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水性杨花,我还死不要脸呢
紫檀山脚。
颐和国际高尔夫俱乐部的东北角,绿树环绕,湖水清澈,怪石嶙峋。
皎洁月sè下,风景这边独好。
几幢装潢一掷千金的高档别墅若隐若现,颇有陶潜所说“寝迹衡门下,邈与世相绝”的味道。
锦湖集团的多名高层就住在这里,其中包括集团主席柴进士,他的居所位于别墅群的最上方,隐藏在小湖边竹林间,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很难发现它的芳踪。这幢别墅的位置可谓得天独厚,正对着颐和国际高尔夫的一个人工湖,出门便迎水,好兆头。此刻,湖上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远望紫檀山,只隐约辨出灰sè的山影,在别墅后院的小花园内,别有洞天,绿草茵茵间嵌着一方温泉。郊区夜晚的温度较低,忙碌了一天,泡一泡温泉,不失为一道消除疲劳的灵丹妙药。
夜深人静。
刚刚从西江月回来的柴进士褪去了所有衣物,泡在温泉里,用毛巾盖着脸,闭目养神。
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端着一瓶82年的干邑款款而至,那抹笑容妖娆,腻声道:“柴总,你的酒。”
“放这吧。”柴进士敷衍道,头也不懒得抬,这个时候,无论是女人,还是美酒,都无关紧要。
长发女子撅了撅樱桃小嘴,但也不敢说出什么忤逆犯上的话,乖乖放下红酒后,就转身离开。
“等等。”柴进士忽然喊停她。
“我在,柴总。”长发女子内心欣喜若狂,面上却还是那副娇艳yù滴的妩媚模样,立即折回来。
“你去叫一下史总过来,他应该在家,我回来的时候,书房还亮着灯。”柴进士轻声吩咐道。
“哦。”长发女子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语,怅然若失的神情一览无遗,领命而去。
柴进士扯开毛巾,整个身子沉入了水里,每每心烦意乱的时候,他都习惯在水里憋气来安神。
今晚,萧云这个年轻人带给他的震撼比起上一次在鼎湖,来得更疾风暴雨一些,无论是思维上缜密得丝丝入扣,还是视野上细致得见微知著,都让人心悦诚服,很难想象他只是一个只有24岁的年轻人,柴进士一路回来都在思考着他提出来的那套发展方案,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越想越觉得机关重重。
引狼入室这种大胆的设想,恐怕不是一般的优秀人才就能琢磨出来的,唯有旷世天才方可。
后生可畏啊。
在水里憋了两分钟的柴进士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足足花了半分钟才稳定住心律。
忆当年风华正茂时,在家乡那条九曲小河潜水摸鱼捉虾,可以坚持四分钟之久,浮上来还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现在的状况今非昔比了,低头看着自己渐渐走样发福的身材,他轻叹了一声,自己真的有点老了,不仅体现在年纪上,更体现在心理层面,年轻时那股拿着金箍棒就敢大闹天宫的闯劲不见了,反而愈发保守,他苦苦一笑,甩甩湿漉漉的头发,也将这种消极情绪甩走,拿起那瓶82年的干邑,往高脚杯倒了三分之一,浅浅酌了一口。
十分钟后,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慢慢走过来,个子不高,微秃,穿一双褐sè胶凉鞋,jīng明干练。
他叫史鸿雁,柴进士的老乡兼死党,锦湖集团的高级副总裁,负责分公司管理。30年前,国家刚刚结束十年动乱,尚未恢复元气,就开始打越战,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农村娃就从河南腹地一条不起眼不知名的小山村出走参军,还没经过系统训练就被拉到前线,在那里认识了志同道合的长孙能臣,一起出生入死,历经枪林弹雨的洗礼,平安归来后,两人便与来自南京的长孙能臣分手,退伍辗转全国各地,同甘共苦了不知多少个chūn秋,走南闯北了不知多少个地方,每当辛酸劳累灰心绝望时,俩人就到桥墩上喝烧酒唱民歌,很多座城市的很多座桥梁下,都留下过这一对勾肩搭背的背影,那种深厚的革命情谊无可替代,即便在宁州立足发迹,也没变过味。
“小生睡了?”柴进士微笑望着史鸿雁,这个中年人就像他的左右手,但凡有心事就想起他。
“刚睡下。”史鸿雁走到他身边,很自觉地斟了一杯酒,轻轻晃荡而起,回旋起猩红的漩涡。
“打电脑游戏?”柴进士八卦问道。
“没有,练毛笔字呢。”史鸿雁抿了一口红酒。
“啊,这么有上进心?”柴进士诧异得舌桥不下,像听见了什么天外来客一样。
“我也被他吓到,不知怎么了,这孩子转了死xìng,暑假一开始就买了毛笔和宣纸。”史鸿雁微笑道。
“嗯,他能够这么懂事,挺好,等他再长大一点,送到国外读书吧。”柴进士提了一个建议。
“到时候再说,不急。”史鸿雁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沉默了会,问道,“今晚战果如何?”
“很顺利,初步达成了协议,公司的名字也琢磨出来了,天鹅湖置业股份有限公司。你到时候从管理层找个人去做副总裁,具体的一些公司框架你也参与进来,跟其他两家从长计议一下。我穿针引线的任务完成,就功成身退了,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什么问题,你再跟我提。”柴进士轻声道,习惯xìng地转着尾指的那枚玉戒指。
“对方有没有提什么苛刻的要求?”史鸿雁很清楚在洽谈合作事宜的时候,最头疼的点在哪。
“基本没有,就萧云提出了一条:当天鹅湖需要再度引进战略投资者,或者说锦湖觉得没必要对天鹅湖绝对控股的时候,江山实业有权优先从我和石沉海的手里各购进5%的股权,直到股权比例达到20%,我同意了。”柴进士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这个要求不单止不反感,反而有点欣赏。
“他这么贪心?”史鸿雁皱皱眉头,他并没见过萧云真人,只是从柴进士的口中了解到一鳞半爪。
“贪心?不,是野心。贪心只是拿着一粒纽扣,却叫人家在上面缝件衣服,而野心呢,是拿着一粒纽扣,却嚷嚷着要开一家服装厂,两者有着质的区别。他既然进一步提出股权比例分配的问题,就说明他对这场财富盛宴有着很大的信心,好事一件。”柴进士微笑道,这种气度才真正是大企业家所拥有的,斤斤计较只能成为小资本家。
“你信他?”史鸿雁有些讶异。
“朋友都不信,还能信谁?”柴进士端起高脚杯,胸有成竹地一口饮尽了那杯红酒。
史鸿雁笑了起来,露出那排因抽了很多年烟而微微泛黄的牙齿,继续聆听柴进士关于今晚的情况。
在听到萧云建议天鹅湖大力发展安置房时,他忍不住打断了柴进士的思路,问道:“你决定了?”
“这建议不错,一举多得,没什么好反对的。首先,开发安置房,不用担心销售环节,只要投入总投资额的20%,就符合预售条件,周期比普通住宅至少要缩短一半,资金运转率提高一倍,如果现在开始开展工作的话,最快到明年的四五月份,赶在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出台前,就可以进行安置房的预售,虽然项目的总利润率看上去远远比不过开发普通住宅,但是平均利润率并没有低多少。另外,这是为宁州民众做实事,也算用实际行动支持一下孔南行吧,他是个xìng情中人,肯定不会忘记咱在关键时刻的雪中送炭的,打好这层关系,比多赚几千万更实惠。”柴进士慢悠悠道,在萧云提出这个建议之后,他自己也很快就总结出了当中的好处。
“哈哈,为民办实事,这个词我喜欢,确实不错。”史鸿雁笑声很爽朗。
柴进士却没有笑,表情甚至有些严肃,抬头望向那眸弯月,意味深长道:“无论是爱尔兰思想家柏克,还是德国政治理论家阿伦特,都把博爱和同情视为感伤主义,是滥情、不理智的表现,认为结果会事与愿违,达不到改善弱者境遇的效果。对于这个结论,我深以为然,贫困等问题的解决还是要靠政治,而非部分人的善心。”
史鸿雁静静听完,也抬起头,透过冰凉镜片望向了天空,同样陷入了沉思。
――――――
丹青巷,人迹难觅,安静幽深。
银sè的月光清辉铺泄而下,苍老古朴的气息肆意散发,仿佛踏进了一条时光隧道。
两道人影揉在一起,忽长忽短,远远而来,享受着此刻相濡以沫的温存。
萧云把大奔停在了一条街以外的地下停车场,背起酒意仍浓的苏楠,迈着懒散步伐缓缓走着。
苏楠将脸颊轻轻贴在这个宽阔得似乎能够顶天立地的肩膀上,两只小脚不安分,在空中来回摇晃。
此刻,蔓延的不仅仅是爱意,还有**。
无论是苏大美人那丰腴身体的惊人弹xìng,还是雪白肌肤的冰凉触感,都使得萧小七同志意乱情迷。
“七,我是不是很重?”苏楠柔声问道。
“一点都不重,恰到好处。”萧云微笑道,溜须拍马的火候,比起鼻祖金爷来说,已经相差无几了。
“真的?”苏楠直起身子,拿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嘟起娇艳红唇问道。
“骗你是小狗。”萧云轻声道,双手恰好托着她的丰满臀部,那股作jiān犯科的情绪在内部烽火连天。
“那我喝完酒之后,脸红扑扑的,是不是很丑?”苏楠又问道,倒不知这畜生净是那些肮脏想法。
“哪有?人面桃花的,反而更有韵味了,嗯,此情此景,令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诗。”萧云微笑道。
“哪一句?”苏楠皱着黛眉,模样甚是可爱,像是一个正在牙牙学语的小孩子问着十万个为什么。
“画图省识chūn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萧云轻声道,杜甫的这两句诗还真是描绘得形神兼备啊。
“嗯,很贴切,我喜欢。”苏楠轻咬着嘴唇,xìng感无比,然后认真道,“七,我能再问个问题么?”
“问吧。”萧云爽快道,苦苦打压着在**关头迸发出来的正常yù火。
“在别人眼中,我是一个水xìng杨花的女人,生活作风很坏,你不担心吗?”苏楠黯然**。
“担心啥?”萧云语气温柔,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似乎是她心中一个永远挥之不去的心结,很不好。
“别人异样的眼光啊,说你犯贱。”苏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相当落寞,攒成拳头,心如刀割,对月当空苦苦一笑,然后有些魂不附体道,“‘狗探汤,鱼着网,急走沿身痛着伤。柳腰花貌斜魔旺,柳弄娇,花艳妆,君莫赏。’曾瑞的这首《四块玉》真是言简意赅,一语道破了女sè如同魔鬼一般,邪气很旺。七,在我这种女人身边,很辛苦吧,那么多的闲言碎语,那么多的负面评价。”
“闲言碎语,或者是负面评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吃不到的葡萄,永远是酸的,别人要是说这种风凉话,其实是在嫉妒我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是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的凡人?再者说了,你要是水xìng杨花,我还死不要脸呢。”萧云微微一笑,眼神一点一点收敛,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安慰着自己的爱人,这个时候,不需要太多的豪言壮语,也不需要太多的苦口婆心,淡淡的表明立场,站在同一条战壕,才是最实际,也是最动人的。
“七,再说一遍。”苏楠紧紧缠绕着他的脖子,泪花依稀闪烁。
“你要是水xìng杨花,我还死不要脸呢。”萧云微笑着又说了一遍。
“再说一遍!”苏楠的声音有些亢奋,是长期憋屈之后尽然释放的酣畅淋漓。
“你要是水xìng杨花,我还死不要脸呢。”萧云俯首帖耳地高声重述了一遍,声音回荡在小巷内外。
还有什么好悲天悯人的呢?
苏楠倏然弯起一抹祸害人间的笑容,俏丽迷人,轻轻哼起了一首流行歌曲,白雪的《每一次幸福》。
一个女人厌恶一个男人时,她希望听到真理;可当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时,她希望听到谎言。
爱情本就是一场长年累月的博弈,最终的结果或是双栖双飞,或是劳燕分飞,就看双方能否坚持。
“二当家,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能问一个么?”萧云试探着问道。
“看在你很讨哀家喜欢的份上,就特赦你一次吧。”苏楠说着俏皮话,笑靥如花。
“今晚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萧云终于逮住机会,问出了这个困惑了一晚上的问题。
“口渴。”苏楠的笑意还没有消退,两只小脚前后摆动的弧度更大了,心情一扫刚才车上的yīn霾。
“谁会拿酒来解渴啊?”萧云无语道。
“你管我?”苏楠皱皱鼻子,给出了一个让男人举手投降的娇蛮答案,抬眸凝望着那弯明月,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表情认真严肃,停止了甩脚的小动作,轻轻扯起他的耳朵,“我听我妈说过,一等男人,家中听话;二等男人,从不吵架;三等男人,永不称霸。七,老实说,你想做几等男人?”
“男人让你做吧,我想做女人。”萧云撇撇嘴道。
“不解风情!”苏楠恨得牙痒痒,狠狠瞪着这个没有一点浪漫气息的男人,却偏又拿他没辙,只好悻悻作罢,不再问他这种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其实,她也没想过要他回答出令人感动得痛哭流涕的答案,只是任何坠入爱河的女人都会犯这种半吊子的毛病,尤其是这个男人还使自己积聚多年的心结涣然冰释,那种情意会比普通相恋深厚许多,早已经在心中扎根发芽,甚至茁壮成长了。
萧云的心情没那么复杂,纯粹被亲密接触弄得心猿意马,只想赶快回到家把她放下,好尽快解脱。
苏墨砚的第三次心脏手术将在十天后进行,所以田姨选择了留在医院守夜,好悉心照顾。
因此,家里空无一人,也黑灯瞎火。
萧云一路开灯,小心翼翼地经过三重门后,终于把苏大美人完整无缺地背到了房间里,将她放到床上后,就跑过去开了壁灯,然后开空调,拿起桌面的水壶,用热水洗了一下苏楠平常喝水的杯子后,就往里面倒了一杯白开水,端到电风扇前放下,让风吹凉,又走到卫生间,打湿一条热毛巾拎出来,递给苏楠擦了个脸,又折回去洗净放回原处,估摸着白开水温度差不多了,走过去,将风扇按下摇摆键后,端着水杯过来。
柔和的橘黄sè灯光下,苏楠清澈明艳的面容尤为柔美,一双美眸静静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喝口水吧。”萧云把水递给了她,坐在了床边。
苏楠没有说话,端着水杯愣愣发呆了好几秒,然后只喝了一小口,就随意搁在了旁边的梳妆柜上。
“太烫了么?我再端过去让风扇吹凉一些。”萧云说着,就要起身。
“七,别走。”苏楠一下子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像是生离死别时的依依不舍。
“傻妮子,我不在这吗?”萧云坐了下来,敲了敲她的脑袋,这妮子今晚的情绪还真是难以捉摸。
苏楠没有理会他的责备,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很久忽然柔声道,“是不是忍得很辛苦?”
“什么?”萧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苏楠也不管他听没听明白,就接着往下说,语气越发轻柔,像羽毛。
“傻妮子,平常我说的那些只是嘴上占占便宜而已,别往心里去。”萧云明白过来,微笑道。
“真的?”苏楠挑挑黛眉,似乎在检验他话的真伪,刚才,她清晰体会到了他苦苦压抑的**。
“我可以发毒誓,如果我真的想对你想入非非,就不得好……”萧云的“死”字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两片娇艳薄嫩的红唇已经全然堵住了他的嘴。
莫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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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来临,周末愉快。)
第十七章 夏夜的激_情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萧云与苏楠这对伴侣从萍水相逢开始,到彼此惺惺相惜,再到彼此心心相印,整个过程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惊涛骇浪的浩劫,也没发生过什么感天动地的故事,只是rì积月累的情感堆砌,牛毛细雨的细节牵连,蹉跎岁月的相互扶持,才形成了今rì车载斗量的情投意合,也只有这样的爱,才能旷rì持久,历久弥新,因为不是每份爱都得惊天动地,实实在在,朴实无华才是爱情的至臻境界。
此刻,房间的橘黄壁灯愈发柔和明煦,消弭人心。
萧云从没想过这个向来都对男女之事抗拒忌惮的妮子会主动出击,潜伏在内心深处的yù火完全被激活了,将曲腿坐在床上、因紧张而紧闭双眸的苏楠一下子揽到怀里,环住她的小蛮腰,再轻轻勾起她水嫩水嫩的jīng致下巴,就偃旗息鼓了,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狡黠地观察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庞,美得如一瓣傲立北国之chūn的桃花,楚楚动人,摇曳着无限风情。
情人眼里出西施。
苏楠借着酒劲,闭目,微微张开娇媚小嘴,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却不知那个之前总是急不可耐的死人为啥一直没有动静,又不敢睁开眼睛一探究竟,怕被sè胆包天的萧小七同志笑话,只得继续在他怀里感受着男人强壮的体魄,心里早已将他骂了一百遍有余,心情愈发紧张,脑袋甚至出现眩晕了,像一只迷路的小白兔般无助,整个娇躯都微微颤抖起来,本就白皙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握紧而僵硬得越发惨白,无处安放,也不知所措。
两人纹风不动将近十分钟,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苏楠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暧昧横飞却苦候无果的僵局,想弄清他到底在干啥,就抿着嘴唇,眼睛颤颤巍巍地睁开一条缝,正好迎上了那张笑容狡诈的飘逸脸庞,霎时飘来一片红晕,惊慌得花枝乱颤,恨不得立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边闭上眼睛边乱捶着他的胸膛,这死人敢情就在守株待兔看自己的笑话,太可气了,罪恶滔天得足够枪毙五分钟的。
萧云淡淡微笑,轻轻抓住她的小手,等她停止施暴了,才慢慢放开,搂紧她,以至几乎黏在一起。
这一次,他不再光打雷不下雨了,而是循序渐进,先是凑近她的嘴唇,却并没立马吻下去,而是等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粗的时候,才轻轻沾上她的娇美嘴唇,柔软如蛇的舌头伺机而动,如同一支狼毫在一张未曾被人亵渎的宣纸上轻柔挥墨,轻易叩开她紧咬的牙关,寻找着她那条惶惶然却走投无路的舌头,接触上了,终于接触上了,是那样的青涩,娇柔,润泽,敏感。
苏楠心乱神醉,半闭yù睁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身体不再僵硬,也不再一味yù拒还迎,主动配合。
女神若敞开心扉,就如同一滴朱砂,落入一幅泼墨空灵的山水画卷,慢慢晕散开去,薰醉,美妙。
最喜欢亵渎神灵的萧云得寸进尺,一只手强行伸进了苏楠的贴身棉衣,直接触摸到她腰肢柔滑的肌肤,感觉到她的身体轻轻一颤,骤然间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舌头也死死缠绕了上去,心神摇曳得几乎不能自已了。此刻的萧云就像东北内蒙寒冬时分的暴风雪一样狂野不羁,也像西北甘肃初chūn时节的沙尘暴一样肆无忌惮,疯狂攫取着美人口中的甜液,而那只手则继续霸道十足地往上游走,蹂躏上了那对令无数牲口梦寐以求的雪白细腻的Ru房。
苏楠下意识紧紧拽住他的手,却抵挡不住体内的**,身体软了下去,美眸迷乱而灼热。
萧云没有丝毫的含蓄与矫情,独自享受着只属于他的那一份千娇百媚,领略着女神的完美身体。
温柔似和风细雨。
交融得风起云涌。
粗犷到摧枯拉朽。
最后沉醉不知归路。
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激情落幕。
苏楠闭着眼睛,微微喘气,享受着**过后的余韵,绝美的脸上留着醉人的绯红,曼妙如深秋。
萧云低头看着她,浮起一个清净如竹的微笑,轻轻拍了拍她,柔声道:“妮子,去洗一下澡。”
苏楠神态慵懒,嘟起小嘴不肯动弹,越发的诱人妩媚,越发的绰约多姿。
萧云无可奈何,唯有将屁股微微抬起,从她的身体退了出来,却仍不肯下去。
措手不及的苏楠一声惊呼,眉头微微一皱,连忙伸手挡住裆下,不让东西留到床上,然后微咬着嘴唇,瞪着萧云,怨他做的好事,薄怒还休,腾出一只手掐了掐他的臂弯,叫他起来,自己要起身去浴室清洗一番,可萧云耍赖,趴在她娇躯上假装入睡,怎么央求叫喊都无动于衷,气得苏楠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留下一排深可见血的牙印。
萧云这才恋恋不舍地从她身上爬起来,手撑着她的大腿,又忍不住伸到她的内侧摸了一把。
苏楠一把打掉他的咸猪手,羞涩难堪地瞪着他,然后用被单裹得严严实实才向浴室慢慢走去。
萧云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开心笑了起来,伸出手,借着微弱灯光却看见掌心的粘液里沾着血迹,还以为苏楠月经来了,刚想数落几句,待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不对,黑亮双眸倏然圆睁,飞一般跳下床,跑过去从后面紧紧地将她搂住,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苏楠身体一僵,低头瞧见她沾着血迹的手掌,瞬时丧失所有的力气,身体软瘫倚着他,失声痛哭。
凄厉。
在萧云密不透风的搂抱下,她全身痉挛,在这一瞬间,将以往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罪过所有的误解都融进了哭声中,仿佛要让全天下的人们都知道,直到刚才那一刻,她始终都是一个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的黄花大闺女,而不是一个遭尽白眼受尽唾沫千夫所指人尽可夫的风尘女子。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萧云紧紧贴着苏楠的脸颊,心里又痛又怜。
“人言可畏,我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长得漂亮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那些人总是戴着有sè眼镜看我?为什么总是将勾引、妖jīng、臭不要脸这些骂词砸到我身上?为什么?我只想在昊天好好做一份普通白领的工作,却常常被人在背后说是哪个哪个高层的小三,哪个哪个领导包养的情妇,我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你以为张羡鱼拿二十万,让我去勾搭张至清,我心里好受吗?一点也不,我哭了整整三天!但我爸需要钱,二十万啊,我家里怎么可能拿得出来?除了答应他,我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苏楠竭斯底里地嘶喊着,剧烈地抽噎,泪水落在萧云的手背上,一颗一颗不间断,然后一把将他推开,“我是个坏女人啊……”
萧云爬到她面前,捧起她那张哭得花容失sè让人怜惜的脸,坚定道:“二当家,你这个样子,我哪怕只望一眼,我的心都很痛,我不要你忧伤,不要你痛苦,答应我,不许再委屈自己,不许再默默承受不应该承受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地认识到我无法失去你,就算失去所有,我都不能忍受失去你的事情发生。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让一切随风吧,从现在开始,我决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萧云搂着苏楠,她拼死挣扎着,他又加了力,态度一强硬,她就不再反抗,只是哭声更大了。
半个小时,苏楠痛快地在萧云怀里哭了整整半个小时,几乎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舒婷的《神女峰》有一句经典的话语: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苏楠泪眼朦胧,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庞,哽咽问道:“不后悔?”
“许我三千笔墨,绘你绝世倾城。”萧云微笑道,抽下被子,将她与自己紧紧裹住,依偎在怀。
母亲曾告诉过他,要想走进一个女人的心里,光有喜欢和爱是不够的,你必须要懂她:要懂她逞强里的柔弱,给她jīng神上的支持;要懂她快乐里的忧伤,给她心灵上的呵护;要懂她的蛮横不讲理,准确回应她眼中的期盼;要懂她心路走向何方,和她在风雨中一起走……她的要求其实不多,只是想找一个完全懂她的爱人。
苏楠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气若游丝道:“七,我想要一套小房子,做你的小女子,一起提着菜篮子,穿过门前的小巷子,饭后用不着你洗盘子,可你得负责抹桌子,再要个胖胖的小孩子,可爱得就像小丸子,等你长出了白胡子,坐在家中的老椅子,回忆起这辈子,还有,我美丽的花裙子,你说,好不好?”
