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惑之刃,逾矩之拳
夜幕低垂,月华如水。
人们卸下一天的疲惫,开始寻找片刻的安宁。
由地狱到天堂,有多远?
宁州市民会告诉你,只有几公里而已。
他们不是为了生活而工作,而是为了工作而生活,由公司到酒吧,只有短短几公里罢了。
宁州市民的时间观念非常强大,下班时间一到,所有的人都像孙悟空三打白骨jīng之后的境遇,收拾包袱走人。不管手上的工作有多忙,不管手中的事情有多急,他们都遵循着上班游戏规则,正点下班,“加班”这个词从来不会出现在宁州市民的字典里。
灵魂需要超度,心灵需要归宿。
他们只是想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找到只属于自己的心灵港湾。
生活无非就是跳跳舞、唱唱歌,偶尔站在战场上来耍两枪。
死人,是因为他该死了;活着的人,是因为他怕死。
所以我们都应该好好的活着。
今夜的十里清扬热闹依旧,觥筹交错,酒绿灯红,流光溢彩。
小青今晚很开心,一路工作一路轻哼着歌,霁颜浅笑,惹得狼人们一片火辣辣的眼光。
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还吹起了充满挑逗意味的口哨,起哄声如钱塘江大cháo,不尽滚滚而来,她却并不介意,这群平rì里在领导面前装孙子装惯了的老少爷们,花两钱来潇洒走一回,这点福利还是让他们惠泽一下,只是不时地看向那个忙碌的背影,笑容更盛,如三月樱花。
很多常客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平时对他们吝啬笑容的小妮子为何如此的意气风发。
其实,因为她用葡萄藤编织了一条jīng致手链,此刻正戴在萧云的左手手腕处。
这条纤细柔韧的藤是她叫父亲从安徽老家带过来的,她用葡萄酒将其煮成酒红sè,然后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在葡萄藤上凿了20个小洞,用红丝线将20颗青绿的葡萄籽绑上去,送给她心仪已久的年轻人。在这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的社会,这无疑是一种明智的做法,至于手链为什么要穿20颗葡萄籽,很简单,因为她今年正好是二十岁。
在英国古老的民间传说中,葡萄藤手链代表着一生一世套住爱人的手和心。
望着jīng致无比的手链,小青陶醉了,这绝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礼物。
即便是再孤傲冷漠、超世脱俗的男人,恐怕也逃不出她这个jīng致的圈套吧。
果不其然,萧云伊始见到小青低头含羞地递过手链时,微微一愣,只觉一股暖意缓缓流向心田。正如王昌龄的一句诗,“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条并不贵重的红线手链凝结着这个女孩的心意,他微笑地接过,戴起。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有过这种蔓延整个心房的感动了。
或许是太久了,所以他特别珍惜。
对这个清纯如雪的女孩,他心生爱怜,如一本新书,爱不惜手。
不过他这几天有点心神不宁,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令人觉得玄之又玄的事情。
那天跳楼身亡的是谢家的长子嫡孙,谢晓峰,一个在地产界刚刚崭露头角的企业家。
白云人家的大老板跳楼自杀原本是八级地震般轰动的大事件,但已经过去三天了,竟然没有一家媒体对相关事宜进行报道,无论是电视媒体,还是平面媒体都集体哑火,甚至网络媒体也无只言片语,可谓万马齐喑。
宁州更是风平浪静,这个噩耗就像被蒸发的水分,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便销声匿迹。
不可思议。
一个堂堂的世家大族怎么能忍气吞声,肯咽下这个苦果?
是出于对黑龙团的恐惧,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萧云不知道,所以他很好奇。
吕彪破天荒地出现在了酒吧里,坐在二楼的雅座,抱着其中的一个艳女郎上下求索。
那个艳女郎叫夏花,和萧云一样,也是三个月前来到十里清扬的。
模样还算漂亮,浓妆艳抹,酥胸翘臀。
此刻正倚在吕彪怀里,面容绯红,青丝微乱,娇声不断。
萧云到二楼雅座给客人送酒时,吕彪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诮的微笑,眉头一挑,粗暴地吻上了夏花的xìng感双唇,措手不及的夏花被动地发出“嗯嗯”的声音。萧云眼神掠过吕彪的脸庞,轻轻笑了笑,知道他多半是向自己挑衅,所以并不理会,转身下楼。
萧云并不会看低夏花,虽然知道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追求。
这社会,男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所受的诱惑不够;女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
萧云刚给一桌客人送完果盘,手机适时响起。
“大哥,找到那混蛋了。”张宝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在飞扬?”萧云面sè不变,放下手中的托盘。
“嗯,要不要动?”
“暂时不要,等我。”
“好。”
萧云把手机放进裤袋,跟小亮说了声有事出去,便换好衣服前往飞扬酒吧与张宝汇合。这是老板谢哥的特许,萧云可以无故请假。在这点上,谢哥倒不像明太祖那个老流氓,登基不久,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诛杀功臣。
飞扬酒吧不在南湖路,而在与南湖路隔三条街道的朝阳路,宁州著名的步行街。
飞扬与十里清扬风格迥然不同,十里清扬清幽高雅,似一片青竹,飞扬则显得桀骜不驯,像初生牛犊。这里的装修新cháo前卫,墙上尽是顾客们的信手涂鸦,强烈的重金属音乐让飞扬动感十足,每一个音符都震撼人心,忽明忽暗的灯光更让气氛诡秘异常。
这里是年轻人的天堂。
他们喜欢无拘无束,个xìng张扬。
垮掉的一代?他们对这个骂名嗤之以鼻。不是愤怒,而是不屑。
时间将会在这里停驻,没有白rì,没有黑夜,无论男女,无论老幼,在这里,都一样,都是买醉寻欢的人。荒腔走调的动感舞曲喧闹着,众多饮食男女随着这闹心斥耳的劲曲手舞足蹈,其中不乏面sè红润、眼神迷离者,一看便可知是嗑了药之后的神智不清,在舞池里如同群魔乱舞。
萧云在飞扬门口见到等待已久的张宝和孔阳。
张宝一套专门定制的高价黑西服,器宇轩昂,高贵的气质一下子就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孔阳则休闲装示人,双目炯炯,只是脸上的那丝帅气邪笑让他显得有些纨绔不拘。
当初萧云第一次听到孔阳的名字时,立刻联想起了《诗经?国风?豳风》的一句诗:“七月流火,八月萑苇……我朱孔阳,为公子裳。”不曾想孔阳之名竟然真的出自于此,萧云不禁暗叹孔阳父亲的文学修养之高。
他的父亲,便是宁州市委副书记,孔南行。
萧云三人并肩走进飞扬,门口保安见三人气度不凡,一脸恭敬之意。
音乐纷扰,众生倾舞。
“他人在哪?”萧云凑到张宝的耳朵,大声吼道。
“在二楼。”张宝如法炮制,艰难地在人群中挤开条路来。
三人穿越重重人墙,几经辛苦,终于由隐藏在一角的螺旋楼梯上到二楼。
一楼龙蛇混杂,密密麻麻全是人,抬头看脸,低头看脚,污浊的烟气夹着浓郁的酒气,还有廉价的脂粉香水的味道,再加上不少男女搂在一起的暧mei轻笑,混乱不堪。一楼多是散客,点不了什么昂贵的东西,茶几上多半摆着几瓶喜力百威,顶多一瓶廉价的红酒,那赤赤的红,在醉翁不在酒意中,漫不经心地就倾洒在了雪白的桌巾上。
乱,浮躁,大杂烩,红尘俗世。
二楼则与一楼大相径庭,如果说一楼是咆哮不息的黄河,二楼便是水波不兴的漓江。一地落地白灯,明如星河,桌面的烛光点点,更显浪漫。如此美妙的氛围,与一楼反差巨大,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一时半会让人适应不了。
来二楼坐的客人,都是相当有背景身份的公子千金,喝的都是英国百加得朗姆酒,抽的都是古巴LaFlordeCano雪茄,喷的都是法国EsteeLauder香水。他们选这儿,就是贪这够cháo,够乱,够闹,尽管他们不屑掺和其中,但还是很容易被一楼那种张牙舞爪的气氛所感染,心跳不期然地加速。
盛夏的夜,本应闷热,但飞扬的空调足,凛冽的寒意止也止不住地冒了上来。
萧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冷冷一扫,转头用眼神询问张宝。
张宝会意,望向二楼的最里头,靠近栏杆的一桌。
那桌坐着一男一女。
男人的年纪很轻,那股青年人应有的嚣张冲劲犹在,嘴角挂着令人很不舒服的邪笑,眼神yīn森冷漠,右脸的一条两寸刀痕显得狰狞突兀,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则旁若无人地在女人的领口内肆意蹂躏。
女人相貌不错,一件漂亮xìng感的长裙把她衬托得像只尤物小野猫,风sāo妩媚。
兴许是喝了很多酒的缘故,这女人两颊殷红,被那男人撩拨得娇气喘喘。
酒jīng真是一样好东西,再贤淑端庄的女人也会在怂恿蛊惑后放浪无忌起来。
更何况是熟透了的女人。
那桌的旁边一桌坐着六名一身黑sè打扮的男子,面无表情,却透着一股历久弥新的萧杀气,丝毫没有被这吵杂难堪的音乐所影响,只顾埋头喝酒,不时还往嘴里扔进几颗花生米。不知是何原因,那两桌附近都显得空荡荡,隔了好几桌才坐着客人。
那六人的身后是一堵用玻璃砌成的墙。
玻璃颜sè其实是很鲜艳的,姚黄,魏紫,品红,枯黄,仿造牡丹的富贵,只可惜掩在昏暗的灯光里,都失了颜sè。可偏偏如此乌沉沉的背景,却遮不住那六个男人的颜sè,黑sè,纯黑sè。
孔阳敛去那抹邪笑,那张略显青稚的脸庞立即深刻起来,凑到萧云耳边,轻声道:“那男的没人知道他真实名字,只知他外号叫‘刀伤’,黑龙团的新生代力量之一。在黑龙团吞并扬州第一大帮派‘秋风堂’时,他带领20名兄弟杀进百人混战,奋勇当先,刀刀伤人,从此圈里送给他一个外号,‘刀伤’。”
萧云轻轻点头,双手优雅插于袋中,睥睨着正揉搓女人那傲人双峰的刀伤。
他飘然出尘的脸庞悄然挂起一丝很淡很淡的微笑,不邪魅,不妖异,清净如竹。
在这么喧嚣杂乱的一个环境底下,他却有着一份天然的淡定,就像清音平湖,在青嶂翠峦的重重环抱下,如碧玉般嵌入其中,深深浅浅,点点滴滴,幽静到了一种境界――不知是树映绿了湖,还是湖染绿了树。
这种气质,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上呢?
张宝与孔阳看着镇定自若的萧云,微微怔住,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从未如此陌生过。
萧云缓步向刀伤走去,张宝和孔阳回过神来,紧跟一步。
刀伤似乎感觉到了有陌生人来访,徐徐抬头,却并不妨碍他今晚的兴致,右手的揉搓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斜睨着缓步前来的三人,嘴角虽然露出一丝不屑笑容,眼里却没有过多的鄙夷之sè。
这三人敢向这里迈出那几步,就已经让他觉得非常有意思了。
倒是那女人见到来人,多少有点不自然,扭扭捏捏的,不像刚才那样放得开。
一直只顾低头喝闷酒的六名黑衣人终于有所行动,猛然起身,横档于萧云三人面前,表情清一sè的冷峻,双拳紧握着,青筋毕露,眼睛里流露出嗜血的味道。他们对于这三个人的贸然打扰,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也无需惊讶,有实力的人,从不惧怕任何人的出现。
“滚。”领头的一名黑衣男子冷声道。
萧云脸sè不变,眼中盈满笑意,绚烂得如同一片万顷桃花林般,灼灼其华。
可就在这片万顷桃花林的最深处,却隐藏着无限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笑,有时,比怒更可怕。
纵然那六名黑衣男子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搏斗,多大风浪也遇见过,然而,被这个年轻人那笑里藏刀的眼神轻轻一扫,竟然徒生出一种本能上的恐惧,紧握拳头的双手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起来,好在他们还是喝过几年粥水的,竭力控制住了这种消极情绪的蔓延,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外在表现,依旧充满杀气。
“大哥,让我们来吧。”
张宝戏谑地看着眼前的六个人,像是顽皮孩童看到心爱玩具一般,玩心大起。
萧云颔首微笑,后退两步,双手依然插于裤袋中,心如秋水,xìng比远山,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他心里清楚得很,在这里,他没有任何谈判的条件,只有让对方产生恐惧,才有可能让对方妥协。这两位尊贵的公子哥肯帮他这个忙,找到刀伤,已经让他深怀感激了,这会儿就让他们闹腾一下,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毕竟他们背景深,深似海。
张宝、孔阳其实并不是那些争狠斗勇的纨绔子弟,只是两人在部队里呆了这么多年,兵的那股匪气早已渗入到他们的脊髓里面去了,打抱不平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乐事。这个年轻人是他们十分敬重的朋友,兵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讲哥们儿义气,无论你身份是什么,哥们儿有事,就是自己有事。
刀伤笑容敛去,一脸严肃,冷冷地盯着那仨人。
三个青年,三个可以轻易勾去女人魂魄的青年。
在他眼中,这三人的举动,是那么的愚蠢可笑,那么的胆大妄为,那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妩媚女人终究只是一个柔弱女子,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男人间的争狠斗勇,在她眼中,是那么的暴戾恣睢。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她噤若寒蝉,俯身贴在刀伤的怀里,双眼掩不住其中的恐惧。
张宝立于左,孔阳立于右,两人皆面露喜sè。
宁州两大顽主的声名远播,上流社会圈子中就流传着一句话:宁惹神龙,莫惹张孔。
二楼其他桌的公子千金们见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面,不惊反喜,纷纷站起身来观摩,端着酒杯窃窃私语,品头论足。当中几个集世界名牌于一身的女人更是神采飞扬,那股兴奋劲,似乎比买到限量版LV提包还要疯狂数倍。
宁州的安宁祥和,已经令这座城市很久没有见过血雨腥风了。
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其实都有嗜血的一面。每个人都曾经梦想过提把剑,让仇人见血封喉,以报眦睚之仇,彻骨之恨。又或者拎把刀,管尽天下不平事,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便是人的原罪。
孔阳邪笑一隐,当先发难,恰似深山老林中的斑烂白额大虎,上身一探,挥掌而出,雄猛凌厉,势若洪水,一看便知是萧云传教给他的“八风拳”,再配上他在秃鹰尖兵连里学到的硬气功,端的是八面威风。
离孔阳最近的黑衣男子面sè一凛,双腿变虎步扎稳,步落手起,双手一架,硬挡孔阳一掌,然后偷步进身回转,肘击孔阳肋部,孔阳回手一拨,提膝怒袭,正中那名黑衣男子腹部,那名黑衣男子轰然倒地,表情痛苦。
全部动作都是在电光火石间一气呵成,二楼喝彩声不断,重金属音乐反倒成了和音。
反观张宝,神情毅然,拳脚并用,力量雄浑,外形稳健,其声如雷,其势吓人,“扶灵拳”让张宝耍得虎虎生风。三名黑衣男子一拥而上,上下齐攻,张宝怡然防守,右手隔开一名黑衣男子的黑拳,转身探海般踢倒从后攻来的另一名黑衣男子,不顾肋部中的一拳,如行云流水般横踢一脚,打中张宝肋部的黑衣男子腾空而起,向一楼坠去。
“嘣”!
闷哼一声。
那名黑衣男子倒在一楼地上,吐血呻吟。
随后,一楼尖叫声四起,不明所以的群魔乱成一团,烦人的音乐戛然而止。
几名训练有素的保安匆匆赶来,很快控制住了混乱局面,二楼则继续欢呼声阵阵。
随着几名保安的呼喝,一楼的客人终于慢慢稳下心来,纷纷仰头观望,表情迷惑不解。
不片刻,张宝和孔阳已经回到了萧云的身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刀伤。
地上躺着五名痛苦呻吟的黑衣男子。
萧云静然而立,望向刀伤,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淡然微笑。
刀伤面sèyīn冷,瞥了一眼地上哀嚎不迭的几名手下,目中寒光一闪,右手从妩媚女人的胸部抽开,猛然起身,怒喝一声,左脚踏于椅子上,腾空而起,右脚在桌子上再借一力,飞身奔向萧云,左手于空中掷出酒杯,与此同时,右手从身后抽出一把砍刀,寒光闪闪,煞气浑然,疾若闪电般向萧云砍去。
萧云却依旧轻笑如弯月,左手轻接酒杯,滴酒未洒!
刀光快至时,他微微侧身,诡异地避过了刀伤的致命一刀,动作毫无凝滞。
刀伤不免眼露怯意。
却见萧云右手五指瞬间轻锁住刀伤手腕,稍微一拧,他的手腕似枯萎花朵,耷拉向下。
旋即,萧云反手一拳,击向刀伤胸口,这一拳出手极快,轻描淡写,像小小蚂蚁爬过无垠的荒凉沙漠,不着半分痕迹,刀伤来势未止,便轰然后飞,重重砸在了方才那六名黑衣男子喝酒的桌子上。
桌子骤然粉碎,玻璃四迸。
整个过程不及两秒。
全场死寂,掉针可闻。
没有人看清萧云的出手,只是看到一个男子拿着刀向一个白衣男子飞砍而去,然后又见到那名拿刀男子自己倒飞着向身后的桌子砸去。所有人都错愕不已,呆呆地看着那名在玻璃碴中挣扎的男子,想不清他为什么这么傻,砍不到人也不用自伤吧。
正当所有人满腹狐疑之际,一楼的人群中,一个瘦削身影悄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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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二十人的突然造访
圣劳伦斯教堂内,刻着一句很着名的话――
痛苦来临时,不要总问“为什么偏偏是我?”因为快乐来临时,你可没问过这个问题。
刀伤没有问。
刚才剑拔弩张的局面骤然消失。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太快,如浪花般来去匆匆。
一楼的客人还没弄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重金属音乐声又重新响起,虽然马没有照跑,但是歌照唱,舞照跳。二楼对他们来说,简直是高山仰止,他们也漠不关心,只要这倒霉事不是落在自己头上,他们爱谁谁,关我鸟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宁州人的生活态度。
二楼的诸多客人已经被保安客气地请下了一楼,但大多数人都觉得郁闷不甘,就像看到一部铺得很大的小说,结果却是草草结尾,颇有点虎头蛇尾的感觉。尤其是那几个女人,忿忿不平,似乎很见不惯男人们如此快速的结束战斗,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床上。
保安主管小心翼翼地靠近战斗的核心地带,望着躺在地上的刀伤,眼睛流露着不可置信。对于这个狠角sè,他是心有余悸的,他曾亲眼见过刀伤只用了不到二十秒钟的时间,就把来这捣乱的七个小混混干翻在地,个个口吐鲜血,无招架之力,没想到这黑龙团新贵却变成了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刀伤出事,他作为飞扬的保安主管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这场子是黑龙团看着的,如若不然,黑龙团扫平飞扬,甚至灭他口也是有可能的。不过,现在他没空去考虑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也没那胆量去考究这事是谁弄的。
傻子都知道,敢动黑龙团的人,只有两种人,不是死人,就是后台极硬的人。
死人他不用管,后台极硬的人他不敢管,那还cāo这闲心干什么?
保安主管走到刀伤跟前,一副小人物的奴才相,卑躬屈膝问道:“刀哥,您看,要不要帮你去叫救护车?”
“滚。”刀伤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字。
保安主管慌忙点头允诺,快步离去,不敢逗留半秒,但又不想在一班小的面前失了威风,唯有将内心的害怕用怒气掩盖起来,寒着脸喝斥自己的几个手下不该上来打扰,转身下楼,并派人在楼梯口守住,不准他人上去。这尊大菩萨的厉害残狠在这一带是闻名遐迩的,一言不合即可以让你永无安宁之rì,他这个虾米角sè就只能小心伺候着了,更何况他这么个把察言观sè当饭吃的人,当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表忠心,什么时候应该表态度。
跪着的人,往往把小土坡,也看成高山。
萧云走过去,拿起酒桌上的一杯酒,轻轻地摇晃着晶莹透亮的酒杯,用鼻子闻了闻,微笑道:“好酒,Chivas12年,入口醇正温和,带有浓郁的苹果香和甜味的花香。刀伤,你很会享受。”
刀伤也不言语,左手手肘撑在玻璃碎片中,勉强支起身体,冷冷地看着萧云。那个妩媚女人被这瞬息万变的变故吓蒙了,正坐在座位上小声啜泣着,惊恐地看着萧云三人,混身瑟瑟颤抖,像一朵在冷雨中的墙角小花。
萧云在妩媚女人的对面坐下,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妩媚女人看了萧云一眼,然后迅速低头,不敢直视,颤声道:“芍……芍药。”
“芍药,好名字,小琮和刀伤争的就是你吧?”萧云沉吟着,叹了声,“红颜祸水啊。”
芍药不敢作声,低垂着头。
萧云虚虚一指,轻声道:“去把你男人扶过来。”
芍药惶恐点头,然后过去扶着鸠形鹄面的刀伤,战战兢兢地坐到了萧云的对面。
刀伤无力地斜靠着芍药,右手颓靡地垂在大腿上,嘴角流着猩红血迹,却依旧挂着那丝不屑的微笑,令人寒气遍体,他看着始终稳若泰山的萧云,眉头一扬,慢声问道:“你是谁?怎么找到我的?”
萧云轻声道:“这两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
“谈谈?”刀伤稍微移了移身,胸口的伤痛让他紧了紧眉头,轻声道,“你很好,好多年了,都没人敢跟我说起这两个字。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想告诉你,我可以让你有一百种死法,每一种都会令你痛不yù生。”
孔阳耸了耸肩,站到萧云后面,摇头叹息道:“有些人就是分不清形势,明知落了下乘,却还是那么喜欢讲大话,讲套话。他们就像电台的播音员,全凭一张能说得嘴。不见棺材不落泪,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种人的。”
刀伤一声冷笑,看向孔阳和张宝,冷声道:“我真没想到是你们二位公子哥。”
孔阳笑着问道:“你认识我们?”
刀伤冷声道:“宁州两大顽主,谁能不认识?”
张宝斜睨了一眼已经挣扎着站起来的5名黑衣人,轻声道:“既然你认出我们俩了,闲话就不要多说了。今天来这,并不是找你麻烦,而是跟你商量事情来的,只是刚才你的手下狗眼不认人,我帮你教育一下他们,以免他们以后还是这样狗眼看人低。”
刀伤怒意一闪,左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用力,青筋隐现,却最终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代这几个不懂规矩的混小子谢过张公子了,不知道我刀伤有什么能耐,竟然可以劳烦两位亲自前来跟我谈谈?”
他说这句话时,一直看着萧云,还特意加重了“谈谈”两个字的音量。
萧云放下手中的酒杯,推到刀伤面前,微笑道:“交个朋友,放过冯琮。”
刀伤皱眉道:“冯琮?”
萧云轻声道:“就是跟你争芍药的那个小男孩。”
刀伤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刀片滑过钢板,尖锐刺耳,在吵杂的音乐声中显得很不合群,斜睨着萧云,扬起声音道:“就那个小王八蛋,就值得你带着两位尊贵的公子前来跟我谈谈?”
这阵突兀的笑声,再次使得一楼的不少众生抬头端望。
见到二楼一片风平浪静,他们不免兴趣索然,继续酒醉人生。
萧云安之若素,微笑道:“他是我弟弟,年轻人难免会少不更事,血气方刚一些。如果他得罪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这事就这么了了,我先干为敬。”说着,萧云拿过一个杯子,倒满酒,仰头而尽。
刀伤似笑非笑地睨着萧云,那表情就像看着一个小丑在表演一般,然后瞥了眼桌上的那杯Chivas12年,往前探身,左手艰难地端起酒杯,并没有往嘴里送,却将酒慢慢倾泻在桌子上,一滴不剩,笑着道:“就凭你?”
张宝和孔阳刚想发怒,萧云扬手阻止。
萧云淡淡微笑,轻声道:“你说个条件吧,我能做到的,在所不辞。”
“好啊,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张家和孔副书记肯出头,向黑龙团求情的话,我保证,再也不找你弟弟麻烦,那个茶餐厅我根本看不上眼。”刀伤左手玩弄起手里的酒杯,双目含笑地望着张宝和孔阳。
张宝和孔阳yīn沉着脸,刀伤在他们眼中,就像一个死物。
刀伤不以为忤,将视线转向萧云,依然yīn笑着。
萧云嘴角微翘,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刀伤,修长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极有节奏,让人不期然地就沉浸于其上,轻声道:“你似乎并不会为自己的生命担忧,这很好。”
刀伤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恢复平静,轻声道:“生命,谁都会珍惜,我也不例外。我从不畏惧,只是因为我身后站的,是黑龙团。你以为你有通天的本事?你很能打,我刚才见识过了,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令我心有恐惧的人,这点不可否认。”
萧云扬了扬如刀双眉,笑着道:“哦?那我很荣幸。”
刀伤冷笑了声,然后撩起上衣,扬声道:“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在他的胸口处,一条黑sè的龙跃跃然,栩栩如生,
孔阳一凛,失声道:“这是虬龙,黑龙团的图腾之一!”
萧云偏头望向他,眼中带有迷惑。
孔阳死死盯着刀伤胸口上的纹身,沉声道:“据说,黑龙团分为五个等级,管一省势力纹有应龙,管一市势力纹有角龙,管一县势力纹有蛟龙,管一镇势力纹有蟠螭,而管一区的纹有虬龙。”
宁州,是黑龙团的发祥地。
没人能清楚地知道这个组织的实力到底有多厚,能耐到底有多大,地位到底有多高,包括圈子里的人也不甚了解,只是人人都知道一句话:黑龙一现,命悬一线。这个人尽皆知却又迷离神秘的组织,永远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永远给予人们无穷无尽的遐想。
萧云眉头紧皱,神sè多少有些黯然。
刀伤手指轻敲酒杯,笑着道:“孔公子果然见多识广,对黑龙团了如指掌。我刀伤虽然只是管着这小小的拱月区,但是这条虬龙就代表着黑龙团的图腾,想要我的命,恐怕还得考虑很多东西吧。”
萧云面沉如水,默不作声,紧握手中的酒杯。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微不足道了。
好比你扛着世界最先进的机枪,却要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即使敌人只是拿着最原始的小米加步枪,也会把你被打成筛子。寡不敌众,是一条真理。毕竟,生活不是好莱坞大片,而你也不是美国银幕上那些永远打不死的英雄。
实力,从来不遵守牛顿第一定律,永远不会守恒。
它就像一堵墙,有的是钢筋水泥,牢不可破;有的是土砖黄泥,弱不禁风。
很久,萧云莞尔一笑,轻声道:“刀伤,你让我突然对黑龙团很感兴趣。”
刀伤也笑了,只是他的笑容多少有些邪恶,轻声道:“随时欢迎你了解。”
萧云淡淡笑着,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起身,往楼梯走去。
张宝皱着两道剑眉,在他身后喊道:“大哥,我们就这样就算了?”
萧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轻声说了句:“没有灯,路太黑了,只好原路返回。”
说完,他慢慢踱下楼梯,很决然。
他只是一颗无名的溪中小石,如何能抵挡那洪水滔天呢?
张宝和孔阳对视一眼,无奈叹了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剧终,人未散。
飞扬酒吧很快又恢复了热闹。
一切似乎都正常了,众生依旧荒唐,寻欢作乐之地从来就不会有歇息的时候。
刀伤让几个受伤较重的小弟离开,自己却固执地留下继续酒醉人生。
未曾尝试过失败滋味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挫折,心里往往憋屈得难受。
当一个人脸面尽失痛不yù生的时候,总是需要借酒消愁的,刀伤就是如此。
酒是好东西,和时间一样,它可以让人哭,让人笑,还可以让人忘却痛苦。
七杯,刀伤已经连喝了七杯,虽然说不上酩酊大醉,却已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了。
芍药在一旁细心照料着,并且让保安主管去叫了一个私人医生过来替刀伤进行包扎。
刀伤饮尽一杯酒后,冷酷的眼神变得温柔,搂着她,而舌头早就肆虐地伸进了她的口腔。
男人,只有在失意的时候,才会倍加珍惜自己的女人。
夜未央,飞扬酒吧门口。
四辆没有牌照的崭新军用吉普车风尘仆仆赶来,就停在了路边,场面蔚为大观。
须臾,每辆车浩浩荡荡的走下五位一身迷彩服、理着平头的壮汉,动作整齐划一,双目炯炯似虎,那股干练威武的气质只能长年浸染在军队里才能培养得出来,这种仗势并没有多少张扬跋扈,但绝对是咄咄逼人,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二十个统一着装的人,无论搁在哪,都会引起一片瞩目。
这会儿功夫,街上已经围了一圈人。
守在门口的保安惊慌失sè,意识到对方肯定是来闹事的,立即拿起对讲机求救。
这群不速之客年纪看上去都不大,都是二十出头,而只有其中的一个是例外,他站在众人的最前头,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浑身上下透着股干练劲,成熟而自信。
他仰起头,静静望着门口上方“飞扬酒吧”的几个霓虹灯字出神。
离他最近的一个小伙子黝黑刚劲的脸庞笑了笑,轻声道:“老连长,就是这?”
