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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雨门     枭雄赋txt下载     枭雄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九章 困惑

    萧云来不及躲闪,就听见一把浑浊沙哑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你就是小七吧?”

    他错愕地望过去,发现一个已经进入垂暮之年的老妇人安静站在那里,拄着一根黑sè拐杖,戴着一副老花镜,衣着考究,举止娴静,像个贵夫人。一头银装素裹的白发,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犹如严冬初雪落地。那双温和的眼睛闪烁着慈祥的光芒,显得沉毅果断,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条条皱纹,好像在悄悄诉说着一波三折的沧桑往事。

    “是吧。”萧云摸了摸鼻子,露出几分愧疚的神sè,毕竟做贼被抓了现行,那是相当尴尬的。

    “好一个英俊的小伙,难怪我家楠楠会对你痴心一片。”老妇人笑眯眯道,彰显慈眉善目。

    萧云扯起一个苦笑,如果苏楠在场,一定会被他现在这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苦逼表情逗乐。

    “这里说话不方便,到我屋里来。”老妇人向他招招手,转身拄着拐杖走远,完全漠视这间房子里的一片狼藉。萧云对这个老妇人的身份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没敢阳奉yīn违,脚底抹油偷溜,关上门之后,老老实实跟了上去,长长的走廊就剩下这一老一少。这个老妇人虽然风烛残年,步履蹒跚,但jīng神依然矍铄,给人的总体感觉是干干净净的,走到她身边还能闻到一股股淡淡的皂香。

    她的房间在长廊的尽头,推门进去,格调简洁,全是木制家具,而且一眼就能看出年代久远。

    “随便坐,老人家的房间啊就是这样,古板,有点死气沉沉的,别介意。”老妇人自嘲笑道。

    “这些家具应该有些年头了吧?”萧云在一张太师椅坐下,抚摸着漆油黯淡的扶手,轻问道。

    “嗯,这些呀,都是我作姑娘进来苏家时的嫁妆,大概有60年的历史了。在特殊时期的时候,被红卫兵砸过一批,艰难保留下来的这些就没舍得扔,79年从旧屋搬来这里的时候,就一并带过来了,到现在还没坏,也没有虫蛀。孩子们总说要给我添点现代点的家具,我坚决不要,用惯了这些旧东西啊,产生了依赖xìng,就像jīng神上的鸦片,很难戒掉的。”老妇人敝帚自珍道,虽然声音有些沙哑难听,但几乎没有出现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思路依然清晰,苏家的掌门人果然非同凡响。

    “那个,老太君,我想问一下……”萧云毕恭毕敬道。

    “别喊我老太君,太生分,你就随楠楠,管我叫nǎinǎi。”老妇人扬手打断他,微笑说道。

    “nǎinǎi……”萧云略微有些羞涩道。

    “哎!”老妇人高兴应道,脸上笑得像一朵绽开的秋菊,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怀笑过了。

    “我想问,您怎么能一眼就认出我呢?”萧云不解道,刚才听到她喊自己的小名,非常吃惊。

    “楠楠给我寄过你们俩的合照,我平常呀,有事没事都会拿出来端详一下。”老妇人轻笑道。

    萧云恍然点头。

    “你进天师的房间,是想找找有没有暗格、猫腻之类的吧?”老妇人摘下了那副老花镜。

    “嗯。”萧云轻轻点头,没有狡辩,也没有夸大,如实道,“我在床底下发现一条秘道。”

    “那条秘道是紧急逃生用的,每间房都有,当初设计时,子夜特意加上的。”老妇人解释道。

    萧云怔住。

    “我知道,你跟子夜呀一个样,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瞬间转移这些法术,可我相信,很相信。小七啊,nǎinǎi我是在鬼子侵华的那个年代出生的,那时候炮火连天,饿殍遍地,国家快要亡了,我一个女孩子,难以投笔从戎,就每天都跟着我母亲吃斋念佛,祈求上天怜悯这个古老而善良的民族,赶走那些丧心病狂的rì本鬼子,让炎黄子孙得以安享太平。幸好,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片大地在各路神仙的庇佑下重见了光明。不管是**打下江山,还是国民党一统天下,我都不觉得惊讶,也不崇拜,因为我只信鬼佛,只信世间万物一切皆有定数,鬼子逆天而行,终究是要失败的。”老妇人缓步走到一个三角木架前,那里盛着一个玉瓷鱼缸,玉体玲珑剔透,里头妖娆着两尾红白相间的锦鲤。

    萧云沉默着。

    “我老了,快要行将朽木了,人也固执,接受不了新知识,只知道一句老话:一德二命三风水,四积yīn功五读书。一德,万事德为先。德者,得也,万宗之源,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招’,无德之人,妄求福禄,何以得来?二命,人命关天。命者,命也,一字定乾坤,试问,何人能知命?孔子说,人到五十知天命,我不认同,人不闭眼,何以知命?三风水,风水居三,人力可为也。风口,既是气场,也是磁力线。风为来,水为去,气在藏。一言以蔽之,风水,风水,过近而伤,过远则荒。四积yīn功,及时行善。人穷,志即短,yīn功者,善,富家子弟可为也。所积yīn功,荫及子孙。五读书,读书者,不为利,为理。古圣先贤,皆由书。读书,明是非,无大过,无大祸。苏家发展到今天,枝叶繁茂,靠得就是祖宗传下来的这句古训,别的什么无神论啊,唯物主义啊,马克思主义啊,统统靠边。”老妇人似乎已经知晓了萧云的目的,一番话下来,就绝了他的游说念头。

    萧云苦笑。

    “我让钟天师替我施法东取人参,西摘雪莲,北拜如来,南奉观音,不是怕死,妄图延长寿命。曹孟德说过,神龟虽寿,犹有终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对于死亡,我很看得开,我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孩子们明白,我还在乎这个家,也希望他们多些关心我,在乎我。自从墨砚离开家之后,我就没和孩子们聚在一起吃过饭,也很少谈心唠嗑,因为我知道,他们每次聚拢在一起,都是为了我手中的那一份遗嘱,这几年斗得尤其厉害,天昏地暗的,那点破事,别以为可以瞒得过我。他们是我生的,为人怎么样,我心里亮堂得很,七个孩子之中,只有墨砚才是真心对我好,孙子辈中,也只有楠楠才把我当作nǎinǎi看待。”老妇人眸里噙着泪花,亲人间的冷漠,让她孤枕难眠。

    萧云震惊。

    “小七,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莫嫌nǎinǎi我说话啰嗦。你不知道,老三请了钟天师来了之后啊,我感觉整个家又有了生气,老二现在可能也累了,跟老三还能说上几句话,不像以前那样老死不相往来,只顾着明争暗斗。今天下午,我在窗户边还看到老三跟老二和你在草坪那里聊上了,我内心啊,甭提有多高兴了。这人啊,不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盼得就是那么一点东西,团团圆圆,平平安安,家和万事兴。我一个快要进棺材的老太太没什么通天能耐,就是握着一份遗嘱,想在走之前啊,让这个四分五裂的家能够破镜重圆,那我就了无牵挂走得安息喽。”老妇人叹息道,捻出几颗饵料,扔下玉瓷鱼缸,两尾锦鲤张开大口争相抢食。

    遗嘱,才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后要讲的真心话,而且内容充满爱与恨。

    萧云低头无语。

    这个老人也许不明白,如果一个人、一些事能够那么容易改变,世界就变得简单多了。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请我吃年糕。大姑子,小舅子,远亲总比近邻好……”老妇人喂完鱼之后,轻哼着这首古老的儿歌,仿佛积蓄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一下子杳如黄鹤,显得调皮而童真,慢慢走到萧云的身边坐下,眼睛眨也不眨端详着他,直到这个素来都厚脸皮的年轻人羞涩地摸起了鼻子,才微笑道,“如果你姓苏,那该多好。”

    “nǎinǎi,虽然我不姓苏,但我也会像苏楠那样,待您好的。”萧云柔声道。

    “哈哈,如果让燕中天那个老不死的听到这句话,会不会吃醋?”老妇人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您认识燕老?”萧云讶异道。

    “何止认识,他还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念书的时候常常来我家蹭饭吃。”老妇人轻哼道。

    “能详细说说吗?”萧云忽然来了浓厚兴趣。

    “可以,先给nǎinǎi倒杯水。”老妇人指了指远端的水壶。

    萧云赶紧起身,手脚麻利地到了一杯热水,吹凉了些许,才端过来。

    老妇人静静看着他的殷勤,慈祥一笑,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才轻声道:“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听过吗?前身是李鸿章设立的清朝北洋速成武备学堂,到了1912年,袁世凯出任中华民国总统后,就将那里改为陆军军官学校了,1923年因学员内乱对外宣称关闭,其实一直暗中运作到1937年rì本鬼子全面侵华,一些比较著名的学员有蒋介石、吴佩孚、李济深、叶挺、邓演达、白崇禧、陈诚、傅作义、张治中等等。我爸是学校的最后一任校长,而他最得意的四个门生后来都成为了**和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分别是许重山、张河殇、肖醉翁和燕中天。许重山你应该最了解,他是最好战的一个,一生戎马生涯,建国之后本来可以封将十大元帅的,可他说闲不住,出国去了非洲打仗,据说在那边成为了雇佣军的头头,不过好久没他消息了。张河殇是张家的标志xìng人物,不过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当年亲自带枪进zhōng nán hǎi抓四人_帮,而是他生了一个好儿子,张至清,有龙脉之相,他rì必成大器。燕中天这个老不死的,太yīn柔,太厚黑,似乎总能猜透你的内心,很恐怖,不提也罢。肖醉翁应该说是四个人中最谦虚的,也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个,他跟我谈过,他一生的座右铭就是用来概括曾国藩的一副对联: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却是死得最早。你知道为什么吗?建国之后啊,他跟着陈毅老帅去了上海,根据组织安排,脱下戎装,成为了一名红顶商人,以对抗那些顽固的大资本家。而他的商业头脑远比他的军事头脑要厉害得多,很快就成了全国知名的大富商。就是因为这个,在特殊时期的时候,被批得最惨,最后郁郁自杀了,家里的人也全部被革命派迫害致死。你知道张家现在傲视群雄的昊天集团是谁的吗?就是醉翁的,他临死前交给了河殇,河殇凭借着他作为南京军区司令的强势,用子弹替醉翁保留下来了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份心血。”

    语不惊人死不休。

    萧云静静听完,这段历史令他太震撼了,想想,试探问道:“nǎinǎi,您知道我的身世吗?”

    “你觉得呢?”老妇人反问了一句,拿出一杆烟袋,捏了一小撮烟丝,惬意抽了起来。

    “知道。”萧云毅然道,这个老人跟四大将军这么相熟,没理由不清楚当年的一些秘密。

    “但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会说的,对吧?”老妇人微笑道,慢慢吐了一口缭绕烟雾。

    “的确。”萧云嘴角泛起一个苦笑。

    “放心吧,孩子,时间会告诉你一切真相。”老妇人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白开水。

    “您可以不告诉我身世,但您能不能跟我聊一聊一句话?”萧云还是不死心,又问了句。

    “说说看。”老妇人放下水杯。

    “长弓交错,遮天蔽rì。”萧云轻声说出这八个字。

    “谁跟你说的?”老妇人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sè,骤然眯起了眼睛。

    萧云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可面上还是保持着风平浪静,轻声道:“半rì仙。”

    老妇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叹息摇头,无奈道:“这个活神仙,净给我们出难题啊。”

    “您应该知道这话的意思吧?”萧云淡然道,有期待,同时也做好了没任何收获的心理准备。

    老妇人敲了敲烟杆,又捏了一小撮烟丝,忽然问道:“在古代,啥时候需要弯弓shè箭?”

    “攻夺城池的时候。”萧云不假思索道。

    “那漫天的弓箭遮住的,是什么?”老妇人又微笑问了一句,划着一根火柴,点燃烟丝。

    萧云低头思索了一阵子,然后回答道:“天空。”

    “攻城时,遮住了青天,嗯,好恢弘的场景啊。”老妇人阖上双目,边想象着边感慨道。

    萧云惊诧,凝眉思忖着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倏然黑亮双眸一睁,失声喊道:“南宫青城!”

    老妇人淡淡而笑,吧唧着那杆烟袋,轻笑道:“我可没说什么,那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

    萧云失魂落魄,原来自己的身世与南宫青城有关,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是兄弟还是仇人?

    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

    (周末愉快,请各位门徒记得收看国家德比,无条件支持穆帅。)

第四十章 惊颤

    夜愈深,雾愈浓。

    苏家的后花园就笼罩一片白茫茫当中,亭台楼榭没了踪影,景sè凄凉朦胧,令人心碎。

    从宴会大厅忍泪抑泣偷跑出来的纳兰葬花正坐在小湖岸边的一张石凳上,呆若木鸡的jīng神状态已经维持了一个多小时,双目无神地望着含糊不清的湖zhōng yāng,有泪花在凝结,却始终悬而不落。对于刚才在跟萧云跳完舞之后的失态,她很内疚,也很恐惧,内疚的是自己毕竟是一个未婚妻了,不该与别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卿卿我我,恐惧的是这种内疚对她的实际行动根本没有约束力,明明说要忘记他的,却偏偏魂牵梦萦,明明说要不理他的,却偏偏yù拒还迎。

    原来,有些事情,要等到你真正说要放下了,才会知道它的沉重,苦闷得如鲠在喉。

    “闲梦远,南国正芳chūn。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纳兰葬花悠悠念起李煜的那首《望江南》,语气萧杀,就像街头最后一片零落的梧桐叶,摇摇头,继而扯起一个自嘲苦笑,觉得自己太糟践了,之前在běi jīng城吧,老是盼望着能下趟江南,来了之后呢,又想着赶快逃离,真弄不明白自己这么反复无常到底怎么了。

    忽然,一把充满磁xìng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竟然接上了李煜那首《望江南》的下阕: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sè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纳兰葬花眸子倏然一亮,连忙转过身去,没喜悦几秒就立即黯淡了下来,不是萧云,而是他。

    南宫青城。

    “失望了吧?”南宫青城没有因为她的神情变化而不平,依然带着微笑,那样的大度与豁达。

    “没有。”纳兰葬花莞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恢复了淡雅,如一泓山涧的潺潺溪水。

    “夜深天凉,要注意保暖。”南宫青城脱下西装,披在了纳兰葬花的肩上,尽显男士的风度。

    “谢谢。”纳兰葬花淡然道。

    “青衫这次没来?”南宫青城随口问道,还是选择站着,并没有坐下,双手习惯xìng插于裤袋。

    “他说要去福建办点事儿。”纳兰葬花点到为止。

    “噢,可惜了,还想着跟他去青藤茶馆喝杯茶听段戏呢。”南宫青城略感惋惜道。

    “找个时间上běi jīng吧,我代他请你去三里屯听郭德纲,我跟郭爷算熟的。”纳兰葬花微笑道。

    “一言为定。”南宫青城顺水推舟道。

    “嗯。”纳兰葬花轻笑点头,她对这个皇太子般高贵的青年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嚣张,藏拙。

    南宫青城瞥了眼浓雾化不开的远方,忽然问道:“你跟萧云很熟?”

    纳兰葬花一愣,紧了紧那件西装,将那丝的慌乱掩饰过去,轻声道:“还成吧,不陌生。”

    “你对他了解多少?他是什么人,他家庭背景如何,这些你都知道吗?”南宫青城轻声问道。

    纳兰葬花哑口无言。

    “怎么说呢,商场不比政界,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会让你感觉到朋友的珍贵,尤其是秉xìng相投的,所以,我很珍惜与青衫间的友谊。我不清楚你跟萧云之间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历史,但站在青衫朋友的立场,我想跟你聊聊,你觉得合适吗?”南宫青城询问道,即便他看出了其中的一些端倪,但也没有直接道破,总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

    纳兰葬花死死咬着红唇,沉默不语。

    “葬花,男人这种肤浅动物,绝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的用情专一,那样的忠贞不渝。马在松软的土地上易失蹄,人在甜言蜜语中易摔跤,千万不要被某些男人的语言魅力所征服。如果他说绝不沾花惹草,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他身边那些花花草草都被拔光了。如果他坚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那么原因只有一个,这个瓢足够大。这并不是我添油加醋,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南宫青城轻声道,那张有棱有角的脸庞仿佛石雕一般。

    纳兰葬花螓首低垂,显然被这番剖心剖肺的话所震动了。

    “说实话,我对爱情也没有参透,太虚了,感受如何都是因人而异,很难有个确切的概论。但我很清楚一点,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和你白头到老的,有的人,只是拿来成长;而有的人,是拿来一起生活;还有的人,是拿来一辈子怀念的。我不敢妄自去猜测萧云接近你的目的,究竟是真被你迷倒征服了,还是因为觊觎你身后的家族势力。你也知道,他出身的底子并不好,没有与生俱来的庇荫,根基孱弱,如果说为了争取上位的机会而把一个干净的女孩拖拽进泥泞和荆棘,也说得过去,留在他身边最终是否会落下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也不好下定论。但不怕跟你说,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常常会对人xìng这样东西以最坏作为打算,抱大腿傍大树这种事情,太司空见惯了。”南宫青城淡然道。

    “他不是那种人。”纳兰葬花终于开口,眼神无比坚定。

    “我也没有刻意诽谤他的意思,只是作一个善意的提醒。”南宫青城解释道。

    “我明白。”纳兰葬花善解人意,抬起头瞭望着纯黑的夜空,脸sè有些苍白,像是地窖里马铃薯的嫩芽,轻声道,“正如你所说,爱情太虚了,感觉是否对都是因人而异,有的人四目相对了一辈子,可能都擦不出一点火花,但有的人只是匆匆一眼,就爱得难以自拔。我跟他就是这样。”

    这回,轮到南宫青城默然无语了。

    “喜欢一个人,或者爱一个人,得做什么才是恰如其分?我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很多时候,女人的沦陷是毫无条件可言的,究竟自己是男人心目中的一颗朱砂痣,还是床前的一抹白月光,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牵着的是那个人的手。但世事纷繁,很多时候不是你想牵就可以牵的,离别也许是两个人最好的结局。但你知道吗?最痛的,不是离别,而是离别后的回忆。”纳兰葬花哀伤着一张倾国容颜。

    “嗯,回忆的确很烦人,有时令你嘴角上扬,有时也能让你潸然泪下。”南宫青城轻声道。

    “我很喜欢《佛经》里的一句话: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纳兰葬花苦苦一笑,仿佛一张陈年的旧报纸,被岁月侵袭,撩开嘴角的一丝秀发,轻声道,“有时候,一个人,走进你心里,不知不觉。无数次偶遇,你假装毫不在意,只有等他走远,你才有了长久的注视。这种注视,不是爱情的甜蜜,只是默默的咀嚼,滋味苦中有涩,只能一个人品味。”

    “你放不下他?”南宫青城两道浓眉微微弯起。

    “我是青衫的未婚妻。”纳兰葬花顾左右而言他地回了一句。

    “你回避了我的问题,也就等于回答了我的问题。”南宫青城微笑道。

    纳兰葬花眸光潋滟,盯着一只穿过云雾掠过水面的飞鸟,无奈道:“如果没有当初,就好了。”

    南宫青城勾起一个完美笑容,淡淡道:“其实要忘记一个人,挺简单,不要见,不要贱。”

    纳兰葬花霎时惊颤。

    ——————

    宴会已经结束,大厅空荡得有些寂寥。

    苏孤飞还端着一杯烈酒站在那里,神sè严峻,旁边的满江红始终低着头颅,像是做错了啥事。

    忽然,一阵轮椅滚动声打破了沉寂。

    “孤飞,还不睡?”苏子夜由纳兰禾慢慢推着,刚从外面进来大厅,大腿处放着一个小箱子。

    “家里闹贼了,你知道吗?”苏孤飞冷声道,像刚从冰箱里掏出来的nǎi油,粘着一层寒霜。

    “啊,是吗?我刚回来,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抓到人了吗?”苏子夜着急问道,显得惊讶。

    “跑进竹林,不见了踪影。”一旁低着头的满江红愧疚道。

    “继续派人去搜索啊,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个人来!”苏子夜斩钉截铁道。

    “现在有一百个人在那,还有10条狼狗。”苏孤飞脸sè乌云密布,像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

    “这就好。”苏子夜放心点头,然后回头,吩咐道,“纳兰,明天加派人手,确保安全。”

    “嗯。”纳兰禾轻答道。

    苏孤飞冷冷看着,眼睛里闪着yīn险而又狡猾的光芒,轻声道:“这么晚了,哥还要去哪?”

    “听说萧云醉了,我给他送点醒酒药去。”苏子夜拍了拍大腿上的小箱子,回答道。

    “那不打扰你了,老满,咱走。”苏孤飞冷笑着离开了。

    苏子夜对苏孤飞恶劣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摇摇头,然后示意纳兰禾往电梯走去。

    笃笃笃。

    敲了三下,半晌,萧云房间的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穿着一身卡通睡衣的仙子,倾城微笑。

    纳兰禾推着苏子夜走进去,萧云已换上了普通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煮水泡茶,仙子选择回避。

    “今晚有收获吗?”苏子夜看着对面那个似乎永远噙着一抹清净如竹微笑的年轻人,轻问道。

    “有……”萧云抬头,但那个“吧”字还没出来,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六神无主的状态。

    苏子夜很诧异,见他眼神空空如也,纳闷问道:“怎么了?”