幸福,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不是权倾朝野,而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望,被达成开来。
“好。”萧云微微一笑,内心盈满感动,这一个高不可攀的女神,只是自己的小鸟依人,真美好。
“拉钩。”苏楠抬起头,伸出手指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对情侣拉钩承诺。
萧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试探问道“二当家,一个小孩子貌似孤单了些,能不能要多几个?”
苏楠羞涩难当地瞪着他,却流着幸福的韵味,微咬嘴唇道:“你这脸皮呀,就是皇上的妈。”
“什么意思?”萧云不解道。
“太厚(后)。”苏楠没好气解释道。
萧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笑什么?”苏楠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在被子里和他这么身贴身依偎着,温暖如chūn。
“因为你终于恢复正常,肯跟我贫嘴了。”萧云止住笑声,黑亮双眸温柔地凝视着她。
恋人的眼镜,世上最美。
“哼。”苏楠皱了皱俏鼻,然后轻声道,“真羡慕石沉海和翟珊,那么多年了,恩爱如故。”
“羡慕他们干啥?我们也可以做到啊,笨妮子。”萧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们做不到他们那个境界的,他们毕竟是合法夫妻,我们能吗?”苏楠一针见血。
萧云沉默。
“七,不用隐瞒了,我知道你有一个未婚妻,薛子说的,别怪他,是我逼他说的。”苏楠蜻蜓点水。
萧云转而震惊。
“我问清楚,只是不想在以后的某一天突然知道这个消息,从而瞬间崩溃。你也不用背上什么负担,我说过,我并不是一个要求苛刻的女人,与别的女人分享你,我能接受。你知道吗?很少人会明白,为何当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时,会变得如此细腻,如此善忘,也如此乐观,甚至连女人自己都没弄明白。”苏楠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微笑道。
出神五分钟后,萧云静静望着这个陪着他走过风走过雨的女人,柔声道:“谢谢你,二当家。”
“要谢我,就要把我装进心里,永远爱我。”苏楠轻声道。
“一定。”萧云坚定不移道,这件事情是他心中最沉重的石头,如今却轻而易举解决,太出乎意料。
苏楠幸福一笑,然后眨着眸子问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今晚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吗?”
“你肯说?”萧云挑挑如刀双眉,这妮子根本就不清楚她现在有多诱人,有多令他神魂颠倒。
苏楠点点头,拭了拭脸庞残余的泪水,轻声道明因由:“因为我想留在你身边。”
“这跟喝酒有什么关系?”萧云咂舌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根本就是不挨边的两码事。
“很有关系。”苏楠轻声道。
“有什么关系?”萧云还是没整明白。
苏楠高高挑起的睫毛眨了眨,仍然闪烁着些许晶莹泪花,嘴角翘起了一个倾国弧度,轻声说出了一番让萧云铭记一生的话:“张小娴说,女人一旦与她喜欢的男人有了关系,她就像跌进一个诅咒般,只能投入得更深。我很认同,所以,我只有把身子给了你,才会下定决心留在你身边,而我只有喝了酒,才有足够的勇气把身子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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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梦。)
第十八章 三步走战略
唐伯虎有一句名言: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
这个世界,成功的往往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二世祖,而是那些起早贪黑的打拼者。
道理很简单,处于顺境,人多数会心高气傲放松jǐng惕,而处于逆境,多数会默默无闻地持之以恒。
很明显,萧云属于后者。
由锦湖、平湖、江山实业三家公司联合组建的大型房地产公司――天鹅湖置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前期筹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很多细节需要推敲,很多环节需要构筑,很多关节需要活络,人员紧缺就成了燃眉之急。江山实业的员工本来就屈指可数,端木子路那一套并购计划也亟需助手,根本就应接不暇,但柴进士不依不饶,非要萧云派人过来帮忙,萧云已经三缄其口地敷衍了好几次,想通过拖字诀来蒙混过关,谁知柴大官人是?中高手,压根不吃这套,还反将一军,说二选一,要不你派个人来,要不你亲自出马,萧云苦笑,立即甘拜下风,承诺马上派人过来,可苏楠正在参与端木子路的并购谈判,已临近大功告成的关键时刻,当然不能半途而废,就让郭故都从端木子路那边抽离出来,投入到天鹅湖的筹备工作组中。
破茧成蝶之前,首先需要作茧自缚。
而与此同时,平湖苑与天鹅湾左下方那块将近三百亩的闲置土地的归属也有了眉目,石沉海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跑了西山区三天,市里头四天,收购土地的计划终于在宁州市府常务会议上获得通过,但收购者并不是锦湖,也不是平湖,更不是江山实业,而是萧云提过的古道和伯乐,石沉海已经事先通过其他渠道跟这两家通了气,古道和伯乐想都没想就一口应承,西山区一直是它们的短板,发展的触角一直没能延伸到这一块,现在有个机会乘虚而入,怎能失之交臂?两家的资金充裕,钱不是问题,剩下的只是办妥相关手续而已。
本来柴进士不想引狼入室的,可萧云却不知为什么,极力推荐古道和伯乐,还抛出囊括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类冠冕堂皇的理由,柴进士听得一头汗水,也一头雾水,但念及和气生财,就勉为其难同意了,不过有一个条件――因此而给天鹅湖造成的损失,江山实业一概负全责,萧云一边跺脚骂着无商不jiān,一边咬牙切齿答应。而在整个运作过程中,令他稍感错愕的一点是,负责穿针引线促成这块土地出让的最大功臣竟然是翟珊青梅竹马的闺蜜、一名普通的小学老师阮玉寒,原来她的丈夫是西山区区长蒋端午,石沉海跟她说了这件事情后,她没少跟蒋区长吹耳边风,痛陈其中利害,效果显著,得到了区长的鼎力支持,在市里获得通过也就事半功倍了。
成大业者,除了要有程门立雪的坚忍不拔外,还需要有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看家本领。
萧云忙完了天鹅湖那边的事情后,转过身来,将注意力投在了端木子路的“51控制49+融资再循环”并购计划上。为了让端木子路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对方谈判,萧云特意让苏楠去注册了一个新公司――江山投资有限公司,置于江山实业名下,100%控股,让端木子路担任总经理,名堂很响。不过,如果让对方知道内情,肯定会吐血身亡,因为全公司上下就他一人。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这八个字,萧云此刻总算是深有体会了,现在的江山实业可谓是缺兵少将,端木子路和苏楠负责并购,郭故都借派到天鹅湖筹备组,只剩下古一语独守大本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萧云那天难得回公司坐坐,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很无奈地夸奖了古一语一句:老古,你现在真像骑着赤兔马擎着方天画戟的吕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可古一语当时的表情却像打了败仗失了街亭的马谡,苦不堪言,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每天处理那么多连绵不绝的事情,度rì如年啊。
正当萧云苦恼无人可用的时候,去了上海大半个月的何琉璃终于凯旋,马锦绣也随之王者归来。
这里是宁大附近的樱花食府,萧云与苏楠常常谈情说爱的地方,环境清幽,一条小河弯弯,东西也不贵,且美味可口,再加上光顾的大多是宁大的莘莘学子,那股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气息扑面而来,当然会让人心甘情愿地重蹈覆辙。今天,在二楼临街那个常来常往的小包厢里,坐了五位座上宾,萧云,端木子路,何琉璃,马锦绣,还有他长发清秀的小女友、刚上高中就辍学的荣小宛,苏楠由于在公司处理一些公务,不能出席,真可谓废寝忘餐了。
别看荣小宛年龄小,只有16岁,为人处世却相当老练,跟着马锦绣闯荡上海滩将近两个多月,很多事情都是她一个人亲力亲为,例如宴请一些老板、打通有关部门、维持团队和谐等等,让到处碰壁的马锦绣欣慰不少。上海滩确实是冒险家的乐园,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那么幸运成为弄cháo儿,更多的只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到头来只能画饼充饥。马锦绣就是这样的境遇,他原想着浦东发展快,对建筑工的需求量大,自己带着一百号人浩浩荡荡过去肯定能财源滚滚,结果却发现理想与现实完全是背道而驰的,在那里,你可以没有后台,可以没有关系,但必须要有票子,如果没有这玩意,压根就没有立锥之地,他咬咬牙,几乎倾囊而出砸进去拉关系揽工程,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因为比他财大气粗的包工头屡见不鲜,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壮志未酬的他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这时候,一个陌生女人的出现,像一缕chūn风,一瓢chūn雨,一?chūn泥,给他带来了死灰复燃的希望。
这个女人,现在就坐在他的右手边,何琉璃。
他抬头,望了眼对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艰难咽了咽口水。
要不是知道内情,估计没有谁能够猜得到他就是江山实业的幕后大老板吧?
只是分开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发生这样脱胎换骨,甚至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上天真是爱看玩笑啊。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
“马爷,这里的菜怎么样?”萧云微笑道,他还是习惯像以前那样,喊马锦绣叫马爷。
“好吃。”马锦绣含糊不清道,正嚼着一口菜,他今天确实吃了不少,尤其是那碟红烧肉。
“喜欢就好,多吃点,这一顿,也算为你和小宛接风洗尘的。”萧云轻声道,微笑清净如竹。
“他吃得够多的了,要不拦着,他保准还得管服务员多要几碗米饭。”荣小宛撅着小嘴抱怨。
众人轻笑而起。
马锦绣却不以为然,没有哪怕丁点的难为情,嗫嚅道:“吃得多有啥不好?男儿口大食四方。”
“你上辈子一定是个一贫如洗的穷鬼,这辈子就是奔着吃够本来的。”荣小宛撇撇嘴道。
“吃够本哪成呀?起码得吃撑。”马锦绣吧唧着嘴说道,脸皮厚得就像一棵千年古树的树皮。
“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荣小宛嗔骂道。
听着这对情侣近乎无厘头的耍花腔,众人又一次笑声满堂。
萧云率先停止笑容,撂下筷子,转移话题:“子路,这里没外人,你说说手头上的事情吧。”
端木子路刚好吃下一条青菜,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轻声道:“我现在谈判的这家制衣厂叫红旗制衣厂,90年投产建成,有员工五百多人,属于国有,从97年开始连续亏损,靠着国家补贴勉强维持,也试过在03年回光返照,扭亏为盈,那一年恰逢**,很多进口都停止了,也不准去外地拿货,所以红旗制衣厂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但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又陷入困境,今年四月份的时候,由于实在负担不起,厂子辞退了六十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臣子,引起一片哗然,市zhèng fǔ早就想摆脱这个累赘了,所以我们的谈判进展很顺利,收购价格也不会太高,一千万左右可以拿下。”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萧云刚想伸手去拿茶壶倒茶,眼疾手快的何琉璃就捷足先登为他倒好了。
“遇到的问题是,我们收购之后,怎样使厂里保持平稳过渡。”端木子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说说。”萧云边说着,边向善解人意的何琉璃竖起了大拇指,惹得这妮子一片红云满天飞。
“我们收购的目的并不是改善厂子的经营情况,或者说不是去雪中送炭,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用厂子去银行贷款,这样就会产生一个问题,如果让一些老臣子知道了我们的意图,我怕厂子会乱成一锅粥,问题也就会接踵而来。”端木子路说出了自己之前没有想过的担忧,很多时候,设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总是有很多烦恼在某一时刻才会不期而至。烦恼回事粥在酒冷樱花食府,萧云和
萧云凝眉深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几分钟后,他揉了揉眉心,轻声道:“这的确是个令人头疼的难题,这样,我粗略想了一下,决定实行‘三步走’战略:第一步,收购完成之后,立即召开全体职工会议,承诺与所有人共进退,子路,你发挥所长,写一篇热情洋溢鼓舞人心的讲话,到时候上去演讲,并当众宣布请回被辞退的那六十几个老臣子;第二步,实行股份制改革,厂子的名字可以不改,但生产的衣服牌子要改一下,要琅琅上口的,具体名称你跟苏楠再商量;第三步,厂子的高层每人给二十万,向他们下达封口令,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我要杯酒释兵权,厂子是国有企业,本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结果却是连年亏损,这里面肯定有蛀虫。”
真知灼见。
在场的四个人都静静聆听,谁也没有出声,直到马锦绣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才打破宁静。
“子路,这厂子能贷出多少钱?”萧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钱这个字眼,他最近不停地打交道,因为花钱的地方几乎是无孔不入,大把大把的票子弃若敝履一般,前几天刚和苏楠抽空去了趟上海,将二十万还给了张宝,总算让一直愧疚得寝食难安的苏楠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毕竟借人钱,还人情,是最苦恼的一件事情,要是处置不当,很可能适得其反。
“按照估价,大概就两千多万吧,但咱有贾行长这层关系,三千万不成问题。”端木子路沉吟道。
“天鹅湖在八月八号成立,现在还有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来得及么?”萧云有些担忧道。
“应该没问题。”端木子路果断道,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急功近利谈不上,算是胸有成竹吧。
“抓紧吧,江山实业的两千万都给你了,到时候拿不出钱,天鹅湖咱就得靠边站了。”萧云轻声道,这是他最为揪心的一件事,柴进士已经明确表态,如果江山实业在天鹅湖成立那天无法成功注资,那么就只好说对不起,毕竟在商界,没有什么比信誉两个字更价值连城的了,这是一家公司的立足之本。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端木子路微笑道,然后就打算起身告辞,赶往公司,与苏楠汇合。
萧云让他稍微等一下,唤过服务员,将所有剩菜和一碗米饭打包,让端木子路送去给加班的苏楠。
荣小宛撑着下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盯着萧云,这真的是两个多月前还在挑泥担沙的那个年轻人?
刚才他的那一番部署太有范儿了,简直就像在中军帐中运筹帷幄的大元帅,那气势,怎么形容呢?
气吞山河啊。
第十九章 赔了,才是赚大发了
不是人人都能活得低调,因为可以低调的基础,是随时都能高调。
荣小宛很认同这个论调,与何琉璃一样,她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女娃子,老家是湖北省十堰市中峰镇青草坪村,从小就过着劈柴摘菜喂猪割禾的rì子,在镇上念初三的那个寒假,跟着村里的姐妹去城里打工,在一家小饭馆做服务员,恰好碰上了来十堰市收工程款的马锦绣,这对萍水相逢的男女在对上眼的那一瞬间就天雷勾动地火了。
有时候,爱情就这样奇妙。
跟在马锦绣身边,荣小宛自然就摆脱了在村里的艰苦岁月,可乡里狮子乡里舞,在社会的大染缸里,她依然纯朴,像一株老屋房檐下的白sè野花,她很明白,以自己这种随遇而安的xìng格,即便是再懂辗转腾挪,也是无法登峰造极的。而萧云与她xìng格相似,属于那种不食烟火的凡人,想在事业上阪上走丸,很难,所以她才会如此讶异他现在的一步登天。
在服务员端着一碟水果上来的时候,一个烫着一头大波浪的成熟女人也尾随其后进来,妩媚撩人。
荣小宛清秀,何琉璃脱俗,但终究缺少一种成熟的韵味,未能让人过目不忘,显然这女人做到了。
旗帜公关公司的老总,姚琴。
“不好意思啊,萧总,有点事情忙,所以来晚了。”她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后,坐到了萧云的旁边。
“没关系,姚总肯大驾光临,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萧云微笑道,端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
“哎哟,可别这么说,我愧不敢当啊,能跟你这样的人物多走动,荣幸至极。”姚琴媚笑道。
“谢谢。”萧云笑笑,然后望着桌子,轻声道,“这都剩下些残羹冷炙了,要不再点些啥?”
“不用了,我吃过才来的,下次吧,我做东,请大家伙吃顿好的。”姚琴果然适合公关行业。
萧云也不再客气,将姚琴向其余三人做了个简单介绍,两个女孩子对于这个气质优雅样貌出众的大姐姐没有任何的排斥感,很自来熟地攀谈了起来,而马锦绣更是来者不拒,何况对方还是这样美貌如花的女人,乐得合不拢嘴,要不是荣小宛在旁边,早就甜言蜜语不断了,姚琴那抹姹紫嫣红的笑容,的确能令到一些自控能力差的男人七颠八倒。
姚琴的登门造访,当然不是搞突然袭击,而是前些天打电话跟萧云闲扯的时候,旁敲侧击,探听到江山实业想搞个拆迁公司,对于商业敏感度极高的她来说,自然不会等闲视之,软磨硬泡说要参股一份,萧云推辞不过,就答应了,约好今天过来详谈的,所以她中午陪着一个大客户吃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让助理顶着,自己溜了出来。
旗帜公关公司凝聚着她的许多心血,一手一脚将它从初始的风雨飘摇发展到今天的风调雨顺,很不容易,但由于缺乏大资金的进驻,公司始终难以茁壮成长,就像娱乐圈里的一些金牌配角,即便再勤勤恳恳,也无法大红大紫,如果能傍上一棵大树,可能会带来180°的华丽转身,甚至是决定xìng的风云变幻。
她从石沉海结婚纪念rì那天就瞧出了一些端倪,萧云这个年轻人绝非池中之物,所以她隔三岔五就会打电话联络感情,而得到的反馈也与预料相差无几,江山实业就是他的,这一点让她相当惊艳。虽然她知道就凭自己的姿sè,肯定没法跟他的那位女老总相提并论,但男人嘛,到底是一种心慈手软的博爱动物,总逃脱不了女人的温柔乡,她坚信通过自己锲而不舍的魅力攻势,他终究会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这既是基于对男人弱点的了如指掌,也是基于对自己的一种自信,从初中情窦初开之后,她就一直是男人眼中的风云人物,追她的人多得举袖为云,她不是那种情有独钟的专情女子,信奉宁缺毋滥,认为女人的花容月貌很短暂,如果不好好珍惜,转眼就过时黄花了,到那时哭都没地哭去。十几年的恋爱分手史,将她铸造成了一个老少通吃的情场高手,她跟自己的好姐妹信誓旦旦,无论如何也要在两个礼拜之内拿下萧云,然后让他言听必从,如果不成,以后都不再沾男人。
可惜,她忘了一句话,rì本作家川端康成说的:听钟声,太近了反而不好。
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能力太有自信,就等于挖了一个陷阱让自己跳,想抽身也骑虎难下了。
做一件事情,有了“不成功便成仁”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失败的开端。
萧云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然后轻声道:“既然人齐了,咱就闲话少叙,进入正题吧。”
众人适时停止交头接耳,开始屏气凝神,洗耳恭听,他们都知道今天的主要议题就是这事儿。
“琉璃,咱账上现在还有多少钱?”萧云问道,望向正撑着下巴转着茶杯玩的何琉璃。
“大概还有65万多一点吧。”何琉璃凝眉答道,公司的钱一般都是由苏楠管着,她从旁协助。
萧云点点头,然后又望向马锦绣,问道:“马爷,你现在还能拿出20万吧?”
“这没问题。”马锦绣轻声道,尽管在上海血本无归,但攒底积蓄还是有一点的,算是棺材本了。
“那就好,这样,马爷,你明天跟琉璃去注册一家拆迁公司,江山实业出资65万,你出资20万,姚总呢,出资15万。拆迁资质的事,也由你们去办,注册地址暂时用着江山实业的,等你们找到合适的地点,再改,这个不急。至于公司股份,我还有进一步的打算,马爷占20%,姚总占15%,这个是不会变的,但江山实业那65%我想再细分一下,分给翟珊10%,阮玉寒10%,何琉璃5%,江山实业就只控股40%,你们觉得怎么样?”萧云有条不紊地说道,修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出声,何琉璃率先惊呼了一声,杏目圆睁,颤颤问道:“为啥要分我5%?”
“功赏过罚,谁对公司忠心耿耿,我还是心里有数的。”萧云微笑道。
“可……我也没……做出点啥事呀。”何琉璃期期艾艾说出这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就成股东了。
“你请回了马爷,就是最大的功劳。”萧云轻声道,谁也不知道他请马锦绣回来的真实目的。
“那也不至于……”何琉璃还想继续辩驳,因为这从天而降的5%股份,让她心里忐忑得七上八下。
“行了,琉璃姐,萧总都这样分配了,你就心安理得接受吧,要不你让给我也行。”荣小宛笑道。
“一边玩去。”何琉璃下意识道,忽然想起这话有点突兀,自己都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满脸红晕。
众人又轻笑了一阵。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公司由马爷做老总,名字我还没想好,晚上跟苏楠商量商量,改天再告诉你们。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宁州有规模、有实力、背后又有势力的拆迁公司有好几家,我们这头初生的牛犊能在影视城计划里分到多大一块的蛋糕还说不定,但你们放心,影视城计划的拆迁规模很大,插一只脚进去总能沾到水的,再加上西山区的区长夫人也是我们的股东,大项目也许揽不下来,但一些小项目肯定没问题,大家就权当赚点小钱花花,打好了基础,以后赚大钱的机会俯拾皆是。”萧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总是掷地有声,让人心cháo澎湃。
见过世面的姚琴眼神复杂,如果不是知根知底,还真是会怀疑他的真实年龄,这哪像一个年轻人?
现在哗众取宠的人多,说几句出口成章的话,兴许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博学多才,她极其厌恶。
可这个年轻人是个例外,他说话的时候,仿佛有一种魔力,深深吸引着你侧耳倾听,不敢分神。
姚琴偷偷瞟了一眼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妖jīng的心思百转千回,思忖着自己是否真的能吃下他。
酒足饭饱之后,萧云建议到古城区走走,众人没有异议,就动身出发。
那辆被裘鹤鸣遗弃的马自达已经修好,萧云给了马锦绣当代步工具,一个老总是需要一辆车的。
萧云让马锦绣载着两个女孩子,他自己则坐上了姚琴的那一辆白sè雅阁,秀外慧中,适合女人开。
车内香水味浓郁,萧云虽然不抗拒,但被熏得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就打开了一线窗,吸新鲜空气。
“怎么了?晕车?”姚琴开着车,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他的这个小举动,纳闷,就问了一句。
“不是,晕香水而已。”萧云一如既往的慵懒,要不是担心被摄像头抓个正着,连安全带都不想系。
姚琴愣了一下,随即展颜欢笑,像一朵摇曳在晚风轻拂下的夜来香,这个年轻人犯傻的时候,与他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凌然气势离题千里,真是有趣,她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转过头嗔怪瞪了萧云一眼,那股万种风情动人心魄,俏声道:“真是一个不懂情趣不识好歹的呆子,这可是夏奈尔五号,女人的挚爱。”
“真假的?”萧云讶异道,这香水浓得呛鼻,原以为是东莞地下工厂的产品,敢情还是世界名牌。
“当然是真的,我托朋友在法国带回来的。”姚琴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右手拨了拨头发,轻声道,“张爱玲说,她生平第一次赚钱,立刻去买了一只小号的丹琪唇膏。而我呢,就买了一瓶夏奈尔五号。我是个固执坚持的人,五号的初调,过于刺鼻浓烈,即便少少的一点,也好似廉价花露水的味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忍受的,可是许多年,我从未改变。”
萧云突然凑到她耳边,皱起鼻子狠狠嗅了一嗅,吓得正专心致志开车的姚琴花容失sè。
“这香水,还不及你的体香好闻。”萧云重新坐好,面不改sè道。
“sè狼。”姚琴咬着嘴唇,娇骂道,虽然她常常周旋于不同的男人中间,但还是会有羞涩的一面。
“每个男人在美女面前都是sè狼,只有在恐龙面前,才会是正人君子。”萧云微笑道,大言不惭。
“那你是不是想对我使坏呀?”姚琴侧过脸来,那抹嫣然笑容挑逗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敢。”萧云明智道。
“有啥不敢?我愿意。”姚琴柔声道,采取了敌退我进的策略。
“我妈说,女人其实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动物,她的美sè与其说是保护sè,不如说是jǐng戒sè。”他笑道。
“你这么听你妈的话?”姚琴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斜斜凝注着萧云。
萧云轻轻点头,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去阐述了,在这个世上,也许只有母亲才能使他言听必从。
姚琴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来,可心里却无可避免地腾起了嫉妒之心,而且越来越强烈。
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坦然面对自己倾慕的男人对另外一个女人百依百顺,即便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姚总,想不想在拆迁公司担任个啥职务?”萧云见气氛有些迥异,就随意扯起了一个话题。
“不了,旗帜这边都忙不过来,就别瞎掺和了,让马爷好好干,我等着分红呢。”姚琴笑道。
“你就这么相信我?”萧云挑挑如刀双眉,很纳闷这个女人为啥会对自己如此无条件的信任。
“当然相信了,我妈跟我也说过,不知道结果的,叫赌博,知道结果的,叫投资。人嘛,通常都是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才会理智,譬如说买件衣服,你能够花上一整天的功夫,从价钱到款式,再到颜sè,什么都能比较个大半天,结果到最后还是没买。可是在那些决定xìng的事情上呢,却往往不理智,头脑一热,决定就下来了。萧总,这二十万是我的嫁妆钱,要是赔了,你可得负责啊。”姚琴娇滴滴地说出这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那妩媚娇羞的神态,像极了观世音菩萨的兰花指。
负责?这个普遍存在男女之间的词语相当惹火,尤其是从一个摇曳多姿的尤物口中说出来的。
萧云窥了窥她领口处雪白细腻的rǔ肌,悬崖勒马,嘀咕了一句:“要是赔了,我就赚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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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出外钓鱼踏青,心情激动得瞬间得了帕金森,祝各位门徒周末愉快,哈哈!)