中年男子点点头,轻声道:“小宝在这受了窝囊气,我不能坐视不理。”
小伙子轻笑道:“老连长,放心吧,这事要是被捅破了,大不了记过处分,不过……”
中年男子敲了敲他脑袋,轻声道:“你小子整天就惦记着我那几瓶茅台。”
小伙子摸摸头,笑道:“老连长,咱秃鹰好酒这个优良传统还不是您给遗留下来的呀?”
中年男子笑了笑,轻声道:“油嘴滑舌,行了,明天我就给你们送去。”
小伙子乐开了花,说道:“一言为定,老连长,这回咱可说好了,是正宗的贵州茅台,不许再拿几瓶老白干冒名顶替来忽悠我们,不然我们会像冤魂野鬼一样缠着你,直到喝穷你为止。”
中年男子气得飞起一脚,踢向他的屁股,那小伙子却像只灵巧的蜂猴,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但他那得意洋洋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就消失了,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虽然避开了这一脚,却没提防中年男子的大手,等他眼到时,手也到了,脑袋着着实实挨了一个板栗,呲牙咧嘴地狂摸着痛处,那委屈的模样像极了刚过门而受尽欺凌的小媳妇。
其余的小伙子见到这个滑稽场景,大笑起来,笑声如洪钟般震耳,让人心惊肉跳。
中年男子也是微笑,视线却已转到了飞扬门里。
这群人虽然来了,却好像没有进去的意图,一直站在那儿,似乎在等着什么。
很快,飞扬的保安主管气势汹汹地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五十个凶神恶煞的保安。
保安主管是个秃头,满脸横肉,别人都说他笑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更加yīn险。
此刻,他正笑盈盈地看着这二十人,笑容极其诡异,像一条毒蛇撩起了青??的毒牙。
在这种是非之地做安保工作,必须要有八面玲珑的本领,跟白道说客套话,跟黑道说客气话,与男人最宝贝的那件东西相似,该软的时候应当服软,该硬的时候一定得硬起来,尤其是别人已经踩上门来了,这跟被女人耻笑自己的那玩意太小没什么区别。
能做到保安主管的位置,他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将其他人的脸sè自动过滤,紧紧锁定在了那名中年男子身上,笑意满盈,轻声道:“这位先生,不知你带这么多人来有何贵干?如果是喝酒,我们飞扬无限欢迎,如果是闹事,希望您掂量掂量。”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势比划着他身后的五十个保安,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显然,中年男子不是个俊杰。
他笑了笑,轻声道:“我等你们好久了。”
保安主管有些诧异,不解道:“等我们?”
他轻笑道:“你不把所有的保安都叫出来,我们怎么能方便地一次xìng解决呢?”
第十五章 月影如梦人茫然
这世界上,真话都不如假话能叫人相信,也许是真话比假话难听之故。
在物yù横流的今天,直言不讳的耿直君子凤毛麟角,而阿谀奉承的伪善小人多如牛毛。
当众人已经习惯了假话,偶然听见一句真话,也会理所当然地把它当成假话。
也许,这就是曹雪芹所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的至高境界吧。
保安主管听到那个很有成熟味道的中年男子浮光掠影般抛出的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随即笑容愈盛,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像朵长着肿瘤的ju花,轻声道:“这位先生真会开玩笑,我差点当真了。这样吧,哥几个一场来到,不如就进去喝几杯水酒,算我的,行吗?”
中年男子扬扬眉,轻声道:“你不信?”
保安主管笑着道:“信,当然信,所以我才要化干戈为玉帛,请各位喝酒啊。”
他也不问对方的来意,就先以低姿态相迎,不得不让人叹服他高明的公关手段。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随意,就像跟自己的一个死党在对话,很容易就让对方去掉戒心。
但中年男子是个例外,软硬不吃,笑了笑,轻声道:“看来你还是不信。”
保安主管笑道:“和气生财嘛,什么事情都能坐下来谈,没必要动刀动枪的。”
中年男子轻声道:“有些事情是没法谈的,太抽象了,例如脸面。”
保安主管愣了下,说道:“哦?我们飞扬落了你面子?”
中年男子轻声道:“不是我,是我家少爷。”
保安主管皱眉道:“你家少爷?”
中年男子点头道:“嗯。”
保安主管大笑道:“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如果真是我们飞扬的不对,我登门道歉。”
中年男子轻声道:“我家少爷姓李,叫大业。”
保安主管皱眉道:“李大业?”
中年男子轻笑道:“嗯,真乖,就是‘你大爷’。”
听到这,后面那群迷彩服军人哄堂大笑,围观的人群中也传出了零星的胆大笑声。
保安主管脸sèyīn沉,终于知道对方是纯粹来找茬的,刚才的灿烂笑容早已乘上了孙猴子的筋斗云,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眼神中写满了怒火,白净的脸庞泛起一种紫青,显然他的愤怒已经压抑到零界点。
别看他平时都是笑脸迎人,但真正打起架来,没人够他狠。
笑口常开只是他的伪装,心狠手辣才是他的内心本质。
他不是朝九晚五的白领,而是属于一手血腥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男人。
他深知道,在酒吧这种地方做保安,就是做流氓,甚至要比流氓还要流氓。
一般的流氓耍狠玩yīn,只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属于打一枪就换个地方的游击战,他们看场子的不同,是流氓中的“正规军”,有固定的舞台,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角sè,而且个个都想要出人头地,因此就要看谁更狠,而真的狠,不仅表现在对敌人如何残酷,很多时候能对自己狠才是真的强大。
强迫自己整天带着一副笑容面具,这点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
保安主管慢笑道:“我最后再说一遍,喝酒,无限欢迎,闹事,要有自知之明。”
中年男子嘴角翘起一个玩味弧度,低头看了眼手表,忽然唤了声:“贺军。”
刚才脑袋挨了他一板栗的小伙子立正敬礼,肃然道:“到。”
中年男子轻声道:“三十秒。”
贺军正sè道:“报告老连长,二十五秒。”
中年男子有些惊愕道:“行吗?”
贺军一本正经道:“报告老连长,请把‘吗’字去掉。”
中年男子笑了笑,轻声道:“好,开始计时。”
一众保安在旁边满脸狐疑地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等他们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就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瞬间被打懵了,手臂处或是脱臼,或是骨折,那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让他们哀嚎遍野,根本无招架之力。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有些不忍卒看这凄惨的场面,悄然离去,更多的是兴致勃勃。
片刻,十个军人在打倒了最后十个保安后,原封不动地站回了队列。
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就这样草草收场,没有任何的枝节横生,让人觉得十分不过瘾。
站回队列的军人呼吸均匀,脸sè如常,旁人根本无法想象他们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打斗。
其实,在中年男子的话音一落,他们就动了,如秃鹰扑兔,出手迅捷刚狠,冷酷决绝。
贺军是十人的其中之一,此刻正放松着肌肉,笑着道:“老连长,多少秒来着?”
中年男子微笑道:“正好二十五秒。”
贺军得意笑道:“怎么样?我就说行吧。”
中年男子往前指了指,轻声道:“可还有个人站着。”
贺军笑道:“他呀,跟倒下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说的这个人脸sè僵硬惨白,比哭还难看,吓得像座木雕似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人甚至觉得他刚才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却发现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太可怕了。
任谁见到自己五十个手下被别人快刀斩乱麻般瞬间击倒在地,都会是这样的反应的。
保安主管突然感觉到他眼前的这群军人就像是一群高飞的秃鹰,鹰隼般的双目散发着**裸的yīn戾气息,而自己就是那只在地上慌不择路逃跑的小兔,可无论逃到哪,都会被他们发现,最后只能是走投无路。
再好的猎物,也逃不过猎手的五指山。
中年男子轻声道:“贺军,你带着他们进去砸店。”
贺军欣然响应,带着那十几个一脸兴奋跃跃yù试的军人小伙冲进了飞扬。
不一会儿,飞扬乱火四燃,无数的青年男女从里面蜂拥而出,脸sè惊慌且带有疑惑。
他们本来在舞池里正疯狂地摇晃,享受着重金属音乐所带来的灵与肉的快感,却不知从哪闯进来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神秘人,二话不说,便肆无忌惮地见着桌子就砸,见着酒瓶就扔,见着玻璃就摔,那种类似职业杀手的冷酷强悍,让他们寒意遍体,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顾一切地往门口冲。
中年男子逆着人cháo,悠然走到已经木然的保安主管身边,问道:“刀伤在里面吗?”
保安主管惊魂未定,吞吐道:“在……在二楼。”
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怕,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与你无关的。”
保安主管勉强挤出笑容,震颤道:“我不……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光明磊落。”
中年男子轻声道:“走吧,带我去见刀伤。”
保安主管点头哈腰,迈开两步,在前头领路。
进到飞扬后,他偷偷瞄了几眼,心里暗暗叫苦,又骂爹又骂娘,因为现场一片狼藉,碎片满地,酒水四溢,除了二楼以外,就没有一张完整的桌子,没有一瓶完好的酒瓶,没有一块完美的玻璃,像是车祸现场,杂乱不堪。
但他还是没有敢露出半点不悦,恭敬地引着中年男子上到了二楼。
二楼虽然没有一楼那般凌乱,但也只有一张桌子崭新如旧。
那张桌子坐着一男一女,一如方才,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敢怒不敢言的黑衣男子。
中年男子跟在保安主管的身后,微笑地坐到了刀伤的对面。
刀伤目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关心飞扬正在发生着什么,手上的酒杯已空。
芍药也许是经历过了一番洗礼,这会儿倒是很镇定,两只乌溜溜的眸子好奇瞅着来者。
中年男子轻声道:“你就是刀伤?”
刀伤有些醉意,将脑袋从芍药的肩膀处抬起,瞥了眼中年男子,问道:“你谁呀?”
中年男子轻声道:“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刀伤愣了下,冷声道:“既然我不认识你,你他妈来这干嘛?”
中年男子轻声道:“飞扬这个场子是你看的吧?”
刀伤轻声道:“对。”
中年男子微笑道:“所以我来砸了。”
刀伤双眼闪过无穷的怒意,却被他强制压了下来,醉意已经醒了三分,大笑道:“没想到我刀伤仇人遍天下,刚走了几个,又来了一群。跟你明说了吧,我刀伤是个亲者痛仇者快的人,你给句痛快话,你到底想怎么着?”
中年男子轻声道:“我只是替我家少爷打抱不平来的。”
刀伤大声斥问道:“cāo,我知道你家少爷谁呀?”
中年男子微笑道:“你刚刚见过,张宝。”
刀伤怔住,随即笑着道:“很好,你很好。”
中年男子微笑道:“我确实不坏。”
刀伤狞笑道:“你敢与黑龙团对抗,我很佩服。”
中年男子轻声道:“你身后站的是黑龙团,我身后站的是张家,我有什么不敢?”
刀伤被这句话呛到,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确实,黑龙团再狂妄,也不敢主动挑起与张家的战火,那只会得不偿失。
死寂。
这种氛围让人难受。
站在一旁垂着头的保安主管更是冷汗直冒,时刻担心这两人会不会火星撞地球,来个你死我活,那真是哭爹喊娘都无补于事了。
而完成了打砸任务的那群迷彩服军人正整齐地站在一楼,等候下一步指令。
酒吧的空气中充斥着酒jīng的味道,让他们垂涎三尺,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私自拿酒喝。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很久,刀伤轻声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中年男子微笑道:“周朝。”
刀伤有些吃惊,扬声道:“秃鹰尖兵连的‘兵王’周朝?”
周朝轻声道:“哦?你认识我?”
刀伤轻声道:“央视七套有播军中状元大比武,我是忠实观众。”
周朝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只是个下人,主子受委屈,我得做点什么。”
刀伤轻声道:“酒吧你已经砸了,你还想怎样?”
周朝笑了笑,轻轻转着桌面仅余的玻璃杯,轻声道:“你觉得呢?”
刀伤狠狠心,轻声道:“两百万,我陪你两百万了事。”
周朝起身,笑道:“你觉得张家缺钱吗?”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迈未及五步,刀伤在他身后喊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朝轻轻说出一句:“你把飞扬重新装修,我再喊人过来砸一次,这事咱就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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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小西湖。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弯弯的杨柳投下稀疏的倩影,鬼魅般在湖中摇曳。湖中的月sè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岸边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负手在后,茕茕孑立。
淡淡的月光照在他那张飘然出尘的脸庞,显得愈发英俊。
他抬头三十度遥望着无限漆黑的星空,眼神深邃,不知想着什么。
在身后站着另外两个青年,在他们心里,似乎只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值得他们跟随。
夜深了,小西湖的行人不多。
偶尔经过一对缠mian交织的情侣,眼神怪异地投向三个安然站立的年轻人。
“大哥。”不知站了多久之后,张宝轻声呼了句。
萧云回了回神,轻声道:“嗯?”
张宝轻声道:“你已经尽力了,不用太内疚。”
他不忍心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此落寞的样子,那份苍凉,像是大漠中的一道孤影。
孔阳在一旁附和着道:“小宝说的对,只是那个刀伤不识抬举罢了。”
萧云笑了笑,轻声道:“他要是不识抬举,恐怕我们就出不了飞扬了。”
孔阳撇撇嘴,朗声道:“就那几个小角sè,我还不放在眼里。”
萧云只是微笑着,没有表态。
其实,没有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了。
张宝想了想,轻声道:“大哥,要不我回去求我家老头子给小琮说情去。”
“不用了,小宝,我只是为自己感到难过而已。”萧云无奈一声叹息,眼神转向湖中,“‘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想必辛弃疾当年在造口吟出这两句诗的时候,和我一样,都感觉到无能为力的痛苦吧。”
寂寥,难以名状。
张宝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孔阳怏怏不乐地望着萧云,紧抿着嘴唇。
萧云随手扔出一颗小石子,“咚”一声,落入了水中,然后转身,轻拍了下yīn云密布的孔阳,笑着道:“不用愁眉苦脸的,往好处想想,病树前头万木chūn,也许老冯回广东后会有更好的发展,谁知道呢?”
张宝朗然笑道:“对,谁知道,只有天知道!”
萧云微笑道:“走,我们喝酒去。”
孔阳也不再愁眉不展,笑道:“好!”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rì苦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三人高声吟诵着曹孟德的《短歌行》,缓步离开小西湖。
月sè中,留下三个长长的影子,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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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sè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一个女人从飞扬酒吧匆匆走出来,夜sè遮不住她窈窕身材,婀娜身姿。
她穿过两条马路,走进一间茶馆。
茶馆的位置很不起眼,面积也不大,可客人却挺多。二楼的一个包间,一个带着厚眼镜的青年正闭眼品茗,另一个总是带着微笑的青年正熟练地泡着茶,动作优美高雅,轻如微风拂柳,柔若绸缎滑身。
“芍药,你迟到了。”
始终带着迷人微笑的青年递过一杯茶给那个女人,眼神清澈透彻。
“对不起,陆先生,刀伤他包扎完伤口之后,死活不肯离去,让我陪他喝酒,我也没办法。我把他灌醉了,才得以脱身,这会他手下已经送他回去了。”芍药恭敬着道,美貌如花,浅浅抿了口茶。
“我要替小宝谢谢你的报信,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刀伤。”青年的那抹微笑不减,轻啜了口茶。
显然他非常懂得品茶之道,小口慢饮,回转缓咽,舌底鸣泉。
芍药掩嘴浅笑道:“陆先生言重了,张公子曾经救过我一命,我还在想应该怎样报答才好,这次恰好张公子要找刀伤,我惟恐帮不上多少忙呢。”
青年微笑道:“你帮的,已经够多了。”
芍药轻声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不管怎样,总之谢谢你的帮忙。如果没其他事,你就先回去吧,不然刀伤醒来找不到你,对你有所怀疑。”青年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永远挂着那柔似chūn风般的微笑,使人倍感亲切。
而带着厚眼镜的青年始终一言不发,在一旁专心品茗,似乎他根本就不存在于此。
芍药走后,包间恢复安静。
戴着厚眼镜的青年仍是一副笃定泰山、稳坐钓鱼台的派头,笑着道:“陆羽,这小妞还真不错,说话声音很甜,小宝那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晨跑也能救下这么一个尤物,我怎么就遇不上呢?”
“董悲咒,这句话要是让小宝听见了,准揍死你丫的。要说狗屎运,那也应该是芍药的,她跳湖就跳湖吧,偏偏要等到小宝跑到离她不远的时候跳,估计就是上天不让她死吧。”陆羽凝望着窗外,眼神难以揣摩,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芍药出了茶馆后,转到另外一条街道,十分谨慎地绕了两个圈。
确定没人跟踪后,她穿过一间小吃店,走进了一条鲜有人行的小巷。
这里没有路灯,乌漆码黑。
在小巷的尽头停着一辆黑sè小车,与此时的夜sè一样。
芍药毕恭毕敬地走到小车旁,鞠了一躬,后座的玻璃窗缓缓落下。
车里的人与夜sè融为一体,看不清容貌,只能依稀看出他异常瘦削的身影。
芍药轻声道:“四哥,您交代的事我办妥了。”
车里的男子轻声道:“嗯,你办的很好,我刚才看到了。”
芍药微笑道:“谢谢四哥夸奖。”
男子淡然说着:“你今晚就离开宁州,去外面散散心吧。”
芍药点了点头:“嗯。”
男子递出一张银行卡,轻声道:“这里面有30万,好好玩玩,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芍药接过银行卡,眸中逐渐迷朦,哽咽道:“四哥,您说的什么话?老爷对我有恩,要不是他,我的家人早就不在了,我当以命报答才是。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四哥,请代我向老爷问声好。”
“嗯。”瘦削男子应了声,车窗缓缓升起。
小车渐渐驶离小巷,消失在茫茫夜sè中。
随之消失的,还有一个女人。
第十六章 美人一顾倾人国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rì子就是一部已经拍完修改好的电影,按照既定的情节发展下去。
每一寸光yīn,都是一座连全能的上帝也无法复制的大厦。
在这几天里,萧云表面平静,内心纠结。
广记茶餐厅早已易手,老冯就要离开了,他每天都会过来看看他在宁州的印迹,这个不大的地方是他在宁州的点点滴滴。老冯每次见到萧云总是欣然微笑,他对这个从不喊苦也不喊累的年轻人有种莫名的好感。
萧云何尝不是如此呢?他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饥寒交迫,身无分文,是老冯给了他一个盒饭,并让他在茶餐厅工作,给了他第一份还算稳定的收入,在这个仍有许多黑暗地方的社会,点亮了一盏灯。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然而,感恩的心犹如空气,人离不了它,但光靠它来维持生命,也是不够的。
正如《护花铃》所云,每个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原来就算尽了力,有些东西仍无法守护。
四天后,老冯带着儿子冯琮悄然离开了宁州,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挥挥衣袖,作别宁州的云彩。萧云仍然在茶餐厅工作,并不是他这么快就可以忘记对老冯的愧疚,只是生活的窘迫,让他不得不低头。
许多人都在内心深处像贝多芬那样呐喊: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绝不能让命运使我屈服。
然而,他们这种毫无意义的呐喊就如同鲁迅先生的《呐喊》,远远不能唤醒沉睡的国民。
不是每个人都能为一种高尚jīng神而一条道走到黑的,毕竟,现实就像咳嗽,是无法逃避的。高风亮节、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些崇高旗号,只属于那种世外高人,萧云和我国一样,都已经入世了,就无谓再矫情地大喊那些漂亮的空口号,而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了。
生活是一部没有暂停按钮的影碟机,继续播放着。
有一个令萧云挠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消失传来,谢家竟将白云人家卖给了古道集团。
当初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现在又拱手相还,其中的真相内幕很是吊人胃口。
东家易主,人马当然也要换。
马锦绣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远走上海,到那个共和国骄子城市去开辟新天地。
马潼关没有跟去,他在拿到结算工资后,准备在近期回老家兰州,夭夭要上学了。
没有了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萧云也丢了建筑临时工这个饭碗。
虽然这碗饭并不丰盛,但起码可以解一时之急,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是昨rì黄花了。
所以他倍加珍惜剩下的两份工作,生活的艰辛让他不得不斤斤计较。
幸好,他不用为吃发愁。
小青每天晚上来上班的时候,都会从学校给他带来好吃的。
有时是糖水,有时是寿司,有时是面条,更多的是两菜一汤。
她最开心的,就是看到萧云吃完她弄的东西。
人总是对自己的杰作得到别人的认可而无比愉悦,尤其是女人。
萧云吃东西,深得rì本鬼子真传,从来都是一扫而光,惹得小青直呼他三光政策。
他食不重味,粗茶淡饭即可,且特别喜欢跟小青开玩笑,因为这个清纯女孩总是上当。
女人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智商总是和美貌成反比的。
今晚,小青又给萧云送来了一碗枸杞红枣乌鸡汤。
小青笑如新月,美丽的双眸看着喝汤的萧云,内心洋溢着幸福喜悦。
萧云轻呷了一口汤,忽然大喊了一声:“啊!”
小青眉头一皱,神sè紧张,问道:“怎么了?烫着了吗?”
“不……不是,这汤……”萧云指着汤,吞吞吐吐地道。
“啊,这汤这么了?太咸了吗?我记得我没有放多少盐啊,还是我把白糖错当成盐了?真是糊涂,萧云,不要喝了,我明晚再给你重新弄吧。”小青拍拍额头,责怪着自己,说着就过来拿萧云手中的保温瓶。
萧云赶紧护好手中的保温瓶,邪邪一笑,轻声道:“这汤太好喝了!”
“你……哼,不理你了!”小青瞪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便走开换工作服去了。
萧云则是笑意满盈,慢条斯理地继续喝着汤。
小青正一点一点地感染着萧云,使他比刚来的时候笑容更多,只是他还没有觉察到这种变化而已。小青却并不在意,她只希望这个年轻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像一座嶙峋峥嵘的山,永恒地寂寞。
今夜的十里清扬格外清幽。
一首悠扬悦耳的萨克斯曲《回家》缭绕于酒吧的每一个角落,音乐营造的如晚风、炊烟、村头树下、母亲声声呼唤儿女归家般的温馨,让人心底流淌着一股细细的暖流,美酒下肚,汇进了这股暖流中,更使人心旷神怡,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坐在吧台的人不多,而吧台的一端却坐着一个女人。
肤若凝脂,眸如清泉,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巴,秀发如云倾泄下来。
一身全黑的雪纺连衣裙,衬出她身纤似月。
乍见她容貌,就像敝月的浮云忽而散去,泻下满天清辉的刹那。
真不知上天要花多少心思,才能造出这么个尤物出来。
美女如酒,如葡萄酒,如顶级葡萄酒。
葡萄酒sè泽艳红,正是美女红颜之sè的真实写照,而其味酸甜,正是美女心理的如实表现。诸君请看《凉州曲》:“葡萄美酒夜光杯,yù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就是一首脍炙人口的隐喻诗词。
那女人孤独地坐在那里,清幽,静谧,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吧台这个位子很合她意。
低头可两耳不闻窗外事,抬头可见侍应生花式调酒,侧脸可冷眼纵观世间情。
她双眸迷朦,面sè绯红,如三月桃花,弹指可破。
美如柔荑的手,轻轻端起酒杯,掩不住她无边的落寞。
依然是一杯血红玛丽,刚入口的辛辣刺激,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了。
都说酒吧浓缩一个社会。
果然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爱与不爱,每天都在相同的或者不同的人之间,在这个小舞台上,演绎着各式的戏码。还有一些假装进来喝酒却是穿梭在人群中兜售药丸的斯文败类,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复杂如斯。
尽管如此,却很少会有人打扰到这个女人,因为她的视线很少会和别人产生交集,像腊月冬夜里暗落的细雨,落地无声,向来都是默默地品呷着她自己的酒,差不多了就离开,偶尔抬头看看,也只是望向有故事发生的地方。
既然有故事发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不会打扰她的思绪。
清冷如月,寂寞如雪,柔肠一寸愁千缕。
那天下之大,却无一处可依靠的柔弱感;那宇宙之广,却找不到一颗伴星的孤寂感,顿时铺天盖地一般填满了整个酒吧。不知多少男人,或高贵,或帅气,或腼腆,或大方,走近她身旁,然后又被无情撵走。
一枝映雪寒梅,伤尽多少男儿心?
小亮停下手中的调酒工作,悄然对眼前的萧云说道:“你看,那女人又来了,这已经是她第五天坐在那里喝闷酒了,你过去跟她搭讪搭讪,别让她把所有的男人都踩在脚下,那多没面子啊?”
“你怎么不去?她没能入你法眼?”萧云看了那寂寞女人一眼,调侃着小亮。
小亮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可不敢招惹这种女人。这种女人太美了,美得可怕,像商纣王的妲己,汉成帝的飞燕,只能用妖jīng来形容了。她就像一个无底漩涡,吸引你掉进深渊的。我自问没这种驾驭能力,萧云,我看好你。”
男人间最高的评价不是创造多少财富,掌握多少权力,而是驾驭什么样素质的女人。
“得了吧,说得好像你对我了如指掌一样。”萧云笑道。
小亮停下手中的活,故作肃然道:“鲁迅说过,改造自己,总比禁止别人来的难。为什么?因为没人能看透自己。萧云同志,你要记住,世界上对你最了解的,往往是两种人,一种是你知心朋友,一种是你生死仇人。”
萧云轻轻扬眉,神情温柔而醉人,问道:“喔?你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
“很抱歉,这个问题不属于今天讨论的范畴,本人拒绝回答。如果这位先生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登录本人的网络博客查看详情,虽然本人的博客至今仍没开通。”小亮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萧云也弯起了一道浅浅微笑。
寂寞女人,寂寞酒。
吧台尽头的寂寞女人似乎被小亮的那声大笑所萦引,偏头向这边瞥了一眼,眼神只在萧云身上停留了一瞬间,便又转了回去,再没下文。虽然仅仅是一瞬间,却足以让一向清净无为的萧云怦然心动,如同纤指拂过琴弦,轻似风入松,悠若泉入涧。
一见钟情?
萧云没有那么的不切实际,只是看到了一支顶级红酒,心中难免神游一番。
十里清扬的男人们却很实在,他们没有一个和寂寞女人搭讪成功,多少有点沮丧,却都懂得知难而退,纷纷调转枪头,仿效国民党,从内部打起,对准酒吧的服务员。小青和洁姐带有一点的冷漠疏离,叫夏花的艳女郎又不知被吕彪召唤到何处,另外两个艳女郎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
两个艳女郎游走在男人们中间,带来价格不菲的酒水,留下的只是一个媚眼或是一个飞吻,偶尔让男人们摸摸美腿翘臀,男人们乐在其中。他们不介意花费多少,介意的是能否得到开心,在公司忙碌了一天,在这里如果还不能随心所yù寻找快乐,那就和监犯出来放风的xìng质一样,没有zì yóu,何来快乐?
总有些人喜欢有难度的挑战。
一曲《回家》刚刚奏罢,一个青年人便走进了十里清扬。
这青年模样中规中矩,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颇有种富家公子哥的味道,一身jīng心雕琢细致剪裁的杰尼亚西装让他增加不少印象分,显得风度十足。他信步走到寂寞女人身边,扬手点了一杯蓝sè玛格丽特,转过脸,嘴角含笑地看着那张倾倒国人的侧脸。
萧云见到这个青年人,总感觉有点眼熟,却一时记不起。
酒吧的男人们却无暇顾及那个不知死活的青年人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身份背景,他们只是对他的出现搅局倍感愤懑,统统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脸上挂满了幸灾乐祸的坏笑,耐心地等着又一场被拒绝的好戏。
男人都是如此,自己吃不到的葡萄,别人也休想吃到。
更何况,这颗葡萄不是一般品种,而是百年一遇的特种优质葡萄。
“苏楠,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青年人微笑道,笑容有点邪恶,让人凭生厌烦。
寂寞女人没有转过脸,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孤傲姿态,让男人既恨又爱,一根秀指轻柔地在杯口转着圈,轻启朱唇,淡然道:“张公子,不知找我有什么事情?最好没有,我喝酒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打扰。”
两人似乎认识。
青年人依然面带微笑,眼中却掠过一瞥冷厉,轻声道:“美酒配佳人,如此良辰美景,我张山泉怎能错过?我得知你在十里清扬独自品酒,立刻推掉了所有应酬,飞车过来,只是希望你能陪我小酌一杯,你不会这么无情,拒我于千里之外吧?”
苏楠淡淡道:“我会。”
张山泉顿了几秒,笑着道:“真的这样对我?”
苏楠语气像二月冷雨,冷淡道:“我说过,我喝酒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张山泉面sè一沉,旋即恢复平静,轻声道:“有意思。苏楠,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拒绝我,却又让我心甘情愿的女人。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不做作不谄媚的xìng格,不像其他女人,见到我就媚眼乱抛。”
任何女人,都喜欢听到别人赞美的话,不管赞美她的是人是鬼,绝不会有例外。
苏楠听到这句话,不出意外地展露颠倒众生的笑容,那是一种极富侵略xìng的xìng感,与幼稚绝缘,可让人信心在瞬间坍塌的是,笑容里同时隐约透着骄傲和婉拒,轻声道:“对花言巧语,我早就免疫了。”
也许会有女人是例外。
张山泉爽然一笑,轻声道:“这点,又是令我欣赏你的地方。”
两人的声音很轻,别人都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见到两人笑语不断,误以为那不知死活的青年人打动了冰美人,怒不可遏,真乃“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纷纷将最恶毒的眼神投向了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青年人。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个青年人早已千疮百孔。
萧云终于记起了他,张宝的堂弟、曾被孔阳扔了整瓶可乐的张山泉。
这时,从二楼雅座浩浩荡荡走下五个人,径直走到张山泉和苏楠跟前。
为首的那位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眼神炯炯,不苟言笑,干练而沉稳。
站在这个中年男人后面的一个身材异常消瘦的男子,一脸jiān笑道:“这位美女,刚才拒绝我大哥的敬酒,还说什么喝酒不喜欢被打扰,怎么这时候又喜欢被打扰了?还是你压根就看不上我大哥?”