    萧云没有回答,刷地站起身来,几个跨步走到苏子夜跟前,一把抄起了他抱着的那个小箱子。

    小箱子不大,骨灰盒般大小,浑身黑亮通透,完整无暇,没有一丝刮痕瑕疵。

    “哈哈,萧云,你难道有透视眼?这里头装的是钟天师视频电话的录像。”苏子夜笑道。

    “这个小箱子从哪里得来的?”萧云还是一副魂不附体的状态,像观赏古董一样看着小箱子。

    “我母亲送给我的,有十来年了吧,怎么,你感兴趣?我可以送给你”苏子夜大方道。

    “不用,因为我也有一个,而且是一模一样的。”萧云细眯起了眼睛,回想起母亲送给自己的那个黑盒子,还有那一段跟母亲没有答案的对话,“妈妈,钥匙在谁那儿?”“当你找到钥匙的时候,你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自己一直在苦恼,这里头究竟装了些什么秘密,而那条开锁的钥匙又是在哪里,没想到今天会在这找到一个孪生的黑盒子。

    “哦?”苏子夜显得相当吃惊。

    “为什么这个表情?”萧云皱眉问道。

    “因为我听我母亲说过,这样的小箱子,天底下一共只有六个。”苏子夜轻声道。

    “详细讲讲。”萧云捧着小箱子爱不惜手,坐回了原位,纳兰禾则自动自觉地去泡茶。

    “当年刚刚改革开放,我们江南四大家族和张家还有京城的皇甫家斗得很厉害,不管是在官场和商界,几乎都是水火不容,给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秩序带来了很多的阻滞,后来经过国家调停,就握手言和了,而半rì仙就采用了这种用于航天飞船的材料做了六个黑箱子,送给六家人,同时给了六把不同的钥匙,寓意有什么矛盾,都像这个箱子那样,装在里面密封起来。”苏子夜讲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萧云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纳兰禾冲好了两道茶,才去喊了声怔怔出神的萧云。

    萧云回了回神,一口气喝完一杯茶,然后让纳兰禾打开箱子,取出那些录像,仔细研究起来。

    “你可以看到,这是钟天师在xīn jiāng乌鲁木齐一家酒店的视频通话,我想你跟我有着一样的疑问,这个视频是不是提前就录好的,又或者是就近找了一个摄影棚充当背景。但我后来叫人去现场查过,将房间的所有细节都与视频里的地点比对过,确认是同一间房子,而且他当时也将镜头转向了窗外,景sè也如出一辙。而且他与我母亲的对话,没有一句是刻意套上去的,很自然,与普通聊天无异。”苏子夜在一旁做着补充介绍。

    萧云没搭话,只是将整一段视频一遍又一遍拉回,在反复看了二十遍后,黑亮双眸倏然一惊。

    “想到对策了?”苏子夜喜出望外道。

    纳兰禾也是满怀期待。

    萧云点点头,依然抱着那个黑盒子,嘴角笑容鬼魅:“要拆穿他,只需砍掉他的右手。”

第四十一章 把戏

    十月二十七rì。

    苏老太君八十大寿。

    今天,老天爷也特别给面子,连绵yīn雨了好几天的杭州终于放晴,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占地100亩的苏家庄园分外热闹,增加了很多装饰品来点缀,极有喜庆气氛,一大早就已经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了,一辆辆动辄上百万的豪华轿车鱼贯而入,来的全都是举足轻重地位超然的大人物,横跨政界、军队、商场、娱乐圈,甚至也有不少一杆笔天下知的文化界人士,在这样的背景框架底下,你没个几斤几两都不好意思久留。

    苏家掌门人过生rì,这种红sè炸弹的威力,自然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可比的,那些来宾恨不得将天下的名贵之物都搜刮一空,搬到这里来,其中包括辽宁抚顺的琥珀藏蜂,黑龙江雪地千年难得一见的双尾雪貂,以夔龙纹紫檀木为框的金桂月挂屏,林林总总。其中,以苏孤飞送的乾隆年间的金錾花如意最为珍贵,用黄金作胎,累丝镶嵌绿松石,柄zhōng yāng有“万年如意”字样。而在清末,末代皇帝溥仪也曾经送过一枚如意,作为贺慈禧老佛爷的礼物,柄zhōng yāng有“圣寿无疆”词,苏孤飞此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相比起来,萧云的礼物就显得寒酸不少,只是胡适先生的一帧手书,《鹫峰寺》。

    大宴设在了宽敞平整的草坪上,上铺一层红毯,拢共摆了120桌,名副其实的千人宴。

    苏老太君带着苏子夜、苏孤飞和苏妙然等二十人坐在主桌上,同席的还有她两个姐姐的后代。

    想当年,宋家三姐妹曾经闻名全国风靡天下,一个嫁给了孔祥熙,一个嫁给了孙中山,一个嫁给了蒋介石,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关于她们的故事,一本书也讲不完。但苏老太君三姐妹的故事其实也不算逊sè,在江南一带也是家喻户晓,却不是因为她们嫁得好,而是因为她们的父亲,这个曾经带出了宁州四将军的老校长,苏怀古,一个据说是苏东坡后裔的杰出军事家。

    可惜,苏老太君两个姐姐先后在前年撒手人寰,满堂的儿女留也留不住,一捧黄土雨泪纷纷。

    今天看着她们这十个已经能够翻云覆雨的后代,苏老太君不仅思绪万千,甚至有些老泪纵横,骤然回忆起了七十多年前,在上海的一个早晨,幼小的三姐妹在公墓前玩耍嘻笑,尔后父亲带她们参加了爱国游行,街上群众队伍高喊“抵制rì货”,焚烧舶来品的情景,接着,“七七”事变就来了,大半个华国开始沦陷。

    弹指一挥间,岁月就绕到了今天,早已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了。

    今天的寿宴规模宏大,除了主桌可以坐20人之外,其他只坐10人,其中苏家占去12桌。

    也不知是下人们的无心之失,还是苏孤飞故意使坏,萧云被安排在了第27桌,同桌的还有南宫青城、沈独行、夏洛书、邱式、魏娜、谢鸳鸯、邵灵台、陈道白和庞丹彤,光看这溜名字都让萧云觉得头大。而仙子那娘们在关键时刻不讲义气,临阵脱逃,窝在房间里看动画片,还美其名曰免得被满江红有所怀疑,陷入孤立无援境地的萧云只要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尤其旁边就是口无遮拦的邱式,更如坐针毡,那神sè,就像几天没打扫卫生的**广场。

    “唉,没想到这老太君八十大寿的宴席还比不上往年,规格降低了。”邱式忽然叹息道。

    “怎么说?”谢鸳鸯摇晃着一杯价值上万的帕图斯红酒,不时凑到鼻尖细嗅着,幽雅。

    “因为有些无关痛痒的人也能出席啊。”邱式耸耸肩道。

    谢鸳鸯会心而笑。

    “邱式,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人家可是某个大人物的干孙子。”庞丹彤含沙shè影道。

    “所以只能装孙子啊,哈哈。”邱式猖狂道。

    几人笑得更欢了,只有夏洛书没像其他人那样落井下石,只是很同情地注视着萧云。

    “你们好像在说我吧?”萧云摸了摸鼻子。

    “胡言乱绉而已,别对号入座。”谢鸳鸯瞥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恍若一株罂粟绽放。有人说,女人选择高跟鞋的高度,通常和她内心的yù望是成正比的。坦白说,不无道理。你瞧谢鸳鸯那双纤细高跟鞋,高得直让人替她忧心忡忡,走几步路会不会就崴了脚,又或者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萧云,大家伙串串闲话,就是在说你啊,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邱式一脸的不屑一顾。

    “没有没有,在您老人家面前,我只是一只吱吱喳喳低头找虫的小麻雀而已。”萧云谦虚道。

    “嗯,这话我爱听,哈哈。”邱式开怀大笑,敌对情绪也弱了几分,看来是个好戴高帽的人,但江山易改禀xìng难移,敲了敲桌子,继续穷追猛打道,“其实我呢,也不是那种口无遮拦的人,只是太TM讨厌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了,看不惯,丫的没那么大的脚还穿那么大的鞋,走起路来屁颠屁颠的,不伦不类,真想大嘴巴抡丫的。”

    “牛逼。”萧云竖起大拇哥,没有还嘴骂人。

    “所以说啊,萧云,你丫就是个乡巴佬,吃惯了大蒜,学什么城里人喝咖啡?”邱式冷声道。

    萧云面对这样辛辣的讽刺,竟然微笑依旧,谢鸳鸯不禁皱了皱眉,而南宫青城还是一语不发。

    “今天能够在这坐下的,都是有头有脸、身份显赫的人物,再排资论辈你也不该在这出现,更别提在第二十七桌坐了。知道在这桌坐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比马云和牛根生这些企业老总的地位都要高,他们还得坐在后几桌呢。瞧你这连被人家骂了都不敢还嘴的出息,说文雅点,叫缩头乌龟,说粗俗些,就叫窝囊废。所以啊,我觉得你要是没啥事呢,就遛遛弯去吧,别跟这瞎参和了,丢人。你要知道,有个词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得清楚自己是啥人,跟啥人呆在一块才合适,懂不?”邱式一发不可收拾了。

    萧云还没来得及回话,成林就从主桌急急忙忙跑过来。

    “萧公子,老太君让我通知您上主桌坐去。”成林跑得太急,有些气喘吁吁。

    一鸣惊人。

    邱式那眼睛睁得,要是牛瞧见了,肯定得自卑上好几个星期,谢鸳鸯他们也是错愕不已。

    “这合适吗?”倒是当事人萧云还能保持平静。

    “嗨,老太君都发话了,有啥不合适的?”成林纳闷道。

    “我一直说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这下不得让人眼红死啊?”萧云故作为难道。

    “这是大好事,谁敢眼红啊?快上长寿面了,咱快过去吧,别让老太君等着。”成林催促道。

    “好吧。”萧云勉强道,站起身,向几位微笑拱手,“不好意思啊,本来想陪陪你们的,回见。”

    几人见他一扫yīn霾、有些得意忘形的模样,心中不悦,还是只有夏洛书微笑着向他点头回应。

    萧云走开了几步,又折回身,凑到邱式耳边道:“我不骂人,是因为我动手能力比较强。”

    仍然沉浸在无比郁闷中的邱式一怔,愣愣看着那个似乎总是能够出乎意料的年轻人逐渐走远的背影,一脸茫然,什么玩意儿啊?但没几秒,他就幡然醒悟了。因为他坐的那张凳子的两只凳脚不知因何缘故,啪地就突然断了,没有任何准备的,他就失去了重心,重重摔了一个仰面朝天,疼得他呲牙咧嘴,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周围那一片笑声,着实让他面子全无,丢脸丢大发了。

    主桌上的苏家后人看到成林领来了一个对其背景情况只是一知半解的年轻人,深深皱起了眉。

    “成林,你什么意思?”苏孤飞黑着脸,扬声问道,那股愠怒的神sè就像条泥鳅,忽隐忽现。

    “这……”成林被吓得不轻。

    “我来主桌凑凑热闹。”萧云微笑着替成林解围。

    “你算哪根葱,也想来这里坐?没病吧?”苏黄历就没有那么深的城府了,拽得二五八似的。

    可以说,除了苏子夜和他的两个女儿外,其他人都带着同仇敌忾的目光死死睥睨着萧云。

    “是我让他来的。”今天打扮得相当喜气兼贵气的苏老太君轻声道,一脸慈祥微笑望着萧云。

    “nǎinǎi……”苏黄历惊讶道。

    苏老君立即扬手,打断了他的说辞,然后得陇望蜀,竟然向萧云招招手,示意他坐在旁边来。

    那些已经受惯宠溺的后人们错愕得一时难以接受,敌对情绪更甚,都在琢磨他究竟是谁?

    “他叫萧云,如果你们乐意的话,可以叫他小七,我平常就喜欢这么叫他。你们呢,不用费啥心机动啥脑筋去打探他的背景了,今天他坐在这,是代表着墨砚和楠楠,谁还有意见,就冲我来。”苏老太君淡淡道,就像一湖清水平稳无波,可那种气势,如果没有几十年位居高位的浸染,真的是天方夜谭。

    一席话,如同圣旨,再没人敢出言逆耳。

    第一道菜的长寿面是专门请楼外楼的大厨烹制的,sè香味俱全,宾朋好友都吃得有滋有味。

    “妈,今天这么高兴,何不让天师作作法,去南华寺上一炷香,祈求安康?”苏子夜提议道。

    “也好,前几天已经跟他聊过这事了,趁着人齐,就给大家伙开开眼界吧。”老太君应允道。

    “嗯。”苏子夜露出笑容,然后回头,喊正在几米外站岗的纳兰禾,“纳兰,去准备一下。”

    纳兰禾一点即通,转身就去抓落实了,两人像是早就约定俗成了似的,不得不让人有所怀疑。

    苏孤飞就是怀疑者的其中之一,静望着纳兰禾离去的背影,右眼地上眼皮不自觉地跳了几下。

    凶兆。

    “黄历,你跟老满去找一下天师,我怕你二伯在耍yīn谋。”苏孤飞凑到儿子旁边,耳语一番。

    苏黄历领命而去。

    菜一道道上,而负责端菜的那些女服员们都是经过jīng挑细选的,婀娜多姿,统一穿着古典玲珑的旗袍,不妖、不媚、不纤巧、不病态,真是妙不可言的风景线。上了三道菜之后,纳兰禾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过来,开始在主桌后面布置背景墙和麦克风,惹来一片好奇的关注目光。

    在布置完毕之后,苏子夜让纳兰禾拿来一个麦克风,轻声道:“各位,打扰一下,你们继续吃,我简单讲两句。首先,衷心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母亲的八十寿宴,我们做儿女的,没啥奢求,就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健健康康,开开心心,老人家安乐了,我们做儿女的也就安乐了。另外,想必大家都通过道听途说了解到,我们苏家养了一个神道士,会瞬间转移的法术,待会儿我会让他作法去广东南华寺烧一炷香,为我母亲祈福,大家可以通过我背后这个屏幕,与千里之外的天师作交流,共同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好,我就说这么几句,菜还有很多,大家慢慢吃。”

    话音落,杂声起。

    大家伙都被苏子夜所预告的神道士瞬间转移所吸引,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起来,都热切期待。

    可二十分钟过去了,苍蝇都没见到一只。

    苏老太君放下筷子,皱着两道画眉,问道:“老三,天师怎么还没作法?”

    “我已经让黄历去了解情况了,我再打个电话问一下。”苏孤飞神情凝重,掏出手机拨号码。

    忙音。

    苏孤飞愈发坐立不安,与之相反的是,苏子夜的稳坐钓鱼台,还有萧云这个吃货的埋头苦吃。

    忽然,苏黄历急急忙忙跑过来,脸sè苍白,直跑到苏孤飞旁边,小声道:“天师不见了。”

    苏孤飞神sè大变,也不理其他人的反应,全身因为紧绷而有些颤抖,小声问道:“咋回事?”

    可苏黄历还没来得及回答,现场就一片sāo动,接着,无数声女xìng的尖叫开始响彻云霄。

    原来钟天师踉踉跄跄走进了现场,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手掌已然没了,只有纱布包扎。

    见到这个场景,就连一直心如止水的老太君也吓得不轻,神sè微动。

    “天师,怎么回事,谁干的?”苏孤飞已然没了章法,情绪激动地扶着已经走到跟前的天师。

    钟天师只是苦笑。

    “老子要查出谁干的,非宰了他不可!”苏孤飞气急败坏道,自己最大的筹码可能就此作废。

    “老太……君,二……少爷,对不起,我已经作……不了法了。”钟天师艰难地断断续续道。

    “这个以后再说,眼下关键是要养好伤。”老太君镇定下来,只能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

    “对啊,天师,你现在受伤了,当然作不了法,别说了,快去医院吧。”苏孤飞急不可耐道。

    “他可不是因为受伤而作不了法的。”忽然,一直像老黄牛吃草一样吃菜的萧云插了一句话。

    众皆愕然。

    萧云不紧不慢擦了擦嘴,微笑道:“他哪会什么瞬间转移啊?只不过是双胞胎的把戏而已。”

    众皆失sè。

第四十二章 一粒盐

    从江西龙虎山下来的道爷,自称会一门奇门遁甲,瞬间转移,到头来却只是双胞胎的把戏?

    这也忒狗血了吧?

    “萧云,你最好不要妖言惑众,有证据吗?”苏孤飞最先回过神来,理直气壮地提出质疑。

    “稍等一会儿。”萧云正在剔牙,见苏孤飞发难,就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相当气定神闲。

    苏孤飞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头更加忐忑不安,这个年轻人似乎胜券在握,看来所言非虚啊。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钟天师的能力,因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那高不可攀的三大宗师可以飞檐走壁,躲闪子弹,武功修为已经到达了凡人无法企及的境界,那为什么瞬间转移这种神乎其神的法术会是虚假的呢?

    可惜,现实就是这般残酷,只要是骗术,再高明,也终会有被揭穿的一天。

    五分钟后,鸦雀无声的现场再一次掀起了波澜,带出一片惊呼声。原来,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钟天师正低着头,神情漠然的走进来,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右手仍健在。弘历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脸上带着顺利完成任务的胜利微笑,这两人一前一后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狐假虎威的变异版本。

    这两个人的出现,就像霎时引爆了一颗核弹,现场彻底笼上了一层蘑菇云,混沌不清。

    只有那些局中人才心知肚明,但也有些局中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咋回事?”苏子夜望着正走过来的赝品“钟天师”,故作不解道。

    “昨晚深夜在韶关找到他的,就连夜带回来了,幸好及时赶上。”萧云微笑道。

    “这就是钟天师的同胞兄弟?”苏子夜讶异问道,很有演戏的天分,不做演员都冤得慌。

    “只能这么解释吧,我想人类的克隆技术还没即克即有那么发达。”萧云很配合地一唱一和。

    而苏孤飞早已是脸sè煞白,没有了辩解的资本,心里悔恨之极,这一步棋下错了,彻底错了。

    “子夜,我有点不舒服,先进去了,你陪大家吃。”苏老太君轻声道,在保姆的搀扶下进屋。

    面对这个变故,苏子夜赶紧担负起一家之主的角sè,主掌大局,首先让纳兰禾将那两个扯下弥天大谎的双胞胎带下去,再好言安抚大家一番,企图缓和现场气氛,可是效果甚微,一来寿宴的主角已经离场,二来众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这场闹剧的匆匆开始和草草结束影响了,有些意兴阑珊,没多长时间,就各怀鬼胎地离去,苏家终于安静了下来。

    主人楼,三楼一个房间,古sè古香,一股木头清香沁入人心,使人心境祥和。

    苏老太君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横着一杆烟袋,吧唧吧唧抽着,不知换了几次烟丝。

    苏孤飞双脚跪在她面前已经大半个小时了,一动不动的,看得站在一旁的苏黄历心如刀割。

    “妈,孤飞请那个所谓的天师回来,也只是为了您好,绝没有恶意的。”苏子夜为其辩护道。

    “假仁假义。”苏黄历冷笑一声。

    “黄历,你也给我跪下。”苏老太君冷声道,阖上了双目。

    “nǎinǎi……”苏黄历讶异道,他平时最受老太君的宠爱,从没想过她会让自己做这种事情。

    “跪下!”苏孤飞猝然抬头,对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厉声喝道。

    苏黄历眼里含着委屈的泪水,咬着牙跪下,心不甘情不愿,因为他最憎恨的那个年轻人正看着,估计心里正在发笑吧。萧云确实是坐在苏老太君的旁边看着苏黄历跪下,但心里真的没有发笑,看看身边这些苏家的后人们冷漠无情的脸孔,兄弟姐妹间的互相猜忌,下一代之间缺乏感情基础的相处,再轻瞥一眼已经不想再睁眼看着这个局面的老太君,他心里头不免腾起一丝可悲,这还是一家人吗?

    诚然,出生在这样一个强悍到可以只手遮天的豪门,是一种天然的优势,在外人眼里,无一不是艳羡嫉恨的,痛骂上天没有赐给自己这样的福分,但要是让他们知道这里头的明枪暗箭步步惊心,估计都会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吧,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的钱财利益致使亲人骨肉众叛亲离,窝里斗个你死我活。就像苏家这样,如果不是这个老妇人的强悍存在,估计苏家早就名存实亡分崩离析了,也许真的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

    “这人哪,常犯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对陌生人太客气,对亲密的人太苛刻。”苏老太君一声叹息,放下那杆抽了几十年的烟袋,缓缓睁眼,轻声道,“有些事情吧,不谈是个结,谈开了是个疤,真的很难做。我老了,说不动你们了,不过趁着还有几口气,还是要敬告一下,想各立山头占山为王的,请收敛一下野心,我在一天,你最好一天别冒苗头,不然后果自负。我走之后,谁把苏家搞散了,请别在我的坟前哭,脏了我轮回的路。”

    一片死寂。

    “趁着人齐,最后说一句,一箭易折,十箭难断。我累了,都走吧。”老太君重新阖上双目。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地退出了房间,各自散去。

    萧云推着苏子夜,纳兰禾跟在后头,三人缓步走在大草坪上。

    下人们正在收拾着宴会残局,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也不好往纵深走,就兜圈往竹林方向走去。

    “经过这么一闹,孤飞应该不会再惹是生非了。”苏子夜淡淡道,语气带着几分释然。

    “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你是不是该履行你的承诺了?”萧云提醒道,他的目的很明确。

    “那必须的,非常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要找的月婆婆住在白马庙巷。”苏子夜轻声道。

    “谢谢。”萧云轻声道,心中牢牢记下了那个地址,那股兴奋之情就像戏水的海豚,很活跃。

    “客气了,应该的。”苏子夜微笑道。

    “禾哥,你看见葬花了吗?”萧云回头问边走边抽烟的纳兰禾,很奇怪今天没有看见她踪影。

    “她一大早起来给老太君祝完寿,就直接飞回běi jīng了,我送她去机场的。”纳兰禾弹弹烟灰。

    “这么急,有事?”萧云紧紧皱眉,本来想弄完天师这事就跟她好好谈一谈,看来又落空了。

    “不清楚,她也没说,哦,对了,她给你留了一张纸条,忘了给你。”纳兰禾递来一张折纸。

    萧云连忙打开,看完之后眼神骤然空洞,上面只有一句话:想忘记一个人,不要见,不要贱。

    ——————

    西湖会。

    作为杭州第一个私人会所,隐藏在西湖之西,杨公堤38号曲院风荷的辗转通幽处,地理位置想要准确扼要地描述清楚很难。尽管这家会所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始终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被外人所熟知,因为这里有一个让人不可理喻的规矩,不是会员或没有会员代为预订,统统婉拒,不速之客在这里吃定闭门羹。

    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七八个人,无一不是这里的金卡会员,地位的重要xìng可见一斑。

    “黄历,吃块谭家浓汁鱼翅吧,今天的汁很入味。”南宫青城招呼着坐在他对面的苏黄历。

    “没胃口。”苏黄历双手环胸,神情写满了郁闷与愤懑,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没一点食yù。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跟胃过不去。”南宫青城微笑道。

    “钟天师是我爸请的,被那个萧云这样当众拆穿,我爸在苏家还有地位吗?”苏黄历苦闷道。

    “人之所以活得累,是因为放不下架子、撕不开面子、解不开心结。”南宫青城吃了块鱼翅。

    “话是这样说,但这口气我是怎么着也咽不下去。”苏黄历猛地灌下一大杯拉菲红酒。

    “小历,你要是想动萧云,我邱式第一个站出来帮你。”邱式正大口吃着那碟荷叶粉蒸肉。

    “好意我心领了,在杭州我是地头蛇,今晚我就让老满带人去做了萧云。”苏黄历冷声道。

    “冷静。”南宫青城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

    “冷个P静,青城,我不同你,没那么多顾虑,我只认一个死理,比谁狠。”苏黄历狰狞道。

    “青城说的对,这时候绝不能意气用事,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想以50km/h的速度开车到100岁,还是以100km/h的速度开车到50岁?”坐在一旁安静吃饭的陈道白忽然开口道,戴着一副很有学者风范的金丝眼镜,穿着一双一尘不染的名牌皮鞋,内敛克制的微笑,还有伺机捕捉别人漏洞的jīng明眼神,绝对不是几个小白领就能具备的修养,看来他已经完成了在官场上的初步蜕变。

