰当不过。

    柴进士打量着这个看不透的年轻人,不知在想些什么问题,忽然微笑道:“有没兴趣合作?”

    萧云一愣,刚想伸出去拿茶壶的手又缩了回来,疑惑地瞟了柴进士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不瞒你说,锦湖在西山区的储备土地不少,在平湖的西边就有一块100亩的土地,尽管面积不算特别大,但如果能跟平湖二期连成一片,很容易开创双赢的局面,两家双剑合璧,如此一来,即便其他的一些对手想做出啥雷霆万钧的手段,也无关痛痒,西山区基本上就属于锦湖跟平湖的天下。我这些天来,一直在跟石总谈两家合作的事宜,计划将平湖苑二期跟我的天鹅湾一起开发,在西山脚下修建高档生活社区,两家联合开发出来的房产总量将达到三千套。这个方案,你觉得怎么样?”柴进士并没有直接回答萧云的问题,反而另起炉灶,一边端起茶壶,韩信点兵地往三只茶杯斟茶,一边透露着这个绝对震撼人心轰动全城的开发计划。

    “先别整这些没用的,我不喜欢舍本求末,说说合作的事。”萧云直捣黄龙。

    柴进士苦笑一声,面对这个脸皮厚得雷打不动的年轻人,无可奈何啊,与幸灾乐祸的石沉海对视了一眼,摇摇头,只好和盘托出:“你关注了平湖这么久,想必对平湖的财务情况了如指掌了,对平湖苑附近的土地价值也应该有所了解,特别是影视城计划的出炉,更使到这里的土地增值潜力大大提升,荒山野岭也许很快就会变成繁华小城。这几天,我已经跟石总具体洽谈过天鹅湾房地产项目部与平湖合并的事宜,成立新的房地产公司,以形成唇齿相依的发展格局。我请专业人士估算过,平湖一期剩余楼盘以七月底的实际价格一千每平方米估算,作价五千万,平湖二期的土地价值五千三百万,平湖办公资产部总计五百万,扣除三千万的银行贷款,平湖投资总额为七千八百万,锦湖天鹅湾土地价值两千万两百万,投入启动资金八千万,共同投资额度为一亿八千万,如果云子你有兴趣的话,江山实业可以最高出资两千万,与我们同舟共济。”

    萧云魂不附体。

    在zhōng yāng楼市调控再度加深,包括限售令等一系列政策相继出台,今年全国的整个楼市销售都普遍偏软,很多房地产公司都经历了一个度rì如年的寒冬,只有那些财大气粗的大鳄才能逆流而上,以万科、保利、中海和锦湖四家为主的第一集团率先突围而出,成为了华国地产业的中流砥柱。尤其是锦湖,由于在江浙一带和华北地区的二、三线城市经营有道,使得销售额首次突破500亿关口,虽然与万科的千亿销售额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已经无可挑剔地表明了锦湖在房地产界的霸主地位正rì益显现。

    能够得到这样的龙头房企垂青,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场梦境,太虚幻了。

    “不感兴趣?”柴进士眉同翠羽,见萧云一直在默不作声怔怔出神,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萧云条件反shè一样地激动,艰难咽咽口水,望着这位传奇人物,问道,“你说真的?”

    “这还能假啊?”柴进士微笑道,能使这年轻人这样大惊小怪,不失为一件值得津津乐道的趣事。

    石沉海也是首次见到萧云这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还真是好玩,就像一直端庄肃然的李谷一突然唱起了周杰伦的《双截棍》,不伦不类,颇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的滑稽,会心一笑,调侃道:“七少爷,我还以为你是如来佛祖,即便是孙猴子在手指写字撒尿,也能面不改sè,谁知是高老庄的女婿,随便一个花姑娘,就会馋得流哈喇子。”

    “老石,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萧云双手合十求饶道,端起那杯茶,一口饮尽,稳定下心神。