苏楠冷笑,似一块玉玲珑,对半路杀出的这五人不屑一顾。
“瘦猴,别这么没礼貌,对美女要毕恭毕敬,懂吗?”中年男子轻声道。
瘦猴奴颜膝卑,亵du地虎视眈眈着苏楠,笑容yīn阳怪气地堆砌在一起,皱起一脸褶子。
张山泉斜睨着眼前的五人,并没有动怒,脸sè平静得如同幽谷中的一方池塘,即使面对着人数占优且不知根不知底的对手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惧意,起码表面没有,冷哼一声,缓缓道:“最好给我现在离开,不然,你们会后悔说的每一句话。”
瘦猴并不买账,捧腹而笑,指着张山泉,讥诮道:“你他妈算个屁啊?还我们会后悔,滚你大爷的蛋!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也不打听打听去,在宁州敢跟我们金爷这样说话的,多半都在小西湖底那里躺着呢!”
中年男人微笑不语,冷冷盯着张山泉。
掌控着主动权的人,绝不会轻举妄动,不是谨慎,只是抱着猫耍老鼠的心态罢了。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一脸yīn笑站立着,看向张山泉的眼神更是越来越肆无忌惮,内心跃跃yù试,那种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獗逆天的表情展露无遗,只等着大哥一声令下,马上冲过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给废了。
人多欺负人少,这是他们最惯用的战术,屡试不爽。
张山泉不急不缓,掏出一根柔和七星,点着,抽了一口,轻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中年男子见着他如此镇定,竟笑了笑,轻声道:“我不当俊杰好多年了。”
张山泉大笑道:“有意思,不过还是善意提醒你一下,逆水行舟,很容易翻船的。”
中年男子轻声道:“谢谢,不过我也善意提醒你一下,我不是舟,你也不是水。”
张山泉怒意一现,微微眯起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金爷,虽然他依然能够保持笑脸,但比起早前也僵硬了不少,手里的柔和七星静静燃烧着,冷声道:“就凭你们几个,就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未免太天真了。”
中年男子笑得愈发明媚,轻声道:“你还别说,天鹅肉我还真没吃过,今儿想尝尝。”
张山泉悠悠吐出一个烟圈,又圆又大,轻声道:“这辈子你就别想了。”
中年男子轻轻揉搓着手指,斜睨着他,轻声道:“如果我非吃不可呢?”
张山泉优雅弹掉才抽了几口的柔和七星,轻声道:“你可以试试。”
酒吧的其他人见到气氛霎时有点微妙,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雨腥风,都欣喜若狂,按捺不住心中的那股激动,像雨后chūn笋,纷纷而立,满怀期待地看着这一幕,恨不能将手中的酒瓶都一一递给双方,好让他们马上开打。
小亮也是兴奋异常,在酒吧工作就是这点好,无时无刻都会给你惊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酒吧这种人口稠密的地方,江湖更是宽广无边。
萧云让小青和洁姐上到二楼雅座,免得待会儿被误伤,然后走进了吧台。
这种架不好劝,弄个不好得罪两方,砸了十里清扬都有可能。
既然不能劝,那只能束之高阁,袖手旁观。
萧云平静如秋夜,慢悠悠把搁置在吧台上的众多酒瓶放至安全的地方,以免破碎。
小亮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萧云,你还不挺身而出,来个英雄救美?”
萧云愣了下,随即轻轻一笑,轻声道:“我为什么要英雄救美?”
小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绝艳妖jīng,历来轻世傲物的她由于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此刻醉醺醺,媚眼朦胧,要多水灵有多水灵,轻声道:“这美人可是一顾倾人国的尤物啊,不能让别人抢了这个风头。”
萧云抬起眸子,瞥了眼有些心慌意乱的苏楠,轻声道:“你以为救美的都是英雄?”
小亮侧头望着他,轻声道:“难道不是?”
萧云唇线上扬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弧度,将视线从苏楠身上收回,低下头去,将高脚酒杯也一一收好,轻声道:“这种在女人眼中浪漫无比的事迹,是最容易让救美的英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救下一个美人,得罪两方;舍弃一个美人,明哲保身,哪个更让你这个平民百姓心动?”
无意苦争chūn,一任群芳妒。
“这个……唉,看来我和你都不是当英雄的命。”小亮摇着头,一脸可惜。
萧云终于清空了吧台上的易碎物品,甩手给了仍沉浸在刀头舔蜜这种非分之想的小亮一个板栗,轻笑道:“你个臭小子,整天就幻想当英雄去救美。你这么喜欢救美,你怎么不去救救美国经济?”
“这主意敢情好,我要是有那本事,我就给我女朋友在白宫广场那建一宫殿,叫zhōng nán hǎi驻美国分处。”小亮意yín着,笑得心花怒放,仰头饮尽一杯啤酒。只是笑容中更多的是辛酸凄凉,这无可厚非,对于志大才疏的斗筲之人来说,往往在畅想成功时,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黔驴之技。
萧云笑了笑,没有发表任何言论,视线又转回到张山泉身上,微微眯起双眼。
这个张山泉似乎还是像刚才那般镇定自若,是什么让他如此胸有成竹?
萧云想不通。
人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他。
萧云在注视着别人,别人也同时在注视着他。
二楼雅座,一个昏暗角落,坐着一男一女,由于光线不足,看不清容貌。
男子凝视着吧台里的那个年轻人许久,终于收回视线,慵懒地倚在软沙发靠背上,从桌子上拿起一杯法兰西蒙塔榭,用三根手指捏住杯柄,轻轻地摇晃,红酒荡漾,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轻声道:“凤姐,他并不像传说中的不可一世。”
女子抬眸,凝望着不食烟火的萧云,轻轻抛出一句:“稻子越成熟,头就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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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佛云:财sè于人,人之不舍,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儿舐之,则有割舌之患。
多少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多少前人功败垂成因佳人?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chūnxiao。chūnxiao苦短rì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英雄与美人是永恒的话题。有英雄无美人,顿失风华;有美人无英雄,唯欠灏气。
英雄也好,狗熊也罢,今夜的十里清扬注定是为女人而硝烟起的战场。
酒吧保安站在门口处驻足观望,脸sè平静,没有丝毫因为矛盾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他们从踏进这个行业那一刻起,就深深懂得,最忌讳的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像酒吧这种藏龙卧虎之地,谁知道哪一个就是权柄滔天的商贾政要,或者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黑道大佬?得罪他们,和自杀有什么区别?他们只是卑微的保安,拿着一份不算高的工资,保酒吧这一寸方土的安宁,仅此而已。只要不是针对酒吧,客人之间要闹就闹,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双方冲突完之后,担任中间调解者的角sè,颇有点联合国安理会的处事风格。
所有人都如望穿秋水般等待着打斗的来临。
可是期待中的打斗却像重要领导人参加一些重大会议般,姗姗来迟。
张山泉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宁州也是鼎鼎有名的恶少,欺负过的人罄竹难书。
他把苏楠护在了身后,重新掏出一根柔和七星,zippo打火机在手指间快速转了两圈,啪!清脆的响声,点燃,烟雾悄悄缭绕开来,一脸冷漠地看着那五个挑衅的男人。在那些女人眼中,不算高大的张山泉顿时伟岸起来。能够在危难面前挺身而出,帮她们遮风挡雨,撑起一片晴天,这正是她们心中所期望的男人。
纵使孤高清冷如苏楠,看向张山泉的眼神也多了些许柔和。
张山泉并不在乎,悠然抽着烟,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萧云觉得十分有趣。
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那些实力超群的人才能这么淡定,难道他真的会功夫?
萧云抬头望了一眼在二楼倚着栏杆的小青,发现她正注视着自己,嘴角扬起一个迷人弧度,他笑起来的时候表情仍是很清远,像一枰围满黑白子的棋盘,一个笑起来好看的男人,是可以降低女人戒心的,尤其是小青这种不善于琢磨心思的女人,足以被这抹微笑迷得神魂颠倒。
她俏丽的脸颊漫绕起一抹醉人扉红,向萧云吐了吐舌头,煞是可爱。
即使姗姗来迟,但是领导人还是会在一片掌声中步入会场的。
众人等得太久了,在瘦猴出手的一霎那,这种悬而未决的心情终于尘埃落定,安静许久的十里清扬陡然间掌声四溢,如同平津战役后,北平全城百姓夹道欢迎凯旋的解放军战士进城般热烈持久。
果不其然,张山泉真的会功夫,萧云觉得更有趣了。
他的出手动作并不快,也不花哨,有板有眼,张弛有度,流畅至极,一招一式都如同计算器运算过般jīng准,每次出手都能化解对方的进攻,紧接着就再次出手,转为凌厉进攻,侧身,顶膝,挥拳,踢腿,将青龙出水、飞凤展翼、观音叠座等招式挥洒自如,这样的由守代攻、由守转攻的出手煞是好看,如同领导人讲话讲到重点时,突然提高了音量,赢得更为热烈的掌声。
小青也是兴奋地拍着手掌,这样的打斗场面还是头次所见,眼神不时飘向吧台内的那个帅气得有点让人嫉妒的年轻人,心里暗想,如果他的武功有这么好,耍起来一定比电视上的武打明星还要好看。
念及此,小青脸上又浮起一丝幸福的羞意。
很快,张山泉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华丽而迅疾,把最后一个站着的金爷踢倒在地。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轻松自若。
众人意兴阑珊。
谁也没想到这几个挑事的人原来是这般的外强中干,这般的不堪一击。
尽管如此,张山泉却没有显露出半点的傲然得意,这是极其难能可贵的,只是很平静地笑了笑,重新点燃一根柔和七星,自我陶醉地吐了口,烟雾弥漫,这些儒雅而不惹人厌的动作如同领导人讲话讲到最后阶段的抑扬顿挫,掌声自然不会少。
地上的五人一脸惶恐,没想到这个小白脸武功还会这么高,不由地后悔刚才的挑衅。
那些女人们显得意犹未尽,仍在津津乐道地讨论着什么。
只有男同胞们率先冷静下来,具体表现在他们统统卸下了笑容,怅然若失,失落与妒忌更是代替了刚才的兴奋,竟然让这小子英雄救美成为现实,心里久久不能平衡,纷纷拿起酒杯,仿效古时李谪仙的借酒消愁。
世人大抵如此,苦,可以共同承担,但甘就未必能坐享其成了。
苏楠露出了一个如仙子般的微笑,仿佛轻云之蔽月,美不可言,充满了善意与谢意。
每个男人见着后,都yuhuo焚身,内心的惆怅感愈发强烈。
然而,当众人都以为这场打斗就此尘埃落定之际,说时迟,那时快,瘦猴出乎意料地突然起身,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个狸猫扑蝶,恶狠狠地亟亟划向张山泉的裆部。众人刚放松不久的神经再次紧绷,不少女人更是失声惊呼起来。
“张山泉,小心!”
苏楠花容失sè,原本如风落松花、水漫卵石般的天籁之音也变得有些尖锐。
张山泉脸sè大变,急忙后撤闪躲,刀刃将将错过裆部,划入大腿,鲜血涌流如泉。
猩红的血迹,带给人的感官刺激,是无以伦比的。
张山泉怒意陡生,一个侧身横踢,正中瘦猴的头部,瘦猴如中枪的飞鸟,向一旁跌去。
这时,保安们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一拥而上,将那五个不知好歹的登徒子统统扔出门外。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不是为了张山泉的勇敢无敌,更多的是为了今夜不屈此行,竟看到一场见血的打斗而兴奋莫名。
苏楠一脸紧张地扶着张山泉,两弯烟眉微蹙,慌神道:“你怎么样了?伤得深不深?”
张山泉忍着痛,微笑道:“没事,只是流了一点小血而已,死不了。”
苏楠嗔怪地望了他一眼,柔声道:“不许乱说话。”
听到这句,张山泉笑了,很灿烂,任谁都可以瞧出他笑容中夹杂着令人艳羡的幸福。
当一个女人以这种语气与你说话时,多半是对你有好感了。
苏楠恨恨地望了眼门口,轻声道:“这帮流氓忒jiān诈,明的不行,来yīn的。”
张山泉凝着眉,却依然挤出一丝微笑,温柔地看着苏楠,鲜血正顺着裤子不停地滑落,那根柔和七星掉在地上,早已被染红了,轻声道:“谢谢你,苏楠,多亏了你的那声提醒,不然我就要绝子绝孙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要没你的帮助,我恐怕还应付不了那几个流氓呢。”苏楠当然听懂了他说“绝子绝孙”的意思,完美无瑕的脸庞荡漾起一抹醉人的桃红,粉颈低垂,内心满是感激,尽量让他靠着自己。
张山泉笑着道:“就那几个小角sè,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苏楠嗔笑道:“吹牛。”
张山泉轻声道:“我真没吹,再来几个我都对付得了。”
苏楠轻声道:“好啦,知道你厉害,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也不等张山泉回应,苏楠就扶起他往门外走去。
而迎送两人的,是女人们炽热崇拜的目光,以及男人们怒火中烧的眼神。
人一走,茶就凉。
十里清扬也再次恢复它的清幽高雅。
小亮静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哀叹了一声,轻声道:“可惜呀。”
萧云轻声道:“可惜什么?”
小亮轻声道:“美人这一走,恐怕连心也跟着走了。”
萧云笑了笑,轻声道:“人家的心去哪,与你无关。”
小亮并不理睬萧云的挖苦,轻声道:“可我还是觉得可惜啊。”
萧云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轻声道:“多情自古空余恨。”
小亮轻声道:“我倒希望能够恨一恨,可惜呀可惜,这正应了孔圣人的那句话了。”
萧云问道:“哪句?”
小亮叹声道:“天下的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萧云失笑道:“这是哪门子孔圣人的话?”
小亮也不作答,忽然诡秘一笑,轻声道:“不过不用担心,你还有机会。”
萧云不解道:“什么机会?”
小亮得意一笑,走到吧台尽头,在刚才苏楠坐的椅子上拿起一个名牌挎包,扬了扬。
萧云问道:“她落下的?”
小亮走过来,笑着道:“当然。”
萧云苦笑道:“你不会是想让我给她去送回去吧?”
小亮伸出食指摇了摇,一脸坏笑,轻声道:“当然不是,对付这种女人,不能太主动,得耐下xìng子,守株待兔。根据心理学上说,对于心高气傲的女人,你越是对她表现得冷淡,她越会对你产生兴趣。那倾国妖jīng肯定会回来取袋子的,到时候你假装爱理不理,同时露出你那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再加上我平时教你的那些甜言蜜语,保准让她乐不思蜀。”
萧云汗颜,顺手给了他一个板栗,无语道:“你这个泡妞专家什么时候才会认清当前的大势?你没看到刚才那家伙的英雄救美运动,已经取得了决定xìng的胜利啊?那女人,就你说的倾国妖jīng,也许就芳心暗许了。”
“施主,你错了,那只是阶段xìng胜利,非决定xìng的。”小亮双手合十,眯起双眼,一副老僧入定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在几千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施主,你执着了。”
萧云被小亮这一滑稽动作逗得莞尔一笑,小亮也兀自笑了起来,气氛轻松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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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sè深深,星月寥寥。
客人尽去,依旧剩下萧云一个人在做着收尾工作。
此时的十里清扬寂静如野,萧云放上一段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向黑夜出发》,悠扬绕梁的钢琴声如浮云凝止,浸满每个角落,再泡上一杯老板谢哥放在酒吧的纯正拿铁,浓郁的咖啡香四处漫延。
他呷了一小口,继续悠然地擦拭着酒杯。
推门声打破了片刻的宁逸静谧,萧云瞥了一眼进来的人,嘴角浮起一个玩味弧度。
“大哥,还是这十里清扬够味,高调得一塌糊涂啊!”
说这话的人不陌生,身材异常消瘦,竟然是刚才被张山泉一脚踢飞的瘦猴。
啪!
沉稳如湖的金爷苦笑,甩手给了瘦猴一个板栗,骂道:“你个死猴子,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让你给糟蹋了。”
“是,大哥,我以后不乱用就是了,我刚才不就是想逗你含笑九泉一下吗?”瘦猴躬身谄媚道。
啪!
很清脆。
话音刚落,瘦猴的脑袋又挨了一下打。
其余三人哄堂大笑,瘦猴则摸着后脑,一脸莫名其妙的委屈。
金爷气绝,也不再看这没文化却成语满天飞的瘦猴,当先到一角落上落座。
其余的人也大马金刀坐下。
瘦猴最后一个坐下,招着手,冲着吧台里的萧云喊道:“那谁呀,你过来。”
萧云应了声,放下杯子,将音乐调小,拿着酒水单施施然走过来。
瘦猴瞥了眼他,轻声道:“你们这十里清扬怎么这么早就关门大吉啊?”
萧云微笑道:“这位先生,我不是还在吗?剩下我一个,就是专门来服侍您的。”
瘦猴大笑,轻声道:“不错,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点溜须拍马的味道,我喜欢。”
萧云微笑道:“谢谢,不知您要点些什么呢?”
瘦猴接过酒水单瞅了一眼,就没有再看,问道:“你们这有什么红酒?”
萧云轻声道:“这就要看您想喝什么价位的了。”
瘦猴耸耸肩,说道:“贵点无所谓,关键是要有味,不过这个价格呢,还是要尽量合理些,不要太贵。咱哥几个都是有品位的人,一般的红酒咱看不上,太贵的看不上咱。还有啊,别拿那些过期的来糊弄咱哥几个,咱们都是见过世面的,这样吧,你就拿几瓶今年出的法国红酒来吧。”
啪!
瘦猴的脑袋又一次着着实实地挨了金爷一下,遂紧抿起嘴唇,不敢再开口说话。
金爷好不容易压下满腔怒火,转过脸看着萧云,微笑道,“小伙子,别听他胡说八道,你给我们弄几瓶啤酒就行,再弄点薯条花生之类的。”
“好,您稍等。”萧云轻笑点头,转身拿酒。
当萧云拿酒回转时,五人不知在讨论着什么,兴致颇高,看到萧云来时,纷纷停笑不语。
萧云不以为意,专业地在为每一位斟酒,动作轻缓舒畅,让人瞧着舒坦。
而五人已经转移了话题,又嬉笑怒骂起来。
萧云斟完酒后,并没有离开,忽然说了句:“几位大哥今晚辛苦了。”
听到这句突兀的话,五人原本伸出去拿酒的手又缩了回来,脸sè有些不自然。
金爷愣了会,轻笑道:“没什么,习惯了,出来走江湖,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
萧云嘴角微翘,轻声道:“我不是说这事。”
金爷停顿了几秒,轻声道:“那你是指什么?”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微笑道:“我只是想说,几位大哥都是实力派演员,好演技。这条苦肉计逼真无比,尤其是瘦猴最后的那一刀,可以说是画龙点睛之笔,纵然好莱坞顶级导演拍摄也不过如此吧?不仅赢得满堂喝彩,还为你们的老板抱得美人归,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哟,你小子还有点能耐啊?竟然可以……”瘦猴言语未尽,就被金爷扬手打断。
瘦猴看到金爷眼中隐隐露出的寒光,立即识趣地闭口不言,拿起杯,闷头喝酒。
金爷身体微微前倾,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摩挲着盛满啤酒的酒杯,微笑地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见到他依旧不温不火的脸sè,心中微微诧异,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比不少同龄人都要城府深厚,纵然是他见多识广,却仍看不透这个始终面带一抹清净如竹微笑的年轻人。
他沉默了片刻,淡然道:“小伙子,你误会了。我们刚才只是气不过那个女人的傲慢与偏见,所以才会出言挑衅的,我没想到我们五个人都不够那小子打,当时我们就后悔了,何来苦肉计之说?”
萧云轻笑,微微收敛笑意后似乎觉得确实滑稽,又是一笑,诡异而放肆,右手轻轻拍着大腿,动作轻柔而有节奏,斜睨了金爷一眼,缓缓道:“你们的武打招式想必练了很久吧,我观那小子没有丝毫的武术根底,打出的拳软弱无力,就连最后踢倒瘦猴的那一脚也是轻若鸿毛,如何可以让你们如此的狼狈不堪?”
金爷面sè一凛,双眼微微眯起,深深地望着这位看不清城府的年轻人。
即使是在伪装,能伪装到连阅人无数的他都看不透的地步,也算是不折不扣的道行高深。
其余四人都是一脸冷漠地盯着萧云,充满敌意,手中的拳头紧握。
金爷轻笑了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手指轻叩着酒杯壁沿,缓声道:“小伙子,有时候知道的东西多了,反而会对人的身体有害处。知道医生为什么不会轻易给那些得了绝症的病人下诊断结论,而是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吗?就是怕病人知道太多,想得太多,出生命危险。”
萧云轻轻瞥了众人一眼,嘴角弯起一抹醉人弧度,道不尽的诡魅,忽然转身向着门口,轻声道:“这位小姐,您的包在吧台,我这就给您去取,麻烦您等一下。”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金爷脸sè大变,慌忙起身望向门口,只见到门口一个艳美如妖jīng般、一顾倾人国的女子亭亭玉立,曼妙的身材让人感叹上天的鬼斧神工,不似人间秀sè的脸庞薄面含嗔,冰若寒霜,正冷视着五人。
其实,在刚才萧云倒酒时,大门就被轻轻地推开了。
声音细如发丝,旁人不可察觉,只有萧云这种机敏如狼的人才能听到这微弱之音。
他的位置又正好挡住了门口的视线,五人谁也没留意到门口的人影。
谎言就像一个盖着纱巾的毁容女人,不揭开纱巾还好,给人以朦胧美;一旦揭开,就露出其狰狞面容了。
妖jīng女子接过萧云递过的手袋,向他嫣然一笑,笑容闭月羞花,如流风之回雪。
成熟女人终究不是女孩能够媲美,她们懂得如何不露痕迹地展现自我最吸引人的一面。
这种诱惑不再青涩稚嫩,犹如熟透的水蜜桃,你轻轻一捏,就能捏出水来。
妖jīng女子侧过脸,漠然地斜睨了眼yīn沉氤氲的五人,冷冷丢下一句:“一群废物。”
伊人翩然而去,空余香风扑鼻。
萧云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心里淡淡想道,如此美人,断然不能让无耻小人采撷。
目视一会,他微笑转身,饶有兴趣地看着怒火中烧的五人。
第十八章 心随舞台动
俗话说: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
在华国,面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国人可以吃闷亏,也可以吃明亏,但就是不能吃没有面子的亏。如果你不顾别人的面子,总有一天会吃苦头的,因此,老于世故的人从不会轻易在公开场合说别人的坏话,宁可高帽子一顶顶地送,既保住了别人的面子,别人也会如法炮制,给你面子,彼此心照不宣,尽兴而散。
这种情形在官场尤为常见。
被击中痛处,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为了面子,小则翻脸,大则会闹出人命。
十里清扬安静岑寂,一盏孤灯透着寒光。
一个不知名的虫子绕着灯光飞来转去,时不时地撞击一下灯泡,发出一缕“噔”的微弱声音,在黑夜中显得诡魅?人。一会儿,又飞来了一只灯蛾,它的身子淡红,翅翼绿sè,比蝴蝶小一点,但全身却肥硕得很。
两只小家伙以灯光为媒介,正在上演一出动物界的《梁祝》舞台情景剧。
金爷却没有心情去观赏,他甚至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怒气填膺过。
在那妖jīng女人丢下一句冷话的那一刻,他知道,这单买卖黄了。
本来与那个纨绔公子说好了的,报酬为十万,因为那公子要流血演出,所以定金只收了两万,事成之后再收取余下八万。为了打斗真实,足足陪着那公子练了两个星期,虽然不是真刀真枪,但毕竟拳拳到肉,自己和几个手下被打得青瘀紫血,可为了那十万,便咬咬牙,忍气吞声。
金爷原以为天下掉得会是林妹妹,结果不是,而是馅饼。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买卖更让人觉得欢愉的了,想想农民工们任劳任怨辛苦工作一整年,只有那么万来块钱,甚至更少,还要时刻担心自己的那丁点血汗钱会不会被无良老板席卷而逃。而自己只是挨几下打,演一场戏,十万就袋袋平安,这样的来钱法,比起农民工们好赚多了,真是大快朵颐。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馅饼落地前,先掉下了把噬人的刀子,怎能不怒壑难填?
扔这把刀子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灵气盎然、笑容亲切得让人无法生气的年轻人,一刀而落,八万就不翼而飞,而且还很可能会遭到那公子的打击报复,念及此,金爷更是觉得心中燃烧着一座火焰山,不杀不足以平愤。
金爷仰头饮尽杯中酒,双眼紧闭,强压心中怒火,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四人闻声同时而动,使出平生所学,务求一击而成,这种事情他们早已驾轻就熟。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杀人讲究士气,能让对方在一瞬间胆寒,便可一招杀敌。如同一场冷兵器战争,双方军容威仪、万枪耸立、旌旗漫天、击鼓传柝都是涨己方士气,灭对方威风,不能在己方士气最盛之时至对方于死地,后患无穷。
四人手中的短刀如同催命的鬼使,yīn森冷寒,血气腾腾。
萧云却没有动,浮起那抹熟悉的微笑,像是一片拢起了浓雾的树林,让人看不清前程。
他自始至终似一青山,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这样的风平浪静很让人难受。
待刀光快至,他依然没有大动干戈,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此时,四把刀尖已迫在眉睫了,忽尔,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挪动着脚步,身形不退返进,紧接着颀长灵动的身体随风而动,随影而飘,像游鱼一样滑溜,在四人中翩翩起舞,如一位优雅的钢琴师,纤细十指在琴键上轻舞飞扬,没有杀气漫天,没有乱战烽火,他的动作显得如此清雅优美,如一场艺术盛宴。
片刻后,他停下,杀气一点一滴悄然收敛,归于平静,闲逸地望着一脸震惊的金爷。
他的笑容依旧无害,嘴角弧度醉人,清净如竹,这是他招牌式的笑容。
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把短刀,而地上则躺了四个人。
那四人的表情相近,皆是惊恐万分,口角余有血迹,右手手腕颓然而断。
伤人,如同商人,需要jīng确计算每一步的得失。
金爷脸sè铁青,内心的震撼仍然挥之不去,这种打法闻所未闻,不是亲眼得见简直无法想象,将其划入灵异事件也不为过,那个年轻人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竟然可以快到迅雷不及掩耳的地步,有几个正常人能做得到?
他怕了,这么多年的走南闯北让他的城府比一般人要深许多,但这次他真的有点怕了,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凝重的神情中夹杂着一抹沉定的恍惚,微微眯起双眼,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轻声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能力,我的几个手下武功虽然不怎样,但还是会一招半式的,未曾想在你面前竟无一招之人,不得不让我佩服。”
对于这番发自肺腑的赞赏,萧云却并不在乎,轻声道:“算了吧。”
金爷冷笑道:“你说的倒是轻巧。”
萧云叹了声,说道:“某位哲人说过,影响你行走的不是一双鞋,而是一粒沙。”
金爷不屑一笑,说道:“你以为你坏了我们的大买卖,只是一粒沙的小事?”
萧云轻声道:“是也好,不是也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必要为这事纠缠下去。”
金爷轻声道:“我乐意。”
萧云沉默,抬眸望着他,说道:“如果我说我这样做,其实是在帮你们,你信吗?”
金爷愣住,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充斥了整间酒吧。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话更令他觉得可笑的了,他非但停不下来,反而愈笑愈肆虐。
两只原本绕灯玩得正高兴的飞虫也被吓得赶紧振翅逃匿。
萧云扬扬眉,轻声道:“你不信?”
金爷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咳嗽几声,说道:“你觉得我会信这荒谬的话?”
萧云没有理会他的挖苦,问道:“如果我没看穿,除了你们,还有谁会知道这事?”
金爷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想了想,轻声道:“没人。”
萧云继续道:“如果这双簧成了,你觉得那公子会认为谁对他的威胁最大?”
金爷木了下,冷笑道:“我们拿了钱后就各走各路,怎么还会对他构成威胁?”
萧云轻声道:“说是这样说,但人心叵测,人走了,贪念是不会走的。”
金爷没有再接话,似乎被这句话迷住了,沉默了下来,凝眉思考着。
沉默,有时也是一种回应。
躺在地上的四人一直在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当听到那个年轻人说揭穿骗局是为了帮他们时,差点没笑出声来,只是内心的恐惧使他们得以苦苦忍住。偷饮别人的美酒,还要强说是为了别人的健康,这个年轻人竟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错了。
不仅错,且错得离谱,到这会儿他们才真正懂得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因为他们慢慢听下去,才恍然大悟,觉得那个年轻人分析得鞭辟入里,透彻人心。
那世家公子摆明是想吃了那妖jīng女人,才会找素不相识的他们来演一场苦肉计。
若成功,他们就可以拿着丰厚酬劳功成身退,从此便成陌路人,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但正如那个年轻人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yu望所驱使?
