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掌声响起
当萧云踏进教室门口的那一刹那,就像一颗大石落入了湖中,激起一大片浪花。
这个老师也太年轻了吧?
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念头,因为看样子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年,撑死了也就二十四五岁,这样年纪的大学老师恐怕凤毛麟角了。就外貌来说,他并不算帅得波澜壮阔那种,但就像一本悬念丛生跌宕起伏的好书,看久了就会爱不释手。他的那双黑亮眸子,可以干净空灵,也可以深邃莫测,眼神的更替可以瞬间改变他整个人的气质。而他的双唇更是像一位技艺高超的魔术师,嘴角微翘时,清净如竹,但有时候,会一歪,顿时,露出恶魔本质。
他是恶魔般的天使,也是天使般的恶魔。
不少女生都露出了花痴般的神情,暗暗窃喜,而那些男生也是期待颇高,想看看他的真本事。
只有一个人例外。
沈折桂。
他刚才看见萧云进来时的表情,首先是讶异,然后变为失落,接着懊悔,直到现在的怨恨。
就因为这老师是个男的,就使自己失去了一次与自己倾慕女生约会的机会,能不怒火中烧吗?
萧云站在讲台上,环视了一圈,顺带从许子衿仍旧错愕的脸庞掠过,微笑道:“大家好。”
“老师好。”全体学生恶作剧一般,仿照以前在小学中学上课前的惯例,齐齐喊了一声。
“这里是宁大吧?你们的这一声‘老师好’,让我误以为走错了学校啊。”萧云顺水推舟道。
一片笑声。
萧云也笑笑,然后拿起粉笔,刷刷在黑板写下两个字:萧云。
“这是我的名字,很普通是不是?不要紧,我会让你们这辈子都记住这个名字。因为,在这个学期,是我给大家上经济管理学这一门课,有两个学分,你们懂我意思的。”萧云露出了一撇坏笑,霎时引来一片心照不宣、夹杂着欢笑的抗议声,嗯,貌似这个老师不错,挺幽默的,大家伙忐忑的心情渐渐消失。
他的声音,毋庸置疑,是很有磁xìng的,很细腻,控制得很好,收放自如。
不少女生都撑起了下巴,带着笑容静静聆听,其中包括坐在第一排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许子衿。
“也许你们也看出来了,我的年纪跟你们差不多,兴趣爱好估计也志同道合,希望我们在私底下成为朋友,有空一起喝个小酒。但是,有些规矩还得立。事先说明一点,上我的课,我是会点名的,这是我期末定罪量刑的工具,那些不见不棺材不流泪、不等迟到不起床的同学要自重了。还有,上我的课,从来没有人睡觉的,如果上我的课还要睡觉,那只能说明你确实要睡了,那允许你埋头苦睡,但不许在下面窃窃私语,你有什么私房话就大声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来分享,集思广益嘛。”萧云严肃道。
可他越是这样严肃,笑声就越多。
萧云刚想往下说,就忽然瞥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生从后门偷偷溜进来,藏在了最后一排,他愣了一下,却没有打乱思路,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今天是第一节课,我不打算给大家讲课本上白纸黑字的内容,跟大家随便聊聊。为什么我们要学经济管理?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要将经济管理作为一个学科?”
鸦雀无声。
“因为它有两个学分。”萧云耸耸肩道。
哄堂大笑。
“刚才开个玩笑,经济管理是一门听起来很平常,学起来却很高深的学科。它重要在哪?我给你们举个例子:一般来说,人允许一个陌生人的发迹,却不能容忍一个身边人的晋升。为什么?因为同一层次的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对比,也就牵扯到了利益冲突,而与陌生人之间则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这说明什么?说明财不可露眼,富不可炫耀。记住一句话,敌人变成战友,多半是为了生存,战友变成敌人,多半是为了金钱。所以,我们要学会管理经济。”萧云浅显易懂道。
很多人听起来趣味盎然。
“再给你们举个例子,不知你们知不知道,现在部分的民营企业偷税不是一般的偷,而是狂偷,明目张胆。我有个开民营企业的朋友,他公司几十亿的销售额,记到账上的一个亿都不到。我问你靠什么东西?他说,萧老师,很简单。然后啪一下把底牌亮出来,当场吓了我一跳,开了35个银行户头,一个公司竟然开了35个银行户头,那些销售收入就像老鼠一样在账里窜来窜去,税务局一看就头晕,谁都看不懂,怎么查?这也算是经济管理中的一项,只不过它有点旁门左道罢了,可其中的魅力可见一斑。”萧云微笑道。
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比高中时的刻板教学生动多了。
“同学们,真正的财富,是一种思维方式,而不是一个月的收入数字。简单举个例子,就发生在身边的一个小故事。一个小孩子问他的母亲,妈妈,可乐很贵吗?他母亲笑了笑,回答他,不,那东西很便宜。小孩子拍拍胸脯释然,哦,还好,我刚才把一瓶可乐洒在了爸爸的笔记本电脑上,幸好它不贵。这个小故事告诉我们,抓不住问题的核心,你就抓不住财富。所以呢,我们要认真学好经济管理学,掌握一种经济管理的思维方式。”萧云总结陈词道。
一片掌声。
“萧老师,你说得就滔滔不绝,如果你学好了,为什么不去赚大钱,而要来这里教书?”
一把略带不满的声音狂妄响起,萧云顺着声音看过去,微笑问道:“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沈折桂。”沈折桂站了起来,与萧云进行着隔空对话,带着乖戾,眼睛里的怒气难以掩盖。
“哦,就是苏州沈家的二公子吧?”萧云双手插于裤袋,倚在教台边,与为人师表相去甚远。
“你认识我?”沈折桂讶异道,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底细,那感觉,就像赤着身子逛街。
“我认识你堂哥,沈独行,淮南集团董事,三十岁不到就身家过亿。”萧云如数家珍道。
一片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沈折桂,原来自己身边就有个这么牛逼的富二代,坑爹啊!
沈折桂深深皱眉,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原本是自己问了个问题占有先机的,没想到几句话下来,反倒被他压制住了气势,岂有此理,看他说这些资料的时候几乎是信手拈来,想必之前已经做过番调查了,自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行,思忖了一阵子,咧嘴一笑,落井下石道:“我怎么听出了浓浓的酸味?”
“你没听错,我确实很妒忌。”萧云坦然道。
“仇富?”沈折桂扬起眉,愈发的恃才傲物,带着富家公子惯有的娇气。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像你这种出生于贵族豪门的富二代很幸运,真正可以做到范仲淹所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因为你现在可以靠你的父母养,将来可以被你的子女们养,无忧无虑,这是多少人踏破铁鞋挤破脑袋都想要的生活啊。要我是你,早就不读书了,砸钱买下这所学校,教书,像我现在这样,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跟你聊天,那多好玩。”萧云微笑道,嘴里说着作为一名教师压根不会说的话,更像一名市井小民。
一片会心的笑声。
沈折桂冷冷一笑,轻声道:“萧老师,我能理解你,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发点牢sāo正常。”
“谢谢理解。”萧云浮起一个清净如竹的弧度,不温不火,不愠不怒,然后不再看他,转而向着全班同学,轻声道,“同学们,听到没,我刚才与折桂之间的对话,很明显存在着一些火药味,这就回到了我刚才说过的那个观点,‘人允许一个陌生人的发迹,却不能容忍一个身边人的晋升’,很形象是不是?”
笑声再起。
被晾在那里的沈折桂相当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想又问道:“萧老师,我有问题。”
“欢迎,我上课,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跟大家一起互动,一起思考,折桂,你问。”萧云笑道。
“你刚才说,真正的财富,是一种思维方式,那请问,对于学生利用课余时间炒股你怎么看?这是不是一种理xìng的经济思维?”沈折桂问道,显得自信满满,因为他就是一个炒股专家,拿着家里给的一百万启动资金,义无反顾杀进股市,浮浮沉沉了大半年之后,赚了三百万,一天到晚在寝室里跟三个哥们宣扬炒股知识,还让他们跟着他跳进股海,幸好,到目前为止还赚了点钱,没有跳进苦海。
“你炒股?”萧云问道。
“小小玩点吧。”沈折桂故作谦虚道,无论怎样,也不能在许子衿面前丢盔弃甲。
“赚了不少吧?”萧云微笑问道。
“还行。”沈折桂得意一笑。
“关于股市,我不是行家,说得不对,你们就权当听个笑话。我认为,证券市场最大的风险是机会太多了,多得没法把握。如何消灭没有十足把握的不确定机会,只抓少量赚大钱的机会,这是资本市场的财富密码,即在牛市时捂股作长线投资,在平衡市和熊市时,空仓捂钱耐心等待暴跌过后站稳,作短线反弹行情。具体来说,首先要有价值高低的判断依据和标准,建立全方位的投资体系,进行系统的分析研究,然后再选好股票,在其价值低估时买进,在其价值高估时卖出。简单而言,就是运用逆向思维:在市场一片责骂声中买入,在市场一片看好声中卖出。而能做到在证券市场持续稳定获利的只有少数高水平的职业投资专家,这需要经过10年以上的修炼才有可能。”萧云长篇大论道。
悄无声息。
几乎所有人都呆呆望着萧云,对于这一连串的专业术语表示鸭梨很大,沈折桂也不例外。
“呃,再浅显一点来说,这样,拿股市打个比方,股市就像一杯啤酒,如果没有一点泡沫,说明它不新鲜,也就是没有活力,可如果泡沫太多,啤酒就少了。换个角度讲,一个繁荣的市场自然交易活跃,当然也就不可避免地会存在一些投机现象,但是如果投机盛行,成为市场的规律,那么这个市场一定要出问题。因为说到底,支撑市场的是‘啤酒’,而非泡沫。所以,真正投机赚到大钱的,只是那么一两次的机会,这样讲,你们是不是会好理解一些?”萧云问道。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唉,总之关于股市,没啥好说的了,就一句话:通向地狱的门,都是由鲜花铺成的。”萧云摸了摸鼻子,还没等沈折桂发飙,就继续道,“同学们,我不是在泼冷水,但你们也看到了,现在股市已经到了非常高的高位,大家不要冲进去,把那杠铃举着。你一进去,他们就出来了,就剩你一个人在那里撑着,到时候台湾解放了你还没解放,还不如留着点钱,花在刀刃上。男生投资在女朋友身上,女生呢,就拿着男生投资来的钱,把自己包装起来,吸引更大的投资商。”
又是笑声满堂。
沈折桂瞥见许子衿也在掩嘴轻笑,脸sè更加难看,但又实在拿这个扮猪食老虎的老师没办法。
课堂继续,话题也更加宽泛,同学们对于这个不安套路出牌的老师好感也在直线上升。
“好了,同学们,我们第一堂经济管理学就要结束了,下课前,给大家送点钱。”萧云笑道。
一提到钱,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竖起了耳朵。
“我这里有一百块钱,我打算送给你们其中一位。”萧云手里高举着一张红sè大钞。
“给我吧。”同学们纷纷踊跃举手,争先恐后。
萧云见到这个热闹场景,笑了笑,然后将钞票揉成一团,问道:“这么皱了,谁还要?”
仍然有大部分人举着手。
萧云把钞票扔到地上,又踩上了一脚,并碾了几下,拾起来,又问道:“现在谁还要?”
虽然零零星星有些放下了手,但还是有人执着地举着。
萧云并没有兑现诺言,而是慢慢将这一百块钱摊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望向大家,微微一笑,轻声道:“这是我在这堂课最后教给大家的一个知识。同学们,正如你们看到的,无论我如何对待这张钞票,你们还是想要得到它,因为无论它皱成什么样,脏成什么样,它本身并没有贬值,它依旧值100元。这告诉我们什么?它告诉我们,人生路上,我们会无数次被自己的决定或碰到的逆境击倒、欺凌甚至碾得粉身碎骨,我们会感到绝望,感到天昏地暗,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但你们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就像这100元大钞那样,实际上你们永远不会丧失价值。肮脏或洁净,衣着齐整或不齐整,你们依然是无价之宝。”
掌声响起,经久不息。
*****
(周末愉快。)
第二十五章 川藏
上完这堂经济管理学,公关与行管要各自去其他教室上专业课,大部分同学都已离开了。
反倒是坐在第一排稍显异类的四个姑娘磨磨蹭蹭,一会儿收拾课本,一会儿捡捡东西,一会儿翻翻手机,仿佛约定俗成似的,刻意逗留。等教室差不多走空了之后,她们就互相使了个眼sè,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讲台,像民国时上海滩那些流_氓围住一个过往的良家妇女那样,将还在电脑上倒腾PPT的萧云围个水泄不通。
“有事?”萧云见四位大小姐一副如不从实招来就严刑拷打的模样,嘴角不禁扯起一丝苦笑。
“没想到啊。”刘跳跳忽然感慨了一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李明子也紧随其后感慨道。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这个在我们宿舍擦桌子抹凳的人,竟然是我们老师。”李双佚叹道。
“很奇怪吗?”萧云摸了摸鼻子。
“不奇怪吗?”刘跳跳反问道。
“难道不奇怪吗?”李明子加重了语气。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李双佚补充完整道。
“呃……几位师太,你们就大发慈悲,饶了老衲吧。”萧云求饶道。
“萧老师,我觉得你已经俘虏了我们班大部分女生的心了。”刘跳跳没有菩萨心肠。
“萧老师,我觉得我就快要爱上你了。”李明子顺坡赶驴道。
“萧老师,我觉得我已经爱上了你。”李双佚摆出一副无可救药的花痴状。
“……”萧云干脆装死不理。
李双佚她们三朵金花见刚才上课时口若悬河的萧云吃瘪认输,乐得掩嘴大笑,太有成就感了。但她们也懂分寸,知进退,不再吵闹,向一直低头不语的许子衿挤眉弄眼了一番,就籍着要赶去上课的借口,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将空间留给这一对有很多话要讲、有很多问题要问的男女。
有人说,我们都是远视眼,模糊了离我们最近的幸福。
幸运的是,萧云与许子衿都不是远视眼,还能看清对方脸上那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钱钟书说,笑的确可以说是人面上的电光,眼睛忽然增添了命令,唇吻间闪烁着牙齿的光芒。
“我有没有晒黑?”许子衿颇为紧张地问道,军训了将近一个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一点都没有,依然白得似海明威UU小说乞力马扎罗山的雪,纯净,清澈。”萧云柔声道。
“谢谢。”许子衿这才放下心来,樱唇含笑,俊目流盼。
“住宿的生活,习惯了吗?”萧云柔声道,在这丫头面前,他从来不用掩饰自己的那份柔情。
“挺好的,没读大学前我也一直住校,就是舍友不同而已,大学更zì yóu,没什么不适应的。你刚才也见识到了,她们三个妞子很好玩,跳跳呢就是南方女孩那种善良温顺的代表,有几分小聪明,但胸无城府,还有点闷sāo;明子是个典型的东北妞,心里想什么,全在脸上摆着,爱、恨、情、仇都搁在嘴边,似漏筛盛豆子,撒一地都是,做事可以独当一面,胆大心细,很干练;双佚姐呢,继承了chóng qìng姑娘的特点,有些马马虎虎,大大咧咧,也有些丢三拉四,但对爱执著,敢爱、敢恨,没有小女子的扭泥作态。”许子衿微笑着阐述几个姐妹的xìng格,她那双慧眼,很少会有走漏眼的时候。
“丫头,你不会是憋着坏,给我乱点鸳鸯谱吧?”萧云玩笑道。
“点你个死人头,我才不会让你祸害她们!”许子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还相当用力。
“那你跟我说这么详细干啥?”萧云摸着被敲疼的脑袋,一脸委屈。
“只是想提前给你介绍三个好员工而已,谁知道你满肚子花花肠子。”许子衿没好气道。
“觉得我刚才课讲得怎样?”萧云赶紧转移话题,其实上课时,他一直都有留意她的神情。
“还成,挺生动的,给你打个85分吧。”许子衿推了推那副粗框眼镜,含着很甜蜜的微笑。
“才85分啊?”萧云潸然yù泣道。
“不能让你太骄傲,萧老师,路漫漫其修远兮,汝须上下而求索。”许子衿笑着道。
“感谢师太点悟,老衲铭记于心。”萧云肃穆道,还有模有样地扮和尚的双手合十。
“大师言重了。”许子衿莞尔一笑,没跟他贫下去,问道,“怎么会想着来宁大教书的?”
“之前陪你来逛宁大的时候,被你激了一下,气不过就跑这害人子弟来了。”萧云轻笑道。
“你刚才真吓了我一跳,完全没想到会是你。”许子衿轻声道,顺了下这头漂亮的长发。
“我看到了。”萧云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即便再多的人,他也能第一眼发现她。
“一个星期有多少课要上?”许子衿问道,要是他每天都有课,那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就今天有两节,都是大节,60分钟,除了你们外,还有政行和社工两个专业。”萧云道。
“哦。”许子衿有些失落,看了看手表,轻声道,“我快到点上课了,回头再聊。”
“好。”萧云点点头,他下一节课还要45分钟之后才开始,就送她到了楼梯口。
许子衿让他别送了,自己就往楼下走,走到一半,转过身来,微笑道:“小七哥,谢谢你了。”
“啊?”萧云一头雾水。
“因为你,我不用去叠石西餐厅吃饭了。”许子衿展颜一笑,然后蹬蹬下楼,不再回头。
萧云望着这丫头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挂起一抹苦笑,这都哪跟哪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考虑到时间还早,他并没有往教室走,烟瘾犯了,想去厕所抽根烟,刚走到半路就被叫住了。
“萧老师,刚才的课讲得太jīng彩了,我到现在还在回味。”一把悦耳的女人嗓音在后面响起。
萧云回头,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女生,轻笑道:“沐小姐能来听鄙人的课,万分荣幸。”
“恶心。”沐小青白了一眼这个口甜舌滑的牲口。
“绝对真实,如假包换。”萧云一本正经道,他刚才见这妮子偷溜进教室,心里确实很愉悦。
沐小青莞尔一笑,眨了眨眸子,轻声道:“以后你的课,我都来听,好不好?”
“没问题,但你得私底下给我交点学费。”萧云唯利是图道。
“想得美,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学生来听你的课,不向你要钱就算给面子的了。”沐小青哼道。
萧云笑笑,然后扬扬手里的烟,试探着问道:“陪我上天台抽根烟?”
“好。”沐小青不假思索道,笑容迷人。
教学楼不高,只有六层,天台的门没有上锁,也不知是学校疏忽,还是被人撬开的。
阳光很明媚,万里无云,站在天台上远远望去,妙不可言,令人随之心旷神怡。
“这样的天气,真适合放风筝啊。”沐小青感叹道,伸了个大懒腰,抬头凝望着湛蓝的天空。
“改天跟你去学校的后山放,那里有一大片平地,绿草如茵的。”萧云惬意地吐了口烟雾。
“你说的,我可记在心里了,不许耍赖。”沐小青侧过头,一本正经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萧云微笑道。
沐小青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神望向远处,任何一个视力可及的角落都不曾放过。
“十一去哪玩了?”萧云弹了弹烟灰。
“去了趟川藏。”沐小青轻声道,阳光下她是那样令人耀眼,那样娉娉,另有一番风韵。
“哦?”萧云骤然间皱起了眉头,川藏,他对这个词异常敏感,因为母亲可能就在某个角落。
“这是我第五次进藏了,但也是印象最深的一次,你去过吗?”沐小青侧头问道。
“我5年前去过,但不是去旅游,没能见识到xī zàng的美景,你具体说说。”萧云微笑道。
“好呀,我之所以会觉得这次印象最深呢,是因为那里秋sè正浓,之前我从没在秋天去过。在回来的路上,我总结了一下,总共有三处最美:第一处是sè季拉山的层林尽染,那一片桦树林,叶子黄黄的一大片,谋杀了我相机好些内存呢。这第二处嘛,就是然乌湖了,从波密向东,向东,再向东,一直到然乌湖,这129公里是整条川藏线风景的jīng华,雪山、草原、绿树、庄园、藏屋、寺院比比皆是,我是在黄昏时候赶到然乌湖西侧出口的,在哪里,你可以看到然乌湖的湖水缓缓流动,湖水流出后就是帕龙藏布江,而帕龙藏布江边有溪、有石、有山、有蓝天白云、有红花黄树,还有那轮残阳如血,仿佛自然界该有的颜sè,都汇集到了这里,美得不像人间啊。第三处,就是米堆冰川,在那里,白sè和黄sè、红sè、绿sè融为一体,雪山、冰川、森林、田园、村庄和袅袅上升的炊烟,在高原刺眼阳光的照shè下,活像一幅sè彩艳丽的照片,我胆敢说,当年如果洛克先生也到过此地的话,《失落的地平线》一书里写到的‘香格里拉’绝对是这里,而非云南的中甸。”沐小青沉醉在回忆当中,jīng神都有点恍惚,灵魂三分在体内,七分却好像出了窍。
“身临其境啊。”萧云也闭上眼睛,静静聆听完,仿佛人已经随着她的描述,飞到了川藏。
“要不明年我进藏的时候,叫上你?”沐小青抛了一个迷死人的媚眼。
“好。”萧云点点头,嘴角牵扯起一个谁都看不出意味的弧度。
“一言为定!”沐小青兴奋地伸出小拇指,与萧云拉钩,那神情,哪还有千金小姐的高傲?