第二十章 古城是历史的烙印
艳阳高照。
天空中的那一片蔚蓝不像海洋那样深邃莫测,却夺目,且遥无边际。
风和rì丽下的古城区褪去了几分往rì的萧瑟颓败之意,显得生趣盎然,小河流淌,绿树成荫,蝉鸣靡靡,犬吠汪汪,尤其是那群古建筑,虽然没有紫禁城宫殿之华丽感,可建筑基座与北方大宅相似,青砖素瓦,不施彩绘,显得格外清爽、古朴、淡雅而恬静。不少门庭都有两只石狮守着,两扇红漆楠木大门沁出缕缕清香,散发着神秘的魅力。
萧云一行人走街串巷,穿越于古sè古香之中,仿佛在与时间进行着悠久的历史对话。
姚琴晃悠着LV皮包,跟着萧云走在最前,时不时低头,看看青石板上两道忽长忽短的人影。
马锦绣抽着烟,带着两个女孩子走在后头,瞧着新鲜的何琉璃与荣小宛拿出手机,拍个不停。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筑一方城。
每座城市,每个地方都或多或少拥有无可替代的特sè,像běi jīng的胡同,上海的弄堂,陕北的窑洞,安徽的民居,福建的土楼,广东的围屋,云南的山寨,正是由于这些林林总总各不相同的建筑,才最终汇聚成了大千世界的纷繁,才最终凝聚成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倘若全都千篇一律,那不是发展,是倒退,甚至是悲哀。
萧云一来到宁州,就深深爱上了这片古城,虽然没有了昔rì的门庭若市,但一砖一瓦都回味无穷。
“这里也许很快就会大兴土木了,真是可惜。”姚琴一只手遮住太阳,举目仰望着一座高宅大院。
萧云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只是黑眸深邃难测,又继续前行,马锦绣等踽踽而来。
“你不觉得可惜吗?”姚琴走快几步跟上,再度与他并肩,对他的一语不发有些讶异。
毕竟在前一段时间,改造古城区一事在宁州上下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反对浪cháo,甚至有人大代表上书zhōng yāng,可惜这些靡靡之音只是杯水车薪,太过微不足道了,轻易就被将暗箱cāo作运用得出神入化的庞月明一一化解,在这件事情上,他不仅听不进理xìng的声音,依旧我行我素,而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更是加快了项目推进的步伐,与老恩师省委副书记羊落笔一起,跑了省发改委很多趟,各项审批逐一顺利出台,听到这些消息,习惯于安身立命的宁州市民只能望洋兴叹。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啊。”萧云感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姚琴皱了皱黛眉,没能领悟他话里的意有所指,只好沉默下来,耐心等待下文。
“这些财富,是先人留下来给子孙后代的,如果就这样毁了,我们都成不肖子孙了。”萧云轻声道。
姚琴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忽然浑身一激灵,愣愣问道:“你该不会是想与庞书记作对吧?”
“有谁会想做这种厝火积薪的蠢事?”萧云轻声道,走到一座木头砌成的拱桥前,停了下来。
姚琴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呼吸顺畅,就听见一句颇为大逆不道的话。
“可有时候,人是迫不得已的,不想,也得做。”萧云苦笑道,当先走过这座只许一个人走的桥。
姚琴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连忙走过那座拱桥,艰难问道:“萧云,你是开玩笑的吧?”
萧云停住前行脚步,回过头,微微一笑,清净如竹,问道:“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姚琴凝望着他那张飘然出尘的脸庞,眼神中还是充满着不可置信,问道:“这样值得吗?”
“种下麦子,会收获麦草,而收获了麦草以后,才会明白,收获的,不仅仅是麦草。”萧云笑道。
语惊四座。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姚琴估计会觉得妄自尊大,从而不屑一顾,可这个年轻人不同,他总是有着一种让人心悦诚服的神奇魅力。看着他孤寂却伟岸的背影,她第一次清晰感觉到自己的那颗玲珑心不争气地被打动了,之前夸下海口要如何如何征服他的那些豪言壮语霎时灰飞烟灭。
打刚才在车上开始,她就使出了浑身解数,充分展示出一个三十岁成熟女人才具有的闭月羞花,要是换成别的男人,不说被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起码也会虚情假意地赞美几句,可这个年轻人却像木头人似的,心如磐石,一点也不为所动,让她没少垂头丧气。这下可好,这头革命尚未成功,那头自己却被他所魂牵梦萦了,不服气,很不服气啊。
姚琴瞪了一眼那个背影,再暗啐了自己一口后,又缓缓跟了上去,高跟鞋发出哒哒的回响。
清脆,空灵。
古城区无疑是宁州历史的烙印,建筑虽然身处中土,但并未受中原城市建筑礼制的影响,城中的道路网不规则,四通八达,也没有森严的城墙,脱离封建等级的文明感便油然而生。黑龙潭是古城的主要水源,潭水分为条条细流入墙绕户,形成藕断丝连的张张水网,城内随处可见河渠碧透,流水淙淙,河畔垂柳拂水。
萧云与姚琴没有再交谈,默默前行,偶尔见到一处有趣景sè,才会交流一下眼神,然后会心而笑。
午后的巷弄虽然没有多少人气,但也不乏背着整套专业摄影器材的拍客将历史在那一瞬间定格。
一条老黄狗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从一间破旧老屋中窜出来,瞥了眼拍照的人,转身慢慢跑向远处。
这个萧条而落寞的画面,当然逃不开摄影师的镜头。
咔嚓。
巷子,石板,古屋,青苔,老狗,还有尽头的五个人,全都被记录了下来,成为了永恒。
“七少爷……”荣小宛远远在后头喊了一句,然后小跑着过来,与那条老黄狗打了个照面。
正背着手迈步的萧云好奇,便停了下来,姚琴也一样,两人齐刷刷望向跑得气喘吁吁的荣小宛。
“问……你个事。”荣小宛断断续续道,一手撑着小蛮腰,大口大口喘气。
“别着急,慢慢说。”萧云轻声道,心里想着这小妮子的体质还真差,才跑多远就累成这样?
荣小宛终于稳住呼吸,挽挽脸侧几根散乱的头发,才开口道:“我听我家那位说,这里要拆?”
“没错。”萧云点点头。
“靠,哪个**吃错药或是搭错筋了,作出这个决定?”荣小宛也不顾淑女形象,骂骂咧咧了一句。保存得这么好的一片明清古建筑群,沉淀着中华民族变迁的往事,可以说是汉民族在江南地区古县城的典型代表了,简直就是研究华国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建筑、艺术等方面历史发展的活标本,现在却说要推平这里,让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真他妈二到家了。
“骂得好,恰到好处。”姚琴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遇到一个吐出自己心声的人,真痛快。
萧云看着这小妮子一脸的义愤填膺,嘴角微翘,打趣道:“难道你想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我没那么大本事,所以只能在嘴上出出气。”荣小宛撇撇嘴道,刚来时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小宛,甭丧气,你没本事,可站在你面前的七少爷有啊。”姚琴瞟了一眼萧云,媚上眉梢。
“真假的?”荣小宛那双依旧纯真的大眼睛骤然闪闪发亮,像看着从天而降的超人一样看着萧云。
“算是有吧。”萧云摸摸鼻子,望了眼在后面还没赶上来的马锦绣和何琉璃,转身继续前行。
“七少爷,你真是个神仙,总是能让人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荣小宛由衷道,笑容又爬上嘴边。
“这些赞叹的话,你先收着,等事成了再说不迟。”萧云微笑道。
“要是你真的能够阻止zhèng fǔ改造古城区,我啥都答应你。”荣小宛下意识道,也学他背着手走路。
“真的啥都答应?”萧云反应快,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容狡黠,似乎蕴藏了无数种可能。
走在他右手边的姚琴微感错愕,这死人敢情谁都敢**的,不知廉耻啊。
“呃……只能答应你一个条件,而且必须是我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荣小宛明智,立即改口。
“看把你给吓的,我要是敢提出什么非分要求,马爷第一个就把我宰咯。”萧云大笑了几声。
“切,谁吓着了?自以为是。我这是补充完整我的条件,懂不?”荣小宛不肯认输,耸耸俏鼻。
萧云的笑意更浓。
荣小宛气得掐了他手臂好几次,犹未解恨。
“你真答应我一个条件?”萧云挑挑如到双眉,根本就不把她的掐劲当回事,一脸轻松自若。
“当然真的,我荣小宛说出的话就等于泼出的水,不过你得先把条件说出来我听听。”她轻声道。
“回校读书。”萧云脱口而出。
这四个字,不仅让荣小宛呆若木鸡,连一旁隔岸观火的姚琴也措手不及。
“小宛,你还太小,社会还不适合你,象牙塔才是你应该向往的地方。”萧云语重心长。
荣小宛沉默着。
“我妈妈曾跟我说过,人生有限,知识无穷,当你用汗水敬献她的时候,她和你携手前行;当你用游荡讨好她的时候,她和你分道扬镳。今天,我将这句话送给你。你知道吗?在许多犹太人家里,当小孩稍微懂事时,大人就会翻开一本书,涂一点蜂蜜在上面,叫小孩子去舔,其用意不言而喻:读书是甜蜜的。所以,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回到学校继续学业,马爷有我看着,你放心,保准出不了问题。”萧云微笑道,语气极其真诚,就像一个哥哥叮嘱自己的妹妹一般。
荣小宛的眼眶湿润了,哽咽问道:“我家那位从来没说过这个,为什么你非要我回学校读书?”
“因为我没在学校念过书,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留有遗憾。”萧云微笑道。
震撼。
姚琴的心里被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久久未能平复,这个年轻人真的太过与众不同了,读不懂。
荣小宛强忍着感动的泪花,重重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不管那事成没成,我都答应你。”
萧云浮起一个欣慰笑容。
荣小宛很少会感动落泪,可这一次破例了,晶莹泪花夺眶而出。因为读书一直都是她念念不忘的愿望,平常为了不让被生活被工作戏弄得焦头烂额的马锦绣左右为难,才将这个念头深深埋藏在心里,今天却被这个年轻人的字字珠玑轻易勾起,怎能不感动?现在马锦绣跟着他做事,也总算是稳定下来了,自己也可以安心回到校园,享受一个学生该有的乐趣了。
穿过一条窄窄的后巷,五人便来到了丹青巷尽头的小河畔,仍有不少美院的学生在写生作画。
马锦绣死拉硬拽着何琉璃去河边拍照留念,还叼着烟摆出90后的姿势,让何琉璃不停作呕。
萧云三人则没空理会那个装嫩的老男人,继续前行。
“七少爷,你真的有把握去阻止zhèng fǔ拆迁古城区?”荣小宛眼里透着担忧。
“路不行不到,事不为不成,没试过,谁也敢拍胸脯打包票。”萧云管马锦绣要了一根烟抽。
“我刚才是气昏头了才会支持你的,现在想想,这事还是别去做的好。”荣小宛轻声劝道。
“小宛说的对,萧云,没权没势就去跟zhèng fǔ作对,太傻了,不值当。”姚琴也在旁边附和道。
一个平民百姓与权贵斗,很可能会落到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气愤归气愤,还是要理智些的。
萧云弹了弹烟灰,轻声道:“你们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做一件事,往往有利也有弊,只有利而无弊的事情几乎是没有的。《淮南子?人间训》云:‘众人皆知利利而病病也,唯圣人知病之为利,知利之为病也。’由此看来,古人已经注意到利弊的辩证关系了,我们不应该鼠目寸光,过于偏颇的,更何况我即将要去联合的人都是大人物,不碍事。”
姚琴愣了一下,问道:“你要去联合谁?”
萧云惬意吐出一个烟圈,视线投向了远方,微微一笑,轻声道:“两个老而弥坚的人。”
第二十一章 小巷深处的埋伏
晚霞似锦。
姚琴因为公司有事,就先走了一步,萧云让马锦绣带着两个女孩去吃饭,自己则继续溜达。
黄昏的古城别有一番风味,不像中午时分那么生机勃勃,有着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愁绪。
此刻,也许只有唐朝诗人宋之问的“纵情犹未已,回马yù黄昏”这句诗最能表达萧云的情感。
与宁州古城极为相似的山西平遥古城和云南丽江古城均在1998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桥一河都被完整保存了下来,惠及千秋万代。如果宁州古城因为某个领导的意志而遭到毁灭xìng打击,恐怕没有几个宁州人能够做到扪心无愧吧?前人留下来的文化瑰宝,不是晨钟暮鼓,而是一种jīng神层面上的传承,不能视若无物。
萧云有时候是一个足智多谋的鬼才,有时候却是一个蚍蜉撼树的蠢材。
在文物保护制度付之阙如、经济发展方兴未艾的情况下,如果单靠地方zhèng fǔ进行名胜古迹的保护,无异于眼睁睁看着古城毁于一旦,萧云是绝不会无动于衷而坐以待毙的,所以他想出了一套胆大妄为的方案,目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虽然这套方案的手段并不光彩,甚至有些下三滥,可即便前功尽弃了,也不会让自己的良心备受谴责。
《聊斋?考城隍》: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他慢悠悠走着,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掏出手机给苏楠挂了一个电话,叮嘱她晚上要在家吃饭云云。
收线之后,他轻车熟路般穿过几条窄巷,走到了熙熙攘攘的旧墟街,准备买些菜回去,亲自下厨。
人多得比肩接踵。
傍晚时分,不少附近的居民都会出来逛逛,卖菜的瞧准时机卖力叫喊,吆喝声此起彼伏。
旧墟街不愧为小商品集散地,啥东西都包罗万有,今天就多了许多鸟商,提着鸟笼斤斤计较。
萧云好奇,凑过去瞧了瞧,发现还真有不少好货sè,连鸣声圆润嘹亮的黑枕黄鹂也位列其中。
“老板,要不要买只回去玩玩?百分百野生,在东北大兴安岭抓的。”一个理着平头小青年笑道。
“多少钱?”萧云并无心想买,只是顺口这么一问。
“五百,看你有眼缘,就收你一半好了。”那个平头小青年很好说话。
“二百五?太贵,还是留着你自己玩吧。”萧云不为所动,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穷鬼。”平头小青年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脸就笑口迎人,问着下一个有兴趣的人。
鸟声啁啾。
大半条街都被鸟商所占据,笼中鸟不知是饿了还是烦了,乐此不彼地叫唤,低昂有致。
萧云像个局外人,穿梭于黑压压一片凑热闹的人群中,闻着鸟声哼着小调,显得优哉游哉。
可正走着,他却忽然呆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背影。
这个背影宽广,仁厚,jīng明,勇敢,陪他度过了初来宁州时的整个chūn天。
老冯!
广记茶餐厅的前老板,老冯!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萧云激动不已,立即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可没想到老冯也陡然间走快。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拥挤的人群中始终保持着30米左右的距离相互追逐,萧云眉头皱起。
走了三分钟,走在前面的老冯突然右拐,进了临街的公共厕所,萧云觉得不对劲,停了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今晚的旧墟街本来人山人海就有点奇哉怪也,还凭空生出了那么卖鸟的,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历来敏感如狼的萧云很快察觉到异样,在前面大街的左手边,几个卖鸟商的后头站着一个人。
有一个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中年人正微笑地站在那里,眼睛静静凝视着萧云,像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盯着正走进皇宫宝殿的不速之客一样谨慎,衣着光鲜,质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颜sè配合得也让人觉得很舒服,手里头提着一个价值不菲的鸟笼,里面养着一只羽毛华美的画眉,眉长而清,无杂毛,不断线,在笼内跳跃端庄,不甚畏人,似乎并不知道主人在这里站了一个下午到底为什么,小眼睛好奇四处张望。
可萧云还没来得及与这个中年人多作眼神交流,公共厕所里就跌跌撞撞走出来一个人。
大风衣,鸭舌帽,黑墨镜,白口罩,在酷暑大热天时,会将自己包的如此严严实实,实在疯狂。
这个人一出来就撞翻了几个鸟笼,惹来一阵臭骂,跑出街中心,迷茫停了几秒,往与萧云相反的方向跑去,撞到了一个挑着卖剩青菜回家的农村大娘,却理也不理,又往前跑,大娘跺着脚卖街,将那个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吸引了无数注意力。那个人也许觉察到了众人的关注,跑得更加急促。嘭!
众人还没听完大娘骂街,那人又与一个乞丐撞了个满怀,乞丐钵里的钱洒了一地,有些财迷心窍的主丧尽天良,连乞丐的钱也捡去,乞丐不乐意了,抱着那个始作俑者的腿不撒手,带着哭声高喊“抓贼”,那个疯狂的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挥起拳头,把乞丐揍得鼻青脸肿,又继续自己的逃亡之路,自始至终没有人敢出来阻止。
萧云当然认出了那个人,他是经过乔装打扮的老冯,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又为什么回宁州?
这些问题困扰着他。
他直接忽略掉那个提着画眉行迹诡谲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上去,首先询问一下挣扎着站起来要继续穷追不舍的乞丐,这几拳暴风骤雨下去,嘴角流血了,眼角都淤青了。那乞丐告诉他没事,却很感激他的挺身而出,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要他务必抓住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扭送到派出所,看着自己今天辛苦乞讨来的钱被路人甲乙丙丁瓜分完毕,不禁悲从中来。
萧云让他在旁边歇会儿,然后立即飞奔前行,视线紧紧锁定慌不择路的老冯。
七十米。
六十米。
……
十米。
萧云一步步接近目标。
而直到此时,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喧闹的旧墟街,来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巷。
一直显得狗急跳墙的老冯倏然刹车,停了下来,背对着萧云,一动不动,仿佛被石化了一般。
“老冯,回到宁州与不跟老朋友打声招呼,太不够意思了吧?”萧云微笑道,眼睛来回扫描两边。
沉默。
“这趟回来多久?”萧云像摸着石头过河一样,一步步迈过去,手里却不知啥时多了一颗小石子。
还是沉默。
整条小巷鸦雀无声,就连空气都是凝固的,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卖鸟边离了有妖风萧云的情感。
残阳如血,斜铺在萧云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之意,他jǐng惕如猎狗,愈接近,心跳却愈趋于平静。
终于,他走到了老冯身边,小心翼翼将他的肩膀扳过来,一瞧,心里暗叫不妙,上当了!
这张脸陌生得很,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泪水鼻涕横飞,战战兢兢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
根本不是老冯!
猝然,从萧云右手边的屋顶上急速飞来一个鸟笼,划破宁静,啪,他手里的小石子几乎同时飞出。
经过惨烈的火星撞地球之后,鸟笼贯穿了一个大洞,颓然落地,笼里的一只黑枕黄鹂断了气。
“杀死了我的鸟,你得赔我,这个数。”刚才那个平头小青年坐在屋顶上,比划了个250的手势。
“你下来,我就给你。”萧云恢复如常,抬头,微微一笑。
“我这人喜欢站在高处要钱,你丢上来吧。”平头小青年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好。”萧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正准备往兜里掏钱,却听到那个平头小青年反悔了。
“不行不行,万一你在钱里夹了一颗小石子扔上来,我小命不就呜呼哀哉了?”平头小青年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萧云微笑望着他。
谁知平头小青年露出一个比他更为明媚的笑容,指了指他身后,轻声道:“你可以给他。”
萧云脸sè剧变,全凭感觉猫了一下腰,咻,恰好躲过了身后一柄清风剑的偷袭,脚尖一遁地,整个人像蝴蝶一样在地面上滑翔起来,足足退后了五米,定睛看去,这时候才看清偷袭的那个人原来就是提着画眉鸟的那个中年人!手里头的画眉显然不知道刚才发生过怎么样心惊动魄的事,还在吱吱喳喳地跳个不停。
中年人放下剑尖,威风凛凛一笑,轻声道:“不错,反应挺快的,适合我们仨个玩。”
“哪仨?”萧云诧异道,小巷里头是有三个敌人,但是那个乔装成老冯的一看便知道不是练家子。
“年轻人,有时候不要问太多问题,那只会令你分散注意力的。”中年人向笼中画眉吹了吹口哨。
而这也是萧云在此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他的后颈被人轻轻砌了一下,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乞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正对着昏迷不醒的萧云微微笑着,很慈祥。
――――――
月牙如钩。
等萧云苏醒过来时,还是觉得头部很晕,很重,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细细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上等的书房,顶级的紫檀木大书桌、太师椅,为数不少的线装书,古朴的文房四宝。
轩窗边,站着一个打扮青chūn靓丽、扎着长长马尾辫的小女孩,撑死了也就十六岁的样子,在赏月。
萧云刚想动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在空中悬浮着,这当然不是什么魔术,只是被人用绳子吊起来。
正端着酒杯赏月的小女孩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梨涡浅笑,轻声道:“你终于醒了?”
“这是哪里?”萧云艰难问道,不仅口齿有些不清,连视力也没完全恢复过来,看不清女孩模样。
“我的家呀。”小女孩爽快回答道。
“你的家又是在哪里?”萧云甩甩脑袋,企求可以清醒一些,却收效甚微。
“杭州。”小女孩抿了一小口酒,竹叶青,陈年酿制,她好不容易从管家那里讨来的。
“为什么要抓我?你认识我?”萧云问着,脑子在高速旋转,回忆着自己跟杭州谁有过节。
“废话,不认识你,我怎么会设下这么一个圈套抓你,我傻啊?”小女孩觉得他这问题有点多余。
你真挺傻的,萧云心里想着,嘴上却卖起口乖:“美女,请了三个高手抓我,咱没那么大仇口吧?”