那纨绔子弟若是多心起疑了,这是人之常情,到那时,他们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许久,金爷忽然大笑了起来,问道:“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萧云随意将四把短刀扔到一旁,轻声道:“不知道。”
金爷冷冷道:“我在笑我自己,竟然轻易地被你妖言惑众。”
萧云轻声道:“是危言耸听,还是忠言逆耳,这需要你自己琢磨。”
金爷冷声道:“不必琢磨了,我坚信那公子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萧云静静望着他,轻声道:“这么说,你非要追究这事了?”
金爷抿了一口冰冻啤酒,轻声道:“覆水难收。”
萧云冷眼旁观大千世界,并不是懦弱怕事,只是不想卷入纷争,那是凡夫俗子所为。
但他信奉老爷子告诉过他的一句话:我不欺负人,欺负我不行。
他从不畏惧挑战。
萧云微笑道:“你似乎不怎么害怕,是胸有成竹还是虚张声势?我想多半是后者。”
金爷冷漠地盯着萧云,轻声道:“年轻人,不要过高估计自己的能力。”
萧云微笑道:“谢谢你的教诲,我铭记在心。”
金爷轻声道:“那我再教你一句,有时候,能打败人的,并不是人。”
萧云轻声道:“哦?不是人?那是鬼吗?我倒想见识一下。”
金爷冷笑一声,缓缓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头对准萧云,轻声道:“不用鬼,这玩意儿就能打败人,是不是很意外?世间万物就是如此简单,只是人自己想得过于复杂罢了。”
萧云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人想得过于简单的时候,会夜郎自大的。”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已经翩然来到金爷身前。
金爷面sè一凛,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急忙扣动扳机。
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开出这枪,定睛一瞥,原来扳机内多了一根手指。
修长白皙,如钢琴家的手指。
萧云微笑道:“不要忘了,枪,终究要人来cāo纵才能杀人的。”
金爷怒意陡然而生,脸sè愈发yīn沉,突然横起一脚,踢向萧云的腰部,这一脚无论是力度还是时机都极其yīn狠,可惜脚势未起,膝盖便遭一脚重击,如碎纸般撕裂,剧烈的疼痛感让金爷彻底失去理智,狂声大作,惨绝人寰的喊叫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无比yīn森恐怖。
拿枪之手被一崴一挫,那支枪便易手。
萧云把玩着手中的枪,沉吟道:“五四式手枪,7.62毫米口径,有效shè程50米,近身shè击威力颇大,不错。可惜再好的东西,年代久远了,终究会被淘汰的,只是人们明白的太晚了。”
对待这种深不可测的敌人,在不能够知己知彼的前提下,一切自作聪明的心机和算计都将会是幼稚而致命的,金爷此时再无城府可言,惊恐万分,如看一死神般瞻仰着眼前的年轻人,浑身颤抖,不知何时,泪水已从眼中流出,心里无奈想道,自己闯荡社会几十年,多大风浪都见过,未曾想今rì会死在这里。自己最大的长处就是识人,是龙是虫,一眼便可望穿对方,却没有想到看不透眼前的年轻人,竟招来杀身之祸,心有不甘啊!
念及此,金爷强制收敛了恐惧,故作平静道:“小伙子,留我一条命,我用余生替你做事,如何?”
萧云斜睨了一眼金爷,冷笑道:“你还不值得我留你一命。”
金爷浑身一凛,恐惧再也控制不住,颤声道:“我可以给你南方所有地下势力的资料,六省的黑龙团,闽南的南魂堂,两广的洪门!我还可以给你宁州所有贪官的资料!别杀我!”
“我要这些资料有什么用?检举揭发,为民除害?我还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萧云瞥了眼噤若寒蝉的金爷,叹了口气,微微地摇了摇头。
在死亡面前,城府再高深的人都会展现他不为人知的求生yù。
那一道浅浅的死亡线是试探人xìng的试金石。
人生到达的巅峰再高,也高不过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能看出你非池中之物,他rì必定风起云涌,成就王朝霸业。如果你要成为一世枭雄,我可以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内幕消息,这是我的强项!”金爷再也顾不得昔rì的沉稳,强烈的求生yù使得他不顾一切的呐喊。
萧云皱了皱眉,这番话似乎对他并不起作用,他那古井不波的心境些许涟漪都未曾波动,静静地看着金爷,寂静的眼眸神采平淡,忽然开口说道:“非池中之物?平凡人有什么不好?小富则安,平凡是福,你懂吗?”
这句话似乎是讲给金爷听的,却又像萧云在说服自己。
“你可以成为人上人,只是你不想而已,如果你想,我可以倾力助你!”金爷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刚才打斗时散发的黑暗邪气,那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同时又是赏心悦目的力量。
“我确实不想成为人上人,我只是平凡众生中的一员,谁也改变不了我。”萧云眼神凝成一抹执着的坚定,蹲下身子,拈花微笑,清净如竹,淡淡道,“不过我可以给个机会你跟我,多个帮手,总比多个对手好。”
《系辞下》所云: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
萧云此时的眼神干净空灵,且盈满笑意,然而在金爷眼中,那却是无边的杀意,他感觉到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中,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甚至透不过气来,他拼命地呼吸,心跳快得让他几乎无法控制。
萧云轻声道:“想跟我很简单,但是要纳投名状。”
金爷不假思索道:“没问题,你要我杀谁?”
萧云把手中的枪递给金爷,淡淡抛出一句:“把瘦猴杀了。”
听到这句话,金爷愣在原地,脸sè瞬间变得苍白而憔悴,眉宇间那种忧郁愁苦之sè掩也掩不住,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此刻竟然要面对自己的枪口,他原本止痛的膝盖因为肌肉紧绷到一种不能负荷的程度,再次惨痛起来。
他呲牙咧嘴地强忍住,汗水涔涔,终究没有喊出声来。
萧云起身,淡然望着流泪痛哭的瘦猴,嘴角泛起一丝彻骨冷笑,笑意玩味。
金爷举起手枪,视线却转向了萧云,期望这个年轻人在最后关头能下达赦免令,可是见他依旧八风不动,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痛苦之sè,转头瞥着战战兢兢惨不忍睹的瘦猴,眉头紧锁,下嘴唇已被他咬破,怵目惊心的血迹缓缓流下。
良久,他握枪之手最终颓然落下,闭上双眼,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轻声道:“对不起,我无法做到,你杀了我吧。”
萧云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金爷一眼,似乎想看透这个单膝跪于地的中年人。
须臾,他扬起一个轻笑,淡淡一句:“你以后就跟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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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静如斯,灯冷光孤。
时间在静静地流逝,没人可以让它留下。
金爷用感激涕零的眼光看着这个坐在他对面、显得高深莫测的年轻人,刚才当他放下枪的那一刻,他以为死亡就要来临,他似乎清晰无比地看清了另一个世界,却在踏进另一个世界的前一刻,被拽回人间。
“喝一杯吧,压压惊,刚才出手太重了。”萧云给金爷倒满一杯啤酒,推到他面前。
金爷一脸惶恐,yù起身相迎,萧云微笑摆手,示意他坐下,金爷心内暖意融融。
瘦猴四人时刻绷紧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低头看了一下已经被萧云接好的手腕,眼神中充满敬畏,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眼那个一副不悲不喜菩萨相的年轻人,恐惧之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心,他是什么人?莫非他是从某座隐藏在深山野林中的寺庙偷跑出来的?要不然他的容颜怎么会这般的不染世俗尘埃?
“那……那个……”瘦猴yù言又止,敛眉低目地望着萧云。
“刚才还口若悬河,怎么现在张口结舌了?”萧云手指磨沙着酒杯,轻笑道。
“那个壮士,不是不是,那个大侠,不不不,那个……”瘦猴还没说完,就挨了金爷一个板栗,一脸无辜状。
金爷放下酒杯,低声骂道:“你个死猴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瘦猴委屈道:“我只是想问问这大侠的名字而已,大哥你怎么如此穷凶极恶?”
金爷气绝,又抬手准备给瘦猴一下,萧云笑着扬手阻止。
金爷也是付之一笑,随即有点黯然道:“他就是这副德xìng,他是我远房侄子,家里穷,没钱上学,就跟着我出来闯江湖,却偏偏喜欢学人家做文人,班门弄斧的,结果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萧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下,酒味入口,苦涩而香醇,轻声道:“人,总要仰望点什么,人生在世,不能总是低头觅食,那样会矮化得像动物一般,要向着高远,才能支撑起生命和灵魂。瘦猴有此追求,总比胸无大志要强。”
这番话说到瘦猴的心缝里了,他chūn风得意地笑着,啤酒在他口里也成了圣水般甘甜。
金爷欣然道:“公子说的极是,每个人都应该看得远一些,不能只看门前三寸地。”
萧云微笑点头,轻声道:“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金爷眼前一亮,轻声道:“公子,你的舞台一定宽广无边。”
萧云摇摇头,视线落在了窗外,静静凝望着无边的黑夜,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早已经看透这尘世繁华,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天地万物似乎一时间都恍惚起来,他沉默了许久,轻声道:“我的舞台很小,小到甚至连我想要保护的人都没能容下几个。”
金爷五人没有搭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他们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刚才不可一世的年轻人此刻却如此落寞。
这种落寞遥无边际,让人揪心地疼痛。
萧云回过神,转头看着五人,笑了笑道:“我叫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
一半忧伤,一半明媚。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眼前的五人听,又似乎是想说给全天下人听。
金爷点点头,肃然道:“那我们以后叫你云少吧。”
萧云轻笑不语,笑容融在夜sè中,一片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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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大章,明天有事,停更一天,望谅解。)
第十九章 夜深煮茶论枭雄
《神秘岛》:历史喜爱英勇豪迈的事迹,同时也谴责这种事迹所造成的后果。
任何一个历史人物都有光鲜一面,也有yīn暗一面,他们需要背负的事情太多,能够舍弃的事情太少,这种人生需要耗费太多jīng力。有豁达者便高吟“壁立千仞,无yù则刚”,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上位者如果无yù,很快就会被有权yù的人取而代之,因果循环,造就着长江后浪推前浪。
人人都知道,yù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因此,每个人挤破脑袋都要往上爬,即便踩着无数人的肩膀和鲜血,也要一往无前。
但鲜有人清楚,最高的一层是容不下多少人的,不然就会危及整座大厦。
树倒猢狲散,这是一条亘古真理。
这种生活不是萧云想要的。
他的心越来越趋于平淡,似乎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大喜或大悲。
他喜欢现在的这种心态,这种无论风雨多大,而依然我行我素、不畏坎坷的超然情怀。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十里清扬最后一丝灯光熄灭,一切都归于黑暗。
金爷五人早已离去,张山泉迟早会知道是谁让他的计划落空,却不必过于忧虑。
既然无法阻止历史的脚步,只好听之任之。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
街上行人寥寥,清冷孤静。
萧云并没有踏上回家的路途,而是乘公车来到了老城区的一条街道。
这条街道很干净,也很安静,两旁栽满了婀娜的紫荆树,路灯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到马路上,显得稀稀落落,影影绰绰。此时还不是紫荆花开时节,因此,并没有杜甫UU小说“风吹紫荆树,sè与暮庭chūn”的美景。
萧云走进一个住宅小院,来到一栋小楼前。
小楼不高,只有五层,都是旧式建筑,一楼人家带有一个不大的小院。
这是萧云第六次来这里了,不说轻车熟路,却也并不陌生。
他轻敲一楼的院门,“嘟嘟”的敲门声在黑夜中并不响亮,显得空灵。
半晌,一个系着围裙的保姆从屋里出来开门,见到眼前的年轻人,善意地微笑,然后向着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打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跟着一粒原本落在萧云后脑勺的小红点瞬间消失。
保姆欠身让年轻人进门,看得出来她对于萧云很是尊敬。
屋里安静异常,布置得别致幽雅。
一盆青竹幽幽,一套藤具古朴,一副屏风气派。
一盏孤灯下,一位老人正坐在轮椅上,双目清寒,却十分温柔地看着进屋的年轻人。
老人很瘦,在黑夜中显得很孤寂。
他看着渐行渐近的年轻人,原本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很满足的神sè。
萧云走到他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燕老,我又来看您了。”
老人轻笑一声,张开双臂,柔声道:“孩子,到这来。”
萧云缓缓低下身子,将自己的头轻轻搁在老人的肩膀上,将自己的身体投入对方并不宽广的胸怀,轻轻一抱。直到此时,萧云才清晰地感觉到老人的身体是如此的瘦弱,用瘦骨嶙峋来形容都不为过。
老人轻轻地摸着怀里年轻人的头,像在抚mo着一件稀世珍品,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两人的身体接触有些轻柔,萧云却感觉到温暖。
良久,两人才缓缓分开,老人扬手让萧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紫檀木茶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sè调沉稳古雅,不染妍媚,堪称绝品。
北宋梅尧臣曾有诗赞:“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chūn华。”
紫砂茶具以茶壶最为珍贵。
那只宜兴茶壶尤为小巧玲珑,竟然是明末清初的宗匠时大彬的「调砂提梁壶」。
壶面由书、画、印铭刻而成,杂囱砂土,宛若夜空繁星,泛出白点斑斑。
明代文霞亨在其《长物志》中记载:壶以砂者为上,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
一语便道出了紫砂壶蕴藏茶香又不使茶叶烫熟的特点。
绝世文豪苏轼一直喜欢这种提梁式的紫砂茶壶,后来这种提梁壶还被称为“东坡壶”。
萧云初次见时,错愕得顿失滔滔,捧在手中把玩许久,始终恋恋不舍。
老人因为行动不便,不能随意走动,品茶就成了他最大的娱乐。
名茶百种,他却独爱碧螺chūn。
碧螺chūn茶汤sè碧绿清澈,叶底柔匀,饮后回甘,适合他这种有耐心的人。
老人将用武火急沸地水倒进紫砂壶,竹枝般的枯指熟练地点着茶,“悬壶高冲”“chūn风拂面”“关公巡城”“韩信点兵”的泡茶法在老人的一点一提下,显得那样的优雅,如舞蝶绕花,轻盈灵动。
老人平时都是一副对世事漠不关心状,唯有在泡茶时才凸显出奇的专注。
萧云微笑地接过老人递来的一杯碧螺chūn,抿了一口,舌底生津,茶味盈口。
善于监评茶的行家,很讲究欣赏茶的“香韵”,即茶叶独特的风格或韵味。
显然,萧云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品茶手法娴熟老练,让人叹为观止。
唐代诗僧释皎然的《饮茶歌诮崔石使君》明言: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老人轻轻转着手中的紫砂杯,凑到鼻子间细细地闻着飘溢的茶香,却始终没有浅尝细饮,反倒是其乐无穷地欣赏起萧云那古朴雄浑的品茶手段,嘴角露出近乎薄如纸的微笑,轻声问道:“孩子,这茶怎么样?”
萧云微笑道:“极品。”
老人轻声道:“喜欢,就常来。”
萧云轻声道:“好,我一有空就过来。”
只要有茶的地方,无论是豪华别墅或是简陋瓦屋,都能吸引他。
老人心满意足地微笑,问道:“许丫头就要高考了吧?”
萧云轻声道:“嗯,还有不到一个月。”
老人轻叹道:“好久没见过那丫头喽,我就喜欢听她的笑声,胜过灵丹妙药。”
萧云微笑道:“等她考完试,我就带她过来。”
老人点点头,他今晚的心情似乎不错,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敲着轮椅冰冷的扶手,哼起了一首流传于四川天府之地的茶酒小调: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喝一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倒一杯酒来。
忽然,歌声半途而废,老人轻声说了句:“我太老了,快变成典故了。”
萧云闻言一怔,放下手中的茶杯,随即微笑说道:“老骥伏枥,壮志未已。”
老人回头瞥了眼他,轻笑道:“曹孟德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很年轻。”
萧云轻声道:“不管什么时候,您仍是我心目中那个令鬼子闻风丧胆的国之大将。”
老人尖声一笑,显得极其快意,终于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小口,齿颊留香,轻声道:“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时代都奉献给了这个民族,我深爱着这片土地,无论何时何地,我内心的唐魂汉魄都萦绕着这片厚土。”
“这个民族依然充满着生命力,离不开你们这些民族英雄。”萧云眼睛微微湿润。
老人搓了搓有些粗糙的手指头,看着杯中的茶水,淡淡道:“民族英雄?徒有虚名耳,不足道哉。不是我选择了此生,而是此生选择了我,皱纹是我笑过的地方。人生啊,就像这杯茶,伊始是清纯透明,随后茶叶轻舒曼卷,渗出碧绿,透出鹅黄,最后茶sè尽去,又恢复白净无味。”
萧云不知道老人为什么会突发感概,所以不知如何搭话,静静地坐着,仔细聆听。
老人闭上双眼,似乎陷入了深深地回忆,突然抛出一句:“知道巢父、许由吗?”
萧云闻言,皱了皱眉,轻声道:“知道,此二人皆是尧时的隐居高士,不为世俗所动,闻听尧请己为官,二人如闻恶言,故洗耳于颍水。《西厢记》里面有句‘洗荡巢由耳’,借指高洁情cāo。”
老人缓缓睁开双目,望着窗外的夜sè,又抿了一口杯中的茶,饮茶饮湿,这一口刚好打湿嘴唇和舌尖,轻声道:“在我眼中,二人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为了清高之名,放下天下苍生,何来高尚情cāo?”
萧云内心一紧,面不改sè,平静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云,微微摇了一下头,又开始呷茶。
他呷茶的时候,始终保持着一种自我感觉极为良好的优雅姿式。
杯中之茶,由清澈碧绿渐渐淡为浅黄sè。
品茶,其实是品味一种不断消失的感觉。
当一杯绿茶已淡至透明无sè时,他好像才回忆起第一口茶呷下去的鲜明感觉。
茶是在回忆中呷的,这样才有余味。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微笑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说‘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萧云轻声道:“我喜欢现在平淡的生活。”
老人叹声道:“孩子,有些人,终究是要立于万人之上、九天之上的。”
萧云轻轻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但那绝对不是我。”
老人说道:“有些事是无法选择的,正如到了瀑布边沿,只能随水而落,不能逆水而上。”
萧云轻声道:“未试过,又怎能知道不能逆水而上呢?大千世界,形形sèsè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它们穿着迷惑的衣服,踩着凌乱的脚步,有时会让我们的心灵无所适从,但是,我不畏惧,也从不轻言放弃,我喜欢现在的生活。站在权力的顶颠,脚下踩的都是鲜血与尸体,这种生活我过去不喜欢,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不会喜欢。”
老人静静听完萧云的长篇大论,轻叹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萧云沉默,很久,轻声道:“燕老,您觉得睥睨众生是一件乐事?”
老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说道:“知道为什么人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哭吗?因为菩提说过:人生是苦海。人降生时之所以嚎啕大哭,是因为来到苦海了。苦海无边,并非回头是岸,风正帆悬才是在苦海中渡厄的唯一航径。孩子,我知道你很想保护你身边的人,你想成为菩萨,但前提是你要有成为菩萨的资本。”
这番话真正触到了萧云内心深处的隐痛,黑亮眸子黯淡下来,拢起了一抹忧伤沉郁。
他平时就像《古文观止》般令人难以读懂,此刻更是深不见底,不知在想着什么。
老人顿了一下,留给年轻人思考的时间,伸出两根枯枝般的手指,继续说道:“只有两种人可以成为菩萨,一种是掌握别人生死的人,一种是无法掌握自己生死的人。两者的区别是,前者牺牲他人成就众生,后者是舍弃自我成就众生。”
萧云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成为掌舵之人吗?”
老人悠悠转着手中杯,话匣子没有停下的意思:“孩子,站得高,才能望得远。禅宗有句话:眼肉有尘三界窄,心中无事一床宽。一个人眼界开阔与否,决定了一个人的价值观、世界观、人身观。人生路上,‘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你要随时调好恰当焦距,以最好角度游目骋怀,行走大地。一条道走到黑,那往往会遇到死胡同。”
萧云沉默不语,他那如钢琴家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他心里乱得很,有什么怂恿似的,竟生了握住一件什么东西的冲动。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放下,旋即又端起,一口饮尽。
老人将这个年轻人的内心挣扎尽收眼底,浮起一个看不出痕迹的微笑,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扣着扶手,缓缓吟起:“‘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孩子,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萧云望了眼深藏不露的老人,轻声道:“弘一法师。”
老人点点头,淡淡道:“李叔同之所以能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成为一代宗师,因为他有着高出一般的眼界。那么,站到那个位置才算真正修得正果?谪仙李白给了世人一个很好的答案,要站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境界,才算可以。”
萧云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老人调整了一下坐姿,稍稍坐正,看了看杯里的茶,每一片茶叶都让他触目惊心。
那茶刚才还形如青螺,眨眼间已变得锋芒毕露。
茶尖儿在水中直竖起来,在这黑夜里,犹显恐怖。
年轻人浑身漆黑,即使在灯光下也是如此。
老人感觉到了一种力量。
无论年轻人是坐着,还是站着,他都显示出一种令人惊叹的力量。
每个人一出身就有一种东西潜伏在他身上。
那就是命运。
良久,年轻人苦笑摇头,缓缓说出一句:“这茶的味道变了。”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依然轻轻敲着冰冷的轮椅扶手,轻声道:“这茶的味道便是如此,说透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你得用自己的舌尖去品味,这样才能体验每一细微之处,从细小的味中悟出道。”
味道。它既是实在的,又是幽秘的。
萧云轻笑了声,起身行了一礼,恭敬道:“燕老,夜深了,改天再来拜访。”
老人眼神柔和地看着年轻人,扬了扬手,让他再次进入怀抱。
老人轻轻拍着他后背,说道:“孩子,如何永远确保站得比别人高?站在他们的肩膀上。”
年轻人步行离去,只是心底执着的信念有了一丝动摇。
耳边却又仿佛响起了母亲的话:孩子,人生的真理,只是藏在平淡无味之中。
他内心彷徨万分,如茫茫夜sè,分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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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凉意渐浓。
老人依旧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如同一个孤魂。
“出来吧。”老人出神地凝望着窗外的夜sè,轻声说道。
话音已落,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一个女子,一身清秀穿着,一头青丝随意扎在脑后,不染半点脂粉,却容颜绝世。
眉sè望如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胜雪,神若秋水。
说不尽的清逸空灵,只是顾盼间总是带着一丝淡漠。
“爷爷,累了吧,去休息吧。”女子声音极甜极清,如轻风吹起一地落花。
老人轻轻摇头,缓声道:“人老了,很嗜睡,可睡眠很浅,睡不深。”
“说了晚上不许饮茶的。”女子柔声道,语气中带有一丝埋怨,鼻梁上皱出极漂亮的纹。
老人微笑道:“只饮了几杯而已。”
女子嗔道:“几杯也不行,您不是不知道,您一喝茶就很jīng神,休息就不好了。”
“今晚开心,就忍不住小酌了几杯,我不好酒,就好这口茶,我的乖孙女不会这么绝情,连这个也要禁吧?”老人手掌轻轻磨沙着轮椅扶手,温柔地看着他的孙女,语气中带有道不尽的爱怜。
“就为了他而开心?”女子震惊,蛾眉微蹙,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带着疑惑问道。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爷爷这么笑过了,他的老脸仿佛就是笑容的禁区,但今晚却是例外。
老人轻轻点头,将盖在大腿上的绒毛毯往上拉了拉,视线转向窗外,沉声道:“他必定是舞台的王者,受万人景仰,我的遗憾,也只有他能弥补。当他决定成为枭雄时,我会把最心爱的东西给他。”
女子闻言一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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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CBAjīng彩纷呈,广东两分险胜上海,帕克2.8秒绝杀,怎一个爽字了得?)
第二十章 那一抹雨中温情
风静闲阶,云锁阳台,一庭清风追明月。
萧云从紫荆道回到家中时,已是凌晨一时,古人称之yīn气最盛的时刻。
他静静地坐在红木沙发上,又轻轻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苍凉小调,手里抛玩着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看着墙上他自己亲手临摹的字帖“折戟沉沙,睥睨天下”――这是他对自己的jǐng醒,字势遒劲奔放,怒猊渴骥,不免心cháo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太多人让他牵挂了。
丫头现在应该紧张的复习吧?小青呢,现在应该安静地入睡了吧?老冯现在应该在广东生活安详吧?马锦绣那家伙不知在上海落脚了没,马潼关就要离开这了,前途未卜,夭夭那小jīng灵也要上学了,小宝和孔阳这两大活宝消失有段时间了,不知在干什么,还有远方的母亲、老爷子、罗姨,哦,对了,还有狼屠那家伙……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一片空虚。
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茶。
他起身泡了杯茶,回到沙发,想起刚才与燕老煮茶深论,眉头皱了皱,视线转向窗外。
萧云总喜欢抬头三十度角仰望天空。
这个角度的天空不会显得过于深邃,也不会显得过于广袤。
夏夜总是比别的季节显得更有生气。
屋外虫叫蛙鸣,好不热闹,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草气息。
萧云依然无法宁静,燕老的只言片语如一颗巨石投进平湖,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醍醐灌顶?
如沐chūn风?
萧云轻轻摇头,抿了口茶,却发现茶味与燕老的碧螺chūn相差太远,索然无味。
他知道,并非茶味大相径庭,只是自己的心境起了变化。
这是无药可医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三个月前,老爷子让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说原因,也没有交待要做什么,只简单说出一句让萧云百思不解琢磨不透的话来――“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向迁就他的母亲竟然坚决反对他来宁州,由于这个,他差点打消了此行的念头,因为他不忍见到温婉绝世的母亲每rì以泪洗面。从小到大,母亲没当着他的面流过一滴泪,留给他的永远是坚强不屈的眼神,柔和似烟花三月的微笑,然而,当他告诉母亲要去宁州的消息后,母亲哭了,很伤心。
一个仙子落泪,足以让天下所有男人心碎,萧云当然不例外,他迟疑了,妥协了。
但世事难料,在某一夜,老爷子和母亲促膝长谈秉烛达旦之后,母亲竟点头同意了。
萧云不知老爷子在那一晚对母亲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清晨,母亲用毛笔给熟睡中的他留了一段话,更准确地说,寥寥几句罢了,却让他刻骨铭心:孩子,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但你要记住,往往才华横溢天赋异禀的人与传说中的龙一样,都有着不可触犯的逆鳞,而龙有逆鳞,天上地下没人敢触碰,那是因为龙拥有绝对的力量,在你没有这种不可挑战的权威之前,任何妄自菲薄的言行举止都是自取灭亡,但那种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滔天权势我不喜欢,妈妈要你做一个平凡的人,只有平凡的人,才能享受到上天赐给的生活乐趣。
这世上,什么人的话萧云都可以不听,唯独母亲的话不能不听。
《运命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萧云苦心孤诣地浑俗和光,敛藏锋芒,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莎翁曾说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众生只是演员而已。
人总是这样,把本应属于自己的淡化掉,去追求属于别人的东西,以致于每天都生活在怨声载道中。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主角,也会成为配角,只是时间与地点的区别而已,何必对于自身的重要xìng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呢?
想不透的事情,干脆不想。
萧云起身进房,窗台边摆着一张木桌。
木桌上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台二手的手提电脑,一个藤篮和一个黑盒子,还有两件小青铜像。藤篮内装着几块模样很奇特的石头,石头上面银亮亮地生着一层鱼鳞片儿,比铁还沉,比泥还软。
那两件小青铜像,一件是罗丹创作的《夏娃》,一件是玛伊约尔创作的《勒达像》。
这是别人送给萧云的,他很喜欢,光这两件作品就能看出罗丹和玛伊约尔的风格是迥然不同的。从罗丹的作品中可以体味到女xìng酮体的羞涩,从玛伊约尔的作品中则可以领略到女人肌肤的jīng致。
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黑盒子。
盒子不大,骨灰盒般大小,浑身黑亮通透,完整无暇,没有一丝刮痕瑕疵。
在萧云来宁州之前,母亲给了他这个黑盒子。
母亲轻轻说道:“小七,这黑盒交给你了,好好保管。”
萧云点点头,思忖片刻,扬了扬眉,问道:“妈妈,这黑盒里面是什么?”
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你rì后便会知道。”
萧云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要交给我?”
母亲凝视着黑盒子,轻声道:“我把它交给你,只是让它陪着你。”
萧云没有再追问下去,轻声道:“谢谢妈妈,那钥匙呢?”
母亲眼神闪过一丝黯然,微笑道:“不在我这。”
萧云惊诧,问道:“那在谁那儿?”