    石沉海笑得愈发jiān诈,却大发慈悲,放了他一马,与柴进士以茶代酒,碰了碰杯,代表合作愉快。

    《论语》里说,君子忧道不忧贫。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

    贫穷时,光脚的不怕穿鞋,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没什么好担忧的,可万一富裕了,就患得患失了,总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柴进士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了,萧云只要从江山实业的账户上划出两千万现金,就可以拥有一家大型房地产开发公司10%的股份,而江山实业早前通过44套房子从建行贷出来的两千万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天衣无缝啊。

    “柴总,锦湖的实力这么雄厚,为什么还要选择我们合作?”萧云问出心中疑惑。

    “有几个方面的原因。首先,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在鼎湖那晚,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了,你是我的朋友。其次,钟在寺里声在外。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你的江山实业却不声不响购入了平湖苑44套房子,气得原以为平湖是囊中之物的秋染跺脚骂娘,这样的神来之笔,宁州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再次,鸡肥不下蛋。锦湖在房地产的项目太多,有些应接不暇了,需要新鲜血液的加入,影视城计划,将让拥有优质土地储备的平湖,成为极有潜力的房地产开发商,正是锦湖亟需的战略伙伴。至于最后一点,你先看看这个。”柴进士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萧云。

    “这是什么?”萧云望着手里这份用大信封装着的东西,好奇问道。

    “社科院的《住房绿皮书》,我通过běi jīng的一个朋友拿到的。”柴进士轻声道,又开始转玉戒指。

    “我懒得走马观花了,你高屋建瓴地介绍一下吧。”萧云放下大信封,又斟了一杯茶,浅酌慢饮。

    “绿皮书里称,全国35个大中城市楼市出现了泡沫,总泡沫指数为29.5%,běi jīng、深圳、上海等11个一线特大城市泡沫成分占实际价格比例在30%―50%,而包括宁州在内的七个一线城市楼价泡沫指数超过了50%,风险如一柄达摩斯利剑,悬在头顶啊。不过,房地产的潜力还远远未到开源节流的地步,我预计,明年宽松的货币政策会致使住宅市场快速回暖,以至于过热,从而招致新一轮的宏观调控,最晚会出现在六月中旬。由于zhōng yāng住房调控政策与宏观调控政策方向一致,zhōng yāng在住房调控问题上态度坚决、意志坚定,对房价一般会采取露头就打的策略,所以,这段真空期是我们投资的黄金时间。实话跟你说吧,在银根不断紧缩的情况下,锦湖因销售回笼资金的顺畅所出现的资金优势已经开始凸现了,古道和伯乐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回顾锦湖的发展史,其实就是一本联合史,我是做擦皮鞋出身的,知道纵横捭阖的力量,今后几年内,我还会继续整合那些陷入困境的中小房地产企业。”柴进士绘声绘sè道。

    “得得得,我要再怀疑柴总的诚意,就该天打五雷轰了。”萧云笑容灿烂,谄媚得令人大跌眼镜。

    “这么说,你有兴趣?”柴进士停止转玉戒指的动作,探身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解解渴。

    “谁没兴趣谁是傻子。”萧云那股迫不及待的神情昭然若揭,媚笑望向石沉海,“是不是,老石?”

    “是这个理。”石沉海点点头,前几天突然接到柴进士的电话,他也是受宠若惊,激动的程度比萧云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最近还真是紫气东来啊,看来得去庙里烧香还神一下了,掏出一盒芙蓉王,递给那俩人,自食其力点燃,吐了一口烟雾后,感慨道,“大鱼吃小鱼,历来都是商界亘古不变的潜规则,平湖我经营了很多年了,受资金链的限制,储备土地始终良莠不齐,还属于小打小闹的边缘角sè,平湖苑这两块优质土地还是误打误撞才升值的,原来都没预计到,要想走上飞黄腾达的捷径,需要背靠大树好乘凉,柴总的橄榄枝还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石总客气了,我是过来人,明白那种不想一直陪太子读书的心情。”柴进士笑得神似弥勒佛。

    亨?亚当斯曾经说过,一生中交一个朋友谓之足,交两个朋友谓之多,交三个朋友谓之难得。

    石沉海深以为然,遇到知心真是愉悦,望向萧云,问道:“云子,刚才柴总提出的方案怎么看?”

