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负责
一场暴风雨来袭,无论带起多大动静,终究还是会烟消云散的。
黑龙团与公子党这两大实力在伯仲之间的黑_道巨擘并没有像万众期待那样,彻底撕破脸,而是很明智地选择了握手言和。黑龙团遵照陶黑石的口头协议,秘密撤出广东、江西两个省,公子党也迅速从宁州离开,避免了一场很有可能会是兔死狐悲的浩劫,也让岌岌可危的银狐堂有了喘息之机。
那些时刻关注事态走向、担心被波及到自身官路生涯的政治大佬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一直处于向前奔跑中的萧云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毕竟时间不等人,世界每天都在发生广泛而深刻的变化,华国每天也在发生广泛而深刻的变革,变化伴随挑战,变革孕育生机,挑战前所未有,机遇也是前所未有,如果你原地喘了一口气,你的对手可能就跑到你前头去了。
因此,他依然忙碌着。
虽然萧云已经接替了皇甫轻眉的位置,成为了公子党的魁首,但公子党内部对于这个如同过家家般儿戏的政权更迭没有达成共识,流言蜚语不绝于耳,军心有点涣散。为此,尊贵的皇甫大小姐亲自到了杭州,召开一次紧急特别会议,去解释,去安排,去维稳,好让萧云可以顺利接位。而显然,天之骄女皇甫轻眉有足够的人格魅力去做说服工作,再加上纳兰锦玉、韩小窗和谢翘楚三位高层的鼎力支持,萧云不费太多周章,就水到渠成地正式为公子党上下所认可。
解决完这一桩重要的事情后,皇甫轻眉就接到家里的通知,连夜赶回了běi jīng。
萧云送她到的萧山机场,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机场后,也只是简单拥抱,就挥手告别。
可等皇甫轻眉过了安检之后,她又折回身,向萧云使劲扔出一个纸团,含泪道:“再见。”
然后,转身而去,坚决而果断,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萧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弯腰捡起脚下那个纸团,从揉得不成样的形状来看,足以看得出来之前皇甫轻眉的挣扎程度,慢慢打开,一段清隽字体顿时映入眼帘:你说你懂得生之微末,我便做了这壮大与你看。你说再热闹也终需离散,我便做了这一辈子与你看。你说冷暖自知,我便做了这冬花夏雪与你看。你说恋恋旧rì好时光,我便做了这描金绣凤的浮世绘与你看。你说应愁高处不胜寒,我便拱手河山,讨你欢。
其中的款款深情不言而喻。
萧云凝望着纸团,伫立良久,不愿离去。
rì子一天一天过,儿女情长再浓,也不能整天恋恋不舍,还得工作,还得生活。
冬天的寒冷,阻止不了萧云对工作的热情,从杭州一回来,他就全身心投入到了江山实业的宏图大展中。而携着公子党的黄袍加身,他也不再需要刻意地隐藏自己,开始逐步由幕后走向台前,最明显的一个标志就是,他开始在公司那一间已经空了很久的董事长办公室上班了。
不要说新进的员工没见过萧云的真面,就是很多旧臣子,也对这位大老板一知半解。
一时间,公司上下都是萧云的小道消息,包括他的背景,他的伟绩,他的样貌,都被神化了。
萧云可没工夫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一心只在工作上,由于之前没有真正管理过公司,所以一回来,他就召开了一次高层会议,除了常年驻在总公司的几个头头外,底下子公司的负责人也被召了回来,人头涌涌。而会议的主题,不是开发了多少个项目,也不是收购了几个新公司,而是公司的文化。
人因文化而文明,品牌因文化而提升,企业因文化而强大。
一个企业,一定要有偷不去、买不来、拆不开、带不走、溜不掉的独特资源。
而这个资源,就是企业的文化。
所谓小企业靠权威,中企业靠制度,大企业靠文化,就是这个道理。萧云很明白,江山实业要想做大做强,光靠拼命收购,是不行的,就等于一个人拼命进食而不运动,结果就是虚胖,徒有其表而已。因此,当江山实业发展到一个资产过亿的企业时,形成独具特sè的文化,就显得迫在眉睫了。
在会上,萧云集思广益,听取了每一个人的意见,边听边记边整理,定出了公司的主题口号:
以人为本,打造百年企业。
萧云修长手指轻敲着桌面,谈笑自若地要求江山实业的发展战略、品牌战略、市场战略、企业理念、商战武器、营销信念以及管理制度、用人原则、行事准则与行为规范等等,必须激情而理xìng地融入到“以人为本,打造百年企业”这一企业文化原点上来,由此及彼,由小而大,逐渐丰富文化景深,创造和延伸出许多新的企业文化亮点。他还点名要陆羽牵头做好这项工作,温庭筠和姚琴从旁协助。
忙完jīng神层面的事情,萧云转过身就抓物质层面去了。
十二月十九rì,星期一,江南一带仍然没有下雪,延续着前段时间yīn沉沉灰蒙蒙的天气。
萧云在邱式一案脱身后,重新回到了宁大校园,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而经过这一闹,他在宁大就更加赫赫有名了,很多之前对他根本不了解的学生都想亲眼瞧瞧这位被一群特jǐng当场带走的老师长什么样,所以一到他的课,教室那盛况空前的场景,直让人觉得华国的教育有救了。
今天,他上完课之后,好不容易从学生群中逃出来,随即带着赵八斗、何琉璃等赶去南京。
在南京国际会展中心,正举行着一场jīng品住宅展,而萧云也让欧亚子将重新定位、重新包装后的秋水长天小区参展。经过几个月的修整,秋水长天小区焕然一新,完美无瑕地融入了一片湖光山sè之中,一个人工湖跃然zhōng yāng,周围植满了名贵树木,再配上鹅卵石小径,条木台阶,假山顽石,亭台楼榭,形成了环绕水岸长达一公里的风景长廊,其壮观景象让人瞠目结舌。
除了在硬件做得脚踏实地外,萧云还打起了轰天炸地似的广告攻势,通过韩小窗的关系,请到了天后韩雪作为楼盘的代言人,而且价格还不高,并邀请国内顶级导演拍了几支广告,在传统媒体与网络媒体同时播出,轰动全城。而各大高档房源中介也充当了传播媒介,让那些潜在的购房对象对秋水长天小区有了全方位的认识。
与此同时,萧云也将细节做到了极致。其他楼盘的看房车都是豪华大巴,而萧云却不知从哪弄来了二十几辆名车,其中不乏加长版林肯、加长版路虎、加长版奥迪等等可以充场面的豪华轿车,并且限定了看房人的背景、收入及教育程度等等条件,就连那一本秋水长天介绍书也是用昂贵的铜版纸印刷的,而且每个人看房之后都会收到一份包装jīng美的圣诞小礼物,务求让每一个看房家庭都受到无微不至的接待。
有了这些内外条件的庇护,在jīng品住宅展的三天时间里,秋水长天打了一场漂亮的开门红,首批推出的3栋整楼以及三十多套分散的住宅预订一空,到了圣诞节前夕,高达一千万的定金全部到账。只要赶在过年前,在接下来的二十个工作rì之内,办好过户手续,办好产权交接,将近一亿的房款就能全部到账,扣除前期在环境改造和广告宣传上的投入,基价外盈余六千万。
得知消息后,秋水长天的大老板,辛稼轩笑开了颜。
在平安夜那晚,辛稼轩在江苏首家白金五星酒店——南京绿地洲际酒店举办了一场盛大酒会。
酒会上,尽是房地产界的名流仕女,也不缺乏大腕明星,而代言人韩雪无疑是最引人瞩目的。
萧云带着何琉璃、赵八斗、狄绸缪、欧亚子、叶昕昕、戴妍、谭惜、瞿微凉和范布衣等秋水长天项目组的高层出席了酒会。这帮子功臣一出现,就受到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欢迎,辛稼轩甚至激动得和每一个人都来了个热烈拥抱。之后,萧云就把他们推到前台,自己一个人躲到了角落里,一边欣赏服务生调制鸡尾酒的花哨动作,一边端着一碟意大利面粗鲁地吃着,吃相甚是不雅。
“你怎么躲这里了?”谢小狐不知从哪冒出来,化着淡妆,宛如一根经过仔细打磨的玉簪子。
“咦,你怎么也会在这?”萧云见到这小妮子赫然出现,差点被意大利面呛到。
“这酒会是呆呆她爸办的,就跟着她来了呗。”谢小狐耸耸肩道,身上的晚礼服还蛮合身。
“啊?呆呆的爸是辛稼轩?”萧云讶异道,之前还真没去仔细了解过辛稼轩的家庭背景。
“不然你以为呢?”谢小狐见他这副吃惊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萧云愣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前些rì子陶黑石感慨过的一句话:“这世界真是小啊。”
“喂,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躲这里了。”谢小狐瞪着大眼道。
“我帮呆呆她爸将房子卖了好价钱,他就邀请我来了呗。”萧云耸耸肩道,拿着纸巾擦擦嘴。
“啊?秋水长天那房子是你卖出去的?”谢小狐惊愕道。
“不然你以为呢?”这回轮到萧云翻了个白眼。
“我一直有听呆呆她爸说遇到了一个贵人,但我没想到会是你。”谢小狐小声嗫嚅道。
“你没想到的事儿多了去了。”萧云放下了那碟意大利面。
“得瑟。”谢小狐撇撇嘴,可她凝望着萧云的眼神,有了一份胡思乱想的情绪在,很微妙。
“其实这酒会一点都不好,没啥好吃的,还不如架个炉开烧烤宴会呢。”吃货萧云埋怨道。
“那你跟我回淮yīn呗,我负责组织落实,还有不少花季少女哦。”谢小狐坏笑道。
“不好意思,我对萝莉不感兴趣。”萧云拿过一杯柠檬水,漱漱口,然后吞下。
“切,萝莉怎么了?含苞待放,多美妙啊?”谢小狐不满道。
“谢小狐童鞋,你现在还是一个中学生,请端正你的思想,谢谢。”萧云正sè道。
“我思想挺端正的啊,含苞待放是形容我们正处于未成熟的年龄,你以为呢?”谢小狐反问。
“呃……”萧云相当尴尬,额头估计都现出三条黑线了,她不是指含“苞”待放么?
“是你思想不端正吧,萧小七同志?”谢小狐一脸狡黠。
“我承认我龌蹉,行吗?”萧云敢作敢当。
“哼。”谢小狐耸耸鼻子道。
“你妈最近还好吧?”萧云赶紧转移话题,有大半个月没见到周长恨了,也没跟她通过电话。
“还行吧,年底要开两会了,事儿多,我比较惨,得公司学校两头跑。”谢小狐嘟囔道。
“噢,我都忘了,你现在是董事长了,谢董,请多多指教。”萧云煞有介事道。
“你就拿我开心吧,我都快愁死了,很多事我都不懂,就靠太nǎinǎi帮我了。”谢小狐郁闷道。
“这不挺好吗?有她撑着,你的位置稳如泰山,等过几年你有能力了,就单上。”萧云笑道。
“屁啦,那我哪有时间吃喝玩乐,哪有时间陪呆呆一起二,哪有时间拍拖?”谢小狐惆怅道。
“……”萧云汗颜,摸了摸鼻子,轻声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现在选的是熊掌,懂不?”
“不懂。”谢小狐轻哼道。
“你长大了就懂了。”萧云轻声道。
“拜托,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好不好?你看看我,你上次不还说我隆胸了吗?”谢小狐反驳道。
萧云嘴角僵硬地扯了几下。
“我不管,反正我做到这个位置是你推的,如果我找不到男朋友,就你负责。”谢小狐耍赖。
“哎,谭惜,谭惜,我有话跟你说,我这就过去。”萧云对着十几米开外的谭惜喊道,遁走。
谢小狐见到狼狈逃窜的萧云,气得直跺脚,不过望着那个孤寂而伟岸的背影,她又笑了。
美似花儿。
*****
(周末愉快。)
第七十章 孤月独明
秋水长天首批住宅的销售一空,也让辛稼轩亲眼见识到了萧云的通天能耐。
按照此前签订的销售协议,那六千万利润将按照五五分成,尽管如此,能拿到三千万的回笼房款,也大大超出了辛稼轩的心理预期。所以,在萧云提出要再追加费用进行jīng装修,以提高第二批住宅的档次,从而推开价格时,辛稼轩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就拿出了一千五百万的装修工程款给萧云,而萧云转手就将这一千五百万打给了马锦绣,具体的装修事宜,将由马锦绣的联众拆迁公司负责,欧亚子的易安居士房产置换有限公司负责监工。
第二批住宅计划在chūn节过后就推出,时间紧,任务重,马锦绣已经带着大批人马驻扎南京了。
圣诞节。
当全国上下都在为一个西方节rì而疯狂庆祝时,萧云却悄然离开了南京,回到宁州继续忙碌。
母亲曾经告诉他,机会像旱天的雨,好容易飘过一团云,没等掉下一滴,又忽忽悠悠飘走了。
因此,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也正是由于这种狼xìng,他才会走出这一条康庄大道来。
凡人路服装有限公司在何琉璃的英明决策与管理下,早就步上了正轨,除了在人手、设备、生产线等硬件进行换代更新外,何琉璃还大手笔地引进了多名来自意大利和rì本的服装设计师,并请来了国内几位形象健康的娱乐明星作为代言人,广告打得如同鹅毛大雪,在各大电视媒体、门户网站、地铁站、公交车等等传播载体中都能见到那一句由萧云拍板决定的广告词:我是凡人,只走凡人路。
到11月底,凡人路广告打了有半个月,效果立竿见影,销售额全线飘红。
现在已经是12月底了,凡人路的销售额直奔2000万大关,银狐堂成熟的物流产业功不可没。
作为江山实业的第一家子公司,萧云当然得去凡人路视察一番,在回到宁州之后,他第一站就选择了这间被端木子路最早收购的服装厂。总经理何琉璃在接到总公司的通知之后,立即着手准备,以最高规格接待萧云,要求公司所有中层以上干部必须全部到位,聆听大老板的最高指示。
可是大忙人萧云却似乎不怎么给面子,带着专职秘书赵八斗匆匆忙忙赶过来,只是由何琉璃引着,简单地看了看生产车间,没发表任何的高见,甚至连一杯水都没喝,转身就溜了,气得何琉璃直拿自己的男友赵八斗出气,一个电话打过去,噼里啪啦骂了一通,赵八斗哭丧着脸听着,而他身边的大老板萧小七同志则笑嘻嘻地看着他受罪,太特么邪恶了。
这也怪不得萧云,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端木子路在按照萧云的指示,停下企业收购之后,就开始大肆搜刮宁州的烂尾楼工程。
虽然收购烂尾楼的手续繁多,但端木子路很快就爱上了这类低价进、高价出、能获得暴利的投资,更何况凭借着萧云在宁州的政治人脉,完善相关手续根本不是问题。很快,在11月初,他就以每平方米6800多元的价格收购了位于宁州拱月区CBD附近中山路上的烂尾楼“兴业大厦”,投入了1亿多,总面积达25000平方米。到11月底,跑完了所有手续之后,他再通过此前成为第一大股东的上海富友证券经纪公司,筹得了1亿多元,作为装修费用,估计完工之后,可升值至每平方米2万元左右,市值超过5亿元,比他的投资翻了一倍有余。
而萧云此次回来,关注的不是兴业大厦的问题,而是楚河区zhèng fǔ开出了无法拒绝的诱惑条件:
如果江山实业将总部从古城区搬迁至楚河区,除了享受三年税收免付、每年获得zhèng fǔ奖励资金外,还将享受以每平方米4100元的低价格收购位于楚河区zhèng fǔ东北的烂尾楼“伦敦广场”,该广场拥有得天独厚的龙脉地段,总面积达46000平方米,建筑高度逾百米,共23层,地下1-2层为全地下室,车位充足,地上1-5层为裙房,6-23层可为5A甲级写字楼,楼前还有一个五百平米的绿化喷泉广场。
而最吸引萧云的一点就是,购置伦敦广场的费用可先由区zhèng fǔ代垫一部分,然后逐年偿还。
换句话说,江山实业只需出一个亿,就能顺利拿下伦敦广场,萧小七估计做梦都会笑醒了。
当然,楚河区这样不计成本、甚至冒着得罪古城区的风险去引诱江山实业,肯定有它的考虑。
一个发展势头这么迅猛的大型企业,如果能筑巢引凤成功引进,那么以后的税收将源源不绝。
舍眼前而看长远,舍小利而逐大利,才是一个有魄力的zhèng fǔ所应该做的,楚河区相当不错。
接下来的几天,萧云一直在楚河区zhèng fǔ出入,跟区委书记华为民、区长童淑珍谈了很多次,最终决定将总部搬过来,而楚河区给出的优惠条件就是上述那些。结束跟zhèng fǔ的磨嘴皮子之后,萧云当务之急就是筹措资金,他当然不会蠢到动用公子党或者银狐堂那些黑钱,来让江山实业被玷黑,但现在江山实业由于扩张得太快,好多笔银行贷款都没还,实在是囊中羞涩了,他只好找到吴醉音,以江山实业10%的股份作为抵押,向她借了1亿的债款,并用之前秋水长天项目的那三千万利润作为前期装修费,对伦敦广场进行初步的整改。
在忙完这一连串的事情后,他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抽空与许子衿到刻木观去接蔡徽羽。
下午五时。
冬天黑得早,尽管现在才黄昏时分,天空却已经不是太亮了。
萧云和许子衿在学校门口耐心等候着,见老王头很忙,就没过去打扰,只远远打了个招呼。
“我昨天跟小宝聊电话,听他说庞月明好像又有动作了。”许子衿冷得不断往小手哈着热气。
“嗯,据说去běi jīng请动了大人物。”萧云见她冻成那样,直接用自己的手将她的两只手包住。
许子衿脸sè微红,由他握着,垂下眸子道:“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按兵不动,等一个人给我带回来了消息之后,再做打算。”萧云轻声道。
“嗯。”许子衿果然比一般的女人都要聪明,并没有询问具体内容,只简单应了一句。
这时,从学校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童音:“衿姐姐!”
许子衿一惊,咳嗽了一声,萧小七赶紧松开手,转过身去,笑眯眯地看着蔡徽羽一路跑来。
“哟,小丫头几天不见,长个了。”萧云没话找话道,打量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小女孩。
“你家管几个月叫‘几天’的吗?”蔡徽羽冷声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客套话。
“呃……”萧云尴尬地摸着鼻子,哂笑一声,解释道,“这几个月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今天就不忙了?”蔡徽羽仰头直视着他。
“今天……稍微闲那么一点点。”萧云举步维艰道。
“萧云,你知道如果你是我爸爸,我会有什么想法吗?”蔡徽羽老成持重地问道。
“啥?”萧云期待道。
“我想成为一个孤儿。”蔡徽羽煞有介事道。
“……”萧云哭笑不得,只能恨恨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而许子衿则被逗乐了,倾城一笑。
“我饿了。”蔡徽羽淡淡一句,然后将羽绒服的帽头戴上,牵起许子衿的手,就往前走。
“你想吃什么呀?”萧云赶上去问道。
“川菜。”蔡徽羽面无表情道,似乎在对萧云几个月不来看她表示无声地抗议。
“好嘞,那咱川菜走起!”萧云嚷嚷道,惹来一片奇异的目光。
蔡徽羽嘴角抽搐了几下,对这个插科打诨的混混很无语。
还没等三人走出巷口,萧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在悠长小巷内显得刺耳吵杂。
他向一大一小表示歉意之后,拿出手机,本来想卡掉的,可一瞧来电号码,却突然兴奋起来。
“你回来了?”萧云走开几步,不让她俩听见,说话的声音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
“回来了。”对方却很平静。
“结果怎么样?”萧云连忙问道。
“跟你想的一样。”对方回答道。
萧云大笑了一声,然后问道:“你现在在哪?”
“在家。”对方轻声道。
“你准备几个菜,我拿瓶茅台过去,马上到。”萧云喜不自胜道。
可等他一挂电话,那一大一小正盯着他看,他才意识到不对,摸鼻道:“我先去你们那。”
“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我跟小羽去就行了。”许子衿善解人意道。
“没事,先跟你们吃,那边我可以晚点过去。”萧云微笑道。
“别装了,知道你有事要忙,赶紧走吧。”蔡徽羽冷声道。
“那行,小羽啊,这一顿你先记着,以后再来补,十顿。”萧云没再坚持,急匆匆地跑了。
脚步声渐远,小巷恢复幽静。
蔡徽羽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然后抬头,问道:“你说,那边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许子衿平静道,也在凝望着他消失的地方。
“你知道是谁?”蔡徽羽不禁皱起了眉头。
“苏墨砚。”许子衿不假思索道。
“你怎么知道?”蔡徽羽愈发吃惊了。
许子衿慢慢收回视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羽绒服帽头,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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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渐渐深沉,睡眠把它的斗篷覆盖在了大地的脸上,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在拱月区一个并不太知名的普通小区里,居民们大部分都进入了梦乡,而五栋601还亮着灯。
由于屋里有暖气,刚刚经历一番巫山**的庞月明未着寸缕,就裸着坐在床上,抽着事后烟。
一个跟他年纪一样大、可保养得却像是三十多岁模样的御姐正懒洋洋地躺在他身后,刚才那一次极为满足的高cháo,使她脸上的红润仍未消褪,迷离着双眼。她叫韩成英,是第一人民医院的一名普通医生,跟庞月明是初中同学,也是他的现任情人。当年,她可是镇里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父亲又是供销社的负责人,追她的人一抓一大把,而庞月明也是其中一份子,但他只是一个从农村来的娃子,长得又不帅,家里又穷,韩成英压根就没拿正眼瞧过他,两个天壤之别的人情理之中地没有走到一起。
不过,勤奋人总有出头rì。
庞月明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高位,成为了宁州权赫彪炳的政治人物,身边围满了阿谀奉承的各路人马。反观韩成英这边却是门庭冷落,当年炙手可热的景象一去不复返,而她也早就贵为人妇了,丈夫是宁州三中的教导主任,女儿在念高三,小rì子过得不咸不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几年前,当庞月明带着宁州副市长的显赫身份出现在韩成英面前时,不费周折,她就沦陷了。
这房子,是开发商送给庞月明的,庞月明就专门用来跟韩成英幽会,密度不频,每周两次吧。
“月明,你今晚好像心事重重呀。”韩成英从后轻轻抱住庞月明,下巴抵着他肩膀,柔声道。
“没啥,就工作上有点小事情。”庞月明随意吐着烟雾。
“唉,也怪我没读心术的本事,不能替你分忧一下烦恼。”韩成英叹气道。
“你让我在床上yù仙yù死,就是最大的本事了。”庞月明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戏谑道。
“没正行!”韩成英娇嗔地打了他一下,然后望着他侧脸,问道,“你的心事能分享一下吗?”