    苏黄历显然被这句话说动了,沉默了下来,夹起一块三文鱼chūn卷,猛地一口解决。

    南宫青城向陈道白投去一瞥感激的眼神,然后侧头望向窗外,视线透过层层绿意,最终停留在那一汪西湖水和一片远山之间,平静道:“小历,我知道你爸很想坐上苏家家主这个位置,我也很想他上去,毕竟我们俩是难得的忘年交,有很多共同语言,但事情不是你想得动刀动枪就能解决的,很多时候,一着不慎,就满盘皆输了。当年楚怀王轻信郑袖的大话连篇,放走了痛恨的张仪;又轻易地听从了娇宠的幼子子兰的劝说,远赴他乡,身首异处,被后人嘲笑也抱憾了几十年。所以啊,想成大事,必须戒骄戒躁,任何事都得从长计议。”

    语重心长。

    尽管邵灵台也在场,但谢鸳鸯还是卸下了那副女强人的面具,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南宫青城,多少带点征服的yù火。也许越放荡的女人就越喜欢腹黑的男人,所以南宫青城这类思想恐怖到也许上了无数次床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的男人很对谢鸳鸯的胃口,这跟她好胜的xìng格息息相关,征服南宫青城,就像征服脚下那对12公分高跟鞋是一样的。

    对于谢鸳鸯来说,高跟鞋永远比面包重要,甚至可以说到了一种病态的癖好,她家里专门有一间房是供她来放置各种各样高跟鞋的,琳琅满目。而女人只要一穿上超过10公分的高跟鞋,就一辈子都别指望再站下来脚踏实地,她只会越站越高,因为只有站在高跟鞋上,她才能看见真正的世界。其实,使女人脚不舒服的,并非鞋子的高度,而是鞋子称垫出的无穷yù望。

    “青城,你有对付萧云的办法了?”苏黄历问道。

    “还不成熟。”南宫青城笑着摇了摇头,大方承认,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这个人也真够不知死活的,竟敢得罪我们这么多人。”苏黄历忍不住夸了萧云一句。

    “他只是仗着是黄达人干外孙的身份横行霸道而已,还真以为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啦?鸟蛋!还不知廉耻地把林紫竹给抢了,把我弟气得够呛,这种人,枪毙五分钟都嫌少。”庞丹彤眼里揉不下沙子,恨恨道,脸上的妆化得相当浓艳,让人怀疑她的皮肤是不是见不得光,得用这种方法遮掩起来。

    “就是!”邱式附和道,似乎将一块水晶河虾仁当成了萧云,咬牙切齿地吃了下去。

    “不聊他了,一聊就是一肚子气,邱式,待会儿陪我上楼打一场拳赛。”苏黄历长舒一口气。

    “好啊,貌似好久没跟你丫打过了。”邱式兴奋道,跃跃yù试。

    苏黄历一边点头,一边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由谦谦君子变成了狼吞虎咽。

    南宫青城沉吟了会儿,问道:“小历,钟天师和他同胞的弟弟,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灭口呗,让我爸当众出了一个这么的糗,还想苟活?做梦去吧。”苏黄历耸耸肩道。

    “能不能把他们俩交给我?”南宫青城试探问道。

    “这种废人,你要来干嘛?”苏黄历不解道,吃下一箸黄焖高山娃娃菜。

    南宫青城陶醉在从窗外漏进来的阳光之中,微笑道:“一粒盐,发了脾气就是海。”

    *****

    (周末愉快。)

第四十三章 猫头鹰

    杭州每一条街巷几乎都有一个小小的民间传奇。

    白马庙巷最早是叫做粮料院巷,到了南宋时,巷内建了白马庙,因此得名白马庙巷。

    当萧云跟仙子走进这条小巷时,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大白天的净是yīn云遮天,巷子显得愈发幽暗cháo湿,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再顺着门前沟渠流远,仿佛将一切藏污纳垢都洗涤干净。而这条从历史中走来,甚至到了现代还保持着某些传统生活习惯的市井街巷,雨水的造访,似乎暗示着一段完全足不出户的时光。

    “怎么这里家家户户都紧锁门窗?”仙子撑着伞,俨然一位从天上坠落凡间的jīng灵。

    “杭州的老巷子都一个样,一下雨,大家都躲在家里,不爱出门。”萧云轻声道,缓步走着。

    “这巷子有典故吗?”仙子美眸轻扬,尽情欣赏着沐浴在烟雨中的江南那一份纯粹的安静。

    “我昨晚向禾哥了解过,这巷子里曾经有一座白马庙,因此就叫白马庙巷,是专门用来祭祀白马的。传说当年宋高宗赵构未当皇帝时,为康王,被金兵一路追杀至江边,幸好有一匹白马渡他过江,到了这里后,白马饮了井水就化为了泥,原来这马是对岸庙中的泥马,这就是流传民间的‘泥马渡康王’的传说。不过,现在这间白马庙已经不复存在了,留下的,只是巷子里人们闲散生活的片段。”萧云嘘唏道,走在巷子品呷其中的历史,何曾不是在目睹一个时代,一个人的一生呢?

    仙子听得入迷,小心跨过一个小水潭,轻声问道:“那个月婆婆具体住哪,你清楚吗?”

    “在街巷的拐角尽头。”萧云见一家的窗户没关牢,就倚在缝隙处,偷瞄了一阵,才继续走。

    “如果待会儿月婆婆告诉了你身世,真是南宫家的人,你又怎样打算?”仙子柔声问道。

    “离开江南,回四川,回云浮山。”萧云不假思索道。

    仙子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追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妈妈被赶出家门的原因吗?”

    “不想。”萧云摇头道。

    “为什么?”仙子更加不能理解。

    “清楚只能一时,糊涂才能一生。”萧云浮起一个清净如竹的笑容。

    仙子皱起了眉头,心里头被结结实实地震颤了一下,时间不长,力度不大,却久久回荡。

    萧云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只顾往前走去,到了巷子尽头,拐了一个弯,就停住了。

    这里是整条白马庙巷唯一一间打开房门的屋子,一个老人正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对着一大堆工具琢磨着怎样修他的水壶。他家的老房子是复式结构,楼上睡觉,楼下起居。yīn雨天里,房间光线不好,他却有十足的耐心慢吞吞地修理他的水壶,慢吞吞地过他的rì子。一条黄狗锁在他旁边的桌子脚上,见门口赫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汪汪叫个不停,那清脆的叫声穿破连绵的雨声,在巷子深处徜徉。

    “狗东西,一边去,别瞎嚷嚷。”老人没抬头,只是嫌烦,就cāo着一把沙哑的声音骂了一句。

    黄狗立即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趴下,呆呆望着那两个人。

    “是这吗?”仙子也在望着那只忠诚听话的黄狗。

    “嗯。”萧云点点头,然后走过去,敲了敲门,轻声问道,“请问月婆婆是住这吗?”

    老人这时候才知晓黄狗狂吠的原因,抬起头,一脸jǐng惕,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游客,刚才在前面听说这有卖糖炒栗子的,特好吃,就想过来尝尝。”萧云微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们没口福了,月婆婆今天恰巧不在,改天再来吧。”老人轻声道。

    “她去哪了?”萧云感兴趣问道。

    “你问这干嘛?”老人拿起一个螺丝刀,还是很谨慎。

    “没啥,就是如果她去得不远的话,我就在这附近逛逛,待会儿再来买。”萧云有理有据道。

    “不用等她了,她今天回了福建老家,三都岛,可能几天都不会回来的。”老人敲起了水壶。

    “好,谢谢您啊,大爷。”萧云跟老人挥手告别,开始往回走。

    “我们现在去哪?”仙子轻声问道。

    “三都岛。”萧云前行的速度极快,带出一片水花,此刻已经恨不得插上双翼,飞向福建了。

    仙子跟上他急匆匆的步伐,但唯一不同的是,她轻轻地走,正如轻轻地来,不带走一滴水花。

    在萧云离开之后,那个老人就不再敲打水壶了,只是站起身来,唯唯诺诺,低着头站到一边。

    须臾,两个人从二楼走了下来,南宫青城,与他的仆人,秦始帝。

    “这位公子,你要我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吗?”老人似乎很害怕,浑身哆嗦。

    “你家就在隔壁,急什么?”南宫青城背着手,微笑道。

    “家里煲了汤,我怕老伴忘了关火。”老人轻声道,急切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今天早上,他原本坐在自己家门口那里刨土豆,还一边刨一边跟里头的老伴聊着闲天,有一搭没一搭的,然后这两个人,一老一少就诡异地出现了,询问他旁边的月婆婆去哪了。他记得大半个小时前,月婆婆匆匆忙忙出门,他顺口问了句上哪,她就随口说要回趟老家,而之前也跟她聊过闲天,知道她的老家是在福建的三都岛上,他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这两个陌生人。

    然后,其中那个年轻一点的人就给了他两万块钱,让他说了刚才与萧云的那一番对话。

    “老伴今年多少岁了?”南宫青城忽然很关切问道。

    “七十有二了。”老人如实道,黧黑的两颊深陷进去,满脸深深的皱纹和衣服皱褶连成一片。

    “身体还硬朗吧?”南宫青城又问道。

    “还成,除了有点老寒腿,没别的毛病。”老人使劲搓着那对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

    “那就好,你走之后,我会安排人专职照料她的,再给一大笔生活费。”南宫青城轻声道。

    老人霎时惊恐万分,但很快就不再惊恐了,而且永远不会惊恐了。

    ——————

    假如你打开福建地图,顺福州东北望去,那里有一个叫宁德的地方,与台湾隔海相望。

    打开地图的范围如果再具体一些,仅仅保留宁德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正东有一个小岛,三都。

    历史上的三都岛曾经辉煌一时,它是世界一流的天然深水港和避风港,清末在这里建关,是闽东茶叶、丝绸等物资的出口处,英国老字号银行汇丰银行在这里都曾经设有办事处,民国时期的省立三中也设这里。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岛上的人几乎都穿着从台湾走私过来的尼龙布衣服,用着当时最先进的8080三用机和彩电,而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原装盒带以及张帝的搞笑歌曲更是遍地开花。现在的三都已经没落了,一片萧条,镇里的原住民几乎搬空,驻扎的部队也所剩无己,只有海面依旧碧波荡漾。

    萧云和仙子是坐着一艘渔船上岸的,渔家没有欺负外地人,很厚道地只收了一百元。

    下船后,这一男一女驻足停留了一会儿,看看周遭环境,再瞄了眼礁石上焕然一新的灯标,就沿着石码头往岛的纵深走,这里是一条人民公社老街,旧石板铺成的路已经坑坑洼洼,一个供销社,一个粮店,一个卫生所,一个新华书店,一个柴火店,一个小学,一个中学,一个豆腐坊,一个发电站。

    新华书店的老房子还在,门首自己满是青苔,只是不营业了,改成了一家小旅馆,老板是一个50岁的中年人,打小就在这岛上长大。新华书店原来一直是国民党军队投诚的一个排长经营的,四川老兵,死了好些年了,书店就随之结业,房子却一直闲置着。后来,这个有点经营头脑的中年人就给盘了下来,改成了一家温馨的小旅馆,因为不时有游客上岛,生意还算不错。

    萧云要了两间单人房,虽然不大,但干净,也别致,安置好了之后,天已经黑了下来。

    简单询问了一下老板之后,萧云就与仙子出门觅食去了,在老礼堂的旁边,找着一家小面馆。

    八仙桌、木条凳,店里五张,店外六张,几乎客满。

    萧云与仙子在靠近一棵大树的桌子坐下,随意点了两份面条,然后目光就随心而至打量四周。

    “这个岛虽然不大,人口也不多,但要找出一个人,还是挺难的。”仙子瞻仰着那个老礼堂。

    “只能到处问问了。”萧云轻声道,到目前为止,他没想到什么南山捷径的方法去大海捞针。

    “你真的相信月婆婆会回到这里?”仙子收回视线望着他,蹙眉问道。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坚信不移。”萧云淡然道,但唇角却有意无意勾起一抹苦笑。

    “你打算耗多长时间在这里?我是无所谓,当度假,但你还有很多事业。”仙子提醒道。

    “三天,如果三天之内找不到人,我们就离开。”萧云思忖了一阵,给出了一个确切rì期。

    “好。”仙子轻轻点头,似是不问人间疾苦,柔声道,“我们吃饱后,就去熟悉下地形。”

    “可以,但为了节省时间,最好分头行事,你走上头,我走下头,怎样?”萧云轻声道。

    “嗯。”仙子没有异议,眼眸里却飘过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个年轻人竟然跟她有商有量了。

    须臾,两碗热腾腾的鸡蛋汤面就上了桌,虽然无法跟菊英面馆的片儿川相提并论,但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即便是臭豆腐,也能吃出鲍鱼的香味来。因此,舟车劳顿了一天的这一男一女吃得相当满足,连汤汁都没有放过,吃了个底朝天。在结账的时候,萧云特意打探了一下月婆婆这个人,但老板却说完全没有印象,萧云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就跟仙子起身离开。

    忽然,从大门紧闭的老礼堂里面传来了一声女人惊恐的呼救,接着就一片死寂,很诡异。

    其他人只是好奇观望了一阵,就兴趣索然,但对萧云与仙子这样心细如发的人,就大不一样。

    两人觉得那个呼救来得蹊跷,就对望了一眼,心有灵犀地点点头,快步往老礼堂的后面走去。

    老礼堂是特殊时期的时候建的,门窗都没有换过,如果在这里拍四十年前的电影,都不需要道具。

    萧云与仙子绕到老礼堂后面,发现这道门还是关着,那把锁已经锈迹斑斑,只有四米多高的一扇窗户玻璃没有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萧云没有选择硬闯,而是让仙子从那个窗户缺口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再作决定。仙子脚尖一点地,飘身而上,未震起半点尘埃,轻飘飘的就从那扇没有玻璃的窗户中进去,再像一条丝巾缓缓落地,无声无息。

    过了几分钟,仙子确认没有异常,就在门上轻敲三下。

    守候的萧云马上领悟,一个劈挂小手段,就轻轻砸烂了锁,将门打开一条大缝,闪身而入。

    老礼堂黑灯瞎火的,即便四处的窗户漏尽来一些光亮,却还是很难看得清具体情况。

    萧云与仙子两人只得像做贼那样,屏气凝神,步步为营,慢慢搜寻着那一声尖叫的来源。

    忽而,一阵充满快感的喘息声从一个木架后头传来,萧云与仙子瞬即直奔过去,凭借着微弱的光线,模糊可以分辨出一个男人强行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干着那件龌龊事。女人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嘴巴也用透明胶死死封住,刚才的那一声尖叫,估计就是她将透明胶在那个男人的身上蹭脱了,才喊出来的。

    仙子微蹙黛眉,旋即祭出了她那独步天下的太虚步,几米远的距离仿佛穿越过去的一样,咻地,电光火石间就到了跟前,右脚轻轻柔柔一伸,那个毫无防备的男人就猛地飞了出去,在八米之外重重落地,痛得他大喊了一声,一股热血就从胸腔喷薄而出,绚烂而夺目,同时让人胆战心惊。

    萧云赶紧过去扶起那个惊魂未定的女人,还没来得及为她松绑,就被她的那双鞋子所吸引了。

    这是一双绣花鞋,面上还绣着一个很怪异的图案,猫头鹰。

第四十四章 百忍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重重砸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现在就觉得自己是这种状态,干苟且之事被发现不打紧,竟然还是被一个武功高手发现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强忍着剧痛撑起身体,眼巴巴望着打伤自己的那个娘们不矜不伐站着那儿,彷如一方净土,澄清,空灵,那双秋水长眸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明亮,心里头总感觉不舒服,像溺水时的彷徨无助。

    倏然,她竟缓步走了过来,他清晰地感受到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了。

    “不要杀他,他是我的前夫!”刚被萧云扯开透明胶的那女人显得焦急,立即尖声喊了一句。

    仙子身形蓦然凝住。

    而那个男人则悄然松了口气,因为他从距离只有两米远的仙子身上再也察觉不出死亡的气息。

    那女人挣脱绳索桎梏后,站起身子,整理了下衣服,望向那个男人,冷声道:“你走吧。”

    逃过一劫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个冷意,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举步维艰地离开了。

    “谢谢你们。”那女人感激道,这对素未平生的男女竟肯拔刀相助,心里感到既温暖又庆幸。

    “应该的。”萧云微微一笑,视线再次不经意从她的那双绣花鞋上掠过,那俩猫头鹰很yīn森。

    “你们怎么会进来的?”那女人挽了挽有些凌乱的秀发。

    “我们刚才在外头的小面馆吃面,听到了你的一声尖叫,就进来了。”萧云耸耸肩道。

    “啊!我那时也只是趁透明胶咧开了口,就叫了一声,没想到还真听到了。”那女人雀跃道。

    “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的。”萧云微笑道。

    “呵呵,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们俩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到我家坐坐吧。”那女人发出了邀约。

    “当然不嫌弃,求之不得啊。”萧云脱口而出,那狡如兔的小反应,那欠扁的真挚表情,那刀枪不入的厚脸皮,像极了那些游乐场的窗口售票员,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符合玩过山车的条件,赶紧先把钱收了再说,生怕对方反悔,就差在额头上写着“货已售出,概不退换”八个大字了。

    仙子见之,忍不住轻勾丹唇,分外妖娆。

    那女人的家位于三都岛北山的半山腰一块平地上,一座低矮、破旧的板棚小屋,历尽风雨而不倒,旁边还有着一块类似烈马回首一样的大礁石。左前方,是一座饱经沧桑的修女院,清末,三都岛曾有大小修女院十余座,炮火中,只遗留下现在这一个院子。站在屋门口,可以俯瞰岛岸的“海上浮城”,由无数鱼排组成,是全世界现存惟一的大黄鱼养殖基地。

    仙子跟着那女人进了屋,萧云则站在门口吹着海风,瞄着远处一盏渔火熄灭,才走进去。

    这间房子显然很久没有人住了,灰尘遍布,蛛网肆虐,天花板吊着一盏昏暗的40瓦电灯泡。

    萧云不禁皱起了如刀双眉。

    “不好意思,很久没打扫了,家里有点脏,你们随便坐。”那女人用条湿毛巾擦净几张凳子。

    仙子有洁癖,当然没有坐,走到一边,默默欣赏起挂在墙上的几副朴素单调的未完工弓胎。

    萧云则没那么多避忌,大马金刀坐下,环视四周,看似随意问道:“这屋很久没住人了吧?”

    那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展露笑颜,矢口否认道:“哪呀?只是我平时太懒,不爱搞卫生而已。”

    “再懒,也不至于没用过这张桌子吧?你看这上面的灰尘,多齐整啊。”萧云俯身平视桌面。

    那女人听见这句话,眉间chūn水荡漾不在,沉默了下来。

    “想必你今天跟我们一样,都是经过长途跋涉才上岛的,对吧,月婆婆?”萧云嘴角微翘。

    在一旁把玩着一张弓胚的仙子微蹙黛眉,回头望向了那女人,只见她神情已经变得深不可测。

    “古人常说,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jīng髓了,神清气爽啊。”萧云笑道。

    月婆婆微微眯起眼睛,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用着冰冷的语调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的救命恩人啊,刚帮你从虎口上脱险,这么快就忘了?”萧云摸了摸鼻子,一脸委屈道。

    “我月婆婆从来都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月婆婆冷声道。

    “我想吃你炒的糖炒栗子。”萧云忽然提了一个要求,手里已经拿过一条毛巾,开始擦桌子。

    月婆婆相当讶异,愣了好几秒,才问道:“就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萧云反问了一句,低头继续着擦桌子这项浩大工程。

    月婆婆深深望了这个年轻人一眼,思忖了好一阵子,才去洗锅、拾柴、架炉、点火、开炒。

    不多时,浓郁的糖炒栗子香味就飘满了全屋。

    “嗯,真香啊。”萧云闭起眼睛,像一条猎狗一样,不断用鼻子嗅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香味。

    “那必须的,我月婆婆炒的糖炒栗子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月婆婆拍着胸脯自信道。

    “我可以尝一颗吗?”萧云急不可耐道。

    月婆婆沉默了几秒钟,朱唇微翘,笑意盈盈,用铲子铲上两颗,轻声道:“当然可以了。”

    “谢谢!”萧云感激涕零道,拿起一颗,不断吹着气,让它尽快冷却下来。

    月婆婆又把另外一颗栗子递给了仙子,然后,她就静静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人吃。

    终于,终于都咽下去了。

    月婆婆嘴畔勾勒出一抹淡淡弧度,眼睛里带着几分期待,忙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萧云与仙子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太好吃了!!”

    月婆婆欣慰而笑,接着继续去炒剩下的那些,让人疑惑不解的是,她这次竟然没有下毒。

    意犹未尽的萧云凑到月婆婆身边,又拿起一颗剥壳,随意道:“月婆婆,我能问个问题吗?”

    “可以。”月婆婆轻声道,昏暗晕黄的灯光将她本就不尖刻的轮廓匀染得更加柔和。

    “你的年纪撑死了也就四十多岁,怎么都叫你月婆婆啊?”萧云问出了这个萦绕很久的问题。

    月婆婆眉目含笑道:“皇宫里那些十二三岁的小孩都可以叫公公,我为什么不能叫婆婆?”