“谁说没有,简直就是深仇大恨,我说过,得罪我谢小狐的,十倍还之。”小女孩咬着牙说道。
谢小狐?这名字很陌生,跟自己有过交集吗?萧云暗忖着,视线也比刚才清晰了不少,定睛看去。
这会儿彻底明了了,不仅是模样,就连那天晚上设局让她被交jǐng逮个正着的事也一清二楚。
冤家路窄啊,萧云唯有苦笑,甚至比刚才发现自己被猪一样捆着吊在半空中还要苦。
“你没忘记就好,免得我杀了你,你也不知道为啥死的。”谢小狐又转向了窗外,望着新月。
萧云笑得更苦了,像吃了一斤黄莲之后,又咽了八杯海水,没想到这一个小摩擦就惹来杀身之祸。
哪说理去?
既然这样,就豁出去了,不能在临死前还这么窝囊,他晃晃绳子,轻声道:“喂,你今晚有心事?”
谢小狐的娇躯明显震了一下,回过头来,却是满脸笑容,轻声道:“抓住你,姑nǎinǎi心情好着呢。”
“不用强忍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萧云厚颜无耻地揶揄道。
“放屁,我心情好着呢!”谢小狐被气得张牙舞爪。
“是不是失恋了?”萧云好像压根听不懂她的话,继续发挥着超常的想象力。
谢小狐恶狠狠瞪着他,仿似一只被惹毛的母狼盯着一只不知好歹的小鹿,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呼吸。
“应该是被男方飞了吧,别难过,这是他不懂欣赏,你的丑,其实和你脸没有关系。”萧云认真道。
谢小狐忽然恶笑起来,眼中放着刺人的光,脸sè已变得雪白,拔出刀,高喊道:“我杀了你!”
萧云闭上双眼,耐心等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最终却没能如愿以偿。
千钧一发的一刻,一把悦耳动听的男声在门口处响起:“小狐,胡闹够了,把刀给我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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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纯洁,干净,像天使
纳兰锦玉。
这是萧云第一次见到可以用“美若桃花”来形容的男人,连女人都会嫉妒三分,真是折寿啊。
纳兰锦玉永远穿着一件宽松的白sè衬衣,永远穿着一双三叶草的白sè运动鞋,他喜欢白sè,因为纯洁,因为干净,因为那是天使的颜sè。可是,他在现实生活中却是那样的黑暗,掌管着风头正盛的公子党。也许每个人在深陷一种境界的时候,都会极度向往与之相对的东西,譬如身处囹圄会渴望zì yóu,身处黑夜会奢望光明,身处战乱会盼望和平,身处贫穷会希望富裕,所以纳兰锦玉才会那样的迷恋白sè。
谢小狐那把刀只离萧云的心脏不到十公分,可纳兰锦玉那句话就像按下了暂停按钮,她动不敢动。
“小狐,你先出去。”纳兰锦玉慢慢走了进来,千年不变地把玩着那把古朴折扇,坐了下来。
“就不。”谢小狐撅起嘴巴忤逆道,看到谢翘楚和韩小窗跟在后面进来,就跑到谢翘楚身边撒娇。
谢翘楚平时对人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冷漠样,可最疼这个侄女,简直当做掌上明珠看待,从小到大都呵护备至,要是邻居家哪个混小子胆大包天把宝贝侄女给弄哭了,他会用一百种方法报复那个混小子。也正是家人的睁只眼闭只眼,才使得谢小狐变成了今天这个让人头疼不已的混世魔王,连一向自诩是少女杀手的韩小窗都很怕她,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退避三舍,你看这会儿,他早就躲到纳兰锦玉旁边避风雨去了。
“小叔,这个臭男人欺负过我,你可得帮我讨回公道。”谢小狐拉着谢翘楚的胳膊,瞪着萧云。
“这事我可管不了,你求你锦玉叔去。”谢翘楚也人jīng了一回,将推卸责任的功夫发挥到淋漓尽致,一溜烟也坐到了纳兰锦玉旁边。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侄女了,得罪了她,那就等同于将痛苦绑在了自己身上,痛不yù生,不将你生吞活剥,也要弄到你寸草不生,尤其是在她气头上的时候,往往会六亲不认,如果不帮她,很可能会被当做共犯箭靶,所以谢翘楚很明智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谢小狐刚露出一个娇翠yù滴的笑容,想走过去施展屡试不爽的缠人**,就被纳兰锦玉扬手阻止。
纳兰锦玉翘着二郎腿安然坐在太师椅上,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指了指门口,轻声道:“出去。”
一物降一物。
这个世上,总有些东西是天造地设的天敌的,就像老鹰与蛇一样,如果说还有谁能令到谢小狐惟命是从的,非纳兰锦玉莫属,她虽然心里忿忿不平,但也不敢再造次,可一转身,却瞧见了萧云那抹越来越盛的笑容,不禁又被气得七窍冒烟,死死咬着嘴唇,恶狠狠道:“别得意太早,咱走着瞧!”
怒气冲冲,甩门而去。
屋里只剩下四个素未平生的大男人。
“你似乎不怕死。”纳兰锦玉看着被捆在半空中还能笑得出来的萧云,有些想不通,刚才谢小狐拿着刀冲过去的那一刻,他就站在门口,所有细节都无一例外地落在了眼底,这个年轻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半分的心慌意乱,安详得就像熟睡中的婴儿,这一点,令他很震惊,一个人能够如此坦然的面对死亡,不知道心志要豁达到哪个境界才能做得到。
“有什么好怕的?死,同样一件事,想通了是天堂,想不通,就是地狱。”萧云轻声道。
纳兰锦玉皱了皱眉头,轻轻打开古朴折扇,慢慢煽着,轻声道:“你是想到了我会出现吧?”
萧云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微笑着,这抹笑容就像冬天雪地上的一米阳光,柔和,温暖。
“你认识我?”纳兰锦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个年轻人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sè的神态令他相当诧异,其实,无论是临危不惧的人,还是处变不惊的人,他都没少碰见过,一些顶尖的政要商人无一不具备这种使到他们脱颖而出的特质,可那大都是千锤百炼的结果,绝不像现在这个年轻人那样,似乎无论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双黑亮眸子是如此的熠熠生辉。
“不认识,但想认识。”萧云如实道。
“那你觉得我认识你吗?”纳兰锦玉微笑道,笑得那样迷人,不要说是感xìng泛滥的女人了,即便是男人也会漾出几分意乱神迷来,以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同xìng恋倾向。纳兰锦玉当然也深知自己的魅力所在,并引以为豪,可今天却有点不自信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很喜欢和面前这个年轻人说话,哦,对了,还有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这令他如鲠在喉。
“如果我说不认识,是不是等同于前妻的孩子哄后娘――尽说瞎话?”萧云轻声道。
纳兰锦玉愣了一下,被这句调皮话逗乐,忽然绽放出一抹胜似桃花的微笑,缓缓收起折扇。
萧云嘴角苦闷地扯了扯,暗想哪个女人要是爱上这种男人,真是一种莫大悲哀,站在他旁边,还不如他漂亮。萧云细细打量了眼前三个初次谋面的青年之后,轻声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拎着黄鹂的平头小青年和提着画眉的中年人应该都是七品高手,而那个在后面偷袭我的人,起码八品以上,能够使得动这样的人物,信口雌黄说一句,那个黄毛丫头还没够资格,所以我才会猜这幕后肯定还有人,她杀不了我。”
纳兰锦玉听着他不打自招的原因,笑了笑,手掌轻轻拍着大腿,轻声道:“万一你猜错了呢?”
“可我猜对了。”萧云轻声道。
“我是说万一。”纳兰锦玉轻声道。
“没有万一,我的运气一向不错。”萧云微笑道。
正在修整指甲、臭美到家的韩小窗冷笑了几声,撇撇嘴道:“运气好的话,还会被吊在这里?”
萧云又一次沉默是金,只是微笑着。
与纳兰锦玉有着天壤之别的是,韩小窗很不喜欢这抹笑容,虽说不上恨之入骨,但绝对可以说得上深恶痛绝,因为这抹笑容让他心里总有着一种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的感觉,就像他是高坐在金銮殿上的帝皇,而自己则是匍匐在地惴惴不安的罪臣,太不自在了,退一步来说,如果是他爷爷或者是父亲那一辈,拥有这样的气场,还可以勉强接受,但这个年轻人偏偏跟自己年龄相差无几,欺人太甚啊。
如果不是纳兰锦玉在场,他早就过去给那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几个火辣辣的大嘴巴了,娘希匹的。
对于装逼的人,如果不教训他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这是韩小窗的处世之道。
“这样被捆着吊在半空,很累吧?”纳兰锦玉微笑问道。
“还行,就是有点暧昧。”萧云轻声道。
“暧昧?”纳兰锦玉不解道。
“我一睁眼,就见到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然后发现自己被绑,很像rì本某些桥段。”萧云嘀咕道。
唰!
谢翘楚腾地站了起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消声枪,面无表情望着萧云:“再说一遍!”
萧云识时务者为俊杰,紧闭嘴唇。
“翘楚,得讲究一下待客之道。”纳兰锦玉轻声道。
“哼。”谢翘楚冷冷瞪了一眼萧云,唰,那支手枪又凭空消失,他又坐了下去。
纳兰锦玉舞动着扇尾红绸,望着萧云,笑道:“别见怪,那丫头是他最疼的人,所以就急了眼。”
“没事,理解。”萧云轻声道,嘴里头说没事,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得亏刚才没说什么轻薄她的话。
“鉴于你良好的态度,我可以让你提一个合理的要求,除了放你以外。”纳兰锦玉伸缩有度。
“还有这好事?”萧云喜出望外,然后想都没想就提出了要求,“我想见见抓我的那几个人。”
“哦?”纳兰锦玉一挑眉毛,原还以为他会提什么快给我松绑诸如此类合乎逻辑的要求,却没料到他会提这么一个特殊要求,脑子一下子有点懵住了,怔在那里不知该同不同意,犹豫再三都决定不下来,就侧头与身边那两个反应如出一辙的大男人小声嘀咕了一阵,然后没多久谢翘楚便起身出去,临走前还很疑惑地瞥了眼萧云,这一次没有敌意,只是很想当面质问他一句:你没事吧你。
“你等一等,翘楚去喊他们过来。”纳兰锦玉微笑道,心里却跟谢翘楚一样,觉得他巨傻无比。
萧云当然不知道他人心思,点点头,趁这会工夫打量房间,边看边问:“这屋子真是那丫头的?”
“不是,我的。”纳兰锦玉轻声道。
“哦。”萧云点点头,没有再问别的,眼睛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这样的书房不是他喜欢的,缺乏一种书墨氛围,四周的墙壁也没有挂上一些名人字画,过于空洞,过于yīn冷,过于生硬,灯光也是问题之一,这种橘黄sè的光线有助于**,有助于睡眠,却并不适合阅读,但瑕不掩瑜,书房,顾名思义以书为主,这里的书汗牛充栋,还有不少传世孤本,眼尖的萧云一下子就发现了,望穿秋水啊。
纳兰锦玉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奇,顺着他视线望去,才知道他在看书柜里的书,眉头又皱起了。
笃笃。
敲门声。
谢翘楚推门进来,后面几个人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人,风姿摇曳,紧绷圆润的臀部惹人犯罪,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头上别着的那朵大红花,鲜艳如血,那双媚眼从她走进这间房子开始就不停地向萧云放电,心境好比坟头一炷香般清淡的萧云当然安之若素,但总觉得这女人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一惊,这细皮嫩肉的女人竟然是那个皮肤黝黑粗糙、跺脚骂街的农村大娘,化妆这玩意真可怕啊。
跟在她后面的是那个假扮老冯的男人,也就是面摊档老板、大红花女人的老公,他见到被捆得像待宰羔羊一样的萧云,露出了一个略显抱歉的笑容。而他后面穿着一身黑衣的平头小青年则没那么友善了,笑容落井下石,走到萧云面前时,还刻意打了一个极尽讽刺的呵欠。他旁边提着画眉鸟笼的中年人就中庸许多,只是冷冷看了萧云一眼,没有过多的感情外露,这跟他的堂堂相貌倒是挺吻合。毫无疑问,走在最后的,当然是那个被打得昏天黑地、喊得哭天抢地的乞丐了,原来是一位其貌不扬的老头子,如果不是认出他就是那个乞丐,萧云还真不敢相信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击倒他的人就是这样一个馊老头。
“以后别太好心。”黑不溜秋的老头子走到萧云面前时,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萧云苦笑。
老头子归队,五个人站成一排。
“主要角sè都在这了。”纳兰锦玉微笑道,显得神采飞扬,作为这场戏的导演,他当然很自豪。
“假作真时真亦假。”萧云见着这五个人,百感交集,问道,“那些鸟商也是临时客串的吧?”
“嗯。”纳兰锦玉点点头,不知怎地,看到这个年轻人吃瘪的模样,他内心很激动,笑得灿烂。
“费尽周折,绞尽脑汁,还请了这么多高手,就为抓我?”萧云问道,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
“没错。”纳兰锦玉爽快答道。
“我到底跟你有啥苦大仇深的怨恨?”萧云苦苦问道。
“跟我没有,但跟我最爱的人有,还记得纳兰葬花吧?”纳兰锦玉笑容骤然敛去,眼神犀利。
萧云愣了一下,脑子里立即跳出那个尘封许久却刻骨铭心的女人容貌,纯洁,干净,像天使。
对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我是她哥,纳兰锦玉。”纳兰锦玉再次轻轻打开折扇,然后轻声道,“抓你,是为了救她。”
萧云彻底怔住。
第二十三章 真相大白,很残酷
抓自己,是为了救她?
萧云不懂。
纳兰锦玉当然知道他不懂,没等他问,就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叙述出来,语气冷入骨髓。
能牵手的时候请别只是肩并肩,能拥抱的时候请别手牵手,能在一起的时候请别轻易分开。
这句话,是韩雪送给纳兰葬花的,可她却没有切实履行,为了家族的利益与荣耀,她毅然决然地丢盔弃甲,牺牲了一个女人最为看重的婚姻,放弃了一个女人最为珍惜的爱情,也收敛了兰质蕙心,封藏了智慧清高,甚至过去的一切一切都要连根拔起,不允许再有任何的瓜葛,即将过上一种韬光养晦到以至忍辱偷生的rì子,相夫,教子,种花,锄草,养鱼,作画,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或许在有月的时候,只能独上西楼,望断天涯路了。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为之动容。
萧云眉头紧锁,沉默了五分钟,才抬起眸子,望着纳兰锦玉,问道:“你想我去抢婚?”
“你不愿意?”纳兰锦玉反问道。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假如我去充当绊脚石,会不会弄巧成拙。你刚才也说了,甄家在京城是铁打的营盘,我们要想里应外合顺利带走葬花,无异于天方夜谭,更何况你们家那个老军阀肯定也会旗帜鲜明地从中作梗,那就更步履维艰了,搬石头打天这种不识抬举的事情,我认为,做与不做没什么两样。而最核心一点,就是葬花的态度,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寻死觅活宁死不屈,还是自暴自弃听天由命。对于不是稳cāo胜券的事情,我历来都不会急于求成,说句实在话,掩耳盗铃,对谁也没有好处。”萧云冷静道。
“只要有1%的机会,我都要去尝试。”纳兰锦玉斩钉截铁道。
“我jīng神上支持你。”萧云轻声道。
“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葬花?”纳兰锦玉面沉如水,一字一句冷冷道,握着折扇的手紧绷着。
“我们只有三面之缘而已。”萧云客观道。
“唐伯虎点秋香,仅仅只因三笑,何况是三面?”纳兰锦玉眨也不眨地直盯着萧云。
“可惜我不是唐伯虎,她也不是秋香。”萧云微笑道,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真不是个东西。
一直憋屈窝火的韩小窗终于忍不住了,没见过被抓了还这么气焰嚣张的人,腾地站起来,怒目横眉道:“娘希匹的,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还得我们低声下气地求你?亏得小花那么喜欢你,现在她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要你去拉她一把,还在这里推三推四的,真他妈是个老娘们。姓萧的,我告诉你,现在你要么做,要么死,就这么简单,没其他选择。”
“貌似死会比较简单。”萧云沉吟了会,磨磨唧唧说了这么一句。
“……”这下不是他想死,而是韩小窗了,被气个半死,还真是个刀枪不入的混蛋啊。
谢翘楚刚想拔出枪,就被纳兰锦玉扬手阻止,只得心有不甘地收回,可眼神还是暴戾恣睢。
万籁俱寂。
纳兰锦玉一遍又一遍地旋转着那把折扇,扇尾红绸随之划出一道道唯美弧线,像泼墨挥毫。
忽然,他停了下来,红绸因为惯xìng,在手腕绕了几个圈,他直视着萧云,问道:“说个条件。”
萧云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句话,嘴角浮起一个瓜熟蒂落的微笑,说道:“这里人是不是多了点?”
“朱砂。”纳兰锦玉轻轻喊了一个名字。
“在,少爷。”头上别着一朵大红花的那个女人柔声应道,那对勾魂眼还在向萧云放电。
“带他们出去,把钱给了。”纳兰锦玉吩咐道,让情绪不对的韩小窗起身去斟了三杯茶过来。
“是,少爷。”朱砂领命道,然后就做了个请人出去的动作,几个人心领神会,就先走一步。
可那个小老头却赖着不肯走,还很自觉地跑到旁边的一张太师椅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热闹。
“广陵散人,该走了。”朱砂催促道,眼神有些慌乱,时不时偷瞟一下闭目喝茶的纳兰锦玉。
“我不走,剩下的钱我也不要了,我就想看看是谁值得你们花那么大的代价。”广陵散人拒绝道。
“这不是你呆的地儿。”朱砂忙走到他身边,忐忑不安地小声道,暗自用力扯着他的脏衣角。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我就不走。”广陵散人像个小孩耍赖撒泼,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朱砂咬着嘴唇,俏脸早就没有了妩媚的表情,嗔怪瞪着他,因为她知道,不识抬举的后果很严重。
“算了,让他呆着吧,你先出去。”纳兰锦玉放下茶杯,轻轻吩咐道,不想再无谓纠缠下去。
“是。”朱砂点头道,再也不敢多呆半刻,因为她更知道,自己的美少爷比蛇蝎美人要恐怖百倍。
门被掩上,屋里只剩下五个各怀鬼胎的男人。
广陵散人也不管韩小窗和谢翘楚的火冒三丈,挠挠头,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再回原位坐好。
纳兰锦玉只是轻轻瞥了眼,就没再看这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望着萧云,轻声道:“说吧。”
没有了旁人,萧云也就没有了过多的顾虑,微笑道:“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加入公子党。”
语不惊人死不休。
正在喝茶的韩小窗被呛到,重重咳嗽了好几遍,那张俊脸霎时变得比关公还要红,像灯笼高高挂。
纳兰锦玉心里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这个年轻人,久久沉默,又转起了折扇。
萧云不急不躁,耐心等着答案,虽然被捆在半空已经很长时间了,但始终也没出现汗如雨喘如牛白如霜的颓靡状态,脸上仍然带着那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那种气质风度很难群起效尤,太独一无二了,就像在宫闱政变中,一位居高临下的帝王轻蔑地看着那些想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令人难以置信这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拥有的人格魅力。
陷入沉思中的纳兰锦玉像似想明白了什么,眼睛倏然睁开,死盯着萧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玉,怎么了?”善于察言观sè的韩小窗将他的神情变化一丝不漏地捕捉住,很诧异。
纳兰锦玉并没有搭理他,只是将注意力聚焦在萧云身上,冷冷问道:“你早就预料到了?”
萧云不出声,只是微笑着。
“你接近小花,目的就是引起我的注意?”纳兰锦玉的目光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寒意。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而已。”萧云微笑道。
“混蛋。”纳兰锦玉骂道,面无表情,原以为自己神机妙算,没想到对方才是棋高一着。
真相大白,很残酷。
本来不知所云的韩小窗听到这总算有点眉目了,惊讶望着萧云,问道:“你是故意让我们抓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萧云轻声道。
“这么说,你跟小花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你预先安排好的?”韩小窗震惊道,非但没能平静下来,反而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冒冷汗,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个年轻人充其量不过是长着一副好皮囊的小白脸,但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步步为营处处设陷的话,那这个年轻人也太可怕了,不必伤筋动骨,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打进公子党的高层,传出去,不知多少人会骂这个年轻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不完全是,跟她在左岸茶餐厅的偶遇,就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萍水相逢。”萧云微笑道。
“那其他两次的见面呢?”韩小窗忽然发现这个年轻人高深莫测,自己就像是他手里的牵线木偶。
“跟她在小西湖的第二次见面,确实是我一手策划的,那个小孩我很早就认识,他的潜泳技术是我教的,葬花是个好姑娘,我料到她会挺身而出的,剩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至于在银行劫案的第三次见面,就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安排的人还没出场,就被一伙真劫匪捷足先登,得知消息后,我挺慌的,不过还好,一切都按部就班,事情解决得也算顺利,葬花也安然无恙。”萧云选择了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了解内幕的韩小窗和谢翘楚惊愕得呆若木鸡,只有闲杂人等的广陵散人在掏着耳朵,凑热闹。
纳兰锦玉的寒意愈发凛冽,目不转睛盯着萧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们身份的?”
“还记得天堂人间娱乐城吧?”萧云反问了一句。
“记得,它的总经理是一个手腕相当厉害的女人,给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纳兰锦玉当然不会忘记这间夜店,这是他在宁州吃的第一个闭门羹,那个娇小玲珑却不屈不挠的女人使他深深懂得,想打入黑龙团发迹的地方并非易事,也使他重新作出了战略部署,即由疾风暴雨变成慢慢蚕食,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公子党变得低调许多,只是悄无声息地将黑龙团一点一点挤出浙江。
“很抱歉,那家店是我未来岳父开的。”萧云露出不好意思地神sè,却更令人觉得得意忘形。
纳兰锦玉幡然醒悟,自己曾经对那个女人亮明过身份,没想到就成了自己落入陷阱的开端。
“朋友多了,路会好走许多。你们不用寒心,我这么煞费苦心,并不是想蔫坏树敌,无非就是想跟几位做个朋友而已。我历来都认为朋友的一拳,胜过敌人的一吻,再加上我对公子党也很感兴趣,想跟几位携手并进,希望几位能chéng rén之美,让我得偿所愿。”萧云厚颜无耻地解释着,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脸皮厚得令人发指。
“小花真心实意喜欢你,你却加以利用,你说我能跟你做朋友吗?”纳兰锦玉冷笑道。
“缘分就像一本书,翻的不经意,会错过童话,读得太认真,又会流干眼泪。”萧云感慨万千,脑海里又浮现起那个清纯如雪的女孩,平静道,“承蒙她错爱,其实我并不值得她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是一只孤鸾寡鹤,她是一只高飞凤凰,不同的背景,决定了我们永远只能是有缘无分,她是降临世间的天使,理应获得幸福,我会在遥远的地方为她祝福的。”
“这些话,跟我说没用,还是留着你当面跟她说吧。”纳兰锦玉平静道,又开始转悠那把折扇。
“这么说,你答应了?”萧云是个聪明人,最懂得听弦外之音。
韩小窗冷哼一声,轻蔑道:“答应?做梦去吧。如果你不是还有利用价值,我早杀你了。”
萧云见领头雁的纳兰锦玉保持沉默,摇了摇头,泛起一个苦笑,只得以退为进,安静下来。
纳兰锦玉起身,移步到窗边,打开折扇慢慢煽着,抬头望着天边那抹弯月,又陷入了深思。
广陵散人见气氛有些沉闷,竟然跑到外面拿来了一根甘蔗进来啃,这样的行为,还真是怪诞。
韩小窗郁闷至死,本来被这个年轻人挖空心思设局就很不爽了,还要面对这个糟老头,娘希匹的。
很久,纳兰锦玉才对月长叹,轻轻吟道:“纤纤新月挂黄昏,人在幽闺yù断魂。”
“笺素拆封还又改,酒杯慵举却重温。”萧云轻声接了下一句。
纳兰锦玉一颤,猛回头,面露复杂神sè,沉吟了一会,轻声问道:“你也读朱淑真?”