    “先不忙,我想知道对手的一些近况。”萧云正漫不经心地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显得很惬意。

    “你指古道和伯乐?”柴进士讶异道,他抽烟的姿势中规中矩,看得出来烟龄不短,不少于十年。

    “是的。”萧云弹弹烟灰。母亲曾告诉过他,最熟悉最了解一个人优点缺点的,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敌人。萧云很清楚,在收集这两家强敌的资料方面,锦湖的掌门人柴进士必定是最积极,也是最详尽的,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果一味后知后觉步人后尘,最后只能见哭兴悲了。

    “由于西山区的经济发展速度一直是倒数第一,前景黯淡,所以两家并不重视这个区的开发,竞争力很弱,古道在宁州的储备土地大都分布在拱月区和古城区,而伯乐的储备土地集中在新港和楚河两区。我最近收到的一个可靠消息就是,南宫青城频频接触秋染,两家准备共同出资,大力支持庞月明改造古城区。看来,宁州一二把手的明争暗斗逐渐公开化了,你干你的,我做我的,就看谁的资源多,人脉广。”柴进士轻声叹了口气,不知道多个大项目这样chūn雷滚滚的上马,对宁州市民是好还是坏。

    萧云沉默,微微眯起眼,神情有点像深岩溶洞里的泉眼,除了深不可测,还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柴进士和石沉海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突然安静下来,也很识趣地缄口不言,默默抽着烟。

    十分钟后,萧云才从灵魂出窍的状态恢复过来,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轻声道:“柴总提出的联合开发方案好是好,可惜会占用太多的流动资金,这一点,我觉得有商榷的余地。西山区一共五个镇,外海、?头、?北、江南、礼乐,外海镇是西山的经济中心,江南镇是西山的行政中心,影视城的计划应该会选在这两个地方,这个区域之内,往东靠近江南和往南靠近外海的两块地段,将是新区的jīng华所在,我们必须要取其一。取得的时间越早,所花的成本越低,特别是西山的土地出让金还没有大幅上涨的情况下,而这两块地段的出让肯定会通过公开招投标,所以,我的主张是,在明年之前,筹备大量的资金,誓死夺下这两块土地,至少二者得其一。”