母亲轻轻微笑,轻声道:“当你找到钥匙的时候,你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一句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却让萧云好奇至今。
疏帘风细,幽室灯清。
萧云手指轻轻叩着黑盒子,想起了与母亲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内心终于归于平静。
一如犹如室外的黑夜,孤静如斯。
――――――――――
翌rì清晨。
萧云依然坚持晨跑,依然在百年老店买早点。
张宝和孔阳两大活宝最近失踪良久,闭门修关,皆因他们想拿到宁州大学的文凭,所以还是得写出点像样的论文来。虽然他们十来岁时就被扔进了秃鹰尖兵连,但是初中高中的课程一点没落下,最后保送进了全国重点大学、素有“江南第一学府”之称的宁州大学,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
在这个国度,学历是金牌,年龄是银牌,后台是王牌。
这无可厚非,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几千年的规矩渲染,让这个文明古国有了一套难以用西方文化来审视衡量的潜规则。有人说这是好事,人情社会,体现了这个古国独特的人文魅力;有人说是坏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xìng总是信不过的。
谁优谁劣,天知道。
中午时分,宁州下了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风稠雨密。
雨珠如一道帘子,遮天盖地般地笼罩着这个江南城市,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不过才是大中午的光景,路上的车辆却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昏黄的车前灯。
而五颜六sè的雨衣,在苍白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缤纷。
因为瓢泼大雨的缘故,大多数白领们都选择窝在公司,集中叫外卖。因此萧云的工作异常忙碌,披着墨绿雨衣来往穿梭于宁州的高楼大厦,雨衣下的那双高筒雨靴践踏着街上的积水,发出轻微哒哒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无边的怒雨中。
在萧云送完了最后一份外卖时,雨势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上天仿佛储藏了千年的雨量,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萧云定定站在茶餐厅的门口,注视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眼神拢聚起一抹沉郁。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了回神,提起一个保温瓶,再次步入雨中。
宁州一中的门口,一把雨伞下。
一个清丽无伦的女孩静静站着,如水双眸凝望着前方,顾盼间流有淡淡的愁意。
她本是喜雨的,今天好不容易下了场,为什么她的神情还是那样的黯然?
她在担心吗,抑或是揪心?
在雨帘里,女孩撑着轻盈又可爱的红伞,显得如此的孤清。
轻风微微撩起她的发梢,几缕湿了的青丝贴着绝美的脸庞。
忽然,女孩没有神sè的双眸灵动起来。
终于,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大雨中逐渐清晰起来。
她薄薄的娇艳双唇情不自禁地轻轻弯起。
年轻人披着墨绿雨衣,缓缓地走着,看到了雨伞下的女孩,轻轻地招了招手。
雨水不断地从他帅气的脸庞滑下,像在濯洗着一件jīng致青花瓷器。
他漆黑眸子在雨水的侵袭下,微微眯起,如同这个雨中世界,让人看不透。
女孩让年轻人进到雨伞下面,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他。他的脸上虽然满是雨水,却没有半点愁容或是埋怨之情,依然挂着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女孩指甲紧紧地掐入手心,强抑住不断上涌的泪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小七哥,你终于来了。”
年轻人嘴角微翘,轻声道:“等很久了吧?”
女孩轻轻摇头,轻声道:“你帮我拿着伞。”
她把伞递给年轻人,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掀起年轻人的雨帽。
看着这个满脸雨水、却依然面带微笑的年轻人,女孩的内心如刀割般疼痛。
这种疼,不是那种一刀割断的剧痛,而是刀锋轻轻一划,一滴一滴流血的疼。
疼入骨髓。
雨,仍然滂沱。
年轻人将伞尽量往女孩那边举去,自己的后背又一次露在雨中,女孩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动作,将伞往年轻人那边推了推,又靠近了点年轻人,白皙如玉的手拿着纸巾,兰花指微翘,温柔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雨水。
年轻人轻敲了下女孩的脑袋,轻声道:“傻丫头。”
女孩停下手中的动作,横了他一眼,不满道:“干嘛骂我?”
年轻人轻声道:“你应该等我到了才出来,不用在雨中等那么久。”
女孩差点哭了出来,紧咬着嘴唇很久,才轻声道:“我要看着你向我走来。”
年轻人怔了下,轻声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女孩狡黠笑道:“你不好看,只是这雨很大,我想看着你被雨淋的样子。”
年轻人笑了笑道:“这雨确实很大,颇有‘风雨好东西,一隔顿万里’的气魄。”
女孩没有笑,继续手中的擦拭动作,轻声道:“鲍照的这句诗,隐含了多少伤思。”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丫头,你在难过。”
女孩抬起眸子,轻声道:“我不能难过吗?”
年轻人轻轻一笑,轻声道:“当然能,只是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女孩凝视着他漆黑眸子,轻声道:“因为你。”
年轻人又怔了下,下意识道:“为了我?”
女孩不再看着他,专注于擦拭动作,轻声道:“这么大雨,你不该来给我送汤的。”
年轻人笑了,笑得很迷人,轻声道:“你复习辛苦,得吃好点。”
女孩刚好擦完他脸上的雨水,轻声道:“我没你辛苦。”
年轻人扬了扬保温瓶,坏笑道:“那是不是觉得这汤特温暖,有种舍不得喝的感觉?”
女孩瞪了他一眼,吐了吐香舌,道不尽的可爱怡人。
年轻人轻笑,然后从雨衣里面掏出了一点钱,连同保温瓶一起递给女孩,轻声道:“丫头,这是八百块零花钱,临考了要多加点营养,买点水果和保健品吧。还有,最后几天就不要住宿舍了,在附近小旅馆租间房,清静些,有利于保持好的考试状态。”
年轻人不厌其烦地一一交代着,女孩浅笑不语,轻轻点着头。
伞外,雨依然肆虐着;伞内,却晴空一片。
“丫头,回去吧,我也要回去茶餐厅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小七哥,你抱抱我吧。”
“不行。这雨衣很湿,会弄湿你的衣……”
年轻人言语未尽,一道秀美的身影就投入到了他怀抱。
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雨衣,紧紧地抱在一起。
女孩双手紧紧锁住年轻人,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
年轻人苦笑摇头,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略带责怪语气道:“傻丫头。”
良久,女孩才松手,露出一个纯如百合的笑容,轻声道:“小七哥,路上小心。”
年轻人微笑点头,转身,慢慢消失在无边的雨帘里。
女孩却没有离开,依然孤独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年轻人离去的方向。
很久很久,她喃喃道:“我的傻小七,为什么要辛苦自己,对我这么好?”
她眸子里强抑已久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的大坝,泫然泪下,泪如涌泉。
那一道孤清的身影在雨中缓缓蹲下,望着看不清的雨,放声痛哭。
痛入心扉。
――――――――――
宁州的雨来得迅疾,去得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下午伊始,这个城市就已经阳光普照了。
萧云在茶餐厅的工作完之后,便到宁州最繁华的中心商业区闲逛。
最近这段时间,他生活的很轻松。
没有了建筑临时工这份活,他的时间充裕了不少。
虽然还是有诸事缠身,但是他觉得比刚来宁州的时候zì yóu快活。
因为他发现再没人在暗处左右监视着他了。
刚到宁州时,他总感觉到在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被动感,让他很不舒服。
他觉得要消除这种不舒服,有必要做点什么了。
于是,在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人。
然后又来一双眼睛,不久,世界上又少一个人。
再来一双眼睛,世界上再少一个人。
幸好现在再没有眼睛的出现,又或者是,他没有发现。
萧云慵懒地走在大街上,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微笑,手里抛玩着一颗小石子,走马观花似地饱览着这个城市,饱览着这个城市的人们。他喜欢这条大街,这条大街很繁华,各种名牌商店琳琅满目,装点着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有人说过,了解一个陌生人,就要走近另外一个世界,去读一个新的故事。
萧云在街上独行,但并不孤独,因为他在细细地阅读迎面而来的每一个故事。
在这里走的都是些平头百姓,没有耀武扬威的官宦子弟,没有目中无人的花花公子。
形形sèsè的人群背后,写满了快乐的音符,爬满了生活的标点,很真实,也很充实。
于是,他想起了母亲给他讲过的一句话:孩子,细细品味,生活是有滋有味的。
的确如此。
雨后的宁州,空气清新,一道彩虹横跨上空,人们发现了这个惊喜,纷纷停止脚步,仰头观赏,脸上的笑容纯真而动人,一如这个历经千年的古老城市,无论风雨飘摇,抑或阳光灿烂,依然保持着她的端庄美丽。
大自然真的很奇妙,此时的阳光一点儿也不炙热,柔和得像母亲抚mo着婴儿时的手,一会儿就把满街的梧桐树叶映黄了,那叶子上柔柔的暖暖的光,反shè到路人的脸上,多了一丝微笑,心一下子拉近了。
见此景象,萧云笑得更醉人了,清净如竹。
倏然,一道黑光划过如洗碧空。
那圆睁之眼,琥珀之光,rì月光辉,眈眈而视。
那锐利的喙,铁弯钢钩,尖锋如刺,yù张却闭。
那伸展如蓬的翼,宽广健美,把yīn影投过大地。
俯冲,仰升,势不可挡,撕碎风声,云惶惶而逃窜,划一道惊恐。
又是那只不知名的雄雕,一现则隐。
萧云抬头看着那只雄雕的消失,望望天,嘴角轻轻扬起一道迷人弧线。
这种生活,多么写意。
第二十一章 美艳如妖,寂寞如雪
残阳,余光。
黄昏时分,萧云习惯xìng地去到小西湖,驻足静思。
然后负着手,在夜sè中缓步前行,慢悠悠地踱回十里清扬。
十里清扬的名声远扬,这块不大的风水宝地在宁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晚上来此消遣的市民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名流商贾也有不少捧场的,萧云就曾接待过市长秘书、公安局副局长之辈,可见十里清扬的背景不简单。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十里清扬的幕后老板是宁州声名显赫的黑道人物刘三爷,谢哥只不过是刘三爷的一枚前台棋子而已。这号人物是老江湖了,挂着市政协委员的名号,黑白两道通吃,连一手遮天的黑龙团也要给一丝薄面。尽管如此,刘三爷却为人低调,不好张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几乎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只是他两个儿子在宁州臭名昭著,一个刘庆,一个刘刚。
不会叫的狗,才会咬人。
刘三爷的心狠手辣在圈子里是闻名遐迩的,曾经有一个投了黑龙团的小帮派头目,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刘三爷的百家会馆发酒疯,强吻了一个女服务员,结果当天晚上,嘴巴被生生用订书机订上,扔到了人cháo络绎不绝的朝阳街示众。
通常,这些黑幕都是小亮一个人在眉飞sè舞地讲述,那滔滔不绝地模样绝对可以赶上单田芳说书,几个女孩都听得颇为入神,男人世界的黑暗带给她们的震撼久久不能消散,以至于那两个艳女郎连续几天没敢给男人们抛媚眼,让狼人们好生失望。
而狼人们失望的直接表现,就是让萧云他们失望。
落单点的酒都不多,而且价格不贵。
惹得萧云每次看到小亮,都有种想要用订书机给他订上嘴巴的冲动。
萧云断然不会理会这些幕后故事,那个圈子离他太遥远,只是回想起两个多月前出手救下张宝和孔阳时,放倒的那四十个黑衣人应该都是刘三爷的人,不知为何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他不知道,当时刘刚被萧云天神般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断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只以为他是张宝的保镖之类,量刘刚有天大本事也不敢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再找张宝晦气,毕竟张家在宁州的地位无人可比。
张家的昊天集团在世界五百强zhan有一席之地,控制的总资产超过两百亿美元。
这个庞大的经济帝国,让张家在国内有着超然地位。
那次萧云的出手,只是因为看到张宝竟然会老爷子的虎步拳,仅此而已。
后来他也没有细细地询问张宝究竟师承何人,这并不是他关心的。
关系就是一道道门,但不是每道门都通往下一道门的。
今晚,十里清扬来了一位稀客。
小亮的女朋友魏娜大驾光临,此刻正在吧台里给小亮打下手。
魏娜与小亮是老乡,也是同班同学,这两层丝丝入扣的关系让两人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虽然她还在象牙塔的温床里舒服地享受着,但与社会的接触却并不少,思想紧跟着时代cháo流的步伐,打扮比小亮要时尚前卫得多,可谓孔雀开屏,花枝招展――魅蓝sè的眼影,乌黑细长的假睫毛,深红的口唇,一头棕sè波浪卷发,再配上一条低胸吊带裙,使得她不像个大学生,反倒像个走xìng感路线的小明星。
她的惊艳亮相,让许多雄xìng熟客眼前一亮,馋涎yù滴。
小亮很得意,像《第二十二条军规》里的谢司科普夫少尉听到二战爆发时的兴奋。
自己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全场焦点,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炫耀的事。
这是萧云第一次见魏娜,觉得这个女孩虽然有点拜金主义,但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魏娜也尽情展现了自己的亲民本sè,很快融进了酒吧这个氛围,与几个服务生熟稔起来,有说有笑,对清淡寡yù的萧云似乎也没有太大成见,虽然内心深处对这个穷小子并不怎么敬重,但至少表面上还是和颜悦sè的,这还得归功于萧云飘然出尘的相貌,这张颇有味道的俊逸脸庞,不会让人第一眼觉得惊世骇俗,却如酒,经得起观察。
十里清扬仍是如往常般热闹,而且还有一个称号逐渐在流传开来――“一夜情圣地”。
清幽的环境、悠扬的音乐、**的酒jīng和迷离的灯光,让饮食男女们的荷尔蒙激素分泌特别频繁。寂寞的男女们在寂寞的夜晚缘情邂逅,那一丝微妙的感情从床上开始,又在床上结束,然后一切归于陌生。
这也印证了“人生就是一个圆”这句古老话语。
不知是谁说在十里清扬能遇到极品女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酒吧的生意更是红火。
萧云曾调侃式地问过小亮这始作俑者是不是他,小亮矢口否认,并自圆其说,说自己没有高瞻远瞩的本领,能想出这么一条堪称一绝的计策来,说不定就是某个在十里清扬尝过鲜的男人以身说法,广而告之。
虽然不知是谁在十里清扬熊熊大火中加了一把柴,但在这里觅食的狼人们是越来越多。
他们时刻擦亮着禽兽的眼睛,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列宁在十月》里有一句经典台词:牛nǎi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同理,猎物尽管稀少,但终究还是会出现的。
当苏楠推门而进的一刹那,十里清扬的所有男人顿时惊呆了,都忘记了呼吸,仿佛置身于天庭,因为只有在天庭才能见到如此佳人,人间哪得几回闻?众人目光灼灼,都奢望着美人会向自己投来惊魂摄魄的一眼,哪怕只是眼神掠过,仅此而已,夫复何求?
然而,下一刻,狼人们怕是会“泪似帘外雨,点滴到天明”了。
因为冷美人如月美眸只是轻轻环视一圈,然后就径直走向老地方,吧台的尽头。
萧云正站在吧台边,等着小亮调酒,看见她,友好微笑,她竟视而不见,冷若冰霜。
短短几天,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曾帮助她拆穿张山泉诡计的年轻人,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她这个情理之中的反应,萧云释然哂笑,没有任何抱怨不悦,又继续忙去了。
人生哪能真如小说一般,出现那么多因救美而泛滥的一见钟情?
在童话故事中,王子和公主相遇之后,最终结局总是会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而在现实生活中,无数的男女更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罢了。
冷美人端着一只光亮剔透的的酒杯,杯中液体如血,灯光下摇曳出醉人的细微涟漪。
她饮了一口,轻瞥着周围觥筹交错的男男女女,嘴角勾起一个冷漠到尖刻的弧度。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每当一个人静静享受寂寞的时候,总会想起很多。
而她,现在又想起了什么呢?
萧云再次端着托盘回到吧台时,苏楠不知喝了几杯酒,脸庞娇若桃花,醉熏撩人。
小亮伸出三根手指,轻声道:“萧云,那女人喝了三杯了,还是血红玛丽。”
萧云点点头,望了眼苏楠,轻声道:“她似乎很喜欢喝烈酒。”
小亮笑道:“来酒吧买醉的人,当然喝烈酒了,如果喝其他,那是来钓凯子的。”
魏娜在吧台里小心翼翼地往杯子倒着酒,问道:“猪,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倾国妖jīng?”
小亮潇洒自如地舞动着调酒杯,轻声道:“嗯,很美吧?”
魏娜很不高兴地冷哼了声,轻声道:“你觉得她美,还是我美?”
小亮急忙回答:“当然你美。”
魏娜笑成了一朵花,轻声道:“还不错,懂得紧急刹车。”
小亮松了口气,挤挤眉,向萧云做了个万分无奈的表情,萧云会心微笑。
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知道男人这句话是说谎来哄骗她的,她却乐此不彼。
魏娜刚才忙,没来得及仔细看苏楠,此刻被这两个男人吊起了胃口,停下手中的活,视线转向吧台的尽头,端详着正幽雅地举杯独饮的苏楠,隔了会儿,皱着黛眉,一脸寒霜,轻声问道:“猪,老实告诉我,你刚才说我美,是不是怕伤害我?”
小亮没有任何犹豫,就脱口而出:“不是。”
魏娜杏目一瞪,嗔道:“说谎。”
小亮苦笑道:“你真要我说实话啊?”
魏娜轻声道:“当然了。”
小亮颤抖道:“其……其实,我是怕你伤害我。”
片刻,一声杀猪惨叫从吧台传遍整个十里清扬,众人不知何事,惹来一片关注的目光。
萧云看着耳朵被揪红的小亮,嘴角处的笑意很浓,像chūn末的繁花似锦。
苏楠却依旧没有被打扰到,只沉醉于她自己的世界,这个世俗之地仿佛与她毫无相干。
她手里的酒杯又一次空了,这是她的第五杯,她的醉意更盛。
朦胧的感觉使得她已分不清是梦是醒,那份潜在的哀愁,在呼吸间摇曳而出。
可她远没有停下的意思,伸手又要了一杯。
她微醉后的容颜更是祸国殃民,只是掩不住她顾盼间的那一抹寂寞,如雪。
萧云静静看了她很久,忽然走了过去,微笑道:“你好。”
苏楠眼神梦幻迷离,偏头瞥了眼他,并没有开口说话,很jǐng惕地保持沉默。
萧云不以为然,轻轻一笑,轻声道:“不介意我的唐突吧?”
“介意。”苏楠显然对这个毫无征兆的搭讪厌恶至极,凝视着酒杯,很深邃的味道。
“冰冷的女人,总是很得男人欢心,你不觉得吗?”萧云柔声笑道。
苏楠却根本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冷冷一句:“我喝酒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萧云轻声道:“你不记得我了?”
苏楠听到这句话,微张yù闭的双眸睁大了些许,愣愣盯着萧云,似乎在努力回想着。
一会儿,苏楠摇头道:“不记得了。”
萧云轻声提醒道:“你的挎包。”
苏楠恍然大悟,嫣然一笑,轻声道:“原来是你呀,谢谢你的帮助。”
萧云温柔笑道:“没什么,那是我的荣幸。”
苏楠笑容还没停留多久,就消失了,恢复了孤清,冷声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萧云轻声道:“就这么简单?”
苏楠冷声道:“我已经道谢了,你还想怎样?做人要知足,得寸进尺是没有好处的。”
《故园》:凡事想别人感激,那是必然要失望的。
萧云不是这种人,仍是很平静,并没有气恼,轻声问道:“你的挎包没带?”
苏楠笑了,笑得很美,闭月羞花,吐气间酒味芳香,再配上她娇艳yù滴的脸颊、红润诱人的薄唇,真是让人想入非非,她雪白如玉的小手撑着脑袋,仰望着萧云,轻声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仅仅因为一个挎包,我就对你有好感吧?”
女人就像一支尖端的金属探测器,只对特定的金属磁场敏感。
如果谁认为一个女人会这么轻易地就对一个男人产生爱慕,那么只能说明他太幼稚。
萧云当然不幼稚,轻声道:“我没这样想过。”
苏楠嘴角处泛起一个寒彻骨的笑意,刻薄道:“那你兜来兜去地提我的挎包干什么?”
萧云微笑道:“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苏楠连笑容也省了,不耐烦道:“我没带。”
萧云也不为忤,说了句很暧mei的话:“你今天这条裙子真漂亮。”
他的视线毫不遮掩,**裸地亵du着苏楠,从她美艳绝世的脸庞,下移到挺翘丰满的胸部,再到细若黄蜂的小蛮腰,最后到她短裙下的修长双腿,这腿实在太诱人,白皙,弹xìng,曲线圆润。
无耻,下流。
苏楠在心里暗骂着,终于有些耐不住了,冷视着萧云,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云收回视线,微笑道:“你没带挎包,裙子也没有口袋,我在想,你的钱该放哪?”
苏楠愣住了,原先红妍娇媚的脸sè瞬间青白,往常的雍容自信也都消失殆尽。
估计很多人都遇到过这种情况,出门在外,忘记带钱,这是最为尴尬的一件事。
被人当面戳穿这个尴尬之处,难免会濒临崩溃的,何况还是个女人?
好比在大庭广众之下放了一个响屁,又轻而易举地被所有人指证出来,简直生不如死。
其实,萧云的语气并没有多少嘲讽意味,但这更令苏楠觉得难受。
通常,这种情况完全可以打电话给亲朋好友,叫他们送钱来就完事了。
即使自己没带手机,还可以问旁人借一下,并不是件多难的事。
可苏楠的过激反应倒让萧云有些始料未及。
她紧咬着红唇,眸子里有泪花在闪烁,似乎随时都可能潸然泪下。
这委屈的小模样任谁都会心碎的,可惜萧云好像没有怜香惜玉的传统。
他轻声道:“如果想喝霸王酒,那你来错地方了。”
苏楠倏然抬眸瞪着他,恨恨道:“谁说我要喝霸王酒了?”
萧云笑了笑,轻声道:“那么难不成你有怪癖,喜欢把钱放在内衣里?”
“你……”苏楠纤细柔荑愤怒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云轻声道:“没钱的话,就少喝,前面几杯算我请你的,现在请你离开。”
停留眼眶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像玫瑰上的水珠,晶莹剔透。
梨花带雨的苏楠没有动,还是死死地盯着萧云,眼神怨恨愤怒,直想把他撕成碎片。
萧云有些不自然,不是因为苏楠的哭断衷肠,而是他被周围无数道杀人的目光盯着。
古人常说,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
其实,得罪女人,远比得罪小人的下场要惨得多,因为你已经成为了全民公敌。
忽然,一把略微有些轻浮跋扈的男中音在萧云身后响起:“她的酒钱,我给。”
生活中,总有些人喜欢做程咬金,在半路杀出。
萧云转头瞥去,离吧台不远处的一桌,四个年轻男人,搭配着四个漂亮女人。
女人燕瘦环肥清纯妖艳各个类型都有,但无一不是漂亮得让人目眩的那类。
这种水准的女人在十里清扬并不少见,但四个济济一堂堆在一起,还是极有气势的。
不过,她们跟苏楠的皓月之明媲美起来,还只能是萤火之光。
对于这桌人,其实萧云很早就已经留意到了。
这四对陌生男女虽然并不高调,但谁都可以看出他们绝非等闲之辈。他们开着四辆车来,一辆限量版捷豹,两辆保时捷,还有一辆奥迪Q7,叠加在一起,保守估计也超出了700万,可谓财大气粗。
说话的男子年轻,模样清秀,潇洒,只是眉目间隐隐有着一股匪气,让人觉着不舒服。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高级黑sè西装,衬得贵派十足,嘴角含笑地斜睨着萧云。
他的怀里还卧着一条极为珍贵体态优美的蝴蝶犬,此刻正伸着舌头,舔着杯里的啤酒。
萧云也斜睨着这个男子,微笑道:“如果是这样,再好不过了。”
那男子从鳄鱼钱包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扔到地上,笑道:“给你,不用找了。”
找茬的语气,挑衅的动作。
见到这个场景,众人只是好奇地张望了会儿,便兴趣索然,又进入了自己的圈子中。这个世界,每天都在重复上演公子大少痛踩眼见心烦的市井小民这种让普通人觉得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曲目,并不新鲜。
吧台里的小亮眼瞅着萧云被辱,有些怒意,刚想发作,却被旁边的魏娜及时拦住。
魏娜凑到他耳朵,小声道:“别多管闲事,没看见人家周身贵气啊?要量力而为。”
男人可能不惧狂风,不惧台风,不惧龙卷风,但不得不惧耳边风。
小亮只好悻悻地善罢甘休。
正在二楼雅座给客人点单的小青愁容满面,忧心忡忡地望着萧云,有点泫然yù泣。
而醉意嫣然的苏楠却觉得痛快异常,柔媚的嘴角偷偷勾起一抹微笑,灿烂如夏花。
萧云却依旧没有动怒,这样的人不知道是隐忍功夫惊人,还是城府到了恐怖的地步,他仿佛聋了似的,听不到那名公子哥的嘲笑与玩弄,嘴边那抹微笑清净如竹,弯身捡起了五张百元大钞,笑道:“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要不了。”
苏楠怔住,呆呆望着这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年轻人,有些失落,同时又觉得好玩。
那几对青年男女也觉得愕然,出身矜贵的他们帮助那个妖jīng女人,并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学雷锋做好事,只是纯粹想找点乐子寻些开心,看看穷人那些所谓的清高自尊心,继而出手教训他,使他懂得什么叫老虎屁股摸不得,可惜,这个年轻人的平静反应让这些预想成为了水中月镜中花。
扔钱的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血腥的笑意,轻声道:“你似乎很开心。”
萧云微笑道:“据专家说,数钱能舒缓痛苦,见到这些痛苦的克星,谁能不开心?”
那男子轻声道:“你如果能跪着捡,我就慷慨解囊扔你十张。”
萧云微笑道:“我没这习惯,不过你如果能跪着扔,我就勉为其难收你十张。”
那男子笑了笑,笑声很狂妄,轻声道:“你很有意思,我喜欢。”
一个戴着银丝眼镜、看上去颇为斯文的帅哥笑道:“我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男的了?xìng取向三百六十度转变啊。”
那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他左边、一个留着长发的小白脸yīn笑道:“邱式,爆他ju花时,记得要带套,惹上艾滋就不好了。”
那男子狠命踹了脚他,笑骂道:“去你妈的,老子只玩女人。”
那小白脸擦着裤子上的鞋印,盯着萧云,yín秽笑道:“我觉得他比女人还要有味道。”
其他几人轰然大笑,笑声极其暧mei猖狂。
那只蝴蝶犬不知道主人在笑些什么,定睛瞧着,双瞳有些迷惑,汪叫了几声。
这几个纨绔把跟前的萧云当作透明,肆无忌惮地说着这种黄sè对话,言语刺人,那几个被他们连拐带骗忽悠出来的女孩都有点面红耳赤,她们不得不承认萧云这个陌生男人确实长得很俊雅,尤其是嘴边的那抹微笑。
苏楠端坐在高脚椅上冷眼旁观,表情怪异,似乎对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有些同情,内疚。
萧云的确是个奇怪的人,被别人这样恣行无忌地当面诋毁,却还是那样平静如湖。
他瞥了眼那只蝴蝶犬,轻叹了口气,说出一句:“认识人愈多,我愈喜欢狗。”
第二十二章 琢磨不透的口舌之争
《鲁滨逊漂流记》:开始做一件事的时候,若不是预先计算一下需要多少代价,若不是预先对自己的力量做一个正确的估计,那真是太愚蠢了。
这四对不知背景如何的年轻男女当然不是那些没有智商只会欺男霸女惹是生非的公子纨绔,他们当中有富家子弟,也有省市高干的公子哥,在这种家庭环境的熏陶下,无一不是在耳濡目染中带着父辈们的中庸谨慎成长起来的。
也许是高高在上惯了,偶然碰到有人不买他们的账,心里就极不平衡。
他们决心要让这种不懂人情世故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穷人明白,在现实社会中,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一条上层阶级与底层百姓的鸿沟,在富人与穷人之间的这场见不着销烟却杀机四伏的斗争游戏中,不顾贫富悬殊,不顾自己的地位身份,妄图征服相差不止一个级数的对手,绝不是智者所为,要么伤痕累累,要么干脆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萧云的“认识人愈多,我愈喜欢狗”这句话,那一桌的年轻男女早已没了笑声。
长发小白脸yīn沉着脸,斜睨着萧云,轻声道:“邱式,他似乎在讽刺着我们。”
邱式不屑一笑,轻声道:“我听出来了。”
长发小白脸yīn森道:“那我们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邱式笑道:“当然,我还想让他跪着捡我的十张红sè钞票呢。”
那个戴着银丝眼镜的帅哥侧脸对着四个女孩挤挤眉,狞笑道:“这回有好戏看喽。”
四个女孩心领神会,皆是掩嘴而笑,展现出自己柔媚的一面,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小亮虽然有些担心,却不敢出头,他明白,自己在那几人眼中算个屁。
苏楠则略显错愕,这个年轻人当真不识好歹,眼中浮起了些许不为人知的佩服意味。
心急如焚的小青再也按捺不住,急匆匆下楼,通知酒吧保安,要他们出面解决这事。
几个保安一听事情缘由,义愤填膺,二话不说就掳胳膊挽袖,气冲冲跟着小青走去。
被别人这样踩上门来,这店以后还怎么开?
但当他们见到邱式后,就像老鼠见到了猫,抖索着直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过去交涉。
小青焦急,质问道:“你们怎么这样?自己人都不肯帮?”
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保安说道:“小青,不是不想帮,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小青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为什么?”
那保安轻声道:“你知道云子他得罪了谁吗?”
小青心里大乱,担忧道:“谁呀?”
那保安指了指邱式,小声道:“那个人,就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公子,谁敢惹啊?”
另外一个保安叹声道:“云子好捅不捅,偏偏要去捅马蜂窝,这怪得了谁?”
小青惊慌得不知所措,面sè苍白一片,她原本还打算报jǐng的,这会儿也没必要了。
人家太子爷在这,jǐng察来了,会帮谁?