“我妈妈爱读,我也就跟着品读了一些她的诗,觉得她要比李清照略胜一筹。”萧云轻声道。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能写出这句流传千古的诗,才情的确不容小觑,也亏得欧阳修被讹传为原作者而声名在外这么长时间。”纳兰锦玉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不见,望向萧云,淡淡道,“既然你能想出这个局骗我上钩,我认了,如果今晚你能够安全脱身,我就答应你加入公子党。”
“一言为定?”萧云挑挑如刀双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纳兰锦玉平淡如水道。
可下一秒,他这种心境就不翼而飞,内心还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他亲眼看见吊在天花板上的粗麻绳轰然断裂,悬在半空的萧云骤然坠地,可是却好像早就准备好一样,他并没有摔个四脚朝天,而是毫发无损地单膝跪地,被吊了几个小时,他终于重获zì yóu了,在纳兰锦玉三人错愕地目光下,正慢慢拆除着身上残余的绳子。
原来,刚才是一根甘蔗横空出世,击中了绳子,也震断了绳子。
萧云慢慢起身,松松有些发麻的手脚,微微一笑道:“我说过,朋友多了,路会好走许多。”
*****
(新的一周快乐,昨晚CBA总决赛广东取得天王山之战,很开心。)
第二十四章 五处,鬼影
广陵散人。
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头发乱蓬蓬不说,连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脚上那对原本是白sè的回力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鞋面的几个破洞引人瞩目,真的应了那个成语――“空穴来风”。唯一值得称赞的,是他的指甲修剪得相当整齐,杜绝了藏污纳垢的温床,尽管那双手黑不溜秋的,但还是能够给人一种一干二净的好感。
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却是一位八品上高手,仅用一根甘蔗就轻松震断了一条麻绳。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思想准备的纳兰锦玉三人惊愕得合不拢嘴,愣在那里直傻眼。
这也太他妈戏剧xìng了吧?
向来冷漠的谢翘楚第一个冷静下来,闪电般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可还没等扣动扳机,枪就落了地。
接着,一颗光润圆滑的小石子也清脆落地,上下颠簸了几下,就因为惯xìng滚进了书柜底,消失了。
谢翘楚捂着被震得生疼的手腕,冷汗直冒,却没有喊出半点声响,只是死死瞪着始作俑者,萧云。
“云子,他这玩枪的速度,跟那道变态的影子比起来,天壤之别啊。”广陵散人悠闲喝着茶。
“确实有差距,但没那么夸张。”萧云微笑道,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伫立,温润如苍山。
“你是跟他呆久了才会这么说,回想起在云浮山的那一次,我仍然心有余悸。”广陵散人嘀咕道。
萧云笑而不语。
如果许子衿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由于知道真相而大吃一惊的,因为前些rì子跟狼屠的信堆在一起的那封信就是这个小老头写的,信的内容无非就是告诉萧云有人要花钱刺杀他,让他做好准备等等。他跟萧云的相识相知可谓陈词滥调,没有一点新意可言――就是在十多年前,他拿了一个神秘人的二十万,潜入云浮山刺杀萧云,结果未遂,还差点被影子点杀,幸好萧云及时推了他一把才幸免于难,穿过手臂而非心脏。他这人,活了大半辈子,偷鸡摸狗杀人偿命的勾当屡见不鲜,没啥值得大书特书的优点,除了知恩图报,他是真的可以做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自那以后,他就跟萧云成了莫逆之交,尽管平时没见过几次面,但感情始终不褪sè,不变质,不贬值,而书信鸿雁也成了两人保持联系的坚固桥梁。
萧云走到广陵散人旁边坐下,望向仍然震惊的纳兰锦玉,微笑道:“我有点渴了,想喝杯茶。”
纳兰锦玉这才回了回神,重重深呼吸了一下,示意韩小窗去给萧云倒茶,自己也端起旁边的茶杯,浅酌了一口,觉得犹不解渴,干脆一倾而尽,放下杯子之后,禁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现在这种垂头丧气的jīng神状态,也只有小时候被爷爷骂作窝囊废时才出现过,好久没体验到了,真不是滋味。如果被爷爷知道自己设了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局,却处处输人一着,不知道会得到怎么样的负面评价。扶不起的阿斗?很有可能。
萧云接过韩小窗铁青着脸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轻声道:“武夷山大红袍?”
“不清楚,朋友送的。”纳兰锦玉轻声道,他对茶并没有多大的研究,在家也只是陪爷爷才会喝。
“应该是。”萧云自问自答,又尝了一口,在舌间回味无穷,“嗯,茶叶很好,水质就一般。”
韩小窗翻了个白眼,心里暗讽:什么水冲泡不都一样?就他那样,还能品出水质好坏?装逼。
“你们都吃饭了?”萧云将茶杯放下,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就随口问了一句。
“吃了。”韩小窗的白眼翻得更大了,这年轻人真是没心没肺啊,这种场合竟然还能想到吃,服了。
“能整一碗面来吗?实在有点饿,方便面也成,我爱吃红烧牛肉的。”萧云略显抱歉地提出要求。
“我不吃方便面。”纳兰锦玉淡淡道,然后侧过脸去,“小窗,下去让芳姨煮碗龙须面上来。”
“好。”韩小窗起身,走向门口。
广陵散人及时叫住了他,小尾指正掏着耳朵,轻声道:“一碗哪够呀?起码得五碗。”
“我吃不了那么多。”萧云摆摆手,他被吊在半空几个小时,胃难受着呢,吃不了太多东西。
“谁说都给你?你一碗,我四碗。”广陵散人用手指比划了几下,没有半点农村人的淳朴作风。
韩小窗差点晕厥。
半个小时后,一个佣人端着一个瓷碗和一个瓷盆进来,热气腾腾,香飘四溢,让人胃口大开。
一老一少端起各自的餐具,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看着他们俩的吃相,韩小窗鄙夷的神sè层出不穷。
经过一番风卷残云,两人几乎同时消灭那些面条,广陵散人还很没礼貌地打了一个饱嗝,很满足。
“纳兰公子……”萧云填饱肚子,拿纸巾擦着嘴,开始要转入正题了。
“叫我锦玉。”纳兰锦玉直接打断了他,那把古朴折扇不知什么时候又合了起来。
萧云也不推诿做作一番,开门见山道:“锦玉,提个小要求,进公子党,我不想从底层做起。”
“你想做什么?”纳兰锦玉微微眯起眼睛,对这个年轻人的口出狂言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因为从某种角度上说,他觉得萧云跟他的爷爷xìng格很像,都属于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在渊潜龙。他爷爷从陈赓部队起家,久经沙场出生入死,功勋卓著,一直做到总参谋长,建国后,又出任二炮政治部主任,一路走来,都是极为低调,甚至有些默默无闻,平时很少出席什么国宴应酬,也不爱走动,除了偶尔会跟几个死党串串门以外,基本上足不出户,宅在四合院里打理花花草草,教导后代从善如流,有谁会想到在1967年,他会联合叶帅等开国元勋一起大闹怀仁堂,整出轰动全国的大新闻来?
“你先说说公子党的情况。”萧云轻声道。
“公子党一共分成六大处,一处代号向rì葵,成员大都是官二代,也有些在要害部门担任要职的高官,负责给公子党充当保护伞的角sè,也是明摆在台面上的筹码,接触到外界阳光,因此代号向rì葵;二处代号飞鸽,负责各处情报的收集以及传递,起到承上启下的桥梁作用,如果这个环节出错,那么整个运转就会中断,因此地位相当显著;三处代号败家子,成员大都是富二代,主要负责提供资金支持,是公子党得以繁荣昌盛的基石,上次黑龙团跟我们斗钱多,收买人心,结果输得体无完肤,便是三处最光彩的一笔;四处代号黑骑,是公子党作战的主力军,由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高手组成,基本都是六品以上,跟黑龙团进行恶斗,不处下风;五处代号鬼影,是最不出名、也是最恐怖的一个部门,我进来公子党这么久,也没有怎么跟这个部门的成员打过交道,因为五处是专门负责处理暗杀事宜,平时都像鬼影一样,隐藏在暗处,我只知道,每个人的枪法无以伦比;六处代号清道夫,专门负责善后,有负责消灭作案现场证据的专业勘验人员,有负责平息事件的公关人员,有负责走法律渠道强词夺理的律师,等等,不一而足。公子党的最高统帅叫大公子,整个组织都是由他一手创立的,我是这六大处的总负责人,小窗负责一、二、三处,翘楚负责四、五、六处。”纳兰锦玉将详尽资料倾囊而出,没有一丝隐瞒,这样的诚意足以打动任何人。
萧云当然深有感触,感激一笑,然后摸摸鼻子,问道:“大公子是谁?”
“我也不清楚。”纳兰锦玉说了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作为公子党的二号人物,竟然也不知道。
离谱。
而更多的,是神秘。
萧云震颤,沉默了一会儿,黑亮眸子深邃难测,问道:“他从不出现?”
“从不出现。”纳兰锦玉轻声道。
“那他怎么跟你联系?”萧云锲而不舍问道。
“二处,飞鸽。”纳兰锦玉淡淡道。
萧云明了,挑挑如刀双眉,问道:“如果我想担任一个处的负责人,你能做主吗?”
“什么?”韩小窗反应巨大,然后大笑道,“就你还想担任一个处的负责人?没病吧你。”
“我不成吗?”萧云问道。
“一粒尘埃,也想像金子那样熠熠生辉,你觉得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韩小窗反问道。
“没有尘埃,天上的云就很难形成。”萧云翘起一个淡淡微笑。
“放屁。”韩小窗冷声骂道。
“我放不放屁不要紧,要紧的是现在屋里只有我们五个人,二对三,我们胜算大。”萧云微笑道。
“来啊!”韩小窗赫然站起来,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怒气冲冲地瞪着敢在自己地盘撒野的萧云。
谢翘楚虽然右手受伤,但也冷漠起身。
“坐下。”纳兰锦玉闭着双目,两根桃花手指轻轻敲着座椅扶手,依然是稳坐钓鱼台。
号令如山。
这种奇耻大辱,也只有纳兰锦玉能忍得住,韩小窗和谢翘楚只得忿忿不平地坐了下来,余怒难消。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答应你。”纳兰锦玉缓缓睁开眼睛,直视萧云,似乎想把他看透。
“一言为定。”萧云不假思索道。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杀人也好,抢婚也罢,都不能让小花嫁给甄青衫。”纳兰锦玉一字一句道。
萧云一怔,骤然皱起了双眉。
“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人生是一定要选择的,你不可能什么都抓在手上,如果这样,到头来,你什么都会失去。”纳兰锦玉轻声道,这个道理是大公子告诉他的,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写在一张便笺上,由飞鸽亲自交到他手上,现在成了他的座右铭,为人处世都以这句话为准则。
萧云眉头皱得弥紧,深思熟虑了很长时间,才抬起头,轻声说出两个字:“可以。”
纳兰锦玉嘴角微翘,慢声道:“最好记住你的承诺,如果食言,我倾尽一切,也要杀了你。”
“知道。”萧云点点头。
“说吧,你想做那个处的负责人?”纳兰锦玉又开始转悠那把古朴折扇。
“五处,鬼影。”萧云脱口而出。
“你很会挑。”纳兰锦玉似乎料到他会选这个,并没有惊讶,侧过头,“翘楚,把令牌给他。”
谢翘楚面无表情,那双眼睛冷漠得让人不寒而栗,从内兜里掏出一块白玉,甩手扔给了萧云。
萧云脸sè风平浪静,可内心却有些隐隐约约的兴奋与激动,仔细端详着手心这块白玉,玲珑剔透,清莹秀澈,zhōng yāng雕刻着“五处”两字,简洁,却价值连城,甚至可以说千金难买,因为它就代表了公子党的身份,它就代表了掌握一支神秘之师的权力,意味着从今天起,他有了与一切纸老虎抗衡的力量,不管是黑龙团,还是其他未知的势力,想伤害自己或者身边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了,这算不算非著名相声演员郭班主说的平地一声雷,陡然而富?
想到这,他嘴角处浮起一个黑暗鬼魅的微笑,让纳兰锦玉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苦思冥想之中。
跟这年轻人呆在一起,你会发现很难给他下一个准确定义,就像一缕孤烟,有时苍凉,有时缥缈。
“五处的领头今天恰好不在,安排不了你们见面,改天我跟他交代一下。”纳兰锦玉轻声道。
“好。”萧云微笑道,心里头迫切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才能统领这么一班恐怖人物。
“至于其他各处,我会让飞鸽将消息传达下去,最迟在后天,整个公子党都会知道你这号人物的存在。大公子那里,不用担心,他对我还是很信任的,委任一个头目,不算个事,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现在你是公子党的人了,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得掂量一下组织的利益,我这人很看重功过是非,组织也讲究奖罚分明,如果你是拉虎皮扯大旗,打着公子党的招牌四处招摇撞骗,那该清理门户的时候,就别怪我冷酷无情。”纳兰锦玉叮嘱道,算是给萧云提前打了一针预防针。
“晓得了。”萧云将那个爱不释手的玉牌收好。
“小花的婚礼大概会选在明年的元宵节,你得尽早未雨绸缪一下。”纳兰锦玉不忘提醒道。
“这个时间还很充裕,不急,先干点好玩的事。”萧云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小酌了一口。
“什么好玩的事?”纳兰锦玉好奇问道,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总是会让人充满探知yù。
萧云习惯xìng瞥了眼窗外无边无际的夜sè,忽而神秘一笑道:“让宁州古城区鸡飞狗跳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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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工作原因,请假,5.15隆重回归。另,今晚CBA总决赛第六场,看广东如何君临天下。)
第二十五章 久闻大名的古稀老人
被世人誉为“超人”的香港首富李嘉诚先生曾经说过一番发人深省的话:做生意一定要同打高尔夫球一样,若第一杆打得不好的话,在打第二杆时,心更要保持镇定及有计划,这并不是表示这个会输。就好比是做生意一样,有高有低,身处逆境时,你先要镇定考虑如何应付。
萧云无疑是这方面的典范。
江山投资在收购红旗制衣厂的谈判过程,可谓一波三折,一开始红旗方面表现得还是相当积极的,几个厂领导包括党组书记都很配合,接连召开了几次会议与江山投资方面商讨交接的具体事宜,毕竟如果有新的资金注入,厂子就可以度过目前这个寸草不生的寒冬,可在了解了江山投资急于求成,以期在短时间内完成收购的情况后,这群徇私舞弊惯了的厂领导班子可能预想到了一些眉目,觉得一千万就转手有点亏了,就见机行事,采取了拖字诀,想把收购价格哄抬上去,气得端木子路连醉了两晚。
不过到了第三天,一切都峰回路转,红旗方面爽快答应了江山投资的收购要求,一千万成交。
在很久以前,母亲曾经告诉萧云:瀑布之所以成为奇观,是因为它有绝处求生的勇气。
江山能够这样出奇制胜,其实很简单,萧云只是给每个厂领导写了一句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群蛀虫将厂子搞得连年亏损,几乎病入膏肓,心里都有鬼,看到这句话时,当然会胆战心惊。
江山投资顺利收购完成之后,并没有马上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切以稳定至上,除了原来的一把手调任到另一个国营厂之外,人员方面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动。签约当天,端木子路就马不停蹄地召集全体人员开了一个会议,萧云理所当然地没有出席,只是派了何琉璃过来从旁协助。
会上,端木子路做了重要讲话,主要有三方面的内容:一是厂子将要改制,由集体所有制变成股份制,每个员工都可以内部认购至多一千股股份,凭此参与利润年终分红;二是厂子名称重起,叫凡人路服装有限公司,即rì起开始重整旗鼓;三是任命何琉璃为公司总经理,具体负责公司的rì常运作,并且由旗帜公关公司的专业团队来负责凡人路的品牌宣传推广工作。
与此同时,萧云让苏楠出面,拿红旗制衣厂,通过贾伯侯在建行贷了三千万,让人瞠目结舌。
江山实业的阵容正在不断扩大,资金链正在不断延长,而在人才方面也不甘落后,积极招贤纳士。
萧云采取双管齐下的方法,一方面让郭故都抽空从天鹅湖那边回来一个下午,在各大招聘门户网站投放了招聘广告,另一方面又让古一语去人才市场蹲点,找寻茫茫人海中的千里马,结果两条渠道都收获颇丰,很多能干之人纷至沓来,最后根据萧云的筛选结果,一共招了十个人,五男五女,来自五湖四海,全都是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高材生,这批羽翼未丰资历尚浅的菜鸟将在这个崭新的平台上展翅高飞。
而江山实业最重要的一个人事任命,就是陆羽即将出任副总,以代替转战天鹅湖的苏楠履行职责。
可令陆羽觉得有冤无处伸的是,他的到来,并不是良禽择木而栖,而是萧云这死人厚着脸皮,在柴进士面前软磨硬泡了一整天,才硬生生挖过来的。而直到此时,陆羽才恍然明白前阵子萧云说过会让他主动投奔的意思,原来这个年轻人早就对他虎视眈眈,抓住江山与锦湖合作的机遇,将自己明争暗夺过来,郁闷啊!
在事业上大展宏图的萧云,在爱情方面也是如火如荼,最近这段时间基本都在苏楠家过夜。
清晨,太阳像个刚出门的新媳妇,羞答答地露出半个脸来。
几缕无孔不入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漆黑的环境亮堂了不少。
早早醒来的苏楠左手支起腮帮,侧着身子仔细观察萧云的睡相,这是一张飘逸离尘的脸庞,没有老一辈农民的?中窥rì,没有新一代城里人的细大不捐,也没有天之骄子的轻世傲物,更没有富二代的脂粉yīn柔,此刻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安详,就像那几缕喷薄而出的明媚阳光,让人心旷神怡。
《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两个人的适配是一种内心感觉,而不是一种视觉。
就是这样一张脸,征服了自己曾经枯如死井的心灵,苏楠笑了,笑得那样甜蜜,像雨中花蕊。
正当她想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一下,却突然被萧云一把抱住,搂在怀里,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起得这么早?”萧云打趣道,见她还在象征xìng挣扎,就加大了力度,不容得她脱离魔掌。
“习惯了,睡不久。”苏楠不再矫情,安静依偎在他的怀里,耳朵贴着心脏,静静偷听他的心跳。
“担心我吧?”萧云轻笑道,都说美人是睡出来的,可这妮子却打破常规,不知让多少女人嫉恨。
“嗯,担心你像前几天那样,突然失踪,满世界都找不到,让我失魂落魄。”苏楠低声道,将脑袋往左边挪了挪,然后伸出一根纤指,在他心脏处一圈一圈画着圆,似乎在画地为牢。前几天,萧云平地消失,手机关机,人不知所踪,问遍了所有熟悉的朋友,找遍了所有熟悉的地方,都一无所获,让她心急如焚,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六神无主的恐慌状态,最后实在没辙了,就只好提着睡袋去他家门口守株待兔。终于,在她心力交瘁的第三天,他回来了,安然无恙地完璧归赵,脸上还是那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净如竹的微笑,她第一时间投入到他的怀抱,将这三天憋在心里的泪水全都一股脑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对不起,是我的错,没告诉你我去杭州见几个朋友。”萧云愧疚道。
“如果你下次再这样,我就在路边灌醉自己,让别人捡回家。”苏楠撅着嘴巴威胁道。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萧云将她紧紧搂住,恨不得融为一体。
苏楠幸福一笑,然后扬起脑袋,直视着他的黑亮眸子,轻轻喊了一声:“七。”
“我在。”萧云笑容醉人。
“答应我,不管去哪里,就算离开我也好,都要告诉我一声,别让我始终牵肠挂肚。”苏楠柔声道。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海誓山盟,也抵不上温柔一吻。
萧云尽情采撷着她的双唇,舌头贪婪地攫取着她的唾液,最终与她的香舌纠缠在一起。
水**融。
半个小时后,萧云这畜生才大发慈悲,放过了娇喘吁吁的苏楠,依依不舍地从她身上下来。
历经几番**迭起的苏楠脸庞泛起一片唯美红晕,磨蹭了十几秒才慵懒起身,从床头柜上抽过几张纸巾,仔细为萧云擦拭干净,自己则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袭苏州镇湖绸缎睡衣,柔柔弱弱坐在梳妆镜前,歪着脑袋擦拭着一头青丝,曲线妖娆。享受完**滋润的萧云显得游手好闲,双手枕着头,半躺在床上,欣赏着眼前这个妩媚得惊心动魄的背影,此时此刻,终于深刻体会到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原因所在了,香艳,**啊。
王安石: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chūnsè不须多。
“二当家。”萧云偷偷咽了咽口水,轻声喊了一句。
“嗯?”苏楠擦干秀发后,拿起梳子,正慢条斯理地对着镜子梳理着,女人,对头发绝对呵护备至。
“等一下陪我去见一个人吧。”萧云轻声道,原本想找根烟抽抽,可害怕这妮子会责骂,就忍住了。
“今天不行,我爸第三次手术,我得去医院陪着他。”苏楠轻声道,她今天早上之所以会醒得那么早,真正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这件事,尽管医生早就告诉过她第三次心脏搭桥手术程序很简单,风险也很微小,但她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一方面是顾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另一方面也担心自己父亲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对呀,我怎么会忘了这事?那我陪你一块上医院。”萧云光着身子就跳起来,急急忙忙跑去洗漱。
苏楠回头见到他一片狼藉的模样,莞尔轻笑,柔声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不成,我必须陪你去。”萧云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糊不清道,兵荒马乱地同时做着几样事情。
“真的不用了,傻瓜,我自己去就成。你也知道,我爸这人特好强,最不喜欢别人看到他弱不禁风的模样,本来他也不让我去的,我口若悬河说了好久都没有用,后来实在没辙了,就让我妈出马去游说,僵持了两天才勉强获得特批,你呀,就甭想了,他今天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所以呢,还是忙你的去吧,我知道你最近在为古城区的建筑奔波劳碌,别担心这边的事,我能处理好。”苏楠善解人意道,放下梳子后,往脸上轻轻拍了一些润肤水,就没再涂脂抹粉,吹弹可破的皮肤无须化妆品的累赘。
萧云刷完牙,探出头来,问道:“真不用我去?”
“不用。”苏楠望着镜子里的他。
“那我要送啥礼物,哄他开心一下?一瓶米酒,还是一套文房四宝?”萧云刚回去,又探身问道。
“想哄他开心,不用送礼物,你只要对他的女儿好一点,就行了。”苏楠眨眨眼睛,然后笑了起来。
“恭敬不如从命。”萧云做了一个军人敬礼的标准姿势,心情无以伦比地舒畅,哼着歌去洗澡。
听着从洗手间传出来的、有些跑调的《唱支山歌给党听》,苏楠嘴角的弧度既妖媚,又幸福。
坏的爱情,是你为了一个人,舍弃了世界;而好的爱情,是你通过一个人,看到了整个世界。
萧云的出现,带给苏楠的,又何止整个世界?