    柴进士瞬间陷入了沉思。

    这样开阔的思路,还真是得仔细领悟。

    “按你的说法,就是暂时不要动平湖二期和天鹅湾?”石沉海琢磨不透。

    “如果两个项目不启动,一期空置的住宅就会成为鸡肋,无法以合适的价格售出。”萧云轻声道。

    “呃,我彻底糊涂了,启动,就占用大量资金,不启动,平湖一期就作废,咋整?”石沉海疑惑。

    柴进士不表态,只是静静看着萧云,他既然能说出那个主张,想必已经有一套深思熟虑后的思路。

    “**一生有“三不摸”,不摸枪,不摸钱,不摸马克思原著。这给我们的启示就是,有时候,可以适当放弃一些拥有绝对优势的资源。有一句话,我很认可:天底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对于古道和伯乐,我们不要一味与其势不两立,有时候也可以适当拉拢一下,分给他们一杯羹。平湖苑与天鹅湾的左下方,到那群国营企业之间的地域,有将近三百亩的闲置土地,位置与环境都差强人意,我们不争,让给一直虎视眈眈的古道或者伯乐这样的竞争对手,我个人意见,最好是古道或者伯乐,然后采取移花接木的方法,用我们平整过后的平湖二期和天鹅湾两块土地跟他们置换,只收取两千万到三千万的平整费,这样诱人的条件,这样难得的机会,他们没理由拒绝。如此一来,可以起到一石二鸟的作用。第一,古道或者伯乐有充足的前期准备时间,在我们的土地上迅速上项目,我们可以等到这一片的房价涨上来之后,再开发置换来的三百亩土地;第二,我们可以借助古道或者伯乐在这里的开发,迅速将一期的空置房子销售出去,只要古道或者伯乐的项目启动,加上适当的宣传与策划,平湖一期的房价能上到一千五左右,这里至少可以筹措到七千五百万的资金。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jīng力以及资金去夺下往东靠近江南和往南靠近外海的那两块jīng华地段,古道与伯乐即便再想横插一脚,也有心无力望尘莫及了。”萧云抑扬顿挫地说出自己心中的这套方案,让人很怀疑他是不是很早就开始未雨绸缪地谋划了。

    石沉海张口结舌,自己活了半辈子,还远远不如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悲哀。

    柴进士也是百感交集,轻声道:“这个声东击西鸩占鹊巢的谋略,也许只有你才能琢磨出来。”

    萧云轻描淡写一笑,将那根烟仅剩一口抽完,很没道德地扔到了一个花盆里,江城子一定很抓狂。

    “云子,按你这样说,我们即便成立了新房地产公司,也没有真正的工作可开展?”石沉海问道,他是前些rì子才从贾伯侯的口中知道江山实业的真正掌控者是这个年轻人,当时惊诧得久久未能缓过劲来,能够这样悄无声息地隐藏在背后,其实很难,对外界的隐瞒必须面面俱到,要用十个谎言掩盖一个谎言,否则很容易就chūn光乍泄。

    “那倒不是。”萧云轻声道。

    “平湖二期已经平整完了,天鹅湾也差不多,就等着古道伯乐上钩,还有啥可干?”石沉海问道。

    萧云抬头望了望那眸弯月,浮起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轻声道:“影视城计划的安居工程。”

    *****

    (清明节回家祭祖,请假,祝各位门徒假rì愉快。)

第十五章 厚颜无耻的想象力

    尼采曾说过,若从外溢的酒杯里豪饮,难免洒落许多佳酿,故不要怀疑酒的质量。

    江城子是一个好酒之士,秉持无酒不成席的理念,毋庸置疑,西江月的酒当然都是上等jīng品。

    这一点,苏楠深有体会。

    今晚她不知喝了多少杯,数不胜数,大有不醉不归的态势,要不是翟珊拦着,她估计还再接再厉。

    当萧云和两位地产大亨有说有笑地从楼顶下来时,见到苏楠那副醉态酣然的模样,深深皱了皱眉。

    这妮子很少有喝酒不节制的时候,这说明她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挺反常的。

    对于女人的心理,他未能达到尝鼎一脔的境界,可他也没有选择问个水落石出,只是扶着她离开。

    曲终人散。

    极美的星夜,星星充满了感情,像顽皮的孩子,在稚气、执著地注视着人间。

    萧云稳稳当当地开着大奔,即便路况很好,速度也不快,熄灭了空调,降下车窗,享受自然凉风。

    意识尚算清醒的苏楠一语不发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兴许是怕凉,没有开窗,纤手托着下巴,抬眸凝望着星空,显得那么雅致,那么娴静,美得像是床前的那一抹明月光,令诗仙李白也会神魂颠倒,那双美眸闪烁着晶莹柔和的光辉,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两盏明灯。也许是因为思考的过于投入,以至于白sè衬衣领口处的两颗纽扣松开了也浑然不觉,雪白细腻的rǔ肌若隐若现,完全满足了萧云这头牲畜的偷窥需求,这可比醉酒驾车为害大多了,红颜祸水一词名不虚传啊。