傻子都能知道。
长发小白脸饮尽一杯啤酒,看着萧云,说道:“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跪下求个饶吧。”
萧云却依旧宠辱不惊,微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邱式点燃一根烟,吐出烟圈,笑道:“如果你有火,这灯可以点,没火,白费工夫。”
萧云轻笑道:“你点火,我煽风,这灯照样可以点亮。”
邱式大笑,笑得人提心吊胆,轻声道:“只怕这灯还没亮,你这风就停了。”
他怀里的蝴蝶犬又被这几声怪异大笑所牵引,狂摇尾巴,跟着活泼欢愉地汪叫起来。
萧云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知道有些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养狗吗?”
邱式愣了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来,犹豫了会,答道:“因为狗听话。”
萧云轻声道:“不是。”
邱式下意识问道:“那是为什么?”
萧云慢条斯理地道:“他们是为了从狗身上寻找良心。”
邱式低头盯着正向自己吐舌头的蝴蝶犬,皱眉道:“寻找良心?”
萧云微笑道:“你没听人常说,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邱式神情剧变,脸sè忿怒地有些微白,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依旧一脸笑容的年轻人。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萧云话中的意思,这是再**不过的嘲讽了。
他的几个同伴更是气急败坏,三个男子已经猛然站起身来,恼羞成怒地逼视着萧云。
不过上乘的教养使得他们还没有丧失理智,不至于一语不合即掀翻桌子,只是各拎起一只红酒瓶,往桌上死命一磕,砰!原本坚硬冷漠的瓶底玻璃不出意外地散落一地,其破碎的声音,极为动听,脆脆的,宣告了它价值的失去,盛在其中的猩红液体倾泻而下,溅起几朵绚烂的酒花。
这个急转直下的变故,使得那些原本对这个小冲突漠不关心的人突然来了浓厚兴趣。
不少熟客看见吧台尽头冷淡端坐的苏楠,便猜出了这个冲突爆发的缘由,哀叹摇头。
又是这个女人。
红颜祸水。
小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sè愈加惨淡,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栗,布满了红丝。
她的手机已经拨好了“110”三个数字,拇指正放在拨打键上,随时准备报jǐng。
尽管jǐng察来了,估计这事也会不了了之,但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她就要尝试。
虽然她只是一介女流,没办法挺身而出充当英雄保护自己爱的人,但她会尽力去做。
三个男子手持着半截红酒瓶,盛气凌人地看着萧云,笑意尤显张牙舞爪。
邱式还是稳坐钓鱼台,此刻已恢复了往昔的沉稳老练,悠然翘着二郎腿,那根只抽没几口的烟早已掐灭,手一遍又一遍地从上至下抚mo着宠物小狗的毛发,不动声sè地瞥着萧云,忽然笑了起来,那股匪气也随之而出,轻声道:“你够种。”
萧云清淡一笑,语气沉静得出人意料,轻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邱式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分分钟可以叫人把十里清扬里里外外给砸透了?”
萧云轻声道:“是吗?很值得期待。”
邱式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你断一只手、废一条腿?”
萧云轻声道:“是吗?很值得期待。”
邱式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萧云微笑道:“同样值得期待,不过这我恐怕帮不了你,你得回家问你妈去。”
鸦雀无声。
“噗嗤”!
苏楠忍俊不禁。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美眸已经笑出了泪花。
这个年轻人果然有趣。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萧云,眼神极为复杂难懂,像是发现了一块不小的新大陆。
在邱式明白过来时,众人早已笑过,笑声无遮无拦地展露出玩味取笑之意。
他像头被红布惹急了的公牛,怒不可遏,猝然撒野似地将桌上的一个酒杯扔向萧云。
嗖!
速度极快,酒杯像离弦的箭飞逝而去,杯中的红酒在空中洋洒了不少。
但不知怎地,真的不知怎地,明明那酒杯就要砸中萧云,可偏偏就与他擦肩而过。
嘭!
酒杯最终在吧台的酒柜里着落,尽碎,与其陪葬的还有一瓶嘉士伯。
邱式火冒三丈,微眯着双眼,不让自己过于锋芒毕露,刚想与自己的弟兄一齐冲过去废了那个面目可憎的年轻人,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暴跳如雷,愤愤然地接听,刚没声sè俱厉地说上两句,马上变得低声下气,脸上尽是曲意逢迎的表情。
手机那头在不断说着,邱式只是一味地点头哈腰应答,像个聆听主子训话的奴才。
一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哥现在却成了这副孬模样,这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许多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谁了。
过了十几秒,等到对方先挂,邱式才敢收起手机,然后才慢慢把腰板直起来。
“埋单。”他也不数,掏出一把百元大钞丢到桌上,不由分说,转身就往门外走。
那个长发小白脸目瞪口呆,一把拉住他,问道:“邱式,就这么算了?”
他边说着,边做了一个细微到无法辨认的指人动作。
旁人不知,萧云却将他这一刻的神情变化一丝不漏地捕获,嘴角泛起一个浅浅微笑。
邱式显得心急如焚,摆手,招呼着同伴离开,轻声道:“算了算了,以后再说。”
长发小白脸愣问道:“谁的电话,走得这么急?”
“庞超群的。”邱式甩开的他手,抱起小狗,小跑着离去。
“什么事?”长发小白脸迷茫问道。
“青城从纽约回来了。”邱式已跑远,模糊不清地回了句。
“青城?”长发小白脸嗫嚅了几声,忽而恍然大悟过来,急急跟在邱式后面跑去。
“青城是谁啊?”正在慢悠悠地穿衣拿包的一个大眼睛女孩有些好奇地问道。
“一个你看了一眼,就会爱得死心塌地的男人。”戴着眼镜的帅哥引而不发地说道。
这四对男女在众人大惑不解的眼神中匆匆离去,几辆名贵房车瞬间消失在了夜sè中。
由于看了一个没头没尾的悬疑剧,众人大呼上当,十分不满地起哄了一阵。
那几个风liu公子刚才还凶神恶煞地喊打喊杀,下一刻就不知为什么而溜之大吉了。
没品。
十里清扬在一片怨骂声中逐渐恢复正常。
苏楠依旧端坐在高脚椅上,坐姿优美,而酒jīng使得她此刻有些意乱情迷,媚眼朦胧,要多水灵有多水灵,轻轻摇晃着那只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酒杯,两条光滑细嫩得毫无瑕疵的美腿交叉放着,惹起狼人们一片火辣放纵的眼光,面无表情地定睛看着萧云,轻声道:“你知道得罪的是谁吗?”
萧云没有说话,一个人到了某种境界时,就自然会变成个不多话的人。
但他刚才却好像和那几个纨绔卯上了劲似的,口若悬河,这让人有点百思不解。
苏楠见他没有反应,轻声道:“你不关心?”
萧云静静看着小青和洁姐在收拾地上的玻璃残片,轻声道:“不关心。”
苏楠愕然,问道:“为什么?”
萧云理xìng而淡然,平静问了句:“关心能让这事没发生过吗?”
苏楠没想过他会迸出这句来,停顿了几秒,轻声道:“不能。”
萧云轻声道:“既然有些事情在劫难逃,又何必耿耿于怀,使自己惶惶不可终rì?”
苏楠微微一愣,深深地望向这个她一开始很反感、后来却觉得十分有趣的年轻人。
她从没有遇见过像萧云这样的人
你绝不会在他身上看到忧虑,发现烦恼,总是那么澹然,像一株青秀幽雅的修竹。
竹外直中空,襟怀若谷,是曰虚怀;竹超然dú lì,顶天立地;是曰卓尔。
这种极品男人所拥有的气质,就像一瓶陈年玉醅,越赏越有味道。
苏楠忽然有了一种备受打击的感觉,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她能够玩转的。
萧云向正在发愣的她扬了扬手中的五百块,轻声道:“你可以继续喝酒了。”
苏楠听到他不咸不淡的语气,竟有些失落,吓了自己一跳,低声应道:“哦。”
萧云将钱递给洁姐,转身忙去。
苏楠眸子灵动,在他身后轻轻呼了声,问道:“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萧云没有停下,说了句让苏楠直想向他狠命砸酒瓶的话:“钱不够。”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十里清扬的客流量也达到了峰值,门庭若市。
印度《创世纪》中说,上帝在创造女人时,采花的美丽,鸟的歌音,虹霓的彩sè,风的柔态,浦的笑容,羊的温柔,狐的狡猾,云的难以捉摸和雨的变幻无常。
苏楠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新酒又添残酒困。
这个有着倾国妖媚之姿的女人依旧孤坐在那饮酒。
其实严格来说,那不算饮,是倾,她扬起酒杯就见底。
见过洗手盘装满水,然后塞子拿起的那一瞬间吧?水“哧溜”一下,就消失了。
苏楠就是如此,一倾而下,如今醉态酣然,面cháo绯红,摇摇晃晃杯中酒。
那模样让人心碎惹人怜。
客人多,忙个不停,萧云没有与她再有过交集。
等他又一次送酒完毕,回到吧台时,苏楠的位置已空,伊人早不见影迹。
他瞥了一眼吧台尽头的空位置,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
小亮停下调酒工作,手搁在吧台上,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有些神游四海的萧云。
萧云回过神来,被小亮的这副痴情男模样惊住,苦笑道:“你干什么?”
小亮还是保持那样子,声音故意嗲嗲道:“萧云,你今晚很奇怪。”
萧云白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哪奇怪了?”
小亮回复正常,轻声道:“哪都奇怪。”
萧云轻声道:“无理取闹。”
小亮不在意他的挖苦,忽然很无厘头地问了句:“为什么?”
萧云有些反应不过来,轻声道:“什么为什么?”
小亮轻声道:“为什么要和那几个纨绔子弟进行口舌之争?”
萧云淡淡微笑,轻声道:“孔圣人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亮摇头道:“不对。”
萧云扬眉道:“什么不对?”
小亮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风格。”
萧云轻声道:“我什么风格?”
小亮轻声道:“你跟我说过,懂得绕道而行的人,往往是智者,而且走得轻松。”
萧云轻声道:“佛都会有火,何况我是个凡人?”
小亮轻声道:“可是……”
萧云打断他,轻声道:“没有可是,把调好的酒给我,客人催了。”
小亮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酒递给了他。
萧云看着他这副像倒了八辈子霉的愁苦模样,不禁莞尔。
魏娜从厕所出来,回到吧台,看到小亮望着萧云的背影出神,觉得有些奇怪。
她凑到小亮身边,问道:“猪,怎么了?”
小亮仍是灵魂出窍,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魏娜吃了一惊,问道:“什么为什么?”
小亮心不在焉,轻声道:“你说他为什么要挑起事端?”
魏娜还是不懂他在讲什么,两条柳叶弯眉微蹙,问道:“你在说萧云吗?”
小亮轻声道:“嗯。”
魏娜问道:“他怎么了?”
小亮轻声道:“他今晚竟然寸步不让地与那些富二代争执,他平时绝不是这样子的。”
魏娜轻声道:“他平时什么样子?”
小亮轻声道:“心清水现月,意定天无云。”
魏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满脸狐疑地将视线投向忙得不可开交的萧云。
现今这个世俗物质的社会,怎么可能还有这种离尘无yù的人存在?
在她心目中,每个人都是迷恋金钱,崇尚利益的,忙忙碌碌寻找着所谓的幸福生活。
然后一边寻找,一边遗忘,遗忘身边的事,身边的人。
在这过程中,脸上并不多见快乐,始终写满忧愁。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懂得可掬可捧的幸福,犹如柏拉图的水晶球,稍纵即逝。
面对眼前的幸福,人们总会做许多妥协。譬如,不去猜测幸福来临的真相。
当然,有些人并不用去猜测,因为他自己就是幸福的来源,总是带给别人欢乐祥和。
萧云就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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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前,十里清扬。
邱式悠哉游哉地坐在那儿,抚mo着蝴蝶犬,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了吧台的尽头。
那里坐着一个女人。
长发小白脸循着他的视线,笑着问道:“邱式,那女人怎么样?”
邱式轻声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长发小白脸轻声道:“听说张山泉就是为了她,心甘情愿地挨了一刀。”
邱式微笑道:“换作是我,我也愿意。”
长发小白脸见到他的笑容有些异样,惊道:“你不会也想尝尝吧?”
邱式眯起双眼,紧盯着苏楠,轻声道:“如此佳人,不尝岂不是可惜了?”
他们俩也不顾同桌四个女生黯淡yīn沉之sè,堂而皇之地谈论起了另外一个女人。
戴着一副银丝眼镜的帅哥细饮慢酌地干掉一杯红酒,两根手指夹着杯脚,怡然自得地转了起来,轻轻一笑,轻声道:“那种女人美得像仙,媚得如妖,这副好皮囊的确能勾去男人的三魂六魄,一看就知道是人尽可夫的。”
长发小白脸有些诧异,轻声道:“我怎么觉得她冷漠孤鹜,像大家闺秀般矜持?”
那帅哥推了推眼镜,一个柔和的微笑,轻声道:“看过亦舒的《如今都是错》吗?”
长发小白脸摇头道:“没有。”
银丝眼镜帅哥轻声道:“里面有句很经典的话。”
长发小白脸问道:“什么话?”
那帅哥轻声道:“凡是人尽可夫的女人,都挂着一个淑女的招牌。”
邱式邪恶笑着,轻声道:“我就想上这种假正经的女人。”
那几个女孩听到这句**话语,脸sè万分尴尬,只能闷不吭声,自顾自地饮着红酒。
长发小白脸轻声道:“但我听说那女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们怎么做才好?”
银丝眼镜帅哥微微一笑,轻声道:“独饮,易醉。”
长发小白脸茅塞顿开,大笑道:“好,那我们就守株待兔。”
邱式逗着狗,嘴角扯起一抹yīn谋味道浓郁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女人的**。
那一定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一件艺术品,无以伦比。
只是他没有留意到,一个年轻人端着酒从他身后经过,嘴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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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子夜清时,繁华褪去后,便是无止境的空虚。
失去了喧闹的十里清扬幽静得有些冷漠,让人难以接近。
除了夏花被吕彪勾到手不知所踪外,两个艳女郎辛苦劳累了一整晚,早已jīng疲力尽。
她们本就不是吃得苦的人,等打烊时间一到,便马不停蹄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离去。
洁姐在收拾完所有桌面的垃圾后,跟萧云打了个招呼,也匆匆离开了。
她是酒吧的元老,很早就在这干了,被公推为员工头头,按理说应该以身作则才是。
但她家里还有两个刚上初中的儿子让她牵肠挂肚,所以萧云从不让她多呆。
洁姐是个坚强的女人,丈夫离世多年,靠着吧员的这份工资独自抚养儿子长大chéng rén。
萧云很敬重这种撑起半边天的女人,宁可把工作全揽了,也不愿洁姐辛苦多点。
他正在吧台里气定神闲地擦拭着酒杯,小青不知何时换好了衣服,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她抿着嘴唇,带有淡淡的愁意,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两只小手不自然地交叉在一起。
萧云停下手中的活,问道:“怎么了?”
小青低声道:“你欺负我。”
萧云苦笑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小青一脸委屈,撅起小嘴道:“就刚才。”
萧云无语道:“大人请明察,别冤枉了好人。”
小青恨恨瞪着他,轻声道:“我才没冤枉你呢。”
萧云轻声道:“那我怎么欺负你,你总得说清楚吧。”
小青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不知我刚才有多害怕,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鲁莽?”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好,我听你的。”
小青伸出小手,翘起尾指,说道:“拉钩。”
萧云静静地看着这个天生乐观的女孩,轻笑不语,听话地伸出尾指,拉住她的。
小青一边拉锯着,一边笑着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言毕,她笑意更浓,眼神中却略带羞意,萧云那句“我听你的”让她盈满幸福感。
眼前这个女孩对他的爱,萧云十分清楚,可他现在只是喜欢,远远谈不上爱。
在没有爱上她之前,萧云不会轻易牵起她的手,没有爱的爱情通常只有xìng,寡淡无味。
虽然如此,但并不影响他享受和小青在一起时的感觉。
小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心目中想要保护的人之一了。
萧云就像小溪里的游鱼,而小青则像一泓清泉,不断给溪里的鱼儿带去清新的水源。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啊,对了,刚才那个女人你认识吗?”小青忽然想起了这事,鼓起勇气,直盯着萧云的眼睛,因为刚才那个女人太有魅力了,纵然她自己都会被那个女人的妩媚所吸引,看着那个如妖jīng般美艳的女人的一颦一笑,她第一次浮起了一丝自卑。
萧云继续手中的擦拭工作,轻声道:“不认识。”
小青不甘心道:“真的不认识?我怎么瞧见她好像对你有点不同寻常的意思?”
萧云没有回答,忽然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说了句:“好香啊。”
小青莫名其妙,皱着双眉,问道:“什么好香?我怎么闻不到?”
萧云轻声道:“你闻不到吗?”
小青摇摇头,问道:“你闻到什么了?”
萧云轻声道:“好大一股醋味。”
小青明白过来,纤手指着他,气道:“你……”
萧云风轻云淡一笑,没有避开小青的眼睛,轻声道:“好啦,别生闷气了,那女人我真不认识,她对我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对她不怎么样,这总行了吧,别忘了,你还有一招杀手锏,你的这条手链已经把我猎艳的心都拴住了。”
他说着,扬了扬手腕上的葡萄藤手链。
小青被他的逗得粲然一笑,却随即冷下脸来,故作严肃道:“算你还知道好歹。”
她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正是因为这种信任感,当初来十里清扬面试的时候,年轻人告诉她酒吧服务员可能会遇到一些想象不到的情况,例如会被xingsāo扰,会被人难堪,但是她不假思索地答应当天晚上就开始工作。
因为她看到年轻人那干净的眼神,深深地被吸引了,感觉在他身边就会无比安全。
这也许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当两人在打情骂俏时,小亮也换好衣服出来,拉着魏娜的手,说道:“小青,走了。”
“嗯。”她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萧云,“我先走了,你回去时要小心。”
萧云微笑道:“你也是。”
三个同校同学有说有笑地离开。
忽然,小亮出了门口走没多远,竟出人意料地从半路折了回来,挤眉弄眼地说了句让萧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男厕的马桶堵了,记得要去通啊。”
萧云望着小亮匆匆而去的背影,愣愣,汗颜地笑了笑。
这家伙总是喜欢故作高深,这次又不知在耍什么宝了。
匀如池水的夜静谧地流逝着。
吧台灯光下,萧云投在地上的身影显得有点形单影只。
当他擦拭完最后一只杯子时,那杯拿铁也恰好见底,一天的工作终于走到了终点。
他伸了个懒腰,轻轻哼起了母亲曾经清唱过的一首江南小调:梦里惊魂无底洞,人间chūn意正浓。梦沉梦醒梦秋影,凉叶飘黄处,立得瘦清影。燕子归去访清明,方寸随之微冷。斜欹不动思绪平。无奈流年去,待得月华生。
曲调哀婉凄凉,让人魂断。
他望了眼外面的黑夜,思念的cháo水铺天盖地的涌来,无法阻挡。
轻叹一声,他转身走进工作间,更换衣服。
他关上灯,走出十里清扬,准备掏钥匙锁门时,突然想起了小亮临走前的交待。
朋友的嘱咐,他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他重新推门,开灯,走向男厕。
苦笑。
当进入厕所那一刻,萧云只能苦笑。
因为马桶根本没塞,只是铺了一堆凌乱的呕吐物,那股难闻的腥味让人发闷作呕。
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马桶旁边神态安然地睡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苏楠竟然在这种肮脏旮旯的地方睡着了,那堆呕吐物估计就是她的杰作。
难怪小亮会是那副表情,原来这里有一个烫手山芋。
萧云无奈叹息,将呕吐物冲刷干净后,横抱起苏楠,离去。
晚风清凉,走在人迹稀无的街上,寒意阵阵。
萧云却没有多少这种感觉,怀里冷美人那柔软温热的身体让他有些情绪纷乱。
公交车站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俩孤零零在等候。
醉意酣然的苏楠也许感觉到了气温清冷,娇躯微微蠕动了下,将头往里侧了些许,深埋在萧云的怀里,双眸紧闭着,一只小手无力地轻捶着萧云广阔的胸襟,含糊呢喃道:“我……要喝酒。”
萧云没有表态,静静站立于夜幕中。
醉了还不忘酒的女人,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他并不喜欢探究别人的心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借酒浇愁的人。
一醉可以解千愁,千醉却徒生不解愁。
他看不惯心烦的女人用酒来伤害自己,如果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还有谁爱惜你?
张爱玲曾说过:一个女人自己不爱自己,是不会有人愿意爱她的。
公车晃眼的灯光从远处shè来,响起几声喇叭,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然后缓缓而至。
车门打开,萧云一手抱住不醒人事的苏楠,一手将四个硬币扔进投币箱。
“当啷”,恰好四声清脆响声。
司机却并没有开车,满脸狐疑地盯着萧云,一副随时准备见义勇为的好市民姿态。
在这个时间段,抱着一个饮醉酒的女人在街上,谁都会认为这是个怙恶不悛的坏人。
萧云无奈解释道:“我女朋友今天过生rì,喝得有点高,我也喝了,不好开车。”
司机虽然仍是半信半疑,但对这个解释挑不出毛病来,便踩下油门,重新上路。
车上只有几个半睡半醒的夜班族,对于萧云的到来并没有过多反应,依旧打着瞌睡。
空位很多,萧云却径直走到最后一排。
他喜欢这里,因为坐在这儿,别人很难观察到他,而他却容易观察到别人。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周围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萧云开启房灯,将苏楠放到了床上,这妮子翻了个身,沉沉睡去,留下一个挑逗背影。
短短的裙摆遮不住修长白皙的美腿、挺翘浑圆的臀部,那圆润曲线直叫人想一尝其味。
如此美sè,却被萧云用一张薄被单给遮盖住,彻底破坏掉了。
夜深了,躺在沙发上的萧云却还没睡着,眼睛虽然闭着,但如刀双眉却紧皱着。
每当他眉毛皱起,就是他在思考。
他不是头脑迂腐的正人君子,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房里躺着一个绝世美人,说一点想法也没有,连他自己都不信。
但他的**却被谨慎所压住。
这个妖jīng女人到底是谁?她那悲伤孤独颓废寂寞空虚无奈的情绪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猜不透的念头伴随着他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事。
早晨七点,萧云雷打不动地醒来。
想起苏楠还在房里休息,他换不了运动服,只好将就着,穿上鞋子晨跑去了。
依旧跑到小西湖逗留,依旧路过百年老店买早点。
不过今天有点特殊,买了两份。
等他大汗淋漓地回到家时,错愕地在饭桌上发现了张小纸条,字迹娟秀,写着:
“丧尽天良的臭流氓:
我走了,但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但如果昨晚你趁着本小姐酒醉不醒之际,而吃了豆腐占了便宜,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跟你没完。
你有老婆,我要害到你家破人亡;你有女朋友,我要害到你劳燕分飞;你孤身一人,我要害到你身败名裂。
另,我的裙子上有一些污迹,所以借了你一件白衬衫穿,你放心,等我查清了你确实没有对我进行过本小姐认为过火的行为时,我会买一件一模一样的衬衫还你。
顺便再提一句,你被子的香味,我很喜欢。
一个不想再见你的陌生人
今天”
萧云看着这张没有感恩言谢只有兴师问罪的纸条,困窘得连笑都忘了。
这妮子十有**是混黑的,那威胁带恐吓的口吻用得炉火纯青,恰到好处。
尤其令萧云觉得啼笑皆非的是,这妮子的逻辑能力实在不敢恭维,她明明说要害自己或是查清后还自己衬衫怎样怎样,又署名不想再见到自己,这前后矛盾的逻辑思维,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能理解得了。
走了也好,省得跟她多解释,很多时候,跟女人解释,就是掩饰。
萧云脱下汗迹斑斑的衬衣,露出了线条优美却不显突兀的肌肉,懒洋洋地伸了伸腰。
一缕阳光恰好照shè进来,停留在他脸上,如刀双眉轻轻舒展开来,如chūn风拂过大地。
他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清澈的双眸中闪动着深邃、幽默的光芒,却又充满了机智。
晴空万里,天高云淡,这么好的天气,丫头复习起来应该更有jīng神吧。
他露出个欣慰笑意,用衬衣擦干汗迹,任由夏风吹拂,略微休息了一下,转身回房。
刚推开房门,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苏楠那妮子竟然哼着小调怡然自乐地坐在床上。
下一秒,就听见她一声河东狮吼般的尖叫,手臂环胸紧抱,吓得萧云连忙退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萧云脸上的表情像吃了几十斤的黄连,苦不堪言。
这妮子不是说已经走了吗?
他情绪稍定,回想起刚才闯进房间的一幕,清楚地记得她穿着衣服,还是她自己的那条裙子。穿着衣服她叫那么大声,还双手护胸?然后他开始暗暗庆幸,自己只是把上衣给脱了,要是按照平时,全身**面对她,不知会闹出多大动静来。
萧云穿好衬衫,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了很平静的回答:“进来。”
萧云推门而进,苏楠穿戴整齐地坐在床上,正在好奇地观赏着那个黑盒子。
“你在?”萧云站在门边。
“在啊,不然是鬼啊?”苏楠注意力集中在黑盒子上,压根儿没看萧云一眼。
“你穿得好好的。”萧云轻声道,摸了摸鼻子,他一尴尬就喜欢摸鼻子。
“是啊,你想干什么?”苏楠瞪大双眸jǐng觉地看着他,像在审视着一个流氓惯犯。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奇怪你穿着这么整齐,你叫什么?”萧云轻声道。
“你突然闯进来我就叫喽,你吓着我了。”苏楠轻声道。
“那你干吗这样?”萧云示范xìng地做了一个双手护胸的动作。
“自我保护啊,我也不记得我自己有没有穿衣服,当然先保护一下了。”苏楠轻声道。
萧云汗颜,险些绝倒,走到衣柜前,拿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准备洗个热水澡。
“喂。”苏楠忽然唤住他。
“怎么了?”萧云转身。
“你干吗不敲门就闯进我房间?”苏楠用质问的语气说出这话。
“你不是留了条子说走了么?你不在,我敲什么门?”萧云无语解释道。
“我条子上写的是今天,现在是不是今天?”苏楠将散落在侧脸的秀发顺到耳后。
“……”
当萧云从洗手间擦拭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苏楠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煮着白粥。
“稍微等一下,很快就可以吃了。”苏楠在厨房里说了句。
“哦。”萧云应了声,侧头看到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吃惊远大于开心。
虽然都是些早餐小菜,很平常,但无一不是jīng致诱人,香味扑鼻。
没想到这妮子还有厨艺这手,恐怕这世上真的没有男人可以逃出她的五指山了。
她把滚烫的白粥端了出来,像个女主人般,递给萧云竹筷子,并为他盛了一碗粥。
萧云不动声sè地冷眼瞅着苏楠的殷勤,夹了一口菜,西芹百合,嚼了一下,瞳孔紧缩。
无以伦比!
即便是皇宫御厨,也不过如此吧。
他惊为天人地看着一脸狐狸笑容的苏楠,尽管心中仍是有着一丝jǐng惕,但这美味佳肴让他再也顾不得多想,狼吞虎咽而起,一碗白粥瞬间就像消灭阶级敌人一般被闪电解决掉,苏楠笑着再给他盛了一碗,她自己却干坐着,只是静静看着他吃,如秋水深潭般的双眸盈满了笑意,像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云嘴里团满了粥与菜,招呼着苏楠,含糊道:“你也吃啊。”
苏楠嫣然一笑,轻声道:“你吃,我不饿。”
萧云好不容易把这口吞下去,轻声道:“你这厨艺,不当个五星大厨都冤得慌。”
苏楠微笑道:“喜欢,就多吃点。”
萧云觉得奇怪,放下筷子,凝视着她,轻声道:“这么热情,这菜不会有毒吧?”
苏楠轻笑道:“你说我像那种女人吗?”
萧云摇摇头,说道:“不像。”
苏楠轻声道:“这不结了吗?”
萧云轻声道:“你就是那种女人。”
苏楠恨恨瞪了眼他,赌气道:“好心没好报,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说着,她起身就要收拾桌上的碗碟。
萧云赶紧护住,说道:“别介,我开个玩笑而已,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肯定让它在我胃里老实呆着。”
苏楠坐下,又瞪了他一眼,说道:“哼。”
萧云识趣赔笑,轻声道:“我只是有点想不通,你条子上说走,怎么不走了?”
苏楠白了眼他,轻声道:“因为我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把我捡回家?”
萧云摸摸鼻子,尴尬一笑,轻声道:“你昨晚醉睡在十里清扬男厕的马桶旁边,我过意不去,又不知道你家在哪,你身上也没有什么证件手机之类的,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苏楠撑着香腮,轻声道:“这么说,我得感谢你的怜香惜玉咯?”
萧云重新向食物发动总进攻,轻声道:“感谢不敢奢望,不过我也不是那种假清高不领情的人,如果你真要谢的话,你就多给我煮几餐吧。”
苏楠展露倾国笑容,轻声道:“你这要求可够高的。”
萧云嘴里咀嚼着,含糊道:“如果嫌高,就今天也成。”
苏楠忽然诡秘一笑,轻声道:“你知不知道咱中国有句古话?”
萧云暗叫不妙,夹菜的手在空中戛然停住,轻声问道:“哪句?”