“苏墨砚突然约我明天吃个饭,我心里有点没底。”庞月明和盘托出,他早习惯了跟她谈心。
“你要是觉得没谱,就不去呗。”韩成英建议道。
“那不行,他是倪悟道的心腹,我如果能搭好他这条线,将获益无穷。”庞月明高瞻远瞩道。
“那你在担心什么?”韩成英疑惑道。
“我跟他平常极少联系,他突然设这么一个饭局,我抓不准他的意图。”庞月明眯着眼睛道。
“要不要我陪你去?”韩成英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这个给她生活带来五彩斑斓的男人。
“那倒不用,你现在陪我就足够了。”庞月明巧言令sè道,转身握住她那双仍不下垂的双峰。
“你还想要啊?”韩成英羞赧道。
“当然想要,等我抽完这根烟先。”庞月明yù求不满道,往床外弹了弹烟灰。
“嗯。”韩成英喘息道,半眯着眼享受着他的爱抚。
“英子,我想听你给我写的那一句诗。”庞月明每当心烦意乱时,都会提出这个要求。
“好。”韩成英点点头,悠悠念起,“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
听完,庞月明心情转晴,重重抽了一口烟,嘴边那一抹好大喜功的狞笑弥散在缭绕的烟雾中。
第七十一章 弃车保帅
今天,阳光就像一位尸位素餐的zhèng fǔ官员,只露了一小脸,就躲起来逍遥快活去了。
寒冷萧瑟的天气,让宁州这个古老的城市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失却了往rì的各种尘世喧嚣。
一辆低调而奢华的奥迪A8悄悄从市府大院出发,穿梭过巷,往新港区的亭台宾馆稳步驶去。
“道白,国务院的那份批文到了吗?”市委书记庞月明安坐在后排,厚镜片后的眼睛很yīn森。
“我昨天问了省里,上边说估计过两天就会到。”陈道白坐在副驾驶那,听到庞月明的问话,转过身来,短促而jīng炼地回答道。他现在成了宁州政坛一颗万众瞩目的新星,因为谁都知道他跟庞书记的关系,而且他自身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文字工夫过硬,思维敏捷缜密,讲话流利稳重,待人和善热情,秉xìng谦虚内敛,从不摆架子,也不显臭脸,在市府大院里有着很好的口碑。
“你跟紧一点这事吧,等批文一下来,古城项目就可以启动了。”庞月明揉了揉太阳穴。
“成。”陈道白言听必从道。
“元旦快到了,跟彤彤出去玩一玩吧,想去哪无所谓,资金我来安排。”庞月明轻声道。
“彤彤前些天刚跟我说,想去巴西阿根廷那一带转一下。”陈道白微笑道。
“好,我明天跟长优集团的甘总谈谈,他有生意在那边,应该没问题。”庞月明轻声道。
“行,听您的。”陈道白习惯了什么都听庞月明的。
庞月明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之后,也没再说什么,闭起眼开始休憩。
车子开得很快,有三个红绿灯都是压着黄灯过去的,没多久,就到了亭台宾馆。
“庞书记,要我陪着您上去吗?”车子停好后,陈道白回头问道。
“不用,你跟老孟到二楼西餐厅等我就行。”庞月明指了指司机,然后推门下车,走进电梯。
从地下停车场到了一楼大堂的时候,电梯停了,等候很久的马踏飞燕走了进来,电梯再启动。
“苏墨砚一个人来的?”庞月明问道,有身边这个中年男人在,他不安稳的心平静很多。
“不是,他跟萧云一起来的。”马踏飞燕回答道,他一早坐在大堂里守候,就是为了这个。
“哦?”庞月明瞬间皱起了眉头。
“我猜他们是冲着古城区来的。”马踏飞燕轻声道,语气温和,好像对世界上的事漠不关心。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庞月明冷笑一声,半眯的眼睛好像要吃人,令人联想起了眼镜蛇。
电梯停在了18楼。
早有穿着雍华旗袍的礼仪小姐在电梯口等候,等他们出来,走在前面半米,职业地引导着。
等国宴厅房门一推,原本冷峻得面无表情的庞月明霎时绽放出最热情的笑容,说着抱歉迟到。
“庞书记能来,就是我苏某人最大的荣光了,来,庞书记请上座。”苏墨砚轻车熟路招呼道。
“咱就私下朋友吃个便饭,不讲究这些,随便坐,随便坐。”庞月明笑吟吟,然后随便坐下。
“老马,你也坐这吃吧。”苏墨砚对庞月明的这个贴身保镖还是挺了解的,毕竟那么多年了。
“不了,我刚才已经吃过。”马踏飞燕淡笑拒绝,明智地坐到了餐桌后的沙发上,安静等候。
苏墨砚也没强求,坐下后,微笑道:“点了五个菜一个汤,其中有4个肉,庞书记,够吗?”
“够了,够了,就我们三个人,吃不了多少,别浪费。”庞月明拿起一旁的热毛巾,擦擦脸。
“我还带了一瓶经典马爹利,小酌两杯吧?”苏墨砚提议道。
“不了,下午还有一个会,下次吧,我做东,咱俩喝个痛快。”庞月明淡笑道。
“行。”苏墨砚点点头,也打消了让服务员开酒的念头。
萧云坐在最左边,中间隔着苏墨砚,起身斟茶,微笑道:“庞书记,您应该还记得我吧?”
“没忘,从第一次我在仁爱医院见到萧总时,我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庞月明皮笑肉不笑。那一天,他正跟刚做完第二次心脏手术、还坐在轮椅上孱弱的苏墨砚聊着古城区的事情,这个年轻人的突然插话,令他印象深刻,也是从那一天起,他盯上了萧云。随着调查的深入,他逐渐了解到这个年轻人是属于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枭雄式人物,就算有堤防,有预谋,也很难对付。毕竟将人生投于赌博的赌徒们,当他们胆敢妄为的时候,就会对自己的力量有充分的自信,并且认为大胆的冒险是唯一的形式,这会令到他的敌人感觉到无从下手。
“哇,真是受宠若惊啊。”萧云讶异道,这个反应很真实,一点也瞧不出来夸张的成分。
“这是我的心里话。”庞月明不露形sè,端起萧云刚斟的那杯铁观音,抿了抿,扶扶厚重眼镜道,“我了解到,萧总的江山实业最近发展异常迅猛,像一阵热带风暴,席卷了这一大片地方,我代表宁州五百万市民,感谢您为宁州的经济发展做出的杰出贡献,宁州想继续保持全国百强县之首这个位置,离不开你们这些大企业家的添砖加瓦。”
“庞书记言重了,不敢当啊,只不过是赚点钱养家糊口,能吃上一rì三餐而已。”萧云笑道。
“我理解,商家是以利润为第一要务,奉献国家,服务社会,这些都是功成名就之后的事情。但是啊,不管你们的初衷如何,最终目标如何,实际是,你们企业发展了,地方经济就繁荣了,这是不矛盾的。总而言之,就是要把经济建设当作中心,你们企业家开心赚钱,老百姓赚钱开心,那样社会就会安稳,国家就会富强,对吧?”庞月明笑容可掬道。
“庞书记的政治觉悟,我们是拍马都赶不上啊。”萧云溜须拍马道。
“这是每一个地方领导都必须懂得的道理,谈不上什么政治觉悟。今天,华国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经济升级在即,发展机遇难得,一系列社会发展的难题需要破解,离开了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就有丧失物质基础的危险。其他一切任务都要服从这个中心,围绕这个中心,决不能干扰它,冲击它。就像我市对古城区进行改造一样,一个崭新的金融CBD就会在那里冉冉升起,整个宁州的经济也会跃上一个新台阶,这将是宁州五百万市民最想看到的。”庞月明果然是老谋深算,扯着扯着,就提前将了一军。
萧云皱皱眉,与苏墨砚对视了一眼,苦笑,然后只好轻声道:“庞书记真知灼见。”
“没办法呀,穷孩子早当家,当你们还在为是否该为五斗米折腰而纠结的时候,我仍在为米够不够五斗而苦恼。凡是吃过苦的人,都会深深懂得口袋里没钱那种打心里发出来的恐慌,感觉没落没根的。宁州这个城市,几千年了,辉煌过,也没落过,当前这样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的社会状况是空前的,如果还不抓紧机会发展,就会被这个时代所淘汰,那样,就算我躺倒了棺材里,也会被宁州人唾骂的。”庞月明言之凿凿。
萧云不尝试着去反驳,只淡淡地笑着,笑得如同chūn风拂面。
服务员适时出现了,端着一煲老火靓汤,金钱龟啊,不是有钱就能喝到的,香气浓郁。
“来,庞书记,边吃边聊。”苏墨砚吆喝着。
“好。”庞月明见萧云被他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心里美得乐开了花,埋头喝着这碗靓汤。
“老苏,咱那个朋友啥时候会到?”萧云抬起手,看了看手表,苏楠买的,天梭,不高调。
“快了吧,刚还给我电话呢。”苏墨砚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
“还有人要来?”庞月明皱了皱眉头,显得不是很高兴,他很不喜欢跟不相熟的人吃饭。
“嗯,这人庞书记您也认识。”苏墨砚笑笑,突然看向门口,“你瞧,说曹cāo,曹cāo到。”
庞月明很好奇,转过头望去,神情剧变,就像看到了死神正向他招手,脸sè铁青,双目浑睁。
来者竟然是已经死去了几个月的吕彪!
太震撼了!
诈尸还魂了?
现实中哪来这么多鬼鬼神神的邪门玩意啊?
庞月明当然没有那么迷信,而是腾地站起身来,第一时间望向了自己最信任的马踏飞燕。
当时在凌烟阁,他就是叫这个中年人负责将吕彪拖出去灭口的,现在出问题,当然是他的事。
可马踏飞燕依然镇定自若,也站起了身,微微鞠躬,平静道:“很抱歉,我是天师会的人。”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庞月明嗡地一声,头脑空白一片,脸sè就似被烤焦了茄子,焦黄蜡紫。
“庞书记,吕彪是我请来的,好久没见他了,就想一起吃个饭,你不介意吧?”萧云虚伪道。
庞月明回头瞥了一眼他,秋风冷雨的,没有说话,直接坐了下来,端着那杯茶一饮而尽。
苏墨砚见状,赶紧让怯懦的吕彪坐到座位上,顺便吩咐服务员加双碗筷,同时还加了两个肉。
“庞书记,你是不是不喜欢吕彪在场?如果是,我立马让他走人。”萧云还在虚情假意问道。
庞月明此时的心情已经跌到谷底,yīn冷的眼睛半眯着,冷声道:“少拐弯抹角了,直说吧。”
“既然庞书记都发话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想您立即停止古城项目。”萧云微笑道。
“就凭吕彪?是不是有点太微不足道了,萧总?”庞月明稳住了情绪,书记的气势也恢复了。
“那当然不是,吕彪他只知道您的一部分事情,可这个本子……”萧云笑着拿出一个笔记本。
刚刚安之若素的庞月明又一次心惊肉跳了起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因为那个本子太熟悉了,封面是一幅齐白石的虾趣图,左上角缺了一块,是他做的标记,而里头则是详尽记录着他近十年来收到的每一笔款项,最大的一笔是八位数。这本东西就常年藏在他家里枕头底下的一个暗格里,包括他发妻在内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的,而这个年轻人却得到了,看来对方是绞尽脑汁要将自己置之死地啊。
“庞书记,眼熟吧?”萧云浮起一个落井下石的笑容。
庞月明愤然瞪向萧云,双手气得都颤抖起来,沉默了一分钟,无奈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呵呵,很抱歉,刚才那个条件是对应吕彪的,这个本子的条件要换了。”萧云敲了敲桌面。
“说。”庞月明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我想您辞职。”萧云一字一句道。
“放屁!”庞月明拍桌而起。
“如果你不答应,就当我没说。”萧云笑着指了指桌面上的那个本子。
“萧云,你要记住,宁州是姓庞的。”庞月明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往门口走。
“庞书记,请等一等,张常务有一张纸条要我转交给您。”一直沉默的苏墨砚忽然开口道。
准备夺门而去的庞月明猛然停下了脚步。
“给您。”苏墨砚亲自将一个密封起来的信封递给庞月明。
庞月明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再也没回头。
电梯很快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司机老孟刚才接到庞月明的电话,早早在那里等候。
“道白呢?”庞月明上车后,不见陈道白的身影,皱着眉头问道。
“哦,陈秘刚才说临时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老孟边开车,边回答道。
“不懂规矩。”庞月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心情差到只想破口大骂了,脸sè仍然严峻冷酷。
老孟不敢搭茬,也不知道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把庞书记气成这模样,如履薄冰地开着车。
庞月明尝试着平静下来,侧头望向窗外的蓝天,想起刚才在酒店里萧云那成竹在胸的神情,冷冷一笑。在政坛浸染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没尝试过,唾沫擦了一次又一次,背后挨刀早就不计其数了,就凭那个年轻人耍那么点小手段就想扳倒一个厅级?痴人说梦。先不说他上面的人能通天到什么地步,就是他的级别摆在那里,也很难靠正常途径去打倒他,而且还要防备他反戈一击,到时候就很可能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想到这,庞月明不禁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意。
在华国,需要比其他国家更多的yīn谋诡计和花言巧语,品德若不与狡黠结合,仍将一事无成。
庞月明揉揉太阳穴,忽然记起临走前苏墨砚递过来的那个信封,忐忑不安地拆开,仔细观瞧。
而直到这时,他才陷入了一种真正的绝望,久久不能回神。
纸条上,龙飞凤舞着四个狂草,只有张至清才能写出如此超凡脱俗的四个字:弃车保帅。
*****
(这一周第五卷大结局,敬请关注。)
第七十二章 帝宫深处有人知
残星寥寥,孤月潦倒。
在宁州郊外,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rì夜奔波,宛如一根从苍穹落下的玉带,蜿蜒远去。
几个月前,苏楠跟萧云初相识,就曾经带过他来这里,怀念过去。
而现在,这条小河边的一块巨石上,鬼魅般地立着两个人,举目远眺。
巨石前停着的那辆小车亮着大灯,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站在右边的苏墨砚心情显然很好,神采飞扬的,从亭台宾馆出来之后,就驱车赶到了这里。
“苏叔,你真的认为庞月明会辞职?”站在他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带着狐疑的语气,问道。
“铁板钉钉的事儿。”苏墨砚神sè活现道,萧云让他千里迢迢从辽宁赶回来,当然得成事了。
“庞月明在宁州的力量根深蒂固,与上面的关系盘根错节,我怕没那么妥当。”那人补充道。
“你的这些忧虑,少主早就跟我谈过了,所以今晚我们才要趁热打铁,将所有能够扳倒他的牌一次打完,不让他有喘气的余地,高压下,人往往会做出下意识的决定。吕彪的骇然出现,加上你从他家里偷出来的那个本子,再加上我从张至清那里拿到的那一张纸条,足够让庞月明心灰意冷的了。”苏墨砚轻笑道。
想起前几天,他一直蹲守在南京,等候张至清看完他掌握的证据后,愤然写下那四个大字后,他的笑容更开怀了一些。这是那个年轻人想到的、给予庞月明最致命一击的核武器,毕竟庞月明背后乘凉的大树就是张至清,如果连这棵参天大树都选择袖手旁观的话,那庞月明将会彻底崩溃。
“少主的想法总是那样出人意料,同时丝丝入扣,不留后路,很恐怖。”那人心有余悸道。
苏墨砚自豪一笑,听到称赞那个年轻人的话,总比听到赞美自己的话还要喜悦。
“如果庞月明真的下台的话,那宁州就轰动喽。”那人憧憬道。
“冤有头债有主,任何想毁灭历史痕迹的人,都会被历史所抛弃的。”苏墨砚冷声道。
“嗯。”那人深以为然。
苏墨砚侧过头去,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人的脸庞,凝重道:“道白,这些年,辛苦你了。”
竟然是陈道白!
“没啥辛苦的,天尊交待下来的任务,我责无旁贷。”陈道白咧嘴一笑,那样的心平气和。
“你就没怪过我吗?”苏墨砚的神情显得很愧疚,似乎他亏欠了眼前这个青年很多很多。
“怪你什么?”陈道白倒是轻松自若,双手插着裤袋,看着河水哗啦啦地从眼皮底下溜走。
“强迫你放弃楠楠,改追庞丹彤。我知道,你到现在依然深爱着她,对吧?”苏墨砚痛心道。
陈道白这时才有了一些神情变化,眉头微拧着,隐藏在裤袋里的双手已经紧握成了拳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怅然一笑,平静道:“这条河,是我和楠楠相识的地方。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即便是我们整个班的chūn游,可她依然是一个人玩耍,没人愿意搭理她,我也不敢作那只出头鸟,只得远远望着。原以为,我和她就只能永远这样没有交集,然而,一块玻璃,改变了一切。她的脚被划伤了,当时我心如刀绞,终于舍下那一张不值一文的面子,向她走了过去。我很感谢上天给那个机会给我,让我体会到了爱情。但爱情不代表一切,我的命是天尊给的,在天尊面前,儿女私情也是不值一文的。”
苏墨砚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苏叔,只要楠楠幸福,就足够了,不是吗?”陈道白反倒安慰起了苏墨砚。
“是啊,只要那丫头自己觉得幸福,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苏墨砚叹息道。
陈道白粲然一笑,堪比冬天里的一抹阳光,当年他就是靠着这个笑容,俘获苏楠的心的。
“庞月明倒台之后,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苏墨砚关切道,天气冻得他脸sè都变红了。
“走近张至清。”陈道白揉了揉太阳穴,呼出一口白气。
“天尊下命令了?”苏墨砚有些愕然。
“嗯。”陈道白微笑点头,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准备。
“张至清这个人深不见底,与庞月明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你要万事小心。”苏墨砚叮嘱道。
“晓得了。”陈道白点头,想了想,笑道,“少主这次扳倒庞月明,在宁州要出大名喽。”
“何止在宁州?”苏墨砚也笑了起来。
“哦?还会在哪里引起轰动?”陈道白皱着眉头问道。
苏墨砚徐徐抬头北望,微眯起眼眸,嘴角轻扬道:“这一次,帝宫深处都该有人知了。”
——————
běi jīng。
二环里一家占地一千平米的四合院,高墙林立,清朝时曾经是一个王府,现在属于纳兰家族。
院子很安静,八个jǐng卫员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在凛冽寒风中站岗,眼都不眨,不敢有半点松懈。
里屋还亮着灯,暖气让屋里温暖如chūn。
四个垂暮耄耋老人正围坐在一起,打着桥牌,正如那些年他们整天陪着邓伟人玩牌一样。
“纳兰呐,跟你说实话吧,我都恨不得现在就是元宵节了。”其中一个戴帽子的老人开口道。
“你个死老鬼,就差这一个多月了,你还不能等等啊?”纳兰盛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道。
“葬花这丫头一rì没进我甄家的门,我这心一rì就不能消停下来。”甄从武敲着桌面道。
“滚犊子!你要再敢唠叨,我他娘的就不让我孙女过去了。”纳兰盛世威胁道。
“得,我认怂,行吗?”甄从武立即求饶,压根就没有羞耻感可言。
哄堂一笑。
“哎,皇甫空,我听说你那孙女下江南,找她初恋情人去了,是不是啊?”甄从武八卦道。
“也难怪外头会将你甄家视为yīn曹地府,老是在背后探视别人,真烦!”皇甫空脸sè不愠道。
“这还真不是我派人查出来的,是我那宝贝孙子说的,是不是啊,青衫?”甄从武回头问道。
坐在后面独自饮茶的甄青衫尴尬一笑,没想到会被自己的爷爷这样毫无保留地出卖。
“青衫净不学好!”皇甫空瞪了甄青衫一眼。
“哎,你怎么说话呐?我孙子轮不到你批评教育!”甄从武护犊子道。
“青衫小时候还在我怀里撒过童子尿,我说他两句,怎么了?”皇甫空寸步不让道。
“就不行,你他娘的想怎样?”甄从武还像以前打仗那样的说一不二,说来火气就来火气。
“你是不是最近欠cāo练?”皇甫空腾地站了起来,眼神冷峻得如同一块深层冰川。
“是,爱咋咋地?”甄从武不服输,也站了起来,两人像两只斗鸡,互不相让瞪着对方。
而后面的甄青衫却一点劝架的意思都没有,还在悠闲地饮着茶,因为这么多年,他早习惯了。
果不其然,没一分钟,这四位从炮火堆里逃出来、一同见证过生死的老人又有说有笑了。
“老沐,我听说你家小青回来了?”甄从武侧头问道。
“回来有一个来月了。”沐立秋叼着烟斗,轻啜了一口烟。
“这小妮子还瞅着那个南宫青城呢?”纳兰盛世边说边打出一摞牌。
“我听她妈说,换人了。”沐立秋怡然自得,也跟着打出了一摞牌,四个人中他技术最好。
“换谁了?”甄从武骤然来了兴趣,这小老头就一副老顽童的模样,与甄青衫xìng格判若鸿沟。
“你真是老黄狗逮着耗子送给猫,怎么啥事都关你事?”皇甫空看不过眼了,又横插一句。
“我喜欢小青这闺女,关心一下,不行啊?”甄从武吹胡子瞪眼道。
“你哪家闺女都喜欢,可你家就青衫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分得过来吗?”纳兰盛世落井下石。
“吃不进嘴里,瞅瞅还不让啊?”甄从武委屈道,要不是满脸的皱纹,还真以为他正值少年。
又惹起了一片笑声。
“青衫,你也下江南了,听没听说小青看上哪个了?”沐立秋看似随口问道,实则十分关心。
“就是轻眉的初恋男友。”甄青衫放下青花瓷茶杯。
“什么?”四个老头异口同声道。
“要这么惊讶吗?这不光是小青看上了,其实葬花对这个男人也很有好感。”甄青衫淡淡道。
四个老头眼睛瞪得更大了。
“今天这个男人还干了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事,逼迫庞月明下了台。”甄青衫好像了解一切。
四个老头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望向甄青衫,同时问道:“他叫啥名字?”
甄青衫扫了每个老人脸庞一眼,云淡风轻一笑,缓声说出那个令他钦佩的名字:“萧云。”
——————
萧云正站在江山实业刚刚拿下的伦敦广场的楼顶,俯瞰着脚下那一片土地,神情清淡如佛经。
原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只是一名为了生计奔波劳碌披星戴月的过客,可仅仅半年过去,这里却有很多地方深深烙上了他的足印。这半年,改变的太多太多,一开始的他属于孟德斯鸠式的人物,不喜欢现行制度,但思想觉悟还没到推翻现行制度的高度,墨守成规地生活着。而现在,你要问他何为mín zhǔ,他会清晰响亮地回答你:所谓的mín zhǔ,就是你是民,我是主。
忽然,他神情呆住了。
因为他又看见了那一只很久很久没见过的雄雕!