两人东扯西扯聊了大半个小时,萧云也抽完了两根烟,差不多要上课了,两人就打道回府。
刚下到四楼,沐小青就错愕地听见有人在五楼的楼梯上喊她:“小青姐,还真是你啊。”
萧云好奇,与沐小青同一时间抬头望去,等看清那个人之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原来是沈折桂。
“我偷溜出来上厕所,看到背影很像你,就凑过来看清楚,没想到真是你。”沈折桂走下来。
“好久不见。”沐小青礼貌xìng地笑笑,压了压鸭舌帽,遮去一大半容颜,似乎很不想见到他。
“我就说嘛,你最近怎么也不联系青城哥了,原来是移情别恋了。”沈折桂斜睨着萧云。
沐小青低头沉默。
“知道雄鹿为什么的犄角会那么雄伟吗?”萧云忽然微笑着问道。
“你跟我说话?”沈折桂故作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是的。”萧云微笑点头,不恼不怒,这种成熟的表现,不是沈折桂这种公子哥能学得来的。
“那些雄鹿想求偶成功,就必须与同伴进行殊死搏斗,经过漫长的自然选择,所以犄角才会进化成这样子。”沈折桂轻声道,与堂哥沈独行的孤芳自赏比起来,他多了几分桀骜不驯,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这年头,牛逼总是比衣服还要cháo流,这边旧款还没过时呢,那边新款就出来了。
“哟,不错。”萧云竖起了大拇指。
“不然你真当我肚子里没点墨水啊?”沈折桂不屑一笑。
“那你又知不知道雌鹿最终会选择什么样的雄鹿作配偶呢?”萧云又问了一个问题。
“当然是在角斗中胜利的那头雄鹿了。”沈折桂甚至都不想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了。
“然也。”萧云淡淡而笑。
沐小青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脸sè微红。
沈折桂愣了下,转念一想,才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你觉得你比南宫青城优秀?”
“不然你真当我肚子里没点墨水啊?”萧云微笑道。
沈折桂大笑了几声,然后望向沐小青,平静道:“小青姐,今晚我开生rì派对,想请你来。”
“我今晚没空。”沐小青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她当然知道还会有谁参加,不如不见。
“怂了?”沈折桂扬起两道颇为霸气的眉毛。
“随你怎么说。”沐小青浑不在意道。
“唉,天不怕地不怕的沐家大小姐现在竟然会低头,真是天方夜谭啊。”沈折桂嘲讽道。
“小青说没空,是因为要跟我去吃烛光晚餐,现在看来,这个约会要改期了。”萧云轻声道。
“哦?这么说,你也要来咯?”沈折桂歪着头,眯起眼紧盯着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老师。
“怂了?”萧云扬了扬两道如刀双眉。
“怎么会?你是我的老师啊,当然无限欢迎,等下短信告诉你地点。”沈折桂打了一个响指。
萧云牵起沐小青的小手,浮起一个醉人微笑,轻声道:“我到时候会和小青准时到的。”
沐小青仰头望着身边这个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轻轻咬起了嘴唇,尽量不让眸中的柔情外露。
第二十六章 长桥
凌烟阁后头,有一片很隐秘的乐土,是迟四指花巨资重金打造的,极少对外开放。
今晚,这里却鼓乐笙箫,歌舞升平,聚集了不少打个喷嚏也会令江南为之一震的人物。
沈折桂的生rì派对就在这里举行。
从凌烟阁一个隐秘的侧门进去,是一爿苏州园林的建筑。最先是一片竹木掩映,再往前走是个小湖,水波碧静。湖心是一片小洲,面积不算大,上面有几座雅致jīng巧地木制小楼,隐约有烟波浩渺的气势,又有小桥流水的诗韵,宛如绝世佳人迎风而立。一道长桥连接洲岸,长廊迂回蜿蜒,曲径通幽,远望洲上,假山瀑布,应有尽有,瀑布飞溅而下,宛如泼墨山水,虽已秋深,小楼却仍然处在花地海洋中,犹如人间仙境。
钱,果然是一样好东西,可以随心造就如梦似幻的东西。
虽然沈折桂是今天的寿星公,但真正的主角还是在黑白两道左右逢源的沈独行,大部人都是冲着他面子来的。他的名气虽然不及南宫青城的名闻天下,但在江南一带还是如雷贯耳的。此刻,他端着一杯86年的法国干邑,走走停停,与来宾们谈笑风生,尽显东道主的热情与高明的处世手腕,身着一条高贵黑纱摆裙的夏洛书挽着他的手臂,微笑作伴,更令他光彩出众。
相比之下,在城府方面还是雏鸟的沈折桂就相形见绌许多,跟几个猪朋狗友在一旁拼酒作乐。
“妈的,老子身上的几万块钱没两下就输光了,看来不止大赌败家,小赌也好不到哪去,全他娘的一路货sè,坑爹啊,以后再也不沾这玩意了。”邱式牵着小鸟依人的魏娜,骂骂咧咧地从一幢小木楼走出来,一屁股坐到了泳池边的一张桌子上,这里坐着庞超群、裘鹤鸣,还有从南京赶过来的应暗藏。
“输了多少把?”裘鹤鸣正啃着一块七成熟的炭烧牛排,见邱式一副不服输的样,好奇问道。
“1把。”邱式懊恼道。
“……”裘鹤鸣汗颜无语,这逼还真是没脑子的,谁会一上去就showhand。
“赌桌设在二楼?”应暗藏感兴趣问道,一提起赌,心里就有点跃跃yù试,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赌棍,牌九,三公,百家乐,21点,押大小,俄罗斯大转盘,老虎机,无一不晓无一不通,但他不是那种杀红了眼奋不顾身的疯子,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收手时不含糊。最先是在澳门下的海,从一千块开始,小打小闹尝到了点甜头,就开始野心勃勃玩大了,基本都是10万上落,没几个月,澳门那几家赌场全玩遍了,除了在葡京输了点蝇头外,其他全线飘红,最彪炳一次是100万过去,500万回来。到后来,觉得在澳门玩已经不尽兴了,有点龙游浅水的味道,就跟着几个富商跑到缅甸那边,在蓝盾、果敢和迈扎央三个赫赫有名的赌场赢了将近1000万,不过除去雇佣保镖和潜规则分红两样费用,花去了近500万,带回来的钱还是和去澳门相差无几,但他不在乎,那种紧绷的刺激,那种窒息的快感才是最重要的。
“嗯,怎么,暗藏,你也想去玩两把?”邱式含笑问道。
“待会儿吧。”应暗藏转头,下意识瞥了眼那个人满为患的小木楼,就打了退堂鼓。
“行不行啊你?”邱式狐疑道。
“最起码我不会一把就玩完。”应暗藏微笑道。
“&*&%%……¥#¥@#%……”邱式抓狂。
几个人会心而笑。
裘鹤鸣没吃几口牛排就半途而废了,从路过的侍应生手里拿过一杯红酒,小小品酌起来。
应暗藏环视着四周,郁闷道:“是不是我太久没来宁州了,今晚怎么这么多人我不认识的?”
“你丫再不出来透透气,就快溺死在南京了。”邱式邪笑道,逮住机会就落井下石。
“哪些你不认识?”庞超群不像邱式那样的没心没肺,手里端的不是酒,而是一杯苏打水。
“你看,在小亭台上坐的那几个大人物,除了青城,其他我好像都不认识。”应暗藏轻声道。
“韩雪你不认识?”邱式夸张道。
“好吧,除了她,再除了随笔,成了吧。”应暗藏无语道。
庞超群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苏打水,望向二十米开外的一个小亭台,轻声道:“坐在青城左边的那个青年,是上海青帮的太子,燕青,韩雪是他的女朋友,他们俩现在经常出双入对。而青城右边的那个中年男人,叫臧青酒,刚刚接手黑龙团江南一带的事务,原来的总管虎王姜啸天被黑爷派去了广东,接替刚出事的和氏璧的位置。臧青酒旁边的那个青年,别看他一副苍白病怏怏的模样,可是大有来头,是从水深得没有底的京城来的侯门公子哥,叫甄青衫,也是中生代中唯一可以与青城相提并论的一个人。”
“我擦,都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啊,而且是清一sè,都带‘青’字的。”应暗藏咽了咽口水。
几个人同时捧腹一笑。
应暗藏多瞄了几眼甄青衫,然后转移视线,又问道,“那随笔身后那个男的呢?”
“不清楚,这个人我也是前几天聚会的时候才第一次见,随笔带着他来的,背景资料不详,不过据说是四指留给随笔的最大底牌,名字我倒还记得,叫慕容白,身手如何没人见过,也不怎么爱说话,滴酒不沾,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手上的那双白手套,就没见过他脱下来过。”庞超群简单述说着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直观印象,他对慕容白也是相当好奇,此刻正眯着眼睛细细观察着,那是一张相当英俊的脸,足以谋杀任何一个年龄段的女人。
“随笔她还好吧?”应暗藏虽然窝在南京足不出户,但也对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有所耳闻。
“正如你看到的,完整无缺,再艰难也挺过来了,现在全面接手四指堂了。”庞超群轻声道。
“指爷这事,真是萧云那**干的?”应暗藏当初听到这个小道消息,还是难以置信。
“不是他,还有谁会这么傻_逼?换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指爷啊。”邱式骂道。
“看来这丫还真是个大傻_逼啊,你看,他竟然敢来这里。”应暗藏一脸错愕,呆呆望着长桥。
在长桥那里,萧云正和沐小青缓缓走来。
他的出现,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在四周负责守卫工作的四指堂人马。在指爷出事的那一晚,老鬼和棺材已经把刽子手萧云的照片发给了所有的弟兄,面对这个奇耻大辱,没有一个人不是怒火中烧,都想一刀一刀凌迟了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只是大小姐一直都在强调老爷尸骨未寒,要让老爷的灵魂得到安息,不能再沾血腥,他们才艰难忍下了这口恶气。现在,这个仇人就活生生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出现在了四指堂的地盘,还有谁可以控制得住自己呢?
苦苦压抑。
“萧云,我们还是走吧。”沐小青还没走完这座长桥,就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一脸担忧。
“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怎么好意思没打招呼就走了呢?”萧云微笑依然。
“可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要相信我,女人的第六感是很灵的。”沐小青皱着黛眉道。
“有我在,不怕。”萧云柔声道。
沐小青刚想开口阻止,却见到他那胸有成竹的神情,心里骤然平静了不少,轻轻点头。
可两人还没来得及往前迈步,一道人影就从小洲的一个黑暗角落冲了过来,迅猛如虎,暴戾霸道。沐小青吓了一大跳,脸sè大变,接着就狂叫了起来。萧云波澜不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脚步一挪,将沐小青全然护在了身后,定睛细望着渐渐接近的那个人,倏然伸手一刁,竟然毫寸不差地扣住了那个人的手腕,干净利落,老辣非常。
“老鬼,这样无礼的待客之道谁教你的?”萧云故意板起脸责问道。
“你妈教的!”老鬼愤怒道,他被搭住了脉门,手腕无力,手里那把尖刀硬是无法前进半分。
“唉,你说错话了。”萧云轻轻叹气。
然后,他手腕看似柔软一翻,吧嗒一声响,老鬼的手就断了,疼得他鬼哭狼嚎。
再一脚,噗通,一道华丽的抛物线跌入湖中,老鬼死命挣扎着游向岸边,极其狼狈。
其他人马见状,怒不可遏,纷纷围拢过去,可刚走到一半,就被一个人给厉声制止住了。
迟随笔。
她站在小亭台边缘,居高临下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那些人马二话不说就照做了。
言听必从。
她轻轻瞥了眼长桥上的萧云,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慕容白不出意料地紧跟着她。
一米距离,四目相对。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萧云咧嘴一笑,率先打破沉寂,轻声道:“好久不见。”
迟随笔仍然面无表情,只淡淡一句:“世界太大,还是遇见了你。世界太小,还是丢了你。”
第二十七章 阿基米德
“世界太大,还是遇见了你。世界太小,还是丢了你。”
平淡如水的陈述,单调到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却远远要比撕心裂肺的嘶吼更让人心伤。
沐小青读不懂,所以一头雾水,萧云心知肚明,所以隐隐作痛,两道如刀双眉挤到了一起。
“今天是折桂的生rì派对,我不想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明白吗?”迟随笔平淡道。
“明白。”萧云轻声道,不尝试着去解释什么,或者说承诺什么,只是很简单的两个字。
迟随笔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他身后的沐小青,嘴角悄然一翘,然后毅然转身,翩然而去。
慕容白出乎意料地没有跟着走开,仍然站在原地,一脸明媚微笑,问道:“你就是萧云?”
“你认识我?”萧云好奇问道,视线不经意落在了慕容白那对如同苍雪般纯净的白手套上。
“如雷贯耳。”慕容白轻声道。
“是我臭名远扬吧?”萧云摸了摸鼻子。
“你觉得,从小姐的口中,会说出半句你的不好吗?”慕容白微笑道。
萧云怔住。
“很高兴见到你,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慕容白主动伸出了右手。
“肯定不是。”萧云伸出手与他轻轻握了握。
慕容白笑笑,没再说什么,神情似江南弄堂小巷,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转身走向迟随笔。
沐小青虽然不清楚萧云与那个女人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也猜到了个大概,女人对感情这些事总是有着一种天生的敏锐感,就像狼群对猎物一样。尽管之前她已经说过对他不会再抱任何幻想了,可心里头还是有些不争气,如鲠在喉,庆幸的是,她还能够做到哀而不伤,至少面上是若无其事的,挽了挽秀发,重新昂起头,与萧云一起踏上了这块别致小洲。
一路行走,一路牵引着目光。
说真格的,她跟沈折桂并不算熟络,只是见过几次面,一起打过几次高尔夫,仅此而已,再没交集。但由于沐家跟沈家是世交,尤其是沐小青她妈宋词跟沈折桂他妈曾婷还是中戏80届的老同学,有了这段微妙的历史渊源,交情淡是淡了点,但终究还是有一些的。前几天,宋词还特意打电话给沐小青提醒过这事,要她买份生rì礼物送给折桂云云。她一百个不乐意,本来就不大喜欢这个做事张扬行事高调的沈家二公子,还得自己掏钱买东西讨好他?这不是盖着被子蒙头睡觉,让自己憋屈吗?于是,她就把老妈子的叮嘱当耳边风,不断找借口推搪,要不是今天萧云当着沈折桂的面说要陪她来,实在骑虎难下了,估计她今晚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哎呀,不知道男人能不能用‘红杏出墙’来形容的呢?”邱式等萧云走到身边时,故意道。
庞超群几人会心而笑,沐小青则是脸sè氤氲。
“邱式,据我所知,这个词从古至今都是女xìng的专用。最早的出处,应该是是宋代的一个话本小说,《西山一窟鬼》,说的是裴少俊和李千金不顾礼教的恋爱情事,书里有一句用来形容女子‘如捻青梅窥少俊,似骑红杏出墙头’。对这本小说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借你看一看,看不懂的话,我还可以指点一下你。”萧云面不改sè心不跳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便被踩得像一滩烂泥,也会捏出一束狗尾巴花来。
邱式愣住,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反过来大条道理教育他,揉了揉脸,禁不住骂道:“禽兽。”
“别老喊我禽兽,多点了解我,你会知道我其实是禽兽不如的。”萧云从容不迫道。
这回不光邱式无语,就连庞超群他们也面面相觑,这个年轻人也太不知羞愧二字了吧?
“小青,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搭上这么一个毫无廉耻的人呢?”裘鹤鸣摊开双手道。
“咸鱼白菜,各有所爱呗。”邱式做了替代发言,咧开嘴一笑,眼神yīn狠。
沐小青瞥了眼邱式,冷冷一笑,淡然道:“那些自负的人,总会不由地鸡鸣于鹤群之中。”
“说谁呢?”邱式赫然站了起来,吓了倚在他怀里的魏娜一大跳,花容失sè。
“谁站起来了,就说谁呗。”沐小青耸耸肩道,她比她妈要优秀的一点是,不会轻易妥协。
“cāo你……”邱式恼火地骂道,但没敢再往下说更出格的话,因为老鬼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沐小青双手环胸,不屑一笑。
沈独行本来跟几个官二代聊得正兴,见苗头不大对,就走了过来,安抚道:“有话好好说。”
“独行,不好意思,有点小摩擦,你放心,不会出大问题。”庞超群依然稳坐钓鱼台。
“谢谢。”沈独行灿然一笑,然后转向萧云,神情却冷了下来,质问道,“谁让你来的?”
“折桂是我的学生,他邀请我和小青来的,你总不会赶我走吧?”萧云微笑道。
“如果我说我会呢?”沈独行针锋相对道。
“那我也不走。”萧云刀枪不入道,望向一边默不作声的沐小青,淡淡一笑。
沐小青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南宫青城吧?之前对南宫青城那样的迷恋,为了他,可以舍下一个女人所有的尊严,但没想到会鬼使神差地爱上了另一个男人,道德上的愧疚,仁礼上的自责,已经快要压垮她的感情神经了。时间是治疗心灵创伤的大师,但绝不是解决问题的高手,如果自己迈不出今天这步,以后都会有疙瘩。也许今天上午在沈折桂面前的表现,让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他才会这样执着地要陪她来这里吧?
沐小青的脑子里不禁又腾起了那个疑问,他真的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吗?
“而且,你也赶不走我吧?”萧云又加了一句,指了指已经走远的浑身湿漉漉的老鬼。
“没念过书的人,都是蛮不讲理,不可理喻的。”沈独行愤愤骂了句,秀才遇上兵,能怎样?
“没办法,咱就是一个没啥文化的人,除了三字经百家姓背诵得比较熟练,剩下的就只知道打雷不会下雪、没碱蒸不了馒头这些民间知识了。看你们这些拿着大学文凭的,一出口就引经据典,意味深长,我只能是鸭子听雷,蛤蟆跳井了,要是再整几个成语艳词铺天盖地,中间再穿插几句鸟语,我还没闻到花香,就已经晕头转向云山雾罩了。”萧云自嘲道,但谁都听出来了其中的指桑骂槐。
众矢之的。
应暗藏压住心中的怒气,明白斗嘴是都不赢他的了,就开口道:“萧云,会赌吗?”
“不会。”萧云只是不解风情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但就喜欢瞎玩两手,楼上有赌桌,一起上去试试水?”应暗藏提议道。
“是不是赌真钱的?”萧云问道。
“是。”应暗藏回答道,嘴角微微抽搐。
“可我就带了两百,够吗?”萧云从裤袋里掏出两张红sè大钞,其中一张还很皱很脏。
“……”应暗藏彻底无语了,眼睛里露出了浓郁的鄙夷。
“我这有点钱,不知道够不够?”甄青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众人中间,举着一张支票。
“给我的?”萧云傻傻望着甄青衫递来的手。
“不是,只是借给你,要还的。”甄青衫轻笑道,苍白病态的脸庞多了几分神采。
萧云将支票接过来,一瞧,下意识大喊了声:“500万?”
众皆愕然。
“嫌少?”甄青衫推了推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是太多了,输光了我可没钱还你。”萧云拿着这张支票,如同捧着烫手的山芋。
“输了,你不用还,赢了,你只还我这张支票,怎么样?”甄青衫眨了眨眼睛笑道。
萧云愣愣,摸着下巴想了几秒钟,随之摇头道:“我还是不要。”
“为啥?”甄青衫颇为讶异道。
“天上掉钞票我是不会要的,因为天上连馅饼都不会掉,更别说掉钞票了。”萧云正经道。
甄青衫一木,随之大笑而起,弱不禁风的状况有所好转。
沐小青也忍不住掩嘴莞尔。
“青衫出多少,我也出多少,暗藏,放手去搏吧。”南宫青城也递给了应暗藏一张支票。
“青城……”应暗藏望着手里的五百万,反应跟萧云如出一辙。
“这五百万就当是我跟青衫的一个打赌。”南宫青城解释了一下。
“跟青衫同样的规矩吗?”应暗藏悄悄咽了咽口水,nǎinǎi的,这回要搞大了。
“是的。”南宫青城微笑道。
甄青衫指着应暗藏手中的那张支票,拍了拍萧云的肩膀,笑着道:“这回该信了吧?”
萧云瞥了眼南宫青城,再回头看了看正凝望着他的沐小青,嘴角微翘道:“那就玩玩吧。”
万众瞩目。
小木楼的二楼阳台。
谢小狐弓着身子趴在栏杆上,那双水杏眸子一眨也不眨,神态清幽,水灵得彷如一株水仙花。
“小狐,你趴在那干嘛呢?过来玩呀,我都快输光了。”辛呆呆坐在一台老虎机前,懊恼道。
谢小狐无动于衷。
辛呆呆瞄了眼仅剩的几个钱币,很不情愿地起身,走到她身边,问道:“你看什么呢?”
“萧云。”谢小狐漫不经心道,认真专注的她并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
“呃,我还以为你在狩猎哪个大帅哥呢,就那个瘟神有什么好看的?”辛呆呆没好气道。
“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谢小狐依然没有收回视线,但站直了身子,狡黠一笑。
“不觉得。”辛呆呆断然否认道。
“我问你,在全场男生中,你认为谁是最完美的?”谢小狐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当然是青城哥了。”辛呆呆脱口而出。
“那谁最有power?”谢小狐问道。
“应该是那个燕青吧,他可是上海青帮的太子爷啊。”辛呆呆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
“那谁最深不可测?”谢小狐又问道。
“青衫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干啥的,问了红袖姐好多次,她都没说。”辛呆呆轻声道。
“那谁最飞扬跋扈?”谢小狐孜孜不倦道。
“除了邱式还有谁啊?见到他就烦,整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屁样。”辛呆呆撇撇嘴道。
“那谁……”谢小狐还想继续问。
“哎,谢小狐,你有完没完啊?你问这些干嘛?”辛呆呆瞪着自己的闺蜜,不耐烦道。
谢小狐浅浅一笑,然后将视线重新投向了楼下那堆人之中,主要落在了萧云的身上,眼神有些复杂,轻声道:“你没发现吗?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是最突出的那个,没有太多光鲜的东西来扎眼,甚至可以说悄无声息,就像一场chūn雨,润物细无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尴不尬,不上不下,长得又不是特帅,站在刚才你说的那些之最的身边,就像一个不知从那个旮旯里跑出来的配角龙套,没有一点上位者该有的气场。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他一出现,几乎所有人都是围着他转的,像随笔姐、小青姐这么优秀的女人,都在为他争奇斗妍,像邱式、庞超群这些平时目中无人的公子哥,都被他弄得哑口无言,像独行哥,平时那么有绅士风度的一个人,到了他跟前就会变得小肚鸡肠,像青衫哥、青城哥这样的大人物,都为了他而互设赌约。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很不可思议吗?”