今天的天气无疑是晴朗的,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这对男女磨磨唧唧了将近大半个小时之后,才得以整装出门。自从苏楠加入江山实业之后,八月香就处于停业状态,没有早餐吃,所以两人只能跑到巷口的那家小食店,简单吃些东西填肚。萧云要去拱月区,由于不顺路,苏楠就没送他,给陆羽打了个电话,让公司新进的一个司机雷勇开那辆陈旧的běi jīng现代过来接他,自己先走一步,至于他即将去见谁,她没刨根问底,聪明。
萧云静静看着大奔消失,才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八块的红双喜,抽一根解解馋。
刚抽到一半的时候,雷勇就到了,他忍痛割爱将烟扔掉,坐到了后排,轻声道:“去宁大。”
雷勇踩下油门,现代慢慢驶离,一开始速度还是中规中矩,一上了环城高速,就像脱缰野马,不断变线超车。这并不是雷勇在显摆他的开车技术如何如何炉火纯青,只是因为他原来是在部队开车的,见不惯前面有车挡道,就这么简单。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的萧云司空见惯,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一路闭目养神。
没塞车,路况也挺好,只是等了几个红灯,所以花的时间不长,三十五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萧云让雷勇直接开到宁州大学的西门,下车后,告诉他可以在附近转悠转悠,到时候电话联系,就独自走了进去。这是萧云第一次踏进宁州大学的校门,更准确来说,这里只是宁大生活区,但面积也很大,萧云对里面的路不是很熟,接连问了几个行人,也走错几次,在路过一个足球场,走过一条石拱桥,经过一座凉亭后,才最终见到了一幢外墙爬满了绿叶蔓藤的民国小别墅。
小别墅的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个古稀老人,一个英俊小生,还有一个高挑女孩。
高挑女孩眼尖,远远就见到了萧云的踪影,兴奋地挥了挥手,萧云也微笑着回应了几下。
慢慢走到三人跟前时,萧云终于见到了这位久闻大名的古稀老人,难掩激动道:“您好,俞老。”
*****
(隆重回归,今天开始,全面恢复正常,萧云继续着征服旅途。)
第二十六章 未知生,焉知死?
俞知堂。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已经走过了八十五个chūn秋,伴随他一生的,是一连串再也无法复制的头衔:久经考验的优秀党员、两院院士、连续五届全国人大代表、华国艺术协会名誉会长、宁大名誉校长、文学家、诗人、剧作家、考古学家、思想家、古文学学家、历史学家、书法家、革命家、社会活动家,是继鲁迅之后,在革命文化界唯一与郭沫若齐名的公认领袖。
他是土生土长的宁州人,在宁大这幢民国小别墅里住了整整四十年,从1970年开始担任宁大校长一职,在位长达20年,以至学校的很多方面都深深打上了他的烙印,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无疑是:求真务实,学无止境。这八个字的理念,基本上成为了宁大不成文的校训,不单止现任校长唐鸿儒每一次开会都会提及,也是每一个宁大人都耳熟能详的口头禅。
一个人是否伟大,不是看别人对他如何敬仰,而是看他对别人有什么影响。
“你就是萧云?”俞知堂细眯起略显浑浊的双眸,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貌似普通的年轻人。
“对,我就是萧云,很高兴见到您,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三生有幸。”萧云发自肺腑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老不死一个?古人有句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俞知堂摆摆手。
“可是古人好像也说过: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萧云习惯xìng摸摸鼻子,微笑道。
俞知堂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愈笑愈开心,饱经沧桑的皱纹堆砌在一起,似乎在展示岁月的痕迹。
“爷爷,还是进去说吧,哪有客人登门造访,还不让进屋的道理?”被冷落在一边的俞晴提醒道。
“是啊,俞爷爷,不如就去书房吧,顺便带萧云参观参观你的藏书。”骆陨石也适时出来打圆场。
“好好好,咱这就进去。”俞知堂和蔼可亲道,不让他们搀扶,自己撑着拐杖当先走了进去。
萧云在骆陨石和俞晴这对恋人的挤眉弄眼下,马上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后头,他们俩走在最后。
连接一二楼的楼梯是半弧型的红漆镂木,在99年大修过一次,书房位于二楼的最东边。
骆陨石和俞晴送到门口之后,没有进去,转身下楼,腾出空间给这俩有着很多话要讲的一老一少。
这间书房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古朴、大气、鲜亮、奢靡,普通到你根本不敢相信这就是俞知堂老人的万木草堂,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左右两侧的两盏玉兰花壁灯算得上唯一拿得出手的装饰,靠着东边是五个手工打造的廉价书柜,有一个还由于破烂不堪而在外侧加固了一块木板,像衣服上的一个丑陋布丁,靠近窗边是一张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桌子,桌面已经掉了不少漆,有三个桌腿都露出了被蛀木虫常年撕咬而成的破洞,还有三张结构还算完整的太师椅。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这间书房绝对称得上是最正宗的书房,因为顾名思义,书房书房,当然是以书为主,这里一屋子的书籍,一摞一摞的,从书柜到书桌,从床前到角落,堆得到处都是,看得萧云眼花缭乱,但没一本上面是布满灰尘的,干净整洁得像xī zàng高山上的积雪。有一本书摆放的位置很奇特,单门独户地搁在一个透明玻璃的圆桌上,而名字更为奇特,叫《友殇》,萧云好奇,走过去翻了翻,大吃了一惊,这本书本身没有文字,只是夹着很多张经过特殊技术处理的信纸,以免在空气中被氧化,竟然是鲁迅、胡适、梁实秋、周作人等等这些新文化运动时期著名作家的作品,而且清一sè是手写本的原稿,看得萧云触目惊心,也垂涎三尺。
艳羡啊。
“喜欢吧?”俞知堂见萧云捧着梁实秋的《莎士比亚与xìng》原稿爱不释手,露出一个慈祥微笑。
“嗯。”萧云忙不迭点头,哇靠,看着梁实秋亲笔写的作品,上面还有修改痕迹,有谁能不喜欢?
“这些原稿,是我那些老朋友们当年写完之后准备扔掉的原稿,我强要过来的。”俞知堂轻声道。
“好珍贵。”萧云走马观花浏览完这篇原稿后,就原封不动放回原处,再也不敢轻易触碰,敬畏。
“对外人来说,它们可能是很珍贵的文物,但对我而言,它们只不过是睹物思人的朋友信物而已。它们的主人,有很多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每每一翻阅,当年跟他们在一起交流心得的情景就历历在目,好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一合起书本,一切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而我也只剩下感慨‘物是人非事事休’的余情了。”俞知堂凝视着《友殇》,百感交集。
萧云望了一眼他,没有接话,只是慢慢踱步到其中一张的太师椅坐下。
朋友两个字,在萧云的世界里可谓是举足轻重,当然能体会到俞知堂那种痛心疾首的哀思。
“你今天特地上门来找我,为了什么?”俞知堂也坐了下来,并不打算迂回寒暄一番,而是直奔主题,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无论是说话,还是写文章,都要求第一要简明扼要,做到言简意赅;第二要朴素、自然,防止矫揉造作。他很难相信能够写出《宁州经济向左还是向右》这样振聋发聩的文章,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太难以置信了。
“古城区。”萧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轻声说出这三个字,直截了当表明来意。
“哦?”俞知堂面不改sè,只是眼睛稍微眯起了些许,那种儒学大家的风范已然渗入骨髓。
“一座城市的核心竞争力,经济发达只是其次,拼的是文化根源。为什么?因为在全球化的时代,如果一个民族没有自己的历史脉络和特点,就会被时代淹没。厚重的历史文化遗产绝不是城市建设、城市发展的包袱,而是jīng神理念的载体,容易凝聚成为现代建设最大的财富。可惜呀,现在我国的很多官员都是抱着‘发展经济有迹可循,发展文化无路可走’的消极态度,很让人无奈。”萧云侃侃而谈,却不敢往深处讲,只是表明态度就浅尝辄止,因为在这位老人面前,再渊博的知识也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俞知堂沉默,长久的沉默。
“十年前,我去过非洲,呆了四年,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只有四个字:满目疮痍。在那里,人们只能在废墟中凭吊和猜测辉煌的古代文明。平心而论,我很担心我国的文化资源会成为第二个非洲。远的不说,说回宁州,由于庞月明的一意孤行,古城区的拆迁工作看来是势在必行了,这对宁州这座有着千年文化历史的城市来说,究竟会造成多大的损失,想必俞老您比我更心中有数吧。”萧云继续抛砖引玉。
俞知堂凝视着这个年轻人足足五分钟,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见过长江的流程吗?”
“没有。”萧云如实道,皱起了眉头,理解不了他说这句话的涵义,疑惑顿起。
“如果你有机会坐飞机,从高处俯瞰,你会惊喜发现,长江的整个流程,像极了人的一生,在起始阶段总是充满着奇瑰和险峻,到了行将了结一生的晚年,怎么也得走向平缓和实在。‘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园?’我老了,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也看透了,最关键的是,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俞知堂当然明白萧云的意思,轻阖双目,婉拒了。
萧云霎时明悟,苦苦一笑,摇摇头,轻声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再打扰,告辞。”
他起身,慢慢走向门口,脸上失望的神情不言而喻。之前许丫头跟他回刻木观小学游玩的时候说过,俞知堂当年为了保护陋室书屋,奋不顾身与红卫兵周旋对峙,玩了命也在所不辞,所以他才会想着上门来找这位社会名望极高的老人伸出援手,来保护古城区那一片承载着宁州历史生命的古建筑,却没想到人还是那个人,可jīng神境界却早已今非昔比了,何等的悲哀。
“等一下。”俞知堂在萧云已经一只脚迈出书房的时候,喊了一句。
萧云适时停了下来,等待下文。
“这件事情与你没有任何的利益瓜葛,你为什么要这样呕心沥血?”俞知堂弄不懂这一点。
“孔子尝曰:未知生,焉知死?”萧云淡淡道。
俞知堂瞳孔倏然睁大,脸上露出了三十年来头一次的激动之sè,浑浊眸子霎时变得清亮起来。
是啊!
未知生,焉知死?
探究鬼神,期望长生,人类几千年都没放弃过,却一直难有成就,反添烦恼者众多。孔子这句话清楚无二地表达了要人们首先注重做好人事,珍惜现实人生,善待自己,善待他人,善待社会,事鬼神和了解死的问题是第二位的。如果不知做人的道理,不知生的意义,而去事鬼神及被鬼神,本末倒置,是何其的愚蠢?
俞知堂颤抖起身,走过去轻轻推开窗户,凝望着满塘荷花,叹道:“不敢开窗的rì子,真憋屈。”
“也许不是不敢,只是多想了而已,怕吹起来的,除了新鲜空气,还有魑魅魍魉。”萧云轻声道。
“知我者,萧云也。”俞知堂感慨,细细欣赏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rì荷花别样红”的校园美景,自嘲一笑,轻声道,“**曾说过知识分子最反动,我认为,只对了一半,那只是读书人在特殊时期里的一种躁动,骨子里头还是以软弱为主。追本溯源,应该是我国盛行千年的理学文化埋下的祸根。理学重道德的修养固然不错,其对于中华民族rì后的发展贡献,也不容忽视,但不能否认,理学所倡导的偏重道德、轻视事功的倾向,还有它那过分的内省自律,正好为**帝王起到了为渊驱鱼的效果。读书人的大丈夫气概rì渐消亡,英雄豪杰只有在草莽中孕育,从梁山泊里诞生。我在那个动乱年代也迷失过,疯狂过,反动过,等老了之后,回头反省前尘往事,就觉得自己傻,太傻,跟国家斗,无疑是蚍蜉撼大树,知识分子一碰到政治,学问就会变味,要不得,要不得啊。”
“所以,您才一直秉承中庸之道,藏在深宅韬光养晦?”萧云关上门,走到了老人的身边。
“嗯。”俞知堂轻轻点头,花白稀疏的眉毛微微皱起,像两段被风雨侵蚀百年窄窄仄仄的青石马路,那种身在俗世却依然修道的出世风范展露无遗,可更多的是对于现实世界的无可奈何,在这个国度,只有两种生存方式,要不从善如流,平平安安过一生,要不就横下一条心断鹤续凫,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不过第二种有一定风险,成则呼风唤雨,败就椎心泣血,这就是所谓的不成功便成仁。
可悲的是,许多为了出人头地而带月荷锄归的人多半属于后者,爬上金字塔顶端的,寥寥可数。
“那您现在的意思是?”萧云试探着问道。
“古城区的建筑是我国不可或缺的文化瑰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毁于一旦。”俞知堂淡淡道。
萧云那个激动啊,内心倏然荡起层层涟漪,要不是怕在这个老人面前失态,他早就竭斯底里地大喊了,因为有了这个地位超然的老人出山,一切都事半功倍,忙不迭地将自己深思熟虑了一个多月的方案和盘托出,遇到一些盘根错节的细节处,还耐下xìng子详细解释一番。这套方案,他之前已经吹毛求疵了很多遍,没有半点漏洞,甚至连值得推敲的地方都没有,可谓天衣无缝。
俞知堂静静听完,没有表态,一时间陷入沉思,一时间又陷入恍惚。
直到窗外的池塘边,一个不识时务的青蛙一跃跳入水面,哗一声打破宁静,他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眸子,又把眼前这个貌似普通的年轻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观察的时候一点不含蓄,彷佛他做什么都是这样毫不做掩饰,君子坦荡荡,就像他捧着《吕氏chūn秋》夜读端详那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但不同的是,他读《chūn秋》越读越明,可对这个年轻人,却是越瞧越糊涂,跟书籍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碰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束手无策,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无能的表现。
俞知堂微微叹了口气,咳嗽了好几声,问道:“萧云,你这个方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两千万美元。”萧云微笑道。
“哦?”俞知堂两道白眉下意识向上扬起。
“这还只是一个保守数字,可能会更多。”萧云嘴角微翘。
“钱从哪里来?”俞知堂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大家,社会影响力太大,因此,瞻前顾后的事情太多。
“不是钱,只是一张纸。”萧云微笑道,然后从随身带的黑包里拿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幅画。
俞知堂见到这幅画,常年古井不波的脸庞竟然大惊失sè,颤颤巍巍接过来,禁不住老泪纵横。
这幅画为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时流失的国宝,在美国拍卖底价为两千万美元,尽管如此,希望得到它的人依然趋之若鹜。这么名贵的画,就这样毫无安全防卫措施地放在萧云的书柜里,之前他告诉许子衿那个书柜值两千万美金,就是指这幅画而已――南宋梁楷的作品,《李白行吟图》,之前一直收藏于rì本东京国立博物馆。
六年前,许重山带着刚从非洲回来的萧云去了趟rì本,回来的时候,就多了这幅画。
作为一名考古学家,能亲眼见到流失的国宝,是件多么值得纪念、多么弥足珍贵的事情啊?
“你打算用这幅画作钓饵?”俞知堂眼含泪花问道,稍微稳住了一下惊涛拍岸的情绪。
“嗯,不过我拿出来,就不打算要回去了。”萧云轻声道。
“什么意思?”俞知堂愣了一下,显得一头雾水。
“事成之后,我会无偿献给国家,不过是以您的名义。”萧云微笑道。
俞知堂懵住,难掩心中激动,尖声道:“就是为了这幅画,我也要做一回信口雌黄的伪君子。”
听到这个信誓旦旦的表态,萧云嘴角处浮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视线习惯xìng投向了窗外的远方。
猛然间,那张从来不会杀伐锐气的温柔脸庞仿佛一下子绽放出一种妖气盎然的神采,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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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留言的门徒。)
第二十七章 仙子
时值中午。
躲在书房密谋斟酌了一个多小时,一老一少才在俞晴吹胡子瞪眼的再三催促下,到一楼就餐。
菜肴很丰盛,六菜一汤,荤素搭配,大都是粤菜,清淡之余,卖相也相当出众,令人未尝先馋。
盛情款待。
不过稍微有些美中不足的是,其中有一味韭黄炒蛋,无论是造型,还是sè泽,抑或味道,都令人不敢恭维,鸡蛋糊成一团,韭黄炒得泛黑,乍一看还以为是木耳条,整碟菜就像被高shè炮轮番轰击过后的山头,焦土遍野,惨不忍睹,别说是吃了,光是看着都想反胃,败笔,绝对的败笔。
“萧云,这是我的处女作,你尝尝。”厨艺雏鸟的俞晴指着自己的大作韭黄炒蛋,满怀期待。
“还是先等等老爷子吧。”萧云很狡猾,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采取了顾左右而言他的策略,这会儿拖得一时是一时,因为这盘菜,姑且还称它为菜吧,实在是大煞风景,与咱家丫头做的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啊,自己又不是神农氏,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去尝百草。他抬起头,望了望不知在厨房里忙活些什么的俞知堂,暗自祈祷老爷子赶紧过来圆场。
“猪,要不你先尝尝吧。”俞晴见萧云执意要等爷爷,不好强求,就将矛头指向了骆陨石。
原本还在偷笑的骆陨石一下子愁云密布,这回,轮到隔岸观火的萧云露出落井下石的得意神情了。
“怎么,你不乐意啊?”俞晴见他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质问道,就差没直接下懿旨了。
“乐意,当然乐意。”骆陨石奴颜媚骨,可话锋一转,认真道,“但我也觉得应该等等俞爷爷。”
俞晴被气得够呛,干脆就釜底抽薪,站起身来,大喊道:“爷爷,快来呀,您在干嘛呢?”
“来了,来了。”俞知堂姗姗来迟,一手拄着紫檀拐棍,一手拎着一个古朴的敞口素青瓷瓶。
萧云眼疾手快,起身走过去将素青瓷瓶接过来,骆陨石也见机行事,离座去搀扶老爷子坐下。
见到晚辈个个都这么懂事孝顺,年事已高的俞知堂当然笑得合不拢嘴,沉浸在天伦之乐当中。
自从二十年前从宁大校长的职位上退下来之后,他就选择了闭关锁国,极少与外界进行往来,官方的所有活动一概置之不理,就连他的一些得意门生想登门造访,也被拒之门外,生活一片河清海晏,趁着余能可贾,饲养了不少的小动物,从妖娆多姿的锦鲤,到鸣声空灵的黄莺,再到慢条斯理的乌龟,不一而足。由于他腿脚不麻利,对于一些上蹦下跳的宠物投鼠忌器,像猫和狗就不敢养,太闹腾,不好管理。
人天生有惰xìng,无忧无虑的生活一旦过久了,就会心散,松懈,以至于rì子浑浑噩噩就过了。
萧云的出现,无疑是给俞知堂平淡无奇的生活湖水里扔进了一颗石头,霎时漾起了层层涟漪。
“小七,我听晴儿他们都这样叫你,你不介意我也这么叫你吧?”俞知堂望着萧云,轻问道。
“不介意。”萧云微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为什么要喊你小七呢?因为我觉得这样叫,很亲切,容易拉近你我之间的距离,那道年龄鸿沟也能修补些许。你别看我年纪不小了,可我心里还很年轻,属于童心未泯那种人,所以呢,我希望你别把我当老人家看待,那不好,有因循守旧之嫌。这一点,陨石就做得不错。我喜欢没大没小的孩子,太规矩了,没出息,像我,规矩了一辈子,照足了孔夫子那套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儒家做派,到头来,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迂腐的老古董,不值当,很不值当。一头白发催将去,万两黄金买不回,现在想弄点离经叛道的事情,都没这份闲情逸致了,所以啊,希望你们这一辈的,敢想,多闯。”俞知堂说话声音素来不大,不轻不重,声调轻缓,恰好能让人感到没有负担,这种老人,与高官显贵也好,与村夫走卒也罢,没半点盛气凌人,言谈神sè说话语气都保持一致。
“爷爷,哪有你这样教后辈的?”俞晴是一个温良恭俭让俱全的闺秀,当然不认同这番出位言论。
“有什么不对的?年轻人嘛,就该有血xìng,即使冒失,也不是什么错。老成持重,那是中老年人的专利。晴儿,你一个女孩子家,循规蹈矩一些没错,但像萧云陨石他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是思维太过于画地为牢,很难有所作为,撑死了也只是刻鹄类鹜罢了,你别看你爸现在是个集团老总,风光无限,走到哪都一片赞誉声,在我眼里,不值一提,充其量也只是钱多点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俞知堂说话很直,连自己的儿子也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一番。
“那在你眼里,什么人才算大人物?”俞晴今rì听到爷爷这番言论,很吃惊,也很陌生。
“现在的张至清,未来的萧云。”俞知堂淡淡道,那神情,就像一卷《论语》,沉雄古逸。
俞晴和骆陨石齐齐动容,没预料到老人心目中的萧云如此出类拔萃,竟能与张至清相提并论。
倒是作为当事人的萧云还能波澜不惊,也不接茬,独自研究起那个古朴的敞口素青瓷瓶来。
“这里头装的是杨梅酒,我自酿的,有十年光景了。”俞知堂见他观察入神,索xìng公布答案。
“难怪这么香,我很小的时候喝过一回,现在已经淡忘那种味道了。”萧云将瓶盖打开,嗅了嗅。
“杨梅酒可消暑,去湿热,盛夏时节喝,最好。”俞知堂一点架子也没有,随和得像化雨chūn风。
“那我得好好喝上几杯了。”萧云微笑道。
“唉,萧云,你可真受宠,这瓶酒,我想喝很久了,每次求爷爷都无功而返,而你一来,他就主动拿出来,待遇真是天差地别,羡慕死你了。”俞晴撑着下巴,那股醋味不言而喻。她一出生,nǎinǎi就不在了,相处得最多的长辈除了爸爸妈妈,就是爷爷,严厉说不上,但很少听到他对自己的赞扬,印象中甚至没有在他的怀里撒过娇,更别提像今天这样,对一个人这样的热情周到了,尤其对方只是一个年轻人。
厚此薄彼。
俞知堂听到自己孙女的指桑骂槐,抚掌大笑,开解道:“晴儿,别酸了,爷爷最宠的还是你。”
俞晴不领情,轻哼了一声,似乎对这句话一点也不相信,撇撇嘴道:“口说无凭,怎么表现?”