它的英姿依然那么飒爽,如青铜一般厚重,在漆黑的苍穹间zì yóu翱翔。
“庞月明真的会辞职?”端木子路问道,他已经习惯了站在萧云身旁,甘心成为一名配角。
萧云回了回神,也将视线收了回来,轻声道:“肯定会。”
“原因?”端木子路不解道。
“如果单靠吕彪和那个本子,估计难说,但有张至清的那张纸条,就足够了。”萧云微笑道。
“这么说,古城区保住了?”端木子路略带兴奋道,这个年轻人总是带给他无穷的震撼。
“应该是吧,不出意外的话,书记会由孔南行顶上,他的为人,很靠谱。”萧云点燃一根烟。
“要是500万宁州市民知道你的丰功伟绩,还不得给你立碑铸像啊?”端木子路玩笑道。
“那还是免了吧,倒不如去平湖买套房子或者帝品御厨吃个饭来得实惠。”萧云轻吐了口烟。
端木子路笑笑,也向萧云讨了根烟抽。他脚下这栋破破烂烂、乌漆抹黑的大楼即将会成为江山实业的总部,而这艘不知道会壮大成何等吨位的航母也将重新起航。搁在半年前,他还是靠着跟别人下棋来赚钱,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能站到今天这个高度,这个年轻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个城市,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他,自己还过着什么样残鳞败甲的底层生活。
“打算什么时候跟木木领证?”萧云笑着问道。
“等公司今年上市了再说吧。”端木子路惬意地向半空吐出一口烟雾。
“她没催你吗?”萧云揶揄道。
“还好吧,她不是那种控制yù强的女孩子。”端木子路耸耸肩道。
“那赶紧搞定上市的事情,别到时候木木领不了证,怪到我的头上。”萧云杞人忧天道。
“还真有这个可能。”端木子路大笑起来。
“子路,我可能要离开宁州一段时间,公司要靠你管着了。”萧云忽然道。
“去哪?”端木子路皱起了眉头。
“去东北、běi jīng那一带转一圈。”萧云弹弹烟灰。
“多久?”端木子路追问道。
“顺利的话,三月份回来。”萧云估算了一下,回答道。
“就这样拍拍屁股北上,啥也不管了?”端木子路带着情绪质问道。
“好的管理者,就是要组织离了你照样转,我自问还算一个好的管理者。”萧云大言不惭道。
“你也不怕恶心。”端木子路翻着白眼道。
“怕啥,反正你已经习惯了。”萧云毫无廉耻地笑道。
端木子路又翻了一个大白眼。
“庞月明倒台,这个城市能够平静好长一段时间,我也该出去走走了。”萧云伸了个懒腰。
“好吧,我担子重一点就重一点,反正你没回公司前,我担子也一样。”端木子路释然道。
“要不说你是我第三只手呢?”萧云像兄弟间那样,锤了锤端木子路的臂膀。
“你才是小偷!”端木子路反唇相讥道。
萧云淡淡一笑,随即将视线投向了北方,喃喃自语:“王师北定中原rì,家祭无忘告乃翁。”
那只雄雕锐利的目光似乎也直盯着北方,舒展双翅,刷地如风掠过,向西边远去,消失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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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大结局,第六卷即将起航,感谢一路有你。)
第一章 江南雪
元旦过后,宁州终于下了第一场雪。
江南是很少下雪的,下也是梨花带雨,如果能碰上下雪,不是千载难逢,也是神灵庇佑。
这一场雪,是从1月3号晚上开始下的,如同一场酝酿了很长时间的政治风暴,来得极迅猛。
刚一开始,雪就肆无忌惮地仿似撒盐般落在广袤的大地上,不停地侧敲着人们的房子、窗户和雨伞,发出吱吱的声音,清脆而幽雅,整个大地宛如覆盖上了一层白毯。宁州这个苍茫古老的城市比往常宁静了许多,但也不像唐代诗人柳宗元所描绘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样寂静无声,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车仍在穿梭,与飞雪的纠缠更添大地的娇媚,偶尔还有几个行人匆匆赶路,游离在这寂寥的雪国中。
一阵汹涌的雪过后,接踵而来的是芦絮般的小雪。
一小片,一小片的,仿佛吴越小女子的碎步,跚跚而来,又像南方女子的纤手,轻拂人们的脸颊、发梢、眉角。那些潸然的雪花轻吟着吴侬软语,伴着袭人的桂花香飘逸在秀木山水间,铺满小院、小径、山野、闹市,树枝上、草坪间、山尖上顶着一串串的小白花,与朦胧的天空灰白相间,很有些中国古代山水画“风烟俱净,天山共sè,从流飘荡,任意东西”的韵味。
而宁州的政治权力顶端似乎也被这场雪所覆盖了,白茫茫的,看不清出路,瞧不明走向。
尽管华国的传媒控制所向披靡,但也抵挡不住小道消息这头洪水猛兽的侵袭,往往是官方捂得越紧,谣言就传得越快,历朝历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是这个道理。市委书记庞月明因病申请离岗的消息还没有得到官方证实,但在市府大院里头,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庞书记出事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突然就辞去职务。作为庞月明的嫡系部队,很多部门的一把手都在利用各种渠道去探听庞月明辞职背后的原因,结果都是讳莫如深。
一件事情,如果越是闪闪烁烁,就越是让人如坐针毡。
而幕后推手萧小七同志则没有那样的担忧了,只是一直在轻松地隔岸观火,准备北上的事宜。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公司,向高层们交待一些他离开这几个月要关注的问题。
投资方面的事,他没有过问太多,放手让端木子路弄,他只是叫人在杭州买下了一家西餐厅。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可以进来吗?”林紫竹站在萧云的房间门口,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其实房门是打开的。
“我身上好像有穿着衣服吧?”萧云玩笑道,他正在收拾行李,装得都是一些厚重衣物。
林紫竹笑笑,然后走了进来,坐到床边,轻声问道:“你又要出差了吧?”
“嗯。”萧云点点头,然后将两个黑盒子塞进了行李箱,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月婆婆的。
“这次去哪?”林紫竹将侧脸的秀发挽到耳后,装作很随意地问道,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紧盯着萧云迫切想知道答案。她忽然想到,距离他们俩上一次面对面的聊天,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可还是属于那种即便不同床也异梦的名义夫妻,平时各有各忙,偶尔通通电话,也像两个普通朋友那样互相道个问候,相敬如宾得形同陌路。
“去趟东北和běi jīng。”萧云毫不避讳道,终于收拾完毕,将行李箱的拉链拉好。
“哦。”林紫竹简单应了一声,想了想,歪着脑袋,又问道,“这次要多久才回来?”
“争取三月份回来。”萧云直起身子,走到窗边,然后掏出一盒烟,问道,“不介意吧?”
林紫竹笑着摇摇头,眨了眨杏花大眼,然后追问道:“怎么去那么久?在那边有业务?”
“可以这么说。”萧云点燃了那根烟。
“什么时候出发?”林紫竹问道,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名贵眼镜。
“下午。”萧云答道,视线飘向林紫竹,嘴角浮起一个装疯卖傻的笑容,“你在关心我?”
“才不,好奇而已。”林紫竹撇撇嘴,其实夫妻这个身份,还是潜移默化地让她开始关心他。
“此地无银三百两。”萧云摇头晃脑道,惬意地吐了一个醉人烟圈。
林紫竹羞意涌上心头,借着翻白眼来掩饰,期待问道:“中午陪我回爸家吃顿饭,行吗?”
“好,反正很久没见他老人家了。”萧云不假思索道。
“那我现在就去换衣服!”林紫竹雀跃而起,蹦跳着走出去,又折回来,“等我十分钟。”
“一个小时也等。”萧云微笑道。
“那又不用那么久,我化妆很快的。”林紫竹忍俊不禁道,挥了挥手,向自己的房间小跑去。
萧云看着这个翩跹而去的女人,缓缓吐了一口烟,呢喃道:“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十分钟后,林紫竹从房间出来,化了一个jīng致淡妆,将南国美目盼兮的窈窕淑女演绎到极致。
萧云赞不绝口,然后让在楼下等了很久的狄绸缪上来,将行李箱拿到车上,随即出发。
雪后的城市,并没有想象中的美轮美奂,反而很脏,白一块黑一块的,环卫工人在扫着脏雪。
由于路滑,狄绸缪开得很慢,不让后座的两位主子感觉到颠簸。
“这场雪下得真是时候。”林紫竹望着车窗外,白皑皑的一片,藏不住对雪的喜爱之情。
“嗯。”萧云附和道。
“我很喜欢雪的,小时候要是赶上下雪,就会跟悦儿俞晴她们到外面疯跑。今天是停了,前几天下得正大的时候,我就到街上乱逛了,感觉雪落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和美妙,仿佛把我带入了那个远逝的梦幻般的童真年代,在我爸的老家,大山里小溪边,我和小伙伴们正在聆听叮叮当当的泉水声。”林紫竹回忆道。
“我也差不多。”萧云微笑道,想起了在云浮山望江台看雪跟丫头讲故事的场景。
“你喜欢江南的雪,还是北方的雪?”林紫竹侧过头,看他快要去北方了,就问了这个问题。
“各有各特点吧,谈不上特别喜欢哪个。”萧云打了个官腔,轻声道,“相比起北国的雪,江南的雪显得不够刚毅,不够坚强,不够浑厚,娇气、羞涩。běi jīng的雪我是见过的,但并不像李白所说‘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那么夸张。如果真要把江南的雪和北国的雪作个比喻的话,我想北国的雪就好比北方的汉子,豪放、洒脱,洋洋洒洒;而江南的雪如同小家碧玉,娇小、细腻,缠缠绵绵。所以,属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都喜欢。”
“切,说了等于没说。”林紫竹埋怨道。
萧云笑笑,没再说什么,转头凝望着车窗外,沉默了下来。
一个小时的磨磨蹭蹭之后,车子终于到了千万楼间。
银狐早早带着狐四在门口那里等候了,瞧着女儿牵着女婿的手从车里下来,笑开了花。
“爸,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等呢?”林紫竹轻声责怪道,今天的气温估计0度左右。
“想早点见到你们。”银狐一脸慈祥的笑容。
“快进去吧。”林紫竹过去挽起父亲的手臂,往家里走,几乎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怨恨与隔阂。
萧云见到银狐脸上那充满幸福感的神情,淡淡一笑,懒散地跟着这对冰释前嫌的父女走进屋。
一桌的美味佳肴,全都是林紫竹的心头好,足见银狐这个父亲的用心良苦,而林紫竹也很给面子,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不停地夹菜吃肉,典型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仿佛饿了半辈子终于见着肉沫一般。其实,她能够如此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父亲,萧云送给她的那一句“银狐比明秋毫多爱你20年”居功至伟。
这顿饭,她没少给萧云夹菜,很好地扮演了妻子这个角sè。
而萧云是一个来者不拒的大容量回收站,管你什么菜,来什么吃什么,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
半个小时后,几碟菜只剩下些残羹冷炙。
保姆开始收拾桌子,林紫竹也少却了往常的冷漠,笑嘻嘻地帮着忙,萧云则与银狐转战客厅。
“那个……还没有动静?”银狐欣赏着萧云花哨的泡茶手法,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
“啥?”萧云停下手中的活,一脸茫然。
“你懂的。”银狐挤眉弄眼道。
“……爱说不说。”萧云瞧见自己岳父那副流氓样,很无语,继续着泡茶。
“你们结婚都快4个月了,她肚子还没动静?”银狐只好明说,向厨房方向打了个眼sè。
萧云一怔,囧到都想哭了,左手摸了摸鼻子,打了个马虎眼:“她每次都要求我带套。”
“你傻啊,女人说啥你都听?你可以背着她戳几个小孔嘛!这事允许犯错误。”银狐教唆道。
“……”萧云愈发无语。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神秘?”林紫竹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见两人窃窃私语,很好奇。
“哈……没事,瞎聊呗。”萧云妄图一笔掠过。
“囡囡,有些事一定要讲究安全,譬如开车,有些事,可以来点意外的。”银狐却不依不饶。
“什么事?”林紫竹也犯楞,瞥了眼自己的丈夫,将他的眼神躲躲闪闪,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过夫妻生活,不能老是有层东西在阻挡着,你说对吗?”银狐隐晦道,而笑容像极了狐狸。
林紫竹脑袋瓜不笨,当然明白了,坐到萧云旁边倚着他,微笑道:“爸,我们还年轻,对吧?”
“对。”萧云不敢有丝毫的犹豫,连连点头,在岳父面前,必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唉,你们呀。”银狐叹气摇头,无奈道,“看来我要想抱孙子,还得耐心等上几年了。”
林紫竹梨涡浅笑,可萧云却是黄连苦笑,因为直到这会儿,林紫竹才松开死掐他后背的指甲。
——————
下午,林紫竹还呆在千万楼间陪银狐,没出来,萧云则带着狄绸缪开始出发。
车子先兜到天堂人间。
魏铜雀在叶凡尘的监督下,站在门口那里等候了很久,见到萧云出现,她愈发冷漠。
等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进后座后,车子再次重新出发,这回是直奔高速而去。
“我们去哪?”魏铜雀见车子上了高速,一直往东走,不禁皱眉道。
“杭州。”萧云在望着窗外苍凉萧索的风景。
“干什么?”魏铜雀冷冰冰道。
“你能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萧云收回视线,侧头望着她道。
魏铜雀冷笑,心平气和道:“对不起,虽然我不丑,但我也不准备温柔。”
“你就不怕把我惹急了,我霸王硬上弓?”萧云坏笑道。
魏铜雀猛然间脸sè骇然,沉默了一阵子,冷声道:“如果你真那样做了,我立刻自杀。”
“能不能不老提自杀?多俗套啊?”萧云无语道。
“那你能不能放了我?就知道欺负我一个女人,你不俗吗?”魏铜雀忍不住脱口大骂道。
“阿弥陀佛。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萧云装模作样道。
魏铜雀柳眉倒竖,正sè道:“我不管你带我去哪里,见什么人,拿什么物,你都甭想得到我。”
“嗯,几个月前,我还真没看出你是这么忠贞玉洁的,不过,我有信心征你。”萧云平静道。
“走着瞧。”魏铜雀不屑一笑。
萧云见她如此固执己见,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狡辩,轻声哼起了一段京韵大鼓《博望坡》:
实指望恢复就业重整大汉,奈汉运将终,难以扭天……
由于高速公路上雨雪刚化,所以狄绸缪开得很慢,几个小时的漫长路程后,终于抵达杭州。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魏铜雀的担忧也在一点一点地累积,他为什么突然带自己来杭州?来杭州干什么?她很疑惑。
在她还在纠结的时候,车子已经进入了一个高档小区,看样子像是那种富豪包小蜜的根据地。
车子最终在一幢连体别墅门前停下。
“到了,下车吧。”萧云侧过头,提醒旁边的魏铜雀。
“你不说目的,我是不会下的。”魏铜雀倔强道。
萧云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通了之后,轻声道:“魏叔叔,我到了。”
魏铜雀一听到“魏叔叔”这三个字,浑身一激灵,还没等问,别墅里就快步走出两个人。
竟然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这回肯下车了吧?”萧云微笑道。
魏铜雀yù说还休,最终还是忍住了,推门下车,流着泪向父母扑去:“爸!妈!”
老两口也是热泪盈眶,差不多有几年时间没见到自己女儿了,那种思念如同蚕丝,纠缠于心。
“爸,妈,你们怎么会来这的?”魏铜雀调整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好奇问道。
“傻瓜,不是你让人接我们来这里的吗?”魏妈妈轻轻擦拭着自己女儿脸上的泪水。
“啊?”魏铜雀很吃惊。
“别装了,你的合伙人萧云之前都跟我们说了,你们在杭州开了一家西餐厅。”魏爸爸笑道。
“唉,小雀,原来开西餐厅能赚这么多钱啊?这别墅好豪华!”魏妈妈很为自己的女儿自豪。
“你跟那个萧云什么关系?他有没有女朋友啊?他人挺好的,要抓住啊。”魏爸爸提醒道。
“对呀,小雀,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老是在外头打拼的。”魏妈妈附和道。
而魏铜雀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愣愣望着来时的路,萧云的车刚才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那里。
*****
(起航。)
第二章 元宝街
有人说,人的一生要疯狂一次,无论是为一个人,一段情,一段旅途,或一个梦想。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魏铜雀就是过着为一个人而疯狂的生活,为了报答南宫青城对她一家子的恩情,她可以隐姓埋名去接近小亮,可以忍气吞声去顺从邱式,可以欺天诳地去陷害萧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楚,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泪水,她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抗下了,消化了。
因为她心里装着的只有南宫青城。
这个青年,如同穿上布衣的天子,无论怎样都掩饰不了那股位居人上的皇家气质。就因为南宫青城太过于鹤立鸡群的魅力,所以她一直告诉自己,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一个灰姑娘、丑小鸭,高攀不上的,无情地将那一股爱意压抑在内心深处,每次有苗头了,她都会猛烈谴责自己的攀龙附凤,异想天开。这股左右博弈的暗恋,直到黑龙团与公子党谈和的那一天,南宫青城说出过河拆桥的那一句话之后,才彻底化为黄粱一梦。
随着夜晚的降临,室外的温度也像股市崩盘那样,急剧下降。
而别墅由于有供暖设备,异常暖和。
魏铜雀跟久未谋面的爸妈拉东扯西地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等肚子咕咕叫了,才想起还没吃饭。
“妈,我饿了。”魏铜雀撒娇道,扎着马尾辫的她,清灵毓秀得如同从山涧流出的一泓溪水。
“那你快上去洗个澡,咱们等下就出门。”魏妈妈笑着道。
“出门?去哪?”魏铜雀疑惑道。
“吃饭哪。”魏妈妈答道,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疑惑。
“上哪吃去?”魏铜雀更不解了。
“还想骗妈是不是?”魏妈妈假装嗔怒,刮了一下她的俏鼻。
“我骗你什么呀?我真不知道。”魏铜雀摊开双手,委屈道。
“萧云他都跟我说了,待会儿会派人过来接我们,去你的西餐厅吃大餐。”魏妈妈欣慰而笑。
“啊?哦。”魏铜雀若有所思,然后勉强一笑,起身道,“爸,妈,我先上去洗个澡。”
“去吧,你的房间在二楼右手边第二个,跟我们的打对面,知道不?”魏妈妈提醒道。
魏铜雀点点头,拿起行李上了楼,进入房间关好门后,她立即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有事?”萧云接通了电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魏铜雀急不可耐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怎样做?”萧云轻声问道。
“你懂的。”魏铜雀拨了拨额头上的秀发。
“我不懂。”萧云装疯卖傻。
“把我爸妈接来杭州,给了一幢别墅,还说什么我跟你开了一家西餐厅。”魏铜雀直截了当。
“就这些?”萧云问道。
“就这些。”魏铜雀坚定道。
“你懂的。”萧云在那头嘿笑了一声。
“但你也该懂的,无论你怎样献殷勤,都不可能打动我。”魏铜雀一本正经道。
“世上无绝对。”萧云轻笑道。
“对你,我就敢说绝对。”魏铜雀气急道。
沉默,双方都沉默下来了,一直沉默。
五分钟后,魏铜雀没忍住,率先开声道:“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挂吧。”萧云淡淡道。
“凭什么是我先挂?”魏铜雀又犟上了,也可以说在萧云面前,她故意表现好强这一面。
“那我说完一句话就挂。”萧云平静道。
“说。”魏铜雀似乎有些不耐烦,可似乎又有些期待。
“你就是世界上一道最美的风景,沒必要在別人风景里面仰视,做回自己吧。”萧云柔声道。
魏铜雀一怔,鼻子开始有点酸,似乎是哭的苗头,她刚想开口说话,那边却传来了一阵忙音。
几个月前,十里清扬。
小亮瘫软在地,眼睛无神,懵然地看着萧云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知道那是一个死神的缓缓到来,疯了似的喊道:“不要杀我!我不想的!我不知道小青会死的!萧云,我了解你,你不会杀我的!还记得我给你说过对你最了解的两种人吗?一种是知己,一种是敌人。我是你的知己,我了解你的xìng格,我知道你不会痛下杀手的!是不是,萧云?”