辛呆呆眉头紧紧皱起,喃喃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必要换一个角度观察他了。”
谢小狐轻轻点头,望着那个似乎人畜无害的年轻人,轻声道:“他很像一个人。”
“谁?”辛呆呆好奇道。
“古希腊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阿基米德。”谢小狐轻声说出一个名字。
“啥意思?”辛呆呆一脸疑惑。
谢小狐撩开几根粘在唇边的青丝,淡淡一句:“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撬起整个地球。”
*****
(神棍节快乐。)
第二十八章 百家乐
小木楼从外面看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有点简陋,可里面却别有洞天,装潢奢华而jīng致。
一楼虽然是一个酒吧,但并不喧闹,整体氛围以欧洲抒情乐曲为主,采用了“弯弯月亮”的设计,新奇且美观,宾客可以选择在这里坐着抑或躺着喝酒聊天,格调温馨而浪漫。沈折桂的朋友多是些豪门公子、贵妇千金,对这样的环境很是喜欢,端着一杯鸡尾酒或者嘉士伯,三三两两聊着闲天。
忽然,一大帮人前呼后拥地走了进来,没有停留,直接上了二楼,都是些熠熠生辉的大人物,其中还包括南宫青城这样鹤立鸡群的侯爷,他有足够的底蕴,达到男女通杀的境界,极品酷男燕青也博得了不少熟妇的青眼和媚眼,倒是隐藏其中的萧云被忽视了,他也乐得清闲,双手插着裤袋,边走边欣赏着这里的设计。一楼的每个人都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想象,不会是有啥勾心斗角的戏码要上演了吧?有些好事之人像闻到了血腥一样,立马跟在后头涌了上去,其中以女士为多。
二楼的面积跟一楼的差不多,都是五百平米,可设计就天差地别了,因为这里是赌场。
21点、百家乐、三公、牌九等等赌博形式应有尽有,规格也是一个豪华赌场的浓缩jīng华版,工作人员都是迟随笔从自家的地下赌场抽调过来的,而庄家资金则由沈家提供,每人还可以免费领取10000元的筹码,但如果再想加码,就要自己掏荷包了。这里的人气要比楼下的兴旺太多,碰碰运气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一些赌术jīng湛的专业赌徒。
“以一个小时为限,谁的手里筹码更多,谁就赢,有没意见?”应暗藏转头望向萧云。
“没问题。”萧云耸耸肩。
“想玩什么,你说了算。”应暗藏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萧云足足环视了一圈,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摸摸鼻子,轻声道:“就百家乐吧。”
“有眼光,百家乐是赌场占优势最少的游戏,也是公认的最公平的赌博。”应暗藏微笑道。
萧云扯起一个笑容。
迟随笔站在后头,瞥了眼似乎很为难的萧云,没说什么,很快让人清出了一张百家乐的桌子。
荷官是一个打扮妖冶的女人,穿着低胸碎花裙,两只仿佛呼之yù出的白嫩圆球圆鼓鼓,沉甸甸,堪称波涛汹涌,真可谓是男人心目中一只大手都握不住的绝世风情,如果没有与各sè女人斗智斗勇的丰富经验,还真的会被迷惑得魂飞魄散,摇摇yù坠,邱式这个浪荡公子就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里,望眼yù穿。
“怪不得你刚才一把就输清光。”裘鹤鸣见邱式这副魂不附体的模样,摇头叹息道。
邱式白了他一眼,重新揽起在一旁吃醋吃得已经七情上面的魏娜的小蛮腰,开始看戏。
“阿房宫里称佳丽,谁识秦淮艳六朝啊。”萧云坐下来,看着荷官吟了句诗,博得美人一笑。
邱式翻了个更大的白眼,nǎinǎi个熊,这厮比自己还不要脸,讲这些奉承的话竟可以面不改sè。
“小姐,怎么玩?”应暗藏也坐了下来,很专业地问了一句,“这个台面限注不限注?”
“一般规矩,五十万封顶,最低一千。另外,关于赔率,下注庄家而庄赢,赢1赔1,另扣5%佣给庄家;下注闲家而闲赢,赢1赔1。下注和局,即最终点数一样,赢1赔8。下注对子,即庄或闲家头两张牌为同数字或英文字母,赢1赔11。”荷官轻声道,看到萧云正在全神贯注研究她的手,就像触电一样,一下子缩了回来。
萧云见她这个举动,很尴尬,只得摸摸鼻子,也装作很专业地问了句:“我出一万行不行?”
荷官很想发笑可又不敢,只好强忍住了,再重复一遍:“五十万封顶,最低一千,先生。”
“哦,那我没问题了。”萧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这时候,筹码已经换好,工作人员端了上来,五百万的筹码往桌上一摆,像坐小山一样。
其他的赌桌现在基本上都停摆了,因为人们都围拢了过来看热闹,不大的二楼拥挤不堪。
xìng感荷官倒是不急不缓,冷静发牌,伸出一只手,轻声道:“请下注。”
“那我下1000,闲赢。”萧云一马当先,投了一个筹码出去。
“又不是赛马。”应暗藏见他迫不及待,无语一笑,并不着急,却问了句,“路纸呢?”
荷官一愣,眼神复杂地望了应暗藏一眼,示意一下工作人员,很快给他送来了一张路纸。
萧云不明白路纸是啥东东,以为跟大便纸差不多,等看到他开始认真记录,才多少有些明白。
百家乐,顾名思义,简单易玩,娱乐百家。
玩百家乐,和玩博彩一样,由于其概率的计算极其复杂和不确定xìng,所以很多赌客习惯记录牌局的发展,叫做写路。而路纸是用来给赌客记录庄闲两家的旺弱变数,然后根据记录分析,并掌握规律下注。不过,这其实和双sè球竞猜的趋势差不多xìng质,写路只不过是增强信心的一种方式,究其根本还是要靠运气和心态。
萧云不甘人后,也向荷官要了路纸,装模作样地记录起来,却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窘迫感。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一步登天,是需要rì积月累的经历才能得心应手的。
譬如赌博。
萧云这个毛手毛脚的赌博雏鸟已经连输了十二把,一万二千大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打了水漂,急得他忍不住掏出烟来想抽一口,却被荷官制止了,只得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反观应暗藏,果然不负他“赌场鬼见愁”的美誉,什么时候该盯着牌看,什么时候该记录,什么时候该下注,显得驾轻就熟,而他的运气也有如神助,刨去中间没有下注的5把,他已经累计赢了7把,每次1万,7万轻易到手。
荷官还是不动神sè,露出一个甜美微笑,尽显万种风情,轻声道:“请下注。”
萧云这回埋头算了好一阵子,还是率先扔了一个筹码出去,这次是一万,买庄赢。
而应暗藏写了好久,最后摇摇头,没有下注。
“庄七点,闲八点,闲赢。”荷官开牌的时候,看都不看萧云,就已经把他的筹码收了回来。
“NND,这里有鬼。”萧云懊恼地骂了一句。
沐小青身处局外,却比他还要紧张几分,两只小手撰成拳头,额头已经渗出了汗迹。
迟随笔站在赌桌边缘,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镇静模样,可眼神还是会模棱两可地掠过萧云。
“小狐,你说最后谁会赢?”辛呆呆小声问了一句。
谢小狐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全神贯注盯着赌桌两人的一举一动。
“哎,问你话呢,发什么愣啊?”辛呆呆不满地蹭了一下自己死党的肩膀。
“什么?”谢小狐这才反应过来。
“你觉得谁会最后胜出?”辛呆呆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萧云。”谢小狐想都没想,就给出了一个答案。
“你对他就这么有信心?”辛呆呆不服气道。
“他身上就有着一种很独特的魅力,会让人不知不觉就完全信任他。”谢小狐静静凝望着他。
辛呆呆瞠目。
也不知萧云是不是听到了谢小狐的恭维,还是在短短的时间内掌握了玩百家乐的诀窍,反正风水轮流转,在输了一万筹码后,他已经连赢了七把,虽然赚得不多,只是七万,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看他喜笑颜开的模样,还真有点得意忘形的味道。而应暗藏则失去了幸运女神的眷顾,八把中输了七把,七十万咻地没了踪影,看起来脸sè都有些发绿,手里的路纸像是废纸一样,忘记了写路。
“美女,这回再给点力啊,让我再赢一次,等下散场请你吃宵夜。”萧云大大咧咧道。
荷官笑笑,眼眸黑漆得好像一潭碧水,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简直可以用勾魂夺魄来形容。
萧云被这个女人直勾勾望着,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也难怪,是个男人都会自作多情一番的。
“请下注。”荷官轻声道。
“买庄赢,我就不信这个邪。”萧云赶紧从晃神中抽离出来,写了写路纸,扔了十万出去。
应暗藏侧头望了他一眼,踟蹰了下,也跟着买庄赢,还投了五十万筹码,尽管心里忐忑不安。
荷官随即开牌,一瞧,禁不住扯起一个苦笑,无奈道:“庄八点,闲五点,庄赢。”
“很好,又赢了,看来我的运气好得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萧云得意洋洋道。
应暗藏皱了皱眉头,若有深意地望了看似漫不经心的萧云一眼,揉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候,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对荷官说:“美女,你发了这么久牌,也累了,我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八根烟
“美女,你发了这么久牌,也累了,我来吧。”
大家被这句横空出世的话吸引住了,都想看看这个人是谁,目光不约而同地汇集到了一点。
慕容白。
他手上的那对白手套无疑是最夺人眼球的,雪白无痕,如同象征圣母玛利亚纯洁的鸢尾。
那女荷官愣了一下,第一时间看向迟随笔,见她微微点头,才默默退到一边,作壁上观。
“你俩不会介意吧?”慕容白站在荷官的位置,平静望向对面的两个人,微笑问道。
“我无所谓。”应暗藏耸耸肩道,反正现在他台面上的钱肯定多过萧云,只要稳守泰山就行。
“凑合吧。”萧云摸摸鼻子,眼前少了一道妖里妖艳灌**汤的风景线,多少有些失落。
慕容白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笑,然后集中jīng神,开始洗牌,手一动,就震惊了全场。他的手仿佛有了磁力一般,扑克牌像一只只蝴蝶,在两手之间轻盈起舞,速度快到根本分辨不清那些究竟是一张张分开的扑克牌还是藕断丝连的弹簧。而那对白手套也随着龙飞凤舞变成了两道交相辉映的白影,绚烂华丽,如梦如幻。
很多人都看呆了,这是在香港经典赌片才能见到的奇景,今rì竟然呈现在了眼前,太虚幻了。
应暗藏虽然身经百战,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手法,紧紧皱起了眉头,握着笔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只有萧云一个人还能泰然自若,放下了笔,也搁下了路纸,一手抵着下巴,一手轻敲着桌面,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副模样,既不能说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也不是一本正经胸有成竹,更像一个袖手旁观的看客在欣赏着一件赏心悦目的表演,反正就让人捉摸不透他现在的心境。
应暗藏侧头看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层,但同时也下了个决定,跟风,寸步不移。
“请下注。”慕容白摊开手微笑道。
萧云没有任何的迟疑,立刻扔了一个10万的筹码出去,买庄赢,应暗藏立即照葫芦画瓢。
“庄六点,闲七点,闲赢。”慕容白揭开底牌,带着自信笑容将两个筹码收入囊中。
萧云依然面不改sè,但重新拿起了笔和路纸,开始全力以赴紧盯慕容白的双手,白如象牙。虽然是拾人牙慧,可应暗藏没敢做得太过于明目张胆,也拾起了老本行,用路纸开始记录,可战略还是照旧,现在他台面上的钱有470万,远远大于萧云的380万,只要保持着这个差额,他就能胜出。
也许是天意弄人,萧云已连输了十二把,都是买庄输的,但同时也意味着应暗藏也输十二把。
“真邪了门了。”萧云在输第十三把的时候,忍不住骂了一句,一百三十万就这样没了。
“人不能总赢。”慕容白淡淡一笑,露出一排牙齿,虽然没有白得像手套那样,可很整齐。
“萧云,我们俩同病相怜啊。”应暗藏有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嗯,要转转运才行,要不咱俩换一换吧,下一盘你买啥我就买啥。”萧云嘴角微翘。
应暗藏一愣,随即脸sè沉了下来,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咱俩心照不宣。”萧云挤挤如刀双眉。
“草,我怎么下,是经过我自己计算过的,谁跟你了?”应暗藏不悦道。
“那成,往后都你先下。”萧云顺水推舟道。
“先下就先下,慕容白,发牌。”应暗藏显然感觉到了有很多围观的目光都投过来了。
“你叫慕容白?”萧云这才知道这个带着白手套男人的名字。
“是的。”慕容白礼貌道。
“真白。”萧云盯着他手上那对手套,牛头不对马嘴地感慨了一句。
慕容白扯扯嘴角,然后开始派牌,手法娴熟且迅疾,没两秒,就轻声道:“请下注。”
应暗藏埋头计算了一轮,下意识看了眼萧云,只见他正微笑望着自己,做着“请”的姿势。
NND,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应暗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扔出去十万,叫嚣道:“闲赢。”
萧云两根修长手指敲了一阵子桌面,还是选择了之前的下注,轻声道:“十万,庄赢。”
“庄五点,闲七点,闲赢。”慕容白轻声道。
一片唏嘘。
应暗藏眉开眼笑,哼着小曲将二十万筹码拿回自己跟前,不忘向遭遇滑铁卢的萧云得意炫耀。
好运来了就如cháo水,势不可挡,随后几把应暗藏都一一压中了,赚了50万,台面上的资金不知不觉回笼成正数,已经达到了530万,而萧云则继续着厄运缠身,没一把能够压中的,比包拯还要黑,筹码只剩下290万了。所谓金木水火土,一物降一物,看来这个不知底细的慕容白还真是他的命中克星。沐小青在一旁心急如焚,她终于体会到爱屋及乌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了,那就是当自己心爱的人遇到阻滞,自己比他更按捺不住。
新的一把。
慕容白发完牌之后,应暗藏通过一轮计算,不出意外地压了闲赢,依然是十万。
萧云闭着眼凝眉思考了好长时间,忽然将一堆筹码推出去,淡淡道:“五十万,买和。”
众皆愕然,连始终不卑不亢不悲不喜的慕容白都有些不自然,应暗藏干脆就双目圆睁。
五十万,是封顶的下注资金,而且还是赌和,赔率高达8赔1,这不是孤注一掷是什么?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终于深深体会到了赌博那种如同高台跳水般的刺激,无法形容。
“开牌吧。”应暗藏声音感觉有些嘶哑,口干舌燥的。
慕容白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依次揭牌,惊了一下,才唱牌:“庄五点,闲五点,和牌。”
哇!
一片sāo动。
竟然和了,那不是五十万骤然间变成了四百万?!
应暗藏此刻的脸sè,就像国民党大肃清时的上海滩,瞧不出半点黎明来,死死攥着拳头。
而走了狗屎运的萧云平静得有点欺人太甚,面对四百万的筹码,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心安理得的一样。再对比一下那些围观者的表情,你就会有一种很想揍萧云几拳的冲动,因为那些人没一个不是张口结舌的,嘴巴大得可以塞进去一个馒头了,还有个别长年浸染在赌场的赌鬼不断在重复着邪门,真的一副鬼上身的表情。
只一盘,萧云的筹码就达到了690万,一下子就超过了应暗藏现在的520万。
看来保守路线是行不通了,必须破釜沉舟,才有可能力挽狂澜,应暗藏的眼神又恢复了杀气。
在接下来的几盘了,应暗藏很放得开,运气也不错,连下七城,每次20万,共赚了140万。
刚拿了四百万的萧云反倒是缩手缩脚起来,一把没压,只顾低头写路,手上的笔没停过。
应暗藏又一次拿回了20万筹码,看了一眼还是不动声sè萧云,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讥诮。十赌九输,在赌场上,最忌的就是要求过高,没有谁可以做到100%把握才出手,除非出千,只要超过了70%的可能xìng,如果大胆一点去拼的话,大多数会胜出,这是应暗藏赌出来的经验,不可复制的。而萧云太过吹毛求疵了,算那么久会越算越乱,反而会害了自己,最起码现在应暗藏又领先了,740万对690万。
这是最后一盘了,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应暗藏算了一阵子,决定还是采取稳定压倒一切的战略,压20万庄赢。
萧云这时也停下了书写,盯着密密麻麻的路纸,静静思考着,忽然,嘴角现出一丝淡淡的笑。
“50万,和。”他再一次出手,竟然还是这个冒险的抉择。
大家伙有了第一次的惊讶,这一次显得坦然了许多,但还是不大相信有人能连续压中两盘和。
“开牌,开牌。”邱式已经忍不住地怪叫了,如果这盘还是开和,就肯定是萧云出老千!
慕容白面无表情地把牌翻开,突然也有了一丝震惊,公布道:“庄家七点,闲家七点,和牌。”
哇!!
这一次的反应比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响起了掌声,这个年轻人也忒好运了吧!
沐小青早已是欢呼雀跃了。
“你丫出千,这赌局不算!”邱式嚷嚷道。
“输不起,就别赌。”沐小青冷哼一声道。
“哪有人会连续猜中和牌的?佛祖保佑都不可能。”邱式叫嚣道。
萧云拦住还想回嘴的沐小青,微笑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请问,我是怎么出千的?”
是啊,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年轻人也没动过牌,他到底是怎么猜中百家乐的呢?邱式并不认为有人能从记忆上100%猜中百家乐的和局,那纯属是放屁,说天方夜谭也不为过。且不说一共有八副牌这么多,单单负责洗牌的慕容白那种超乎常人的速度,即便他中途弃牌切牌也发现不了,很难有记牌的可能。
邱式有点百口莫辩了。
“萧云,我觉得邱式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从没有人能在我发牌的时候,连续猜中两盘和的,除非是出千。”慕容白目光冷峻,紧盯着萧云。自己双手的速度快得已经让人眼花缭乱了,除了两道如闪电般的白光,根本不可能有看到牌的可能,但这个年轻人却准确无误地压中了两盘和牌,拿去了八百万,太蹊跷。
“侥幸侥幸,我也没想到会中的。”萧云拱拱手道,十足的江湖骗子做派。
“是假侥幸,还是真出千,试试就知道了。”迟随笔在一旁淡然道,向慕容白使了个眼sè。
慕容白会意点头,轻声道:“萧云,我不相信你仅凭运气,就能从我这里赢走八百万。”
“那你想怎样?”萧云问道。
慕容白拿出一副崭新的扑克牌,洗了下,平摊在桌面上,说道:“请从里面抽出四张K。”
“我抽不出来。”萧云耸耸肩。
一片哗然。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还想连续猜中和牌?知道这概率是多少吗?”应暗藏撇撇嘴道。
萧云嘴角浮起一丝神秘的笑,轻声道:“这副牌里面根本就没有K,怎么抽?”