    萧云哑然失笑,而仙子则悄然莞尔。

    ——————

    今晚月黑,但风不高,海浪出奇的平静,如果行船,估计会如履平地。

    而此刻,在三都岛对开海域约50公里处,就真的有一艘豪华游轮正四平八稳地行驶着,像潜伏在黑夜中的一头巨型怪兽,向岛岸靠近,看那恢弘壮观的规格,没一个亿拿不下来。浩瀚的海洋,咸涩的海风,漆黑的苍穹,此情此景,让人很自然地就想起了放浪不羁亦正亦邪的杰克船长,还有他那艘活跃在加勒比海上、臭名昭著同时也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珍珠号”。

    “小历,干嘛这么紧张啊?”邱式搂着妖媚的魏娜,躺在船尾的一张太阳椅上,轻松自若。

    “有吗?”苏黄历在旁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啥异常,只是感觉很口渴。

    “瞧你那张脸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吸粉呢。”邱式猖狂笑道,轻轻揉起魏娜那一对玉搓雪捏的白rǔ,舒服得如羽化登仙。作为公安局长的太子爷,主动向邱式献身的女人不胜枚举,但他还是钟情于魏娜,并不是因为她容貌有多惊艳,多出彩,只是因为她够听话,逆来顺受的,完全以男权为中心,而在穿着上也深深懂得如何俘虏男人的心,尽管深秋了,还是超短裙、高跟鞋搭配黑丝袜,称上那张狐媚白皙的脸庞,已经足够令人神魂颠倒。

    “我没紧张,只是有点担心。”苏黄历死撑道。

    “青城都亲自出马了,还有啥好担心的?”邱式信心满满道。

    “三都岛历来都属于福建前线,常年驻扎着解放军,虽然这些年部队撤了不少,可还是有些的,大概100人左右,我怕等下行动的时候,会惊动他们,那样就很麻烦了。”苏黄历担忧道,别看他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富二代模样,整天不务正业,骗吃骗喝没心没肝地混rì子,可真到了动刀动枪的时候,还是有点分析能力的。

    “嗨,这都不叫事儿。”邱式撇撇嘴,撤回蹂躏魏娜的右手,小声道,“青城早有了安排。”

    “啥安排?”苏黄历好奇道。

    “我们不是带了两百号人过来吗?青城全让他们扮成游客进岛。”邱式yīn笑道。

    “噢!难怪要开这船来。我就奇怪嘛,怎么开这船,原来还有这层深意。”苏黄历恍然大悟。

    “青城的想法,你永远都猜不到的。”邱式崇敬道,闭上眼睛,让魏娜给他按摩太阳穴。

    “那也是。哎,对了,你今天不是去福建省净慈寺算卦了吗?怎么样?”苏黄历问道。

    “别提了,提起来就一肚子气,那里的和尚根本就不懂得佛,全他娘骗人的。”邱式气愤道。

    “咋地了?”苏黄历知道那里供的都是佛菩萨,没有一尊阿罗汉,乃独倡大乘之意。

    “我抽的明明是上上签,可那死和尚愣说我这签会被破掉,妈B的。”邱式不爽道。

    “会被啥破掉?”苏黄历讶异道。

    “丫说这是逢凶化吉之签,可惜遇到断掌之人,就会泥菩萨过江,真他妈胡扯。”邱式骂道。

    苏黄历一惊,慌忙道:“我们这还真有断掌之人啊,钟天师他们两兄弟都没了右手掌!”

    “安啦,我当时听完的反应跟你一个样,慌张得要死,可后来冷静下来想了想,不可能的事儿,我跟他们俩的任务完全不一样,不会碰到一起的,丫和尚就想骗几个香油钱而已,唯恐天下不乱,老子百无禁忌,就不吃这一套,有钱也不给丫的。”邱式大笑道,很有横刀立马天不怕地不怕的范儿。

    “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为上。”苏黄历善意提醒道。

    “我看见他们,就绕路走。”邱式笑道,被魏娜的轻柔抚摸撩起yù火,抱紧她开始上下求索。

    苏黄历站起了身,探出头望向只有零星灯亮的三都岛,皱了皱眉头,有点前途未卜的忧虑。

    船头,有两个人迎风而立。

    “少爷,为什么要让邱式跟来?”秦始帝有点不理解道。

    “有问题吗?”南宫青城阖上双目,任何海风在脸上轻拂而过,倍感神清气爽。

    “他这人太轻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怕会耽误整个计划。”秦始帝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也是整个计划之一。”南宫青城淡淡道。

    秦始帝没有再言语,因为心思细腻的他一眼看穿了少爷嘴角的那瞥微笑,只不过他没有道破。

    “我听满江红说,萧云身边的那个女人武功深不可测,起码比九品要高。”南宫青城轻声道。

    “我们胜算应该大一点。”秦始帝淡然道。

    “说来听听。”南宫青城睁开眼睛,眺望着越来越近的三都岛,心cháo难免有些澎湃。

    “我,满江红,加上庞家的马踏飞燕,三个九品高手,还有什么可怕的?”秦始帝微笑道。

    “嗯,不过还是要做好应对一切困难的准备,毕竟我们不是三大宗师,没有必胜的绝对实力。”南宫青城面无表情,背起手,平静开口道,“史铁生曾经在《平凡的世界》里写到,‘在一个人的思想还没有强大到自己能完全把握自己的时候,就需要jīng神上依托另一个比自己更强的人’。当年读没什么特别感觉,现在回味起来,才发现是那样的一针见血啊。”

    “少爷请放心,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将萧云除掉。”秦始帝低头道,一身yīn柔气息。

    “但愿吧。”南宫青城轻轻皱眉。

    “少爷,不要再皱眉了,你每次皱眉,我的心都无法安定下来。”秦始帝如实道。

    “我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南宫青城浮起一个笑容。

    “想什么?”秦始帝好奇道。

    “人生,是不是觉得特虚伪?”南宫青城自嘲道。

    “没有,少爷的想法,我是永远参透不了的。”秦始帝轻声道。

    南宫青城微翘的嘴角悬挂着神秘的淡淡愉悦,望向已经近在眼前的三都岛,轻声唱起了一段郭德纲曾经唱过的《百忍图》,唱腔婉转清亮:混沌初分实在难学,谁知道地多厚天有多么样儿的高,rì月穿梭催人老,又争名把利捞,难免死生路一条,八个字造就命也该着,八个字造就命也该着……

第四十五章 马踏飞燕

    夜深,雾薄。

    整个三都岛像是披上了一层白纱,如梦如幻,宛若人间仙境。

    月婆婆炒了一大盘栗子,萧云与仙子坐在八仙桌旁边,剥壳一个,剥壳一个,乐此不疲。

    萧云嘴上忙个不停,吃了二十个栗子后,才抽空擦了擦手,问道:“月婆婆,你是本地人?”

    “算是吧,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念完小学。”月婆婆见两人吃得欢,也忍不住剥了一个吃。

    “为啥说‘算是’?”萧云不解道。

    “因为我爸原籍是四川,当年国民党军队在逃往台湾时,因军舰的运输能力的限制,无可奈何地在这里解散了两个军的兵力,我爸就是这两个军之中的一个排长,解散后就投诚了,在三都岛定居娶妻。你刚才不是说在人民公社老街那家小旅馆住吗?那里原来是一家新华书店,是我爸负责经营的。”月婆婆轻声道。

    萧云恍然,思忖一阵子,又问道:“你离开这很久了?”

    “嗯,特殊时期刚结束,我爸就把我送去了宁州念初中,一眨眼的工夫就三十二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啊。**有一句诗:‘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今天,在阔别了三十二年后,重新踏上三都岛的这片土地,能想起表达一下心情的句子,就只有这句诗了。”月婆婆感慨万千道。

    “你跟你的前夫是在宁州认识的?”萧云试探问道。

    “不是。”月婆婆苦苦一笑,脸sè有些苍白,像一朵正在萎谢的鲜花,轻声道,“我跟他是发小,都是在三都岛长起来的,曾经一起在地瓜地里刨过生地瓜吃,在虾尾滩那里捡过贝壳串过项链。后来我去宁州念书,他也执拗地跟着过去,但由于家里没余钱供他念书,就毅然放弃了学业,直接选择闯社会。因为他年纪小,也没啥文化,在那边只能给供销社打打零工,虽然挣得不多,可他总是会买一点小礼物哄我开心,那时候,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到了结婚年龄之后,我们就顺理成章地领了证。”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你们离婚了?”萧云感兴趣问道。

    “他烂赌,非常烂赌,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本来90年代初我们在宁州开了一家很小的服装厂,生意挺好的,十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一大笔存款,有几千万吧,可惜全被他在赌桌上挥霍光了,而且只是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房子卖了,厂子也卖了,还欠了别人一屁股债。你知道吗?我爸那间新华书店就是他顶出去的。他知道我有个表姨,是南宫家大少爷南宫青城的nǎi妈,就不断逼迫我去向她借钱,一开始我厚着脸皮去借了几次,而且数额一次比一次多,后来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就坚决不去,他就往死里打我,打得我实在受不了,就向法庭申请了离婚,反正我们俩也没孩子,所以法院判决一下来,我就走了,去了杭州,在那里靠卖点糖炒栗子为生。这事儿也不是很久,6年前,就05年的事儿。”月婆婆感伤道。

    “你表姨是南宫青城的nǎi妈?”萧云心头一震,深深皱起了如刀双眉。

    “嗯。”月婆婆点点头。

    “她现在人在哪?”萧云忙问道。

    “早死了,大概有七八年了吧。”月婆婆轻声道。

    萧云心中泛起一股失落,手指转着一颗栗子,又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因为我昨晚突然接到我前夫的电话,说要把这间房子转租出去,我不同意,他嚷嚷不同意也得同意,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已经算给面子的了,还叫我哪凉快哪呆去,然后啪就挂了电话。我没辙了,就想亲自回来一趟阻止他,就算阻止不了也要尽量拖延一下。下午赶到的时候,恰好在老礼堂那里碰见他,就跟他摊牌了,结果,他就把我拉进老礼堂囚禁起来,到了晚上,就发生了你们看到的那一幕。”月婆婆眼眶里噙着倔强而委屈的泪花。

    “这房子有啥特殊意义?”萧云似乎总能一下子就抓住问题的中心。

    月婆婆没搭话,起身走向挂着墙上的那几张弓胚,伸手把中间那张弓胚顺时钟旋转了360°。

    倏然,最靠近角落的一块地砖竟然打开了,月婆婆俯身,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

    萧云探头一瞧,霎时惊得失魂落魄了,因为那样东西竟然是一个黑箱子,跟他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表姨临死前告诉我的,说在我家那个密格中放了一个黑箱子。”月婆婆第一次见到它。

    “钥匙呢?”萧云瞳孔涣散得没有任何的焦距,愣愣将黑箱子接过来,真是该死的玩意儿啊。

    “在我表舅江上游那。”月婆婆如实道,当时表姨告诉她时,她都没在意,也没想过要来取。

    萧云猛然间想起老金跟他提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江上游,忙问道:“他现在在哪?”

    “他最近一直在捣腾人参的买卖,去了东北,好像在辽宁吉林那附近转悠。”月婆婆轻声道。

    萧云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再细问下去,就忽然发现旁边始终沉默不语的仙子变得异常陌生。

    “怎么了?”萧云神sè严峻问道。

    “有人在靠近,而且是高手。”仙子面无表情道,略略沉吟,站起了身,秋水长眸jīng光一轮。

    萧云如临大敌。

    猝然,仙子脚尖一点,整个人像一股伴着淡淡幽香的清风,速度极快地飘然而去,破窗而出。

    月婆婆目瞪口呆。

    萧云没理会她那副如同看到天外来客一般的惊愕表情,一脸肃然道:“你先把箱子放好。”

    月婆婆木然点头,心头依然难以置信,机械般地去将黑箱子放回原处,再照旧掩藏起来。

    此时,只听“嘭”一声,门猛然被大力推开,一个右手掌断了、包扎着绷带的老道闯了进来。

    “钟天师!”萧云回头,脸sè剧变,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在猜测着对方的意图。

    “萧云,苏黄历带着两百号人来追杀你,快走吧!”钟天师只留下一句话,转身就逃了出去。

    萧云一惊,脑子转得飞快,对已然如惊弓之鸟的月婆婆吩咐道:“我去瞧瞧,你呆在这!”

    说完,他就追了出去,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房子显得空空荡荡,只有那盏40瓦电灯孤独亮着,月婆婆眼皮不停跳动,愈发惶恐不安了。

    ——————

    三都岛后面有一个废弃码头,怪石嶙峋,无数礁石拔地而起,惊涛拍岸时,总是卷起千堆雪。

    连接废弃码头的水泥路倒是挺干净,一排路灯安静站岗,默默为这个黑暗的世界奉献出光明。

    如果视力够好,透过那层薄雾与夜sè,隐约可以看见四个黑影诡异立在礁石上,似巅峰对决。

    “老满,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超越九品的娘们?”秦始帝踩着一块尖顶礁石,身子却纹丝不动。

    “没错,你是不是打心底开始颤栗了?”满江红大笑道,定在右边一米开外的另一块礁石上。

    “我是有点害怕,但还不至于颤栗,就不知道老马他会不会尿裤子了。”秦始帝也笑了起来。

    “老寡人,放你娘的臭屁。”站在左边、一个约莫50岁光景的中年人骂了一句,他习惯称秦始帝为老寡人。他身材不高不矮,目光深邃,脸上很干净,异常干净,没有胡须,没有汗毛,没有伤疤,甚至,表情也没有。那双手像女人般秀气滑嫩,交叉置于腹部,静静地站立着,像一尊历经风霜雨露却屹立不倒的伏虎罗汉雕像,毫无疑问,他就是庞月明最信任的一个左右手,马踏飞燕。

    而仙子却始终静然无语站在这三个男人面前,一头青丝扎成马尾辫置于背后,嘴角微扬。

    “帝爷,这娘们细皮嫩肉的,待会儿出手别太狠啊,不然就可惜了。”满江红猖狂笑道。

    “你这糙哥,啥时候也学会了怜香惜玉?”秦始帝讽刺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也是带把的,对这种貌如天仙的美人怎能无动于衷?”满江红yín笑道。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秦始帝感慨了一句,对如此武功修为的人都敢动歪念,牛逼。

    “你们还打不打?”马踏飞燕不耐烦道。

    “哈,没想到老马比我还急,两位前辈,虽然我资历浅,内力也没你们深厚,但这头啖汤的福利,还是让给小弟我吧。”满江红脸上带出几分诡异的笑容,灰sè的外袍上,绘制着几种怪异的图案,胳臂外露,上面还有几道深红的伤痕,更增添了其妖邪之气,随即勃然变sè,身体弯曲如弓,拳出似箭,迅捷地袭向六米开外的仙子,那速度与力道,已然是世界顶尖水平。

    仙子以不变应万变,微一凝神,待满江红攻到跟前,身体稍偏移,纤手舞出,带起一股柔风。

    满江红刚觉得轻风拂体,就赫然发现仙子的玉手就已袭到了自己胸前,吃了一惊,慌忙收招,右脚落地借力,将将闪开了她柔中带劲的这一掌,不敢再大意怠慢,刚站稳,立马挥出一拳,右臂气血充盈,势若千军。仙子见这招来势过于凶狠,不敢硬接,脚尖一拧,滑起太虚步轻柔避开。

    满江红不愧是顶级的九品高手,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运起混天气功,全身骨节发出一阵爆豆般的声响,连续几拳,似山洪倾泻,势不可挡,仙子如同一条丝带,一边在礁石间飞舞,一边有条不紊地作着防御,其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像极了曾国藩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大柔非柔,至刚无刚。

    满江红见屡次偷袭未果,便使出一招“飞龙在天”,脚一踏礁石,人便跃起至半空,居高下击,双拳如刀似锤,威力奇大,拳拳往仙子左肩捶去。仙子不慌不忙,左掌圆劲,右掌直势,使招“银河落天”,挡在身前,这招看似纯属防御,却是在双方之间布了一道坚壁,等满江红落地,已经卸去了他大半力度,接着,她反守为攻,掌走空明,外包内容,似轻实重,对着满江红当胸而去。

    噔!

    满江红再次踏石而跃,避过仙子这一掌,不待回身,一招“神龙摆尾”,反手还劈一掌,仙子眼疾手快,已然滑出了好几块礁石,躲开了这yīn险的一招,然后右脚脚跟一蹭地,整个人似一道白光,再次向满江红攻去,这一次的掌势显得相当缓慢,身子柔软如虫,拳招也随着蠕动,满江红竟无法判断这一掌的来势,只好严阵以待,掌一及身,正要发力相抗,陡然间觉得掌力忽虚,一个收势不及,一跤摔了下去,被尖锐的礁石扎得头破血流。

    武功魁首间的过招,当浮一大白!

    “好厉害的女娃子!”马踏飞燕骤然眯起了眼睛,那股多年未见的杀气再也控制不住,如同野马脱缰,开始气聚丹田,双掌自外向里转了个圆圈,缓缓的凝聚全身功力,也不跟秦始帝打声招呼,突然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向仙子猛击过去,不偏不倚,指向眉心正中,虽然力度没有满江红的庞大,但其内气无人可比,随着他的掌势,划破空气呼啸而至。

    仙子轻轻蹙眉,左脚稍微一踏,整个人飘然而起,脚下的礁石却像受了万斤重,遽然下陷!

    马踏飞燕面无表情,下落时,右脚在海面上稍微一点,溅起几片浪花,速度快得真的似“马踏飞燕”,也奔着仙子躲避的方向飞去,姿势舒展得如同大鹏展翅一般,在空中祭出一式“法尊八荒”,意沉,势沉,心沉,气沉,那股黑旋罡风铺天盖地般地向仙子背后涌去,一瞬之间,仙子便觉气息窒滞,其手段之高,完全做到了《老子》里面所说的“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最圆满的好似残缺,它的作用永不枯绝;最充实的好似空虚,它的作用永无终极。

    *****

    (周末愉快。)

第四十六章 小学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估计谁也不会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些如此不可一世的强者。

    仙子面对马踏飞燕暴戾霸道的连续追击,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通过不断变换逃行路线与落脚点,选择避其锋芒,如同一个萤火虫那般,身影忽隐忽现,而那一片无规律可循的礁石群显然帮了大忙,马踏飞燕屡次无功而返,内心也愈发的惊讶。他积累了几十年的内功,厚积薄发的话,自认为已经无限接近九品上高手了,可为什么面对这么一个女娃子,却总是觉得像遇上了一块海绵,有力无处使呢?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马踏飞燕及时收住略微有些颤抖的心神,在一次落地之后,迅疾变化招式,右掌斜举,祭出一式“瀑落清潭”,左指沿右臂滚动,指向仙子的中三路要害,双指翻飞,速度已经快到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身体甚至割裂了空气,貌似比风声还要快一些,发出嗡嗡的恐怖声音,那股噬人的气息已经将仙子周身笼住了!

    登峰造极!

    但仙子到底是九品上高手,一双眼眸依旧静如秋水,微微弓腰,右脚在踩到一块礁石后,脚尖一拧,骤然改变方向,向东边奔去,而那块礁石也随即粉碎,然后她那双白玉般的双手,在袖外轻轻一舞,柔荑像枯枝发芽般散开,无数道气波从她的指尖喷出,疾shè在波涛不停的海面之上,生生地将在白浪里穿梭飞驰的她强行往西推出了两米之地,恰恰从穷追不舍的马踏飞燕身边滑过。

    淡淡一挥手,劲气便直透海面,产生反冲力,这份修为,放眼当世,也没有几个人。

    马踏飞燕已然惊骇失sè,却因为惯xìng没法向仙子那样往回飞去,后背已经完全露出了破绽。

    仙子倒行逆施了四米之后,左脚脚尖借力于一块礁石之上,一式“湮雨缥渺”,以身化剑,像一道迅雷般的箭矢,劲剧无伦地冲近依然前行中的马踏飞燕,指力幻化成一个太极圈,只是轻轻地碰到马踏飞燕的后背,目测来看,只比拍苍蝇稍微重了点,结果却令人张口结舌,马踏飞燕猛然间失去了重心,双手双脚乱舞chūn秋,甚是狼狈。

    嘭!

    他人完全不受控制地迅猛向前下方的海水里扎去,激起一片巨浪滔天!

    须臾,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在漫天水花里,追上空中那个正在飘舞着的仙子,在瞬息之间,出指如剑,狠狠地刺向仙子的咽喉。仙子临危不惧,双手一错,玉手如同搭建房屋的房梁一般,极稳定而有美感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勉强封住马踏飞燕这必杀的一击,空气中一阵阵轻微的爆裂声响起,这是劲气互冲的结果,也不知道在这样短的刹那里,这两位绝世强者到底出了几招,所有动作都是一气呵成,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片刻之后,两个身影迅疾分开,分别落在两块寥寥无几完好无缺的礁石上。

    海面上,无数的礁石碎屑浮浮沉沉,看上去就像中药罐子里的残渣,最后被淹没,十分凄凉。

    马踏飞燕气息有些紊乱,仍然未能平复下来,而离他只有三丈距离的仙子却早已是古井不波。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四大九品上高手之一的鹤鸣山仙子吧?”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半寸的秦始帝从伊始的讶异中挣脱出来,微微一笑,很明智地选择静观其变。他在南宫家这么多年,既跟过老爷南宫伯玉,也跟过少爷南宫青城,对于稳定和投机平衡点上的把握,早已是炉火纯青。

    仙子眉心微动,并不言语,如佛家风骨。

    “九品上高手就如此的强悍,那要是三大宗师,不知是怎样的境界啊。”秦始帝感叹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仙子轻勾丹唇。

    秦始帝一愣,随即抚掌笑了起来,轻声道:“确实,如果真见到了,估计就活不成了。”

    “还打吗?”仙子淡淡问道,依然是一副不悲不喜的菩萨相。

    “不打了,蠢人才做蠢事呢。”秦始帝摆摆手,很清楚即便三个人联合起来,也是徒劳无功。

    “回去告诉你主子,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在微妙的平衡中生存,谁想刻意打破,都要付出惨重代价。虽然你们不是什么君子,爱耍yīn谋玩诡计,不过幸好,我也不是什么淑女,越危险,越合我心意。”仙子清淡绝俗,顾盼间带着那一丝淡漠和化不开的寒冷,让人怎样也不会将她跟一个绝顶高手联系在一块。

    “萧云已经是众矢之的,这么维护他,值吗?”秦始帝不解道。

    “众矢之的?如果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全世界都得为他让路,知道吗?”仙子温柔一笑。

    说完,她转身就飘然而去。

    秦始帝微眯起眼睛,静静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神情黯淡。

    “这个女人,太不可思议了,是我见过的武功修为最超凡脱俗的一个,她令我感觉到这么年来,我一塌糊涂啊。”马踏飞燕叹息道,他自从更了庞月明之后,由于那股刻板固执的愚忠,很少有潜心修炼武功的心思,毕竟庞家在政界也不是小打小闹,很多事情都要他在背后去打点,虽然他不是一心追求荣华富贵,可有些事该做的还是得做,譬如替庞月明打压对手,除去异己等等,所以武功修为一直在原地踏步,无法突破。

    “呸,一个臭娘们儿而已,如果我们三个联手,绝对能把她打趴下!”满江红擦去头上的血。

    “老满,你知道刚才她有多少次杀你的机会吗?12次。连老马也有7次。”秦始帝心寒道。

    “什么?”满江红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一山还有一山高啊。”马踏飞燕苦笑着摇头道。

    满江红的心情也低落了许多,抬头见秦始帝一副茫然失神的表情,问道:“帝爷,想啥呢?”

    秦始帝双手负于身后,沉声道:“我在想,她有那么多次杀你们的机会,为什么不下手?”