俞知堂左右望了眼萧云和骆陨石,然后直接下了道命令:“你们俩负责吃完这盘韭黄炒蛋。”
“……”
――――――
酒足饭饱。
萧云没有叨扰多久,就告辞离开,临走前,俞知堂又拉着他窃窃私语了一番,才挥手告别。
烈rì当空,光芒万丈。
大地上万物都烫了金似的,在原来各种颜sè的表层,浓浓地染上了道道炫目的光辉。
萧云走过来时的那条石拱桥后,并没走向门口,反而往更深处的校园走去,修长身影忽长忽短。
处于暑假中的宁大校园没有多少学生,显得祥和而宁静,偶尔在树荫下藏着一两对如胶似膝的情侣,构成一幅别样风景。宁大的教学区曾是乾隆下江南时的行宫之一,错落有致的亭台,绵长蜿蜒的小河,悠久斑驳的老屋,狭窄生苔的石板路,墨绿掩映的树林,甚至是低低矮矮的瓜棚,无不向人们诉说着它的美妙,淡雅,旷古,绝版,如同一位温婉圆润而又笼在薄纱里的女子,难以描摹。
萧云迈着慵懒步伐,踏着老皇历的青砖,携同清风,迷失在如诗如画一般的校园中。
在走到一片黄花丛前,他停下了脚步,在花丛那头,一条小河悄无声息流过,一艘早已弃用的乌篷船停在岸边,权当点缀,飘飘摇摇,在清清浅浅的河里轻柔起伏。萧云跨过花丛,在岸边的一棵柳树旁蹲下,眺望着河对岸的一间斑驳老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吞云吐雾起来,徐徐而来的河风吹散了烟味,也使得柔软的柳条婆娑起舞。
忽然,一双简朴至极的黑布鞋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也不知它是怎么来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跟踪我,有一个月了吧?”萧云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出现,神情坦然,深邃眸子依然远眺。
“差一天零十四个小时。”对方轻声修正道,声音甜美,竟然如天籁一般动听。
显然,萧云被这把声音吸引了,视线骤然收回,从黑布鞋开始往上游走,然后彻底怔住。
仙子。
这是在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
一袭白衣如雪,一头青丝三千,遗世dú lì。
那张无yù无求的大慈大悲容颜,像一朵菩提莲花,清秀婉约,与世无争,让人顿觉身临仙境。
“我们认识?”萧云发愣了很久,才蹦出这么一句来,说完就暗骂自己愚蠢,这开场白太普通了。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仙子淡淡道,身上流露出来的神圣、恬淡和纯净,无可挑剔。
“区别大了,我们要是认识,我却一点也忆不起,岂不是对你打击很大?”萧云煞有介事道。
“孔子曾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仙子轻声道,视线也落在了那间斑驳老屋上。
“自欺欺人。”萧云小声嘀咕了一句,弹弹积聚了几寸之长的烟灰。
“我听见了。”仙子淡淡道。
“不好意思,我骂我自己呢。”萧云堆砌出满脸伪善的笑容,摧眉折腰的奴才相展露无遗。
“我心眼有点小,但不缺,我脾气好,但不是没有。”仙子淡淡道,无情拆穿了他的掩耳盗铃。
萧云苦笑,摸摸鼻子,郁闷地抽了好几口烟,再弹弹烟灰,然后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很重要吗?”仙子黛眉轻轻一挑。
“很重要。”萧云神情肃穆道。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有什么要紧的呢?玫瑰不叫玫瑰,依然芳香如故。”仙子淡淡道。
萧云笑得更苦了,他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跟这个活佛一样的女人沟通,索xìng沉默下来,安静抽烟。
她为什么出现?
这是萧云最苦恼的问题,而揭晓答案的最佳方法,不是刨根问底,而是三个字,走着瞧。
正如对面那间老屋。
那间老屋有着一扇紧闭的大门,门前两根历经风雨的柱子,支撑着一方布满蛛网的黯淡天空。
若推门进去,是否能领略那神秘的似水流年?是深深庭院,还是寻常百姓家?
无人知晓。
也无需知晓,因为有联想的空间,才是最有韵味的。
“米粒儿。”沉默了十分钟后,仙子忽然主动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是令人莫名其妙。
“什么?”萧云一时没反应过来,已经点燃了第二根烟,每每想事情的时候,他会习惯xìng抽烟。
“我的名字叫米粒儿。”仙子轻声道。
“嗯,这名字好,最关键它开胃,饿的时候,可以多叫几声。三国时,有曹cāo的望梅止渴,而现在,有你的喊名止饿,真是相得益彰啊。”萧云很没道德地拿她的名字开起了玩笑,又抽了一口烟。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接近自己的目的,但至少从目前来看,是没有害处的,尽管她的为人处世有点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甚至有点诡谲。
嗖。
也不知什么东西倏然掠过,然后萧云叼在嘴里的烟就断成了两截,看得他心惊胆战。
“我说过,我心眼有点小,但不缺,我脾气好,但不是没有。”仙子缓缓收起两根玉石般的纤指。
动作快得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起码是九品以上的高手才能做到!萧云脸部肌肉抽搐得厉害了。
“不用忧心忡忡的,只要你守规矩,知分寸,我是不会乱来的。”仙子见他神情异样,安抚道。
“哦。”萧云无奈,又摸摸鼻子,疯娘们,哪天把你压在床上蹂躏一番,让你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今晚我住你家。”仙子轻轻说出一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纯粹是告诉他这样一个事实。
“这么快?”萧云惊讶,下意识道。
“嗯?”仙子似乎明白他的潜台词,黛眉一挑,原本死寂无波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呃,我的意思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不大好,尽管我们俩心里都清楚我们没任何瓜葛,但这种谣言很多时候都是空穴来风的。当然了,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对于声誉这些就无关痛痒了,但你不同,女孩子家家的,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怎么能随便住进一个男人的家里呢?而且**的,万一碰撞出了火花,燎原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也许你会很信任我,可我不信任我自己,所以,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啊。”萧云语气无比真诚,一半真一半假,什么声誉什么信任那些纯属胡扯,希望她不要住进来才是真的,要不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整天受制于一个女人,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反抗,那得多憋屈啊!
抱薪救火这种蠢事,坚决不干。
仙子也不说话,只是嘴角浮起一个浅浅弧度,令人顿生“枯塔发颓笑,剥落古槐yīn”之感。
“这是我家钥匙。”审时度势的萧云立即作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给她。
仙子没有接过来,只是静静看着他,神情依旧古井不波,轻声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晚上约了人,估计会晚些回去。”萧云解释道。
仙子这才接了过来,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早已看透这尘世繁华,把钥匙当做贴身之物放好。
萧云顿时羡慕起那串钥匙来,可没敢再往深处思虑,随口问道:“你应该知道我家在哪吧?”
“知道。”仙子点点头,跟了他差不多一个月了,哪个地方不熟悉?
“那就成,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怎么走?要不顺道把你送回去?”萧云提议道,他很奇怪一件事情,今天只是跟这个女人的第一次见面,却没有丝毫以邻为壑的隔阂感,甚至对她跟踪了自己差不多一个月的行为也不感到生气,而且更为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潜意识里就把她当作了自己身边的某个人,百思不解。
“不用,我习惯了走路。”仙子轻描淡写到似是风姿摇曳的柳条。
“走路?”萧云瞠目结舌,看她这身装束,原以为她是深山老林里走出的怪物,没想到还真是。
“不行吗?”仙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行行行。”萧云点点头,爱咋地咋地吧,反正别在眼前晃悠啥都成,然后连忙转身离开。
仙子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轻喊出了一句,顿时令他浴血喷张:“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第二十八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夜,深沉。
满月升了起来,一片宁静随着银雾般的月光洒在大地上。
屋子里很黑,吴醉音刚回到家,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一只高跟鞋踢得远远的,撞在名贵的红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全都滑落地上,她站在黑暗里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地把另外一只高跟鞋也甩掉,光着脚迈进大厅,去酒柜里倒了一杯酒,冰镇的Martini,加了一片柠檬,辛辣,浓烈,醇厚。
地板微凉,踩去如冰水的滋味。
斜窗穿过清淡明亮的月光,jīng细的古木家具覆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宁静中带着些许诡异的幽美。
她丝毫没有开灯的想法,端着酒,在沙发边沿坐下,然后缓缓地后仰倒了下去,天花板雪白。
从乌鲁木齐到南京,再由南京到宁州,马不停蹄的长途奔袭,让工作狂的她露出了罕有的疲态。
轻轻阖上双眸,躺着酌了一小口烈酒,几滴漏网之鱼的酒水顺着光滑的皮肤,落在了沙发上。
“吴总。”段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毕恭毕敬喊了一声。
“嗯。”吴醉音气若游丝地应道,这个世上,除了段笛之外,再也没人走进过她的家。
“时间差不多到了。”段笛提醒了一句。
“地点?”吴醉音还是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着丝褛的娇躯在月光下,曲线毕露。
“蓝枪鱼西餐厅。”段笛轻声道。
“为什么不在有凤来仪?”吴醉音终于睁开眼眸,痴痴望着天花板。
“他说不喜欢我们那个地方。”段笛轻声答道,通过一些细枝末节,隐隐猜测到了些许眉目。
吴醉音蹙着眉头,慢慢起身,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吩咐道:“我去换衣服,你在外面等我。”
“是。”段笛点点头,目光时不时在自己老板的身体上掠过,很羡慕这种玲珑浮凸的完美娇躯。
吴醉音一口饮尽杯中剩余的烈酒,光着脚走进二楼的卧室,开了一盏床头灯,坐在镜子前补妆,凝望着镜子里那张妖媚到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庞,一想起今晚自己即将要去做的事情,居然勾出了一道莫名其妙的笑容,可惜,唇角的弧度显得过于酸涩,失去了往rì倾国倾城的韵味,多了几分顾影自怜的伤感。她扭头,在抽屉里挑出一串有着“黑金刚武士”之称、可以驱邪辟晦的黑曜石,轻轻一撑滑上手腕,石头纯净的温度幽凉如水,晶黑sè衬着皮肤纤细的白,耀眼夺目。
女人光亮的一生,也像黑曜石一样,必须透过天长rì久的挖掘,费尽心机的打磨,再历经辛苦的等待,最后,那颗晶莹剔透的黑曜石才会散发出炫目光彩,令人惊叹,也让人落泪。这时,你才会恍然领悟到,最后的美好,是始于最初的苦心与真心。吴醉音总是不断告诉自己,生为女人,应当珍惜上天的给予,要用生命的全部热情与尊严,努力使自己成为受人尊重的好女人。
显然,她做到了。
蓝枪鱼西餐厅,格调幽雅而jīng致。
吴醉音一身高贵华丽的黑裙,妖娆而进,翩然而至,高雅的气质,几乎谋杀了所有人的眼球。
在靠近zhōng yāng钢琴区的一个雅座里,有着两棵相映成趣的假竹,竹下,萧云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不好意思,萧云,我来晚了。”吴醉音满脸的愧疚,全然不理会其他牲口望穿秋水的眼神。
“没关系,迟到,是女人的专利。”萧云微笑道,很绅士地为她拉开座位,然后才坐回原位。
“谢谢。”吴醉音浅浅微笑,无论哪种女人,温柔,善良,抑或霸道,都喜欢有涵养的男人。
“一个月没见,你又变漂亮了。”萧云双手抵着下巴,静静欣赏着这道今晚只属于他的风景线。
“一个月没见,你嘴巴又变甜了。”吴醉音给了他一个世纪大白眼,却平添几分撩人风光。
萧云笑而不语。
“点菜了吗?”吴醉音轻声问道,拨了拨脸侧散乱的秀发,双眸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暗送秋波。
“还没,等你来拍板。”萧云微笑道,暗叹即便控制能力再强的男人,也难以抵挡这妖jīng的魅力。
吴醉音也不客气推诿,伸手喊过一名侍应生,一边翻阅菜谱,一边干脆利落地点着菜,没有一点女xìng应有的拖泥带水的拖沓xìng格,仅仅一分钟的时间,就点好了两份头盘、主菜和甜点,将平时麻利的工作作风发挥得淋漓jīng致。当听到侍应生说酒水不可以自带时,她皱了皱眉,因为她真的带了两瓶原产法国的83年干邑,想和萧云一醉方休。不过,她并没有和侍应生作过多无谓的口舌之争,只是淡淡地让他去把经理喊过来,就偏过头缄口不言了。
等经理一头雾水走过来的时候,也不容置喙,她就从LV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纯金打造,递给了经理。经理接过来一瞧,立马变得卑躬屈膝,问长问短的,吴醉音还是显得不咸不淡,对他的嘘寒问暖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以溜须拍马著称的经理是个火眼金睛的人jīng,立即发现了其中端倪,明白自己这个大灯泡是时候该撤了,说了几句门面话之后,就亲自拿着两瓶干邑去开酒,大献殷勤。
“你给了他什么?”萧云好奇道。
“蓝枪鱼老板郑石桥的名片,这种金卡,代表着持卡人身份的尊贵。”吴醉音将名片又放回挎包。
“哦。”萧云领悟过来,端起杯喝了一小口柠檬水,望着吴醉音,微笑问道,“几点到的?”
“五点到的南京,七点到的宁州。主要是因为乌鲁木齐今天大雾,飞机晚点了三个小时才起飞,不然不会这么晚。”吴醉音蹙着眉头抱怨,她是一个视时间如生命的人,既不喜欢虚度光yīn,也不喜欢步人后尘,推崇快人一步的工作理念,以至于很多下属都在背后喊她“红sè娘子军”,她也不是没有耳闻,只是觉得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不妥,就听之任之,依然对工作付出着十二分的热忱,大踏步往前走。可惜,总有些事情是做不到防患未然的,譬如因天气原因的飞机误点。
“工作开展得还顺利吧?”萧云问道。
“谈不上顺利不顺利,反正没出什么大乱子,摸着石头过河,只要不溺水,就算成功。当然了,当地zhèng fǔ很给力,在各方面都给有凤来仪大开绿灯。我原本预计前期投资大概需要2-3亿,包括地皮购买、工程造价和设备成本这些,结果却大大出乎我意料,只需要1.5亿就万事大吉,光购买地皮就省了五千万,关键是那块地还是在闹市区,兴奋得我连续两晚没睡着觉!萧云,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么?”吴醉音挑着黛眉问道,每每谈及工作的事情,她就特别来劲,也许这就是长袖善舞吧。
“怎么做到的?”萧云微笑道,很敬业地充当起捧哏的角sè。
“我找了一个人。”吴醉音忽然凑近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雪白细腻的rǔ肌霎时chūn光乍泄。
“谁?”萧云无意中窥了窥,很快就转移视线,因为他怕再看多几眼,就会把持不住,原形毕露。
“大西北的土皇帝,姜乱世。”吴醉音带着几分得意神sè,似乎能巴结上这号人物,很值得自豪。
“什么人?”萧云问道。
“不会吧,萧云同志,你这么孤陋寡闻,连他你都没听过?”吴醉音一脸的诧异。
“请吴醉音同志原谅。”萧云嘴角微翘,没有难为情,毕竟他不是神仙,不可能样样都成竹在胸。
吴醉音瞧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撇了撇嘴,最终没能忍住笑意,噗嗤,风情万种,轻声道:“哎,看来本小姐是要给你普及点知识了。现阶段,我国的地下世界被四股力量瓜分控制,其中实力最强的,当然是誉满天下的黑龙团,控制着中原沿海一带,触手往南到海南,往北到河北,往西到山西,往东到山东,名副其实的王者,它要是打个喷嚏,全国都得感冒。第二股力量就是控制上海滩的青帮,它之所以能独安一隅而没有被黑龙团吞并,主要是因为一个人,大宗师尉迟无命,三个本不应该存在世上的神级人物之一。第三股力量就是控制着整个东三省的黑山白水堂,堂主叫向鸡鸣,据说是黑龙团副团长陶黑石的连襟,与黑龙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走得再远,向鸡鸣也不敢得鱼忘筌,还是以黑龙团马首是瞻,说白了,黑山白水堂只不过是黑龙团在东三省的傀儡政权罢了。这第四股力量嘛,就是控制了整个西部的白马会,该组织的前身是西北最知名的土皇帝马步芳麾下的马家军,在49年解放军解放大西北之后,马步芳就逃往了台湾,马家军名存实亡,很多旧属都不愿归降解放军,就选择了隐姓埋名。现在白马会的骨干肱骨,很多都是当年马家军的后代,而掌舵人姜乱世的父亲据说是马步芳的一个近从,叫什么不得而知。他在西部的话事权之所以能够一言九鼎,是因为现在正是西部大开发的关键时期,很多地方zhèng fǔ都追求稳定压倒一切,一心一意谋发展,而白马会的强势存在,正好符合了他们的心理预期,他们也就投桃报李地暗中扶持。这一次,我能够在乌鲁木齐毫无阻力地完成签约事宜,就是靠着他在旁打点的。如果说陶黑石是一条有着一张血盆大口能够吞噬一切的毒蛇,那么姜乱世就是一条视死如归锱铢必较的疯狗。三年前,黑龙团曾经想跟白马会争夺陕西的控制权,专门委派了九品高手简易行去帮助负责黑龙团北方片区的圣手书生和氏璧,结果呢,不仅一败涂地,还损兵折将,被姜乱世这条疯狗狠狠咬了一大口,元气大伤。”
“这样的人物,你是怎么勾搭上的?”萧云十分好奇。
“什么词呀,你这是!”吴醉音恨恨瞪着他,鄙视了好一会儿,才扁嘴道,“山人自有妙计。”
“洗耳恭听。”萧云微笑道。
“现在这个世界,再也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而是英雄难过孔方兄。”吴醉音撑着下巴。
“你给了多少钱?”萧云一问到底。
“有凤来仪(乌鲁木齐)酒店20%的股份。”吴醉音轻描淡写道,也许渴了,也喝了一口柠檬水。
“我去,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啊!”萧云震惊道,付出这样的大手笔,也只有她才能那么毫不上心吧。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懂不?”吴醉音努努嘴,不敢苟同他的反应,要投石问路,总得有点代价。
“这鱼可真够大的,估计是一条鲸鱼,小心鱼竿被压断。”萧云揶揄道。
“为了在西部一马平川,我乐意。”吴醉音挑衅般地扬了扬下巴,当中的旖旎风光铄金毁骨。
萧云还来不及回击,侍应生就把头盘端上来了,他是“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的杰出代表,在美食面前,任何美女都会黯然失sè,即便是吴醉音这种电力十足的妖jīng,他也能瞬间打入冷宫,专心于面前的这碗罗宋汤,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种用几块西红柿熬烂就卖得比乌鸡汤还贵的玩意,但蚕食鲸吞的模样,还是会轻易让人误会这就是他的心头好。
按部就班的吴醉音就琢磨不透,这又不是什么一掷千金的名贵汤水,他怎么像在暴殄天物一样?
在两人各自的罗宋汤喝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主菜也适时上桌,一份牛排,一份鹅肝。
鹅肝是吴醉音要的,她以前很纳闷为什么法国人会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很纳闷这种除了价格没有别的突出点的东西会被誉为“世界三大珍馐”之一,但是在她进入有凤来仪的第一年,有幸去了趟法国,有幸第一次吃了正宗鹅肝,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人间美味还可以做到这样极致,让人叹为观止,这不得不说是法国人jīng益求jīng的上乘之作,自此,她就喜欢上了这味昂贵的菜肴,尽管国内的味道要逊sè不少。
萧云则是个杂食xìng动物,来者不拒,这会儿一边吃着牛排,一边品着吴醉音的顶级红酒,无比惬意。
吴醉音当然不会让他独酌,囫囵吞枣般吃了几口鹅肝后,就放下刀叉,端起酒杯,开始与萧云拉天扯地一顿乱侃,从工作到生活,从家庭到朋友,从童年回忆,再到她的大学生涯,林林总总侃侃而谈,其中不乏一些她平时讳莫如深的私密,譬如说啥时候失去初吻之类的话题,还牵连他人,顺带把她几位大学舍友的糗事都给曝光了。而在谈笑风生之余,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喝酒,一边说着酒逢知己千杯少,一边一杯接着一杯往口里灌,萧云瞧着不对劲,想拦,却收效甚微,当她执意要做某件事情时,十头牛都拉不回。
所以,她醉了,酩酊大醉,分不清东南西北。
萧云看着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yù哭无泪,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而是因为账单还没付,就他钱包那几张票子,吃个大排档估计都得量力而行,甭提在这种高档场所消费了。在他举手无措、刚想打电话求助老金的时候,最恰当的人在恰当的时刻出现在了恰当的地方,段笛从外面走进来,告诉萧云账埋了,现在要他帮忙送自己老板回去。
拿别人手短,吃别人嘴软,得了便宜的萧云当然得卖卖乖,二话不说就把吴醉音给抱了上车。
段笛开车的技术真不是盖的,在车流中穿梭如同切白菜一般,还能稳稳当当,让吴醉音蒙头大睡。
萧云搂着这个酣醉尤物,感觉她丰腴的身体有着惊人的弹xìng,传来的体温是微凉的,心乱如麻。
好在这样有着肌肤之亲的时间不长,在段笛的掌控下,凯迪拉克很快就回到了千万楼间。
“还得麻烦你把她送上去。”段笛停好车后,回头的萧云说道。
“这恐怕不大好吧?”刚刚才如释重负的萧云为难道,倒不是他不乐意帮这忙,关键是怕出乱子。
“为什么?”段笛皱眉问道。
这还用问?还真是个胸大没脑的笨女人啊!
呃,不对,她的胸部好像也不大,那就太杯具了,没一样有优势。
萧云的脑子里百转千回,可面上还是神sè如常,平静道:“夜深了,我送她上去,影响不好。”
“就是因为夜深,你送是顺理成章,我一个女人送她上去,才不正常,你懂的。”段笛认真道。
“……”萧云无语,这都他妈哪门子理论?可没办法,他执拗不过,只好硬着头皮送吴醉音上去。
段笛识趣下车,先跑过去把别墅大门打开,然后轻车熟路地摸黑进去,一路开灯,让萧云好走。
萧云横抱着闭着眼却还在嚷嚷喝酒的吴醉音跟在后面,站在门口,感叹了句:“真他妈有钱!”