应暗藏一愣。
而慕容白则是深深皱起了眉头,慢慢从袖口里掏出四张K,这是他洗牌的时候藏起来的。
难道这个年轻人真的能看清自己的动作,仅凭记忆猜对的?那他也太恐怖了。
究竟萧云是怎么做到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赢了,一共1090万,除去甄青衫的500万,他还可以拿走590万,再根据约定,应暗藏要输他500万,也即是南宫青城的那张支票。当然,萧云还没有到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地步,将那张支票完璧归赵了,也不管南宫青城愿不愿意,反正就硬塞给他,然后就跟沐小青到一楼的酒吧喝点小酒,闷了一个小时,也该休闲休闲了。
一幕好戏落幕,另一幕好戏又接着上演,而且相当的香艳。
沈折桂请来了一群跳劲舞的辣妹,在泳池边进行表演,身材火爆,穿的衣服xìng感得让人喷血。
酒池肉林。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小木楼后头有一道长廊,古sè古香,还挂着一溜红灯笼。
邱式站在其中一根柱子下,抽了五根烟了,不停看着手表,似乎在等人。
几分钟之后,一个人像幽灵一般出现在了长廊,左顾右盼地小碎步走到邱式的身边。
“老鬼,怎么这么久?”邱式扔掉刚点着火的第六根烟,有些不满道。
“刚才落水了,回去换了身衣服,顺便把这手腕给处理了一下。”老鬼展示了下受伤的手腕。
“知道了知道了,哎,对了,今晚是他自己开车来的吧?”邱式问道。
“是的,刚才派人去看过了,车是那辆他平时开的玫瑰红凌志。”老鬼回答道。
“嗯。”邱式点点头,思忖了下,直奔主题,“人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有200个弟兄,足够把那王八蛋给剁成肉沫。”老鬼眼神yīn狠道。
“很好,记住,要在长堤街动手,我安排了jǐng察在那里拦下他们的车。”邱式嘱咐道。
“成。”老鬼点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消失在了融融夜sè中。
邱式望着那个鬼魂一般的身影,现出一个穷凶极恶的笑容,似乎看到了萧云垂死挣扎的场景。
抬头赏着夜空,他点燃了第七根烟,惬意而愉悦。
而在长廊的尽头,有人点燃了第八根烟,正在打电话:“喂,你是弘历吧,我是甄青衫。”
第三十章 棺材
长堤街位于拱月区,临近西江,道路不宽,两车道而已,一边是茂密榕树,一边是骑楼商铺。
隔江眺望,那边就是暮霭垂垂的古城区。
从凌烟阁出来,如果要想去古城区,长堤街是一条不错的捷径,走到尽头再上桥即可。
这也是邱式为什么选在这里伏击萧云的原因,他知道,沐小青要回宁大,而宁大在古城区。
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了,长堤街寂寥而静谧,商铺关门,路灯颓靡,落叶满地,鲜有人行。
一辆jǐng车闪着灯停在路边,两个jǐng察站在车前抽着烟,秋风起,冷得他俩直哆嗦,又困又饿。
“傲哥,你说太子爷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啊?”蔡维紧了紧身上的风衣。
“他想玩什么,我们不用管,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儿,就够了。”李傲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那要蹲到几点,总不能通宵吧?我女朋友已经打了5通电话给我了。”蔡维一脸倦容。
“蹲到通宵也要蹲,别忘了,上次古城区响枪的事,我们俩已经被内部处分了,还想继续混下去的话,就必须巴结太子爷,搞不好还能因祸得福,撤销处分,再升个副科。”李傲眼神坚毅,似乎都不在乎什么饥寒交迫,没有任何的退缩。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古城区改造工程奠基仪式那一天,一个神秘的女人令他方寸大乱,朝天开了一枪,也是因为这一枪,他被内部处分,降一级留用,而他的拍档蔡维也受到了纪律处分。
“好!蹲到通宵也要蹲!”蔡维狠狠抽了一口烟,这口气憋得实在是难受,不上不下的。
幸运的是,他们不用蹲到通宵,目标出现了,而不幸的也是他们不用蹲到通宵,目标出现了。
一辆车正从远处不快不慢地驶过来,打着远光灯,灯光刺眼。
李傲的眼神一下子放飞了神采,连忙扔掉了烟,踩熄,站到了马路中间,而蔡维从旁协助。
“停车!”李傲这回学乖了,没有掏出枪,只是拿着一个会反光的“停”字,远远做着指示。
那辆车一开始见到有人站在马路中间,估计以为是神经病,响了两声喇叭jǐng告,等开近了发现是jǐng察,就连忙减慢了速度,也开了近光灯。车子最终在李傲面前五米停住了,果然是太子爷交待过的那辆玫瑰sè凌志,他心跳不期然地加速,如临大敌,右手迅速按在了枪套上,慢慢向司机位走过去,显得极其小心兼谨慎。蔡维平举着枪,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保持着高度jǐng惕,一旦发现异常,他就会果断采取行动。
李傲轻轻敲了敲玻璃,示意车里的人把车窗降下来。
车里的人很听话,缓缓把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脸,轻声道:“同志好。”
“把双手放到头上,坐着别动!”李傲厉声道。
那个人还是乖乖地照做,脸上却写尽了委屈,轻声道:“jǐng察同志,我可是良好市民啊。”
“别废话。”李傲正气凛然道,然后回头跟蔡维咬耳朵,“去喊车里的人下来认一认。”
蔡维领命而去,小步跑回jǐng车。老鬼是在睡梦中被蔡维喊醒的,下车之后,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睡眼,一阵yīn冷的江风吹来,冷得他禁不住打了冷颤,但看到几米外的那辆凌志车,啥冷都抛诸脑后了,身体内的兴奋因子在肆无忌惮地横行霸道,萧云啊萧云,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李傲见老鬼快走到跟前了,笑着道:“鬼哥,不好意思喊你起来,你看看是不是那个人?”
“好。”老鬼微笑着点头回应,然后往凌志车里面看去,笑容刹那间凝固了,脸sè有些苍白。
“Hi。”车里的人向呆若木鸡的老鬼招了招手,显得轻松自若。
“鬼哥,不是那个人吗?”李傲看出了一些端倪,紧紧皱着眉头问道。
“不是。”老鬼愣愣摇头,表情好像吞了十个八个臭鸡蛋在嘴里,郁闷而不知所措。
李傲笑容也有些发苦,随即变的有些冷,瞪着车里的那个人,盘问道:“叫什么名字?”
“弘历。”车里的人老实回答道。
“这车是你的吗?”李傲将jǐng察趾高气扬的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谁都会不由自主的胆怯。
“不是。”弘历摇摇头,还是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
“下车!”李傲第一时间就掏出了枪。
“哦。”弘历没有任何反抗,在两只黑洞洞的手枪监督下,慢慢走下车。
“转身,趴在车上。”李傲再一次发出号令。
弘历又一次乖乖照做。
李傲立即对他进行了全面的搜身,然后才开始严肃盘问:“老实交代,这车怎么得来的?”
弘历转过身来,那抹笑容阳光得足以驱散黑暗,轻松回答道:“朋友借的。”
“哪个朋友?”李傲质问道。
“就你们一直在这里苦等的那个朋友。”弘历微笑道。
李傲脸sè骤然大变。
“是不是很失望?”弘历的笑容有些奚落的味道。
“现在你有两条路走,一是跟我们回局子,二是告诉我们你那朋友去哪了。”李傲细眯眼睛。
“如果我两条路都不走呢?”弘历耸耸肩道。
“你以为还有第三条路走吗?”李傲一声冷笑,晃了晃手中的枪。
啪!
电光火石间,他的那支枪已经鬼使神差地到了弘历的手上,蔡维还没反应过来,也被夺了枪。
弘历转悠着手里的两支jǐng枪,笑容很和蔼,目光也不犀利,轻声道:“还有第三条路走的。”
李傲目瞪口呆,表情苦得就像塞了几斤黄连在嘴里面,稳了下心神,恶狠道:“你犯大错了。”
“哦,是吗?”弘历佯装无辜状,忽然将两支枪奋力扔下了西江,笑问道,“谁犯大错了?”
这一回,李傲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呆呆望着西江的方向,脑子一片空白,蔡维也是茫然凌乱,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丢枪这么大一事,恐怕不是一两个处分或者降个半级就能简单解决的了,很可能会被开除,以儆效尤。辛辛苦苦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谁会好受?
“李队,你跟小维先走,回去跟邱少商量下怎么办,这里交给我。”老鬼死死盯着弘历。
“哦。”李傲也不知道听没听清,神情严峻地点了点头,瞥了眼弘历,然后就跟蔡维离开了。
夜sè迷离。
西江上悄悄笼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白雾,缥缈似禅,愈发地深沉,愈发地淡泊。
宁州的夜晚,总是让人敬畏,又让人流连。
弘历望着远去的jǐng车,撇了撇嘴,轻声道:“没劲儿。”
“你认为,怎样才算有劲?”老鬼轻笑问道,一副知音难觅的伪善表情。
“起码得动动手吧,大冷天的,光动嘴多没意思啊?”弘历郁闷道。
老鬼一愣,接着就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笑出了眼泪,难听的笑声回荡在大街上,有点?人。
“有这么好笑么?”弘历无语道。
老鬼好不容易停住了笑声,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一口,才开口问道:“你想怎么样玩?”
“爷不是你的小浣熊,玩不出你的其乐无穷,就打一场呗。”弘历耸耸肩道。
“打一场?没问题,我叫多一点人出来,陪你热热身。”老鬼说着,就吹了一个口哨。
须臾,整整两百人想鬼魂一样,忽然从那些骑楼中走了出来,聚集到一块,相当的壮观。
“怎么样?这么多人陪你玩,够意思吧?”老鬼又大笑了起来,无比惬意地吐了口烟雾。
弘历挠挠头,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喃喃自语道:“这里的人跟我带来的,应该差不多吧。”
老鬼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发问,脸sè就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因为有两百人正从那边走过来。
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弘少,没迟吧?”狄绸缪走到弘历的身边,虽然在问着弘历问题,可目光却停在老鬼身上。
“刚刚好。”弘历淡淡一笑。
“是小打小闹,还是除而后快?”狄绸缪又问了句,将一把刀递给了弘历。
“云少只交待了一句:魔不除,人不服。”弘历掏出一块手帕,慢慢将刀与手缠紧。
“那就好玩了。”狄绸缪意味深长道,手里的刀映着天上的月光,发着幽幽暗暗的噬魂光泽。
老鬼有些惶恐,对方那种处之泰然的姿态给了他很大压力,直到棺材来到他身边,才踏实些。
“弘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今天就算了,咱山水有相逢。”老鬼强作镇定道。
弘历嘴角泛起一丝彻骨冷笑,眼神一凛,整个人像鹰隼一样蹿了出去,在夜空里疾速狂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老鬼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对着他的鼻梁猛然就是一拳,极其狠辣,顿时血流如注,老鬼如惊弓之鸟,来不及抹去这抹触目惊心的血迹,一边大喊其他小弟往死里打,一边快速向后退,没入了人群中。
四指堂的凶狠是出了名的,那些浑身充满了杀戮的打手们手持锋利砍刀,向着弘历疯狂砍去!
银狐堂这边的人马也立即给予了激烈回应,一时间乱如七国,只有无数刀影在空中挥舞。
嗤嗤嗤嗤……
无数道割破肌肉的刀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无数声闷哼,再之后便是一片安静。地上躺着十几具死尸,地上鲜血横流,腥气冲天,分不清是那一边的。面对汹涌而来的牲口们,弘历与狄绸缪背贴着背,不慌不忙舞动着刀,犹如两头猛兽,攻势犀利无比,四指堂的打手倒下一批又一批。
嘭!
一个气焰熏天的王八蛋刚冲过来,就被弘历一脚直接踹中要害,力道虽没有用尽,但却格外yīn狠,那厮疼得顿时就蹲在地上像个女人般鼻涕与眼泪共天长一sè,然后一声脆响,他的痛苦呻吟声就嘎然而止,头颅被弘历一刀割断,高高地飞了起来,鲜血如雨,身子被弘历一脚踢飞,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几米远外的人又倒下了一批。
悲壮。
棺材也在像砍白菜一样疯狂杀戮,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没有意识的冷酷,鲜血已经溅满了他全身,可他浑不在意,麻木而又jīng准地挥刀,但银狐堂的这批人与以前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有了脱胎换骨的味道,不像过去那样打两下就会大量逃亡,这一次是前仆后继杀过来,一波接这一波,打趴下一个,冲上来一对,摔飞一对又立即有三个,他尽管是八品高手,但蚂蚁也能啃死大象,再加上老鬼不知死去了哪里,身边没有一个帮手,如黑洞般牵扯越来越多人围着他,因此他的身上也中了好几刀,鲜血直流。
情势愈来愈不妙。
弘历与狄绸缪两个人,就像黑夜里的镰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冲进了死伤惨重的四指堂队伍中。
一个金刚怒目,一个修罗杀伐。
风雨渐息。
四指堂的尸体躺了一街,只剩下棺材在孤军奋斗,而银狐堂这边也损失惨重,死伤过半。
“停手。”弘历站在一堆尸体中间,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味道,掏出一根烟,缓缓抽起来。
像一群饿狼般在疯狂围攻棺材的银狐堂打手们立即停止进攻,齐刷刷退了五米远,远离棺材。
秩序井然。
棺材满身是血,已经分不清样貌,正弯着腰不断喘着粗气,后背的三道深伤口让他疼痛难忍。
“棺材,投降吧。”弘历吐了一个烟圈。
“我投你nǎinǎi。”棺材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狠狠骂了一句。
“忠心抵个屁用,你没看到老鬼已经逃了吗?”弘历冷冷说道。
“那个王八蛋,要是老子有命回去,非把他剁成十八段喂狗不可!”棺材嘶吼道。
“我欣赏你是条汉子,只要你肯投降,我保证你安全,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弘历轻声道。
“不可能,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棺材冷声道。
“放屁,之前出卖了四指,你还有资格说这话?”弘历冷笑道。
“因为那是南宫少爷让我做的,而你家主子叫萧云。”棺材不咸不淡道。
“南宫青城就这么值得你为他卖命?”弘历微微皱眉道。
“萧云就这么值得你为他卖命?”棺材反问了一句。
弘历一愣,随即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少主与南宫还真是棋逢敌手的天敌啊。
“弘少,动手吧。”狄绸缪细眯起眼睛,像棺材这样愚忠的人,绝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弘历扔掉了烟头,望向站着都吃力的棺材,轻轻阖上了眼睛,淡淡甩出两个字:“不送。”
狄绸缪瞳孔一缩,一声怒吼:“杀。”
接着,就是冲着棺材而去的震耳yù聋的群声呐喊:“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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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CBA这周开锣,广东宏远签下了布鲁克斯,去瞄瞄易建联+信鸽+布鲁克斯的超级组合吧,哈哈)
第三十一章 踮起脚尖
小西湖。
朦胧月sè下,碧波荡漾,风光潋滟。
堤岸旁,默默走着两个高低有致的身影,心有灵犀地刻意保持着五十公分的距离。
从凌烟阁出来后,沐小青就将太过于庄重典雅的髻儿松开了,一头青丝垂下来,像黑sè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简单扎成马尾轻巧甩在后头,虽然与身上那套没有明显牌子的晚礼服有些不搭调,却自有一股不庸俗不媚俗的大家风范。为了不让高跟鞋在青石板上踩出空灵响声,她尽量踮起脚尖,放轻脚步,两条修长的美腿姿态轻盈,更显风姿绰约,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着,饮了不少酒的脸颊隐隐透出来一层晕红,抬头赏着月,嘴里喃喃道:“此情此景,还真像那一句诗。”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一旁的萧云随口就吟出了柳永的这句千古名诗。
沐小青怔住。
这个年轻人真的能看穿自己的心思!
“怎么了?”萧云回头见她忽然停了下来,有点六神无主的样子,轻声问了句。
沐小青摇摇头,露齿一笑,恰似一朵海棠绽放,轻声道:“就有点好奇,为啥带我来这里?”
“害怕了?”萧云笑意玩味。
“切,谁害怕谁还不好说呢。”沐小青一脸的不以为意,耸耸鼻子,甩着小手跟了上去。
萧云笑笑,瞥了眼四周黑漆漆的环境,轻声道:“其实是想带你来看看我以前经常来的地儿。”
“以前?”沐小青挑了挑黛眉。
“几个月之前吧,那会儿刚来宁州,经常在黄昏的时候来这里。”萧云一下子掉进了回忆中。
“来这里干嘛?”沐小青顾盼间带着几分好奇。
“想事情呗。”萧云嘴角微翘。
“想什么事情呢?”沐小青追问道,他虽然在笑,但她能清晰感受到那笑容背后的沉重。
“很多,乱七八糟的,譬如为什么来这个城市,来了究竟值不值得,眼下如何生存下去,前面的路该怎么走等等。到后来想多麻木了,就纯粹站在湖边发呆,看着夕阳陨落,等到点上班了就离开,现在回想起那些个场景,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萧云不温不火道,似是洗尽铅华后的感慨,视线投向了黑咕隆咚的湖中心,虽然那里什么也看不见。
沐小青有些走神,他现在的神情,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老爷子在夕阳下石墩子上拉二胡的场景。
“你宿舍几点关门的?”萧云突然想起了大学还有门禁这事,转头问,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
沐小青慌忙转移视线,拨了拨脸侧的几根散发,将娇羞遮掩过去,轻声道:“11点半。”
“这么早?这都12点多了,咋办?”萧云低头看了看手表。
“凉拌呗,还能咋办?”沐小青微微昂起头,惬意地让晚风轻拂着自己微红的脸颊。
“能让双佚她们下来开门吗?”萧云皱着如刀双眉。
“不能,钥匙在宿管那。没事的,大不了就在学校旁边的小旅馆将就一晚。”沐小青微笑道。
“这怎么行?那些地方不安全,要住也得住正规酒店,这个让我来安排。”萧云不由分说道。
“嗯。”沐小青顺从点头。
萧云随即掏出手机,走开几步,打了几个电话。
沐小青则跑到路边,凑到一簇不知名的小花那里,并不是做采花大盗,只是贪婪嗅着花香。
萧云打完电话,回头见到她正蹲着,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今晚好像喝了不少酒。”
“高兴。”沐小青嗅完了,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去。
“啥事这么高兴?”萧云不解道。
“你说呢?”沐小青侧头望着他,双眸神采飞扬。
萧云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清净如竹的笑容,轻声道:“这回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沐小青坚定点头,也许下一次再见到南宫青城的时候,就不会感到愧疚不安了。
“那就好。”萧云欣慰道。
“萧云,谢谢你。”沐小青美眸轻扬,柔声道。
“不客气,我其实也没帮上啥忙,克服这种心理障碍,关键还是在于你自己。”萧云轻声道。
“嗯。”沐小青微微含笑,沉默了一阵子,有点踟蹰,小声道,“萧云,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萧云掏出一根烟,点燃。
“你可不许生气。”沐小青似乎有些担忧。
“不问拉倒。”萧云耸耸肩道。
“问问问问,老实说,刚才玩百家乐的时候,你真的没出千?”沐小青到现在还是很怀疑。
“就这事啊?这个真没有。”萧云笑着摇摇头。
“哇,那你真是神了,能够连中两把和局,那简直天方夜谭了。”沐小青感叹道。
“还好吧,主要是计算,运气,还有一丁点的勇气。”萧云简单总结了一下猜中的原因,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淡淡道,“这其实和赌马赌球差不多xìng质,都讲究一个概率的问题。每年赌马赌球的赢家那么多,你以为他们都是出千?哪有那么狗血。那些人能赢靠的是jīng准的计算,还有就是从五花八门的所谓内幕中分析出事实的真相。”
“可是慕容白的动作那么快,我看得都快晕了,你真的能算出来开和?”沐小青吃惊道。
“基本吧,没有百分百把握,但百分之八十还是有的。”萧云吐了一个迷人的烟圈。
“萧云同志,你真是每一次都会带给我不同的惊喜。”沐小青莞尔一笑,如风如素,清且妖。
“那你岂不是要死心塌地地爱上我了?”萧云玩笑道。
“如果我说是,你敢要我吗?”沐小青忽然拉住他的手臂,神情肃穆道。
萧云怔了一下,继而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敲了敲她的脑袋,轻声道:“别傻了。”
沐小青没理会他这个故意岔开话题的动作,只是静静凝视着他,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直到这个脸皮厚得堪比壁立千仞的年轻人都有点僵持不住了,才柔声道:“记得第一次在颐和高尔夫见到你,当时的印象并不好,也许是我先入为主吧,总觉得你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井底之蛙,没有多少斤两,只是祖坟冒青烟做了四爷的干孙子而已,就想给你一个下马威,说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但没想到会反过来被你教育了一番,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尴尬?真想找个洞钻进去。更没想到的是,连我最有把握的高尔夫也会输给你,你从第七洞直接打到第九洞的壮举,令到我每次去颐和高尔夫打球,都有一个yīn影挥之不去,呵呵。而古城区的事情,是令我对你刮目相看的转折点,也是我对青城产生疏远情绪的转折点。我太爱我们国家的历史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段段历史的文明倒在所谓的经济发展的车轮底下。如果在běi jīng的话,我可能会很容易就摆平庞月明,可惜这里是宁州,山高皇帝远,我就算再呼风唤雨,也只能望洋兴叹了。没想到你会挺身而出,完整无缺地保护住了这一片历史,还拉上四爷跟俞知堂老人一起疯狂,我知道真相的时候,真的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男人,抛开光鲜的外衣,显赫的身世,堂堂的相貌,还能让一个女人为之倾心、为之动容的,无非就是拯万民于水火之中,又或者是胸怀天下手握锦绣山河了。还记得上次我在宁大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吗?我当时问得是不是太刻薄,太尖酸,太不近人情了?其实男人喜欢女人,第一眼无非是容颜气质,然后再论内涵底蕴,这我都知道,但只是想听听你的心声,而你的坦诚相见,又一次让我感动得无言以对。我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没吃过苦头,也没尝过穷苦rì子,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的人都把我当成神仙一样供奉着,追求我的人更加离谱,多富的富家公子,多牛的红sè子弟我都见识过。前年的冬天,在山西太原,有一个煤炭老板的儿子为了讨我开心,用了25辆奔驰摆了一个‘LOVE’,然后泼上汽油点着,再出动他家的私人直升飞机载我飞到空中观赏,而我当时给他的反应就是,掏出手机拨打了999。坦白说,对于财富,我不稀罕,对于权力,我不在乎,他们有的,我都有,他们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但真正走进我心的,除了南宫青城,就只有你了。”
萧云静静聆听。
“说出来也许你会不信,我是在十岁的时候喜欢上青城的,那一年他刚十五岁,跟着他爸来我家作客,用我平常弹的钢琴完美的演绎了李斯特最难的一首钢琴曲《唐璜的回忆》,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指跳跃,每一个笑容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自此,我迷上了他。我一直以为我是爱他的,爱得超然物外,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要把他抓到手。直到,遇上了你,我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来我跟青城一直都不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对待感情的,他站在高处,我站在低处,就像一株卑微的小花渴望着阳光降临,这种不是爱情,只是仰慕,仰得我脖子都酸了,依然yīn暗cháo湿。而你,则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时刻牵挂,偶尔拌嘴,见时无话不谈,不见时丢魂落魄。但我知道,就算我可以不顾一切选择跟你在一起,我的家人肯定都会极力反对,如果互不妥协,很可能玉石俱焚。有一段时间我刻意避开你,就是在纠结这个问题,我也以为我对你的感觉,会像对青城那样,只是一时兴起,会慢慢沉入海底,尘封起来,或许最终会尘埃落定。但我发觉自己是错的,错得一塌糊涂。没有你的那段rì子里,我的生活可谓是疮痍满目,斑驳陆离,根本提不起一点jīng神来。而每一次见到你,就像繁花迎chūn,霎时就姹紫嫣红了,那种思绪就像钻了空子的可怕家伙,心里残余的不安定因子瞬间复苏。在学校这段rì子,我慢慢想通了,相爱真的只是两个人的事,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考虑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前怕狼后怕虎,最终只会被分吃掉。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这样想,但我一定会,因为讨厌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可喜欢一个人呢,可以忽略千百个理由。你知道吗?我经常会在晚上的时候,一个人站在阳台,回想着和你在一起的那些rì子,虽然不多,但足以刻骨铭心。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会流泪,我都忘了上一次微笑着入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呵呵。但你永远不会看见我眼里的泪,因为你不在时,我才会哭泣。”沐小青唇角微扬,双眸纯净得像一泓山边溪水,真的没有半点要流泪的痕迹。
萧云凝望着她,沉默着,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再不说话,我就不理你了。”沐小青哼哼道,作势就要往前走去。
萧云终于开口,柔声道:“我可以用一只手征服世界,只需要你牵着我另一只手,好吗?”