    满江红和马踏飞燕霎时惊愕。

    ——————

    月婆婆不知在屋里来回踱步走了多少次,不时停下来,走到那扇破烂窗户前瞭望,写满担忧。

    虽然她只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叫萧云的年轻人,非亲非故的,可心里头总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让她预感到自己与他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像瑞雪兆丰年那样,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没有在栗子里面下毒吧。他那么一个人,既不能说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也不是墨守成规一本正经,很有意思,如果自己当年不流产的话,孩子估计也有他那么大了,可惜老天爷不眷顾啊。

    想到这,月婆婆禁不住扯起一个悲伤笑容。

    忽然,那扇紧锁的大门再次被撞开,进来的竟然是刚才那个没了右手掌、缠着绷带的老道士!

    “你怎么回来了?萧云呢?”月婆婆相当惊讶。

    “有人要暗杀萧云,现在他正对付着那些杀手,让我回来通知你赶紧撤离!”老道士慌忙道。

    “他跟什么人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追到这里杀他?”月婆婆追问道。

    “这事说起来一匹布那么长,边走边说,你赶紧收拾一下,我安排好了船。”老道士催促道。

    “你等等。”月婆婆急忙去转动那张弓胚,取出那只充满神秘sè彩的黑箱子,准备逃离。

    老道士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那只黑箱子,没敢停留很长时间,问道:“可以走了是吧?”

    “嗯。”月婆婆点点头,刚准备迈步,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惊愕得站在原地,没了魂魄。

    “怎么了?”老道士一只脚已经跨出了房门,回头见月婆婆无动于衷,轻声问道。

    月婆婆这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神sè间还是露出了恐惧,缓缓道:“你不是刚才那个老道。”

    老道士愣了一下,很快笑了起来,轻声道:“你真会开玩笑,快走吧,我怕夜长梦多。”

    “那个老道右手绷带是深红sè,表明受伤已久,而你是鲜红sè,新近受伤。”月婆婆冷声道。

    老道士略略沉吟,随即愉快地笑了起来,得意而放肆,咳嗽几声道:“到底瞒不过你啊。”

    “你是什么人?”心神不定的月婆婆立即平静下来,微眯了双眼,质问道。

    老道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边向她靠拢,一边轻声道:“一个想取走你黑箱子的人。”

    ——————

    离修女院约一公里处,有一口水井,显然已经废弃了很久,绳子陈旧,青苔遍布。

    萧云蹲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惬意地抽着一根极其昂贵的九五之尊,不时吞云吐雾一番。

    “萧少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我怎样?”钟天师瘫坐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你说什么了?”萧云吐了一个醉人烟圈。

    “就是南宫青城派了两百个人来暗杀你啊。”钟天师又重复了一遍,表情相当的无奈与郁闷。

    “我感兴趣的是,既然你是跟他一起来的,为什么要偷跑出来告诉我?你要知道,南宫青城和你不是周瑜与黄盖,而我也不是兵败赤壁的曹孟德。不客气讲,说到演苦肉计,你还远不成气候。”萧云扬起一个笑容,他之所以这么有耐心地去套钟天师的话,是因为他觉得今晚会是一个分水岭,很多事情将要从扑朔迷离走向水落石出。

    “因为他杀了我的弟弟,这个仇我一定要报。”钟天师恶狠狠道。

    “为什么要杀你弟弟?”萧云骤然皱起眉头。

    “他想把我弟弟的右手掌斩掉,跟我现在一个样,继续利用我们的双胞胎身份去诓骗,我弟弟当然宁死不从,我还没来得及求情,他就被残忍杀害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太倔,不听话,另一方面估计也是想杀鸡儆猴,好让我听听话话的。”钟天师哭丧着脸道,虽然没有捶足顿胸那样的夸张悲痛,但那种自然流露的哀伤,还是让人深信不疑的。

    “你们兄弟俩是南宫青城的人?”萧云的眉头又皱得深了一层。

    “嗯,我们的任务是帮助苏孤飞取得苏家家主的地位,没想到被你拆穿了。”钟天师诺诺道。

    “那你又是怎样知道我在月婆婆家的?”萧云弹了弹一寸有余的烟灰。

    “我们刚上岛,就恰巧碰到了月婆婆的前夫,只花了两万块,他啥都说了。”钟天师解释道。

    “nǎinǎi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萧云低声骂了一句,又问道,“他们打算在哪埋伏我?”

    “人民公社老街,全都藏在了那间小学里,等你一回旅馆,就会杀过去。”钟天师毫不保留。

    “那咱走吧。”萧云站起了身。

    “去哪?”钟天师抬头问道。

    “那间小学啊。”萧云将那个烟头以一道优美弧线弹落井底。

    “你不要命了?你现在应该赶紧去码头,碰碰运气有没有渔船可以离开的。”钟天师急促道。

    “我这人,喜欢冒险。”萧云嘴角微翘。

    “你不怕死吗?”钟天师惊讶问道。

    “死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是我们注定要做的一件事,有啥可怕的?”萧云活动了下筋骨。

    钟天师叹息摇头,虽然他对这个当众拆穿他的年轻人恨之入骨,但现在还是能够一致对外的。

    随着深夜来临,三都岛的雾气似乎更加浓重了,能见度不是太高。

    萧云跟着钟天师穿行于白皑皑的雾气中,不多时,便来到了空荡无人的小学。

    “你不是说人都藏在这里吗?怎么连鬼影都没见着一只?”萧云站在校道上,环视四周。

    “是啊,真奇怪,明明说好是在这里集合的。”钟天师也是相当纳闷。

    倏然,一颗子弹划破夜空,极速而来。

    萧云还没能判断出是从哪里发shè出来的,身边的钟天师已经轰然倒地,眉心处现出一颗红点。

    “两兄弟都死了,看来我的那支上上签是没人破得了了。”邱式大笑道,从一间教室走出来。

    萧云循声而望,眼神迅速冷了下来,仿似一把猛然出鞘的寒刀,死死盯着十恶不赦的邱式。

    “萧云,没想到我们俩在这也能碰见。”邱式左手揽着有些害怕的魏娜,有恃无恐道。

    “唉,冤家路窄啊。”萧云叹息道。

    “你是不是很想得到这玩意?”邱式的右手从背后伸出来,拿着一只黑箱子在不停摇晃。

    萧云一愣,旋即细眯起眼睛,冷声道:“你从哪得来的?”

    “月婆婆那里呗,钟天师他弟弟拿回来的,我刚在教室里面把他解决了。”邱式yīn笑道。

    萧云脑袋瞬间空白,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月婆婆凶多吉少啊!

第四十七章 门徒

    一只猛虎,被一群野狼群起而攻之,落败了也心服口服,最可悲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钟天师毫无征兆地在身边中枪身亡,当看到邱式身后密密麻麻站了两百个人,萧云心凉了。

    人多欺负人少,邱式当然很拽,一手揽着魏娜,一手夹着一根烟,那模样,就像古代一个将军攻陷一座城池之后,昂首骑马进入城门,傲慢地睥睨着满城百姓的夹道跪拜,在陶醉地吐出一个烟圈后,他狡笑道:“以前啊,我老是搞不懂,为什么猫抓到老鼠之后,不马上吃掉,还要调戏一番。而无论电影还是电视剧,那些狗血的桥段基本都是一个样,配角本来可以一枪搞定主角的,却硬要啰哩啰唆念叨几句,显摆显摆,最后却自食其果,看着就蛋疼。但今天我才真正明白,原来让一个人在临死前jīng神崩溃,比一枪杀了他更有快感,难怪古代皇dì dū喜欢将那些恨之入骨的人凌迟而死,那种满足感,真的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哈哈。”

    萧云沉默,黑亮眸子却在缜密观察,初步估算那两百号人中起码有50个带着消声枪。

    “我读书也读了十几年了,好歹混了一个大学文凭,但始终没能让自己变得温厚仁慈一点,照样心胸狭窄,照样嫉恶如仇,你打我一巴掌,我就还你十拳。在这个恶人当道好人挨刀的社会,谁他妈被欺负了还忍气吞声,谁就是250。萧云,你丫太不会做人了,你不知道得罪我会有什么后果吗?用你的猪脑袋想想就知道,邱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啦。虽然之前几次想弄你都被你躲过去了,但今天,你丫的运气走到头了。如果今天不把你解决了,我的邱字就倒过来写!当然,如果你肯跪在我面前叫声爷爷,我会考虑一下让你死得痛快点的。”邱式狂妄邪笑道。

    “是不是我这么光芒四shè,才晃得你胡说八道?”萧云收回观察的视线,淡淡微笑道。

    “哈哈,就你?还光芒四shè?”邱式表情浮夸道。

    “我是这么认为的。”萧云严肃道。

    “鸟蛋!你问问我身后这两百个兄弟,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你,还四个屁shè?”邱式冷声道。

    “唾沫是用来数钞票的,不是用来喷人的,你不知道吗?”萧云嘴角弧度弯起如一眸月牙。

    “草,少在我面前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摆好pose在装逼!”邱式高声道。

    “唉,邱少爷,你嫉妒啥?别灰心,就算是一坨屎,也有遇见屎壳郎的那天。”萧云真诚道。

    邱式被气绝,咬牙切齿,怒声道:“你丫不要以为脸皮厚,刀就砍不进了!”

    “我等着。”萧云耸耸肩道,依然镇定自若。

    “妈了个逼的,大壮,出来!”邱式恨恨道,一手扔掉刚刚抽了一半的烟。

    这时,从邱式身后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壮硕男人,有一身让女人骤然两眼冒光的膨胀肌肉,比那些健美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嘴角微斜地揉了揉拳头,咔嚓咔嚓作响,还真有那么点恶贯满盈的猛汉气势,一米九的个子像座小山一样,让人望而却步,本身是从特jǐng退下来的,一身硬功夫了得,还是柔道和跆拳道的高手,此刻正目露凶光,紧盯着距离有七八米远的那个年轻人。

    “给我往死里打!”邱式一声令下。

    壮硕男人顿时疯跑,神情狰狞地奔向萧云,犹如一头失控的野兽,步伐矫健且快速,虽然没有像百米飞人那样的速度,但根据物理惯xìng定律,这么一头巨型野兽要是跑起来撞到人身上,那股冲击力肯定大到惊人。而显然,他并不想只单纯展现自己力量十足这一方面,他也想让别人看到,其实他是身轻如燕的,在跑出了四米之后,他右脚一踏地,飞跃而起,以一记凶悍斜劈腿踹向萧云。

    泰山压顶。

    萧云岿然不动,等那个壮硕男人身体快要下落的时候,左脚猛然踏出一步,下沉扭转起来,狡捷如游鱼一般,身体再微蹲,左手向前探出,整个人便很柔滑地潜入身体处于下落状态的壮硕男人下方,随即右手闪电般地握住对方的一只脚腕,一声低吼,身形猛然拔起,就像项霸王力能扛鼎、鲁智深倒拔垂柳那样,硬生生将可能重达200斤以上的壮硕男人整个托了起来,一侧身甩手,狠狠地将他摔出了五米远。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得使出多少力度啊?

    邱式也愣住了,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觉得不能再玩了,慌忙道:“杀,给我杀!”

    那些枪手立即拔枪怒shè,一颗颗子弹呼啸而出。

    萧云趁乱,几个侧滚翻,就躲到了一个水泥板报后面,但猛烈的火力,让他寸步难移。

    倏然,不知从哪飞来了一颗子弹,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枪手正中眉心倒地,然后一个接着一个。

    急速而jīng准。

    “有狙击手,找掩体!”一个枪手大喊道,可话音刚落,他自己又被shè穿了头颅,轰然倒地。

    20秒不到,五十个枪手就去了一大半,而且枪枪都是在眉心处开花,让人恐惧得肝胆yù裂。

    萧云探头看到满地的尸体,心里窃喜不已,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世间除了那道变态的影子,恐怕还找不出第二个这样恐怖的人物,但同时他很疑惑,这道影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而那边的邱式可没有萧云那么多闲情逸致,还有工夫想别的事情,现在的他就如一只惊弓之鸟,一边高喊着让那些小弟们往前冲,一边拉着魏娜蹿入了他们当中,慌不择路地往后面逃跑,心里头懊悔之极。

    原来得瑟真的会遭雷劈的。

    那群小弟当然没有蠢得拿血肉之躯去挡子弹,尽管没有出现树倒猢狲散那样临阵脱逃的丑陋,但还是哗啦啦地集体逃到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而剩下的25个枪手各自找了掩体,试探xìng地朝远处开枪,企图找出那支狙击枪的来源,可手刚一伸出,一颗子弹就过来了,贯穿手掌,谁都没有例外,啪啪啪,响起一片手枪落地声。

    那帮枪手彻底震惊了,对方到底安排了多少支狙击枪啊!

    萧云趁着这个空当,几个闪身,成功逃出了这所危机四伏的小学,极速奔向北山那座破棚屋。

    那些枪手们早已是毛骨悚然,不敢再冒头,借着夜sè和薄雾,猫着腰一步一步往后面退。

    而那支神秘的狙击枪就好像一场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几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声息。

    可就在那些小弟们暗自松一口气的时候,一个身影却缓步走进了小学,白衣胜雪,三千青丝。

    仙子。

    才走金刚,又来修罗。

    在离小学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座废弃油灌,上面一个完全融入黑暗中的身影正在收拾枪支。

    尔后,那身影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淡淡说了一句:“我是影子,谢谢你,甄青衫。”

    ——————

    在三都岛的一个高地上,有一家勉强称得上酒店的三层小楼,装潢简陋,胜在没有竞争对手。

    南宫青城正背着手站在一个包间的阳台上,俯瞰着脚下这一片不大的土地,神情淡泊如国画。

    而身后的苏黄历则显得坐立不安,低头搓着双手,不停地走来走去,像等在产房外的准爸爸。

    “小历,你带了多少双鞋来?再这样走下去,我怕你鞋底都要磨穿了。”南宫青城揶揄道。

    “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吗?邱式去了这么久,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跟石沉大海一样,还有老满他们,不知道跟那个变态娘们打成什么样了,万一出了点啥差池,该怎么收尾?”苏黄历心急如焚道,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风浪,以前在电视上见多了设局害人的诡计,还嘲笑过那些关键时刻就阳痿的主谋从犯,可真等自己亲身参与了,才发现原来真的害怕,手心全是汗,而且冷冰冰的。

    “这是一道门槛,过去了就是门,没过去就成了槛,担心也没用。”南宫青城柔声道。

    “我想去现场看一看,行吗?”苏黄历带着几分乞求的眼神问道。

    “去邱式那儿?”南宫青城回头道。

    “嗯。”苏黄历点点头,总算有了一点男子汉气概。

    “再等等,等老满他们回来,让老满陪着你去。”南宫青城轻声道。

    “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苏黄历抱怨道,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小襁褓,很不爽。

    “回来了。”南宫青城微笑道,忽然向门口方向望去。

    苏黄历也随即回头,只见秦始帝他们三个推门进来,满江红头缠绷带走到了最后,神情沮丧。

    “老满,你怎么受伤了?”苏黄历惊愕道,在他眼中,满江红已经是绝顶高手,怎么会受伤?

    满江红苦笑不语。

    “输了?”南宫青城一点也不讶异,只淡淡问了一句。

    “输了。”秦始帝轻声道。

    “实力相差多少?”南宫青城又问道。

    “一对一,只能坚持30招,3对1,勉强可以撑够100招。”秦始帝旁观者清,如实道。

    南宫青城终于皱起了眉头,叹息道:“看来上天对萧云还真是不薄啊,总是给我添堵。”

    “少爷,我觉得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接受臧青酒的提议,与黑龙团合作。”秦始帝轻声道。

    “再说吧。”南宫青城揉了揉发紧的眉头,望向忧心忡忡的苏黄历,轻声道,“你去吧。”

    “好。”苏黄历激动道,连忙跟满江红耳语了几句,就带着他快步走出了房门。

    马踏飞燕则识趣地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到了一杯热白开,把阳台留给了那对主仆。

    “岛上部队的几个头在隔壁喝酒?”秦始帝刚才上来的时候,听到隔壁的房间很喧嚣吵闹。

    “嗯,道白跟丹彤正陪着,今晚的风波不想闹大,必须得稳住他们几个。”南宫青城轻声道。

    “我刚才去了那间小学看了一下,有一个神秘的狙击高手帮萧云脱了险,邱式带着魏娜往老礼堂的方向逃跑,而那个黑箱子我已经让底下的人从邱式那里拿回来了,放上了船,下一步找到江上游拿到钥匙,就可以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另外,钟天师两兄弟全被邱式弄死了。”秦始帝简单汇报道。

    “嗯。”南宫青城轻轻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仙子去哪了?”

    “赶到了小学现场,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秦始帝请示道。

    “不用,让她闹,正好替我省下点工夫。”南宫青城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秦始帝一愣,转瞬间明白过来,露出震惊的神sè,轻声问道:“那两百号兄弟一个不留?”

    “不留,我不想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南宫青城淡然道,仿佛一切生命在他眼里都渺如蝼蚁。

    “是不是残忍了一点?”秦始帝低头道。

    “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只能带走你一生的酸甜苦辣。而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就意味着杀戮,喝酒,K粉,干女人,哪有什么酸甜苦辣之分,死早死晚都一个样。”南宫青城漠然道,他不喜欢那些不尊重生活、肆意放纵自己的人,因为他认为那些人即便观世音菩萨在面前,估计都会起哄嬉闹一番。

    “可他们都是南宫家花了大量心血,一手培养起来的门徒啊。”秦始帝惋惜道。

    “万事归结到一点,不过金钱二字而已,没了一批,就再培养一批。”南宫青城轻声道。

    秦始帝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然点头,却忽然想起了20几年前的事:

    “小少爷,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报告秦叔,很乖。”

    “那老师今天都教了些什么?”

    “数学。”

    “噢,那秦叔问小少爷一个数学问题,答对了有巧克力吃,好不好?”

    “好,嘻嘻。”

    “9个橙子分给13个小朋友,应该怎样分呀?”

    “嗯……杀死4个小朋友。”

    “……”

    *****

    (今晚广东绝杀八一,那叫一个激动啊。。。)

第四十八章 一路走好

    秋夜微凉。

    萧云还在马不停蹄地飞奔,迅疾穿过三都岛充满历史沧桑的大街小巷,尽管黑箱子被邱式拿走了,但他并不着急,也不在意,只要快一步找到江上游,就能掌握主动,引邱式出来,到时候再抢回来就是。此刻,他心里不停在默默祈祷月婆婆千万不能出事,因为他不想再盲目寻找江上游了。

    她手上那个黑箱子与自己手上的那个黑箱子究竟有什么关联,哪个才是真正出自南宫家的,而里头到底装了什么惊人秘密,自己最终的身世是怎样的,这几个挥之不去的想法几乎快让萧云窒息了,好不容易找到月婆婆这条通往揭开答案的密门钥匙,当然不希望就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现实往往是这样,你越不希望哪样来,它就越来,跟等公交车的想法是殊途同归的。

    等萧云千辛万苦跑回半山腰那家破棚屋时,呈现在眼前的,是月婆婆躺在地上冰冷的尸体。

    看着刚才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现在却没了任何气息的月婆婆流了满地的血,萧云悲痛yù绝,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一个雨夜,看到小青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那个场景。月婆婆的致命伤是眉心的那一枪,头发粘着鲜血,双目睁得浑圆,双手攥紧成拳,也不知死的时候有多不甘,多冤屈!

    萧云跪下,双手颤巍着替她合上双目,再摊顺双手,给予一个逝者最后的尊严,泪水在打转。

    忽然,他瞥见了她右手指间捏着一样很不起眼的东西,捻起来仔细一瞧,脑袋霎时空白一片。

    ——————

    人民公社老街,小学。

    仙子静静站在那些小弟们的前面,彷如一柱佛香,飘渺,淡泊,柔声道:“你们谁是头?”

    刚才被萧云一手甩出五米远的王大壮躲在一个角落,不敢言语,用手势指挥仅余的十个枪手赶紧出击。而那十个人没敢违抗命令,见那支夺命狙击枪已然销声匿迹了好长一段时间,胆子也大了不少,互相比划了一番,就分工合作,两个倚在墙角作掩护,三个前滚翻到另外一侧掩体,两个侧翻卧倒,三个左膝跪地shè击。

    原以为这样的布置会是天衣无缝的,却没想到那个仙子右手轻轻一扬,也不知什么割裂空气,猛然而至,暴露在外面的五个枪手就率先中招,无声无息归了西,有掩体作掩护的5个枪手目瞪口呆,同时也胆战心惊,这俨然比那支狙击枪来的更隐秘,更yīn狠,更猛烈,这娘们是神啊!

    而这个在他们眼中已然成为神一样的仙子正缓步走过来,步履轻盈,貌似完全不设防。

    可那五个枪手没能像狼牙山五壮士那样果敢与坚决,哆哆嗦嗦地就扔掉了枪,弃械投降。

    王大壮见到这一幕,怒火攻心,右手向后一挥,50个人就拿着马头砍刀冲了出去,很凶悍。

    仙子微微敛起黛眉,不退反进,夺下一把砍刀后,一式“歌舞阎罗”,在人群中漫天飞花。

    不多时,随着一片银光落幕,每一个人的执刀手腕都被划破皮肉,出现一道血痕,分寸不差!

    王大壮彻底震惊。

    “我再问一遍,你们谁是头?”仙子的语气愈发温柔。

    王大壮yù哭无泪,死的心都有了,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惶恐道:“我是他们的头。”

    仙子侧过泠眸,扔掉了那把砍刀,轻声道:“我想问一下,是南宫青城让你们来的吗?”

    王大壮是邱式的贴身保镖,平常在宁州不露面,出门了就会跟着,诺诺道:“不是。”

    “谁派来的?”仙子追问道。

    “邱式。”王大壮如实道,如果在抗rì战争那个年代,估计他会是第一个汉jiān。

    “他人在哪?”仙子泽唇凉凉蜿蜒起一缕迤逦。

    “不清楚。”王大壮低着头道,双手已经颤抖得不成样了,跟他魁梧的身材完全不搭调。

    “再说一遍?”仙子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语气。

    “真不清楚。”王大壮带着哭腔道,刚才他只见到自己主子带着女人狼狈逃窜,哪知道去哪?