    “二当家,新的公司就要成立了,叫天鹅湖置业股份有限公司。”萧云透露了这个爆炸xìng的消息。

    “你之前跟我说的公司,就是这个?”苏楠淡淡问道,视线依然如故地洒落在漆黑的苍茫大地上。

    “嗯。”萧云没有否认。

    “天鹅湖的组建,早就在你的算计之内吧?”苏楠又问了一句,语气也是习以为常的平淡。

    “嗯。”萧云也没有否认,在一个多月前,他就开始研究柴进士,在鼎湖的相识就是第一步。

    “我将在天鹅湖担任什么角sè?”苏楠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也许有点头晕,将头靠在了窗户上。

    “计划财务部的副经理,作为职工代表之一,进入监事会。”萧云轻声道,这个职务还是他积极争取来的,他自己则依旧不担当任何的行政职务,沉默了一会儿,干脆和盘托出,“在天鹅湖中,柴进士的锦湖集团控制51%的股份,董事会主席将由他担任,届时还会从锦湖抽调一名高层出任副总裁,而老石的平湖公司整体融入天鹅湖,控制着39%的股权,将出任总裁一职,我们江山占10%,所以职务会低一些。不过我已经明确跟柴总说过了,锦湖现阶段要控股天鹅湖,我能够理解,对分配给江山实业的10%股权也没有任何意见,但当天鹅湖需要再度引进战略投资者,或者说锦湖觉得没必要对天鹅湖绝对控股的时候,我要求江山实业有权优先从他和老石的手里各购进5%的股权,直到股权比例达到20%,他虽然有些犹豫,思考了良久,但最终给还是同意了。老石那边更没问题,心照不宣了,他宁可现在就让江山实业达到20%的股权,这样,他就能够跟我联合起来控制天鹅湖,不用事事都听从柴进士的。”

    苏楠听着这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笑声,只是嘴角微微一翘,轻声道:“发展计划想好了吧?”

    “嗯,整个构架蓝图我很早就已经构思好了,就是做安置房的开发。”萧云显得信心满满。

    “什么意思?”苏楠听完,想了一轮也没整明白,三家公司珠联璧合,就为了开发安置房?

    “好钢用在刀刃上,无论是平湖二期还是天鹅湾,都不是主战场,在这个关节眼上,必须抓住重点,分清主流。孔南行的整个施政发展思路倾向于大力开发西山区,影视城项目的上马就是一个撬起地球的中心着力点,那一群国企老厂将会纷纷退市,成为历史的记忆碎片,围绕着影视城计划的配套项目,譬如星级酒店、公交站场、社区医院等将会加快立项投产,大规模的拆迁移居就迫在眉睫了,因此,在别人眼中,安置工程也许是小菜一碟,但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触手可及的香饽饽,原因有二:一是这样的民生工程,不说市里会慷慨给出什么政策优惠,就是西山区府也会主动示好的,土地出让金、市政相关配套费用、四源费(水、电、气、热)等等很可能会给予免除,这样,我们前期投入的资金就不用太多,有西山区府作担保,后续资金的贷款也就迎刃而解了,只要保证工程质量,安置房的销售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节约总房款5%的宣传广告费用;二是安置房的利润空间虽然有限,但绝对有保障,我托孔阳请拆迁领导小组的成员吃过几次饭,探过口风,对方打着官腔说为防止拆迁户将拆迁补偿款随意挪作他用,有必要建立专门的补偿款账户,由银行为拆迁户们代为监管,这就是说,只要我们取得预售许可证书,销售工作就可以迅速展开,款项也能迅速到账,资金回笼根本不是问题,这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萧云缓缓说完,这套缜密的计划其实早就在他心里成型了,就等着柴进士的大驾光临,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富人思来年,穷人思眼前。

    要想成为富人,不是凭空设想就可以了的,必须要思考得比常人更远。

    苏楠静静听完,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只要经过他深思熟虑的,必然是无可挑剔的。

    萧云觉得奇怪,这妮子的情绪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且自始至终没有转回视线。

    他动了动嘴唇,想问,却忍住了,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车外很寂静,连夏虫也沉默着,天边的那眸弯月青辉四shè,像一盏明灯,亮极了,也美极了。