沐小青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搂紧他的脖子,轻轻吻上了他的唇,泪水也随即滑落。
――――――
凌烟阁。
迟四指的办公室还保持着原样,尽管迟随笔已经开始在这里办公了,但她没有改过一分一毫。而其中以挂在墙上的那一幅隶书最为引人瞩目,用墨浓淡相生,浓处jīng彩而不滞,淡处灵秀而不晦,这是迟随笔在出国留学前亲自挥笔写下的,目的是时刻提醒自己父亲的处世原则,字不多,仅寥寥两个,却大气磅礴、意境深远:藏锋。
此刻,迟随笔正背着手,静静欣赏着这两个字,神情淡然,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
慕容白一语不发站在她的身后,尽忠尽责的护花使者,那双苍白如雪的手套依然没有脱下。
“大小姐,你要相信我,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啊。”老鬼跪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显得很惊恐。
“两百个弟兄全死了,就只剩你一个?”迟随笔轻启朱唇道,视线仍然停留在字画上。
“要不是棺材他拼死掩护我逃跑,我恐怕也要死在那里了。”老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迟随笔终于转身,嘴畔勾勒出一抹绝美弧度,轻声道:“你逃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老鬼一惊,立即趴了下去,将头深深埋着不该抬起半寸,他以前伺候四指时都没这样恐惧过。
“不用这样子,我又没说你什么,抬起头来。”迟随笔柔声道。
“是。”老鬼战战兢兢道,鼻梁由于被弘历一拳打断,现在完全塌下去了,相当丑。
“你跟着我爸有多长时间了?”迟随笔忽然问了一个问题,纤沿曼步,缓缓走到他的跟前。
“有十一年了。”老鬼谨小慎微道。
“噢,原来有这么久了,那你对我爸应该很忠心吧?”迟随笔轻勾丹唇,更显妖娆。
“那是肯定的,我对老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老鬼坚定不移道。
迟随笔点点头,玩弄着两根纤指,轻声道:“那你应该很听我爸的话吧。”
“当然,我只听老爷的话。”老鬼拍着胸脯道,真想将关二哥摆在面前,磕几个响头发誓。
“唉,你这个回答真让我失望。现在四指堂是我掌权,而你却只听我爸的话。”迟随笔叹息。
老鬼瞳孔一缩,吓得三魂不见了六魄,赶紧俯身道:“大小姐,从现在起,我只听你的话!”
“知道严嵩吗?”迟随笔忽然又问了一个措手不及的问题。
老鬼愣了一下,刚才的震惊劲儿还没完全消退,哆嗦道:“知道点,他是明朝的一个贪官。”
“骑墙,滑头,两头讨好。这是嘉靖皇帝当年对他的评价,也是我对你的。”迟随笔微笑。
老鬼刚刚放松没几秒的心脏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面如土sè,因为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死亡离他真的并不遥远,也不陌生,它也许仅仅是一双白sè手套,一双苍白如雪的手套。
慕容白将老鬼的尸体拖了出去,房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个人,迟随笔,还有南宫青城。
“今晚可惜了。”南宫青城一直坐在沙发上,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摇晃着手里的一杯红酒。
“他如果那么容易除去,恐怕你也不会找上我了,不是吗?”迟随笔浅抿唇瓣,走到窗边。
南宫青城没有反驳,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品了一口红酒,问道:“下一步该牺牲谁了?”
迟随笔凝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sè,丹唇浮起一抹冷笑,轻声说出一个名字:“邱式。”
第三十二章 Riva
如果在商业竞争中,你输了,那么你输在时间;反之,你赢了,也赢在时间。
这是母亲教给萧云的,他始终奉若神明,不舍昼夜地与时间进行着玩命赛跑,虽然跑不出百米飞人博尔特那样瞠目结舌的神速,但总能做到比别人多跑两步,多快三秒,因为他忠实贯彻了鲁迅先生的那一句话――“哪里有天才?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的。”
作为政坛常青树黄达人的干孙子,萧云的应酬逐渐多了起来,尽管这个小道消息对于一般的升斗小民来说无关痛痒,但对于那些满怀鸿鹄之志的大小官吏或者纨绔子弟来说,就意义重大了,如果能傍上这棵还在茁壮成长的大树,那将来就有块好地方乘凉了,所以夜宴邀请不断,萧云经常要走场,这边干两杯白酒,那边酌两杯洋酒,菜没吃上几口又得离开,即便他有三头六臂,也够焦头烂额的,这样奔波劳碌了一个星期,他就举手投降了,饭局能推则推,能躲则躲。
在连续拒绝了几天赴宴之后,这个星期,萧云在应酬方面总算清闲了不少。
端木子路那边的收购意向已经有了详尽的计划,不用过分cāo心,除了星期一在宁大上完两节课之后,他就将主要jīng力花在协助柴进士处理影视城安置小区的动工问题,包括与市zhèng fǔ交涉用地指标、土地出让金的减免以及市政相关配套费用等方面。经过几次的开会研究讨论,达成一致共识,安置小区那边天鹅湖公司要力争将在11月初进行前期的填土工程,12月中旬正式动工建设,而优惠政策这一块由市经信局牵头制定,争取在下一次的市府常务会议讨论通过。
马不停蹄。
在忙完这摊子事后,萧云转过身来就去跟马锦绣交待一些拆迁的事情。公司的名字叫联众拆迁公司,地址选在了西山区的一幢大厦里,甚为低调。由于老马最近经常要跑淮安,拆迁公司的事儿都丢给了一边进修一边工作的荣小宛,而其他几个股东都是挂名而已,不参与公司运作,因此公司的rì常管理有些混乱,所以萧云让古一语从总公司调了一个人过来担任副总,叫邓飚,之前在一家小型地产公司做战略与客户经理,三十四岁,年轻有为,由他去负责管理公司的rì常运作。
影视城一期工程占地为七百亩,需拆迁厂房十家,民房七十六家。萧云动用公司股东之一、西山区区长夫人阮玉寒的关系,为联众揽下了三家厂房和三十家民房的拆迁安置任务,在其他五家财大气粗背景雄厚的拆迁公司中分了一杯羹,整整一千二百万的收益啊,公司上下收到这个风,无不欢欣鼓舞。具体的cāo作萧云甩手不管,让邓飚具体跟进,而马锦绣的侧重点仍然在淮安。
星期一刚刚过去,星期二就来了。
萧云一大早起来,很难得跟林紫竹吃了个早餐,虽然两人交谈不多,但没有水火不容的状况。
“你是要出远门吗?”林紫竹临近吃完一碗小米粥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因为他带了个皮包。
“嗯,出去几天。”萧云已经解决了四碗粥了,拿起一个肉包子,吃了起来,不时喝口豆浆。
“去哪?”林紫竹问道。
“你在关心我?”萧云挑了挑眉头。
“作为你的妻子,这是我的义务。”林紫竹不咸不淡道。
萧云摸了摸鼻子,有点失落,轻声道:“先去南京一趟,然后再去杭州。”
“哦,那什么时候回来?”林紫竹轻声问道,语调还是在例行公事。
“不定,争取在周一之前回来。”萧云吃完一个包子,喝完一杯豆浆,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小心点。”林紫竹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喊了一句。
“我会的。”萧云笑得很灿烂,因为他回头看见了她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意。
这一趟出门,他没有让狄绸缪开车载他去,而是到车站买了一张长途汽车票,悄悄到了南京。
到?之后,他也没打电话给欧亚子,直接出站打了个的前往秋水长天,等到了门口,他才挂了个电话通知欧亚子。还在茶庄跟绿化公司老总扯皮的欧亚子连忙驱车回来,看见正在小区门口抽烟的萧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到访。萧云也没说什么,就让欧亚子开着电瓶车绕着小区兜了一圈,经过一个多月的改造,小区环境已经有了初步改善,萧云笑得很会心,掏出那张在凌烟阁赌场赢回来的590万支票给了欧亚子,作为追加的环境改造费用,然后没再说什么,也不让欧亚子惊动其他人,就悄然离开。欧亚子看着他匆匆打的远去,再看看手里的这张巨额支票,有些哭笑不得,大老板这是玩哪一套啊?
黄昏,霞光万丈。
从黄达人家里出来后,萧云又截了一部的士,前往建邺区的观音桥。
下车后,萧云选择了步行,曲曲折折,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带院子的两层楼房。
还没等他走进院子,忽而一阵琴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合着夕阳和煦的光辉,淡静,清雅,宛如行云流水,叫人听之,忘俗。倏然,音律翩转,变得轻快起来,像是被风吹起的轻羽,高飞,旷远。那声音,淡定轻柔,仿佛九霄碧落飘下的一缕微风,又仿佛,佛陀座前的般若静莲幽然绽放,荡尽红尘诸sè,犹如梵音。
萧云闭上眼睛,十分享受,直到琴声落定了,才推开没上锁的铁门走进院子。
仙子正悠然坐在一棵桂花树下,一壶茶,一张琴,一鼎香,一只异常肥硕的黑猫卧在她身旁,半眯着眼,正懒洋洋晒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见到有陌生人进来,也只是动了动眼皮而已。倒是几只正在优哉游哉觅食的老母鸡被吓倒,咯咯跑到一个杂草遍生的角落。仙子对于萧云的出现,没有特别的惊喜或者讶异,一如既往的清冷恬静,夕阳下,恰似古典画卷中姗姗走出的女子。
“你刚才弹的是《鹤鸣九皋》吧?”萧云缓缓走到她跟前。
仙子眉头微微一皱,想开口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话到嘴边,却淡淡两个字:“是的。”
“这首琴曲是我妈最喜欢的,小时候常听她弹奏,所以就听出来了。”萧云主动交待了缘由。
仙子轻轻点头,依旧心境祥和,俯身抱起那只肥黑猫,轻声道:“这么有空来看我?”
“想你了呗。”萧云巧舌如簧道,那抹笑容相当邪恶,他很喜欢这样故意气她。
原本他以为仙子又会横眉冷对地报复,所以已经做好了被踢飞的准备,可惜,他错了。
仙子只是黛眉一挑,轻轻瞥了一眼他,神情清雅如菊,简简单单吐出三个字:“我也是。”
――――――
上海。
一片长江口几十公里外对开的海面,风平浪静,细波碧浪,夕阳还没沉没,一片金光熠熠。
一艘豪华游艇纹丝不动停在那里,华美而jīng致,高雅而低调,仿似一间无以伦比的流动别墅。
主甲板的船艉区宽敞明亮,摆着两张太阳椅,上面躺着两个只穿比基尼美得惊天动地的尤物。
“小花,怎么样,这船还行吧?”韩雪侧身撑起下巴,曲线曼妙,傲人胸脯令人yù血贲张。
“凑合吧。”纳兰葬花戴着一副墨镜,施施然躺着,身材虽然不及韩雪的丰腴,但更加玲珑。
“什么叫凑合呀?大小姐,这艘游艇可是价值3000万美金啊。”韩雪对她的冷淡反应很不满。
“这么贵?”纳兰葬花皱了皱黛眉,有些诧舌的神sè。
“当然了,你也不看看这游艇的牌子,英文叫Riva,中文译音‘丽娃’,是世界游艇界中最悠久,最传奇、最昂贵的品牌之一,全球公认的游艇中的‘劳斯莱斯’啊,每一款都是限量收藏级的,绝对是意大利传统手工艺和现代高端科技的完美结晶。很多名门贵族都拥有的,像约旦国王侯赛因,意大利王储,西班牙国王,摩纳哥王子,伊丽莎白?泰勒,索菲亚?罗兰都是Riva的忠实粉丝,”韩雪如数家珍,神情既激动又骄傲,站起身来,指着这艘游艇,自豪道,“这款是Riva新出的68‘Ego,船体总长20.75米,船身宽度近5米,从船体外形的重新设计到驾驶桥楼的装备修整,均一一经过了Riva设计大师们细致入微的衡量。哎,小花,你瞧瞧这cháo流的布局,优美的曲线,奢华的材料,先进的设备,你不觉得就像一曲悠扬的乐章流淌在游艇的每个角落吗?就算那轮残阳也要逊sè几分啊!”
“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纳兰葬花连连感慨道。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韩雪脸上的那抹笑容绚烂得简直可以让夕阳自卑死。
“韩雪同志,我是说你不得了。”纳兰葬花撑起身体,两条修长美腿微屈,妙不可言。
“我怎么了?”韩雪不解问道。
“我记得你以前没那么物质的,怎么几个月不见,这么纸醉金迷了?”纳兰葬花问道。
“哪有?还不是跟以前一样。”韩雪拨了拨秀发,将那点不自然掩饰过去。
“是因为他吧?”纳兰葬花索xìng也站了起来,指了指在海里畅游胜似闲庭信步的燕青。
“什么什么呀,裘马轻肥的生活人人都向往的好不好,扯他干嘛?”韩雪极力辩解道。
“哎,糖衣炮弹真是威力无穷法力无边啊,连咱一向自诩两袖清风视钱财如粪土的顶级天后也拜金了,你叫我如何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一尘不染的爱情呢?”纳兰葬花摇头叹息道,故意装作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海风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轻舞飞扬,还真是与“海飞丝”这个牌子相得益彰。
“不跟你贫,走,咱上去看看风景。”韩雪说着,就拉起纳兰葬花的手,往驾驶桥楼走去。
驾驶桥楼处台阶的坡度设计极为平稳,拾级而上,登高远望,天高海阔,仗着夕阳斜照,金碧辉煌,两个女孩完全陶醉了,简直心花怒放。看累了,两人就走去船艉,那里摆着一张固定的沙发、一张拉伸桌和一台带有CD播放器以及室外扬声器的视听音响,韩雪放了一张轻音乐的碟子,到了两杯香槟,跟纳兰葬花碰杯浅抿。
美景,美酒,美人,美不胜收。
“小花,你这次南下不会又是逃出来的吧?”韩雪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都想问的问题。
“不是,你真当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啊?经过爷爷批准的。”纳兰葬花优雅翘起二郎腿。
“我太阳啊,那个老军阀竟然也会这么通人xìng?今天的夕阳还是西边落的呀。”韩雪夸张道。
“……”纳兰葬花翻了个白眼,仰望着黄昏的天空,轻声道,“苏家老太君就要八十大寿了。”
“哼,我就说嘛,敢情是把你当做大使,千里迢迢去给老太君祝寿。”韩雪不屑撇了撇嘴角。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出来透透气,总好过闷死在běi jīng城。”纳兰葬花透过窗户,望向大海。
“没错,最好啊江南四大家族一个月来一次大寿,还有那些什么跟你们纳兰家有点渊源的,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名门家族都来搞大寿,你就干脆呆在这里不回去了,哈哈。”韩雪畅想道,不过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异想天开,所以笑了几声就沉默下来,脸sè比即将要暗下来的天空还要yīn沉。
“傻妮子,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不说这个,来,干杯。”纳兰葬花微笑道。
韩雪虽然碰了碰杯,也喝了一口香槟,但还是没能高兴起来,似乎铁了心要伤心yù绝。
“怎么了?”纳兰葬花捧着她jīng致的脸蛋,柔声问道。
“他结婚了,你知道吗?”韩雪突然说了一句,眼神直勾勾凝望着纳兰葬花的眸子。
纳兰葬花眉心微动,很快就梨涡浅笑,轻声道:“我哥有跟我提过。”
“亲爱的,你不生气吗?”韩雪轻轻抓住她的纤手。
“有什么好生气的?李白说过,‘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yīn者,百代之过客也。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雪儿,你也知道,我有jīng神洁癖,声sè犬马沾花惹草的男人我不要,攀龙附凤薄情寡义的男人我不要,jīng于权谋笑里藏刀的男人我不要,好大喜功离经叛道的男人我不要,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男人我不要,行尸走肉衣架饭囊的男人我也不要。该来的,总该来的,我们女人不能总被男人牵着鼻子走。”纳兰葬花微笑道,语气轻描淡写如窗外一叶飘零。
“嗯!小花,加油!唯一一个可以霸占男人回忆的方法就是:活得更好!”韩雪坚定道。
纳兰葬花轻轻点头,望向窗外终于要落下地平线的夕阳,唇畔勾勒出一抹飘忽不定的笑意。
*****
(昨晚不知因何缘故,起点一直登陆不了,只好推迟到今早,明晚的更新不变。)
第三十三章 月婆婆
天sè仍未黑。
仙子忽然提出想出去走走,萧云问她想去哪,她放下那只肥硕的黑猫,说无所谓,反正对南京也不熟,让他做导游就行。萧云汗了一下,又问了她几句,才知道这娘们平时除了会去巷口的菜市场买菜,就整天足不出户闭门造车的了,在一个繁华喧闹的都市过着近乎隐士的逍遥生活,清心寡yù到令人发指。
萧云相当无语,心里在琢磨这娘们要是哪天生病了,是不是也只是捂在被窝里,由它自生自灭?不过转念一想,武功修为到了她这种变态的境界,估计也就百毒不侵了。见她还是穿着那件怪异的古装白衣,他狠狠摸了摸鼻子,还真是屡教不改啊,但又不敢直言不讳,就连哄带骗地叫她去换了一套时尚点的衣服,然后就带她出去打的。
两人先去看了几处南朝陵墓石刻,仙子似乎对这些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麒麟怪兽不感兴趣,从头至尾一语不发,只是默默走着看着,干净清澈的眸子甚至泄露出几分鄙夷。接着,两人转战多个地方,看了鼓楼、朝天宫、明孝陵、南京城墙、明代铜钟,基本上没有过多停留,纯属囫囵吞枣,走马观花。
到了最后一站的古桃叶渡,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华灯初放,倒影入水,古趣横生。而这时,仙子才微微展露笑颜,倾国倾城,似乎对桃叶渡很是喜欢。这里虽然历经几朝几代,却仍像王献之的书法一样,如浮云流水,去留纯任自然,不因世途险恶而变sè,不因乱世沉浮而改容,如同一个洒脱而舒展的灵魂。
仙子站在这一小小的渡口旁,亭亭玉立,静静凝望着在灯影绰绰中摇曳的秦淮河,河岸两旁那浓浓的脂粉气,总让你有一种纸醉金迷、说不清道不明的浑浊感。不远处的吴敬梓故居她刚才去过,但它只是后人简单的一个复制品,淡雅有之而韵味不足,既无法诉说出一个旧时代多才文人的辛酸与苦难,也无法抒写出一个没有感情温暖和爱情滋润的、充满褶皱和痛苦的灵魂。而远处巍巍的中华门刚才也逗留过,让她震撼,它载负着历史所沉积下来的风云变幻引萦着人心,走在上面,让你有一种不得喘息的重压感。
“回去吧。”她回头,对着站在几米开外抽烟的萧云柔声道。
“好。”萧云随即扔掉烟头。
两人回到观音桥,已经是九点多了,菜市场早已关门大吉,仙子只好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先去院子的小菜园里摘了一些无污染无公害的鲜嫩菜心与一把葱,这些是她平常勤劳开垦的成果,然后再拿出五个由那些母鸡生出的鸡蛋,准备下油开锅。由于实在受不了萧云这个肉皇大帝的苦苦央求,就让他自己去抓了一只母鸡,杀好再给她煮,而系上围裙的她,有了一种走下神坛的别样风情。
白切鸡,葱煎鸡蛋,清炒小菜心,简简单单,清清淡淡。
“这些都是粤菜的做法,你去过广东?”萧云夹起一块鸡肉,蘸了蘸酱油,美味可口。
“没去过,在网上学的。”仙子神情自若,她拿筷子的姿势很唯美,翘着兰花指,淡雅如兰。
“哇,你天赋挺高的,很好吃,原滋原味!”萧云大口大口吃着鸡肉,含糊不清道。
“谢谢。”仙子莞尔一笑。
“哎,米粒儿,你上网除了看动画片、学煮菜,还干嘛?”萧云扒了口饭,漫不经心问道。
“还能干嘛?”仙子反问了一句。
“比如说,看一些人物传记啊。”萧云提议道。
“哪些人物?你推荐一下,我去找找。”仙子有了一丝求知yù。
“我想想啊,这个,苍老师是必看的,她已经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一致认可。波多野结衣老师由于在海啸中光荣牺牲了,也必须观赏一下她的遗作,以示敬仰。小泽玛利亚、高树玛利亚这些老师可以去看,也可以不看,武藤兰老师太老,就算了,至于其他的,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去挑选。”萧云一本正经道。
“这些都是什么人?”仙子皱着黛眉问道。
“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啊,你没听过?”萧云故意讶异道。
“没听过。”仙子摇摇头道。
“她们非常敬业,用心、用情、用汗水,讴歌了劳动人民的勇敢和强壮。”萧云肃穆道。
“噢,那我得找个时间去看一看了。”仙子认真道。
“嗯。”萧云狡猾一笑,吃下一根青菜,又道,“汤唯的一些片子也不错的,你也可以看一下。”
然后,仙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让萧云瞬间满口喷饭的话:“她什么时候也拍了那种片子?”
“……”萧云晕了过去。
夜,深沉。
屋子里的灯已全部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萧云躺在沙发上,直愣愣望着天花板,转辗反侧就是睡不着。
这娘们竟然也看过那些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片子?她最后那句嘀咕,是在暗示自己吗?
记得她之前说过,睡觉的时候不喜欢穿衣服的,哇,那一片风景该是多么香艳、潋滟啊?