“人总会变的。”萧云淡淡开口。
“帮我照顾好魏娜!”小亮竭斯底里地吼道,这是他临死前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句话。
那一抹清冷刀锋再次划出。
华丽的弧线。
那盏孤灯下,一道孤寂的身影轻轻叹息,与黑夜融为一体,无尽的落寞。
——————
杭州,元宝街。
这是一条用130多块青石板铺成的小巷,也是杭州现存唯一一条石板铺设的古巷,长约百米,宽不过一米,因为元朝时有宝藏库在此所以得名。巷东头原来还有石制大元宝一只,现在没了踪影。西头是胡雪岩故居,国家级文保单位,亭台楼阁无不jīng巧,松石花木备其极珍。
在小巷的中间,有一幢很丑陋的建筑,黑不溜秋的,房角的雕木蝙蝠,仿佛从屋檐坠入夤夜。
对此地较为熟悉的人们,都会对这幢小楼敬而远之,因为那里似乎拥有的,只是秘密与黑暗。
小楼二层东边,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没有过多的家具,只简单地摆着一张长桌,十把椅子,还有十个水杯,有点像作战司令部召开会议时的模样。现在,有八个人正敛气宁神坐在长桌旁,其中六个目光中都带着些许疑问,时不时望向坐得离上首两个座位最近的俩人,韩小窗与谢翘楚。
这六个人,是公子党六大处的头目,他们都知道,今晚将是一个注定特殊的rì子。
因为新任大公子要正式露面了。
之前得知大公子的真实身份是赫赫有名的皇甫大小姐,公子党上下也是为之一震,但下一秒却得知皇甫大小姐将位置让给了五处的头目萧云,那种落差,堪比疑是银河落九天,一时间人心惶惶,动荡不安。皇甫轻眉了解后,特意赶来杭州,向他们几个解释,并要求全力维稳,他们也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决定拥护那个无半点功劳却平步青云的五处头目,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稳定住整个组织的局势,但这位踩了狗屎运的新任大公子却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而今天,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忽然,房门悄无声息地轻轻开启。
屋里那八位厉害的黑暗角sè自然有所察觉,下意识地齐刷刷扭过头,向门口望去。
接着,长得比女人还要清美三分的折扇探花纳兰锦玉当先走了进来,双眼宁静有神,在众人略觉诧异之际,身子一转,向后面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一个嘴角边挂着清净如竹笑容的年轻人闪了出来,容颜飘然绝尘,拱手对桌旁的六大处头目们行了一圈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实在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俗话说丑媳妇儿终须要见公婆,今天总算见着各位了,荣幸之极。”
听到这句像是邻居王大爷唠家常一样的话,那几位yīn森恐怖的头目竟然笑了,滑天下之大稽。
这里是公子党在京城外的大本营,大部分指令都从这里传下去,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充满着肃杀黑暗的气氛,可萧云的一亮相,却给人有种离题千里的感觉,几分懒散,几分古惑,几分干净,几分内敛,一点都不像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的上位者,也难怪那几位见惯了大场面的头目会哑然失笑。
萧云没理会他们的表情,只安静地坐到了上首左手边的椅子,而纳兰锦玉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他就是萧云,新任大公子,请大家誓死效命。”纳兰锦玉看着自己的下属们,轻声说道。
六位头目尽管对这位新任大公子的初印象并不大好,甚至潜意识就有些排斥,但都知道纳兰公子这句话的分量,纷纷站起身来,向萧云正式地行礼,没有多说什么。平时,为了确保整个组织的安全,他们几个头目是不会集中聚在一起的,免得出现一锅端的意外。而今天,他们全都被通知必须到位,这般郑重其事,是从未有过的,他们清楚,新的掌门人要有所动作了。
“你们好,可能你们当中有认识我的,譬如五处的鬼影,但大部分还是第一次见,有点小紧张。等你们跟我相处久了之后,会发现我这个人吧,有优点,也有缺点,而我最大的优点就是,缺点特别多。譬如,有时候,我会特别冲动,如果知道有人得鱼忘筌,背叛组织,或者杀驴卸磨,背叛兄弟,我会亲自将他割喉。有时候,我会特别健忘,如果有人好大喜功,整天把功劳挂在嘴边,我会很快忘记他的名字。有时候,我会特别疑心,如果有人居心叵测,笑里藏刀,我会疑神疑鬼的,到时候可能会头脑发热。不过,总体来说,我并不是一个噬人骨头的dú cái者,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萧云笑吟吟道。
一番下马威,令到在座的几大处头目骤然正襟危坐,神情趋向严肃。
“蝼蚁往还空垄亩,麒麟埋没几chūn秋。”萧云悠悠念着王安石写来赞颂曹cāo的一句诗,修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轻声道,“我不知道你们对我的初始印象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我会让你们知道,我以后是什么样子的。我很小的时候,读过魏晋文学家向子期的《思旧赋》,很奇怪这篇东西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刚开头却又煞尾了。等长大之后,我懂得了,他写下这篇东西,不是年青的为年老的写纪念,而是当时的司马氏政权过于黑暗,将各阶层的思想都淤积起来,埋得不能呼吸,连写文章也只是几句笔墨就挂印封金了。现在,华国的地下世界就是这样,黑龙团就是司马氏政权,必须推翻它,才有可能建立新的秩序。”
狼子野心!
几大头目心头一震。
萧云不愧为一位优秀的心理专家,一步一步引着众人的心情,在每个人脸上快速扫过一眼后,微笑道:“你们在座的,我都认识,锦玉他们三个不用讲了,从我这边一路数过去,一处向rì葵的头目,肖遥,28岁,官二代,父亲是国务院委员肖克,母亲是央企轻工集团的三把手;二处飞鸽的头目,孟晚舟,43岁,曾经是国安局一号特工,在苏联解体前夕,曾经参与刺杀叶利钦,徒手干掉了15名负责保卫叶利钦的俄罗斯顶级特工,震惊苏联全国,后来因情报失误导致行动失败,从此销声匿迹;三处败家子头目,郭平,29岁,上海稻香集团的太子爷,同时也是稻香集团的董事,不到三十岁就身家92亿元,爱玩私募,在chóng qìng投资设立了两家私募基金,注册资金分别为3亿元和1亿元,目前已完成工商登记,即将展开资金募集。四处黑骑头目,丁耘,1969年生,小名“四娘”,少林俗家弟子,九品高手,底下最为得意的就是拥有让其他任何组织都眼馋流口水的18名九品高手以及100名八品上高手,这支力量,足以将简易行与百里孤舟杀死,前提是这两位九品上高手没有其他帮手。五处头目鬼影我就不多说了,自我进入公子党开始,就和我共事,对他早已经知根知底了,不过今天你这个妆有点失败,好化不化,化一个佝着身子、还满头乱发的老头子。六处清道夫头目,余承东,美籍华人,出生于1964年,毕业于哈佛法学院,成为职业律师后,专帮有罪的人逃脱法律制裁,人称‘公诉人杀手’,并创造了29连胜官司的记录,在工作两年后,参与了94年震惊世界的美国‘辛普森杀妻案’,成为辛普森聘请的全美jīng英律师团队中的一员,后来被FBI调查出间谍身份,潜逃回华国。各位,我说的,没错吧?”
死一般沉寂。
直到这番长篇大论尘埃落定后,六大头目才如窒息在水里,闷了很久,猛然露头时的舒畅。
然后,几个头目相视一眼,同时望向了负责收集情报的二处飞鸽头目孟晚舟,眼神犀利。
“大公子刚才说的这些情况,绝不是我提供的,我发誓。”孟晚舟举着手,神情显得很冤屈。
萧云笑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缓缓道:“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们。”
话虽如此,但几个头目在心里还是悄悄打起了鼓,再不敢轻视眼前这个看似纨绔的年轻人。
仅凭寥寥几番话,就初步立起了权威,这比趾高气扬地晒地位耍手段,更来得飞扬跋扈。
纳兰锦玉不由得暗暗吃惊,桃花美眸轻瞥了一眼萧云,觉得这个年轻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第三章 西子湖畔
数九寒天的夜晚,小北风像刀子似的猛刮,寒气彻骨。
魏铜雀洗完一个热水澡之后,解去了大部分疲惫,穿戴整齐下来,早有车子在门口等候。
白sè的奥迪A8。
魏爸爸与魏妈妈的笑容写满了儿女出人头地之后的欣慰笑容,可魏铜雀坐在车里,只有深思。
司机是一名退伍军人,开得相当稳妥,车子穿街过巷,不多时,来到了西湖边的一家西餐厅。
西子湖畔西餐厅。
在寸土寸金的西湖边上,简直就是烧钱,采用江南庭院式的装修风格,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早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经理在门口等候,等奥迪车子一停下,本能反应般,立即过来开门。
“哇,小雀,你看,还能瞧见西湖呢,在这吃饭一定很贵吧?!”魏妈妈下车后,惊讶道。
魏铜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苦笑。
那个女经理心思细腻,主动开口:“魏太太,您好,我们西餐厅是全杭州最尊贵的会所。”
魏妈妈将视线从西湖收回来,瞟了一眼里头,小声问道:“那吃一顿得花好几百块钱吧?”
女经理笑笑,拨了拨侧脸的几根散发,平静道:“我们这里的最低消费是9999。”
“啥?”魏妈妈错愕得下巴都快掉了,咽咽口水,惊讶道,“9999?吃的是黄金吧?”
“魏太太,别忘了,我们西餐厅是全杭州最尊贵的会所。”女经理脸上的笑容依然很灿烂。
“那也不至于一顿饭就上万吧?都够我买一年的菜了。”魏妈妈喃喃道。
“妈,快别说了,进去吧,我现在是又冷又饿。”魏铜雀挽起她妈妈的手,不耐烦道。
“那这一顿,不用我们自己掏钱吧?”魏妈妈不放心道,直勾勾盯着那个女经理问道。
“魏总是我们的老板,当然不用。”女经理服务态度无可挑剔,引着魏铜雀一家进了餐厅。
进去之后,里面极尽奢华的装修让魏爸爸和魏妈妈一路走,一路叹为观止,这辈子真没白活。
可魏铜雀的心里却愈发沉重,这个人情,恐怕她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女经理兜兜转转,最终将魏家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隔了好几桌才有其他客人,确保他们不会在进食期间不会被叨扰,旁边还有一个十平米的翠竹水池,环境非常清幽,几尾锦鲤正在水里妖娆嬉戏。女经理安排好魏铜雀一家子坐下后,就让服务员过来端茶递水,并开了一支顶级拉斐,然后告诉魏铜雀,菜已经点好,马上就可以上碟,如果还有需要,她可以随时扬手,有专人在一旁服侍。
魏铜雀只得不停地微笑点头。
魏妈妈像红楼梦里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整个西餐厅的装潢布局,一边低声询问着魏铜雀一些关于餐厅的情况,譬如开这餐厅得多少钱、一年能赚多少、要打点哪些zhèng fǔ部门之类的大众问题,而心里一点也没底的魏铜雀一直含糊其辞,有一句没一句地搪塞着,从没试过像现在这样背着如此沉重的负罪感。
不到五分钟,第一道冷盘前菜就上来了,法式葱头汤+焗蜗牛。
没多久,主菜也开始上了:马赛鱼羹、鹅肝、巴黎龙虾、红酒山鸡,魏家三口吃得大快朵颐。
可就在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甜食时,六七个男人的贸然出现,让魏家其乐融融的聚餐消失殆尽。
“哟,我不是眼花了吧,这不是魏娜吗?”苏黄历走在几个男人的最前头,故意提高音量道。
魏铜雀脸sè剧变,有点举手无措的窘迫感,像鸵鸟遇到危险一样,埋下头吃着法式nǎi油布蕾。
“才几天没见,就眼高过界,见到老朋友也不打招呼了?”苏黄历笑问道,矫情得令人作呕。
魏铜雀依然死死低着头,脸sè泛起了苍白。
“小雀,这位是?”魏爸爸瞧出了来者不善,却临危不乱,还是一如既往保持着学者的沉稳。
“魏叔叔是吧?我是你女儿的朋友,她前段时间失踪了,我还四处找她呢。”苏黄历诳笑道。
“你怎么称呼?”魏爸爸平静道,在外人面前,很好地担当起了一家之主的角sè。
“免贵姓苏,叔叔叫我黄历好了。”苏黄历礼貌道,毕竟出身侯门,基本礼仪还是具备的。
“黄历,我不知道你跟小雀之前有什么过节,但现在,麻烦你离开。”魏爸爸义正言辞道。
“如果,我不离开呢?”苏黄历勾起一个笑里藏刀的笑容。
“那我就叫人赶你离开。”魏爸爸冷声道。
“魏叔叔,我是出于礼貌才叫你一声叔叔,你别给脸了,就不要自己的脸。”苏黄历狡笑道。
“你……”魏爸爸气绝,用宁州土话骂了一句。
“你说什么?”苏黄历没听懂,故意侧过耳朵,盛气凌人道。
“他说,你个龟儿子就是一个没鸟的种,快滚吧。”忽然,一把充满磁xìng的男生优雅响起。
魏铜雀眼神一亮。
而苏黄历则骤然皱眉,抬头向声音的来源地望过去,脸sè迅速黑了下来,变得横眉怒视。
“不会听中文?”萧云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带着一抹明媚的微笑,让人感觉舒坦。
“请你再重复一遍刚才那一句话,我没听清。”一直站在苏黄历后面静观其变的一个青年忽然开口道,神sè自若地与萧云对视。他个子不高,至多一米七出头一点,却极为耀眼,出众,气质温润如蜜蜡黄玉,轮廓分明,锋芒如刀,就算你第一眼会不经意地忽略他,但你第二眼一定会锁定在他身上。
“‘苏黄历个龟儿子就是一个没鸟的种,快滚吧。’”萧云重复了一遍,笑道,“听清了吗?”
唰!
那个青年冷冷一笑,右手猛然一挥,一把瑞士军刀就脱手而出,冰冷尖锐的刀锋直飞向萧云。
啊!
魏铜雀与魏妈妈被这个变故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连向来稳重的魏爸爸都惊慌失措起来。
而萧云却很镇定,不慌不忙地伸出两根手指,一夹,不差分寸地夹到了军刀刀刃,戛然而止。
那个青年瞳孔紧缩,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年轻人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萧云,今天就给个面子你,我们现在就走。”苏黄历识时务为俊杰,选择了一条明路。
“甩手扔了把刀子,转头就说走,不合适吧?”萧云微笑道,两指一翻,刀刃顿时断开两瓣。
苏黄历心内大寒,面上却故作镇定,反问道:“我是这的客人,单我也埋了,还不许走?”
“你跟我打过交道,应该了解我的。”萧云背着手,嘴角那抹笑容大有灿若晨星的趋势。
“这儿是你的餐厅,有这么多客人在,你不会乱来的。”做贼心虚的苏黄历赶紧将了一军。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萧云轻声道。
“啥?”苏黄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儿确实是我的餐厅,那在我的地盘上,我为什么不会乱来?”萧云摸了摸鼻子。
苏黄历大惊。
“我们有七个人,你只是一个,你不会这么不理智吧?”那个青年半眯起眼睛,再度开口道。
“谁说我是一个人?”萧云微微一笑。
唰!唰!唰!
倏然,餐厅里的其他客人都在同一时间站起身来,整齐划一,密密麻麻大概一百多人。
那个青年张皇失措。
萧云慢慢走到他的面前,黑亮双眸直视着他的眼睛,轻笑道:“别忘了,杭州是公子党的。”
那个青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萧云,对不起,我认怂,行吗?”苏黄历暂且将礼仪廉耻抛诸脑后,诚恳地向萧云认错。
“跟我说没用,你问问这一家子同不同意你的道歉。”萧云平静道,指了指魏铜雀一家三口。
“魏叔叔,阿姨,魏娜,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们的聚餐,真的对不起。”苏黄历深深鞠躬。
“行了行了行了,你快走吧。”魏妈妈不耐烦挥手道,她早就不想看到这几个捣乱的蝗虫了。
苏黄历不敢动,直起身子,谨慎地瞥了一眼萧云,小声问道:“我们能走了吗?”
“不能。”萧云摇了摇头。
“啊?”苏黄历哭丧着脸道。
萧云指了指魏家那一桌,轻声道:“把这桌的单埋了,才能走。”
扑哧!
魏铜雀被这句话逗乐了,刚想咧嘴而笑,却忽然瞥见萧云的眼神正对着自己,赶紧稳住情绪。
可惜,笑意才下眉头,羞意却上心头。
——————
夜,西湖岸。
yù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湖”二字,纵观天下,只有杭州才真正当得起配得上。
南宫青城背着手,站在三潭印月的一棵柳树下,瞭望着星空,凛冽的寒风未使他眨过一次眼。
半晌,一群人的碎步走动,打扰了他一个人的清幽冥想。
苏黄历领着刚才那六个人,哈着满口寒气快步走过来,不时jǐng惕地回头观察几眼。
“向晚,见到他了吧?”南宫青城转过身,微笑地望着那个向萧云扔刀子的青年。
“何止见到?还被当众羞辱了一番。”向晚耸了耸肩道。
“正常,我提醒过你,他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跟他斗,首先要学会无耻。”南宫青城笑道。
“还真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那种xìng格的人,真的很难对付。”向晚评价道。
“他现在还是公子党的魁首,更难对付了。”苏黄历扁着嘴,感到无尽的失落。
“这个倒还好,虎落平阳也会被犬欺,关键是,要弄清哪里是这头虎的平阳。”向晚轻声道。
“东北。”南宫青城微笑着给出了一个答案。
“哈哈,青城,难为你那么看得起我,连你都搞不定的人,竟然拜托我。”向晚爽朗大笑。
“整个东北都是属于你家的,他去到那里,还不是飞蛾扑火?”南宫青城微微一笑道。
“放心吧,你我是生死之交,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肯定往死里打。”向晚斩钉截铁道。
“嗯,不过我有点担心你爸……”南宫青城yù说还休。
“这事我会瞒着他,暗中行动。既然黑爷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与公子党握手言和,分疆而治,那我们白山黑水堂肯定不会背后插刀,毕竟当年也是黑爷帮着我家老爷子坐上了东北王的宝座,这点大局观我还是有的。”向晚轻声道,他不是那种随心所yù随xìng而为的纨绔公子。
这次下江南,一个方面是应南宫青城之邀,来会会萧云,另一个方面,也是带着一大笔热钱,来跟南宫青城合作,在江南一带投资一下房地产,他之所以会帮南宫青城,除了他口中那个冠冕堂皇的生死之交的理由外,利益合作伙伴也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原因,这说明,他很重情,也很理智。
“嗯。”南宫青城放心地点头。
“向晚,白山黑水堂到处都是你爸的眼线,你怎么瞒得过他?”苏黄历不解道,手快冻僵了。
“雇一些局外的杀手呗。”向晚似乎早已经计划好了。
“虽然他这次去东北没带着那个变态的娘们,但他自身的武功还是蛮高的。”苏黄历提醒道。
“刚才见识过了,应该是九品吧。”向晚估了一个大概。
“所以啊,你雇的那些杀手最好也有相应的级数才行,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苏黄历说道。
“这个没问题,跟在老爷子身边混了这么多年,我想还是有点人脉的。”向晚点燃了一根烟。
“说到人脉,向晚,我之前让你帮我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南宫青城忽然想起了这事儿。
“你说江上游?还没,这个人行动应该非常谨慎,很少会留下行踪痕迹。”向晚有点抱歉道。
“他在搞人参生意,应该会有一个固定的小圈子存在。”南宫青城轻声道。
“狡兔三窟,我派人查过了,做人参生意的不下一百个圈子,我正在排查中。”向晚解释道。
南宫青城点点头,望向了西湖那一端,西子湖畔西餐厅所在的位置,淡淡一笑,神秘而诡异。
第四章 雪中炭
东北,沈阳。
萧云在杭州呆了三天,在与公子党高层见完面以及安顿好魏铜雀一家之后,就直飞沈阳了。
在一天前,苏楠就收到了萧云发来的短信,不禁喜出望外,一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辗转反侧的。今天天还没亮,她就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挑衣拣靴,把自己装扮成活脱脱一个祸国殃民的尤物,然后带着董悲咒、李长谋、蝙蝠、瘦猴以及刚来东北不到半个月、负责保护她安全的薛子和李影踪这对情侣,急不可耐地从杏花村出发了。
由于前几天东北刚刚经历大雪,银元般的大雪片子,飘飘洒洒,洋洋溢溢,像梨花落幕,似蝴蝶翻飞,轻盈盈、颤微微地降落在东北这方黑土地上,像棉被一样呵护着这片土地。今天虽然停了,但北风依旧呼啸,似狼哭鬼嚎,道路并不好走,苏楠他们一共开了四辆黑sè的丰田陆地巡洋舰,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了沈阳桃仙国际机场接机。
“苏楠姐,你不困啊?”薛子死命打着哈欠,他今天五点半就被苏楠叫醒了。
“还行吧,反正这几个月都习惯了,起早贪黑的。”苏楠挽了挽脸侧的秀发。
“呃,好吧。”薛子撇撇嘴。
“你要是困,就去找个位置眯一会儿。”苏楠谅解道。
“困倒是还好,关键是饿。”薛子拍拍肚子道。
“你个吃货。”苏楠笑着骂道。
“这才9点不到,云少他起码得10点半才会落地,要不咱先去吃个早餐吧。”薛子提议道。
“我不饿,你们去吧。”苏楠微笑道,来到接机口之后就像扎了根似的,动都不想动了。
“那我们去了,回头给你带点,你想吃啥?”薛子问道。
“一杯热咖啡和一个汉堡。”苏楠轻声道,视线只在通道与手表间来回。
“OK。”薛子点点头,然后跟董悲咒他们去机场的肯德基吃早餐,只留下瘦猴陪着苏楠。
在距离苏楠这群人一百米开外,有两个人正拿着微型望远镜,观察着苏楠等人的一举一动。
站在前面的那个人很年轻,身高也不是太高,撑死了一米七出头,但矬子里面常出将军,这个人就具备这种气质,桀骜不群,锋芒如刀,他正是白山黑水堂的二太子,在东北可以呼风化雨的向晚。他身后站着一个一米八五上下的雄壮男人,西装笔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yīn森湿冷,向晚的贴身保镖。
“曾穷,你要认准那边每一个人的长相面貌。”向晚举着望远镜,定定看着苏楠绝美的容颜。
“是。”曾穷简洁道,也拿着一个望远镜在观察。
他名字叫曾穷,外号‘傻狍子’,八品上高手,四川内江东兴区顺河镇高山乡玉泉村二组人,1989年3月至1992年12月在大理武jǐng支队服役,95年在勐海持枪抢劫杀人后潜逃,逃了8年,涉嫌28起血案,37死4伤,刚开始一路南下,勐海、chóng qìng、长沙、韶关、阳江、徐闻、海口,然后从海口一路北上,凭借着出众的反侦察能力,躲开了一切jǐng察的封锁,04年到的沈阳,在白山黑水堂底下的一个赌场赌钱出千被抓现行,反抗时,徒手杀了三个看场子的,被向晚看中,就收作了保镖。
“那个女的叫苏楠吧?”向晚轻声问道。
“你感兴趣?”曾穷反应很快。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她这类兴风作浪的妖jīng。”向晚露出了一个青面獠牙的笑容。
“要我直接绑了她么?”曾穷放下望远镜。
“暂时还不要,免得打草惊蛇,等收拾了那个萧云再说。”向晚否决道。
“不怕夜长梦多?”曾穷问道,他很清楚自己老板的为人,对美sè可谓求贤若渴。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向晚yīn险一笑,看着远处的苏楠,仿佛想到了征服她的场景,轻声道,“女人什么时候都有,但机会这玩意就很千载难逢了。现在老爷子年纪大了,迟早会退下来的,白山黑水堂的担子谁接过去?候选人肯定是我和我哥。你也知道,我和我哥从小就水火不容,一山不能藏二虎,老爷子在,我们还能和和气气,他要是走了,肯定闹翻天。这样一来,要么是我上去,我哥消失,要么我哥上去,我消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让老爷子刮目相看,而除去萧云这个眼中钉是天赐之机,不用南宫青城多说,我也会不择手段的。”
曾穷笑而不语。
10点40分,从杭州萧山机场飞过来的乘客开始陆续出来,人头顿时汹涌。
不光苏楠那群人紧盯着接机口不放,后面的向晚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气氛有些凝重。
忽然,苏楠率先开始雀跃,不停地挥着手,其他人也兴奋起来。
向晚瞳孔一缩,知道目标出现了,迅速将望远镜移向前方,看见一群黑sè西装的人正走出来。
“那个就是萧云?”曾穷也拿着望远镜,仔细观瞧,将焦点对准那群黑sè西装最前面的一个。
“应该是吧。”向晚有点犹豫,因为那个人跟他前几天见过的萧云有一定的出入。
“他化过妆,头发很明显是假发,看来他已经有了一定的防范准备。”曾穷皱起了眉头。
“南宫青城跟我提过,萧云是一个多疑似狐的人,化妆很正常。”向晚放下了望远镜。
“他带来的那10个黑sè西装小组,战斗力不详,还得找人去摸摸底才好。”曾穷提议道。
“今晚你去试试水。”向晚平静道。
“好。”曾穷点点头。
“他们要走了,我们跟上去吗?”曾穷侧头询问道。
“你去吧,我待会儿还要去一个地方,见几个人,咱回头手机联系。”向晚吩咐道。
“成,你小心点。”曾穷转身离开,戴起一副苍蝇墨镜,小跑着往萧云他们离去的方向奔去。
向晚重新端起望远镜,聚焦到萧云的背影,yīn森一笑,像一头饥饿到了极点的凤头苍鹰。
——————
夜,无云无月。
东北的酷寒使得街上的积雪都结成了冰,屋檐下的冰柱如狼牙交错,仿佛正等待着择人而噬。
在沈阳怀远门附近,有一家很隐秘的私人俱乐部藏在其中,像一个待字深闺的富家小姐,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名字叫雪中炭,是华国历史最长的私人会所之一。这里,不像běi jīng那样圈子与圈子之间从来都是壁垒森严、泾渭分明,来这里消费的会员各sè各样,有70%的都是华人,其他的30%会员来自全球138个不同国家,大多数的会员是民营企业主、跨国公司和大型中资企业的CEO或高管,据说还有不少省部级高官的身影。而这些处在金字塔尖、高处不胜寒的权贵们之所以别的地方都瞧不上眼,只选择这里,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这里是白山黑水堂开的,绝对安全,由此可见,东北王向鸡鸣在人们心中的崇高地位。
今晚,雪中炭俱乐部来了几个很特殊的人物,特殊得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在一家VIP客房里,一个脸sè惨白、满面傲气的青年人,身上穿着一件价值千金的西装,正懒洋洋地靠在左面一张椅子上,小指勾着一个用一条红绳穿起来的葫芦,不停地甩来甩去,而里面装的是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陈年女儿红,而比这壶女儿红更醉人的,是他怀里的那一对姐妹花,媚眼如丝,肌肤胜雪。
这对东北美人用樱桃小嘴,正小口小口往他的嘴里灌着酒,羡煞旁人。
而在这个青年人的对面,有两个西北汉子大马金刀坐在餐桌旁,热腾腾吃着四川麻辣火锅,豪爽饮着俱乐部免费提供的五粮液。其中一个中等身材,只可惜惨惨的一张马脸,双眼狭长,颧骨高耸,一张大嘴不笑的时候都已将咧到耳下,很丑陋。另外一个倒是长得不错,一张四方脸,一双浓眉,一点也不张狂。
在靠近阳台的真皮沙发上,还有一个人,大概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衣着讲究,一件藏青sè的长风衣,衣领处是貂绒的,昂贵得很,脚下的皮鞋擦得一尘不染,看来就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只不过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极jīng明而狡猾的微笑。从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晃动着一杯马爹利,不与任何人交谈,只是偶尔不经意地从房里其他三个男人的脸上滑过。
“草,老板究竟还来不来的?”那个满面傲气的青年等了七个小时终于爆发了,怒气冲冲道。
“有钱收,你还不乐意等?”正吃着四川火锅的丑陋汉子咧嘴一笑,显得更丑了,不堪直视。
“老子的时间比钱宝贵多了。”那个青年冷声道,右手狠狠地蹂躏了其中一个姐妹花的胸脯。
话音刚落,吱呀,门被推开了,顿时吸引了满屋子的目光,那个青年更是利索地坐正了身子。
可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个肮脏邋遢的糟老头,胡子拉渣的,用来御寒的那件军大衣有了好几个补丁,脚下那双回力鞋还破了个洞。那个青年失落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刚想怒斥轰他出去,却赫然瞟见了老头胸前竟然也佩戴了一个胸章,跟他们几个一样,相当无语,嘲笑道:“原来什么歪瓜裂枣也能当杀手的。”
糟老头瞥了那个出言不逊的青年一眼,没有说话,只默默坐到了一边。
“年轻人,还是留点口德比较好。”那个类似生意人的中年人倒是开口说了句公道话。
“你妹啊,我又不是说你,你丫多什么事儿啊?”那个青年不但没收敛,反而更嚣张了。
中年人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熊样。”那个青年不依不饶地耻笑了一句,右手往其中一个姐妹花的桃花深处摸去。
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
“实在抱歉啊,让各位久等了。”一个长得不高的青年双手合十,做着抱歉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个青衣劲装的东北大汉,一脸萧杀,彪悍异常。这个青年显然就是白山黑水堂的二太子,向晚,他看上去不像江湖传说中的那样丧心病狂,绝对是个温和友善的人,脸上总是带着种安详的微笑,说话的声音缓慢而稳定。
“老板,我还以为你光顾着美sè,就忘记了江山了。”那个青年不知天高地厚地开着玩笑。
向晚尴尬笑笑,打圆场:“丁盛真会开玩笑,我是在大堂那边有点事情要安排,所以晚了。”
“得了,既然来了,就快说吧,我时间宝贵着呢。”丁盛拥着那对姐妹花,呼幺喝六道。他是江湖上近年来涌现出的少有的一个天生杀手,喜欢用刀割喉致命,动手时极其冷静,心思缜密,得手后从来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且武功天赋极高,二十岁不到,修为就达到了八品上的高度,也难怪他年少气盛,还大言不惭地自诩为下一个简易行。
向晚笑容更尴尬了,咳嗽一声掩饰过去,然后看着正在吃火锅的两个人,笑道:“你们应该是西北双狼吧?西门灯,高陵。我早几年就听过你们的威名了,都是八品上高手,杀人如麻,而且每一次都要割下对方的头颅,在西北一带令人闻风丧胆,一度让西北王姜乱世都头疼不已,这次你们能来,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二太子过奖了。”长得比较顺眼一点的西门灯谦虚道。
向晚笑着摆摆手,然后望向坐在沙发上、稳重如山的那个中年人,笑道:“我认识你,近十年来江湖中最出名的独行盗,墨白,同样是八品上高手,但你的轻功独步天下,据说就算用手铐、脚镣锁住了你,再把你全身都用牛筋绑得紧紧的,关在一间只有一个小气窗的牢房里,你还是一样能逃得出去,是不是真的?”