    “三十年前/你从柳梢头望我/我正年少/你圆/人也圆。三十年后/我从椰树梢头望你/你是一杯乡sè酒/你满/乡愁也满。”苏楠忽然柔柔念出舒兰的《乡sè酒》,伸出一根纤指,轻轻敲打着车窗,此刻的她,不是烟花,却比烟花寂寞三分,不是玫瑰,却比玫瑰美艳动人,她是一汪碧海,澄净透明却又深广难测。

    “怎么了?”萧云温柔问道。

    “想家,想nǎinǎi了。”苏楠凝望着繁星,睛若秋波,醉意朦胧,夹带着几分云悲海思的愁绪。

    “既然想,怎么不回去看看?”萧云侧头望了一眼她,完全被她的情绪所左右而无法自拔。

    苏楠的美眸亮了一下,却很快黯然下去,喟然叹道:“安土重迁,一旦离开,就很难回去了。”

    “为什么?”萧云皱了皱如刀双眉,他从没听过这妮子说过她nǎinǎi的事,乍听起来,有点想不通。

    “这是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因素造成的,一言难尽,我不想说,你也别问了。”苏楠淡淡道。

    “嗯。”萧云点点头,浮起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叮咛道,“二当家,你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苏楠神情专注,视线仍然停留在远方漆黑的苍穹,缓缓降下了车窗,夜风撩起发梢,绝世美人。其实,在每个人心中,都曾停留过那些值得怀念的人,也许还在,也许早已消逝,在茫茫人海中丢失,于是,那份怀念便得凄凉,因为模糊的记忆中只剩下一个“空壳”,没有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心都装不下,时间把一切抹平,也把当rì的泪水封锁,因为已经没有,怀念只是悲凉。

    “你今晚不正常。”萧云将车速降了下来,保持在60迈。

    “哪不正常了?”苏楠淡淡问道,纤指拨开几根粘在嘴角的散发。

    “从西江月出来后,你没有看我一眼。”萧云很孩子气般地抱怨道。

    “吹毛求疵。”苏楠撇撇嘴,可还是没有侧头看他,轻声道,“我怕看你一眼,就忍不住要问你。”

    “问我什么?”萧云好奇道。

    “没什么。”苏楠轻声道,经凉风吹拂,醉意也消退不少,可还是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不受控制。

    “不许来yù说还休这一套,赶紧坦白从宽。”萧云严正辞令。

    “真想知道?”苏楠终于侧过身来,静静盯着他,泛着醉红的脸庞狐媚得登峰造极。

    “嗯。”萧云不假思索应道,车子环绕过一个大转盘后,驶向了古城区。由于夜深,路上的车并不多,只剩下鳞次栉比的路灯在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将夜晚衬托得更加孤寂,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趋之若鹜地飞在光源周围,就像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伟大学者,为了追求光明而锲而不舍。

    苏楠深呼吸一口气,压住小鹿乱撞的心跳之后,轻声问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你会娶我吗?”

    声音不大,却深入骨髓。

    一阵震耳yù聋的急刹车声遽然划破宁静,大奔滑行了足足五米多才能停下来。

    车子就这样蛮不讲理地横在了路中间,所幸后面没有亦步亦趋跟着的车辆,才安然无事。

    车内鸦雀无声,历来都临危不惧的萧云此刻竟然惊得有些魂不附体,脸sè堪比杜甫UU小说的露从今夜白,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一动不动,现在,终于轮到他不敢看苏楠一眼了。这个问题,是他最担心害怕的,也是肯定无法回避的,平常偶尔会想过当她问起自己时,应该可以从容面对吧,但等真的来临了,才发现是那样的举手无措,那样的震撼人心。

    在爱情上,男人有时候是一个怀着侥幸心理的赌徒,总希望女人不要掀开那块遮羞布,现出原形。

    “我开玩笑的,当真了?”苏楠掩嘴轻笑,戏谑地看着陷入窘境的萧云,“别傻愣着了,开车吧。”