想到这,萧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望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心里头繁杂难描。进去吧,万一她不是那个意思,自己还不得被她骂作禽兽,打个半死?但要是不进去吧,总感觉太亏,到嘴的肉都置之不理,这不是傻是什么?万一她要是有那层意思,那就更后悔莫及了,那她就不是骂自己禽兽,而是骂自己禽兽不如了。就算她没,看看她睡觉没穿衣服的**也好啊,那一定是完美无瑕的。
不行,就算那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萧云下定决心,猫着腰,踮着脚尖挪到房门口,试探地拧了一下房门,竟然没上锁!
猜中了!
她真的是在暗示自己啊!
突然想起了孙猴子学艺那段,因为猜透了菩提祖师的暗示,才学到了七十二变,他不禁狂喜。
轻轻拧开门锁,推开门,死死压着心中无比的激动探出头来,还没来得及偷窥,灯啪就亮了。
萧云如惊弓之鸟,第一时间就想逃之夭夭。
“站住。”仙子淡淡道,仅仅两个字,仿佛按下了暂停按钮,萧云乖乖地站在了原地。
“还没睡呢?”萧云转过身来,带着一个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真诚到没一点媚上欺下。
“你说呢?”仙子反问道,她穿着整齐地盘腿坐在床上,被子叠成放开置于床脚,根本没睡。
“那不打扰你了,晚安。”萧云挥挥手,转身就想离开。
“你是以为我睡着了,想进来看看我没穿衣服是什么样的吧?”仙子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绝对不是!你给我俩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啊!”萧云赶紧推脱道。
“那你进来干吗?”仙子细眯起秋水长眸,像猫盯老鼠一样,斜睨着萧云。
“呃,这个……啊,其实我是想跟你说说去杭州的事。”萧云猛然间找到了堂而皇之的借口。
“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仙子淡然道,吃饭时,他说了来这里的目的,但没说具体原因。
好险。
萧云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轻声道:“这次我们去杭州,是要找出一个人。”
“谁?”仙子黛眉一挑。
萧云没有故弄玄虚,顺手牵羊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说出一个名字:“月婆婆。”
――――――
杭州上城,白马庙巷。
与南京今晚的天气不同,这里下着小雨,虽然不大,可很细很密,淅淅沥沥的。
雨水落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落在斑驳陈旧的屋檐上,落在门外园里的菜叶上,也落在狭窄窗台的搪瓷杯里,滴滴答答,无休无止,让人耳朵无法停歇。这里早已不再有当年金戈铁马的气壮河山,也没有香火鼎盛的朝拜盛况,只有那些已有上百年历史的房子和古树,以及那些无法取代的地理印记。
兜转于古巷内,每隔几米就会看见一户人家,在这样一个凄冷的雨夜里,几乎家家门户紧闭,有一种“小扣柴扉久不开”的安静臻界。偶尔遇到几户开着门的人家,隔着雨帘,往里面望去,全是悠然的生活场景。撑着伞,站在巷口往纵深里观赏,觉得似乎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戴望舒《雨巷》里的那种意味。
昏暗灯光下,缓缓走来两个穿着藏青sè雨衣的陌生人,如同从幽暗城堡里逃出的寻访者。
“峰哥,咱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其中一个稍微矮一点的人抹了把脸,惆怅道。
“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先回去。”被称为峰哥的人轻声道,眼睛在扫着四周,熟悉地形。
“那还是算了吧,免得又被秦叔骂个狗血淋头。”矮个子掂量了一下,做了一个明智决定。
峰哥笑笑,小心翼翼趴到一户人家窗口偷看了一阵,又继续往前走去。
“少爷为啥一定要找到那个月婆婆啊?”矮个子不解道,他已经像这样在杭州找了一个月了。
“想知道,自己问去。”峰哥冷淡道,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该知道的就记住,其他就不问。
矮个子撇撇嘴,虽然心里很好奇,但还没胆大包天到真的去问南宫青城,一路心不在焉跟着。
忽然,一个很奇怪的女人从巷子尽头走来,很普通的穿着,扎着马尾辫,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一个用麻布盖着的菜篮子。年纪应该不算太大,四十出头的样子,走起路来风姿摇曳,那条翡翠撒花洋绉裙左右摆动。说她奇怪,是因为她的那双鞋子,是一双绣花鞋,面上好像还绣着一个什么图案,由于灯光受限,看不清楚。
当她走到面前时,峰哥的注意力还在那双绣花鞋上,见她快要走过去了,才喊:“等等。”
“干嘛呢?瞧着老娘有钱,想拦路抢劫啊?”那个女人停下来,眼神一横,开口就嚷嚷道。
“抢也不抢你这样的呀。”矮个子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满脸不屑道。
“放屁!老娘哪点不像有钱人?你小子撅屁股望天,有眼无珠啊?!”那女人快人快语道。
“得得得,就算你有钱,行了吧?”矮个子赶紧举手投降道。
“什么叫就算?本来就是,老娘穷得只剩下钱了,不过,老娘就算砸钱养条狗,也不会养你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的。”那个女人刻薄道,她的话虽然很难听,但样子却不难看,长的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材苗条,体格风sāo,虽然四十岁了,但风韵犹存,粉面含chūn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大婶,即使你能把男人当狗使,但你敢把狗当男人使吗?”矮个子反击道。
“娘的你个兔崽子,你少给我咬文嚼字,咱老粗一个,靠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女人骂道。
“这位大姐,不好意思,咱不是拦路打劫,只是想跟您打听一个人。”峰哥颇有礼貌道。
“嗯,你说话还可以,蛮中听的,不像有些愣头青,说吧,想打听谁?”女人稳定了下情绪。
“您知道月婆婆这个人吗?”峰哥问道。
“你找月婆婆?嗨,那你可问对人了。”女人丹唇逐笑开。
“您知道?”峰哥喜出望外道。
“当然啦,我经常在她那买栗子吃,这不,刚从她那里买了点。”女人打开盖着篮子的麻布。
峰哥看了一眼,发现里头有蔬菜和水果,还有一包糖炒栗子,兴奋道:“能带我去找她吗?”
“你找她干嘛?”女人jǐng惕道。
“买糖炒栗子,听说她的是全杭州最好吃的,声名在外。”峰哥一脸真诚的笑容。
“一点也不错,看来你是个识货之人,来,你们俩先尝一个。”女人说着,就递给了他们俩。
峰哥与矮个子对望了一眼,露出了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欣慰笑容,然后拨开栗子壳,一口吃掉。
“怎么样,好吃吧?”女人媚眼含羞道。
峰哥还没来得及回答,笑容就瞬间凝固了,因为矮个子已经倒了下去,身子抽紧,口吐白沫。
白沫忽然又变成了红的,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
矮个子那双瞳孔已经开始扩散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还有不甘。
“这栗子有毒!”峰哥本想一下子扼断这女人的咽喉,可惜浑身没了力气,扑倒在地。
这个撑着油纸伞的女人还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已变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怕。
“为什么?”峰哥弄不懂她的意图,孱弱问道,这时,他终于看清绣花鞋上的图案:猫头鹰。
女人吃吃一笑,蹲了下去,凑到他耳边,说了他最后听到的一句:“因为我就是月婆婆。”
*****
(周末愉快。)
第三十四章 菊英面馆
杭州。
菊英面馆。
这里可能是杭州城里最火的一家面馆了,整个铺头虽然不大,只有条凳三五张,但食客始终络绎不绝,门口经常车水马龙。要想坐下好好吃上一碗面,幸运的话半个小时,运气差一些,恐怕要等上一个半小时。除了当年拆雷峰塔和现在买房子,能让杭州人如此疯狂不计成本的,大概就是这件事了。
“老板,有位置吗?”萧云问正站在门口的面馆老板,仙子静静跟在他身后,神情泰然。
“没有,排队吧。”老板摆摆手,示意萧云坐到马路对面的排队专用木凳上,那里已经人满为患了。面馆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长得很憨厚,长年累月拿着一把蒲扇,一对耳朵出奇的大,活像两片神气活现地撑开的河蚌壳儿,回头问了问店里的情况,然后像自鸣钟里报时的小鸟那样,向马路对面高声报数,“前面还有二十碗……”
“没位置的话,咱就换一家吧。”仙子轻声道,瞄了眼屋里比肩接踵的状况,轻轻皱了皱眉。
“有位置!”萧云忽然瞥见最里头靠窗的一张桌子空落落没有坐人,喜不自禁,就想往里走。
“对不起,先生,那张桌子不让坐。”老板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即伸手阻拦,扼杀苗头。
“为啥不让坐?我又不是不给钱。”萧云质问道。
“这个不是钱的问题,请你合作一下,等下有其他位置了,我优先安排你。”老板憨笑道。
“我就要坐那一桌,甭跟我说那么多。阿庆嫂没告诉你怎样做生意的吗?‘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你经营,我消费,天经地义,凭什么不让坐,难道拒人于门外就是你这家小店的待客之道?信不信我拉一班媒体朋友过来给你曝曝光?”萧云挑刺道,他跟仙子刚刚到?杭州,饥肠辘辘,转了几趟公交车才赶到这里,面没吃着,还被这样怠慢,佛都有火。
老板哑口无言。
萧云冷哼一声,然后就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仙子向老板露出一个歉意笑容,也跟了上去。
面馆老板望着萧云肆无忌惮的背影,叹息摇头,自言自语道:“待会儿出事了,可别赖我。”
萧云当然不会听到老板的这声嘀咕,大马金刀坐下,自来熟喊道:“片川,加蘑菇,加油渣。”
“好嘞!”一个伙计快速记了下来,然后望向旁边堪比天仙的仙子,笑问道,“您呢?”
仙子犹豫了一下,瞥了眼似乎对这里驾轻就熟的萧云,微笑开口道:“跟他一样吧。”
“好嘞,您两位稍等,半柱香就来!”伙计热情道,转身去厨房下单,然后又继续忙去了。
仙子好奇打量着店里头食客们埋头吃面喝汤的满足样,淡淡问道:“你刚才叫的,是什么?”
“杭州独有的一种汤面,杭州人管它叫‘片儿川’,这玩意,杭州人在南宋的时候就开始吃了。浇头的基本构成主要是雪菜、笋片和瘦肉丝,吃得就是雪菜和笋片之鲜美,加蘑菇加油渣只是我个人的爱好,也是上世纪70年代的传统款式,待会儿你不爱吃,可不许怪我啊。”萧云对这碗面情有独钟,吃法也相当主流。
“你之前来过这里吃?”仙子好奇问道,眉同翠羽。
“嗯。”萧云点点头,并没有展开来说,因为那次来并不光彩,是被广陵散人打晕后抓来的。
“这家的面有什么特别的吗?”仙子见那些食客个个都是津津有味的模样,也勾起了食yù。
“杭州城里的‘片儿川’老店呢,一共有三家,除了这里,还有‘奎元馆’,同治六年开业的,望江门那还有一家,叫‘慧娟面馆’,我都有吃过。但菊英的片儿川和别家的不大一样,首先这儿的面条更筋道,更有咬劲;其次在材料的选择上也别出心裁,不用传统的雪里蕻,而选择比较新鲜的雪菜,碧绿生青的,看着就胃口大开;最后呢,就是这个汤底,虽然都是酱油汤底啊,但菊英的烫头相对清淡,突出了笋的味道,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萧云倾情推介道。
“你说得我都馋了。”仙子展颜一笑,淡如云烟。
不多时,两碗新鲜出炉的片儿川就端上了台,香味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吃货萧云早已开始上演饿狼传说了,狼吞虎咽的,仙子还是那一副不染纤尘模样,细咬慢嚼。
“不好意思,两位,这张桌子是我订的。”忽然,一把厚重男声传来,萧云与仙子同时抬头。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大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微胖,但就这个年纪而言已经算无可挑剔的了,没有太明显的啤酒肚,鬓发有些斑白,铸刻了岁月的痕迹,魅力更足。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炯炯有神,有着一种名山大川般的沉稳睿智,嘴角微微向上翘,显得坚毅、有主见。此刻,他的左手正提着一只鸟笼,里头雀跃着一只来自xī zàng东南部的金头缝叶莺,右手是一副普普通通的象棋,用透明盒子装着,很容易看得出里面的棋子已经有些历史了,斑痕累累。
“哦,是吗?”萧云只是随口应了一句,继续着填饱肚子这项重点工程。
“麻烦你们到别的桌子,谢谢。”中年男人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很有绅士风度。
“可这张桌子现在是我俩坐着。”萧云耸耸肩道,吃完最后一箸面,再意犹未尽地喝下汤底。
“进来的时候,老板没告诉你这是我的专座吗?”中年男人依然能够带着很和善的微笑。
“好像有说过,但我忘了,见这里没人,风景也不错,就坐下来了。”萧云掏出纸巾擦嘴。
“那现在你吃完了,可以离开了吗?”中年男人礼貌道,那只金头缝叶莺也帮着主人叫唤。
“你没见到我女朋友还在吃啊?”萧云指了指对面仍在优雅吃面的仙子,得理不饶人道。
仙子长眸里闪过一丝杀机,但还是顾全大局,知道这个时候枪口应一致对外,识趣保持沉默。
“那我再等等。”中年男人就真的站在那里,耐心等待,腰杆笔挺正直,像一尊青铜像。
萧云嘴角微翘,深情款款地凝望着仙子,像一般情侣那样,柔声道:“亲爱的,吃慢点。”
仙子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才轻轻点头,并没有改变之前的吃面速度,淡雅。
而面店老板早已是吓得面如土sè了,一直呆在门外不敢进来,偷偷望了眼,画了个十字祈祷。
十分钟过去了,萧云还是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还管伙计要了一壶茶,悠哉游哉地喝了起来。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在这耗着了。”中年男人轻声道。
“是吗?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吃面条,就像喝咖啡。”萧云微笑道。
“哦?此话怎讲?”中年男人有了一丝好奇。
“有时候,你分不太清究竟喝的是咖啡馆还是咖啡,吃得是面还是面馆。”萧云解释道。
“有意思。”中年男人笑了几声,然后提议道,“这样吧,我们下一盘象棋,决定谁走。”
“你叫我下,我就下啊?对不起,还真没那个闲工夫。”萧云黑亮双眸含着灿烂笑意道。
中年男人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无奈道:“有个xìng,好,那我今天就换一个位置吃面。”
“哎呀,亲爱的,你总算吃完了?老板,结账。”萧云忽然站起身来,说着就往前台那里走。
针锋相对。
仙子掏出雪白纸巾擦了擦嘴,与刚才进门时一样,向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歉意笑容,跟了上去。
中年男人最终没有换台,还是老规矩,将鸟笼与象棋放在桌面上,喊了声萧云:“等等。”
“位置都让给你了,还想怎么着?”萧云付完钱之后,转身轻声问道。
“想跟你说声谢谢,还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再下一盘棋吧。”中年男人微笑道。
萧云嘴角无语一扯,摇摇头,转身与仙子离开了仍然熙熙攘攘的菊英面馆。
杭州城这几天一直在下雨,虽然现在已经停了,可天还是yīn沉沉的,云层很厚。
“接下来我们去哪?”仙子随意问道,边走边四处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与陌生的人群。
“找地方住下来。”萧云对杭州也不是太熟悉,拿出地图,仔细研究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刚才为什么要跟那个人死扛?”仙子不解问道,因为他很少会做这种锋芒毕露的事情的。
“这里是杭州,公子党的地盘,我怕谁?”萧云轻声道,有了飞扬跋扈的资本,炫耀又如何?
仙子被他此刻的那股孩子气逗乐了,扑哧一笑,霎时惊艳万分,像一株迎风微颤的百合。
可惜,她的好心情维持不了多久,因为他们俩已经连续第三十五次被酒店拒之门外了,不是说客满,就是说预订完了,还有就是干脆说今天不接待新客。不管是五星级的酒店,还是三星级的宾馆,就连那些脏乱差的小旅馆也如出一辙。而萧云这次来杭州,目的是为了找月婆婆,不想声张,就没有惊动纳兰锦玉,下榻的地方打算自己解决,可惜啊,似乎整个杭州城都不欢迎他们俩,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愣是没有找到一个落脚之地容身之处。
这已经是他们找的第五十三家旅馆,是一家全国连锁店,但还是很不幸地被告知没有了房间。
“麻烦你再看看,有没有客人退房的,我们可以在这等一等。”萧云在柜台给服务员乞求道。
“都说没有了,你到别的地方去看一看吧。”那个服务员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妈,不耐烦道。
“我出双倍价钱,或者是三倍也行。”萧云耐心道,找了这么久,已经有些困乏,不想再找。
“你出四倍也没用,没房就是没房。”大妈服务员冷声道,埋头认真打着一件毛衣。
萧云还想继续扯皮,这时刚好有个客人下来退房,他不禁笑逐颜开,真是久旱逢甘霖啊。
“这回有房了吧。”萧云璀璨一笑,又一次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对不起,这间房已经被预定了。”大妈服务员头也不抬,只忙着帮那个客人办理退房手续。
嘭!
一声巨响,坚固的实木柜台顿时成了两半,放在台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大妈服务员与客人惊得目瞪口呆,这个年轻人竟然徒手就将这么大一张柜台给劈开了!
额滴神啊!
“我想见你们老板。”萧云面无表情道。
大妈服务员颤栗得无动于衷。
“没听见?”萧云一扬如刀双眉。
“听见了!我这就给你联系!”大妈服务员心有余悸道,手还在颤抖,连忙拨打了一个号码。
大概七八分钟之后,一个秃顶胖子开着一辆宝马呼啸而至,随便一停,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
“你就是老板?”萧云冷声问道。
“是的。”秃顶胖子似乎认识萧云,显得有些拘谨,都不敢抬头。
“我想问一下,明明有客人退房了,为什么不让我们住?”萧云细眯起眼睛。
“那个,不关我的事啊,我也只是接到命令,说见到你了,就不让你住。”秃顶胖子为难道。
“谁的命令?”萧云骤然皱起了眉头,难怪每次递上身份证之后,都被告知没有房间了。
“禾哥的命令。”秃顶胖子如实道,他说这名字那惊慌样,就好像拿了把刀架在他脖子一样。
“禾哥是谁,上哪找他?”萧云问道,能够令到全杭州城的酒店宾馆旅馆统一行动,不简单。
“他的身份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但我知道他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秃顶胖子诺诺道。
“哪?”萧云立即追问道。
秃顶胖子低头看了下手表,轻声道:“这个点,他应该在菊英面馆遛鸟、下棋、吃面。”
萧云瞳孔猛然间收缩。
第三十五章 青藤茶馆
下午两点。
虽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可菊英面馆丝毫不缺人气,排队等着吃面的人依旧纷至沓来。
面馆的老板就像一块生招牌一样站在门口,永远穿着一条迷彩军裤,长得很像发了福之后的“七小福”之一元华,更留着元华那标志xìng的八字胡。他此刻站在那里,目的不再是揽客,而是拒客。供不应求,过时不候,到点就收工,这就是菊英面馆牛逼的地方。而更牛气冲天的是那张贴在店门口的公告,手写的,字不算特别漂亮,可话却霸气凛然:下午两点以后不要来。
错过时间的那些食客只好摇头叹息,败兴而归。
当老板看到回头客萧云和那位貌若天仙的姑娘时,愣了一下,立马拦住:“我们不做生意了。”
“我来找个人。”萧云随口应道,视线已经落到了仍然坐在窗边那张桌子的中年男人身上。
“找谁?”老板问道,这个年轻人今天已经给自己制造了足够多的麻烦,真不想再见到他。
“禾哥。”萧云淡淡说出这个称呼,微笑着望向老板。
老板吃了一惊,态度立即改变,低声下气道:“里面请,里面请,禾哥还坐在那没走呢。”
萧云笑而不语,迈步进店,直奔窗边那张桌子而去,仙子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不食人间烟火。
此刻,在店里吃面的最后一批客人已经不算多,还有了几张罕见的空桌子,厨房也已熄了火。
“年轻人,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中年男人缓缓抬头,见到跟前的萧云,笑容干净。
“我们认识?”萧云上来就开门见山,心情有些烦躁,这次的杭州之行估计不会很顺啊。
“我知道你叫萧云,你也知道我被称作禾哥,这还不算认识?”中年男人轻笑道。
萧云两道如刀双眉微微皱了一下。
“知道面馆和咖啡馆的最大区别吗?”中年男人忽然聊起了萧云刚才说的那个比喻。
萧云沉默。
“面馆不经泡,喝完最后一口汤,最好赶紧拍屁股走人。”中年男人爽朗笑了几声。
萧云尴尬得只好狠摸了几下鼻子,恬着脸问道:“我可以坐下吗?”