“江湖传闻而已。”墨白内敛道。
“太谦虚了,真想见识一下。”向晚笑了笑,然后望向那个老头,犹豫道,“您是?”
“广陵散人。”糟老头声音很沙哑。
“你就是广陵散人?闻名不如见面啊。”向晚兴奋道,他很小就听过这个老头的风云轶事了。
“什么散人聚人的,还不是老不死一个?这把年纪,就该回家种田了。”丁盛嘴巴真不干净。
“你不怕我?”广陵散人摸了摸下巴的灰白胡子。
“怕你?哈哈。”丁盛狂妄而笑,趾高气扬道,“我让你一只手,你都未必杀得了我,老头。”
“唉。”广陵散人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淡淡一笑,轻声道,“杀你,还用得着我出手吗?”
“你什么意思?”丁盛倏然皱起了眉头。
广陵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向晚就背起了手,轻声说了一句:“上路吧。”
话音刚落,那一对娇艳滴滴的姐妹花骤然变成了冷峻的杀手,刀光一闪,丁盛就一命呜呼。
第五章 江上游
一个人最可怕的一个错误,就是将一头不动声sè的狮子错看成了一只温顺驯良的羔羊。
显然,轻世傲物的丁盛就犯了这个不该犯的错误。
向晚是谁?
那是高高在上的白山黑水堂二太子啊,在东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少男人在他面前阿谀奉承,多少女人在他面前如蚁附膻,如果有谁敢对他说半句不是,不是被抽筋剥骨死于非命,就是妻离子散远走他乡。也许,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像普通人那样,微笑着,拍你的肩膀,说他自己认为得意的笑话。但他愤怒时,他却会变得和你认得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会变得像是一头饥饿而愤怒的狮子,面上很沉着,可眼睛里会shè出一种如箭矢般凌厉而可怕的光芒,随时随刻都会将任何一个触怒他的人抓过来,撕成碎片,再一片片吞下去。可惜啊,丁盛还是太过年轻,不懂得何为圆滑方润,何为人情世故,竟然不知好歹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乱开向晚玩笑,踏进棺材就很正常了。
但最令人觉得耐人寻味的是,广陵散人竟然看穿了向晚的心思,不简单。
那一对姐妹花手里紧紧握着刀不松手,直到丁盛一动不动了,才起身,面无表情地等候命令。
向晚冷冷盯着死不瞑目的丁盛,绵里藏针一笑,然后对姐妹花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这对如涂蜜之刀般凶险的姐妹花异口同声,退了出去,镇定的神情不像刚杀了人。
向晚动了动一根手指,身后两名青衣大汉就自动自觉上前,将丁盛尸体处理一番,抬了出去。
房间死寂下来,气氛变得诡异。
“抱歉,我这人其实不嗜杀,只是不喜欢别人跟我不熟,就乱开玩笑。”向晚双手合十笑道。
那几个在江湖上赫赫扬名的职业杀手没有反应,也许沉默是最好的反应,这代表他们知晓了。
“气氛好像被我弄得有点僵,哈哈,这样吧,咱就别整得太死气沉沉了,聊点提jīng气神的话题,咱东北人讲究实在,不玩虚的,我这里有4张工行卡,每张卡里头呢有10万块钱,算是这次任务的定金,完事了之后呢,如果谁杀了目标,还有50万,不划价,答应呢咱就签生死状,不答应呢,就当做我请你们到雪中炭玩一宿,天亮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们觉得咋样?”向晚问道,右手拿着四张工行卡。
“我们做。”西门灯代表西北双狼,第一个表态。
“好。”向晚欣慰而笑,将两张银行卡递了过去,然后望望左右,问道,“你们两位呢?”
“把卡给我吧。”墨白单刀直入道。
“痛快!”向晚爽朗大笑,也递过去一张银行卡。
而广陵散人却磨磨蹭蹭的,挠了挠不知道几个月没洗的头发,问道:“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可以,您说。”向晚伸伸手,对这个很早就成名于世的糟老头显得很敬重。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活捉到了那个目标,能否加钱?”广陵散人掏着鼻子问道。
“哈哈,这个问题相当有趣,如果能够活捉目标,加到100万。”向晚爽快道。
“那我就知道下手轻重了。”广陵散人耸耸肩道。
西北双狼皱了皱眉,互相低声交谈了几句,而墨白则毫不避讳地盯着广陵散人,轻笑而起。
“这是今晚的目标,他叫萧云,我希望你们都能认清认楚他的模样,别出差错。”向晚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萧云的照片,然后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四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执行过很多次的暗杀任务,但我相信,这一次比你们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困难,因为这个萧云是一个摸不着底的角儿,你们一定要如履薄冰。咱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失手,你将永远消失。”
四个顶级杀手若有所思,埋头一丝不苟地在记牢萧云的样子,确保做到万无一失,不摆乌龙。
“有线索提供给我们去哪找他吗?”墨白将照片放进内兜,心思缜密道。
“他今晚就会来雪中炭,到时候你们自己伺机而动吧。”向晚提供了最重要的一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西门灯皱着眉头问道。
向晚瞥了一眼他,神秘一笑,似乎早已经成竹在胸了,淡淡道:“他一定会来。”
——————
杏花村。
这是辽西平原中一个并不起眼的村落,周围全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多田少,交通不便,没有拿得出手的致富资源,全村拢共一百来户人家,有三百多号人,而村民的人均年纯收入不到7000元,土房子拌泥防备雨来摧,篱笆墙下推磨赶驴是常有的事,进村出村到处都是黄泥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随处可见露天粪缸、露天便池,散发着阵阵恶臭,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山坑小穷村”。
但一群人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仅仅不到半年的时间,杏花村就完成了从“灰姑娘”到“白雪公主”的华丽转身:连接外界的黄泥路,换成了一条笔直宽敞的水泥路,路两边种着青翠的松柏,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片整齐的水田,每隔30米就有一盏崭新的路灯。拆除了村里的92口露天粪缸和露天便池,改为埋设污水管道,共埋了3800米,新做井窖68个,村里的污水都能流入化粪池。此外,推到重建了1座破旧祠堂、31间危房,对45户村庄外墙进行粉刷,硬化了9000平方米水泥道路,绿化3100平方米土地等等,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原来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杏花村霎时间成为了锦州黑山县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典型。
而现在,那群天降造福杏花村神秘人的其中之一、被村民尊称为“财神爷”的苏墨砚就站在村东头村长家新起的两层小楼前,拿着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一遍又一遍,显得有点着急。由于现在是夜晚,天气冻得鼻涕眼泪一把流,一不留神就能变成一溜冰碴子挂在脸上,所以苏墨砚只能来回走动着,不停热着身子,好在他刚才跟村长喝了好几杯小酒,还能抗着寒。
在他拨了第二十一遍之后,那个号码终于接通了。
“终于打通了,天啊!”苏墨砚对着电话那头,感慨道。
“刚才手机没电了,刚换的电池,爸,你吃了吗?”苏楠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吃了,刚和刘老根喝酒唠嗑来着,就想出来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苏墨砚哈着热气。
“接着他了,上午10点40落的地,后来忙着带他去沈阳逛逛,就没给你电话。”苏楠解释。
“哦,我还在奇怪,怎么接机接了老半天都没给我电话,害我提心吊胆的。”苏墨砚责怪道。
“对不起啦,父亲大人,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先尝尝鲜。”苏楠撒娇道。
“我没事,就担心你们,知道你们没事也就放心了,对了,你们今晚住沈阳?”苏墨砚问道。
“嗯,他说今晚要去雪中炭那看看,明天我们应该吃完早餐就会赶回去。”苏楠说着行程。
“雪中炭?那是白山黑水堂的地方,他为啥要去那?”苏墨砚皱起了眉头,也停下了脚步。
“我也不知道,就听他说今晚那里会有一帮人聚会,他想去瞧瞧。”苏楠轻声道。
“什么人?”苏墨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层。
“好像是经营人参生意的什么人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他也没跟我详说。”苏楠嗫嚅道。
“能进雪中炭里的人都不好惹,你让他小心点。”苏墨砚提醒道。
“成,你放心吧,我会看着他的,啊,不跟你说了,他叫我了,回头聊。”苏楠匆忙挂了机。
苏墨砚依旧站在凛冽寒风中,凝望着漆黑的苍穹,眼神变得有些冷峻,像一头北极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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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炭。
三楼故宫厅,经常举办各种大型酒会。
今晚这里就灯火辉煌、气氛和谐,其中大多数都是几乎垄断了整个辽宁一带人参生意的商人,有上游大鳄,有中游资本家,还有下游散户,另外还有不少明星、超模、名媛等红人齐聚,偶尔听闻细碎的香槟酒杯轻碰声,新朋老友间亲密交谈,不时夹杂一两声惬意的轻笑,这群声sè男女完全沉浸在了轻松、优雅的氛围里。
酒会开始了半个小时之后,有一对情侣挽着手低调进入了会场,而其中那个女人一出现,便将无数的明星模特比了下去,引来了一大片牲口野狼瞩目的关注。其实,她的妆容并不艳丽、夸耀,只是把握住了每个细节的尺度,不温不火,在整体的和谐中渲染细节的细致温婉,这样,就够了,足以夺人眼目,因为本身她就美而近妖。
相比之下,她的男伴就显得相形见绌很多,不仅头发有些灰白长乱,就连皮肤也很黝黑粗糙。
不少牲口暗暗叹息,真是一朵娇艳无比的鲜花插在了一坨奇臭无比的牛粪上啊。
在故宫厅的二层,有一个角落边上的雅座,坐了大概六七个人的样子,正紧盯着下面的酒会。
“那对男女就是萧云和苏楠,你们可要看好喽。”向晚指着那一对低调进来的情侣,嘱咐道。
“不像啊,跟照片上的人。”高陵拿着刚才向晚给的照片,在跟下面一层那个萧云比对着。
“他化了妆,以为这样就能够掩人耳目了。”向晚呷了一口烈酒Tequila。
“其实是掩耳盗铃。”广陵散人不失时机地配合了一句。
“哈哈,这个成语用得好!”向晚猖狂地大笑了一声,贪婪的目光由上到下把苏楠看了个遍。
“咱啥时候动手?”西门灯浅尝了一口醇和温雅的马丁尼鸡尾酒,觉着还不如东北烧刀子。
“再等等,不急,一场好戏需要一个酝酿的过程,先喝点小酒壮壮胆呗。”向晚一脸轻松道。
既然老板都这样说了,没理由皇帝不急太监急,四个顶级杀手也就放松下来,互相碰了个杯。
楼下,悠扬的舞曲开始弹奏,与柔和的灯光交织在一起,一对对舞伴随之翩翩起舞。
萧云仍然与周遭的环境不一样,像是时代一位月明风清的过来人,站在众生外,冷眼旁观着。
旁边的苏楠也没有劝他加入到跳舞行列的意思,就端着随手拿来的一杯红酒,静静陪着他。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瞧着如此绝sè的佳人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而那个男人却不是自己,躲在楼上看风景的向晚俨然生起了强烈的嫉妒之心,眼神yīn冷得像似残冬腊月,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将萧云就地正法。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桌面的手机响了,拿起看到号码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摁下接听键:“情况怎么样了?”
“很顺利,他带来的那10个保镖现在跟10个俄罗斯妞玩得兴起。”曾穷在电话那头汇报道。
“实力如何?”向晚很在意这个。
“我刚才开玩笑式的跟他们过了几招,清一sè的七品上高手,相当豪华。”曾穷中肯评价道。
“你可以几招之内搞定?”向晚不想待会儿下手的时候,半路杀出10个程咬金。
“如果他们联手的话,我可能够呛,不过你那边别打草惊蛇,我能稳住他们。”曾穷轻声道。
“我尽量,10个俄罗斯妞如果还不够爽的话,你再弄10个rì本妞给他们。”向晚叮咛道。
“好,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带人端几支微冲把他们给扫了。”曾穷作着最坏打算。
“别,今晚有几个省领导在,不许闹大,能稳尽量稳住,别给我捅篓子。”向晚正sè道。
“晓得了。”曾穷轻声道。
向晚挂掉手机,微笑着看向几位虎视眈眈的顶级杀手,轻声道:“各位,准备好了么?”
“就等你一句话了。”墨白淡淡道。
“好戏即将上演。”向晚咧嘴一笑,然后回头,喊了一个名字,“柳东。”
“在。”一个大概接近40岁的中年人像听到了发令枪,立即从几米开外跑步过来。
“该你上场了,紧张吗?”向晚双手交叉握拳抵着下巴,静静抬头看着他。
“不紧张。”柳东很淡定,他是一名有着二十几年演戏经验的专业演员,演戏就是他的生命。
“很好。”向晚点点头,相当满意,忽然问道,“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江上游。”柳东神态自然道,显然他已经开始入戏了。
向晚不禁竖起了大拇指,侧头看向仍在楼下注目观察的萧云,浮起了一个老jiān巨猾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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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
第六章 雪红梅
旋转的舞步停止了。
声sè男女们端起酒杯,开始新一轮的暧昧勾引,男的继续口舌如簧,女的继续姹紫嫣红。
“江爷来了!”“江爷好久不见啊!”“江爷这边请!”
随着一声声谄媚的声音,酒会现场突然出现了几个男人,一个个脸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骄横。
萧云定睛看过去,视线锁在了其中一个领头的男人身上,走开几步,问一个陌生人:“他是?”
“他你都不认识?新进这个圈子的吧?”那个男人带着些许傲慢的神态看着过来搭讪的萧云。
“进来刚一个多月,这里好多人都瞧着眼生,所以想着今晚来这多认识点人。”萧云解释道。
“难怪,不过没事,我是过来人,多喝点酒,脸皮再厚点,很快成事。”那男人传授经验道。
“谢谢,那个江爷是?”萧云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他叫江上游,大家喜欢叫他‘江爷’,好像是江浙一带的人吧,前两年才来的东北,不过混得比任何一个当地人都好,绝对是这里的大鳄级人物。他的那些人参也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全都是特级,门路又广,销售啥的根本不愁,据说还有提供进zhōng nán hǎi的呢,所以这里很多人都做了他的一级代理、二级代理、三级代理,从他的口袋里分一杯羹。”那个男人侃侃而谈。
“他生意为什么能做得那么大?”萧云好奇问道。
“据说啊,他跟白山黑水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具体是怎样,我也不清楚。”那男人小声道。
萧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瞥了江上游一眼,走回苏楠身边,轻声道:“我走开一阵。”
“嗯,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你要小心点,毕竟这里是白水黑水堂的地盘。”苏楠柔声道。
“好。”萧云捏了捏她的小手,然后转身向江上游那边走去。
江上游看来真的很受欢迎,一批又一批的人像众星拱月般围着他敬酒,他有风度地一一回敬。
“江爷,你好。”萧云微笑地凑过去,跟江上游碰了碰杯。
“你好。”江上游礼貌道,很快就将萧云忽略掉,跟下一个人碰杯问好。
“还记得月婆婆吗?”萧云在旁边说了一句。
江上游神sè突变,迅疾看向萧云,咽了咽口水,向其他人道:“抱歉,各位,我走开一下。”
萧云放下酒杯,跟在江上游后头,慵懒地走着,嘴角处挂起了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微笑。
江上游一路摆手拒绝了不少人的敬酒,急匆匆走到阳台,等萧云跟上来,问道:“你是谁?”
“月婆婆的一个朋友。”萧云微笑道。
“她最近怎样了?”江上游问道,他真的好久没有见过自己的表姐了。
“还行,挺好的,她还说挺想你的,希望你能回去一趟。”萧云说谎的时候,仍然神sè自若。
“我也想啊,不过这边的生意抛不下,没办法。今年chūn节吧,我争取回去。”江上游承诺道。
“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对了,她那有一个黑盒子,钥匙好像在你这里吧。”萧云随口道。
“这她都告诉你了?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不简单啊。”江上游半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萧云。
“想知道我们俩什么关系吗?”萧云轻笑问道。
“很想。”江上游坚定点头。
可萧云并没讲出答案给他听,只是面沉如水地将他往右边一一推,大喊了一句:“小心!”