在段笛的再三催促下,他才收回对屋子装修的打量,用脚关上门,然后直奔二楼的楼梯走去。
可惜他没有发现,在别墅的不远处,有一个牵着狗出来赏月溜达的女人正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第二十九章 坏人?否。好人?否。
抱得美人归。
这是千百年来华国男人们亘古不变的追求,“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就是最好例证。
可萧云不这么想,对他来说,怀里的吴大美人就是一只不敢触碰的烫手山芋,越早划清界线越好。
吴醉音的闺房大得离谱,单单那个衣物间就有30平米,里面整齐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名牌产品,从帽子、衣裳、围巾、高跟鞋,到配套的项链、手表、吊坠、腰带,甚至是墨镜,全都是让无数男人为之头疼、让无数女人为之疯狂的奢侈品。而她闺房挥金如土的装潢也令人目眩,临窗处还有一个温水池,可一边放松身心,一边饱览山水风景,当然,最令萧云舌桥不下的,就是那张大得不像样的大圆床,起码可以同时容得下五个人就寝。
难道她睡觉不安分,老掉床,所以才整张这么浮夸的大床?萧云在心里头琢磨着,很八婆。
“你把她放在床上就成。”段笛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指挥着正心不在焉地四处打量的萧云。
“这么大一间房子,就你老板一个人住?”萧云放下沉醉不知归路的吴醉音,好奇问了一句。
“今晚有你在,就不是了。”段笛冷冷回了一句,没有抬头,只顾弯下腰去帮吴醉音脱鞋子。
“……”萧云哑口无言,只好尴尬地摸着鼻子,视线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他习惯了去观察,去熟悉,去了解,因此,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旁人极易忽略却又举足轻重的细节,譬如说现在,挂在梳妆柜旁边的那幅油画,平平无奇,无论从sè彩、构图、线条哪个方面来说,都称不上登堂入室的大作,充其量只是初学者水平,但也不能过于求全责备,毕竟除去糟粕外,还是有一些值得称道的点睛之笔的,如那个作为油画中心人物的女孩,梳着两条大辫子,一抹微笑倾城,很传神,身后的那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更是把她烘云托月得相当美丽。
很多人乍看过去,都会赞叹美人胜画,可萧云却根本无动于衷,因为他的视线只停留在一个地方。
她的眼睛。
那个梳着大辫子姑娘的黑眼珠显得很空洞,没有焦点,似乎意味着她看不见眼前的这个世界。
“这幅画很幽怨。”萧云沉默了很久,才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你说什么?”段笛正拿着一条热毛巾,轻轻擦拭着吴醉音的脸庞,听到萧云的叹息,莫名其妙。
“我是说墙上的这幅油画,蕴含着画者的愁绪。”萧云凝视着油画,如刀双眉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哪看出来的?”段笛直起身子,观察了好一会儿,除了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外,没有其他的。
“天下的女人都喜欢花,可画中的女孩却对身后的那片黄灿灿的油菜花视若不见,只微笑凝视着作画的人,这本应该是一件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可惜的是,作画的人看出了女孩的强颜欢笑,所以在下笔时,做了一个小动作,把她的眼珠描绘得很空洞,这蕴含了一句潜台词: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萧云淡淡道,修长手指轻轻揉开了眉头。
“你想象力真丰富。”段笛嘟囔了一句,就再也没理会这个无病呻吟的年轻人,专心伺候好老板。
萧云不在乎段笛的冷嘲热讽,慢慢走过去,近距离仰头凝望着这幅画,随后一声叹息,悄无声息。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天底下的孽缘,大抵都是这种境况吧。
他忽然想起了母亲在他从非洲回来的那一年曾经说过的一番话:并不是每一份爱情都得轰轰烈烈,以至脍炙人口的,常态下的爱情通常都只是执手、默视、微笑、相拥,又或者是争执、冷战、埋怨、和好。就是如此简单的相处环节,古往今来,不知让多少男男女女为之癫狂,即便你再妙语连珠,也很难恰到好处地描述出其中的魅力,而这也恰恰是爱情的jīng髓所在,你要么征服它而如沐chūn风,要么被它征服而伤痕累累。
醍醐灌顶。
出神了很久,萧云忽然想起是时候该离开了,便深呼吸了一口,转身,却愕然发现段笛不见踪影。
他尴尬摸了摸鼻子,瞥了眼床上那一份令男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只好苦苦一笑,继而往门口走去。
可当他想开门的时候,笑容更苦了,因为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段笛从外面上锁,打不开了。
这样的举动,暗含着什么,不言而喻。
萧云徒生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无奈,摇摇头,只好折返走回床边,看着床上妩媚动人且任人鱼肉的尤物,再次陷入了沉思。由于没有盖上被子,仅着丝绸睡裙的吴醉音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横卧在那儿,那玲珑浮凸的曲线,那白皙细嫩的皮肤,那修长光滑的美腿,无不让人血脉喷张。
萧云咽了咽口水,俯下身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件估计会被全天下男人鄙视唾弃的蠢事:帮她拉上了被子。直起身子后,他慢慢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回身,轻声道:“我虽然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好人,但也不是你心里想的那种坏人。别尝试着诱惑我,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仁慈。”
“你不敢的。”原本还闭着眼睛不省人事的吴醉音竟两手撑在身后坐了起来,望着萧云,笃信道。
“你可以试一试。”萧云微笑道,转身背对着她。
“你真的敢?”吴醉音看着眼前这个孤寂而伟岸的背影,如水双眸露出了一丝诧异。
“我虽然不是你心里想的那种坏人,但也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好人。”萧云淡淡说出这么一句。
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往窗台纵身一跃而下。
静谧,再无声息,屋子里只剩下抱着被子望着空无一人的窗台发呆的吴醉音,和那幅油画。
――――――
夜深,疲倦的月亮躲进了云层休息,只留下几颗星星,像是在放哨。
千万楼间果然不愧为宁州的顶级楼盘,没有一丝一毫的外界噪音,幽深得令人不免有些心悸。
昏黄的路灯惨淡经营,吸引了不少远渡而来的虫子,密密麻麻,像在召开昆虫界人民代表大会。
萧云独自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享受着这一份难得的静谧,如刀双眉轻轻上扬,看得出他心情大好。
能够得到一个天下所有男人都会趋之若鹜的尤物垂青,怎能不愉悦?都快乐开花了。
虽然不晓得吴醉音这样做的真实用意,但男人终归是男人,再英雄盖世,也是难过美人关的。
自鸣得意的萧云忍不住哼起了一段母亲教的京韵大鼓《杨家将》,圆润婉转,缓慢深沉。
可没唱上几句,他就收声了,因为一句话。
“艳福不浅啊。”林紫竹侧坐在路旁草地的一块大顽石上,见到那个自己深恶痛绝的年轻人慢慢走近,忍不住揶揄了一句,此时的神情比夜sè还要清冷三分,直接抵消了不少美貌,手里头牵着一根绳,任由绳那头的小狗在周围打滚玩耍。她自从上个月开始接手父亲的玉笛传媒之后,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单单是应酬客户就够心力交瘁的了,今晚好不容易没有行程安排,就早早回到家,泡了一个热水澡,喝了一杯纯牛nǎi,就出来散步遛狗,感受夜的寂静,却没想到天意弄人,偏偏让自己见到了萧云抱着一个女人进屋,破坏了来之不易的好心情,真是点背儿。
萧云认出她之后,愣了一下,但很快那抹熟悉的笑容就爬上了嘴角处,玩味道:“吃醋?”
“异想天开。”林紫竹冷笑一声,鄙夷的神sè完全不加掩饰,一点也不想给厚颜无耻的他台阶下。
“你坐在这,就是为了等我吧?”萧云并不在意她的厌恶态度,依旧笑意迷人,走进了草地。
“你的脸皮难道是用钢铁做的吗?”林紫竹冷声道,见他走过来,立即正了正坐姿,jǐng惕如小鹿。
“不承认也好,免得我骄傲。”萧云一笑而过。
林紫竹动动嘴唇想反驳,但思忖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毕竟有的事情会越辩越纠缠不清,只是脸上的寒霜不出意外地更盛了,将头侧到一边,对他爱理不理。而那只正在她身后低头四处嗅着草地的小狗见有生人走近,猛然窜了过来,直奔萧云而去。林紫竹虽然对他恨之入骨,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够保持理智的,赶紧拉住绳子,不让它攻击萧云,轻声责怪道:“小皮,不可以。”
谁知,小狗下一步的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跑到萧云跟前,立起来抓着他裤脚,狂摇尾巴示好。
林紫竹大吃一惊,望着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小狗与萧云毫无缝隙的相处,她紧皱着黛眉,眼神极其复杂,想喊它回来,又不忍心打扰它此刻的欢乐,可看它和那个死人那么亲密无间,心里又很不舒服。要知道,它可是一只异常排外的狗,对一般人都不待见,甚至连自己的男朋友明秋毫也不为所动,有时烦躁了,还会冲他吠几声,怎么会对这个年轻人这么友善?
念及此,她的神情愈发清冷。
“它叫小皮?”萧云蹲下,温柔摸着小狗的头,轻声问道。
林紫竹没有回答,一如既往的冷漠,当视线转到小皮身上时,眼神才终于有了一丝温度上的变化。
惊艳。
不过,与她的冰冷大相径庭的是,小皮吐着舌头,乐此不彼地摇着尾巴,仿佛对萧云是相逢恨晚。
萧云也很喜欢这个毛sè光鲜的小狗,逗了几分钟,才站起身,轻声说了句:“它跟你很像。”
林紫竹一愣,瞳孔骤然紧缩,双手也不自觉攥成了拳头,因为,他这句话是不折不扣的一针见血。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一天夜晚,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她刚和唐悦儿去做完一个美容项目,驱车回家,瓢泼大雨的天气,让她不得不小心翼翼,一直开着双闪灯,速度也只保持在四十迈左右,车上播着音乐,法国歌手霍莱的《我的名字叫伊莲》像是一泓清泉,徐徐而出,令她的心逐渐宁静下来。在离家不远的一条马路,她老远就看到前方有障碍物,由于雨水受阻,没能看清,按喇叭也无济于事,不得不再将速度降下来,嘴里还不满嘟囔了一句,而等开到了跟前,她才终于发现原来是两条狗,一大一小,其中一条是母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另外一条是它的孩子,刚出生不久,走起路来也还颤颤巍巍,此刻浑身湿透,冻得痉挛般颤抖,却始终在它身旁不离不弃,不断舔着它的脑袋,祈求着自己母亲站起来。林紫竹一下子就被这个场景感动了,泪水夺眶而出,下车把两条狗载回了家,母狗由于被车撞得受伤过重,还是没能创造奇迹,离开了,而它的孩子,也即是小皮,就一直被林紫竹当成宝贝,留在身边,甚至可以说,小皮就是她的一碗心灵鸡汤,每每思念起母亲的时候,她就会抱着小皮默默流泪。
这段故事,她谁也没诉说过,即便是唐悦儿和明秋毫都没有,她要保留自己心中的这一份情感。
可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能够看出来?
“它的眼神,与你一样,在渴望着被爱的同时,对外界充满jǐng惕。”萧云直接告诉了她答案。
林紫竹内心又一次震撼,但外表却没有一点外泄的痕迹,那一份倔强,令她极少在外人面前软弱。
“不想理我?”萧云见她没有反应,感觉自讨无趣,便掏出一根烟,以掩盖那份跋前踬后的尴尬。
安静。
“我就这么招你恨?”萧云不死心,吐出一口烟雾后,又问了一句。
还是安静。
“人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咱俩虽然还没合法,但那是迟早的事,没必要这样吧?”萧云嘟囔道。
安静依旧。
“听你爸说,你开始去玉笛上班了?”萧云还真有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jīng神,换了个话题再问。
滴水穿石,磨杵成针,他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林紫竹冷冷回了一句:“那又怎样?”
“这是不是你们和好的信号?”萧云很惬意,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嘴角的弧度温柔醉人。
林紫竹的冷笑甚嚣尘上,推了推那副细框眼镜,冷声道:“替我转告他,别痴心妄想。”
“你都恨他二十年了,不觉得累吗?”萧云摸了摸鼻子。
“如果我不恨他,才会感觉累。”林紫竹从石头上起身,拉了拉绳子,“小皮,我们回去。”
小皮吐着舌头跑回林紫竹身边,跟着她屁颠屁颠离开,却不时回头望望萧云,显得相当依依不舍。
萧云弹弹烟灰,在后面轻喊了一句:“未婚妻,你爸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忘了跟你说。”
林紫竹无动于衷,继续往前走去,夜风徐来,撩起她的发梢,那道俏美清瘦的背影惹人犯罪。
“如果你不听,会后悔一辈子的。”萧云又喊了一句,对她,他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疼惜感。
林紫竹震了下,步伐骤然放慢,走了几步之后,终于没忍住,停下来,回头问道:“什么?”
萧云嘴角微翘,慢慢说出这句话:“他说,如果全世界背叛了我女儿,我愿为她背叛全世界。”
第三十章 牛不能随便乱吹
女人的美,有说花容月貌的,有说纯洁如水的,也有说心善似菩的,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但上帝往往是公平的,给了你花容月貌,就很难让你做到纯洁如水或者心善似菩,反之亦然。
如果一个女人能够三者合一,你是不是会嘴角扯起一个鄙夷的笑意,然后淡淡说一句:傻B?
别骂街,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女人,而且还让萧云碰着了,此刻正在他家,仙子一样的女人。
萧云刚从千万楼间回来,站在楼下,抬头看着自己亮灯的屋子,第一个反应就是丫头回来了,可一想起这丫头说过要在成都呆到九月份才会回来,那股方兴未艾的兴奋劲就荡然无存,然后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了上午在宁大遇到的那个神秘女人,应该是她,禁不住摇头苦笑。这个不知道是从哪座深山野林跑出来的娘们武功远远在自己之上,即便是派影子出马,估计也未能有十足的把握拿下,很可能会铩羽而归,更何况最近这段时间,影子不知跑去哪个犄角旮旯了,一直未露面,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rì本著名作家池田大作曾说过,有幽默感的人不会让人生厌,又幽默感的话题不会给人压力。萧云可不会笃信这一套,在这个诡谲的女人面前,就像伺候慈禧老佛爷,不仅寒暄得言不由衷,连行动都得谨小慎微,甚至是如履薄冰,杯具啊。
在夜风轻拂下,萧云接连抽了两根烟,狠狠踩灭了烟头后,才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上楼。
笨手笨脚开门,探头探脑进来,鬼鬼祟祟偷瞄,偷偷摸摸迈步,萧云进自己家却像一个毛贼一样。
这不是自作孽是什么?
屋里静悄悄的,客厅空荡荡的,电灯孤零零的,没有人在,难道不是她?
萧云皱着如到双眉,腾起了一丝困惑。
“下一次再这样进屋,别怪我把你当贼,除而后快。”一把声音从一个角落轻悠悠飘来,美如天籁。
刚松一口气的萧云满脸苦瓜相,可一转身却笑意盎然,且热情洋溢,挠挠头道:“原来你在啊。”
“你希望我不在?”仙子轻声反问道,正坐在一张古朴藤椅上旁安静看书,饭桌上,一杯清茶热烟袅袅,并没有抬头去看他一眼,一身白衣胜雪,一双绣花布鞋,一头长及腰际的柔软青丝用一根檀木发髻随意盘起,不染半点脂粉,像寺庙中的一檀香火般清净,容颜绝世,神情永远那样的不温不火,仿佛七情六yù完全掌控在她手中,从来就没有激动过。
“没有,这个真没有,你能住进来,是我三生有幸,这小屋立即蓬荜生辉了。”萧云赞美道。
“虚伪。”仙子轻骂了句,神情泰然,还是没有抬头,只是慢慢将那本书翻过一页。
萧云摸了摸鼻子,看来阿谀奉承这一招对她不好使,还真是碰到软硬不吃的主了,相当难办,站在原地望着她愣了会神,一想到今后可能都要跟这个时时刻刻能够轻而易举取人xìng命的女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就觉得命苦,现在还好,起码表面上是一片风平浪静,跟她相敬如宾,也相安无事,可要是等到九月份那丫头和蔡徽羽回来,那还不得天昏地暗啊?萧云喟然长叹,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转头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放有一壶茶,便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尝,如刀双眉再次深深皱起。
竟然是自己最喜爱的君山银针!
这个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会是君山银针?
前些rì子银狐倒是派人送了一些过来,不过早就喝完了,难道这是这个娘们的私家货?
“茶,还好喝吧?”仙子终于抬头,托着腮帮,向这边望过来,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脸。
“很好。”萧云见到这抹笑容,有点恍惚,选择了简短截说的回答,并不敢就此问题铺陈开去。
“你是不是在奇怪,这茶为什么会是你至爱的君山银针?”仙子柳眉轻挑,竟主动聊起了这话题。
“嗯,毕竟我家已经没有这茶叶了。”萧云如实道。
“想知道吗?”仙子将书本合上,放到一边,一只手端起温热茶杯,一只手悠闲地敲打藤椅。
“很想。”萧云点点头,一半真实一半虚假。真实的是,他确实有兴趣想知道这茶叶从哪里来,虚假的是,这茶叶究竟从哪里来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关键是能够跟她多接触,多了解,企望在接触了解中,找出她的弱点或兴致所在,以后对症下药也好,投其所好也罢,都可使自己不至于长期处于下风。
“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叫弘历?”仙子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将额角凌乱的几根青丝挽到耳后。
萧云一愣,敢情这娘们对自己了如指掌啊,连这个秘密都知晓,厉害,只好点点头道:“是的。”
“你能打得过他吗?”仙子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想另起炉灶,继续深挖。
“不能。”萧云诚实道。
“连一个八品都打不过,废物。”仙子轻轻摇了摇头。
“……”萧云只得狠狠地摸自己的鼻子。
“从明天起,我教你功夫,这一本心法你先拿去看。”仙子拿起一本封面泛黄的书,扔过来。
萧云轻松接住,听到她那句话,心中狂喜,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露出点为难:“这不好吧?”
“你不想学?”仙子秋水长眸一横。
“不是不是,我非常想学,也非常愿意学,可事先必须跟你说明一点,我是一个高风亮节的人,对功夫的出处会吹毛求疵,想学名门正派,不稀罕旁门左道。”萧云说得正义凛然,一副君子坦荡荡绝不容小人常戚戚的模样,令人一点都不会觉得他是在尔虞我诈,他这种大巧若拙的伎俩,比起一些自作聪明的人将对方吹捧得天花乱坠要高明许多。
“你的意思是?”仙子当然没有被他的坑蒙拐骗给吓唬住,一下子揪出了他幕后潜台词的要害。
“你总得告诉我,你来自何处吧?”萧云见自己的计谋被识穿,也不再藏着掖着,干脆开门见山。
“有时候,刨根问底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仙子微微眯起眸子,伸出一只纤手,轻轻挥了挥。
嘶!
也不知什么东西飞来,与萧云手中的茶杯发生轻微碰撞,然后茶杯轰然破碎,茶水溅满一地。
萧云目瞪口呆。
仙子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出世与世无争的姿态,重新翻开那本书,仔细品读起来。
寂寥的夜,无月也无星,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不知疲倦,没有停留,直教人感慨逝者如斯夫。
很久,萧云才回过神来,望着地上的碎片和水迹,艰难咽了咽口水,望向仙子道:“师父……”
“师父?”仙子黛眉一挑,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
“你教我功夫,我不得叫你师父吗?”萧云不敢造次,赶紧解释清楚,不想再次岌岌可危。
“我叫米粒儿,不叫师父。”仙子淡淡道。
“……”萧云无语,这个百分之百从小与世隔绝的女人逻辑思维真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天上断然不会掉馅饼,但也绝不会掉下林妹妹,砖头或是厄运倒是隔三岔五从空中降落,搞得凡间鸡犬不宁。显然,萧云就深受其害,这个从天而降的娘们令他无言以对,沉默了些久,才继续组织语言,战战兢兢问道,“那个,米粒儿,我能问个问题吗?”
“可以,不过,我不一定会回答。”仙子柔声道,又轻轻翻了一页书,她似乎很喜欢这本书。
“……”萧云狂汗了一个,摸了摸鼻子,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我知道我有个朋友叫弘历的?”
“下午我在家,他敲门,说是你的朋友,送茶叶,我不信,就把他给捆了。”仙子轻描淡写道。
“什么?他现在在我家?”萧云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在厨房。”仙子淡淡道,似乎一点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将一门子心思都投到了这本书上。
“……”萧云彻底无语,连忙起身,跑去厨房,看到眼前场景后,笑如一地黄连,苦不堪言。
堂堂的八品高手弘历此刻就像一个待宰的肥猪羔羊,被捆得严严实实,嘴巴也用一条毛巾给塞住,言语不得,在见到萧云的那一刻,眼神所流露出来的感情极其复杂,有求助,有希望,也有羞愧,也有畏惧,也许从他有生以来,还从未试过这样被羞辱过吧?在一个九品上高手的面前,他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号,毫无还手之力就束手就擒。
萧云走过去给他松绑,然后,两个久未谋面的大男人像离别车站上的一对情侣,紧紧拥抱在一起。
那个暧昧的场景,让人直怀疑萧小七同志的xìng取向,如果纳兰锦玉看到了,更会百分之二百认定。
很久,两人才松开彼此的手,萧云看着弘历yù说还休的样子,微笑道:“弘历,你想说啥?”
“七少,我饿。”弘历低下头,轻声嘀咕了这么一句。
“……”萧云差点没被雷死,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从下午被捆到现在,任谁都会饥肠辘辘了。
他起身,同时拉了弘历一把,然后去冰箱查看还有些什么现成的材料,结果发现只有些蔬菜和鸡蛋,就打开储物柜,从里面拿了几饼珠江面,将其泡在水里,再从冰箱拿出一些洋葱、青蒜这类的辅助材料清洗,顺带打了仨鸡蛋。他的厨艺,虽没有许丫头的登峰造极,但别树一帜,不至于难吃,尚算可口。
“弘历,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油烟大。”萧云见弘历在后面低着头发呆,就让他出去等。
“不不不,我就呆在这。”弘历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死也不出去跟那个娘们单独呆在一起。
萧云再次苦笑,就听之任之,不再理他,专心致志干着手中活,他在非洲那几年,全是自食其力。
“我也饿。”
正当萧云洗锅准备煮面时,厨房门口响起了一把美妙动听的声音,仙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你没吃饭?”萧云好奇问道。
“我不会用你的这些炊具。”仙子坦然道。
“……”萧云无言以对,这娘们在生活上还真是一无是处,望着她问道,“也给你煮碗面?”
“我只吃米饭。”仙子嫣然道。
“……”萧云彻底无语。
大半个小时后,一锅面端了出来,还有一锅米饭,几碟小菜,sè香味俱全,令人垂涎三尺。
萧云坐在三人中间,弘历唯唯诺诺坐在仙子的对面,低着头,即便再饿,也不敢轻举妄动。
“吃吧。”仙子柔声吩咐了一句。
弘历未敢抬头,只是狐疑地抬起眼睛瞥了她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面,狼吞虎咽。
仙子嫣然一笑,原本冷冷清清的神情也柔和些许,缓缓端着一碗米饭,翘着兰花指拿起筷子,也开始进食。而在一旁光看不吃的萧云终于明白这娘们为什么叫米粒儿了,原来她吃饭的时候还真是细嚼慢咽,一粒米一粒米这样吃的,望着她古朴的装束,古典的气质,他还真想问问她是不是古墓派的第XX代传人。
这两个饿了一晚上的男女很快结束战斗,弘历十分自觉地去洗碗了,而仙子则继续坐在那里看书。
萧云重新去倒了一杯君山银针,很好奇什么书令她这么着迷,便走过去一瞧端倪,结果大跌眼镜。
并非《虎钤经》这类深奥难懂的古书,竟然是蔡徽羽那小妮子纯粹用来打掩护的哈利波特系列。
仙子也会返璞归真。
夜深人静,米粒儿要休息了,当然是选择萧云的房间,而两个大男人估计要在客厅光荣当厅长了。
“弘历,这茶是你带来的吧?”萧云坐在沙发上,慢悠悠转着一杯茶,剩下他们俩,正好聊心事。
“嗯,去洞庭湖采的。”弘历手里也端着茶杯,只有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才不会习惯xìng低头。
“咱俩有多长时间没见过面了?”萧云小抿了一口茶,皱起眉头,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大概。
“四年了。”弘历倒是记得很清楚。
“四年,四年,四年……”萧云一直重复呢喃着这时间,继而轻叹一声,“rì月穿梭催人老啊。”
弘历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坐在那,那双平常略显木滞的眼睛多了一份平淡,此时无声胜有声。
萧云一口饮尽了那杯茶,然后就将在宁州的一些情况浮光掠影般向弘历介绍了一下,其中那百人队伍是重中之重,弘历问得很仔细,萧云答得很详尽。这百人暂时的领头叫刘景,是萧云亲自挑选的,有足够的领导魅力,也有足够的冷静判断,薛子不在的这段时间,都由他负责rì常的管理训练。如果再经过弘历的jīng挑细选、残酷打磨,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两人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时钟也去到了子夜清时,话题越聊越开,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
“七少,里面那个女人是你什么人?”弘历低声问了这么一句,眼光还是敬畏地扫向紧闭的房门。
“我女人。”萧云的虚荣心促使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真假的?”弘历大吃一惊,却还是将信将疑,从刚才的细节表现看,两人根本不像情侣啊。
“如假包换。”萧云微笑道,没有一点撒谎的痕迹,这种出神入化的功力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那你为什么也那么怕她?”弘历虽然武功高强,但论到情商,连一个青涩雏鸟都不如。
“她呀,好面子,总想在我朋友面前表现得强势一些。”萧云打不过她,能在口上占占便宜也好。
“原来如此。”弘历恍然大悟,想了想,又问道,“那她功夫那么厉害,你平时管得了她吗?”
“当然,我要她去东,她不敢去西,走路得柔点,吃饭慢点,连关门都得轻点。”萧云越吹越大。
话音刚落,毫无征兆,只听“嘭!”一声。
那扇紧闭的房门飞了出来,轰然落地,可怜巴巴地躺在客厅中。
“不好意思,我出来上个厕所。”仙子淡然一笑,向那两个坐在沙发上六神无主的男人微微鞠躬。
走到厕所门口,仙子突然转身,望着萧云,柔声道:“我希望在我出来时,房门被重新装上。”
那一刻,我们敬爱的萧小七同志真想拿起刀,自刎以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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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