“让伙计加张凳子吧,我可不想你这么美的女朋友像花瓶一样站在身边。”中年男人玩笑道,意料之中地没有拒绝,将那只已经所剩无几的面碗搁到一边,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干净桌子,然后开始摆象棋。那只金头缝叶莺兴许吃饱了肚子,在笼子里上串下跳的,相当活跃,直到中年男人敲了敲鸟笼,才安分下来。
萧云瞥了中年男人一眼,眼神复杂,扬手示意让伙计过来端走那只面碗,再加一张凳子。
而仙子还是一语不发,一副无yù无求大彻大悟的出世表情,等伙计搬来了凳子,就安静坐下。
“三个问题,第一……”萧云坐在中年男人的对面,不打算有太多的寒暄开场白,直捣黄龙。
“问题你可以随便问,但要想我回答,有一个小小的前提。”中年男人扬手打断了他的问话。
“你说。”萧云轻声道,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主动权,一切只能惟命是从。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等我们再见面时就下一盘棋吧?”中年男人提醒道。
“记得。”萧云点点头。
中年男人指了指已经摆好在桌面上的龙门阵,微笑道:“赢我多少盘,回答多少个问题。”
“一言为定。”萧云不假思索道,不等中年男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始动子了,相三进五。
中年男人笑笑,将注意力转到了棋盘上。他从小就酷爱象棋这门荟萃了中华文化jīng髓的国粹,浏览了很多这方面的书,甚至连《桔中秘》、《梅花谱》、《竹香斋象棋谱》等这些隐晦难懂的古书也啃过,也有很多专业棋手的朋友,其中不乏大师级的人物,平常会经常向他们取经,一些jīng华套路相当熟悉,棋路思维也算缜密,再加上整rì棋不离手,工多手熟,棋艺甚为jīng湛,还曾经侥幸赢过几次顶级的专业棋手,虽然不是什么集大成者,但实力不容小觑。
他思考了一阵子,决定卒7进1。
而萧云几乎没有思考,很快对以马8进9,中年男人又着马8进7……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进入中局胶着状态。
由于在棋风上大相径庭,中年男人相较于萧云的大刀阔斧,显得有些保守,不敢在进攻上投入太多兵力,始终专注于防守,虽然可以做到环环相扣,但百密终有一疏,很快败下阵来。接下来几盘,没有出现悬念丛生的境况,萧云缺乏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大将风度,每一盘都不留遗力,以期让对方望尘却步,所以在输了第七盘之后,中年男人很明智地选择了中止对弈。
“没想到你的棋艺有这么深的造诣。”中年男人感慨道,他这个业余棋手中的翘楚心悦诚服。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而已。”萧云微笑道,跟老王头多次的实战对弈,早已提升了他的等次。
“我输了7盘,你可以问7个问题。”中年男人也不矫情,马上兑现自己刚才的诺言。
“不用那么多,三个就够,第一,你是谁?”萧云不急不缓地收拾着桌面凌乱的棋子。
“混黑的,在杭州还算有点影响力,说得上几句话。”中年男人微笑道。
“混?,还有点影响力?你不知道浙江,乃至福建都是公子党的天下吗?”萧云撇撇嘴道。
“哦,就是纳兰锦玉管的那个社团是吧?”中年男人听到公子党这个词,没有半点局促不安。
“你不怕?”萧云讶异道。
“有啥好怕的?纳兰锦玉见到我,还得喊我一声三叔呢。”中年男人吐刚茹柔道。
“什么意思?”萧云紧皱着眉。
“没啥意思,我叫纳兰禾,就这么简单。”中年男人摊摊手道。
萧云错愕得说不出话来,敢情这个中年男人的背景这么深,沉默半晌,又问:“为什么找我?”
纳兰禾摆摆手,拿起“将”这个棋子晃了晃,神秘一笑道:“不是我找你,是我老板找你。”
这下,萧云第三个问题还没有问出来,就已经六神无主了。
――――――
青藤茶馆。
这家茶馆盘踞杭州八年,已成为杭州茶馆的旗舰,举手投足都能在业内引起不小的震动。
二楼的一个小隔间,装修古朴大气,一张桌子、四张椅子,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树木,养眼。
当萧云和仙子跟着纳兰禾来到这里时,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一个萧云从没见过的人。
而吸引萧云目光的,不是那个人身上说不出牌子的西装,也不是泡茶的手法,而是那张轮椅。
“请坐。”那个人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示意三个人进来,脸上的笑容泰然自若,有着一股久居高位掌握权力的自信。尽管岁数已经接近年过花甲了,可保持得不错,没有显示出实际年龄的老迈,单从外貌上看,无疑是气宇轩昂的,尤其是嘴角上扬时,很容易令人联想起鸡鸣寺的钟声,从而被深深陶醉。可惜的是,他坐在了一张冰冷的轮椅上,少了顶天立地的气概,眼睛也稍显无神,像有很多事情积压在肩膀上,释放不出压力。
得到了允许之后,纳兰禾就让萧云跟仙子在对面坐下,他自己则坐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你就是萧云?”那个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在寻找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嗯。”萧云同样在打量着这个中年人,忽然发现他长得跟一个人很像,心里暗暗吃惊。
“你好,我叫苏子夜,很高兴认识你。”苏子夜亲自为萧云沏上了一杯上等的西湖龙井。
“让整个杭州城的大小酒店全都将我拒之门外,苏先生真令我大开眼界啊。”萧云含沙shè影。
“很抱歉用这种无礼的方式请你来,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谅解。”苏子夜真诚道。
“闲话就少说了,苏先生费尽周折请我来,不会只是想请我喝杯茶吧?”萧云嗅了嗅茶香。
“好,痛快,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实话跟你说,我是江南四大家族之一苏家的二儿子,青藤集团的现任董事长。我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小孩,三个女儿,四个儿子,我排行老四,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那哥哥死得早,在特殊时期的时候当红卫兵跟人家武斗出了意外,两个姐姐也不在了,七个孩子现在只剩下我、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而其中一个弟弟很早就离家出走了,二十几年来没踏入过家门一步,家里只有我、另外一个弟弟苏孤飞和妹妹苏妙然。青藤集团是苏家的支柱产业,清末搞洋务运动的时候就开始建立,经过几代的努力,已经初具规模,到80年代初由我爸接手,他用了毕生心血将其打造成为世界500强之一,他去世之后,我母亲掌管了公司,她因为年纪大,没jīng力去打理,就让我接替她掌权,弟弟和妹妹只挂了一个公司董事的闲职。就是这个决定,直接导致了我要一辈子坐上这个轮椅。我的这条右腿,现在废了,你知道是谁下的手吗?”苏子夜神情沮丧道,使劲拍了拍没有任何知觉的右腿。
“苏孤飞?”萧云听得很入神,也想得很透彻。
苏子夜苦苦一笑,然后颓然点头,显然,骨肉相残,比他断一条腿更要心如刀绞。
“然后呢?”萧云轻声问道,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再浅浅抿了一口无以伦比的龙井。
“我觉得孤飞已经走火入魔了,为了抢班夺权可以不顾亲情,可以不择手段,他派人打断我的腿之后,又使人去暗杀小妹的一家,虽然最后没有得逞,但我小妹已经是杯弓蛇影了,整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口半步。自从我另外一个弟弟离家出走之后,母亲就对孤飞很宠溺,几乎是百依百顺,也造就了他有恃无恐的xìng格。我母亲80岁高龄了,所以尽管全家上下都知道孤飞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就是不敢告诉母亲。在此之前,我已经让纳兰去jǐng告过他几次,安安分分别惹是非,原以为他会收敛,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了,最近他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个道士,说会瞬间移动的法术,经常使用些旁门左道,给我母亲从遥远的东北采来一株人参,或者从xīn jiāng弄来一朵雪莲。我清楚孤飞的为人,他从来都不懂得孝顺为何物,就算假仁假义去关心母亲一下他都不会,我担心他请那个道士回来是另有yīn谋,我不能让他去伤害母亲,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清理门户,除去这个忤逆子。”苏子夜骤然眯起眼睛,凝重得令人毛骨悚然。
“对不起,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兄弟间的矛盾我帮不了。”萧云想都不想,直接就拒绝了。
豪门恩怨并不是一件新鲜事,香港的肥皂剧就经常拿这个话题做文章,现实中也是屡见不鲜。嫉妒是一把刀,最后不是插在别人身上,就是插进自己的心里。而兄弟间由于朝夕相处,就更容易出现眼红的状况,就像běi jīng德云社的社歌《大实话》唱得那样:说弟兄亲,弟兄可不算亲,弟兄本是同姓之人呐,兄如豺狼弟似猛虎,弟兄翻脸狠上加三分……
“我知道你刚才看到我为什么会吃惊,因为我很像一个人,对吧?”苏子夜忽而换了个话题。
“嗯,你很像我一个朋友,而他也恰恰姓苏。”萧云轻声道,放下茶杯。
“你没猜错,墨砚就是我离家出走了二十几年的弟弟,也是他推荐我找你的。”苏子夜笑道。
“@!#¥%&*~!#%……”
萧云在心里狠狠咀咒了几句现人在辽宁的苏墨砚,面上却不动声sè道:“他太抬举我了。”
“我相信墨砚的眼光。”苏子夜撑着下巴微笑道。
“禾哥那么有能耐,就连公子党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你让他去就好了。”萧云耸耸肩道。
“纳兰手里的这个社团是苏家出钱养的,我不想让他参与进来苏家的内斗。”苏子夜轻声道。
“巧了,我也不想我参与进来,谢谢你这杯茶。”萧云拒绝道,站起身来,就要和仙子离开。
苏子夜压下旁边怒形于sè的纳兰禾,忽然说了一句:“你难道不想知道月婆婆的下落吗?”
已经走出小隔间门口的萧云骤然停住了脚步。
第三十六章 苏宅
杭州郊区。
一片占地100亩的豪华庄园住宅,一前一后两栋三层洋楼,临山而建,一衣带水,风水宝地。
苏宅。
庄园里有一片很宽阔的草坪,绿趣盎然,由于有专门的园丁进行定期修剪,草坪相当平整,没有一根绝处逢生的野草。但不知是园丁疏忽大意,还是有意为之,几簇黄sè野花成为了漏网之鱼,散落分布,点缀得草坪更加唯美。纳兰禾推着苏子夜慢慢走在其上,萧云和仙子跟在后头,一面感受着小草的柔软,一面欣赏着有钱人家的低调奢华,仙子还不知在哪捡到了一根已然泛黄的竹枝,爱不惜手,一路把玩着。
作为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苏家,在苏杭一带的影响力,那可谓是一骑绝尘,无人能望其项背,仅仅是从能够让整个酒店业拒绝萧云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管中窥豹了。在外人看来,绿城集团、阿里巴巴这样的企业那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了,可那毕竟只是一家企业,只不过底子厚了点,谈不上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而苏家不同,它可以说是一个巨型猛兽般的财团,直系亲戚、旁系亲戚开枝散叶,几代同堂,人数多达上百号人,各行各业星罗棋布,而能够成为家主,那真的是人中龙凤,也难怪乎苏孤飞会这样觊觎苏子夜的那个位子了。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几姐妹经常在这块草坪玩耍的,现在物是人非喽。”苏子夜感慨道。
“岁月是一把杀猪刀,锋利,还沾着血,让你痛过之后,还看得着痕迹。”萧云随口附和道。
“你这话很有意思。”苏子夜大笑道,有点容光焕发的味道,最近的家庭变故差点压垮了他。
“如果你告诉我月婆婆的下落,我还可以讲点更有意思的话给你听。”萧云摸了摸鼻子。
“交易总是相对的,你做到了你该做的事,我自然会做到我该做的事。”苏子夜微笑道。
萧云撇撇嘴,跟这些jīng明老练的资本家打交道很没新意,满口都是交易,满脑子都是利益。
“客房我已经叫人安排好了,总统套房的规格,你跟你女朋友就在这住下吧。”苏子夜说道。
“这……”萧云眼角瞥向了旁边的仙子,一脸正人君子的为难,但心里头早已是莺歌燕舞了。
“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安排两间房。”苏子夜似乎看出了两人间微妙的关系,适时加了一句。
“不用,一间就够。”仙子忽然插了一句。
“好。”苏子夜微笑点头,望向萧云的眼神耐人寻味。
萧云尽管梦寐以求,但听到她这样说,还是很错愕,皱着眉头看向这娘们,寻找着蛛丝马迹。
这么妥帖,难道有啥yīn谋?
仙子好像意识到了他在盯着自己,偏过头去,那张不悲不恸不惊不喜的菩萨脸庞泛起了笑颜。
忽然,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从草坪尽头的竹林里传来,男女声皆有,继而一大帮人走了出来。
苏子夜立即抬起右手,纳兰禾知趣停下脚步。
“什么人?”萧云远远望着那群不速之客,好奇问道。
“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苏子夜敲了敲轮椅冰冷的扶手,脸sèyīn沉得十分氤氲,仿佛被寒霜打了的茄叶一样,又黑又紫,目光却能看得很远,轻声道,“走在前面的三个人分别是我的弟弟苏孤飞和他的独生子苏黄历,还有一个你应该认识,南宫青城;左边那对夫妇是谢家的人,谢鸳鸯和邵灵台;右边那对夫妇估计你也认识,宁州庞书记的女儿和女婿,庞丹彤和陈道白,他们都是来参加我母亲八十大寿的。走在最后头、梳着一条小辫子像个满清武官的人是我弟弟的贴身保镖,叫满江红,他的实力如何,纳兰是最有发言权的。”
“九品高手。”纳兰禾细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曾经把他打得找不着北的满江红。
九品高手?萧云瞥了眼身旁这个几乎无yù无求的仙子,悄然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轻微笑意。
苏子夜见到仅比自己小8岁、此刻正谈笑风生的苏孤飞,眼神黯淡下来,倏然讲了一个相当惊世骇俗的机密:“萧云,你应该记得几个月前,谢家的长子长孙谢晓峰在白云人家跳楼自杀的事情吧?当时晓峰收到了黑龙团的一张黄泉书,为了顾全大局,才不得已选择了这种极端的做法。我一直想不通,黑龙团为什么要这样胆大妄为不顾后果地去跟一个在江南甚至在全国范围内都这么有影响力的家族对抗为敌,这不符合它的利益诉求。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了谢鸳鸯和孤飞在跟黑龙团的虎王姜啸天一起喝茶聊天,我才恍然大悟,事出必有因的。忘了跟你说,晓峰跟我是生意场上的好战友,在私底下也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都是一致的,即无论如何,也不让家族生意接触到黑暗面,所以,多年来我们俩一直备受黑龙团的诟病。而当它铁下心除掉晓峰,就是已经找到了可以跟它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合作者,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谢鸳鸯和孤飞。说句掏心窝的话,我很担心,我会步晓峰后尘。”
萧云静静聆听,深深皱眉。
那一帮人显然也看到了萧云一行,苏孤飞回头说了些什么,然后跟苏黄历、满江红走了过来。
“哥,家里来客人了也不通知一声?”苏孤飞嘴角虽然有笑容,但是眼睛里面却和结冰一样。
“你的朋友多,没敢打扰你。”苏子夜强颜欢笑道,兄弟间的纷争,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了。
“二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着也要跟我们打声招呼呀,好歹我们是东道主,有朋自远方来,见了面不知道是宾客,大喊捉贼那就不好了。再者说,也要让我们瞧瞧是不是朋友,如果是,那有好酒,但如果是豺狼来了,迎接它的,就只能是猎枪了。”苏黄历大笑道,掩饰不住的年少轻狂,虽然身上是西装革履,但看起来却人模狗样。
“黄历,不许这么有礼貌。”苏孤飞训斥道。
“二伯,不好意思啊,我是直xìng子,想到哪句说哪句,没恶意的。”苏黄历故作低头道。
“没关系。”苏子夜摆摆手道,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还不谢谢二伯?”苏孤飞威严道。
“谢谢二伯,侄子我感激涕零。”苏黄历虚情假意道。
苏子夜的笑容更僵硬了。
“我发现你这人吧,没啥特出众,就是脸皮够坚固。”萧云忽然来了一句,微笑望着苏黄历。
“跟我说话?”苏黄历愣了一下,刚才他都没正眼瞧过这个不知从哪块地上冒出来的年轻人。
“是啊。”萧云大方承认。
“你丫再说一遍?!”苏黄历勃然大怒道,刚想冲过去动手,衣角却被满江红两根手指扯住。
“你看,我没评价错吧,这种话哪会有人想听第二遍的,除了你之外?”萧云一本正经道。
仙子掩嘴莞尔。
“我草……”苏黄历怒不可遏,对于他这样霸道惯了的纨绔子弟,哪受得了这样的出言不逊?
“老满,把少爷带走。”苏孤飞板着脸道。
“是。”满江红点点头,眼神有意无意扫着仙子,将骂骂咧咧的苏黄历带回了南宫青城那边。
苏孤飞斜睨着微笑依然的萧云,冷声道:“年轻人,耍yīn斗狠的嘴上工夫不错嘛。”
“在您的面前,我愧不敢当。”萧云连忙谦虚道,那模样,像极了饱受儒家文化的穷酸书生。
苏孤飞一凛,猝然间细眯起眼睛,接着一声冷笑,jǐng告道:“年轻人,不要太目中无人。”
“苏先生,我刚才明明是在奉承你,怎么给我挂了个这样的罪名啊?”萧云一脸的无辜。
苏孤飞气绝,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冷笑道:“不怕告诉你,我的心眼很小,会记仇的。”
“哈,你跟我恰恰相反,我从不记仇,因为一般有仇的话,我当场就报了。”萧云灿烂笑道。
仙子再次掩嘴莞尔。
“哼,咱走着瞧。”苏孤飞拂袖而去,重新回到南宫青城那帮人中间,愤愤走远。
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子夜望着他们的背影,一声叹息,轻声道:“萧云,你不该这么早就跟孤飞势不两立的。”
“既然暴风雨早晚要来,有什么区别?”萧云轻松自若道。
“你这么一闹,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想好了?”苏子夜抬头望着他。
萧云却在望着远处正跟苏黄历耳语些什么的南宫青城,淡然道:“帮你,也就等于帮我自己。”
语气很萧杀,就像十二月份的大兴安岭,白茫茫一片,找不到半点绿sè。也许,连他自己都记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与南宫青城有点水火不容的,这种感觉突兀得就像那一句名诗:忽如一夜chūn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几个月前在鼎湖的酒会上,他一度以为交上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挚友,可惜这种想法纯粹一厢情愿,也许真的如沐小青说的那样,古城区的风波可能是一个急转直下的转折点吧。
听到萧云的说辞,苏子夜不禁喜上眉梢,但以为他只是在暗示月婆婆的事情,就没去深究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吩咐纳兰禾推着他往回走。穿过一座石拱桥,来到客房楼,这里跟前面的主宅一样,也是三层的西式楼房,一共有二十五个房间,一楼是大厅和饭厅,还有5间客房,二楼和三楼分别有10间。
这里可不是谁都能进来住的,只有苏家尊敬有加的客人才可以享受这种至尊荣誉。
一楼大厅里早有人在那里等候着苏子夜,一个三十岁的河南人,理着平头,眉宇间透着聪明。
“成林,房间准备好了吗?”苏子夜问道。
“准备好了,在三楼,东边那一间,光线、风景什么的,都是最好的。”成林笑着道。
“嗯,那我们上去吧。”苏子夜轻声道,虽然萧云一直在说不用麻烦,但他执意要送到房间。
“好嘞。”成林识趣地从纳兰禾手里接过了推轮椅的职责,等快到电梯了,又小跑过去按钮。
鞍前马后。
房间很大,还是复式的,装修的的确确是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规格,甚至还要昂贵jīng致些。
仙子调皮地舞动着那根泛黄竹枝,粗略打量了一遍,很满意。
萧云也赞不绝口。
趁仙子还在查看房间的空当,成林已经推着苏子夜走出了房间,萧云也跟着出去。
“我就不打扰你了,有啥事你就给电话纳兰。”苏子夜指了指在几米开外抽烟的纳兰禾。
“好。”萧云微笑点头。
“晚上我跟市领导有个饭局,就不陪你吃晚饭了,到时让成林过来陪你。”苏子夜想得周到。
“那麻烦你了。”萧云望向成林。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你是咱二爷的朋友,也就是我成林的贵宾。”成林谦卑道。
萧云笑而不语。
苏子夜使开成林,递过一张纸:“这是我家平面图,很多重要信息我都做了标识,你看一下。”
“成。”萧云并没有打开来,随手就装进了裤袋。
“想对付孤飞,首先要把他请的那个装神弄鬼的老道士挤走。”苏子夜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没问题。”萧云似乎胸有成竹,尽管他还没见过那个所谓会瞬间转移的老道。
“后天就是我母亲八十大寿,那时候客人很多,我想时机是最好的。”苏子夜再次提醒道。
“晓得了。”萧云点点头。
“那明天再见。”苏子夜挥手告别,示意在一旁守候的成林过来,推着轮椅准备离开。
这时,一把犹如天籁般的女声忽然从一个打开门的房间里传出:“三叔,你怎么在这呀?”
正抽烟的纳兰禾也是相当惊讶,轻声道:“哎呀,是小花啊,这也太巧了吧?”
萧云循声而望,见到从纳兰禾抽烟的地方对面房间里走出来的那个女人,霎时魂飞魄散。
而刚出门口、下意识偏过头来的纳兰葬花何尝不是呢?
*****
(周末愉快。)
第三十七章 一个黑影
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结局是不是不一样?如果当时你坚持一下,回忆会不会不这样?
这是纳兰葬花见到萧云时,在经历了一阵短暂的空白之后,倏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两句话。
十米不到的距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呼吸声伴随着加速的心跳,在苟延残喘。
原来,自己曾经在死党韩雪面前信誓旦旦说过的放下,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不堪一击。
近在咫尺的他,就是自己生命中那个永远挥之不去的克星,不折不扣的恶魔!