下一秒,一根短箭就从江上游左手边迅速擦过,险象环生,萧云猛然看向后方,发现一个黑影从隔壁一个阳台纵然跳下。萧云刚想叫江上游先进去里面,却赫然发现他的心脏背后已经插了一根短箭,原来对方在短时间之内就shè了两根!萧云来不及多想,往阳台下面观察,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了那个黑影的踪迹,也跟着一跃而下,追了上去。
而可怜的江上游扮演者柳东还没拿到向晚的丰厚报酬,就提前去向阎罗王报道了。
沈阳的冬夜冷得让人难以为继,密云低压,天地间竟似充满了一种足以冻结一切生命的杀气。
萧云穷追猛舍,来到了一条还有不少积雪的死寂长街,回头望望,离雪中炭已经隔了好几条街远了。这里没有风,似乎连风都被冻死了,街上也没有人,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紧关着,只有一排路灯还孤独亮着。在长街的尽头,有两个人鬼魅般地立在那里,影子落在地上显得颀长,更添诡异。
萧云显然意识到了这是个圈套,骤然提高了jǐng惕,一颗小石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手上。
长街尽头的两个人开始慢慢向他走了过来,步调一致,仿佛是同一个人走出来的。
他们当然就是被江湖上称为西北双狼的西门灯和高陵,他们在这里已经等候了半个多小时,这条长街是向晚派人过来辟为战场的,这里的居民得到通知后,无一不是惟命是从的。高陵看到萧云出现时,尽量想作出从容镇定的样子来,但那一张长得寒碜的老脸,却已因兴奋而发红。
这时,一条皮毛已脱落的老狗不知好歹,夹着尾巴,从墙角的狗洞里钻出来,蹿过长街。
高陵停下脚步,看着这条狗窜到街心,眼睛里仿佛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左手慢慢地伸入衣襟里,突然又很快地挥出,刀光一闪,那只狗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被钉死在了街心,刀刃恰巧贯穿了它的咽喉,jīng准得令人胆战心寒,它的血流过雪地时,鲜红得如此的触目惊心。
“好快的出手。”萧云不禁赞叹了一句。
“过奖了。”高陵走到离萧云还有10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们不会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吧?”萧云还存在着侥幸的心理。
“你猜对了。”西门灯微笑道,手里多了一把雪亮的雁翎刀,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临危不乱。
“谁派你们来的?”萧云摸了摸鼻子。
“他姓钱,大名叫人民币,有时候叫票子。”高陵猖獗笑道。
“说到底你们就是为了钱而已,这样,对方给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怎么样?”萧云问道。
“想让我们出尔反尔?这是江湖的大忌,你觉得我们会这么蠢么?”西门灯智商挺高的。
“你们不蠢,只是有点反应慢而已。”萧云微笑道,突然出手,那颗小石子骤然不见踪影。
唰!
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西门灯的面前,他微微变sè,只好横刀一挡,嘡!小石子被一刀击飞。
萧云趁着这个空当,刚想往右边的小巷逃窜,却不想一个身影倏然落在了他的面前。
“急着去哪呀?”以卓越的轻功闻名于世的墨白轻笑问道。
萧云皱着双眉,迅速衡量了一下现在敌我力量,还是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转身往后逃。
可他还没逃出几米远,就发现自己肩膀被一只布满皱纹的老手锁住,后颈被一砌,就昏倒了。
“糟老头,他是我的。”高陵指着萧云,yīn狠道。
“可他现在在我手上。”广陵散人耸耸肩道。
“别逼我们撕破脸,虽然你是九品,但我们两个联合起来,还不定谁赢。”高陵jǐng告道。
“那就试试呗。”广陵散人无所谓道。
“墨白,我们仨联合起来,干掉他,他那份钱我们分你一半。”西门灯拉帮结派道。
“对不起,我已经先答应了广陵前辈了。”墨白抱歉道,然后走到了广陵散人的身边。
西门灯的脸立刻绷紧,连瞳孔都似已收缩。
“刚才在房间里,我就猜到你们俩那肚子坏水了,幸好,我也不傻。”广陵散人掏着鼻孔道。
“那就只好鱼死网破了。”西门灯叹了一口气道。
广陵散人笑笑,将萧云递给了墨白,轻声道:“墨白,他交给你了,你先回去领那一百万。”
“你不怕我独吞?”墨白有些讶异道。
“我这眼睛虽然不好使了,但看人还是挺准的。”广陵散人轻轻一笑。
“好,我等着你回来分钱。”墨白轻声道,睨了西北双狼一眼,双脚一踏地,带着萧云远去。
西门灯眼睁睁看着墨白消失,脸上冷冰冰的全无表情,等再望向广陵散人时,杀气漫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别在那里盯着亲爹似的,动手吧。”广陵散人向他们俩招了招手。
西北双狼怒气冲冠,如同两头饿了三个月的野狼,猛然奔袭,一个使刀,一个用剑,凌冽!
左边的西门灯闭目运气鼓足内力,施展一式“荡魔除妖”,手中地雁翎刀飞云掣电般直shè向广陵散人的额头!而右边的高陵手执一把钢剑,凝气守中,逼出雪亮剑芒,挥出“无边落木”,一剑快似一剑地攻向广陵散人的下盘!果然是配合多年的拍档,这样的攻击毫无破绽,可谓是必死无疑。
但九品高手毕竟是九品高手,境界高了半个档次,就是脱胎换骨。
广陵散人也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刀,刀背上锈迹斑驳,但刀刃上却光滑无比,看得出来经常使用。他静静看着两人势如破竹般攻过来,还站着,等还差一米远的时候,他的肩没有耸,臂没有举,仿佛连指尖都没有动,但就在这时,他的人已忽然像燕子般飞了起来,又像是一阵风似的,从俩人的头顶上吹过,等到这阵风吹回来的时候,广陵散人已经到了他们身后。
西北双狼大吃一惊,急忙回转身躯,
西门灯反应更快一些,他身形半转,雁翎刀已带着劲风,急削广陵散人的左肩。
但广陵散人居然也不避不闪,掌中扁担也同样以一着“立劈华山”,急削西门灯的左肩。
西门灯大惊,只好突然悬崖勒马,转身错步,刀锋反转,由八方藏刀式,突然变为倒打金钟,刀光如匹练般反撩广陵散人的胸肋。哪知广陵散人在闪开高陵刺出的一剑后,竟然也悬崖勒马,由八方藏刀式,变为倒打金钟,同样砍向西门灯的胸肋。由于高陵的延误,广陵散人出手慢了半着,但若不变招,西门灯纵然能将对方立毙刀下,自己也万万避不开广陵散人的这一刀。
广陵散人不要命,西门灯却还是要命的。
他一刀削出时,已先防到了这一着,脚尖一拧,突然清啸一声,振臂而起,凌空翻身,挥刀急刺广陵散人的左颈。他这一着以上凌下,占尽先机,广陵散人全身都似已在他刀风笼罩下,非但无法变招,连闪避都无法闪避。而广陵散人这时,却像一股烟,跐溜一下,赫然消失在刀口之下,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西门灯的背后,身上衣衫缓缓涨起,两掌变得通红,shè出一股灼人热气,一掌击向西门灯的心脏背后。
噗!
西门灯吐出了一口鲜血,飞出五米远,已然没有了呼吸。
广陵散人来不及喘气,高陵已经攻了过来,一着“毒蛇吐信”刺过去,猛烈刺过去。
广陵散人下意识一闪,右臂被划出了一道血口,他只好脚尖一点地,急忙后撤。
高陵已近疯狂,狂吼一声,整个人竟像是施放火箭般,直蹿上两丈,从上落下,眨眼间已刺出七剑,剑风如破竹,剑光如闪电,只见满天剑影如花雨,令人根本就无法分辨他的出手方位。广陵散人的动作似乎开始有点不太灵光,但是仍然有条不紊,在被高陵逼到一堵墙壁下钱,他右脚一踏墙壁,咻!竟然倒飞过高陵头顶,高陵抓住时机,剑刃又在他的腿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但广陵散人正是故意漏出这个空当,让高陵仰头而刺,等他落地后,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
三尺长的刀锋,广陵散人从背后完全刺了进去,只剩下一截刀柄。
高陵的脸庞已完全扭曲变形,一双眼睛yīn恻恻死鱼般凸出,眼睛里更充满了惊讶、愤怒、恐惧。
长街的积雪上多了点点血花,鲜艳如红梅。
第七章 广陵散人
雪中炭五楼的东北边,有一间办公室。
这里rì夜有四个人持枪把守,到处都是摄像头,除非你有飞天遁地的本领,不然别混想进来。
此刻,办公室里头聚集了一堆人。
十几条青衣壮汉一字排开站在一边,这阵势看上去有点让人毛骨悚然。萧云像一只篝火上的野猪,被捆绑着吊在了房间zhōng yāng,已经被打得不chéng rén形,鼻青脸肿,满脸是血,显然受过了酷刑招待。而始作俑者向晚站在他面前,缓缓抽着一根烟,似乎在压制着自己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的愤怒情绪。有功之臣墨白一语不发,静静坐在一边,品着一碗极品燕窝,吃得极慢,也吃得极香,仿佛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珍贵的东西。
而在墙边,苏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抓住,双手双脚被绑在了一张太师椅上,不得动弹,嘴也被贴上胶纸,无法出声,只得眼睁睁看着向晚对萧云下毒手,海量的泪水不断涌出,模糊了双眼,也让jīng致的妆容变得一塌糊涂。每当她目不忍视,一低头,或者转移视线时,旁边的曾穷就会带着yīn阳怪气的笑意去扶正她的头,强迫她看向萧云的惨状,真是丧心病狂。
“萧云,我敬重你是条汉子,但你不要拿我的敬重去有恃无恐,懂吗?”向晚低声道。
状态模糊的萧云抬了抬头,艰难扯起一个淡到没有一点油水的笑意。
“你只要答应了我刚才说的那几个条件,我立马放你走,包括你的女人。”向晚诚恳道。
萧云只是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一缕血从嘴角处流出,坠入地面,那里已经积聚了一滩血。
“你丫听到没有?!”向晚突然狠狠地扯起萧云的耳朵。
苏楠花容失sè,拼命挣扎着,不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泪水落得更多了。
“如果……你要考验我的……耐心,请先把你的耐心……准备好。”萧云咧嘴一笑道。
嘭!
向晚气得用尽全力打了萧云一拳,顿时血肉横飞,他犹不解气,又往萧云身上狠狠踹了两脚。
苏楠哭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了。
好在,这时候有个人进来了,缓冲了一下向晚已经失控的情绪。
广陵散人由两个青衣大汉搀扶着走进来,他左手和右脚都被划了两道很深的伤口,血流如注。
“老前辈,你怎么受伤了?”向晚很吃惊,暂时撇开了对萧云的拳打脚踢,走过来关切道。
“西北双狼弄的。”广陵散人忍痛在苏楠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快喊人进来帮老前辈止血。”向晚冲着青衣大汉大喊,然后转回头,问道,“咋回事?”
“想黑吃黑呗。萧云本来是我跟墨白俩人合作活捉到的,西北双狼想独吞奖金,就对我和墨白动手了。为安全起见,我就让墨白先带着萧云回来交给你,我留下对付他们。”广陵散人沉着解释道,声音沙哑着,两处伤口还是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他没想到那对野狼的战斗力会这么强悍,有好几次他都快命丧当场了。
“那他们现在死了?”向晚皱着眉问道。
“嗯。”广陵散人点点头,有两个女人在青衣大汉的催促下,急匆匆跑进来,为他处理伤口。
向晚走开几步,免得阻碍那两个私人护士的工作,叹了口气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向公子,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萧云?”广陵散人瞥了萧云一眼,任由那两个女护士摆布。
“再折磨一阵,看看情况,他现在就像一个煮熟的鸭子,除了嘴硬,哪都软。”向晚冷笑道。
“如果你想杀他,交给我吧,要不是因为他,我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广陵散人请求道。
“没问题。”向晚一口答应。
而这时,突然从门口处传来了一把威风八面的声音:“谁敢动他试试?!”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响音。
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向晚不但没有怒容满面,反而像一朵蔫掉的花,有点垂头丧气的。
一群人鱼贯而入。
那十几条青衣壮汉慌忙不迭地鞠着躬,向晚也赶紧堆起笑脸相迎:“爸,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恐怕白山黑水堂都快要让你给弄垮了!”东北王向鸡鸣背着手,冷冰冰道。
“爸,怎么可能!你听谁在胡说八道呢?”向晚嘴上骂着,眼睛却睨向了老爷子身边的哥哥,向午,然后解释道,“爸,你知道我抓的这个人是谁吗?公子党的魁首,黑爷的眼中钉肉中刺啊。我刚才已经跟他谈过条件了,只要公子党肯把江西和广东归还黑龙团,同时撤出浙江,我就会放了他。爸,这是一个天赐的机会,我们要是把萧云搞定了,黑爷一定会对我们刮目相看的。”
啪!
向鸡鸣怒不可遏地给了向晚一巴掌。
向晚捂着被打肿的脸颊,震惊得脸上全无血sè,怔怔地望着自己最尊敬也最崇拜的父亲。
“要是被黑爷知道你在背后搞出这档子事,神仙也救不了你!”向鸡鸣指着向晚鼻子严厉道。
“我这是在帮黑爷清扫绊脚石!”向晚辩解道。
“你还敢顶嘴!”向鸡鸣说着就要扬手再给向晚一巴掌,幸亏向午及时拦住了。
“爸,你不是一直都跟我说你是靠两只手,一身胆闯出来的吗?怎么怕了?”向晚不依不饶。
向鸡鸣没回话,只定睛看着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小儿子,眼神中带着一种让人胆颤心寒的怒意。
“行了,向晚,少说两句,爸也是为你好。”向午充当起了和平使者。
“你少来!要不是你在旁边说三道四,爸会对我有这么大意见吗?”向晚并不领情。
噔!
向鸡鸣一脚将向晚踹到在地,横眉怒目道:“你个兔崽子,要不是你哥拦着,我早嘣你了!”
曾穷赶紧过来扶起自己的主子。
“爸,我也是你亲生的呀!我抓萧云,还不是让你去跟黑爷领功,我有错吗?”向晚委屈道。
“那你就不会动脑子想想,为啥黑爷会答应公子党的条件,分疆而治吗?”向鸡鸣反问道。
向晚一时词穷。
向鸡鸣也许踹了那一脚,可能心中那股怨火消了不少,再加上这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所以逐渐冷静了下来,望向桀骜不驯的向晚,语重心长道,“小晚啊,你要学学你哥,多了解一下目前的整个局势。现在国家对我们这些地下社团已经越来越不满了,它是最希望看到我们互相残杀的。黑爷对公子党的异军突起,可以坐视不理,并不是因为他害怕了,退缩了,而是因为这个势力的出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国家对黑龙团的打压,而我相信,公子党也不会傻到真的与黑龙团拼个你死我活,毕竟谁都不会想看到出现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你懂吗?”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啥也不懂!”向晚发泄道。
“那我就教你,没错,人活着是要靠两样东西,胆识和智慧,但智慧更重要。”向鸡鸣说道。
“是,我没智慧,不像你!我做啥永远是错的,我哥做啥就永远是对的!”向晚竭斯底里道。
“你这叫什么话?”向鸡鸣皱着眉头质问道。
“我的真心话!爸,我今天就告诉你,我做的也是对的!”向晚吼道,然后转身扔出了把刀。
嗖!
不偏不倚,刀刃完全没入了萧云的头颅,鲜血红花般溅shè出来,全场死寂。
向鸡鸣脸sè顿时苍白,愣愣看着,脸上连吃惊的表情都没有了,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这一生中,他从来也没有这么吃惊过。
而苏楠整个人都已发硬,硬得像是一块木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块木头。
“爸,咋办?”向午第一个从震惊中苏醒过来。
“快……快把那个兔崽子抓起来!”向鸡鸣双手仍在颤抖。
四个青衫大汉立即冲了过去,将死命挣扎的向晚制服,曾穷没敢出手反抗,只深深垂着头。
“连夜把这兔崽子送出国,这个房间里的外人,一个都不能留。”向鸡鸣哆嗦着下命令。
“好。”向午点头道,然后指挥青衫大汉准备清场。
这时,广陵散人已经包扎完毕了,他听到了向鸡鸣那句必杀令,淡笑道:“家门不幸啊。”
向鸡鸣一愣,霍然望过去,眼神变得冷森森,说道:“念你是个临死的人,不跟你计较。”
广陵散人似乎一点也不怕死,很淡定地掏着耳朵,笑道:“向堂主,你觉得真能瞒天过海?”
这句话触到了向鸡鸣心中最恐惧的那根弦,迟疑了一阵,问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当然有。”广陵散人声音还是那样的沙哑,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不过这里太多人了。”
“向午,让手下人出去。”向鸡鸣吩咐道。
“爸……”向午一脸担忧。
“没事,让他们出去。”向鸡鸣从容不迫道。
向午狐疑地瞥了一眼广陵散人,不情愿地让那些青衫大汉出去,留下了墨白、曾穷和向晚。
当然,被绑着的苏楠是走不了的,中了刀的萧云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向鸡鸣背着手,那股顾盼自雄的上位者神情自然流露。
“我可以令萧云起死回生。”广陵散人耸耸肩道。
向鸡鸣一怔,转头看了一眼早无声息的萧云,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雄厚,极有穿透力。
“不信?”广陵散人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萧云走过去。
向午担心这个糟老头会突然对自己的父亲使坏,第一时间挡在了向鸡鸣的面前。
向鸡鸣很欣慰,拍拍向午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这样杯弓蛇影,等着看广陵散人耍什么花招。
广陵散人弯腰瞧了瞧萧云的脸庞,发现看不清本来面貌了,再探探鼻息,没有任何的迹象。
“如果你能让萧云起死回生,我啥条件都答应你,如果不能,那对不起了。”向鸡鸣讥笑道。
向氏兄弟第一次有了默契,同时讥笑而起,觉得这个糟老头压根就是个蒙吃骗喝的主。
可下一秒,他们就傻眼了。
只见广陵散人伸了伸懒腰,开始将灰白假发掀掉,将花白胡子扯掉,用衣袖狠狠抹了把脸。
这个糟老头卸完妆之后,竟然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嘴角挂着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
“萧云!”向晚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他飞刀的年轻人,惊愕得双目浑睁。
“你好啊,二太子。”萧云微笑道,很绅士地鞠了一躬,他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不再沙哑。
向晚握紧双拳,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充满了紧张和惊讶,甚至还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
之前还哭得死去活来的苏楠似乎早就知道了真相一样,神情平淡,只温柔地看着自己男人。
向鸡鸣则用刀锋般的眼睛盯着这个演绎了一秒钟变格格的年轻人,不知道他葫芦卖什么药。
“向堂主,实在抱歉,在这种场合、用这种形式跟你见面。”萧云真诚道。
“萧公子不用这么客气,你来到东北,就是我向鸡鸣最尊贵的客人。”向鸡鸣大气道。
“谢谢,我也很希望我们俩能坐到炕上喝两杯小酒,吃几碟小菜,唠唠嗑。”萧云轻笑道。
“这次是我那个不肖儿冲昏脑袋,冒犯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对不起。”向鸡鸣鞠躬道。
“别,别,千万别,向堂主,我受不起啊。”萧云由于受了伤,行动怪异地扶起向鸡鸣。
“你放心,我向鸡鸣懂江湖规矩,向晚就交给你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向鸡鸣决绝道。
“爸……”向晚脸sè猛然苍白。
“向堂主,我是绝对不会动向晚的,你的道歉我心领了。”萧云拱手道。
“你刚踏上东北这块土地,就发生这么不愉快的事,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挂?”向鸡鸣问道。
“我明白你的好意,这样吧,刚才你也说了,会答应我的条件,我说两个吧。”萧云说道。
“好,请讲。”向鸡鸣从来都是义薄云天的人,如果自己犯了错,会想方设法去弥补。
“第一个条件,我想你帮我找出一个人,他叫江上游,在东北经营人参生意。”萧云说道。
“好,我记下了。”向鸡鸣在心里默记,他也很想与威震江南的公子党魁首打好关系。
“第二,那个假扮我的人是我的一个手下,他是向晚杀的,我想要他的保镖。”萧云笑道。
向鸡鸣迅速瞥了向晚一眼,再望向有些惊恐的曾穷,最终点了点头,轻声道:“可以。”
“爸……”向晚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让步让到这份上,自己真的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你给我闭嘴!”向鸡鸣怒声道,根本不由得他去护短。
曾穷自知大祸临头,脸sè凝重,盯着心怀叵测的萧云,冷声道:“你想杀我?”
萧云摸了摸鼻子,一瘸一拐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微笑道:“你猜对了,我的确是想杀你!”
他笑得还是很温柔、很害羞的样子,可是他的手却已突然挥出,一拳打在了曾穷的鼻梁上。
结结实实。
曾穷整个人被打得飞了出去。
第八章 那家馆
人狡如狐,拳猛似虎。
曾穷躺在地上,鼻子就像煤矿事故那样塌方了,血流满面,可他还是很镇静,缓缓爬起身。
萧云却没拿正眼瞧他,两脚一深一浅地向苏楠走了过去,温柔地替她撕开胶纸,解开绳子。
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苏楠在解脱桎梏那一刹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喜交集的情绪,猛地站起来,紧紧搂抱着他,死死咬着嘴唇,仿佛这个拥抱,相隔了一个世纪这么久。虽然这个计划她早就清楚,萧云也开诚布公地向她详细说明过其中的危险xìng,但等她身临其境时,才发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原来是那么让人心胆俱裂的,稍微内心弱小一点,可能都做不来,今晚已经是苏楠的极限了,她也真服了萧云那个死人,从头至尾都是那样的稳如泰山。
“这里人比较多,你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好。”萧云凝望着这个自己rì思夜想的女人,玩味道。
苏楠的脸腾地红了,好在他声音不大,又不敢对他揪耳朵掐指甲,只得松开手,恨恨瞪着他。
萧云笑笑,让她在一旁稍安勿躁,转身又开始向曾穷一瘸一拐地走过了去。
曾穷如临大敌,在思索着应该如何应对,那一张平常像死人一样平静的脸多了几分忧虑。
“萧云,凡事不要做得太绝,因为指不定哪天就风水轮流转了。”向晚在一旁咬牙切齿道。
“哦?”萧云骤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苦大仇深的向晚一眼,淡笑道,“你还别说,因果循环、善恶报应这事儿我还真的相信,谢谢向公子的提醒。我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既然向公子开口了,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吧。曾穷,你应该感谢你的主子,我刚在前一秒决定不杀你了。”
“谢。”曾穷向自己的主子和萧云分别拱了拱手。
“先别谢这么快,我虽然不杀你,但还是想向你要一样东西。”萧云笑得chūn暖花开。
“什么?”曾穷一怔,似乎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别紧张,这样东西你一定有的,我想要你的右手。”萧云轻描淡写道,仿佛在要一根莲藕。
曾穷的脸sè变了,眼角在不停地跳,真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在场的其他人也是相当吃惊。
“我手下死了,我现在只要你一只手,很给面子了吧?”萧云耸耸肩道。
曾穷背后已渗出冷汗,转头向向晚求救,可向晚真不能对这要求吹毛求疵了,只得躲开视线。
“你知道我为啥不要你左手而非要你右手吗?因为你的右手碰过了我的女人。”萧云微笑道。
众人又是吃了一惊,这个年轻人还真睚眦必报啊。
而苏楠除了在吃惊之余,心里还涌上了一股暖流,恰似风和rì丽一般。
“你是想让我动手,还是自己事情自己做?”萧云脸上笑容花团锦簇,一点看不出其中狠意。
曾穷泛起心酸,明白自己做小的,有时是需要扛炸药包挡子弹的,突然大吼一声,一刀而下!