    仙子还想继续严惩拷打,就忽然听见萧云在后面喊道:“米粒儿,我订好了船,咱走吧。”

    “他们呢?”仙子回头,瞧见萧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指了指王大壮以及他身后那些杀手。

    “爱谁谁。”萧云丢下一句,转身就往外面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小岛上了。

    仙子明眸微动,右手芊芊一挥,面前的王大壮就一命呜呼,然后缓缓跟上已经走远的萧云。

    那帮训练有素的南宫家门徒直到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变态娘们完全消失了,才敢探头探脑出来,看着满地或者没有了生命迹象的尸体,或者底浅哀嚎的伤者,心里头泛起一股心酸与解脱,终于明白了为啥上过战场的战士跟没有打过仗的新兵蛋子在眼神中会差那么远,只有经历过死亡的洗礼,你才会懂得生命的可贵,也懂得去保护生命的真谛。

    夜风骤起,带散了血腥味,也吹凉了人心。

    等南宫青城与秦始帝走进这所小学时,满江红正在指挥清场,而苏黄历则慌慌张张站在一边。

    “情况怎么样?”南宫青城拦下一个门徒,轻声问道。

    “回少爷,死了65个,伤了35个。”那个门徒哀伤着脸,既愧疚,又难过。

    “去吧。”南宫青城挥手让他继续去忙碌,回头小声对秦始帝道,“上船后,全部灭口。”

    秦始帝默然点头。

    南宫青城迈步走过去,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苏黄历,微笑问道:“小历,找到邱式了吗?”

    苏黄历头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画面,确实有些魂不附体,愣愣摇头道:“正派人去找。”

    南宫青城转身抬头,视线投向了老礼堂的方向,故作不知情道:“他到底会去哪了呢?”

    ——————

    老礼堂,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

    邱式搂着魏娜躲在那里,就像古时候被赶出皇宫的落难皇帝与皇后,惊恐不迭,心有余悸。

    “老公,我害怕。”魏娜脸sè苍白,蜷缩在邱式的怀里。

    “宝贝,别怕,青城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邱式在这个时候,总算体现出了男人的气概。

    “可万一他也斗不过萧云呢?”魏娜浑身发抖,冒着冷汗,双手已经戴上了一对绒手套取暖。

    “不会的,你忘了我今天抽了一支逢凶化吉的上上签?一定会安然度过的。”邱式安慰道。

    “可那个和尚说你这支签会被破掉呀!”魏娜潸然yù泣道。

    “但我已经把断掌的钟天师两兄弟杀了,他们总不能起死回生吧?”邱式哂然笑了笑。

    魏娜这才点点头,狂跳不止的心脏稍微平静了一下下,然后不知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宝贝,你说啥?”邱式没听清。

    魏娜抬头,凝视他的双眼,柔声道:“我说,如果你死了,而我毫发无损,好像不大好吧。”

    邱式一愣,汗颜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责怪道:“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魏娜忽然神情变得肃穆,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刀,直插进邱式心脏。

    “你……”邱式一手掐住魏娜的脖子,看着这个整天千依百顺的女人露出妖媚笑容,很惊讶。

    “你用力,我……也会用力的。”魏娜艰难道,右手加了一把力,疼得邱式立即松开了手。

    “为什么?!”邱式孱弱道,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心脏的鲜血从刀锋中缓缓流下。

    “还记得你在初中强_jiān过一个女生吧?她全家被你爸逼得离开了宁州。”魏娜柔声道。

    邱式惊住。

    “我就是那个女生,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被你爸抓去强行堕胎的情景。”魏娜抚摸着他的脸庞。

    邱式想说话,却没了说话的力气。

    “最后,告诉你我的真名,记住了,我叫魏,铜,雀,一路走好,邱式。”魏娜妩媚一笑。

    邱式呼吸变得急促,眼睁睁看着魏娜拔出了刀,而最让他震惊的,是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幕:

    魏娜眼也不眨,毫不犹豫挥刀砍断了她自己的左手手掌,一注鲜血如玫瑰般绚烂绽放……

    ——————

    宁州,一片祥和,安逸得没有任何波澜,连朵小浪花也溅不起。

    天上的那轮月亮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不紧不慢地梳理着白花花的月光。

    一家大型洗浴中心的VIP客房里,灯光颓靡,情调暧昧,时不时响起一阵sāo媚撩人的喘息声。那张宽大软绵的睡床上,一个上身赤_裸、身材丰满的漂亮女人正跨在男人身上耸动驰骋,随着激情的起伏,上下动作的频率逐渐加快,女人的叫声也开始由低回婉转,变得高亢嘹亮。

    可就在高cháo即将到来之际,那个男人却不知是身体疲劳,还是某个部位不行,突然喊停。

    女人吓了一跳,赶紧下来,战战兢兢跪在那,惶恐道:“邱局长,是不是我服侍得不好?”

    邱祭祖坐起来,摆摆手,安慰道:“我自己的原因,今晚老觉得心神不宁,跟你没关系。”

    女人这才敢抬起头,稳定了下心神,试探道:“那要不我给您按摩一下头部,放松一下吧?”

    “好。”邱祭祖探身从烟盒中拿出一根烟嘴金黄的黄鹤楼1916,点燃之后,坐到床中间。

    “这样的力道合适吗?”女人细心问道,纤细的手指在邱祭祖的太阳穴间温柔地画着圆圈。

    “可以。”邱祭祖吐出一口烟雾,释放下今晚不佳的jīng神状态,尽管右眼皮不知跳了多少次。

    “您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女人柔声道,手指在恰到好处的使劲,chūn光狂泻的身体也没闲着,在邱祭祖后背上似触非触地撑着,给予这个男人最风情的享受。刚才经理特意嘱咐她一定要伺候好这位爷,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作为在水一方休闲中心的头牌,她当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了。

    邱祭祖很听话,阖上眼睛,不紧不慢抽着烟,那张成熟到沧桑的脸庞在烟雾弥漫中模糊不清。

    忽然,邱祭祖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少年壮志不言愁》。

    那个女人很乖巧,在邱祭祖还没有动作的时候,已经一个跨步,将手机从床头柜拿了过来。

    邱祭祖接过来,看了一下手机号码,是家里那位打来的,按下了接听键:“怎么了?”

    “你在哪?”家里那位轻声问道。

    “在局里加班呢,旁晚的时候西城出了个命案。”邱祭祖撒谎不变sè。

    “我煮了点绿豆糖水,你加完班了,就提前给我电话,我好去热着。”家里那位贤惠道。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邱祭祖有点不耐烦道。

    “没了。”家里那位黯然道。

    “那我挂了。”邱祭祖合上手机,随手扔到一旁。

    “查岗来了?”那个女人从后面搂上他的脖子,娇娇滴滴道。

    “让她查,又怎样?”邱祭祖轻笑道,他是男人的典范,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你就不怕她找上门来,捉jiān在床啊?”那个女人咬着嘴唇道。

    “就她?算了吧,除了能炒几个菜,烫几件衣服,她屁都不会了。”邱祭祖不屑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把她休了,娶我呢?我可是进得厨房,出得厅堂的。”那个女人媚眼勾魂。

    “就因为你太优秀了,我才不敢娶你。”邱祭祖捏了捏她的尖尖下巴。

    “哪有这样的理由?”那个女人撒娇道。

    “你这么年轻漂亮,万一哪天我退休了,你还不得傍其他大款高官去呀?”邱祭祖玩笑道。

    “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拜金的女人,那你以后还是找别人吧!”那个女人无限委屈道。

    “宝贝,不哭,我开玩笑的,你当然不是那种女人啦。”邱祭祖转身揽住那个女人,轻哄道。

    “哼,你不用卖口乖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那个女人说着,就落下了泪,惹人爱怜。

    邱祭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哄骗,手机铃声再一次吵闹响起,竟然还是家里那位。

    “又怎么了?”邱祭祖这次的语气更加冷酷了。

    “祭祖,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家里那位哭声比怀里那个女人要凄厉得多。

    “你别急,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邱祭祖听到她不停地在哭,就压下了那股怒火,劝说道。

    “小……式他出……事了!”家里那位还在猛哭,只能断断续续说完。

    而邱祭祖这边早已是脸sè剧变,整个人仿佛被点了静穴一般,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

    (元旦快乐,并且请假。)

第四十九章 一笔佛

    当魏娜,也即是魏铜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病床上的,周围全都是jǐng察。

    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是在福建还是在哪里,想坐起来看看,但怎奈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动弹,只得微微抬头,赫然瞥见自己的左手已经被完好无缺地接上了,皮肤依然是那样的雪白无痕,手腕处正缠着厚厚的绷带,尽管还没有任何的知觉,但估计是麻药的劲儿没过的原因。

    “你终于醒了?”南宫青城淡然欣喜道,站在窗边的他,第一时间发现了魏铜雀的细微举动。

    “这是哪?”魏铜雀小声问道,现在的她,脸sè惨白得没有一点血sè,嘴唇都是紫sè的。

    “宁州第一人民医院。”南宫青城走到她身边,眼神充满关切,似乎宁愿躺在那的是他。

    “噢,原来我回到宁州了,我还以为我再也回来了。”魏铜雀有气无力道,笑容苦涩而庆幸。

    “没事了,噩梦已经过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了。”南宫青城安抚道,语气很温柔。

    “邱式呢?”魏铜雀忽然问道。

    南宫青城默然不语。

    “他死了。”一直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地板的邱祭祖终于开口,然后站起身,走到病床前。

    “死了?”魏铜雀很惊愕,卸下浓妆的她,其实还蛮清秀的,尤其是眼睛,水灵,尽管无神。

    “他就死在你的旁边,你会不知道?”邱祭祖双目有些浮肿,显然之前哭了很久,但真要是发起狠来,还是刚劲似两道利箭一样,直盯着魏铜雀,就像在审讯室审问犯人那样。毕竟他是搞刑侦出身,演技多出sè的犯人也都见过,什么撒泼的,装苦的,喊冤的,扮无辜的,司空见惯,想从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难以上青天。

    “怎么会死了呢,他怎么会死了呢?他说过要娶我的,怎么就死了呢?”魏铜雀语无伦次道。

    邱祭祖微微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魏铜雀的反应,暂时没有发现有什么破绽或者漏洞。

    “邱式,你个大骗子,你说过要娶我的!你个挨千刀的大骗子!”魏铜雀哭得撕心裂肺。

    “行了行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邱祭祖严肃道。

    魏铜雀稍微收敛了哭声,啜泣着,接过南宫青城递来的纸巾,将满脸的泪水与鼻涕擦干净。

    “他没有挨千刀,只是心脏这中了一刀。”邱祭祖指着自己的心脏,仿佛感受到了切肤之痛。

    “一定是萧云那王八蛋干的!”魏铜雀带着一抹彻骨的仇恨。

    “萧云?”邱祭祖双目倏然圆睁。

    “一定是他!”魏铜雀斩钉截铁道。

    “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邱祭祖压下心中千丈高的火焰,命令道,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枪林弹雨的一名老jǐng察,尽管经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万分悲痛,但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的jīng神状态,至少没在外人面前将丧子之痛表现出来,相当不容易,也不管病房里禁止吸烟的明文规定,掏出一根五叶神就开始吞云吐雾。

    “昨晚大概7点多钟,我跟小式还有黄历在三都岛的渔排上吃饭,吃完之后,就去岛上的各个景点游玩,后来黄历说要回酒店拿包烟,就分开了,我们俩继续往前走。在逛到人民公社老街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萧云正从一家小旅馆出来,小式本来就很不待见他,就讽刺了他几句,结果萧云老羞成怒,就煽了小式几巴掌,小式气不过,就跟他厮打了起来,萧云他会武功,小式哪是对手,没两下就撩倒在地,我很害怕,就打电话通知了大壮过来,因为大壮也正在附近转悠,没两分钟就赶了过来,见小式受欺负了,他就跟萧云打了起来,而我就赶紧扶起小式往老礼堂那里躲,可没想到萧云不依不饶,几分钟后,拿着把刀就追到了老礼堂,我见他要对小式下手,就伸手去拦他,结果被他一刀砍断了我的左手,再把我一脚踢晕,后来的事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魏铜雀气息孱弱,用近乎蚊蝇的声音慢慢讲述完。

    邱祭祖闭上眼静静听完,沉默良久,那根烟已经累积了烟灰一寸有余。

    “邱叔叔,都怪我不好,如果我不提出要去三都岛玩,小式就不会出事了。”魏铜雀自责道。

    “人各有天命,不可强求。”邱祭祖淡淡一句。

    “邱叔叔,您一定要替小式主持公道啊!”魏铜雀泪流满面道。

    “这点你不用cāo心,安心养好身体,小式生前这么喜欢你,别让他死后还要为你伤心。”邱祭祖没有再抽那根烟,直接扔到了地上,用鞋子狠狠踩熄,走到一边,叫过刑jǐng队大队长程小龙,小声吩咐道,“你待会儿给魏娜录个详细口供,再派人去杭州,找苏黄历回来一趟,你再去一趟三都岛,找证据,有要找到,没有也要找到,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程小龙心领神会道。

    “嗯。”邱祭祖点点头,又走到南宫青城身边,问道,“青城,你不是说还有位目击证人吗?”

    “在外面等着。”南宫青城微笑道。

    “带我去见见他。”邱祭祖指了指门口,这个时候,越多证据或者证人,越有利。

    南宫青城推开门,带着邱祭祖走到病房休息处,一个约50岁的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

    “就是他?”邱祭祖问道,望着那个打扮得土里土气的中年汉子,骤然皱起了眉头。

    “嗯。”南宫青城轻声道。

    那个中年汉子正翻着一本八卦杂志,抬头见到南宫青城向他招手,赶紧捋顺了衣服,走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哪里人?”邱祭祖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威严,一连串地发问。

    “我叫李大海,现在在宁州一家印刷厂工作,是三都岛本地人。”中年汉子老实巴交地回答。

    “在宁州工作,那你昨晚为什么会在三都岛上?”邱祭祖质问道。

    “因为我前妻在三都岛有一所小房子,我想回去跟她商量一下出租的事情。”李大海回答道。

    “那你在老礼堂看见了什么?”邱祭祖追问道。

    “就看见一个男的用刀杀了另外一个男的,还把一个女的手给砍断了。”李大海从容不迫道。

    “看清楚容貌了吗?”邱祭祖眯起眼睛问道。

    “没有。”李大海摇头道。

    邱祭祖皱了一下眉头,忽然笑了起来,轻声道:“你应该回答‘看清楚了’。”

    “可我确实没看清楚啊,当时老礼堂里面又没有灯,乌漆抹黑的。”李大海坚持道。

    “不需要你时,你是不明真相的群众,需要你时,你就是眼光雪亮的群众。”邱祭祖轻笑道。

    ——————

    宁州,紫荆花道。

    秋风萧瑟,卷起一地落叶缤纷。

    窗边,燕中天安静地坐在冰冷的轮椅上,手捧着一幅已经表好的泼墨画,正看得入神。

    丽姨微笑地引着萧云进来,刚想向老爷禀报,却被萧云及时拦住了,示意不要打扰老人清幽。

    “小七,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燕中天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来了。

    这个老人对自己的一举一动还真是了如指掌啊,萧云嘴角不禁扯了一扯,走前三步,仔细端详起了老人怀里的那幅画,三分钟后,轻声评价道:“这幅画以简单凝练的花鸟构图,疏密有致,气韵灵动,一花一鸟透染盎然生机,水墨浓淡交替,勾勒出遒劲枝干,转折之间尽显其深厚笔力,绝对算得上顶级之作。”

    燕中天抚掌大笑,轻声道:“好眼光,这是徐悲鸿的《六喜图》,你知道谁送过来的吗?”

    “谁?”萧云好奇道。

    “陶黑石。”燕中天淡然道。

    “原因?”萧云骤然皱起了如刀双眉。

    “我还想问你呢。”燕中天尖声一笑,显得刺耳,轻声道,“管他,好东西,就收下了。”

    萧云摸了摸鼻子,帮老人将这幅画挂在了墙上,喜鹊本身就是好运和幸福的象征,增sè不少。

    “孩子,我想写字。”这个洞悉世情的老人凝视着画里那几只登枝的喜鹊,忽然开口道。

    “好。”萧云点点头,赶紧让丽姨去准备笔墨纸砚,然后把老人推到一张改过腿脚的桌子前。

    燕中天缓缓抚平有些皱纹的宣纸,随口问道:“孩子,你知道人生的三惑是什么吗?”

    “不知道。”萧云摇头道,在一旁殷勤地磨起了墨,使它的稠度适中。

    “年老不歇,为一惑;安而不乐,为二惑;闲而不清,为三惑。”燕中天伸出手指逐一比划。

    “你好像三样都占齐了。”萧云玩笑道。

    “哈哈,我正想说,被你抢先了一步。”燕中天笑着道,敲了敲轮椅扶手。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如此。”萧云终于磨好了墨。

    燕中天轻描淡写一笑,提笔悬空,淡然道:“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我说放就能放的。哲人说,影响你行走的不是一双鞋,而是一粒沙。这话于我来说,轻了,因为我面对的不是一粒沙,更不是一双鞋,而是整条路。在你这棵小树苗还没有长成参天大树之前,我恐怕还得cāo心好长一段时间喽。”

    “我不介意你揠苗助长。”萧云忽然说了一句。

    燕中天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轻声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你该知道时,就会知道。”

    “什么时候我才该知道?”萧云追问道。

    “等你可以从容应付皇甫寺、鬼谷子以及尉迟无命的时候。”燕中天骤然落笔,遒劲一撇。

    “笑话,他们是三大宗师,连你都对付不了,何况是我?”萧云语气似乎很不友善。

    燕中天皱了皱眉,抬头望着他,微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突然来找我,有事吧?”

    萧云面无表情,掏出一个烟盒,轻轻地从里面抖落出一样东西,平静道:“我需要解释。”

    燕老瞧见他掌心的那样东西,脸sè剧变,沉默了将近有一分钟,问道:“从哪得来的?”

    “月婆婆的指间。”萧云轻声道,安然祥和地看着老人的神情变化,不卑不亢,不恼不怒。

    燕中天默然无语,蘸饱墨之后,再次落笔,粗犷一竖。

    “你应该清楚这一小节草根是谁的吧?”萧云轻声道,印象中,他只记得一个人喜欢咬草根。

    燕中天继续以缄口不言代替回答,再次蘸墨挥笔,开始平缓地横竖曲折,颇具大师风范。

    “北斗七星的蒋破军应该是你的人吧?”萧云得理不饶人,非得要从老人口中得到答案。

    燕中天终于写就,正楷,一笔一划都一丝不苟,单字一个“佛”,饱满而严谨,遒健而雄浑。

    “佛不二法门,一心一意一笔佛,孩子,你觉得我这字怎么样?”燕中天顾左右而言他。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月婆婆。”萧云没有上当,紧紧盯着似乎充耳不闻的老人。

    “大仲马说,每个人都有他带进坟墓的秘密。”燕中天微笑道,将那支毛笔放回了笔架上。

    “好,你不说,我替你说,两个原因,第一,月婆婆因为知道江上游的下落,你担心我会顺利找到江上游,拿到那个黑箱子的钥匙,从而了解所有事情的真相;第二,你想嫁祸于南宫青城,好让我跟他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你挑一样吧。”萧云不停悄然做着深呼吸,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真的不愿意相信真是这个老人派人杀了月婆婆。

    “我还是那句话,你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燕中天淡然道。

    “那看来我们爷俩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保重。”萧云拱了拱手,转身就往外面走。

    “孩子,别意气用事,遮住你视线的不是一堵墙,而是一缕烟。”燕中天在身后叫住他。

    萧云没有回头,轻轻一句:“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不是你。”

    *****

    (征程继续。)

第五十章 柳下惠

    宁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一间VIP病房,宽敞舒适,一应俱全。

    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的魏铜雀在接受完jǐng察的问话之后,终于可以清静片刻,在全职护士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背靠着枕头静静凝望着窗外,今天的天气还算好,阳光明媚,就是云多了些。素颜的她褪去了狐媚,少了几分妖艳,长长的秀发如瀑布顺下来,尽管脸sè苍白依旧,却将最本真的那一抹清丽完美展露了出来,尤其是那双水灵的眼睛,一笑时,会向上弯起一眸半月,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啊。

    “他们都走了?”南宫青城忽然从外面进来,扫了几眼,见一个jǐng察都不在,便转身关好门。

    “嗯,我说想一个人静一下,程队就让他们都撤了。”魏铜雀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问话的时候,没露出什么破绽吧?”南宫青城拉过一张凳子,坐到了她的身边。

    “应该没有,我全部是按照你的思路去讲述,程队也没问一些很刁钻的问题。”魏铜雀说道。

    “那就好。”南宫青城醉人一笑。

    “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证据不足,很有可能动不了萧云。”魏铜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如果死的是别人,或许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现在死的是公安局太子爷。”南宫青城微笑道。

    “邱祭祖真的会相信我?”魏铜雀眨着两只水波粼粼的大眼睛。

    “他不光会相信你,而且会不择手段地去弄虚作假,让萧云入罪。”南宫青城自信道。

    “哦,这也算是对小亮迟来的正义吧。”魏铜雀喃喃道,她当然知道是谁杀了自己的原男友。

    南宫青城笑笑,然后指了指魏铜雀缠着厚厚绷带的左手,柔声道:“当时我去老礼堂找你时,就已经在第一时间找了一个冷冻箱替你将手冷藏起来,现在看上去,还是跟原来一样,白玉无瑕。我刚才也问过医生,他说你的手已经完美嫁接,除了会留下一道伤疤外,功能不会丧失。等彻底好了,我再安排你去韩国,让那里的顶级整形医生帮你去消除那道伤疤。”

    “谢谢青公子。”魏铜雀嘴角悄然一弯。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南宫青城温柔道。

    “从我家被迫离开宁州开始,这么多年你一直照顾着,为你死我都愿意。”魏铜雀眸含泪花。

    “别那么说,我对你们家好,没有所图,只是我觉得你们一家子都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无辜,同时又是那样的无助,如果因为某些特权,而遭受灭顶之灾,那我可能一辈子都会受良心的谴责。铜雀,你爸妈那边不用担心,我会在青岛给他们买房,再每个月定期给他们的户口汇进10万块钱,你现在呢,就给我全身心的养好伤,再配合好jǐng察的工作,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用想,听到没?”南宫青城嘱咐道,那种无微不至的体贴,会像一只无缝不钻的虱子,深入到内心。

    魏铜雀显然感受到了,低头羞赧,小声道:“你这样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以身相许?”南宫青城扬了扬两道浓浓眉毛。

    “啊?”魏铜雀吓了一跳。

    “开玩笑的。”南宫青城淡笑道。

    “呼,你真的吓倒我了。”魏铜雀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不过之前你演的真像,太妖媚了。”南宫青城夸奖道。

    “呵呵,等我帮你整垮萧云之后,说不定我还真的会去做一名演员呢。”魏铜雀耸耸鼻子道。

    “你要真的决心踏入娱乐圈,我就投资一部大片,让天后韩雪带着你演。”南宫青城轻笑道。

    “真的?”魏铜雀喜出望外道,那双美眸恢复了几分灵气,拒绝浓妆的她,与风尘完全绝缘。

    “嗯,虽然我不懂拍电影,但是作为出品人,我也想尝尝做导演的滋味。”南宫青城轻声道。

    “啥意思?”魏铜雀没能心领神会他这句话的涵义。

    南宫青城望着这个内心纯真的美妮子,摇头一笑,轻声道:“跟女演员来个潜规则啊,笨。”