苏楠不怀好意地望着萧云,轻轻说出一句:“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第二十四章 一株清秀修竹,一朵天山莲花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世俗是一张望不透的网,木晶般的双眸难免被滚滚红尘蒙蔽,让悲剧上演。
即使是心腹,也应防他那藏而未露的尖刀。不要再让西楚霸王的头颅捧在故人吕马童的手中,不要再让李闯王的生命结束在心腹大将的刀下。《韩非子》中富人的家财很可能就在他儿子的手中,希腊神话大英雄赫拉克勒斯的生命湮没在他娇妻的毒衣下。
要知道,今天的朋友,也许就是明天的敌人;微笑的神情,也许藏隐着jiān诡的用心;最亲密的人,也许会将你送入深渊,含恨永远。
是谁让一代枭雄董卓含恨离世?是他那信任的义子吕布。是谁偷换了曹太公墙上的那些金砖?是他最宠爱的小儿阿瞒。是谁捧着张飞的头颅奔向敌营?是他亲自挑选的副将张达、范疆。
情感上的亲疏,确实足以让一个人在作出取舍之时乱了分寸。
萧云轻轻放下竹筷子,侧头定睛望着这个对他来说相当陌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嘴角处始终泛着一个浅浅的弧度,清丽雅逸,如同画宗张大千UU小说的池塘荷花,一勾一勒一笔一画都匠心独运,极具心思,见到这个蛊惑人心倾倒天下的轨迹,没有男人会不放下戒心。
苏楠见萧云出神望着她,脸庞微羞,轻声问道:“怎么不吃了?”
萧云已然恢复了云中白鹤的心xìng,没有了伊始的激情,轻声道:“饱了。”
听到这句,苏楠这才伸出雪嫩纤柔,优雅拿起一个灌汤包,不慌不忙地小口吃了起来。
一个女人能够这样自觉自愿地以男人为中心,即便这男人是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
苏楠微翘着兰花指,咬一小口包,夹一小筷菜,舀一小羹粥,吃的时候极为小心翼翼,将滚烫白粥凑到嘴边,轻轻吹散热气,才慢慢放进嘴里,仿佛在阅读梵蒂冈圣经般虔诚。她的小嘴xìng感诱人,不涂唇膏口红就能这般jīng致水嫩,如果能享受这张小嘴的伺候,那真是三生有幸祖坟冒烟了。
萧云很感兴趣地在旁边静静看着她细嚼慢咽,像在观赏着淮西莫愁湖的堤岸垂柳、水中海棠,不温不火,很有耐心,给人的感觉是在垂钓时的持之以恒,这是他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女人,真觉得她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做一门深奥学问。
一个绝代佳人,像个家庭主妇般系上围裙在厨房里消耗人生,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新鲜事,更何况她竟然还善解人意地等到男人吃完后,她才开始进食。这件事搁在谁身上,都会觉得有趣,不仅有趣,而且荒唐。
苏楠咽下一勺粥后,抬眸看向萧云,轻声问道:“我很好看吗?”
萧云浮起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轻声道:“百看不厌。”
苏楠放下瓦舀,狡黠问道:“那如果看了千遍呢?”
萧云轻笑道:“没试过,等我看了千遍之后,再告诉你。”
苏楠调皮地做了可爱鬼脸,轻声道:“你想得倒美。”
萧云柔柔笑着,想了想,问道:“你刚才知道是我把你捡回家时,不惊讶?”
苏楠低头喝着白粥,轻声道:“惊讶,所以我才会叫得那么大声。”
萧云轻声道:“那你不问问我,昨晚是否趁你酒醉做了一些过火的行为?”
苏楠轻声道:“不问了。”
萧云有些好奇,轻声道:“哦?为什么?”
苏楠莞尔笑道:“别人也许会占我便宜,但你不会。”
萧云笑道:“你太高估我了,我可不是那些看破红尘不沾女sè的和尚道士。”
苏楠原本还是在甜蜜妩媚的微笑着,听到萧云这句以假乱真的话,坚信不疑的内心不禁有些动容,笑容也有些残败了,咬咬嘴唇,踟蹰了会,轻声问道:“你,你不会真的对我动过手脚吧?”
萧云微笑道:“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苏楠轻声道:“信。”
萧云扬眉道:“真的?”
苏楠这回没有犹豫,很坚定地点点头,这个认真而执着到略显沉闷的表情恰好消弭掉了一丝稍显过分的妩媚,平添一份如江南烟雨般的雅致,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对你的态度这么恶劣吗?”
萧云轻声道:“知道。”
苏楠愣了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瞪大美艳无边的双眸,问道:“你知道?”
萧云轻声道:“嗯。”
苏楠吃惊感仍未过,轻声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萧云轻声道:“你不喜欢那种自以为英雄救美后就觉得理所当然赢得美人青睐的男人。”
苏楠错愕不已,内心掀起滔天巨浪,这个年轻人带给她的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他看似平淡无奇,平常都是一副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随意心境,但当他深邃的双眸不再涣散,一点一滴在潜移默化中重新聚集起来时,就透着旁人无法看透的淡漠,旁人无法看清的睿智,她呆呆地望着自在随心的萧云很久,才轻声道:“你是不是能看透每个人的心?”
萧云轻声道:“不是。”
苏楠注视着他的如刀双眉,她喜欢这两条眉毛,浓而长,充满粗犷的男xìng魅力,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翘的唇线,看起来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来,冷酷也变作柔情,就像是温暖的chūn风,吹过大地,她古井不波的内心禁不住泛起阵阵涟漪,轻声道:“既然你知道我对你不会有好脸sè,那你当时为什么还要过来故意惹我生气?”
萧云平静道:“不为什么。”
苏楠忽然一笑,轻声道:“我知道了,你想追我。”
萧云轻声道:“你想太多了。”
苏楠轻声道:“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你想从我这要点什么回报。”
萧云轻声道:“你不仅想得多,说得也多,吃完,赶紧离开。”
苏楠木了下,没想到他会下逐客令,问道:“你不欢迎我?”
萧云轻声道:“不欢迎。”
苏楠皱着黛眉,问道:“为什么?”
萧云轻声道:“我不喜欢那种自以为英雄救美后英雄就会对美人青睐有加的女人。”
苏楠怔住,随即格格娇笑而起,就像百花俱在这一刻开放,擦着泪花道:“你果然有趣。”
萧云却没有笑,扬眉问道:“你不想走?”
苏楠好不容易忍住笑声,轻声道:“不想。”
萧云诧异,问道:“为什么?”
苏楠轻声道:“不为什么。”
萧云忽然一笑,轻声道:“我知道了,你想倒追我。”
苏楠轻声道:“你想太多了。”
萧云轻声道:“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你想从我这要点什么回报。”
苏楠轻声道:“你不仅想得多,说得也多,吃完,赶紧洗碗。”
两人沉默下来,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而起,笑声远扬,惊起蜗居在楼角的几只鸟儿。
一株清秀修竹,一朵天山莲花,绚烂而曼妙。
这是萧云头一次笑得这么畅然,几乎不再掩藏自己内心的欢乐,开怀大笑。
虽然他笑得很放肆,但是冷静下来后,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因为苏楠那句“吃完,赶紧洗碗”并不是句玩笑话,他确实是在厨房里洗碗。
水龙头倾泻而下的清凉自来水,将脏碗脏碟上的洗洁jīng泡沫冲刷得干干净净。
萧云拿过一条干毛巾,将湿漉漉亮晶晶的碗碟抹得滴水不漏,一尘不染。
等他端着两杯新沏的热茶,走出厨房时,苏楠正在客厅里端详着那幅山水泼墨画。
她两只雪白俏手交叉缠在一起,放在身后,看得很认真,聚jīng会神,双眸一眨不眨。
这幅画只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之一,其实整间屋子她都喜欢。
这间屋子虽然不大,不像一些装潢豪华奢侈的别墅套房那样令人觉得目眩惊艳,但这里的一切装饰都让人觉得温馨自然,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得故作姿态,少一分则显得简陋单调,仿似信手拈来般随心而至,而这幅不知哪位画匠高人所作的山水泼墨画就是那一神来之笔,将整间屋子的格调都升华了。
萧云将其中一杯茶搁在桌上,捧着另一杯,坐到椅子上,视线却停留在了窗外。
依然是抬头三十度仰望天空,他喜欢这样看着。
苏楠凝视了画些久,转身刚想说话,却意外地看到了萧云此刻那种与世隔绝般的哀伤,青郁似远山的黛眉轻轻蹙起,内心感觉到一阵刺骨疼痛,像被什么锋利刀刃勾出了一条血痕,稳稳心神后,柔荑指着墙上的画,朱唇轻启,问道:“这画为什么叫《离别伤》?”
萧云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对于自己的心不在焉表示歉意,轻声道:“你想知道?”
苏楠点头道:“嗯。”
萧云微笑道:“我爷爷叮嘱我,只有我家媳妇才能告知,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苏楠脸庞飞来一片cháo红,怒目含羞,轻声道:“鬼才想知道。”
萧云微笑道:“过来喝茶吧。”
苏楠看着他的笑意,心里恨之入骨,并没有走过去,问道:“那三个字是谁写的?”
萧云轻声道:“我妈妈。”
苏楠吃了一惊,不信道:“你妈妈?”
萧云轻声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苏楠轻声道:“这三个可是遒劲奔放的颜骨字体,柔弱的女子人家怎么能写出来?”
萧云耸耸肩,说道:“但的确是我妈妈写的。”
苏楠愣了好一会儿,叹道:“我真想见见你妈妈。”
萧云微笑道:“做我媳妇,不就可以见到了。”
苏楠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反而说了句:“我一直忘了一件事。”
萧云轻声道:“什么事?”
苏楠轻声道:“很重要的事,我忘了问你的名字。”
萧云将桌上的茶递给她,微笑道:“我叫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
一半忧伤,一半明媚。
“萧云,箫云。箫云,萧云。这名字好,颇有‘月挂寒山,一箫清韵随云远’的韵味。”苏楠喃喃自语着,忽而展颜一笑,走到萧云身边坐下,端起那杯清茶浅浅尝了一口,觉得这茶未必是多么让人口齿留香的好茶,但胜在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和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一样,尽管名字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不知为什么,用在他身上,总觉得十分融洽,天衣无缝也不为过。
萧云看着美人的如画眉目,轻笑道:“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没有什么韵味不韵味的。”
苏楠轻声道:“韵味很重要,有些名字再好听,用在不对的人身上,也味同嚼蜡。”
萧云轻声道:“那不知佳人可否留下芳名?”
苏楠目含笑意地瞪了他一眼,轻声道:“苏楠。”
“好名字。”萧云喝了口茶,轻吟道,“细看石楠玉茗,叶纵似、风韵输伊。”
“王之道的《声声慢》?”苏楠自然听懂了萧云的意思,虽然面上没有展露笑容,内心却喜不自禁,笑容的缺失并不影响她的天姿国sè,相反还有点类似暗香浮动的勾引,这类诱惑不张牙舞爪,甚至带点疏远感,但偏偏就是让人yù罢不能。
萧云点点头,轻声道:“你不会只是为了赞我名字,才留到现在吧?”
苏楠轻叹一声,百花凋零,说道:“你还是想赶我走。”
萧云却对苏楠的委屈神情视而不见,轻声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对谁都好。”
苏楠也不搭话,只是认真地打量起萧云来。
她绝美动人到让人忘记呼吸的脸庞透着一丝静穆,像是在审视一件美术参赛作品,时而轻轻点头,时而轻轻摇头。萧云可没功夫琢磨她到底想做什么,美女的心思永远别猜,不然你会痛不yù生,只是轻轻品酌着香茗,等着她的回答。
萧云没有那么琼瑶,决不会认为自己帮了她几次,然后她就花痴般地爱上了自己。
这年头,好人不吃香,只吃亏。
“醉生梦死难成器,从来富贵如凡尘”只存在于诗中。
在物yù横流的今天,只有一个好人,那个好人叫钱,还有个别号,票子。
爱情不是廉价的,需要物质来维持,世上绝不会存在柏拉图式的jīng神恋爱,当哪天没米开锅的时候,再高尚的爱情也会被抛到一边,估计两人都会像《萌芽》里面的主人公那样大喊:面包!面包!我们要面包!
许久,苏楠将视线从萧云身上挪开,捋了捋那一头足以让所有女人嫉妒到抓狂的漆黑长发,低下头将那杯依旧是满溢的清茶喝去五分之一的样子,平静道:“你能借给我一天的时间吗?”
萧云皱了皱眉,没有明拒,轻声道:“我要工作。”
苏楠轻声道:“钱,我照着你每天的工资付。”
萧云轻声道:“我不喜欢赚不明不白地钱。”
苏楠轻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去干违法犯罪的事。”
萧云轻声道:“还是不行。”
苏楠轻声道:“为什么?”
萧云轻声道:“不为什么。”
他饮尽那杯清茶,起身,回到房里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去茶餐厅。
居高不下的房租和迅猛飞涨的物价让他焦头烂额,他不得不抓紧宝贵的时间。
明rì复明rì,明rì何其多?
母亲曾语重心长地告诉过他,人的一生最为值得珍惜的是今天,因为最容易流逝的就是今天,把握今天就是把握希望,诚然,分分秒秒只是瞬间,但所乘载的分分秒秒就叫做一天,时间的流逝往往是在不经意之间,人生几回,青chūn更珍贵,对于他这个年龄的青年来说,青chūn已不足二十载,在生活中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驾驭着自己的小船,驶向希望的彼岸。
曾有个流行作家如是说,岁月就象一条河,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值得把握的青chūn年华,中间飞快流淌的,是年轻隐隐的伤感。
萧云的岁月是不是这样子的?没人知道。
苏楠眼瞧着萧云要走,急忙唤住他,问道:“你要去哪?”
萧云停下,轻声道:“工作。”
苏楠不解,说道:“十里清扬不是晚上才开吗?”
萧云轻声道:“我还有其他的。”
苏楠愣住,不是为他有第二份工作而惊呆,而是他的语气太平淡了,平淡得就像他待会儿不是去工作,而是去郊外游玩一般,没有一丝常人谈到工作时的无奈与辛酸,“劳动光荣”这句口号早已烟消云散,在如今像这个年轻人这样不会因为工作而烦恼的人,有几个?
苏楠轻声道:“我能跟你去吗?”
萧云轻声道:“脚长在你身上,你去哪,我拦不住。”
苏楠嫣然一笑,眼眸流转,兴奋喊了声:“有了!”
萧云笑了,笑意极其暧mei,轻声道:“不会吧,不过一宿的时间,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苏楠气绝,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口无遮拦的登徒子碎尸万段,作了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还不忘向萧云投去几个大大的白眼,轻声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今天陪你一天,然后你就还我一天,怎么样?”
萧云穿好鞋子,开门,轻声道:“不怎么样。”
苏楠喊住他,嗔道:“喂,你人怎么这样啊?小气鬼!”
萧云轻声道:“做个小气鬼,总好过做个替死鬼。”
苏楠脸sè微变,瞪着他,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叫你做替死鬼啊?”
萧云轻声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竟甘心为一个陌生男人煮早餐,只有两种情况。”
苏楠耐下xìng子,问道:“哪两种?”
萧云轻声道:“一种是这个女人是个傻子,另一种是这个女人当这个男人是个傻子。”
苏楠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下去,只能美眸含泪,哀怨地瞪着无动于衷的萧云。
萧云的确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转身就走。
苏楠追出来,芊芊玉手一把拉住他,轻声道:“不许走。”
萧云苦笑,轻声道:“大小姐,我得工作。”
苏楠耍起女人xìng子,轻声道:“那我刚才的提议,还有戏吗?”
萧云轻声道:“电话里的一个按键。”
苏楠凝眉想了想,轻声道:“是‘重拨’吗?”
萧云轻声说了句:“‘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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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人生如景,月台如画
宁州火车站,月台。
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是开始也是结束,是欢聚也是离散,是出发也是归宿。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能汇集如此的人流量,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能拥有如此悲欢离合。
从清晨到白昼,从黄昏到晚上,从黑夜到黎明,数不清的脚印带着不同泥土踩在其上。
来来去去,匆匆忙忙,风风火火,忙忙碌碌,却没有一双脚步会在这里驻足停留。
一个年轻人正蹲在一根大柱子下,微微眯起双眼,兴致盎然地观赏着形形sèsè的人cháo。
他蹲在那里很久了,在买完三张去往兰州的火车票之后,他就一直在那里。
他一有空闲,就喜欢蹲在这里看陌生的面孔,因为很真实,没有带着虚情假意的面具。
这些过客拖箱拎包,或从他方来,或从此处去,有走下火车的一刹那眺望着站外的高楼大厦,露出对未来前程充满憧憬的微笑;也有登上火车的一瞬间凝视着车外蓝天白云,流下对这块多情热土极为不舍的泪水。
也许正是由于这些真情流露,所以这个年轻人才喜欢月台,喜欢走在月台上的人。
他的身后静静站着一个打扮休闲的女人,一顶朴素的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容貌,还有副算不得轻盈的黑框眼镜,掩饰了稍显妩媚的眼神,宽松厚实的白sè衬衫也有意无意地掩藏住她身材的魔鬼曲线。
纵然如此,每个匆忙路过的旅客还是禁不住下意识向这个女人投去几眼,想一探究竟。
还有些刚到宁州扛着蛇皮袋的淳朴农民笑得乐开了花,乍以为自己见到了哪个不肯露真颜的大明星,在近距离时只敢偷偷瞥几眼,等走远了就停下来,有些心虚地远远注视着,眼神简单到甚至不夹杂嫉妒。
可惜,这个女人只是一味低着头,默默看着脚下,未曾与任何人有过视线交集。
不知过了多久,她望了眼兴致未减半分的年轻人,轻声道:“萧云,我们走吧。”
萧云轻轻一笑,轻声道:“你不是说我去哪就跟到哪吗?怎么,这么快就厌烦了?”
那女人咬咬娇唇,轻声道:“我才没有。”
萧云始终没有抬头看她,轻声道:“如果心烦意乱受不了,就先走吧。”
她坚定摇摇头,轻声道:“我等你。”
萧云颇有深意道:“这种汗迹熏天的地方,本就不适合你,强留无益。”
她像听了句很可笑的话,露出淡淡笑意,没有辩驳,竟又重复了句:“我等你。”
萧云没有往下接话,见到停在月台的火车上有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正透过窗户笑眯眯地向他挥手,他微笑地向那个小孩子做了个鬼脸,逗得那小孩哈哈一乐,在他妈妈的怀抱里手舞足蹈的,两只小手像乐队指挥家一样四处挥舞。
女人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场景,如风拂落花般娴静,不知在想着什么,嘴角轻轻上扬。
火车鸣笛,缓缓踏上征途。
那个可爱的小孩子也随着火车消失在了冰冷铁轨的尽头,萧云的视线也停留在那。
那女人似乎不忍打扰他此刻的静谧,陪着他凝望了很久,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抬眸观望。
这个年轻人沉默的时候总是喜欢皱着双眉,似乎有很多事情让他思索,让他牵挂。
她忽然想起了巴尔扎克的一句话:一个能思想的人,才真是一个力量无边的人。
又过了些久,她轻启朱唇道:“萧云,能问你个问题吗?”
萧云收回视线,轻声道:“可以。”
她轻声问道:“我们在这干什么?”
萧云轻声道:“看风景。”
她眉毛轻挑,别有风韵,疑惑道:“这有什么风景可看?”
萧云轻声道:“那只是你没用心留意而已,用心看,这里处处是风景。”
她四处望了望,发现除了人,还是人,哪有什么风景,问道:“我怎么还是看不见?”
萧云指了指马不停蹄的众生,轻声道:“天底下最美的风景,不是别的,而是人。”
她惊诧,这是她头一次听到还有将人比作风景的,问道:“为什么说人是风景?”
萧云嘴角那一弯弧度含蓄而深沉,并没有回答,反问了句:“你死过吗?”
她怔住了,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因为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成立,如果她死了,今天就不会站在这月台上看着这些流动的“风景”,这个问题就没有问的必要;如果她没死,这个问题就是一句废话,当然也没有问的必要。但萧云偏偏就是问了这个让人绞尽脑汁的问题,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故意惆怅沧桑骗取美人同情的娇柔做作,反而是一种淡漠,像是看透一切之后的了无牵挂。
不知怎样回答时,最好的回答就是不回答。
她选择缄默。
萧云轻轻瞥着缘聚缘散的人群,微笑道:“我就死过,而且死过不只一回。”
语气平静得让人痛心,也许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在谈论到死亡时这么坦然吧。
她没有搭话,也无需搭话,有时候,静静聆听就是一种很好的搭话。
萧云微微眯起双眼,眼神瞬间变得难以读懂,像这个浮华的世界,轻声道:“只有死过的人,才会懂得生命的可贵,才会发现世上最美的风景原来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不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巧夺天工,而是人本身,是鲜活的生命。你不觉得人类其实就是大自然的化身吗?大自然有南北半球各异,人类有男女有别,大自然有chūn夏秋冬四季,人类有喜怒哀乐四情,大自然有风霜雨露,人类有水尿血泪,大自然拥有的风景,在人类身上同样找得到对应点,甚至比大自然的更为jīng妙,更让人叹为观止。”
她听过不少男人为博她红颜一笑而说出的颇为哗众取宠的惊人论点,通常,她都只是礼节xìng地用微笑回应,一笑而过就结束了,绝不会愚蠢白痴到会接上对方的话匣子,但今天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和这个年轻人在一起时无需戴着伪善面具,心扉容易敞开,她打破了常规,理xìng而淡然,轻声道:“我从来都以为,人只有美丑善恶之分,今天你教了我一课,原来人还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萧云嘴角微翘,轻声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句也可以用来形容人的。”
她轻轻一笑,如漫天飞花,轻声道:“你看得总是比别人透彻。”
萧云轻叹一声,轻声道:“可惜,有些事,看得太清楚却容易太痛楚,太清醒往往不一定是件好事。”
她不知晓这年轻人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来,轻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萧云微笑道:“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你就当我无病呻吟好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移话题,问道:“你平时也喜欢来这里看‘风景’?”
萧云轻声道:“嗯。”
她皱着黛眉,不解道:“为什么选择月台,就因为这里人多?”
萧云摇摇头,习惯xìng地抬头三十度仰望天空,望向很远的远方,母亲所在的方向,轻声道:“因为我喜欢月台,它展延在任何一个城与城交接的地点,守在任何一个城镇的边缘,为向往远方的迁客提供第一个休憩的平台,为回到家乡的游子捎来第一份安抚的问候,在这里,离去的不是离去,心仍萦留于故土,归来的不是归来,是全新的一次旅程。”
肺腑之言?笑话,这只不过是他的聊以自慰罢了。
这番话与其说是他讲给这个女人听,倒不如说是他在为自己的心灵开脱。
她静听着,沉思着,畅想着,视线一如既往地停留在了萧云这个普通但神秘的年轻人身上,将他的神qing动作尽收眼底,细看时,他的风度优雅而从容,就像是个不求闻达的智者,也像是个已厌倦红尘、隐退林下的诗人,神情虽未免稍觉寂寥冷酷,但却绝没有露出令人不安的锋芒。
归结在一点,两个字,神秘。
如果硬要再加上两个字的话,有趣。
萧云的确是个有趣的人,很多人都会有这点感觉。
火车站,候车室,月台,这些人头攒动的地方在她以往刻板的印象中都只是一片片杂乱无章的流动浮土,与小偷、骗子、黄牛、黑车这些法律上的污点名词联系挂钩,但在萧云口中讲述的月台,却让人浮想联翩,甚至可以与一些梦里水乡江南古镇媲美。
这个年轻人一直带给她震撼,没有停止过,从寸步不让地与公安局长的公子针锋相对,到毫发无损地将酣然大醉的她捡回家,到洞察人心地娓娓道出她的喜恶心态,到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地识破她煮早餐讨好他的意图,再到现在侃侃而谈人生如景月台如画的缘由,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新鲜有趣到无以复加,尤其令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面对自己时竟然可以这么泰然自若,有条不紊,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毫无悬念地掉进自己迷倒众生的**窟,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年轻人的xìng取向问题,或者他根本就是个xìng冷淡。
要知道,她从小到大都是在聚光灯下长大,无论到哪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追求者如过江之鲫,他们站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敢正视一眼,说话也顿时变得支支吾吾,即便是那些所谓的情场老江湖或是城府深得可怕的高官商贾在看见自己笑时,神魂颠倒的情况也屡见不鲜,却从未像这个年轻人这般熟视无睹。
她到现在还弄不清自己这般毫无怨言地跟着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他的魅力使然?自己没有这么花痴幼稚,比他有魅力的男人她早已见怪不怪了。那是因为什么呢?是不是他的神秘有趣深深吸引了自己?
也许吧。
尽管如此,但她到底不是那些情窦初开未经世面的纯情少女,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倾心征服,从始至终都对萧云保持着一个严谨的距离,似乎她的为人处事便是如此,喜欢冷眼旁观,在十里清扬也是这样,所以许多跟她打过交道的男人一直认为她像朵九霄白云,忽远忽近,飘渺不定,哪怕面对面坐着,也给人遥不可及的错觉。
时值中午。
阳光是有的,但云层多且厚,大地便忽明忽暗。
一列火车刚刚进站,下的人很多,说话的口音来自天南地北。
萧云缓缓起身,抬头望了眼刚被云层遮盖住的太阳,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
女人则谨慎地将鸭舌帽向下压了压,帽檐更低了,似乎很不情愿别人看清她的容貌。
萧云瞧着她的举动,微笑道:“人啊,还是普通点好,太美或是太丑,都不是件好事。”
女人愤然抬头,看见萧云那抹落井下石的微笑,并不如平常那般清净如竹,反倒是有点歪门邪道的意思,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早已恨透了,咬着娇艳yù滴的红唇,恨恨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萧云轻笑道:“这说明狗不撒谎,很明确地向世人宣示,它嘴里确实吐不出象牙来。”
女人哼了一声,轻声道:“强词夺理。”
萧云笑了笑,轻声道:“苏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苏楠皱眉道:“像什么?”
萧云坏笑道:“像跟别人接头的毒贩子。”
苏楠咬牙切齿,没好气道:“我要是毒贩子,我先不贩毒品,先贩毒药,我要把你毒哑。”
萧云轻叹道:“唉,人常说最毒妇人心,此话果然不假。”
苏楠狡黠一笑,轻声道:“我还有更毒的在后头呢。”
萧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身边的尤物用尽最大力气喊了声:抓流氓!
他苦笑不迭,因为话音刚落,就有无数人向他投来嫉恶如仇的目光,还有几个估计是《水浒传》看多了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青年不约而同地围拢了过来,那喷火的眼神就像看见了rì本鬼子在光天化rì之下调戏花姑娘。
某位引发事故的祸水尤物却在帽檐的遮掩下,自顾自笑得颠倒众生。
萧云看着这些不拿好市民奖都没天理的人群,不住解释道:“没事,两口子闹着玩呢。”
那妮子竟然还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用别人一听就能听出是花容盛怒的语气说道:“谁跟你是两口子,不要脸!”
萧云只得困窘地对着众人笑着,却悄悄对着身边的苏楠说道:“见好就收。”
苏楠吐了吐舌头,低声道:“谁叫你老是惹我生气,活该。”
萧云无奈,悄然说了句:“对不起。”
苏楠扬起黛眉,故意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萧云这回自作自受了,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咳嗽了声,大声道:“对不起。”
苏楠露出个别人看不见的狐狸笑容,也知道适可而止,便对着众人道:“不好意思,我们俩确实是在闹着玩的,他也不是流氓。”
“大姐,你别怕,有咱们在,这个流氓怎么威胁你,你说出来,不用妥协的。”一个热心肠热到发烫的小伙子挽起袖子,随时准备为正义而战,这是他头一次这么勇敢,不过与其说勇往直前,不如说是狐假虎威,因为这里人多,且都好像是有要出手相帮的意思,心里自然踏实了很多,要换作平时,他断然选择躲在最后瞧热闹。
“对对对,大姐,有时候,你的容忍,会助长这些违法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的,这与和谐社会不符啊,你放下一百个心,今天哥就为你做主了。”他旁边的一个同伴也附和着,jǐng惕地盯着一脸苦笑的萧云。
萧云刚想解释,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很错愕地看见作为始作俑者的苏楠纤手指着那个热心肠小伙子的鼻尖,娇骂道:“你喊谁大姐呢?你好好看看,我比你小多了,还大姐大姐地叫着,真受不了。还有啊,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食古不化啊?没听见我刚才说我们俩是闹着玩的吗?平时真遇事了,不见你们这些青年挺身而出,这回仗着人多就冲在最前,真是见风使舵。”
一语中的。
这妮子关键时刻倒是挺仗义的。
被骂的小伙子脸sè有些铁青,愣愣道:“你不是说你们不是两口子吗?”
苏楠轻声道:“对啊,我们俩不是两口子,但他是我男朋友。”
说着,她还大大方方地挽起了萧云的手臂,但还是没有抬起头。
众人恍然大悟,看着她依偎在这个年轻人身边,虽然帽檐太低,看不大清她的容貌,但大家猜测她脸上一定是幸福的笑容,知道她说的是真的,纷纷指责她有事不玩,却偏偏拿这个开玩笑,然后逐渐散去。
那两个做出头鸟的青年望了眼四周离去的人群,又看了看这对厚颜无耻的情侣,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敢出声,灰溜溜地走了。
苏楠看着那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掩嘴娇笑,如一枝独孤寒梅在雪中傲然绽放。
萧云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这妖jīng女人还真是百变,时而成熟妩媚,时而蛮不讲理,时而体贴温柔,时而花招百出,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她的本xìng,但笑容远远不足以掩藏住她眉宇间的寂寞,这样的表情也只有在人烟稀少的此时此刻才会表露出来。
萧云禁不住心头一震,觉得这抹寂寞很熟悉,在哪见过。
忽而,他瞳孔紧缩,记起来了,是母亲。
苏楠将他这一刻的神情变化一丝不漏地捕获,虽然好奇,却没有追问。
“走吧。”萧云随着人cháo,走向出口。
出站的人很多,苏楠走在他旁边,问道:“萧云,你买三张去兰州的火车票干什么?”