苏楠尖叫着,吓得连忙捂住了眼睛,卒不忍睹。
而其他人则安之若素地看着一根断臂坠地,瞬间,被澎湃的鲜血染红,像歃血为盟一样大红。
曾穷低头看着自己的断臂,脸sè像十二月末的月光,苍白得荒凉。
——————
当萧云从雪中炭出来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雪了,洋洋洒洒的,异常懒散,就跟没睡醒似的。
苏楠抱腰搀扶着萧云,让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身体的重量尽量往自己身上倾斜。
那10个之前被俄罗斯妞缠得神魂颠倒的七品上保镖早就像10根柱子一样杵在路边那里等候,双肩沾满了白雪,好像两道军衔。对于他们这次的保护失职,萧云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因为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薛子和李影踪这对情侣也站在雪中徘徊,见萧云跟苏楠安然无恙地从雪中炭走出来,悬着的心中石头才悄然落地,但见到萧云的左手和右腿都缠着绷带,都吃了一惊,连忙拿着一件给萧云准备的厚重大衣走过去。
“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哪个王八蛋弄的?严不严重啊?你大爷的!”薛子已经语无伦次了。
“几个月没见,你丫都会骂街了!”萧云忍不住敲了薛子的脑袋一下,力度还不小,哐哐响。
“你先别顾着骂我,楠姐,他这伤到底严不严重啊?”薛子懒得理脑袋的阵痛,关切道。
“伤口挺深的,都见骨头了,待会儿估计还得去趟医院缝针。”苏楠替萧云披上了那件大衣。
“我擦,谁那么牛逼,能伤云少这么深?是不是百里孤舟和简易行来东北了?”薛子诧异道。
“薛子,我觉得你丫现在拍马屁的功夫已经赶超金爷了,完全不漏痕迹啊。”萧云感叹道。
薛子老脸一红,挠了挠头。
苏楠莞尔而笑,提醒道:“好了,别说了,先去医院缝针吧,我怕久了,伤口难处理。”
“咱这就走,我先去把车开过来,你们在这等会儿。”薛子立即撒丫子跑过去拿车。
萧云见薛子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笑得很欣慰,很享受与苏楠身挨着身的接触感,太**了。
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拍萧云的肩膀,吓了几个人一跳。
萧云回头望去,这个人他认识,而且是刚认识不久,今晚才见的第一次面,墨白。
“能聊聊吗?”墨白淡定微笑道。
苏楠现在是草木皆兵的状态,jǐng惕地盯着墨白,偷偷扯了扯萧云的衣袖,示意他漠然处之。
萧云倒是没所谓,似乎对墨白这个人很放心的样子,对苏楠道:“没事,我跟他过去聊几句。”
苏楠虽然百般不愿意,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得听从自己男人的,就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墨白很有礼貌地向苏楠拱了拱手。
苏楠却视若不见,眼睛里装的只有自己的男人。
萧云跟着墨白走开了几步,雪落到他头顶上,形成了一个白圈,像圣灵的光环一样,很美。
“来一根吗?”萧云掏出一包烟,软包中华,问道。
“不抽。”墨白摆手道。
“不识货。”萧云嗫嗫嘟囔了一句,自己叼起一根,用打火机点着,很享受地啜了一口。
墨白笑笑,顺手扫了扫头发上的积雪,伸出两根手指,轻声道:“有两件事情,我想不通。”
“你可以讲讲,我这个人,一向都好为人师的,兴许能为你授业解惑一下。”萧云玩笑道。
“第一,你是怎么知道向晚聘请人来对付你的?有内鬼吧?”墨白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
“第二是?”萧云直接忽略掉。
“这个内鬼是谁?不会是曾穷吧?”墨白揪住不放,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有内鬼了。
“还是说第二点吧。”萧云铁齿铜牙,他不想开口的时候,极难撬开,缓缓吐了一口烟雾。
“第二,我很纳闷,向鸡鸣在看到你恢复真身的那一刻,神情为啥会是释然,而不是愤怒?你想想,这里是东北,他的老巢,你竟然在他眼皮底下,这样肆无忌惮地耍花枪戏弄他的儿子,换作一般人都会火冒三丈,更何况是不可一世的东北王?”墨白问道,回想起他观察到的那个情景,他越来越觉得玄乎。
“这都不明白?”萧云扬起如刀双眉。
“不明白,可能是我想得太深,太绕了吧。”墨白咧嘴一笑。
“很简单,举个例子吧,一个人出了交通事故,整辆车全扁了,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他的家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对着那辆支离破碎的车子哭天抢地,伤心yù绝,就在这时候,那个人却打电话来说,他今晚会情人去了,车子借给了朋友,没在车上,你说,他的家人是该愤怒破口大骂,还是庆幸感谢上帝呢?”萧云问道。
“你是说,向鸡鸣那时候正庆幸死的那个不是你,顾不上去理你的欺骗手段?”墨白总结道。
“孺子可教也。”萧云欣然笑道。
墨白嘴角生硬地扯了扯,然后轻声道:“很高兴认识你,你确实像江湖传说那样,如狼似虎。”
“我在江湖上还有这样的谣传?”萧云摸了摸鼻子。
“不到半年,就从无名小卒到了公子党的魁首,这样的传奇人物能不出名?”墨白笑道。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真害怕你现在掏出一个小本,找我签名。”萧云不知廉耻,弹了弹烟灰。
“这倒不会,好了,不聊了,你女人瞧我的眼神都快着火了,有缘再见吧。”墨白拱拱手道。
“你怎么走?不会用轻功吧?那多累啊。”萧云好奇问道。
“哈哈,我没那么愚昧无知,我叫了出租车。”墨白轻笑道。
“还打算送送你呢,既然这样,有缘再见吧。”萧云轻声道。
墨白点点头,然后向那边焦急等候的苏楠等人挥了挥手,然后竖起衣领,走进了黑夜风雪中。
萧云啜了最后一口烟,弹掉烟头之后,一深一浅地走回去,苏楠赶紧走过来搂着他搀扶着。
“去医院?”苏楠歪过脑袋询问道。
“待会儿吧,现在饿了,这附近好像有一间饭馆叫‘那家馆’挺出名的。”萧云四处张望着。
“你看那。”苏楠指着中街故宫不远处的一幢红房子,房子上立着四个大字“红叶宾馆”。
“啥意思?”萧云没整明白。
“那就是那家馆的旧址,早黄了,现在都搬到铁西那边去了,远着呢。”苏楠解释道。
“那走吧。”萧云催促道。
“上医院?”苏楠眼神一亮,以为他改主意了。
“去铁西区,找‘那家馆’吃点东西。”萧云依然没改口。
“这都快凌晨一点多了,那家馆早关门了,要不明天我陪你去吧。”苏楠耐心地劝说道。
“不行,我现在就想吃那家馆的东西,就算关门,我也要去看看,才会死心。”萧云固执道。
苏楠气绝,狠狠拧了这头倔驴的耳朵一下,把他弄上车之后,只好叫薛子掉头往铁西区走。
——————
铁西,那家馆。
这间店原名叫吉兴园,始创于清同治末年,即1874年,距今已有120多年的历史了。店的创始人那吉有祖籍沈阳,满族正白旗人。那吉有根据东北民间及满族人逢年过节喜爱杀猪吃白肉血肠的习惯,在其店试营“白肉血肠”这个菜种,并逐渐形成独特风味,结果顾客盈门,名声大震。至清末明初,即1912年,正式挂牌“那家馆”。
rì寇侵占沈阳时,那家馆一度迁往běi jīng,直到1957年那家馆才又重新在沈阳开张。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了,按照平常,那家馆早就关门灭灯了,可今晚却依然灯火通明。
“邪了门了,今晚这个点,竟然还开门!”苏楠下车后,见到那家馆这个景象,惊叹了一句。
“说不定专门就是为了恭候我的。”萧云得了便宜还卖乖道。
“你想得还真多。”苏楠翻了个白眼,没让薛子他们下车,她一个人扶着萧云往里走。
在门口,早有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在那里等候,见到萧云和苏楠,立即热情迎上来。
“您就是萧公子吧?终于把您给盼来了,里边请!”那中年男子带着弥勒佛般的笑容。
萧云听到这话,转头看向苏楠,那笑容太邪恶了,明知故问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苏楠的白眼翻得更深了。
偌大的餐馆,只坐了一个人,背对着门口。
苏楠一路走一路好奇,这个人大半夜地在这里等着,会是谁呢?
等走近一些,她幡然醒悟。
白山黑水堂的大太子,向午!
此时,向午已经站起身,向萧云道:“你真行,大半夜的,还让我叫老板开门给你弄吃的。”
“我是真的饿了。”萧云拍拍肚子道,他知道想这么晚在那家馆吃上东西,只能请向午出面。
“无耻。”向午笑骂了一句。
而苏楠还没从震惊中苏醒过来,被桌角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大趔趄,好在萧云用力拉了把。
“尝尝吧,新鲜出炉的白肉血肠。”向午等他们坐下后,指了指桌上的两碗热气腾腾的美味。
“都是给我们的?”萧云问道。
“嗯。”向午点点头。
“你不吃?”萧云表情很诧异。
“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向午微笑道,从他保持得无可挑剔的身材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不识货。”萧云摇摇头,今晚第二次给出了这个评价。
向午汗颜。
苏楠坐在萧云旁边,没有动筷子,因为她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把她那碗也推给了萧云。
萧云多多益善,狼吞虎咽吃着,不到十分钟就完事,擦擦嘴,对苏楠道:“给我去买包烟吧。”
苏楠心思细腻,一下子就明白了萧云让她回避的意思,向向午点头致意,然后就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饭馆寂寥无声,仿似天边那一抹冷月,只剩下那两个似乎有一肚子话要密谈的男人。
*****
(清明节要祭祖,请假。)
第九章 二当家
外头大雪纷飞,里头温暖如chūn。
向午让老板温了两壶黑龙江的烈烧酒“北大仓”,再弄了黑白菜、拍黄瓜、尖椒干豆腐等几个下酒小菜,与萧云雪夜畅饮抒怀。说到东北人的下酒菜,那可真是不少,花样百出。但不论是富甲一方,还是下里巴人,选下酒菜都不是越贵越好,对于东北人来说,实实在在的才是最好的,如同东北人一样,朴实豪爽的xìng格。
“‘酒是粮食jīng,越喝越年轻’,至理名言啊。”萧云一杯酒落肚,火辣辣,看着空杯子感慨。
“这话,也就咱东北人敢拍着胸脯大声嚷嚷,咱啥都可以没有,必须有酒。”向午带着几分自豪。他这个人,白白净净一张脸,瘦瘦高高的身材,长得很秀气,态度也很斯文,神情间还仿佛带着几分小姑娘的羞涩。他的衣着很华丽,剪裁得也非常合身,只不过眼睛里带有些红丝,经常显得有点睡眠不足的样子。
“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吧?”萧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东北的冬天的确冷,我最记得当我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时候,跟着我爸去加格达奇谈林木生意,当时我线衣、毛衣、棉衣全都套上了,外面还穿了皮大衣,早上四点一下火车,竟然觉得完全没有穿衣服,浑身像针扎一般,等走到旅馆的时候,手脚全都麻木了,好一阵子都缓不过来。”向午心有余悸道。
“难以想象,还有啥原因?”萧云夹起一根黄瓜嚼了起来。
“冬长,东北的冬天长得离谱,辽南这块还好,到吉林往北,就是一年里头有半年冬了。到小兴安岭北坡,一年里没有无霜期,白霜几乎天天有,七、八月也不例外。再往北,到大兴安岭,冻土一年不化,冻到两米多深,夏天来了,开始化,到秋天的时候,才化不到五十公分,底下还没化呢,上面又开始冻了,用不了一个月,上面下面就接上了。所以啊,大兴安岭人从来不用买冰箱,这个天然冰箱好使着呢。你琢磨琢磨,咱东北就是这么一个一年里面半年冬的生活环境,人们没事不出门,叫‘猫冬’。猫着干什么?除了打麻将,就是女人嗑瓜子闲扯淡,男人喝酒吹牛。猪肉炖粉条,小烧锅苞米酒,小孩子从小耳闻目染,长大了,也就学会了。其实不用学,熏都熏出来了。”向午几杯酒落肚,脸sè红润了不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萧云感慨道。
“有没兴趣留下,做个东北人?”向午笑着发出邀请。
“得,对于我这种习惯了冬暖夏凉的人来说,还真没办法适应这儿的天气。”萧云坚决摇头。
向午大笑了起来。
他们俩是在南京认识的,就是在辛稼轩举办的秋水长天庆功宴上,萧云万没想到向午竟然是辛稼轩的幕后合作伙伴,占了九鼎房地产集团20%的股份。看来,不光是向晚有经商头脑,下江南与南宫青城合作投资实业,他的哥哥向午更是目光深远,早就秘密南下,踏足房地产业了,毕竟要想脱颖而出,不能死守东北这一亩三分地。
“今晚,本来我有机会替你除掉向晚的,你爸都说把他交给我了。”萧云晃着酒杯道。
“我知道。”向午垂下眼睛,当向鸡鸣说将向晚交给萧云时,他第一时间向萧云作了个手势。
“心软了?”萧云侧头望着他,当时向午给他打的手势是左右摆动食指,意思是别轻举妄动。
“他毕竟是我弟弟。”向午平静道,啪一下,扬起手就把一杯北大仓干了个底朝天。
“如果你的心真是柔情似水,软的不行,那就先放冰柜里冰冰呗,会硬的。”萧云揶揄道。
向午默不作声,低下了头。
“介意我讲实话吗?”萧云询问道。
向午摇了摇头。
“也许,一个人要走很长的路,经历过生命中无数突如其来的繁华和苍凉才会变的成熟吧。”萧云忽然百感交集,修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轻声道,“实话实说,向午,我觉得你此前三十一年的人生走得太顺了,基本上都是一马平川的柏油马路,以至于碰到了一条泥泞小路,你都不知道怎样去迈腿。人有善良的一面,是好事,但对敌人善良,就会把好事变成坏事。”
向午动动嘴唇,想辩解一句,最后还是忍住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你想吃到馅饼,就要挣钱去买,或者自己学会做。”萧云严肃道。
向午还是没出声,神情开始凝重,有点崇山峻岭的味道。
“我不是在这里撺掇你去跟向晚窝里斗,但你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向晚是向鸡鸣亲生的,而你只是养子,向鸡鸣再喜欢你,再欣赏你,他选择接班人的时候,一定会倾向自己的亲生儿子,从起步来说,你就掉队了。留下向晚,就等于养虎为患,历史上兄弟间骨肉相残的例子不胜枚举,曹植被逼七步成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等等,你都可以去仔细品味揣摩,所谓‘以古为鉴,可知兴衰’就是这个道理。向午,你是我的朋友,我又是公子党的魁首,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被扶正,明白吗?”萧云语重心长道。
向午若有所思,犹豫了一下,最终抬头道:“还有补救的余地吗?”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萧云笑得山明水秀,夹起一箸凉拌豆芽菜吃了起来。
“这么有把握?”向午虽然问着,但也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想好后招了。
萧云呷了一口酒,微笑道:“聪明人能洞察事物未来,他们在发洪水之前养鸭,而不是养鸡。”
——————
凌晨三点。
苏楠已经心急如焚地在车里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估计是为了方便下车,车门并没有关实,冷风飕飕吹进来,像刀子一样割着人的肌肤,苏楠却混不在乎,只望穿秋水地注视着那家馆的方向,黛眉紧锁。当见到萧云一瘸一拐的身影从那家馆里出来时,几乎是第一时间本能反应地蹦起来,拉开车门就跑过去,由于下雪路滑,跑得又急,还差点摔倒。
“你急什么呀?我没穿没烂的。”萧云牢牢抓住她的手,瞪着眼睛责怪道。
“怕你脚走路不方便,就想快点过来扶你。”苏楠扁着小嘴委屈道。
“傻瓜,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我以前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萧云刮了刮她的鼻子。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嘛,要不然,肯定比现在还要紧张。”苏楠扬起下巴,巧笑倩兮。
“我深以为然。”萧云笑得很璀璨,女人果然有着一种无人能及的能力,叫做天生的温柔。
“好啦,不跟你贫嘴了,赶紧的,上医院!”苏楠板起脸孔,以上级领导的口吻命令道。
“yes,madam!”萧云跟香港电影那些桥段学得有模有样,还敬了一个特别别扭的军礼。
“傻帽。”苏楠笑着骂了一句,其中的幸福感不言而喻,赶紧扶着他上了车,往医院驶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向午跟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打过招呼,反正当萧云一行人赶到那里的时候,一个副院长带着几个最好的外科医生立在了急诊室门口等候,吓了萧云他们一跳。本来也就是消消毒缝缝针吊瓶水的简单事儿,愣是被这群白衣天使复杂化,各种检查没完,甭提多热情,就差没跪下喊亲爹了,前后搞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认真仔细到拖沓冗长的地步。
到了凌晨5点多,萧云才得以离开医院,像逃难一样,看来医生们太过负责,也不是件好事。
折腾了一宿,回到酒店后,萧云就让薛子他们就地解散,他跟苏楠俩人磨磨蹭蹭地回到房间。
开灯之后,萧云像全身散架一样瘫软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苏楠忙着给他脱衣、脱鞋、脱袜、倒水,像伺候老爷一样伺候完之后,她就坐到一边,打开手提包,将医生开的那堆药拿出来,一丝不苟地分好类,哪些是饭前吃,哪些是饭后吃,哪些是消炎药,哪些是止痛药,哪些是内服的,哪些是外敷的,全都写上了便签纸。
“二当家,你要是累了,就洗洗睡吧。”萧云静静看着她趴在桌子写便签纸,眼神温柔如柳。
“困意早过了。”苏楠依然在埋头写着,偶尔腾出功夫将几根青丝挽到耳后,露出绝美轮廓。
“那等天亮了,我们就启程回杏花村吧。”萧云见这妮子写得那么认真,就贴过身来想捉弄一下她,却被她提前洞悉,用正义凛然的眼神制止了他侵犯的意图,然后又埋头写着,可萧云这厮嗅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这香味极其清雅,让他的心头荡漾了起来,一股子热力从他的小腹处升腾而起,直乱心志,他不得不将这股热力当成敌人,死死压制着。
“医生说了,由于伤口太深,你还需要去医院五趟,所以我们至少还呆五天。”苏楠轻声道。
“医生还说让我留院观察呢,我不照样回来酒店了?”萧云抗议道,很想早点回到杏花村。
“住院这个要求,我向你妥协了,所以回医院复诊这个要求,你要向我妥协。”苏楠平静道。
“……”萧云一脸哭丧相。
“不许扁嘴,乐一个给妞看。”苏楠纤指指着他,命令道。
萧云生硬扯起一个笑容。
“太假,不收货。”苏楠撅起嘴道。
萧云只好将嘴角再往上扬,表情做得更自然一些,让笑容看起来舒服一点。
“这还差不多,表扬一个。”苏楠睛若秋波,得意神sè在脸上展露无遗,凑过身吻了他一下。
“我还能笑得更好的!”萧云两眼发光,得陇望蜀。
“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苏楠赶紧用手挡住自己的娇唇,严正拒绝道。
萧云只得唉声叹气,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
苏楠觉得好笑,咯咯乐着,如同一朵傲然绽放的大红牡丹,然后继续着完善药品的分类工程。
看着这个女人的一笑一颦,萧云很恍惚,托着腮帮欣赏着,柔声喊了一句:“二当家。”
“嗯?”苏楠转过头来,拧起如黛青眉。
“这些rì子,让你在东北受苦了。”萧云伸出手,轻轻抚着她那足以鸟惊庭树的脸颊。
“那你就对我更好点呗。”苏楠眨着杏眼道。
“必须的。”萧云牵起了她的手。
苏楠羞意泛滥,笑比褒姒。
萧云心头一热,对着她的嘴唇就吻了下去,仔细品尝她那像花瓣一样芬芳的双唇,魂飞魄散。
讲究礼仪廉耻,通常是追求女孩子的兵家大忌,显然,我们敬爱的萧小七同志很明白这道理。
粗鲁采撷了足足五分钟,萧云才大发慈悲,放过苏楠,微笑看着苏楠脸红如cháo、心跳紊乱。
“不许看!”苏楠伸出手,遮住他那双富有攻击xìng的黑亮眸子。
“二当家,几个月没接吻,你的功力完全没衰退呀。”萧云任由她遮着,嘴里说着欠扁的话。
“你再说!”苏楠抵挡不住他露骨的调戏,咬着嘴唇去掐他的腰。
萧云两下将她的手给抓住,不再戏谑,与她静静对望起来,沉稳如名山大川。
“七,你爱我吗?”苏楠轻声问道,勇敢地直视他的黑亮眸子。
“爱。”萧云温柔道。
“有多爱?”苏楠像一般女人那样,想从自己心爱的男人口中听到可以温暖心灵的甜言蜜语。
“很爱,爱到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萧云笑容清淡得如同岁寒三友。
苏楠听到这句话,心里很受用,清扬而笑,眸中更是霞光荡漾,将头贴在了他的胸膛,闭上眼睛轻声道:“我来到东北之后,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除了工作忙之外,就是因为你。你给我发短信,说你不好的时候,我疼,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说你想我的时候,我疼,疼的不能自制,思绪混乱。我的语言过于平庸,心却是因为你的每一句话而疼,很想飞回去给你一个拥抱。但是,我一想到你身边还有妻子为你解忧排困,我就打退堂鼓了,七,我是不是很懦弱?”
“相反,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萧云将她用力抱紧。
“呵呵,说到勇敢,七,你知道世界上最勇敢的事情是什么吗?”苏楠仰起头,微笑问道。
“什么?”萧云问道。
苏楠垂下眸子,轻描淡写道:“世界上最勇敢的事情,是微笑听着你与她之间的爱情。”
萧云怦然心颤。
*****
(因下星期出差几天,明天晚上还有一章。)
第十章 妖孽
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
在苏楠的义正言辞下,萧云这头总是不听使唤的牲口还真的在沈阳老老实实呆了五天,每天除了定时定点上医院复检之外,就在苏楠的搀扶带领下,饶有兴致地游玩了这个被誉为“共和国长子”的城市比较有代表xìng的名胜古迹、热门景点:清沈阳故宫、张氏帅府、沈阳金融博物馆、南关天主教堂、周恩来少年读书处,一路马不停蹄,沈阳世博园、东陵公园、清福陵、怪坡、清初四塔,一路走马观花,倒是在棋盘山和关东影视城,逗留的时间比较长。天柱山没去,因为要登高,大雪漫山,萧云腿脚也不方便;浑河倒是去了,还是在沈阳的最后一个晚上去的,乘船欣赏了两岸美不胜收的夜景。
五天后,萧云终于得以离开沈阳,前往锦州黑山县杏花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藏在深山旮旯里的杏花村早就做好了迎客准备,所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站在村头翘首以盼的村长刘老根很得意,也很紧张,那张黝黑的鞋拔子脸上挂满了复杂纷繁的神情,因为他身边站着的不仅是以苏墨砚领衔主演的矿业公司一众高层,还有县里的领导,而且是县委书记和县长一、二把手同时在场,足以见得即将要来的人身份是多么显赫。而他神情之所以复杂,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担忧,是因为他心里没底,不知道今天来的那个大人物,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孤傲,严肃,冷漠,抑或是随和,睿智,幽默?