    魏铜雀霎时羞得面红耳赤,宛如一尾妖娆水中的红锦鲤。

    ——————

    市府大院一号楼,1808号房间,书记办公室。

    庞月明正坐在办公桌前,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认真浏览着市委办呈上来的一堆文件,旁边茶杯里的热水袅袅冒着热气。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些文件大多数是涉及到zhèng fǔ的具体事宜,有些甚至比较鸡毛蒜皮的,譬如说一家化工企业向市zhèng fǔ申请下调节能指标的请示,湖南商会请求市zhèng fǔ协调项目用地的请示等等,他都一丝不苟地逐字看完。按理说,作为党委一把手,只要不是牵扯到大方向的问题,一般不会过问政事,可庞月明却反其道而行之,要求市委办凡是呈孔南行阅示的文件,都要向市府办要过来,呈给他看,其中的明争暗斗不言而喻。

    邱祭祖就坐在他的对面,低着头,双手交叉放着,双眼游离得近乎没有焦距,却有不少血丝。

    “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庞月明终于合上文件夹,端起茶杯,吹走热气,缓缓喝了一口。

    “庞书记,我邱祭祖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就今天这一回,希望您能谅解。”邱祭祖诚恳道。

    “你这事是原则xìng的问题,我不可能答应的。”庞月明摆摆手道。

    “我管他狗屁原则,反正我一定要让萧云鸡犬不宁,不然我就不姓邱!”邱祭祖隐隐作怒。

    “祭祖,冷静,我知道小式走了你很伤心,也很难过,作为一名父亲,我感同身受。将心比心,如果换作是超群出事了,我可能还没有你控制情绪控制得这么好。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不能因为个人利益而去扰乱社会,现在宁州需要的是和谐,是稳定,是发展,如果你硬要对萧云旗下的产业进行彻底的清查严打,我怕会出大乱子,引起很多不必要的纷争,一旦局面失控了,不是你我能够摆平的。你也知道他是四爷的干外孙,如果你有足够的证据去抓他,我绝不二话,还会积极去推动这起案件的公审,我相信四爷也是帮理不帮亲的,但是如果你只是单纯的出于打击报复,我觉得有欠考虑,你觉得呢?”庞月明语重心长道。

    “出了事情,我一个人负责,绝不连累庞书记您。”邱祭祖凛然道。

    “祭祖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先不说我跟迟省长的关系如何,就是我跟你之间,也可以称兄道弟了吧?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我时刻铭记于心,从我做市长那天开始,哪一次国务院下指令要求严打,不是你亲自带队的?而宁州能有今天这样一个宁静祥和的社会环境,也是你邱大局长的功劳。现在小式出事了,这是谁也不想见到的,如此恶劣的犯罪行为,必须严惩不怠。但是现阶段最主要的工作,不是以牙还牙,而是收集证据,将萧云绳之于法。我也会尽我所能,敦促福建宁德那边极力配合,尽快将萧云捉拿归案,绝不让他逍遥法外。”庞月明官腔十足。

    “谢谢庞书记。”邱祭祖强忍泪水道。

    “应该的,唉,小式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庞月明扼腕叹息道。

    “我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邱祭祖坚定道,这是一个父亲的承诺。

    “zhèng fǔ也一定会给他一个公道,祭祖,节哀顺变吧。”庞月明低声道。

    “嗯。”邱祭祖简短应声道,双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青筋都一清二楚。

    “伤心归伤心,你也不要因为这个而压垮自己,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庞月明叮嘱道。

    “我明白。”邱祭祖点头道,尽管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先把萧云控制住吧,免得他收到风声,潜逃了,到时候就难抓了。”庞月明提议道。

    “我想再等两天。”邱祭祖微眯双眼,显然之前已经深思熟虑过一番。

    “为什么?”庞月明讶异道。

    邱祭祖眼神写满恨意,yīn森道:“我想等到星期一,他去宁大上课,当着学生的面抓他。”

    庞月明顿时释然。

    ——————

    宁州郊外,梅雨坞。

    秋rì多少带点冷炙,青山阡陌下,随意散落着十几户人家,竹林茂密,掩映着青砖白灰黑瓦。

    沐小青扎起一头青丝,站在那条常年川流不息的小河旁,大口大口呼吸着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的新鲜空气,右手抵在黛眉处遮住刺眼的阳光,眺望着远处山脚下的暮归牛群,嘴角弯起的那一抹笑容静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发呆良久,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吐槽道:“闷了一个礼拜了,再不出来走走,我都快要发霉了。”

    “平时没跟舍友去逛街购物?”萧云蹲在她旁边,一直在往河里扔石头,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很少,她们都有男朋友,各自jīng彩,哪还顾得上我这个孤家寡人啊?”沐小青含沙shè影道。

    “她们这么重sè轻友?改天你把我带去宿舍,我狠狠批评一下这种作风。”萧云义正言辞道。

    “切,你少来,给我老实交代,为什么消失了这么多天,连个短信也没有?”沐小青质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有消失?只不过去了一趟浙江福建,作商业考察。”萧云装傻充愣道。

    “哼,你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沐小青撇撇嘴道。

    “真的。”萧云肃穆道。

    “我妈说了,商业考察这种托词,是男人去外地鬼混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沐小青笃定道。

    “这个真没有!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现在牡丹早就没了,仅剩芙蓉一大簇,看得我连生也不想风流了,哪还有心思鬼混?有一句话叫‘纸上学来终觉浅’,你妈妈的这种理论教学有很多诟病的,请沐大人明鉴啊。”萧云言真意切道,就差把心剖开,让她看看里面的一往情深了。

    “哼,看在本小姐今天心情大好的份上,就姑且信你一回,但你要是再敢几天都不给我发一条短信的话,本小姐就代表正义的人类,灭了你,听到没?”沐小青张牙舞爪道,表情调皮可人。一个女人要是不幸聪明得什么都懂,那就必须同时懂得怎么伪装成什么都不懂,从这方面来说,沐小青确实比之前成熟了。

    “谢谢沐大人的明察秋毫。”萧云躬身道。

    “爱卿平身吧。”沐小青仿效西太后的动作神态,没坚持几秒钟,自己就开心笑了起来。

    “咱继续往前走吧,去茶庄吃点绿茶饼。”萧云站起身。

    “好。”沐小青点点头,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臂膀,如同小鸟依人,神sè尽是幸福。

    午后的乡村宁静得像一块玉,温润迷人。

    几条土狗在泥路上追逐着,打打停停,吠声乐此不彼,直到一个村民骂了一声,才各自散去。

    “小七,你说我是不是胖了?”沐小青一边赏着田园美景,一边问起所有女人都会问的问题。

    “你这点小身板,就像减肥成功后的芙蓉姐姐,更妖娆动人。”萧云打趣道,折下一朵小花。

    “能不能不要重口味啊?”沐小青抓狂道,实在受不了他整天把芙蓉姐姐挂在嘴边。

    “这算什么重口味?我有个60岁的朋友,他估计能够活到90岁,属于正常的直线折旧。但是后来,他请了一个16岁的小保姆,两年后就死了,这就是加速折旧。老牛吃嫩草,草没吃着几口,结果把自己吃没了,这才叫重口味呢。”萧云感慨道,开这种带荤味的玩笑,那叫一个技术娴熟。

    沐小青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忍住了,揶揄道:“那你也可以去加速折旧一下嘛。”

    “还是免了吧。”萧云连忙摆手道。

    “哟,萧云同志,这不像你的作风嘛,难不成你想做当代的柳下惠?”沐小青眼神相当玩味。

    “那不是,可以明确告诉你,历史上我最鄙视的男人就是柳下惠,要知道,每个男人在美女面前都是sè狼,只有在恐龙面前,男人才会是正人君子。我认为柳下惠当时坐怀不乱的原因有三个,第一,那个女人很丑,丑到根本提不起xìng_yù;第二,他xìng功能有缺陷,这叫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第三,他是同xìng恋,这道菜不合口味。”萧云煞有介事道,带着那一弯标志xìng的勾人笑容。

    沐小青哭笑不得。

    “沐小姐,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行不?”萧云一脸真诚道。

    “你先说说看。”沐小青jǐng惕道,这个死人经常为了占她便宜而花样百出的,必须堤防。

    “现在是秋天了,收获的季节,咱俩是不是要顺应天时,收割一下?”萧云挤眉弄眼道。

    “啥意思?”沐小青一头雾水。

    “收割了之后,就能播种了嘛,对吧?”萧云坏笑道。

    沐小青恍然大悟,被这牲口这样调戏不恼不怒,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微笑道:“好啊。”

    “真的?”萧云喜出望外道。

    “当然啦,不过收‘割’这事,我想先做了。”沐小青笑着用手比划成刀,特意强调了‘割’字。

    萧云一惊,随即强颜欢笑,表情严肃道:“其实,我觉得偶尔做做柳下惠也没什么不好的。”

    沐小青悄然莞尔。

    *****

    (周末愉快。。)

第五十一章 掉烟

    新的一天。

    宁州,南国红豆大酒店。

    这家酒店位于拱月区,已经有三十多年历史了,作为宁州改革开放的标志xìng建筑之一,曾经是宁州人津津乐道的老牌子,与古城区的天马大厦南北呼应,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兴衰成败,风雨变迁。那时候,人们都以能够进去吃一顿饭为荣,觉得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地位的体现,生意红火得rì进斗金。可惜,由于竞争对手如雨后chūn笋遍地而起,再加上自身经营不善与管理不济,现在的南国红豆已经老态龙钟,没能跟上宁州快速发展的步伐,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摇摇yù坠,令到一些曾经经常光顾的老宁州们嗟叹不已。

    而今天,在南国红豆一间装修并不算豪华的包房里,坐着一桌即将改变其命运的尊贵客人。

    “萧总,坦白说,咱中华民族大概是世界上最能吃、也是最会吃的民族了,从古代开始,就有无数的名人墨客千方百计地搜寻美食,jīng益求jīng地烹饪美食,挑剔细致地品赏美食,而最杰出的代表肯定是苏东坡了,他不知写了多少篇与美食有关的佳文,像什么《菜羹赋》、《食猪肉诗》、《豆粥》、《鲸鱼行》以及著名的《老饕赋》等等,绝对的一等一美食家呀。萧总,你别看我整天穿着一身中山装,还拿着一把破折扇,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其实那是装出来的,咱就大老粗一个,除了啜几口痰骂几句娘,平常就喜欢吃了,我们南国红豆没啥过人的地方,就是菜做得可口,你吃了第一口,保准你想吃第二口,你吃了第二口,保准你吃不着第三口,因为都让别人给吃喽,哈哈。”一个中年汉子站在那里讲得亢奋,眉飞sè舞的,由于喝了几杯茅台的缘故,他已然红光满面,而笑容从未在他嘴角旁落过。

    “味道确实不错。”萧云刚吃了一片盐水肘花儿,放下筷子,回味无穷道。

    “是吧,哈哈。”中年汉子听到夸奖很高兴,转眼又把半杯茅台咽下了肚,抹了把嘴,继续道,“在咱华国啊,衣不妨污浊,居室不妨简陋,道路不妨泥泞,而唯独在吃上,却分毫不能马虎。衣、食、住、行的四事之中,食的程度,远高于其余一切,很不调和,说白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就是口的文化。”

    “万总,你出口就成章,还说自己是个大老粗?你让我情何以堪?”萧云摊手道。

    惹起一片笑声。

    “嗨,萧总,不能这么说,这话讲得顺溜,不代表有文化底蕴。我呀以前家里穷,没怎么上过学,初中就辍了,出来社会闯荡,读书看报啥的全靠自学,完了之后好跟身边的人讲点感想,有些纯粹是无病呻吟的,没想到久而久之就把口才练出来了,算是野路子出身吧,跟你们这些根红苗正的大学生没法比。”中年汉子自谦道。

    “巧了,我也是野路子出身,跟他们这些根红苗正的大学生没法比。”萧云笑着比划了一圈。

    在座的端木子路、宋木木、陆羽、温庭筠、郭故都、何琉璃等天之骄子相视一眼,无奈而笑。

    中年汉子则愣了一下,哂然笑道:“萧总真会开玩笑,各位敞开肚皮慢慢吃,回头咱再详聊。”

    一桌子人不约而同起身,目送喝得脚步已经有些走不稳的中年汉子离开包间,然后齐齐坐下。

    今天几乎是整个江山实业高层的一次大聚会,除了苏楠在千里之外的辽宁外,基本上都到齐了,既有端木子路、宋木木、陆羽、温庭筠、郭故都、何琉璃、古一语、马锦绣、赵八斗这些老臣子,也有新近才加入的姚琴、欧亚子,还有作为江山实业与宁大合作的地质研究院的代表而进来的董悲咒。

    而其中最让众人吃惊的,是萧云对一个人的任用,明秋毫,横空而降担任了技术部的负责人。

    对于萧云与明秋毫的恩怨情仇,外人可能还蒙在鼓里,但作为萧云身边的商业jīng英,这些高层不可能不知道,把这样一个水火不容的情敌安插在公司技术部这样重要的信息支持部门,无异于养虎为患与虎谋皮。端木子路也专门为这事找过萧云详谈,但萧云倒显得轻松,指出明秋毫的电脑技术过硬,是一个难得的高材生,会给公司带来正面效益的,末了还死乞白赖地打了一个比方,说一只站在你面前张牙舞爪的猛虎可怕,还是一只埋伏在暗处随时给你致命一击的野狼更可怕?

    话说到这份上了,端木子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提醒其他的高层要时刻留意明秋毫的异常举动,不能让他做出损害公司的事情。当然,他不会知道,明秋毫能够加入江山实业的更大原因其实是因为林紫竹,她之前已经求了半个月萧云了,聊电话,发短信,面对面,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吃软不吃硬的萧云招架不住了,就答应安排明秋毫的一个职位,但这样做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有萧云自己才能说清道明了。

    “这个总经理就只会喝酒吹牛,也难怪南国红豆会衰落到今天这种田地了。”宋木木嘟囔道。

    “能说会道也是一种生存本领,我觉着还行。”萧云又夹了一块汁鲫鱼,吃得倍香。

    “萧总,你真要买下这家酒店啊?”何琉璃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决定,这块烫手山芋不好拿。

    “你觉得有问题?”萧云悬空提筷,侧过头,微笑望着她。

    “废话,这家店亏损了多少年啊,要不是靠吃政策勉强维持下来,早败了。”何琉璃撇嘴道。

    “子路,你觉得呢?”萧云随意问道,夹起一块栗子鸡,吧唧吧唧地吃着,看着胃口就好。

    “我觉得挺好的,趁火打劫。”端木子路微笑道。

    “啥意思?”何琉璃眼睛转了好几圈,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还是我说?”端木子路询问着吃得兴起的萧云。

    “我……忙着呢。”萧云含糊不清道。

    端木子路无奈一笑,接着就娓娓道来:“南国红豆的成分很复杂,有私人的股份,也有国资委的影子,还有集体成分,所以一直很难捋顺关系,就像一个没落的大家族,没有前景,走不动,但有背景,动不得,只能半死不活地吊着,每年还得耗掉几百万的财政支持,市zhèng fǔ早就想甩手脱难了。现在如果我们下手的话,很有可能会得到市zhèng fǔ的大力支持,一些手续处理起来就会顺摊很多,价格估计也不会太高,南国红豆一共13层,一楼大堂,二、三楼饮食,四楼—十二楼是客房,有180个房间,十三楼是办公场所,保守估计去到五千万左右,加上财政补贴抵消一部分,四千五百万应该能拿下。”

    在场的人全都听入迷了,尤其是何琉璃,一愣一愣的。

    “都听清楚了吧?我可不想重复第二遍了。”萧云嘴角那抹笑容相当得意,得意得有点可恨。

    “资金从哪来?”作为公司副总的陆羽没冲昏头脑,很冷静,点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子路,你刚收购的谦信化工能贷出多少钱?”萧云没回答陆羽,反倒又问起了端木子路。

    “两个亿吧,只多不少。”端木子路搓了搓手,自信满满道。

    “好,那就这两个亿贷款,我想做个初步的安排,有没问题?”萧云慢悠悠扫了一圈。

    呃,这公司都是你家的,动点钱,还能有啥问题?不出意外地,在座的高层都没有异议。

    “其中三千万砸在南国红豆,五千万我另作用途,子路,我给你留下一亿二。”萧云轻声道。

    “成。”端木子路点头道。

    “萧总,刚才子路说要四千五百万才能拿下南国红豆,怎么才砸三千万?”姚琴不解道。

    “收购南国红豆的不是江山,而是帝品御厨,那一千五百万得要凤凰呕出来。”萧云jiān笑道。

    姚琴恍然点头,媚眼如丝。

    “那你拿五千万干嘛?”何琉璃直奔主题,她始终没有当这个年轻人是这家大公司的掌舵人。

    “昨天我跟锦湖的柴总一起喝茶,他说有路数,想成立一家矿业公司,收购黑龙江七台河市勃利县的银杏煤矿,问我有没有兴趣。我看了他手上的那份黑龙江国土资源厅出具的矿产资源储量评审备案,银杏矿一共有三个矿区,包括银杏煤矿、银杏煤矿二井、银杏煤矿三井,其中银杏煤矿储量有529.48万吨,二井有42.49万吨,三井有41.28万吨,实际年生产规模合计达30万吨。江山实业只要出五千万,就能拿到其中20%的股份,这赚大钱的事咱可不能走宝啊。”萧云一脸市侩的笑容。

    “难怪你今天笑得像个弥勒佛一样。”何琉璃翻了一个白眼。

    “人逢喜事jīng神爽嘛。”萧云故意眨眼,电了一下对他的这副财迷做派很不屑一顾的何琉璃。

    何琉璃的白眼翻得更深了,惹起笑声一片,连最不合群的明秋毫也弯了弯嘴唇。

    “是不是步子迈得快了点?”马锦绣皱着眉头,他很担心资金链会跟不上,那就全盘皆输了。

    “我还嫌慢了,还想迈得更快一点。”萧云嘴角微翘,修长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视线从在座的每一位得力助手们的脸上掠过,轻声道,“你们都喝过海水吧?其实追求财富的感觉,和喝海水很相似,第一口喝下去,你会觉得很爽口,可是喝完之后马上又会口渴,喝得越多,就口渴得越厉害。各位,我现在就渴得很厉害啊。”

    众人被这番俏皮话逗乐了,皆会心而笑。

    ——————

    黄昏,西江边。

    夕阳那抹辉煌美丽的影子投在被晚风吹皱的江面上,撒下了一大片闪亮的、玫瑰红的细鳞片。几只晚归的渔船乘风破浪,满载而归,劳累了一天的三五个渔民立在船头上,脚下就是那张赖以生存的渔网,黝黑的脸庞有生活的艰难,也有收获的喜悦,各自点着一根并不昂贵的烟,希望籍着尼古丁的味道,驱散一天的疲惫,以及迎接回家的幸福。

    当萧云赶到这里时,夕阳下那道曼妙的背影已经等了45分钟,惊艳得令人窒息。

    “凤总好雅致啊,来这里看rì落,还能欣赏到西江风情,嗯,一举两得。”萧云笑着走过来。

    “你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凤凰回头,只淡淡一句,愣是将萧云企图蒙混过关的想法掐碎。

    “路上塞车。”萧云没想到这娘们儿会这样直截了当,相当尴尬,只能不断地摸着鼻子。

    “这是你们男人迟到的时候,用得最多的借口,就像去幽会,就说加班一样。”凤凰淡笑道。

    萧云更尴尬了,那张老脸像结了霜的茄子,蔫不拉几的。

    好在凤凰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小女人,看到萧云这副瘪样,嘴角勾起一道完美弧线,转过身去,视线从江面渐渐望远,掠过那几只渔船,最终凝视着那一抹如血残阳,悠悠念起了王勃《滕王阁序》里面的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sè。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好久没有这样静静欣赏过黄昏了,我发现,来到宁州之后,我的生活反而比以前的充实了,也简单了。”

    “世界本身就很简单,只是人心太复杂而已。”萧云背着手,也瞄着即将陨落的斜阳。

    凤凰黛眉微皱,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绽梨涡,轻声道:“是这个理。”

    “凤总约我来这里,不止是看看rì落,念念诗词吧?”萧云手指揉着有些发紧的太阳穴。

    “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凤凰也不打算藏头露尾了。

    “说来听听。”萧云随意道,低头正掏着一根烟,刚从南国红豆拿的,软包中华。

    “我想卖掉瓮中鳖。”凤凰双眸微抬。

    “什么?”萧云一惊,连手中的那根中华都掉了。

    “秋染最近在找人打探瓮中鳖的情况,有意拿下。”凤凰没理会萧云的大惊小怪,古井不波。

    “那娘们怎么突然会对这块不毛之地感兴趣?”萧云苦笑道。

    “帝品御厨将砸七个亿在那里建五星级酒店,宁州现在有谁不知道?”凤凰轻笑道。

    萧云琢磨了一阵子,弯腰捡起烟,点着之后,吐出一个烟雾,轻声道:“我不同意这事。”

    “为什么?”凤凰拧起黛眉。

    “半途而废,会严重影响帝品御厨这个牌子的形象,并购工作将开展不下去。”萧云沉声道。

    “我会另选一块地。”凤凰折中道。

    “为什么非得让给秋染?你不是最不待见她的吗?”萧云不解道。

    “就因为这样,我才要用瓮中鳖做饵,请君入瓮,再一举击溃她。”凤凰目光锐利。

    “我还是不同意,另选一块地的话,所有审批程序又要重新走一遍,太麻烦。”萧云摆手道。

    “没得商量?”凤凰挑着黛眉。

    “没得商量。”萧云弹弹烟灰,他没那么多的时间耗在跟zhèng fǔ打交道上,赚钱才是王道。

    凤凰抬眸凝视着他,轻声说一句:“如果我说,搞垮了秋染,你的身世也将水落石出呢?”

    萧云惊愕,手中的烟再一次掉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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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手铐

    星期一。

    宁州大学一个公共教室内,人满为患,甚至有不少其他专业来早了、顺便旁听的路人甲学生。

    萧云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演绎着经济管理学,除了展示PPT,几乎没有照本宣科,却绘声绘sè。

    沐小青还是一如既往地最后一个进入教室,还是一如既往地猫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还是一如既往地戴着一顶鸭舌帽,还是一如既往地将帽檐压得很低,似乎不想让其他任何人见到本尊容颜。她也没带什么笔啊、本子啊之类的学习用具,一看就知道是来打发时间的,右手托着下巴,静静凝视着讲坛上的那个人,顾盼间一副不加雕琢同样不可救药的花痴状,浅笑嫣然。

    “同学们,你们认为一个企业,它能成功最重要的基石是什么?”萧云提了一个有趣问题。

    而大家的回答众说纷纭,有说人才的,有说背景的,有说人脉的,有说资本的,不一而足。

    萧云在扳着手指替同学们收集答案,但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不禁问道:“还有没有?”