纳兰葬花尽量在自己三叔面前控制住情绪,轻声道:“三叔,我有点不舒服,就先进去了。”
“小花,你脸sè突然变得很苍白,没事吧?”纳兰禾关切道。
“没事,有‘亲戚’来看我了。”纳兰葬花指了指腹部,艰难扯出一个笑容。
“那你赶紧回去趟会儿吧。”纳兰禾一点即通,知道这是女人每个月的烦恼,就没再细问。
“回头我再找你。”纳兰葬花轻声道,然后没有任何的犹豫,转身就进屋,并关上了门。
苏子夜他们也随即离开,整条走廊空荡荡的。
唯有萧云还纹丝不动站在原地,怔怔出神直到天黑,只是那道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因为深爱,所以偏执。
晚饭的时间到了,而仙子在洗完澡后,破天荒换上了一套带有卡通图案的长袖睡衣,舒服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身旁放着那一根还没有被扔掉的泛黄竹枝,虽然没有一杯红酒配电影那么物质,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颠覆了她那股不沾世俗不入红尘的清雅之气,任凭萧云在一旁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不肯换衣服出门,最后萧云恶狠狠丢下一句“饿死你丫的”,然后甩门而去。
仙子冲着砰然关上的大门耸了耸鼻子,然后从背后拿出一包奥利奥,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宾客的晚宴安排在一楼大厅,属于自助餐式的酒会,酒水高档,菜品丰富。
由于这个晚宴只是为了后天的大寿预热,属于私底下的一次交际,所以参加的人并不算太多,估摸也就80人左右,很多都是从外面赶过来的,其中不乏一些大牌的演艺明星,而真正在楼上住的,估计不超过15人。当萧云孤单影只地来到大厅时,晚宴已经开始了,苏子夜不在场,苏孤飞当仁不让地成了主角,正端着酒杯与一堆宾客谈笑风生,而他也相当享受这种众星拱月般的待遇。唯一有些蹊跷的就是,那个整天跟着他形影不离的保镖满江红并不在场。伴随着悠扬悦耳的钢琴声,不少初次见面却对上了眼的男女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翩翩起舞了,暧昧的眼神,诱惑的微笑,香艳的接触,不用吃就已经饱了,看来“秀sè可餐”这个成语还是相当有道理的。
萧云不管三七二十一,最重要的是填肚子,可今天有所不同,他吃东西的同时,更多在观察。
因为他在找一个人,纳兰葬花。
辛弃疾说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事实往往还真是如此。萧云在吃了两块鸡扒和一只龙虾之后,终于在茫茫众生中发现了她,正孑然一身地站在对面靠墙的一盏壁灯下,像一只身处荒山野外没有依靠的小鹿,楚楚可怜,再配上那张绝美到了祸国殃民这种恐怖境界的容颜,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人自告奋勇的搭讪,但都以失败告终,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说上三句话的,就算自认为帅得没朋友的苏黄历也是刚开口就灰溜溜地走开了。
萧云赶紧悬崖勒马,从食物中挣扎出来,放下碟叉,顾不上擦嘴就想穿过人cháo过去找她。
他绝不是那种死要面子不低头的主,更不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他原以为再次见到她时,会是在侯门深似海的běi jīng,又怎么会想到在这样的环境底下重逢呢?回想起几个月前,她不声不响就消失,连个招呼也不打,他不晓得在那些杳无音讯的岁月里她到底做了什么,想了什么,承担了什么,扛下了什么,是孤单了,还是倔强了,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独自落泪,这些想法总是在他脑海里纠缠不休yīn魂不散。因此,在刚才见到她后,他就瞬时间迸发出要誓死保护她的冲动。
可惜,等他赶过去时,纳兰葬花就像一股青烟,没了踪影。
他四顾望了望,下意识跑向旁边的露台,却没想到会与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你走路没带眼啊?”刚想从阳台进来的男人斥骂道,发型很奇怪,头顶盘着一个髻。
“对不起,我走路一般只看人。”萧云浮起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反唇相讥道。
“你个二货嫌命长是不是?”盘着髻的男人气势汹汹道,可惜了身上那套斯文庄重的唐装。
“这倒没有,只是嫌被挡道了,哎呀,突然忘了那一句话,啥不挡路来着?”萧云挠挠头道。
“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个兔崽子!”盘着髻的男人说着,就挽起衣袖,想对萧云大打出手。
这时候,成林不知从哪慌忙冒过来,一把搂住那个男人,满脸笑容:“钟天师,别介别介。”
“你放开我!老子非要教训一下这小王八!”钟天师依然怒不可遏,拼命想挣开成林的揽抱。
“钟天师,您消消气,这位是二爷的朋友,要是伤着了他,恐怕不好交代啊。”成林安抚道。
“二爷的朋友难道就可以口出狂言吗?”钟天师虽然还是很愤怒,但已经没有动手的意图了。
“他喝了不少酒,情绪可能有点控制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成林随机应变道。
“哼,这一次就给二爷面子,下次要再这样无礼,别怪我粗鲁。”钟天师瞪着萧云,jǐng告道。
“谢谢天师,谢谢天师,您先进去吃点东西吧。”成林堆起满脸的笑容,谁见了都火不起来。
钟天师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进了大厅。
萧云望着那个不可一世的背影,面无表情,眼神变得高深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公子,你怎么不叫我就下来了?二爷要是知道了,肯定得骂死我啊。”成林懊恼道。
“刚才肚子太饿了,就想下来吃点东西,忘了告诉你一声,不好意思。”萧云轻声解释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就是怕出现刚才那种状况而已。到了晚上,苏家的守卫很严,有很多岗哨,都是配枪的,摄像头到处都是,你可别到处乱跑。”成林做着善意提醒,然后指着那个钟天师,小声道,“那个满口喷粪的老道士,就是三爷请回来的活神仙,据说是从江西龙虎山下来的,我们都叫他钟天师,他能耐可高了,会瞬间移动的,施了个法术,咻就可能到了xīn jiāng,十分神奇,老太君极为信任他,所以他在苏家的地位极高。他能耐是有,但人品却不咋样,平时目中无人,对我们这些下人呼呼喝喝的,你也别放心上。”
“你怎么知道他咻地就到了xīn jiāng?”萧云倏然皱起了眉头,也没了去找纳兰葬花的想法。
“视频电话呗,他施完法术到了其他地方之后,就会跟老太君进行视频通话的。”成林答道。
“那些视频电话有没有录像?”萧云追问道。
“二爷派人录下来过,反复看过很多遍,后来钟天师通过老太君,又要了回去。”成林说道。
“他一般都在哪里施法?”萧云似乎对这个钟天师很感兴趣,连连发问。
“他的房间啊,具体是怎样cāo作的,我没进去过,就不知道了。”成林如实道。
萧云点点头,一语不发,定睛看向了跳舞的人群中,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持续了有十分钟。
“萧公子,你在想什么呢?”成林居然也耐着xìng子,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在想,苏孤飞的保镖,满江红现在在哪。”萧云忽然说了一句很让人费解很不搭调的话。
“啥意思?”成林一头雾水。
“没啥意思,就乱想一通呗。”萧云微微一笑,也不再去找纳兰葬花,而是返回了宴会大厅。
不多时,纳兰葬花又重新出现了,她刚才只是去厕所补了个妆而已,出来后,她随意找了一块蛋糕吃,垫一下肚子,而上来搭讪的男人依然如同禅院念经,不绝于缕,可结果还是一样,飞蛾扑火。不过,在吃一完这块蛋糕后,她就爽快地答应了苏黄历的再次邀约,与他跳起了交谊舞。不是因为她给面子作为主人家的苏黄历,而是因为她看到了萧云正跟一个二线女明星打得火热,举止亲近得几乎快要到开房的地步了。她要报复,一定要让他也见到自己的风流快活,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强烈的想法。
而显然,她成功了。
她在一个舞步转体时,无意中发现他已经完全漠视了那个女明星,而死死盯着自己跟苏黄历。
此刻,萧云确实很愠怒,从他握紧的双拳就可以看出,尤其是瞧见苏黄历那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双眼几乎快要迸出火花了。然后,他做了一件让全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在成林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疾步冲过去,直接推开正享受着美人温软如玉的苏黄历,强行抱着一脸惊讶的纳兰葬花,伴随着音乐跳起舞来。纳兰葬花一开始还在惊恐挣扎,可在他优雅的舞蹈动作的牵引下,也随即放下了身段,用最好的状态,跳起了这段探戈。
驾轻就熟的步伐,天衣无缝的配合,大气磅礴的伸展,引来了全场一片叫好声。
除了被横刀夺爱的苏黄历。
音乐止,舞步止,掌声却四起。
依偎在萧云怀里的纳兰葬花荡漾起几丝红晕,调整了下呼吸后,慢慢推开了萧云。
萧云执着地牵起了她的手。
纳兰葬花再次义无反顾地挣脱,然后凑到他的耳边,忍着泪道:“来世记得早点来娶我。”
在众人疑惑、猜测、玩味的眼神下,纳兰葬花最终提着裙角,跑出了大厅,留下发呆的萧云。
“我知道你是谁,今天你让我出的糗,我会十倍还给你。”苏黄历走到萧云跟前,yīn森森道。
萧云只是抬头,迷茫地看了他一眼,缄口不言,慢慢走到一边,开始灌酒,似乎想借酒浇愁。
因为这段插曲而被打断的晚宴继续着。
南宫青城对晚宴上的一切已经索然无味,离开喧嚣走到一个安静角落,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萧云似乎在认真贯彻落实曹孟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真理名言,不停地在喝酒,成林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劝导,却始终无果,在他连续灌下第八瓶酒时,南宫青城的眉头终于皱了一下。
萧云醉了,开始撒酒疯,几个女嘉宾都被他的莫名sāo扰吓得尖声怪叫。
苏孤飞相当恼火,这么低素质的人真不配在这里,黑着脸让成林赶紧带他离开。
“我的小祖宗,那些不是茶水,是酒啊。”成林扶着已经沉沉酣睡的萧云进了电梯,无语道。
到了房间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须臾,仙子开了门,瞧见浑身酒气薰天的萧云,皱起了眉头。
“他……喝多了。”成林笑着解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会不自然。
“知道了,我扶他进去就行。”仙子不咸不淡道。
“好。”成林将不省人事的萧云交给了仙子,还没来得及说再见,门就已经被关上。
看着紧闭的大门,他只得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跑步离开,因为他要去大厅泡个小明星玩玩。
夜未央。
苏家很大,深秋的庄园很安静,不用去大厅负责宴会的保姆们半闭着眼睛犯困,却一时不敢去睡。而那些岗哨们在庄园的各个地方小心禁卫着,有在主人楼、宾客楼楼顶居高临下观察的,有在花园小道来回巡逻的,也有紧守在视频监控室的,全都是高薪聘请的特种部队退伍军人。
有钱人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人身安全问题,为了平安,再多的钱也愿意砸。
忽然,在萧云住的那间房子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黑影,从身材来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这个黑影穿着一身全黑的麻衣,脸也用黑布蒙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正站在水泥栏杆上,眺望着对面的主人楼。她整个人的身体似乎在某种功法的帮助下,呼吸与心跳己经缓慢到了极点,仿佛那温柔的夜风一般,极为协调地动着,与黑夜融为一体,就算有人从她的身边走过,如果不是刻意去看的话,估计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又忽然,这个黑影纵身一跃,就消失在了阳台上,如同一阵来去自如的轻风,不知所踪。
第三十八章 另一个黑影
宾客楼大厅。
灯红酒绿,裘马轻肥。
这种私家宴会,在上流社会,司空见惯。
苏孤飞由于写得一手好字,有不少朋友叫他即席挥毫,写一幅字留作纪念,他总是来者不拒。
大厅的一个角落,摆好了一张古木桌子,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苏孤飞站在桌前,手中握着毛笔,毛尖沾着浓墨,像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在写到第十七幅字时,忽然间,他的笔尖在宣纸上方悬空停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爸,是不是累了?”在一旁伺候的苏黄历小声问道。
“不是,才写这么几幅,连筋骨都没活动开,累啥?”苏孤飞故作轻松自如道。
“看你停笔,还以为你累了,要我呀,写两幅就没兴趣写下去了。”苏黄历抿唇自嘲道。
“写字这些太过附庸风雅,你不用感兴趣,只要你对生孩子这事感兴趣就成。”苏子夜笑道。
“得得得,赶明儿我就给你找个儿媳妇,专职做生孩子机器去。”苏黄历一脸郁闷道。
苏孤飞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总觉得黑夜里有什么异样的存在。
云层很厚,遮挡了月光,天地间只剩一望无尽的黑暗。
那道黑影在窜下阳台之后,无声无息地平稳落地,不扬起半分尘土,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随即脚尖一拧,迅疾移动起来,身轻如燕,穿梭似箭,所行走的路线非常巧妙,完全避开灯光与监控,借地势而行,依草伴花,入山无痕,巡湖无声,如同鬼魅一般恐怖,像闲游一般行走在禁卫森严的苏家庄园之中。
主人楼,三层的一个房间里,黑灯瞎火的,只有桌上的一盏油灯散发着黯淡无神的亮光。
满江红正安静地坐在一张凳子上,对这样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环境似乎很适应,那条标志xìng的小辫子自然垂在身后,两根手指随意拈起了一颗花生米,褪去表皮,送到嘴里噗哧噗哧地嚼着,然后端起一只小酒杯,八块钱的红星二锅头,很享受地抿了一口,唇角还不时地绽放出一丝微笑,显得相当诡异。
他在苏家呆了已经有十个年头了,除了寸步不离跟着三爷,平常很少跟人来往,差不多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步,所以那些大保镖小保姆们都不了解他,包括他从哪里来、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有啥业余爱好等等,一概不知。最有印象的就是他那条小辫子,像是从满清穿越来的一个禁军武官,至于身手如何,还真没有谁亲眼看到过,所以一些小道消息就不胫而走,说他会飞檐走壁,一剑封喉,隔山打牛什么乱七八糟的。
忽然,那盏油灯跳了几下,闪出几朵火花来。
这本是喜兆,但是满江红的两只眼皮不自觉地跟着跳了起来,似乎预示到了一些山雨yù来风满楼的状况,可他并没有慌乱,右手拿起一双筷子,依然稳如泰山地挟起一粒油炸过的花生米,送入口中,细咬慢嚼,缓缓咽下花生米糊,品了品齿间果香,再端起酒杯一清而空,才站了起来,目光如炬。
“明人不做暗事,既然来了,就理应出来认识一下。”满江红嘴角带着微笑,右手轻轻一弹。
咻!
如同两张拉到紧绷的劲弓一样,满江红手上的这双筷子似离弦之箭,嗤嗤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瞬间击穿了阳台的镂纱窗帘布,击碎了落地玻璃门,直奔阳台外的一个yīn暗角落,那里正藏着一个黑衣人。筷子带风而刺,声势惊人,如果结结实实正中下怀的话,恐怕中筷之人就会像被两把强弓近距离shè中一般。这位满清武官轻描淡写的一弹指,竟然有如此神力,实在是恐怖异常,看来那些流言蜚语并非空穴来风。
而那个黑衣人也并非等闲之辈,电光火石间,一个侧转身,及时避开了两根筷子的突袭。
噔!
两根筷子直直插进了水泥栏杆之中,没入大约三分之一,筷尾微颤。
落地玻璃门由于碎了一地,夜风再无阻碍,直刮进来,将窗帘布吹得东倒西歪。
“你是谁?”满江红堆起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卑微的仆人,在窗帘布起伏间观察着对方。
黑衣人沉默着。
“这里是钟天师的房间,你来这想干嘛?”满江红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抽丝剥茧。
黑衣人无动于衷。
“不是我口出狂言,有我在,任何人都甭想在苏家胡作非为,懂不?”满江红轻声细语道。
黑衣人似乎是一个哑巴,还没有应答,脚步却在悄悄向后移动,显然是行迹暴露,准备逃离。
“不管你是谁,我只想告诉你,你来错地方了。”满江红平静道,嘴角泛起一个嗜血微笑。
突然,他双手一张,整个人就不可思议地在地面上滑行起来,速度之快令到小辫子都飘在了半空,撩开肆虐的窗帘布,穿过玻璃渣满地的落地窗,刹那间就来到了黑衣人的面前,那只不知沾了多少血腥的右手便向对方的脸上拍去,动作迅猛而刚劲,丝毫不留余地,企图一出手就让对方粉身碎骨。
可惜,黑衣人的大脑极为灵光,计算极快,一瞬间撤了半步,屈膝,接着向左拧转身子,同时左手抬肘迅速斜斜向上伸展,一根不明物体就从肘下撺了上来,竟然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泛黄竹枝,但在黑衣人手里,却俨然变成了一把尖而锋的长剑,剑芒反肘而上,直刺满江红的手腕,计算得分毫不差,让满江红顿时失了分寸,只得以退为进,临时收掌撤步。
嗤!
好险!
竹枝只是割破了衣袖而已。
满江红瞧见缓慢飘落的衣服纤维,紧皱了下眉头,一股暴戾之气甚嚣尘上,左手猛然自袖中如苍龙疾出,拍向黑衣人胸口,这一掌挟风而至,掌力雄浑,已达世间顶尖的手段,极难躲避。可是,那个黑衣人有如神助一般,再撤一步,直膝,横肘,那根枯枝就神出鬼没般地横在了身前,如同自刎一般,恰好护住了前胸,妙到毫颠地挡住了满江红的这一记悍掌,再稍加用力往外一堆,毫无准备的满江红就飞了出去。
嘭!
重重砸在了墙上。
黑衣人可能没读过毛伟人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一句,出乎意料地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伸出了右手拇指,对着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的满江红比划了一个向下的动作,然后身体一纵,就跃下了阳台,扬长而去。被鄙夷的满江红已经愠怒到了极点,想都没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此激烈的打斗,早已经惊动了那些时刻高度jǐng惕的保镖们,纷纷掏出枪,追向黑衣人。
他们基本上都是苏家高薪聘请的特种部队退伍军人,底子好,忠诚,勇敢,老成,遇事不慌,而且异常团结,没有桀骜不驯的另类,也没有口蜜腹剑的败类,再加上经过了满江红那惨无人道的地狱式训练,可以说,他们的战斗力跟特种部队现役的一个尖刀加强连相差无几,甚至还要更强悍。
而黑衣人飘逸落地后,就往主人楼前面的那块草坪逃窜,踏草而行,化作一道飘渺烟尘。
目的很明确,竹林。
为了不惊动那些仍在花天酒地的宾客,保镖们都统一在枪口装了消声器,一颗颗子弹无声地穿膛而出。但那个黑衣人的速度奇快,每一下脚尖的变向似乎都装了jīng密导航仪一样,轻描淡写般地就避过了子弹。为全力阻止那个黑衣人逃进竹林,越来越多的保镖加入进来,几乎是倾巢而出,竭力围剿这个不速之客,但效果甚微。黑衣人一路上见有保镖拦道,没拿竹枝的左手轻轻一挥,也不知什么东西划破空气,一个保镖就应声倒地,没多久就哀鸿遍野。落在后头的满江红眼睛里布满了yīn狠恶毒的光芒,死死锁住那个黑衣人,整个人像一只翼展极阔的黑鸟一般,苦苦追赶。
群狼战术。
包围圈越来越小。
为避免伤及自己人,保镖们已经收起手枪,拿出了明晃晃白亮亮如皎洁月光般的军刀。
满江红目光如鹰,冷冷看着前面的黑衣人,倒要看看他或她究竟能有什么法子可以突围而出。
下一秒,他就震惊了。
就在由五十几个保镖组成的包围圈形成合拢之时,那个黑衣人丝毫不减速度,依然极速狂奔,在离前方围剿的十个保镖还有大概20米的距离时,忽然右脚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踏在了草地之上,嘭的一声,恰恰将一簇黄花震得花瓣飘零于空中,唯美似黄sè的蝴蝶翩翩起舞,足以见得这一脚的力道究竟有多恐怖。而黑衣人向前的速度也被这一震变成了急速向上的力量,整个人像个鬼魂一般失去了地心引力,飘然而起,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恰似一片零落风中的黑牡丹,姿态优美地滑翔而去,轻而易举地离开了包围圈。
这下,不光那些保镖抬头看得傻眼,就连见惯风浪的满江红也是皱眉一惊!
能够这样轻松自若地在空中飘移,恐怕只有人世间最顶尖的那几位人物才能做到了!
这个人究竟是谁?!
满江红脸sè大变,心里腾起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主人楼的底下,草丛里,猫着腰隐藏着另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像一只诡计多端的老鼠一样,盘坐在地上,微微侧头听着楼那边鸡鹜争食的状况,过了好一阵子,才站起身来,轻轻抹掉屁股下面的草渣与灰尘,抬头望了眼已经失去了防御能力的主人楼,yīnyīn一笑,身子忽然而动,带出一股清风,右脚猛地一蹭墙体,就往二楼上窜而去,在上升过程中,再伸出手掌,在二楼阳台的边缘轻轻一摁,借力再上,就跳上了二楼。虽然没有之前那个黑影那样惊为天人的变态内功,但整套动作舒展流畅,倒也顺利,没有拖泥带水的。接着照葫芦画瓢,像黑夜中一只矫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就跃上了三楼,落在了刚才剧烈打斗过的那个阳台。
房间里一片安静祥和之意,只有夜风吹起窗帘布的沙沙声。
但这个黑影还是很谨慎,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依着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屋里的情况。
人生就有如一盒火柴,慎重小心地用,显得愚蠢无聊,但不慎重小心,则有危险。
须臾,确认没有异常,那个黑影才调整了下气息,蹑手蹑脚进屋,踩过玻璃时都没发出声响。
那盏煤油灯依然孤独亮着,只是由于燃烧久了,黯淡不少,照不亮大部分的黑暗。那个黑影走过去,拧开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屋里立即亮堂了不少,四处张望一下,然后像入室盗窃的一个小贼,戴上一对早已准备好的手套,开始找寻着什么,翻箱倒柜的,桌面、抽屉、书柜、地板、相框、床头、被褥统统不放过,甚至还对墙壁作了抽样xìng的敲击,想检查出是否空心的。
冷静忙活了一大通,那个黑影似乎有点失望,微微皱眉,最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张木床上。
人类的想像力,在某些时候,真的是显得非常穷酸,总是妄图在yīn暗的地方找出点异样来。
那个黑影围绕着木床走了一大遭,忽然掀起床罩,将床沿的隔板卸开,发现下面是空的,只有中间几根木柱支撑着,黑影一弯腰,右手指尖微一用力,直接滑了进去,由于光线进不来,索xìng闭上眼睛,手掌开始一寸一寸抚模着床下的木板,木料是极好的木料,很坚实,没有瑕疵。过不多时,那道黑影在床底的黑暗中倏然睁开了双目,眸子里清亮一片,闪过一丝夹杂着荒唐的喜悦。
果真找到了一个暗格!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这个黑影才从床底下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
忽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那个黑影来不及躲闪,就听见一把浑浊沙哑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你就是小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