好在,揭开谜底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临近中午时分,一辆不断闪烁的jǐng车进入了人们的视线,接着,一行浩荡车队尾随而来。
本来等得已经有些倦意的人群一下子来了jīng神,尤其是两位县领导,像抽了鸦片一样兴奋。
由十辆车组成的车队在村口一字停好。
须臾,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人从最后一辆丰田陆地巡洋舰走下来,站在原地,四处环视了一圈,像一个落叶归根的老华侨在回忆着故乡当年的风土人情。随后,一个美而近妖的女人从另一侧下来,过来搀扶着他,开始慢慢进村。从其他车下来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跟在他后面,显然,这个年轻人才是这列车队的核心人物。
“衣锦还乡,紧张不?”苏楠微笑问道,远远望了一眼站在一条醒目横幅下的迎接人群。
“还好。”萧云扯了扯嘴角,情绪有点yīn沉,也许是因为重回这一块给他留下yīn影的地方吧。
“你情绪有点不大对头。”苏楠总是能在一瞬间发现他的喜怒哀乐。
“我本来想不声张悄悄来的,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萧云摊开手,有点无奈道。
“咱身后那位市领导说了,有一位朋友打电话给他,特意让他陪着咱回来这。”苏楠小声道。
“应该是向午吧。”萧云叹了一口气,想不出还有谁在辽宁有这么大的能耐了。
“我想是的。”苏楠撅着嘴巴道。
说话间,萧云已经走到了迎接队伍前,只跟那两个笑容可掬的县领导蜻蜓点水般握了一下手,就迅速抽回,在苏墨砚的带领下,开始往村子里走去。两个被敷衍冷落的县领导不敢有半点的不满,因为锦州市的一个常务副市长还在队伍后头跟着呢,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来头,但就这前呼后拥的阵象足以表明,非富即贵,他俩能跟那个年轻人握个手,已经是荣幸之极了。
刘老根一边走在前面带路,一边回头偷偷观察着那个一直都是活在传说中的年轻人,那双因常年干农活而粗糙黝黑的大手都是汗水。他没啥文化,但看到这年轻人,脑子里却第一时间想起了十几年前一个佛学大师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韬光养晦,几分牛气应收起;明道修身,半点慧心不张扬。
今天的阳光算是这段时间以来最为炽热的一天,照在白皑皑的雪上,能晃人眼。
早在李长谋、瘦猴、蝙蝠他们仨来到杏花村筹划开山采矿的时候,就跟村集体要过地建办公楼,当时刘老根半信半疑,左拖右拖没肯给,后来看到李长谋又修路又搭棚,才知道是来真的。而村民们听说有人带来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门路,都欢天喜地的,很快就腾出了一块空地,就在村长家的隔壁,原来是菜地,李长谋在上面建起了一幢三层小楼,权当办公用途,苏墨砚来了之后,又加建了两层,并在外层搞了一下装修,远远看去,恢弘大气,成了杏花村人扬眉吐气的标志xìng建筑。
现在,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全村人几乎是倾巢出动,拥到这幢五层大楼里,大摆筵席。
萧云与几位领导很自然地被安排在了主席就坐,同桌的,还有矿业公司的几个高层及刘老根。
今天的菜,全是地道的东北菜,是村里几个烧饭煮菜小有名气的农妇炒的,木樨肉、地三鲜、熘肥肠、杀猪菜、宫保鸡丁、小鸡炖蘑菇等等,sè香味俱全。酒也比较多样,有红酒,洋酒,白酒,可能这是县接待办安排的,想得比较周全,有不少常年喝惯了烧刀子这类低档白酒的村民,瞧着洋酒跟红酒,哈喇子都流到地上了,还没上几碟菜,就左一杯右一杯地开怀畅饮起来了,大冬天的,极暖和身子,比晒rì光浴都要好使。
萧云也没少喝,在人称“酒缸”的刘老根巧言令sè下,一杯一杯往肚子里倒,看得苏楠心疼。
饕餮盛宴。
吃饱喝足后,一直担任陪衬角sè的市领导和县领导都以工作为由,选择了离开,坚持不要送。
上车之后,市领导拿出手机,挂了个电话给向午,说圆满完成任务,向午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几位领导撤场之后,不少农妇已经开始在收拾杯盘狼藉的残局了,萧云抽完刘老根递过来的一根烟之后,忽然跟苏楠提出想到村子四处走走,刘老根机灵,立即陪着笑脸说可以在头前带路当导游,萧云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同时喊上了苏墨砚、李长谋、薛子和李影踪,刘老根也喊上了几个村干部,还有他一直苦心经营想扶持上位的女婿宋小宝,一行人开始以五层大楼为原点,绕着村子转。
兴许是喝了点小酒的缘故,原本就口若悬河的刘老根更加放得开了,介绍时龙飞凤舞的。
充满喜感的大茬子味,配上百听不厌的东北幽默,其他人听入迷了,唯有萧云仍是面无表情。
刘老根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矿业公司的大老板,身份非比寻常,必须给伺候好了,所以即便自己有老寒腿,也不留遗力地走在前面,脚踩在雪上喳喳作响,右手在半空比划了一个圆圈,回头道:“萧总,你瞅见没?现在呀,咱杏花村家家户户都盖起了这种红砖房,被雪一覆盖,像啥呢?就像老毛子那里的克里姆林宫,老壮观了,我老觉得我走在村道上,就像普京在巡游国家,啊,不对,是巡视。”
众人笑声四起,萧云也淡淡而笑。
刘老根见萧云的情绪有所起sè,甭提多骄傲了,继续用地道的东北话,开始忆苦思甜:“咱东北农村在改革开放之前,劳力归生产队管,定时出工,挣工分,到年终生产队结算,公布一天工分折合多少钱。杏花村到处是山头,好不容易有一块平地呢,还是盐碱地,遇到旱、涝年头,种地的产量会减产很多,一般在生产队是分不到多少钱的,除了上交公粮,也就剩个一家人一年口粮。生活困难极了,靠卖点鸡蛋、年终杀猪卖点肉,买点油、盐、酱、醋,维持基本生活。现在好了,全都变样了,家家户户的荷包都鼓鼓囊囊的,殷实啊。”
萧云听得有些动容。
刘老根趁热打铁,走抒发感情的朱军路线:“萧总啊,虽然今天是大家伙第一次见到你,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您给咱村带来的变化,大家伙都瞅在眼里,我代表全村三百多号人,衷心感谢您为杏花村作出的贡献。有一句话不知道您听没听过:人生在世屈指算,最多三万六千天;家有房屋千万所,睡觉就需三尺宽。咱农村人没啥大的盼头,无非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的生活远远超出了俺们的预期,真是太感谢您了,我都感谢您八辈祖宗,啊,不对,我代表八辈祖宗都感谢您。”
众人再次被他的滑稽逗乐。
萧云也不例外,可情绪仍不高,可能只有苏楠才能体谅他现在的心情吧,所以她抓紧他的手。
刘老根见萧云还是有点神游四海的感觉,就换了一个话题:“萧总,你现在来东北呀,是最好的时候,为什么呢?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可以体会到最正宗的东北风味:看雪、上炕、逮狍子、吃东北菜。刚才咱吃的那些,基本上是很地道的东北菜了。回头俺再让俺那老伴给你弄些大饼子吃,可好吃了。咱东北人喜欢用大锅做饭、炒菜,大锅下面用包米秆子烧火炒菜,锅底热的面积大,火急炒出的菜自然好吃。在大锅里做上猪肉粉条炖酸菜,锅边上再贴上大饼子,就是用玉米面加点黄豆面的大饼子,那才真是正宗地道的东北传统风味饭菜!”
“村长,你快别说了,我可不想刚吃饱中午饭,就忍不住去吃你家的大饼子。”苏楠媚笑道。
众皆笑起。
这群人走到村西头的时候,萧云忽然停下了脚步,其他人也随之停止。
刘老根还在往前走,回头看到离大家都有十米了,赶紧折回来,走到萧云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向全村唯一一间黄泥土房子看去,幽默道:“你瞧,咱村是应该是最紧跟着党zhōng yāng步伐走的,提共同富裕的时候,也提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这不,在全村都奔小康的时候,还有落后分子。”
苏楠这次没乐,皱着黛眉看着紧锁大门,问道:“村长,为啥这家的门用一些鬼符贴起来?”
刘老根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压低声音,神秘道:“因为那里头,关着祸害人间的妖孽。”
“啥?”苏楠被吓了一跳。
“这事儿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当时我还不是村长呢,跟着几个年轻南下打工去了,好多细节都不清楚,后来听俺们村的老人说啊,这里头曾经住着一家外姓人,一个老太太,一个女人和她的一个孩子,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就天一亮一睁眼,他们就出现在这间小房子里了,前后在这住了4年。平常,那个老太太和女人从来不和咱村的人打交道,她那个小孩倒是很活跃,跟着村里的几个毛孩满山跑。可说实话,咱村的人,没几个待见他们的,因为他们来了之后啊,简直就是造孽,隔三差五地就有人进村祸害,经常听见枪声,也经常死人,搞得咱村鸡犬不宁。后来,也不知怎地,也就天一亮一睁眼,这家人就人间蒸发了,而俺们村也恢复正常了,再也没听过枪声,也没见过啥乱七八糟的人,老人们都说这家人是妖孽,会带来灾难,就请人来作了一场法事,用鬼符把这屋子给封了起来。”刘老根煞有介事道。
“真假的?”苏楠捂着胸口,语气有些颤抖,显得害怕。
“萧总!”刘老根突然大喊了一声,因为他发现萧云正一步一步走向那间恐怖的小房子。
萧云好像聋了似的,没有停下脚步,走到门口低头瞧了瞧那把生锈大锁,似乎想打开门进去。
“萧总!不能啊,那里住着妖孽,是俺们村的禁地啊!”刘老根只在原地大喊着,不敢上前。
萧云却不管不顾,轻轻揭下鬼符,回头淡淡一笑,轻声一句:“现在,那个妖孽回来了。”
众皆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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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见。)
第十一章 过去
那间黄泥土房子的房门被轻轻打开,阳光照shè进来,原本yīn暗cháo湿的屋子霎时亮堂了许多。
萧云在门外踌躇了好一阵,深深呼吸了一口,才慢慢踱进来,神情像是深山老谭一般平静。
桌子还是那张有裂缝的桌子,火炕还是垫着一张印有水果图案垫子的火炕,没有丝毫的改变。
环顾着房内一成不变的装饰布局,萧云仿佛一下子就坠入了二十年前的时光:母亲系着一条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着煮饭烧菜,罗妈盘腿坐在炕上,带着一副老花镜为他缝制着布鞋,而小萧云则端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借着一盏只有四十瓦的昏暗黄灯,读着一本母亲交待下来的晦涩书籍。
那群人的惊讶劲还没过,都不敢进屋,只在门外等候,只有苏楠走了进来。
“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吗?”苏楠走到萧云身边,打量着这间不足50平米的土房子。
“嗯,在这住了有4年。”萧云轻声道,背着手,神情比刚进来的时候要柔和了一些。
“看着房子里的一切,很亲切吧?”苏楠拨了拨额头的散发,很自然地挽起了萧云的手。
“我仿佛都看到了以前生活的景象。”萧云微微一笑,尘封了二十年的记忆,在一瞬间恢复。
“那晚上咱要不要住这里?”苏楠侧脸玩笑问道。
“还是免了吧,这里没有暖气,我可不想活活冻死。”萧云摇头道,情绪已经从回忆中抽离。
“那要不要给你拍个照留念一下?”苏楠微笑道,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数码相机。
“这个靠谱。”萧云点头道,然后在他认为值得铭记的角落,摆好姿势,用镜头篆刻了下来。
在房里逗留了有二十分钟,萧云和苏楠才恋恋不舍出来,掩上门,示意刘老根继续往前走。
刘老根低头无语,默然前行,再望向萧云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敬若神明一般。
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会是跟着村子的孩子满山疯跑的那个外姓小毛孩。
当一群人逛完了整个村子,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刘老根怕生事,没将萧云身份的消息泄露出去,在村的文化室安排了一场jīng彩的二人转表演。
村民们都来了,舞台上,二人转演员诙谐的语言,夸张的动作,逗得台底下常常哄堂大笑。
萧云被安排坐在第一排,左边是苏楠,右边坐着苏墨砚,趁着这个空当,他与苏墨砚咬耳朵。
“钼矿山的收益怎么样?”萧云凑到苏墨砚的耳朵旁,轻声问道,他平常几乎不过问这摊事。
“很不错,咱现在手里的钱有两个多亿了。”苏墨砚自豪道,这几个月的起早贪黑,没白干。
“价格卖到多少?”萧云问道。
“两万一吨,很抢手,下一步我打算建一个钼冶加工厂,这样效益会更高。”苏墨砚轻声道。
“怎么说?”萧云皱着眉头问道。
“现在我们卖毛坯钼jīng只能去到两万,如果经过加工,可以去到五万一吨。”苏墨砚解释道。
“差这么远?”萧云惊讶道。
“嗯,我已经报建了,五百吨的选矿厂,大概需要二十亩的山坡地、七八千平方米的厂房,这么大的工程,各种手续跑全,要盖好几百个公章,估计跑上一年也盖不全,不过刚才那两位黑山县的领导对我们很支持,专门为我们这个项目开了几次协调会,手续应该很快可以批下来。”苏墨砚喜悦道,跟zhèng fǔ打交道,他内行得很。
“建这个钼冶加工厂,投入要多少?”萧云问道,虽然他完全放权给苏墨砚,但还是想了解。
“大概五千万吧,土地这方面由杏花村去协调解决,我们可以缓付土地款。”苏墨砚回答道。
萧云点点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疑惑问道:“怎么今天一天没见着董悲咒这家伙?”
“他可能去矿区了,最近我们又新挖了一个矿洞,他天天扎营在那里指导。”苏墨砚轻声道。
“你有问过他,咱钼矿总的储量有多少吗?”萧云感兴趣问道,之前他从来没过问这块业务。
“按照毛坯钼jīng的价格,至少还有二十个亿的潜力可挖。”苏墨砚眼睛里透出了兴奋的光芒。
“嗯,这些rì子辛苦你跟楠楠了。”萧云微笑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哟,您老终于说这句话了,我还以为你不懂得啥叫感恩呢。”苏墨砚揶揄道。
萧云尴尬地摸起了鼻子。
苏墨砚见他这副自讨没趣的模样,大笑了起来,喝了口水,问道:“打算呆到什么时候?”
“看吧,现在说不准。”萧云含糊道,他确实不知道找江上游需要多长的时间。
“在这过年吧。”苏墨砚期待道。
“我尽量。”萧云还是采取了模糊化处理的答案,毕竟他还要去běi jīng将纳兰葬花救出火海呢。
“他娘的。”苏墨砚翻着白眼骂了一句街。
在第三排,村长刘老根的女婿宋小宝正直勾勾盯着萧云,然后偷偷发了条短信:他在杏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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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惨淡的rì头从遥远的苍山那边透了过来,没有温度。
杏花村在白雪覆盖下,一片宁静祥和,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袅袅升起,充满诗情画意。
在村子后头西山接近山顶的一个缓坡上,萧云与苏楠相互依偎坐着,俯瞰脚下那片乡情雪景。
那10个七品上保镖分散在十米外周围,眼睛jǐng惕地观察着一切,形成了层层叠叠的保护圈。
一条黑狗安静地卧在苏楠身后,毛sè纯净,黑sè配有边界清晰的铁锈sè斑纹,由于天冷,鼻子不断呼着白气。它是苏楠来辽宁不久后养的,相处有4个月了,亲得很,名字叫二黑,今年七岁大,属罗威纳犬,动作迅猛,气势强悍,个xìng沉稳,极富感情,是世界上最具有勇气和力量的犬种之一。
但二黑有着罗威纳犬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冷漠,不容易接近,也不随便表示友好,所以对于女主人身边的那个陌生男人,它始终带着一种介怀的眼神去对待,尤其是刚和他碰面的时候,见到女主人竟然挽着他的手,也不知是出于妒忌还是忠诚,它狂吠而起,要不是被女主人严厉呵斥着,它早就扑上去撕咬他了。
可现在看起来,它好像已经被那个陌生男人给驯服了,敌对的眼神消失无影。
“没什么想问的吗?”那个陌生男人开口讲话了,二黑的耳朵动了一下,似乎在认真倾听。
“没有。”苏楠嘴角微弯,眺望着那一抹即将沉沦的残阳,沉醉在跟他一起时的幸福感。
萧云很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刚才从她进来黄泥土屋的一刹那,他就读懂了她眼睛里释放出来的那种探知yù,她应该有无数的问题拷问自己才对,包括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招来那么多事端,从村子消失后又去了哪里等等,但她现在只有淡淡的一句没有,这样真正懂得男人心的女人,绝对是珍稀动物。
萧云并没有主动掏心掏肺的习惯,转头举目远眺,视线落在了山脚下村子的炊烟上。
“我爸说,对男人一知半解的女人,最后成了别人的妻子,而对男人什么都了解的女人,最后都成了老女人,我可不想成为一个没有男人疼、没有男人爱的老女人。”苏楠倒是主动开了口,冲着萧云调皮地吐了个舌头,展颜一笑后,然后将头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两只手搭成相框,对准了夕阳。
萧云感动得无言以对,在她得侧脸上浅浅用嘴唇印了一口,然后与夕阳一起沉默。
“快过年了。”苏楠放下比划相框的双手,顺其自然地转移了一个话题。
“嗯。”萧云轻轻点头。
苏楠绝美容颜在柔和的夕阳下,趋向极致,柔声道:“小时候是最盼过年的了,因为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吃好的、放鞭炮,还有压岁钱。我记得我乡下那里,年三十午夜的‘接神’是最热闹的场景,在院子里燃起一堆篝火,放上鞭炮,在篝火旁点燃祭祀用的黄纸,同时燃放烟花,迎接财神到自己家,然后回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饺子。期间晚辈要给长辈磕头,说一些祝福的话,孩子们就可以收到大人的压岁钱,拆红包收到几块钱,就能乐得跟什么似的。想想,那时候,真单纯。”
萧云沉默。
“七,你小时候过年是怎样的?”苏楠见他不说话,有些好奇问道。
“我小时候过年没啥特别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妈妈写的对联,字很漂亮。”萧云浅笑道。
“没烧烟花,没放鞭炮,或者去走亲戚串门这些吗?”苏楠皱着黛眉。
“没有,实质上我从满月开始,到15岁之前,时间都花在了保命上。”萧云轻描淡写道。
“啊?”苏楠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听我家老爷子说,我是在满月那天从宁州被抱出来的,我妈带着我一路北逃,逃了3个月,一直跑到杏花村,就藏在我们下午去过的那间小房子。我并不知道那一晚宁州发生过什么事情,也不晓得在逃亡的路上是怎样的险象环生,也想象不到我妈妈为了保护我,付出过怎样的艰辛。我问过我一个从来不露面的朋友,他告诉我,那一晚,宁州同时消失的婴儿有三百个,在宁州城外,有超过一千名杀手去追杀这批消失的婴儿,而在宁州城里,有超过五万人在一起厮杀,最后活下来的,不超过十个。那一晚,宁州几乎可以说是血流成河,尸骨遍地。据说还有军队在城外集结,一直按兵不动,就等最后的清场。”萧云叙述的语气尽量平稳,但那双优雅如钢琴家的大手却不可抑制地在微微颤抖。
苏楠已经惊得捂起了嘴巴,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在杏花村住了4年,发现那个钼矿,也是一个偶然的原因,跟村里几个小伙伴在西山脚下玩耍,捡到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我就多了一个心眼,保留了下来,没想到真是捡到宝了。”萧云也许是被苏楠一下子打开了心扉,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袒露过过往历史的他,竟然继续往下讲,“在我四岁的时候,我离开了这里,去了四川,那里有一座并不知名的山头,叫云浮山,我家老爷子就住在山顶上,听起来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会结庐在那种地方,我当时也是这样想,不过在那里住下之后,才真正明白,如果那些年我不是在那个地方呆着,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我在杏花村住的时候,就经常遭到暗杀,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发生死人事件,有好几次我都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在去到云浮山之后,一开始这种暗杀还是源源不断,到我六岁的时候,就消停了很多,隔几个月才会发生一次。在那里,我就像一块干了很久的土地,不断吸收着各种水分,包括武功、枪术、剑术等等自保的能力,也包括读经济、政治、历史等等文化的知识,凡是涉及到人类智慧成果的,几乎无所不学,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能使我摆脱死亡困扰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我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苏楠开始流泪。
“从满月到4岁,我受过112次暗杀,只有11次受伤,3次中枪,8次中刀,最重一次受伤是昏迷了一个月,连我妈妈都以为我醒不来了。从4岁到15岁,是我活得最苦的岁月,也是我最充实的岁月,这段时间,我只受过36次暗杀,可受伤却有289次,因为平时练功的时候,经常流血。我最记得我11岁那年冬天,是一个雪夜,那一次,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因为来暗杀我的人非常强大,我刚才跟你提过我从未露面的那个朋友,他是一个可以说是变态的狙击手,从来没失手过,但是这个暗杀的人却可以轻松躲开他的子弹,后来就在我要被那个暗杀的人杀掉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神秘人,他当时用了一根树枝,在暗杀的人右眼眉角处划了一下,然后那个暗杀的人可以说是狼狈逃走了,而那个救了我的人也消失在黑暗中。我至今我都不知道帮我的这个人是谁,但杀我的那个人,我知道是黑龙团的百里孤舟,他现在右眼眉角处都留下一道类似剑伤的疤痕。在15岁到19岁,我在非洲呆了四年,20岁到24岁,我花了四年时间游遍了中国,江苏也去过,不过就没有踏足过宁州,然后在25岁的时候,我来到了宁州,来宁州三个月后,遇到了你,这就是我的过去。”萧云在整个叙述过程中都是平静如水的,仿佛这些在常人看起来是天方夜谭的黑暗经历都成了过往云烟。
苏楠不知道还有什么语言可以表达此时的心情,只是紧紧地抱住这个年轻人,泪水不停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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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