    “信息。”忽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第一排传来,惹得全班鸦雀无声,原来是许子衿。

    “bingo,就是信息!”萧云竖起大拇指,向那个平时低调无闻、总喜欢一鸣惊人的丫头灿烂一笑,然后轻声道,“同学们,信息就像内裤,看不见但很重要。而我这里所说的信息,包罗万象,既包括指企业对现有市场的信息垄断,对潜在市场的正确预判,对未来市场的前瞻预测,也包括对竞争对手的透彻研究,产业饱和度的大概分析,甚至包括对国家政策的敏感度,这是一个企业赖以生存的阳光雨露,没有这些,就像没有方向盘的汽车,很容易迷失方向,从而万劫不复。”

    “老师,能不能再说具体点?”一个同学提出要求。

    “好,那我给你们举个例子吧,就说说国企的事儿。”萧云拿着无线麦克风,在讲台来回走动,轻声道,“大家应该都知道,改革开放以来,国企从落后与低效的代名词,变成一练内功即可蛹化成蝶的高手,再到共和国长子和中国经济的航母,直至今天的垄断利益集团和**温床,靠得是什么?就是依赖着zhèng fǔ可以轻易地维护垄断或专利的行业信息。而对于我们国家大部分的民营企业来说,这种红顶商人的境界是可望不可及的,那要怎样才可以在物竞天择的商海中脱颖而出呢?就是要让自己对信息有一个高度的敏锐xìng。你没有这种能力,你就会摔跤,就会撞墙,就会掉沟。”

    众人听入了迷。

    “我再展开来说一下,譬如这个月的14-15rì,我们的总理在天津滨海新区调研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是以前从没有提到过的,他说要‘适时适度进行预调微调’。很普通的10个字,对于一般人来说,看完之后就一个感觉,嗯,还蛮通顺的。对吧?但对于一个企业家来说,里面的文章就太多了。首先可以肯定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个措辞里面有很大的cāo作空间,不像‘从紧’或者‘适度宽松’那样有明确的指向,因此,这个说法很微妙。而当宏观决策的最高层使用一种很微妙的政策用语时,观察各执行部委的具体cāo作而不是揣摩字眼就显得格外重要。那么,同学们,戏核在哪呢?”萧云微笑着问道。

    默然无声。

    “南京和佛山率先给了我们提示,南京在前段时间大幅提高了公积金贷款上限,而佛山也刚刚尝试放松限贷令。这两个一、二线城市比不得我们国家最为藏龙卧虎的běi jīng上海,那为什么会选择它们试水呢?因为任何政策的方向标要扭转,都需要给社会一个过渡期,不起眼的地方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去潜移默化,可以想象,明年的房地产业肯定会遭遇到寒流,但回暖的脚步可能要比今年来的更快一些,而其他的,像文化传媒业、商品零售业等第三产业会迅速上扬。”萧云深入浅出道。

    掌声四起。

    “萧老师,那如果给你足够的资本,你会选择房地产,还是其他行业?”沈折桂又来搅局了。

    “如果我有足够的资本,当然不会死守一个行业了。”萧云从容面对,那抹微笑清净如竹。

    “只够你在一个行业立足的资本。”沈折桂只好硬着头皮,将刚才的话进行了补充修正。

    “应该是房地产,毕竟这个行业是暴利,有钱赚,当然是赚大头的。”萧云给出了答案。

    “假设是在宁州,你也是这样选择吗?”沈折桂继续发问道,其他同学也乐得看热闹。

    “嗯。”萧云点头道。

    “你应该知道,现在宁州的储备用地基本上被三大地产公司所垄断,柴进士的锦湖集团,秋染的古道集团,还有南宫青城的伯乐集团。萧老师,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但想从这三大巨人的包围圈中拔地而起,是不是有点过于异想天开了?”沈折桂扬着眉毛问道,一副趾高气扬的神sè,很享受身边的同学用一种赞赏的目光望着自己。

    “这位同学说得不无道理,但小学六年级的语文有一篇课文叫《最大的麦穗》,里面说了,‘追求应该是最大的,但把眼前的一穗拿在手中,这才是实实在在的’,这位同学,如果你不记得,要回去好好读读六年级了。”萧云嘴角弧度玩味,引来一片会心笑声,继续道,“任何时候,利润都不可能实现最大化,当你在追求最高利润的时候,其实也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我从没想过要和三大巨头比肩,我看,获得合理利润,就可以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知足常乐呢?”沈折桂不慌不忙道。

    “你总算说了一句符合你大学生身份与智商的话。”萧云对于打击报复,不留遗力。

    “谢谢,不过你的所作所为就不一定符合你大学老师的身份与智商了。”沈折桂忽然狡笑道。

    一片哗然。

    萧云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微笑道:“有话不妨直说,我的课堂欢迎各种声音。”

    “你自己看呗。”沈折桂笑着指了指门外。

    众人转过头去,一瞧,不禁吓了一大跳,几十个荷枪实弹的jǐng察鱼贯而入,竟然全都是特jǐng。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特jǐng举着微冲,形成三角阵直奔萧云,看模样是一个男的,两个女的。男的是几个月前在建行银行劫案中冒名顶替萧云做了城市英雄的特jǐng大队副队长,戚家军,而两个女生分别是夏洛书和蚊子。这次派了市公安局最jīng英的特jǐng大队来抓捕萧云,也是邱祭祖知道萧云会武功,专门下的命令。本来戚家军是不让夏洛书和蚊子来的,但两个女孩知道这次抓捕的对象是最敬仰的萧云之后,连夜写了千字请愿书,戚家军向邱祭祖请示过之后,才同意的。

    “萧云,我们现在怀疑你跟一宗命案有关,请你配合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戚家军正sè道。

    萧云出奇平静,没有任何的反抗,放下麦克风,咔嚓,冰凉的手铐无情地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而教室顿时炸开了锅。

    前一秒还是仪表堂堂的人民教师,下一秒就成了阶下囚,不明真相的学生们当然不干了。

    “jǐng察同志,你们没搞错吧,我们萧老师怎么可能是杀人犯?”第一排的李双佚拍案而起。

    特jǐng们没有理会,押着萧云就往门外走,学生们纷纷起身想拦阻,却被特jǐng们硬生生拦回去。

    “小七哥!”许子衿忧心忡忡地喊了一句即将迈出门口的萧云。

    押着萧云的夏洛书和蚊子心领神会,放慢了脚步,将盖着萧云的黑头罩拉开。

    萧云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淡然一笑,然后示意两个女孩将黑头罩重新盖上,离开了教室。

    沐小青站在最后一排,面无表情地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切,水灵双眸笼上了一层凄楚的哀伤。

    ——————

    市公安局,五楼的一间问讯室外。

    “程队长,我对疑犯比较了解,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协助问话?”夏洛书花容微怒道,她很担心萧云会遭毒打,刚才在他被特jǐng顺利带回局里之后,刑jǐng大队就堂而皇之地接了过去,其后他一直被锁在了这家yīn森的问讯室里面,生死未卜。夏洛书对刑jǐng大队队长程小龙的暴躁xìng格早有耳闻,早些年国家对严刑逼供还不是很重视的时候,凡是程小龙经手的犯人,几乎都会被打个半死,不是骨折,就是手断,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更是家常便饭,这些年上面抓得严了,人大常委会也出台了相应的法律法规,他才收敛了一些,但这一次萧云动了邱式,难免邱祭祖会给他胡作非为的特权,把萧云往死里整,她必须进去看着,才能放心下来。

    “洛书,市里已经将这个案子定为了今年的一号案子,你别让我难做了。”程小龙笑着拒绝。

    “我已经向蔡局请示过,他也同意我全程协助你们,这怎么算让你难做?”夏洛书反将一军。

    “但邱局只跟我说,要我们刑jǐng大队全力以赴尽早破案,从没提起你们。”程小龙抽起了烟。

    “人是我们抓回来的。”夏洛书微眯起眼睛道。

    “谢谢了,万分感谢特jǐng大队所做的工作,改天我请你们全队吃大餐。”程小龙吐了口烟雾。

    夏洛书还没来得及继续游说,就听到里面传来几声惨叫,脸sè大变,怒道:“你们打人!”

    “犯人不肯合作,当然得用点手段了,你以为个个一上来就供认不讳的?”程小龙扯起笑容。

    “你这是犯法的!”夏洛书生气道。

    “我们刑jǐng大队办事,啥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会做人点,别让我撕破脸。”程小龙不悦道。

    “你们违规,我就是看不过眼,我一定要进去!”夏洛书说着,就要往问讯室里面闯。

    程小龙眼疾手快,一下子挡住了她的去路,接着两人就施展拳脚,厮打了起来。

    “造反啊,都给我住手!”邱祭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五楼,一声低吼,充满了威严。

    夏洛书与程小龙这才愤愤不平地各自分开,站到一边,却还在怒目相视,各不相让。

    “这个时候了还搞内讧,成何体统?!”邱祭祖怒不可遏道。

    “对不起,邱局。”程小龙赶紧低头认错。

    “洛书,你先回去,这里现在由我亲自负责。”邱祭祖脸sè不愠道。

    夏洛书嘴唇动动,最终选择了沉默,瞥了眼大门紧闭的问讯室,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邱祭祖静静望着夏洛书离开的背影,脸sè沉了下来,眯着眼,轻声问道:“他在里面?”

    “嗯,老陈正带着几个兄弟‘招呼’着他。”程小龙浮起一个作恶多端的坏笑。

    “开门。”邱祭祖命令道,穿着jǐng察制服的他,还真有一股正气凛然的风范,让人望而生畏。

    程小龙赶紧殷勤地去开门,正想给邱祭祖看看“招呼”的成果,好邀功一下,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那张桌子被砸得稀巴烂,高强度的台灯也碎了,几个jǐng察倒在地上低声哀嚎,老陈像个犯错的小学生站在一边,低着头好像有点六神无主。而双手挽在背后、被手铐锁死的萧云却安然无恙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仿佛与他毫不相关。

    “老陈,咋回事?”程小龙怒火攻心道。

    老陈只是苦笑。

    邱祭祖却将眼前的混乱视而不见,拎起一张椅子,吩咐道:“小龙,带着全部人出去。”

    “是,邱局。”程小龙虽然气愤填膺,但邱祭祖都这样说了,只好照做,等以后再收拾萧云。

    人走房空。

    邱祭祖拿着椅子径直坐到了萧云对面,两人只相隔一米,邱祭祖从上至下审视着这个年轻人。

    “人,不是我杀的。”萧云淡淡一句。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邱祭祖脱下了jǐng帽,微笑道。

    “人在做,天在看,我对得起天地良心,邱式不是我杀的。”萧云轻声道。

    “有两个人指证你,老礼堂有你的脚印,那把生锈锁也有你的指纹,咋解释?”邱祭祖笑道。

    萧云瞳孔一缩,慢慢沉默了下来。

第五十三章 电话

    萧云被抓的消息,如同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宁州大学。

    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窃窃私语讨论这件事情,且越传越邪乎。

    沐小青可没工夫去理会这些闲人闲语,她现在急切地想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萧云究竟犯了什么事,怎样才能对症下药,救出他。她的手机已经打了一块电池,由于宁州这边封锁消息很成功,她得到的信息情报很有限,只知道萧云可能把邱式杀了,在重新换上另外一块电池后,她立即向省公安厅副厅长毛峰求助,毛峰是她爸的朋友,他打了几通电话去宁州咨询,问清楚情况后,一五一十地转告了沐小青,她这才摸清案子的大概。

    现在的证据与证人力度虽然对萧云很不利,但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她拨通了黄四爷电话。

    “四爷,小七被抓了,您应该知道吧?”沐小青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显得焦急与无奈。

    “知道,今天中午庞月明亲自给我打了个电话,把小七的一些情况说了一下。”黄四爷说道。

    “您有没有办法先把他保释出来?”沐小青问道,在宿舍的走廊里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

    “他犯的是命案,怎么保?”黄达人低声道,他可是最坚持原则的一个人。

    “您真的相信小七会杀邱式?”沐小青听到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情绪,有些讶异。

    “我不相信,但现在宁州公安有了充足的证据和证人,你让我怎么办?”黄达人叹息道。

    “狗屁证据和证人,这案子本来归福建管,他邱祭祖硬抢过来,分明有鬼!”沐小青怒声道。

    “这事是省里头同福建那边沟通好了,宁州才接过来的,谁也不好说什么。”黄达人轻声道。

    “那您就眼睁睁看着小七进监狱吗?他可是您最喜欢的干外孙啊!”沐小青快人快语道。

    “小青,你先别急,刚才你霍姨已经骂我一通了,我会想办法保护小七的。”黄达人安抚道。

    “我能不急吗?小七被抓去问话了,谁能保管他们不动私刑?更何况现在是邱祭祖的宝贝儿子邱式死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报复小七的,就算暂时还定不了小七的罪,但一旦被押进了看守所,那就是邱祭祖一手遮天的地盘了,小七还不得被里面的人给折磨死?不论如何,您一定要想办法先把小七保释出来,四爷,我求您了!”沐小青眸含泪水道,就差没跪下了。

    “这个我真的不能答应,在大是大非面前,作为一名老党员,我决不能走歪路,徇私舞弊。不过我已经跟邱祭祖打好招呼了,明确告诉他如果小七少了一条汗毛,就唯他是问。他也拍胸脯答应我绝不用权力去干涉案子,所有的程序都走正常途径,更不会严刑逼供。小青,四爷向你保证,如果孩子是清白的,谁都动不了他,但这得由法律去评判,知道吗?”黄达人语重心长道。

    “去他妈的法律,小七就是我的法律,我就要他马上出来!”沐小青怒不可遏,啪挂了电话。

    她又开始在走廊来回踱步,神情异常凝重,沉思良久,她终于停下,颤颤巍巍拨通一个号码。

    ——————

    市公安局,还是那间有点yīn森、三分像阎罗大殿的问讯室,地上亮着一盏刺眼台灯。

    “你相不相信我曾经在审犯人的时候,徒手打死过两个?”邱祭祖掏出烟,深深抽了一口。

    “相信。”萧云微笑道,没有一点正常人都会浮现的惊愕和怀疑,贪婪闻着空气中的烟草味。

    “我干jǐng察这行,有35年了,几度风雨几度chūn秋啊。最记得是我进来队伍的第一年,和10个同事去郊区围捕一个毒贩,他拿着一支AK47,站在离我五米远的地方目中无人地狂扫,我的同事瞬间被扫倒了六个,血流成河,我吓得脸都白了,拿着枪哆哆嗦嗦藏在一个柴堆里,自始至终不敢露头,到最后那个毒贩从容离开,而我却吐了一地。从那天开始,我就不断苦练自己的心志,让自己变得更狠,更毒,所以我开始打犯人,起初是觉得他们可恨,那么多正事不干,非得要去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实在欠打,到了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不把他打得吐血,都觉得这案子办不下去。”邱祭祖烟抽得很频密,一口接一口。

    “现在不许这个了。”萧云微笑道。

    “不是不许,是不想。任何规则,都不是天衣无缝的,都有其漏洞,如果我想打你,就有一百个理由打你,上面想查都没辙。这叫什么?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是不可能研究自己思维的,需要一种比人更高级的动物才能研究,就像人研究猪一样。我怎么想,上头怎么会知道?”邱祭祖抽完一根之后,没有休憩,立即点燃了第二根。

    萧云沉默。

    “我之所以不动你,是因为我答应过四爷,只要你肯乖乖合作,万事好商量。”邱祭祖笑道。

    “邱局长,你要我说多少遍,邱式不是我杀的,我傻啊?”萧云苦笑道。

    “很多杀人犯都会像你这样,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我见多了。”邱祭祖深深吐了一口烟雾。

    “那你为什么不去查查魏娜?她全程跟着邱式,嫌疑更大吧?”萧云企图转移视线。

    “何止是魏娜?连苏黄历我也调查了个底朝天,最后的嫌疑人还是指向你。”邱祭祖冷笑道。

    萧云的笑容苦得像吃了一箩筐的凉瓜,看来为了让自己入罪,南宫青城真是下了血本啊。

    “小式他平时最怕疼了,割破手指都能嗷嗷半天,你他_妈竟拿刀捅他!”邱祭祖眼冒火光。

    “我没捅。”萧云守口如瓶道。

    “去你nǎinǎi,老子好声好气给你说,是想给你条生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邱祭祖厉声道。

    “他不是我杀的。”萧云还是老生常谈。

    “你等着!草!”邱祭祖一脚踩熄没抽几口的烟,大步走出去,想叫人来,却看见了庞月明。

    庞月明显然来得很匆忙,满身都是酒气,刚好见到邱祭祖,招手道:“马上给我放人!”

    邱祭祖皱起眉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前来,冷声道:“庞书记,私放罪犯可是犯罪。”

    “犯个屁罪,你立马给我放人,我不想被就地正法,今晚就被摘掉乌纱帽。”庞月明坚持道。

    “谁给他撑腰了?黄达人?”邱祭祖骤然眯起眼睛,猜测到了。

    “沐楚辞。”庞月明毕恭毕敬地说出这个名字,生怕咬字不准说错了。他刚才正跟市发改局的领导班子在亭台宾馆正吃着饭,喝了不少轩尼诗,突然接到电话,一看号码很陌生,而区号是010,竟然是从běi jīng打来的,他赶紧起身去门口接,结果一听到对方报的衔头,差点没吓死,连手提包都来不及拿,就火急火燎地让司机送了过来。

    “哪个沐楚辞?”邱祭祖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庞月明的酒早已经醒了一大半,吸着凉气,缓缓道:“咱们国家有几个副总理姓沐的?”

    邱祭祖惊愕得久久不能言语。

    ——————

    临近冬天,夜晚降临的速度也比往前快了许多,六点还没到,天就黑下来了。

    路灯初放,黄sè的慵懒光芒总让人感觉提不起劲,下班的人们都在往家里赶,街上熙熙攘攘。

    沐小青正搓着那双冰冷的小手,在市公安局门前来回走动,双眸时不时地投向里头,企盼着那个身影会出现在视线里。刚才她几乎磨破了嘴皮子,门卫愣是不让进,她气愤加无奈,但也只好在外面老实待着,飕飕冷风笼罩着她身子,而心今天就一直没热过,她终于体会了一次让爱情折磨得寝食难安的滋味。

    好在上天还是一位怜香惜玉的主,没让她忐忑不安太久,萧小七终于完整无缺地走了出来。

    “小七!”沐小青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禁不住欢呼雀跃,飞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

    两人就这样,在公安局门口旁边的围墙下,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

    “傻妮子,这么冷,你一直在这里等啊?”萧云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责怪道。

    “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沐小青抬起头,眼眸里闪烁着失而复得的激动泪花,悬而不落。

    “那万一我要是一直不出来呢?”萧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那我就直接闯进去,把你劫出来。”沐小青煞有介事道,仿佛从一个公主变成了勇士。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应该是我硬闯出去,和你一起浪迹天涯。”萧云轻笑道。

    “真的?”沐小青兴奋道,那张本就娇艳yù滴的瓜子脸蛋愈发光彩照人。

    “当然。”萧云微笑点头。

    “奖励你一下下。”沐小青说着,便踮起脚尖,在萧云的嘴唇上留下一个浅浅的亲吻。

    “这种奖励,不妨多来几次嘛。”萧云坏笑地舔着嘴唇,回味无穷道。

    “那要看你的表现咯。”沐小青嫣然一笑。

    “我肯定严于律己,尽可能地为咱沐大小姐带去欢乐。”萧云正儿八经道。

    “瞧你那虚伪样儿。”沐小青忍着笑翻了个白眼,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没事了?”

    “不是,公安局给的说法是,同意取保候审,但不得离开宁州,得随叫随到。”萧云轻声道。

    “出来了就好,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看守所那种地方不是人呆的地儿。”沐小青庆幸道。

    “怕啥,我又不是没进去过。”萧云微笑道,在南京的时候,他就在雨花台看守所羁押过。

    “呀,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累犯啊?我真替社会赶到悲哀”沐小青坏笑道,直视他的黑亮双眸。

    “那你喜不喜欢这个对社会危害极大的败类?”萧云抵着她的头,柔声问道。

    “喜欢。”沐小青声若蚊蝇。

    “啥?没听见。”萧云装傻充愣道。

    “别指望我再说一遍。”沐小青撇了撇嘴道。

    萧云笑了笑,没再难为这妮子,轻声问道:“饿不?”

    沐小青连连点头,拍着肚子,一脸委屈道:“为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那咱吃大餐去。”萧云扬手一挥,半蹲下身子,指指后背,低声道,“恭请沐大人上轿。”

    沐小青心底暖洋洋的,一跃而上,咬着嘴唇,媚笑道:“重不重?”

    “一点都不重,简直轻如鸿毛啊。”萧云玩笑道,她的身材确实很苗条,比例属于黄金分配,该瘦的地方着实纤细得令无数女人为之嫉妒,而该丰满的地方偏偏一点水分都没有,异常饱满,让我们之前还在口口声声说偶尔做一下柳下惠也不错的萧小七同志禁不住心猿意马。

    沐小青璀璨一笑,摇身一变,变成一个骑在马背的将军,一指前方:“向大餐,挺进!”

    “好嘞!”萧云背着一点也不沉重的沐小青,飞快地向前奔跑而去。

    一路上,留下两串酣畅淋漓的笑声。

    街对面,倚着路边的汽车,藏了好些人,像埋伏的弓箭手。

    “小矜,云少走了。”弘历看着已经走远没了人影的萧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看见了。”许子衿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

    “那是不是代表他没事了?”弘历之前听到许子衿说萧云犯命案被抓了,吓得三魂不见六魄。

    “看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应该是吧。”许子衿淡淡道,视线还是落在萧云走远的方向。

    “那就好,不用动手了。现在都六点多了,要不咱也去吃个大餐庆祝一下吧?”弘历提议道。

    “不了,我晚上还有课,还要赶回学校,你让兄弟们都撤了吧。”许子衿扯起一个笑容道。

    “那成。”弘历拨了几个电话,埋伏在公安局周围的几百个弟兄像地下水一样,呼啦全散了。

    只剩下许子衿一个人站在原地,呆呆凝望着萧云跟沐小青欢乐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

    (周末愉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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