    可萧云没有动,转过脸来,凝视着轻松自若的苏楠,眼神极为复杂,像是倒进了五谷杂粮。

    “你真想让我们死于非命啊?”苏楠担忧道,见他涛声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却是无事一身轻,仿佛从来就没有提起过那个沉重得避而远之的问题,她这种情商极高的女人,是从来都不会一条胡同走到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该紧得紧,该松得松,就像踩油门一样。

    萧云这才乖乖听话,重新上路,却默不作声了。

    是愧疚,是心虚,还是真的无言以对,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苏楠倒没有他这样难以启齿的情绪,伸了个懒腰,曲线玲珑浮凸,又撑起下巴,抬头望向夜空,嘟囔道:“月亮渐渐变圆了,月sè也逐渐变得美好,真羡慕嫦娥。不过那些星星倒是陌生得很,似乎已经不是小时候看过的那条银河了,我几乎一颗星星都没认出来,看来年纪大了,还真是会失去很多探知的**呢。”

    “你在望着群星,我愿变作天空,好得千万只眼睛望着你。”萧云忽然柔声说了一句。

    苏楠愣了一下,慢慢收回视线,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的侧脸,微笑道:“你也爱看柏拉图的诗?”

    “前几天,在你的床头看到一本他的诗集,就走马观花地瞄了几眼。”萧云微微一笑,神情如常。

    “你要是喜欢,我不介意借给你的,免费的哦。”苏楠略带调皮语气说道,嘴角的弧度错彩镂金。

    “真的?”萧云喜出望外,不知为什么,激动得竟然有些手舞足蹈。

    “你得瑟什么?”苏楠也搞不懂他为啥会这副如获至宝的模样,禁不住瞪了一眼他。

    “择rì不如撞rì,就今晚吧。”萧云显得急不可耐,想想,又小声问道,“真的是免费借我吧?”

    “是啊。”苏楠愣愣点头,却渐渐jǐng惕起来,像听见风吹草动的小鹿,这牲口的表现很让人怀疑。

    下一秒,她就恍然大悟了。

    只听得萧云那厮一边开着车,一边一本正经道:“你喝了那么多酒,体力跟不跟得上呢?”

    淡定,必须淡定,苏楠在心里默默自言自语着,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眺望远方,仿佛那里有什么挪不开视线的神奇东西观看。相处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她现在已经总结归纳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用来对付萧小七同志的方针政策了,那就是当他沉思冥想的时候,静静陪着他想,当他长篇大论时,静静听着他说,当他厚颜无耻的时候,就立即装聋作哑,任凭他吹得天花乱坠,也无动于衷,否则即便她一肚子的锦绣心思,也抵挡不住这个男人的撒泼耍赖。

    “要不我温柔点?”萧云似乎很纠结。

    苏楠心如止水。

    “少来两次,也是个办法。”萧云继续嗫嚅道。

    苏楠心如磐石。

    “你喜欢男上女下,还是女上男下?”萧云认真问道。

    苏楠显然无法置身度外了,强忍着。

    “好像男上女下的姿势你会比较省体力,我就无所谓,舍命陪君子了。”萧云无比真诚。

    苏楠再忍。

    “咱还是不要什么束缚了吧,纯天然,感觉会好很多的,我总觉得吧,避孕套就像国家的思想禁锢,是对人类自然xìng的一种亵渎。”萧云的想象力一发不可收拾了,继续口无遮拦地说着这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一点也没发现身旁的女人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正应了那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之贱则无敌啊。

    苏楠终于忍无可忍,转身拧住他的耳朵,恨恨道:“你爱跟谁不戴套,就跟谁去!”

    萧云呲牙裂嘴地求饶着,然后一下子抓住苏楠话里的漏洞,小声试探问一句:“要不咱戴套?”

    *****

    (俺回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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