萧云轻声道:“送人。”
苏楠凝眉问道:“送给谁呀?”
萧云轻声道:“朋友。”
“哦。”苏楠应了声,指了指他身上的黑sè小包,问道,“这包里怎么都是铅笔呀?”
萧云侧脸望了眼她,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苏楠掠过一丝抱歉的红润,轻声道:“早上起来,不小心翻到的。”
萧云轻声道:“哦。”
苏楠轻声道:“你要这么多铅笔干什么?”
萧云轻声道:“送人。”
苏楠凝眉问道:“送给谁呀?”
萧云轻声道:“朋友。”
苏楠抿抿嘴,这年轻人对她的态度还是那般若即若离,感觉自己那点城府在他面前顿时苍白幼稚起来,但她没有气馁,有求于人时,耐心会成几何增长的,嗓音似乎也会柔和许多,随口找了个话题,轻声道:“去兰州的火车票很贵吧?”
萧云迈步走着,轻声道:“不便宜。”
苏楠小手缠在身后,脚步轻灵,轻声道:“现在的物价都是这样,没有便宜的。”
萧云漫不经心问了句:“附近酒店的价格也贵吧?”
苏楠推推黑框眼镜,轻声道:“当然,贵得离谱,火车站人流量这么大,有些初来乍到的农民工人生地不熟的,只好先就近找个落脚点,那些黑心老板巴不得只提供一星级服务却按照五星级标准收费呢。”
萧云露出个玩味笑容,轻声道:“钱你付。”
苏楠莫名其妙,问道:“什么钱?”
萧云停下脚步,轻声道:“开房的钱,我买了火车票,身上没钱了,女朋友。”
那一刻,苏楠连杀人的心都有。
第二十六章 堪比肖申克的救赎
碧霄如洗。
云层尽然消散而去,只遗一轮红rì当空照。
天气一反常态,江南一隅竟仿似西游记的火焰山,闷热得让人挥汗如雨。
在这种酷暑时节,人们的户外活动锐减,纷纷躲进室内,享受着空调带来的凉爽。
广记茶餐厅虽然只是个穷山僻壤的小饭馆,没有一掷千金的豪华装修贵族服务,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宫廷菜谱满汉全席这些光听名字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菜肴,提供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但现代最杰出的避暑工具――空调还是让这里聚满了人气。
尽管在门口停的永远都是自行车,档次再高点就是电动车,但广记新老板王富贵并不介意,他是个没理想没野心的市井小民,不奢求富甲一方,只求温饱三餐,在股市赚了点小钱后,立即急流勇退,一直寻思着找个稳定的小投资,也是赶巧了,他是广记的老熟客,闻听老冯要将店铺转手衣锦还乡,立马就赶鸭子上架似地买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全盘接收了老冯的财富理念――“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自然而然地也使得广记平稳过渡,兴隆依旧。
王富贵除了以jīng打细算广为人知外,还有个特点为人津津乐道,那就是畏妻如虎。
他这个层面的老百姓能接触到的女人不多,大多数是一些素质平庸者,马马虎虎看得过去的屈指可数,美丽养眼的更是像撒哈拉沙漠的年均雨量,少之又少,所以偶尔有个什么一二线女明星到宁州出席在某个商场举办的代言活动,他比谁都高兴,眉飞眼笑,瞒着自家的母老虎就直奔现场,两眼放光地和一帮年轻人挤在一起,那青面獠牙垂涎yīn笑的模样,没少让商场保安当作可疑分子轰赶出去,他却仍然乐此不彼。
王富贵自以为此事做得密不透风,可惜,他没弄明白一件事,再好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
老板娘是何等人也?她常给自己的好姐妹灌输一个思想,每个多钱的男人背后,都要有个多事的女人。其实她早就对王富贵偷偷摸摸的行为了如指掌,只不过对于这个只有贼心没有贼胆的男人一直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鸟政策罢了。
但这并不是说明老板娘体贴大方,女人都自私得很,只是她掌控了家里的经济命脉。
俗话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同理,男人没变坏,就是因为没钱。
王富贵在别人眼中已经算是混得人模狗样的了,西装革履,穿金戴银,一副老板派头,但实际上他还如自己手下的一个员工,员工起码还有几张票子傍身,平时喝点小酒抽根好烟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他身上长年累月都是一贫如洗。
没有钱的男人,好比没有拐杖的伤残人士,寸步难行。
所以尽管宁州这个声sè犬马的城市粉红发廊无数,但王富贵硬是没一次出轨。
甭提灯红酒绿那些风化场所,即便去十里清扬找萧云喝上一杯,他也得早请示晚汇报。
但令很多不知内情的人大跌眼镜的是,老板娘其实不丑,不仅不丑,且标致得很,虽然已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那双媚眼抛到哪个男人身上都会浑身一颤,而她唯一的也是要命的缺点,就是xìng格彪悍,发起火来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无辜的锅碗瓢盆就成了最为直接的受害者,而王富贵身体的各个部位则很荣幸地成为了这些无辜受害者牺牲时的事发地点。
为这事,王富贵在酒醉后背地里不止一次地跟萧云发过牢sāo,说他老婆简直就是《水浒传》里的母大虫顾大嫂的现实版,还大言不惭地发毒誓,情愿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不愿再娶这个女人做老婆。
当然,他也只是在醉得没有思维能力的时候才敢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悖论来,在清醒的时候,他还是十分“清醒”的。
就在他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在这样一棵老树盘根上吊死时,奇迹出现了,他枯木逢chūn了。
助他燃起这把希望之火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个他十分欣赏的年轻人。
萧云准时地在茶餐厅开午市时出现,不同以往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神秘女人。
这女人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之处,一身休闲打扮,白sè衬衫、蓝sè牛仔裤,清纯得就像个邻家女孩,那顶朴素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容貌无法全然看清,只能依稀看到一些雪白剔透的轮廓,一副黑框眼镜更让人绝了进一步探究的yu望。
食客们没有几个对这个女人感兴趣,只是顾着慢吞细嚼,希望能多享受一会儿空调。
而素来标榜对漂亮女人很有心得的王富贵果然不负众望,一眼就瞧出了这个女人的不平凡之处,那副惊为天人的嘴馋模样让人直捣胃口,但鉴于自家的母老虎在场,只得站在远处偷偷瞥着,不敢造次。
在柜台里点着钞票的老板娘见到萧云来了,偷偷抛了个媚眼,吓得萧云冷汗直冒。
跟在他身后的苏楠很讶异,不是因为老板娘的那个暧mei表情,而是因为萧云的这份工作,她平时接触的一般都是裘马轻肥挥金如土的豪门公子,这些人一生下来就不用为生计烦恼,很少见到像萧云这种需要兼职几份工作才能养活自己的升斗小民,忽然想起了托尔斯泰的一句名言:人生不是享乐,而是一桩十分沉重的工作,这是萧云带给她的一个直观印象。
老板娘见到萧云渐渐走近,连忙起身,本来想跟他很亲热地打个招呼,忽然瞥见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便将到了嘴边的问候话咽了下去,望了眼低调沉默的苏楠,轻笑道:“云子,这位是你朋友?”
“嗯,她叫苏楠。”萧云很怕面对这个如狼似虎的中年妇女,总是提心吊胆的。
老板娘展露花儿笑容,看着苏楠,热情道:“你好,是来吃饭的吧,这顿算我的。”
苏楠轻笑,美不胜收,却仍是低着头,柔声道:“你太客气了。”
老板娘媚笑道:“云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苏楠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萧云,轻声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是来吃饭的。”
老板娘有些错愕,不知该往下说些什么,愣愣望向旁边默不作声的萧云。
萧云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气得苏楠悄悄伸出纤指,狠狠掐了下他的手臂,疼得他咳嗽了几声,唯有轻声道:“是这样的,老板娘,她是我朋友,今天突然心血来cháo,想来体验一下送外卖的辛苦,所以待会儿她跟着我一块去,行吗?”
老板娘有些反应不过来,捋了捋思路,良久才道:“可以是可以,但没钱付的。”
苏楠轻声道:“不用付钱,只要你同意就成。”
老板娘又愣了一下,心里琢磨不透,寻思着这个挺不一样的小娘子一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吃饱了没事干,专找苦吃,转念一想也不对,萧云就一个穷小子,何德何能让一个贵族千金心甘情愿来这种地方受罪?虽然他是有点帅,或者,不仅有点,是非常,自己这个年龄看着也禁不住怦然心动,但乞丐与公主这种童话式的爱情故事,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概率远远小于中体彩头奖的概率,那这与众不同的小娘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萧云趁着老板娘愣神的时间,说了声谢谢,就拉着苏楠惶惶然逃离了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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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那个老板娘好像对你有意思。”苏楠正坐在工作间的椅子上,优雅翘着二郎腿,悠闲等着已进到换衣间更换外卖服的萧云,飘飘然地说出这句话来,任谁都可以听出其中的玩味语气。
“你不也是吗?”萧云在里头应了句。
“呸,送我也不要。”苏楠嗔道。
萧云从里间出来,嘴角微翘,睨着她,轻声道:“女人总是口是心非。”
苏楠做了个呕吐动作,轻声道:“男人总是恬不知耻。”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好了,该你换了。”
“哦。”苏楠拿起那套小号工作服,走到换衣间门口,停住,回头,“不许偷看。”
萧云瞧着这妮子那认真jǐng惕的神情,微笑道:“我不偷看,我光明正大看。”
“你敢!”苏楠恨恨瞪着,见他作势要走过来,转身落荒似地逃了进去,紧紧关门。
半晌,门忽然又打开了一条大缝,苏楠像个盗贼似的,谨小慎微地探个头出来四处张望,见到萧云正安静闲逸地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看着报纸,压根就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吐了吐舌头,门又重新关上。
此时,王富贵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走到萧云身边,悄声道:“人呢?”
萧云没有抬头,专心致志看着报纸,轻声道:“换衣服呢。”
王富贵往换衣间瞥了眼,轻声道:“云子,这女人谁呀?”
萧云轻声道:“刚认识的一朋友。”
王富贵撇撇嘴道:“得了吧你,还刚认识,人家一个女孩子肯这样紧追不舍呀?”
萧云无语,轻声道:“信不信由你。”
王富贵推了推他的肩膀,脸上的笑容jiān诈暧mei,悄声道:“是不是没给钱?”
萧云直想把这个满脑子龌龊思想的男人打一顿,没好气道:“是,没给,没钱给。”
王富贵惊诧,叹道:“云子,你太没品了,叫鸡本来就不是件高尚的事,你还不给钱?”
人,真是奇怪得很,有时竟宁愿去听信谣言,而不相信真话。
萧云没再理他,翻开南方都市报的时事评论版,这是他每天必看的。
那些时事评论写的水平并不怎么高,很多都是一家之言,但胜在敢说敢写。
王富贵沉默了会,忽然俯到萧云耳旁,轻声问道:“云子,多少钱?”
萧云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个放浪形骸的老板,微笑道:“你想试试?”
“想。”王富贵听到萧云这句再明显不过的带着试探挑逗意味的反问,慌忙不迭地点头,双目俱放着光,口水都差不多流出来了,那小妮子样貌虽然看不大清,但仅她那无以伦比的魔鬼身材就值得回味了。
萧云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下,轻声道:“这个数。”
王富贵笑了,这数可以接受,轻声道:“五百不贵。”
萧云摇摇头,轻声道:“五千。”
王富贵惊目诧舌,咽口水道:“开什么玩笑,这女人值五千?五千,我能玩多少鸡了?”
萧云耸耸肩,轻声道:“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
王富贵摊手道:“可是,这也未免太贵了吧?”
萧云不再理他,低头看回报纸,轻声道:“话我说到这,你自己考虑一下。”
王富贵脸sè沉了下来,瞪大眼睛盯着换衣间紧闭的大门,大有想穿透木门瞧出这妞究竟贵在何处的架势,脑子里的几股思cháo正在激烈地斗争着,支持一方说能让萧云这小子上过的女人再次也次不了哪去,五千值了;反对一方说花五千在一个任人鱼肉的jì女身上,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有钱没地花。
他内心挣扎了些久,咬咬牙,终于横下一条心,轻声道:“云子,这女人,我要上。”
萧云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他说的话,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王富贵露出个yín秽笑容,轻声道:“这五千块钱,我给了。”
萧云错愕,问道:“你有这么多钱吗?”
王富贵挤挤眼,小声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私房钱。”
萧云窘迫汗颜,本来他是想让这个身无分文而又死缠烂打着他的男人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这回真不知该怎么摆平这档子事了,要是让那妮子知道他背地里说她是鸡,指不定会用什么手段拙劣雕心雁爪的法子来对付自己呢。
正当他进退两难的时候,苏楠就像一场久旱后忽至的甘霖,换好衣服出来了,他赶紧起身,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就脚底抹油地溜了出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苏楠和**熏心的王富贵在四目相对。
中午时分,正是广记最繁忙的时候。
客人很多,位置却就是那几个,所以有不少来晚没座的站在那干等着。
夹在其中的,有一个年轻人,他表情看似漫不经心,眼角余光却不时地瞥向工作间。
已经十分钟过去了,那里的门始终没有开过,苏楠还没出来,一向镇定自若的萧云竟然有些担忧,皱着如刀双眉,王富贵那挨千刀的不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广记这里也敢霸王硬上弓吧?
又过了几分钟,门终于开了,苏楠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却不见王富贵的身影。
她虽然换上了外卖服,但还是带着鸭舌帽、黑框眼镜,始终没有露出真颜。
大堂的人很多,她却轻易发现了带点内疚之sè的萧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轻瞥了眼他,并没有马上走过去,反而走向了柜台,然后跟老板娘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得老板娘的脸sè巨变,愠怒地走向工作间,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见到这个场景,萧云内心大寒,这妮子要展开报复行动了,还真快。
唉,他轻叹了口气。
苏楠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了句:“走吧。”然后,低着头当先走出了门口。
萧云提起两个装满盒饭的外卖篮,跟在后面。
阳光刺眼,也刺痛人的皮肤。
苏楠穿了件长袖衣服,将雪白无暇的双臂掩藏起来的同时,倒也把阳光阻隔了不少。
萧云把两个外卖篮一前一后绑在自己的那辆自行车上,然后转身望着正躲在树荫下的苏楠,见她几缕微湿的青丝柔顺粘在她那jīng致的脸庞上,让她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骄傲收敛许多,指了指旁边的这辆女式自行车,轻声道:“你会骑吗?”
在他心目中,这种倾倒众生的极品女人要是知道这是一辆自行车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更不用提会骑了。他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就是苏楠不会骑车,自己的车已经载满外卖篮,不能载人了,而不用和她一同去,减低被她报复的风险。
可惜,上天总是很公正的,很少会眷顾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苏楠也不搭话,从树荫下出来,推着那辆自行车,以一个潇洒自如的上车动作扬长而去。
萧云在原地愣了好几秒,他没想过一个人骑自行车也可以这般xìng感,那女人上车时,婀娜似柳枝般的身段在空中辗转腾挪,曼妙多姿得就像高挑名模在T台走秀时,走到末端媚眼乱抛后,华丽转身的一刹那。
天气炎热,没有多少白领愿意从凉快如秋的办公室出来,所以外卖订单异常火爆。
萧云提着饭盒,出了这个大厦,进那个高楼,忙个不停,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
当他送外卖上楼时,苏楠就找个yīn凉的地方等着,静静看着他大汗淋漓的样子。
其实,一路上她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是默默跟着萧云走街串巷。
她掩藏在鸭舌帽下的绝美脸庞也没有什么过多表情,一直都静若落花。
这样也不错,萧云也落个清闲,伊始还有些紧张担忧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在骑车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地抽出空来,欣赏着苏楠那两条悠闲晃荡的修长大腿,感受着这对黄金比例长腿所带来的香艳风情。
半个多小时后,囤积如山的盒饭终于送完了,两人骑车返程。
萧云飘然出尘的脸庞渗满了汗水,男xìng粗犷的魅力更添三分,不知道这车是不是失去了前后两个外卖篮里盒饭的平衡作用,骑起来有点摇晃,也不太顺畅,他却满不在乎,在平路上骑得飞快,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凉爽清风。
苏楠却还是像刚才那般心如止水,一言不发地骑在他身旁,地上的倩影时短时长。
萧云觉得奇怪,侧头瞥了眼她,问道:“苏楠,你怎么了?”
苏楠视线仍直视着前方,轻声道:“没事。”
萧云轻声道:“是不是中暑了?”
苏楠轻声道:“不是。”
萧云轻声道:“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苏楠轻声道:“不为什么。”
萧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张开,却将视线转移到了苏楠那足以傲视天下的胸脯。
他不得不注视那,因为这妮子穿的外卖服有些紧身,将本就壮观的部位凸显得愈发惊人。
这个让人yuhuo焚身的诱惑实在难以抵挡,萧云禁不住有些意乱情迷。
在骑到一个长坡前时,原本面无表情的苏楠那张jīng致脸庞忽然漾起了一种异样狐媚,像极了《聊斋志异》里的九霄美狐,嘴角轻轻上扬,一个暗藏杀机的微笑,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萧云,要上坡了,用力。”
萧云还没来得及思索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时,车已上了这个长坡,速度很快,他一用力,两个脚蹬子的螺丝轰然脱落,他不出意外地失去重心,往前狠狠摔去,好在他身手敏捷,在飞出去地一刹那抓住了车柄,原以为会减缓一下坠落速度,却没想到错愕地看到了惊人一幕:车把手竟与车身分离!
原来刚才苏楠趁着萧云上楼的空当,把他那辆车推到修车铺,将所有螺丝都给拧松了。
哐啷,哗啦!
整辆自行车完全散架。
萧云则以一个不可逆转的完美抛物线,华丽坠地。
苏楠慢悠悠地从后面骑过来,向躺在地上的萧云眨眨媚眼,微笑道:“真乖。”
说完,她很没有道义地自己一个人骑车先行离开,空留香影飘渺。
眼巴巴望着苏楠远离的倩影,原本还躺在地上哀嚎惨叫的萧云轻轻一笑,安然无恙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凝视着苏楠离去的方向,微笑着自语道:“这妮子果然够心狠手辣的,不过这一摔,应该能让她心里舒坦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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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瓮中鳖里的一盆夹竹桃
在这个纷绕的世俗世界里,能够用一颗平常的心去对待周围的一切,也是一种境界。
虽然这种人就像冰河时期的恐龙,几乎灭绝了,但终究还是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的。
萧云就是其中之一。
他把支离破碎的自行车拎到附近的修车铺,也不等修车师傅动手,自己就拿起了几件趁手工具,以旁人不可置信的速度重装完毕后,就间不容发地往回骑,茶餐厅还有很多外卖等着他送,在这个顾客是上帝的时代,任何磨洋工的行为都会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尽管还有另外两个同事小伙在,但广记的订单总是源源不绝的,三辆外卖单车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广记门口的yīn凉树荫下,苏楠用玉手作扇子,正往诱人犯罪的衣领里煽着风。
她的一双如江南清水般妖娆的眸子隐藏在黑框镜片下,目视着马路的尽头,翘首以盼。
他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受伤了吧?难道伤得很重?嗯,那一摔,确实挺重的,应该很疼吧。咦,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在担心那个死人?哼,我才不会担心他,那个死人竟然跟别人说自己是做那种工作的女人,摔死了才好。可是,可是自己的心里怎么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呸,我才不是在为他担心,这只是一个人最起码的道德底线罢了,对,就是这样子的。
苏楠心乱如麻,这是极为少见的,她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哪个法子都徒劳无功。
终于,那个可恨的身影从街头尽处出现,她似乎轻轻松了口气,娇躯也不再紧绷着。
萧云远远就看见了树荫下的她,把自行车停回原位后,微微一笑,问道:“等我?”
苏楠白了眼他,轻声道:“谁等你了?不要脸。”
萧云走到树荫下,望着她,轻声道:“那你在这干嘛?”
苏楠俏脸起了不易发现的红晕,低下头,没有直视他,轻声道:“纳凉而已。”
萧云微笑道:“我觉得里面空调吹出的凉风,会比你用手煽出的热风更舒服。”
苏楠抬眸嗔视,说道:“你管我,我就喜欢用手煽风。”
天大的道理,也抵不上“喜欢”两个字。
这妮子每次被萧云揭穿内心想法后,就喜欢耍赖,像个倔强孩子,拧得可爱。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笑笑,轻声道:“那我进去享受空调了,你慢慢煽。”
“我煽够了,我也进去。”苏楠在他还没有迈步的时候,就抢先一步,一溜烟推门而进。
萧云望着她转瞬不见的倩影,微笑摇摇头,将炎热抛之脑后,走进了凉飕飕的世界。
老板娘是个持家好女人,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颇有武乡侯的高风亮节,将茶餐厅里里外外的一切事宜都打点得妥妥当当,此刻正在厨房门口安排着外卖盒饭的装放,脸sè好了许多,店里的员工也不用忐忑不安了。她那张只能靠着一些胭脂水粉来抹平岁月痕迹的脸蛋不像苏楠那种如羊脂白玉般jīng美,反而像一块豆腐,白净,却松弛,还有些皱皮。
喜欢在大热天时泡在游泳池里观赏三点式的王富贵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没出去,鼻青脸肿地坐在柜台里,一边欣赏着女客人的淑女食相,一边意yín着米饭含在她们小嘴里的温热,正瞧得兴起,忽然瞥见了戴着鸭舌帽的苏楠,心里直发毛,立即低下头去,拿过纸笔,也不顾笔帽取没取下来,就在乱写着,假装在忙,对她躲避不及。
男人爱一个女人时,可以死去活来,怕一个女人时,最稳妥的做法,还是形同陌路。
萧云见到王富贵这副滑稽惨样,内心愧疚,看来这次出轨的失败在他心里多多少少蒙上了一层yīn影,不知道下次若是遇到真的时,他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豁出去,但老板娘是真豁出去了,今次出手并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反而更变本加厉。
广记的熟客们早已对王富贵三天两头地受点小伤习以为常,有些平时跟他称兄道弟的客人还雪上加霜,调侃式地在分析着这个伤口是什么rì常用品造成的,那个伤口又是受了哪样生活用具打击而成的,笑声不断,萧云叹了口气,去找杯凉白开解解渴,而在背后捅了王富贵一刀的苏楠则浮起个淡至透明的得意微笑,脚步轻灵地尾随着萧云走进了工作间。
兴许是呆在温度高的室外时间较长,乍入到低温的室内,皮肤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苏楠莹白如雪的粉颈处泛起了一粒粒可爱的小疙瘩,吹弹可破,她倒了一杯凉白开,仰头饮着,喉咙处一张一弛,诱人至极。
凝望着这个女人的一笑一颦一皱眉,萧云有些恍惚,她在荒芜人烟的地方娴静独处时,总是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忧伤,虽然她红颜一笑足以颠倒众生,但看得出来她不爱笑,大多数的笑容都是伪装出来的职场微笑,真正发自肺腑的很少,这样的女人不是城府深得可怕,就是经历过一些痛不yù生的往事。
苏楠饮尽一杯,舔着娇艳红唇,叹道:“真舒服。”
萧云望着她,问道:“苏楠,你刚才跟老板娘说了些什么,让她那样的雷霆震怒?”
这句话他想问很久了,只是刚才一路上苏楠都是沉默寡言的,不好发问。
苏楠放下杯子,给萧云倒了一杯,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跟她说老板是个好人。”
萧云有些诧异,凝眉道:“就这些?”
苏楠端着水过来,轻声道:“当然不止,我还得向老板娘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样说。”
萧云接过水杯,饮了一口,清凉透心,轻声道:“你怎么解释的?”
苏楠妖媚一笑,背起小手,踱开几步,轻声道:“我就跟老板娘说呀,老板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男人,菩萨心肠,她能嫁到这么一个好老公真是羡慕死我了,老板娘听我这么一说,心里肯定美滋滋的,世上没有几个女人不喜欢听到别人赞她找了个好男人的,但我估计她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
萧云笑笑,轻声道:“不光她不明白,我也稀里糊涂的。”
苏楠眨眨媚眼,轻声道:“她当时就问我了,然后我就告诉她,‘本来呢,今天到这里义务送外卖是我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你们广记付酬劳,可老板却硬要按钟点给我发工资,我说如果让老板娘知道了怎么办,老板就说我用我的私房钱,她不会知道的。’就这些,没了,接下去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暗度陈仓。
萧云苦笑,这妖jīng尤物的攻心计谋让他见识到了“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的真谛。
红颜祸水,这也许是世人对美人的一种过分偏见,其实没这么可怕,因为红颜多薄命。
但聪明绝顶的红颜,即便薄命,也能让世界上的男人头痛yù裂。
萧云饮完这杯凉白开之后,就继续工作去了,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必须快马加鞭了。
苏楠原本还想跟着去,但被萧云义正言辞拒绝了,只好呆在这里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阳光猛烈,大地yù焦。
萧云骑着车,穿梭于大街小巷、车cháo人流,往来送着盒饭,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
很苦,很累,但这个伟岸而坚毅的身影却从没有懈怠,从没有偷懒,从没有抱怨。
每一个人都拥有生命,但并非每一个人都懂得生命,乃至于珍惜生命。
不了解生命的人,生命对他来说,是一种惩罚。
很多人就是为了逃避这种所谓的惩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留下亲人的泪水与唏嘘。
母亲曾告诉萧云,孩子,人生伟业的建立,不在能知,而在能行。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萧云行了多少路,而当你注意到他时,他早已在终点向你招手了。
他总是像田间的老黄牛,拖着一副沉重的犁,不等主人扬起手中鞭,就默默前行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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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宁州最后一个城中村,叫瓮中鳖,位于拱月区的中心地带,周围都是繁华商业区。
瓮中鳖的村口有一座小桥,桥头有一棵大榕树,夏天时,村里的人们就在树下纳凉。
只不过这里没有任何诗境,小桥下穿流而过的不是清清的河水,而是臭气熏天的污水。
由于环境差,瓮中鳖的房子大多数便宜,一房一厅400上下就可以搞定,不过是阳光永远无法照进房间的那种,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灯,但还是获得了许多外来租客的青睐,纷纷慕名而来。
若你在街上随便找个宁州人问问,世界上人口居住密度最大的地方在哪?估计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瓮中鳖。没住过城中村,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房子的密度可以达到多大。在这里,楼和楼之间只有手掌的距离,也即是传说中的“握手楼”。
楼楼相握形成的小巷,深不见底,窄处不能伸展双臂。对于不知城中村为何物的人来说,这样黑乎乎的巷子像迷宫一样,总是让人有种莫名的恐惧。虽然阳光很少眷顾此地,但无形中却给予了瓮中鳖另外一个好处,冬暖夏凉,就像住在洞穴里一般。炎热的夏天给宁州带来持续高温,在外面写字楼里空调温度开到最低的时候,握手楼里却很yīn凉,尤其是那些终年不见天rì的楼层。
因为楼近,因为人多,所以当午夜来临,本应在宁静中睡去的时候,你却可以听到楼下夜归人走过的脚步声或三轮车滚过的声音;听到隔壁楼“碰”、“糊了”、“自摸”的麻将声;听到窗外某个人在用陕北或者川西的方言大声讲着电话;还能听到对面的小夫妻又在“嗯啊”zuo爱了……
瓮中鳖的人口川流不息,情况错综复杂,也就直接催生了一种昼伏夜出的行业。
城中村鸡多,是每个住过城中村的人都知道的。此鸡非彼鸡,指的是床上饱yù的鸡,而非桌上饱腹的鸡。瓮中鳖一条不过30米的小巷,就有近十家发廊,店里几个年轻的女郎打扮得十分xìng感,超短裙撩得极高,雪白而粉圆的大腿在yīn暗的巷子里格外晃眼,胸口的两坨肉疙瘩也挤得快爆出来了,劣质香水洒很多,老远就可以闻到。
只要有谁多看几眼店里的人,这些小姐立马向你风情万种的招呼:大哥,要不要洗头?
“洗头”这一名词,可是这个行业暗语来的。
在这样没有阳光的城中村,每天都有许多美好或罪恶的yu望,在黑暗里悄然滋长。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村里的人不多,大概都出去工作挣钱养家糊口了。
萧云施施然地走在幽深的小巷里,轻车熟路,从缝隙中漏下的些许阳光,照亮着前程。
他下班后,就背起那个黑sè小包从广记出来,换乘了几路公交,辗转来到这里。
苏楠还是戴着那顶遮住容颜的鸭舌帽,亦步亦趋地紧跟在萧云身后,迈的步子很谨慎,脸sè显得有点苍白,额头也有汗水,一只小手还轻轻扣着他的衣角不放,双眸始终望着地下,这样的脏乱差环境让她感到心慌。
一路上,都有行人向这对奇异的男女组合投来狐疑揣测的眼神。
苏楠不经意间抬眸,轻轻瞥了眼身前这个孤寂却偏偏坚毅得让人不敢打扰的背影,腾起了另一个心思,这年轻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似乎无论什么样的外部环境,他都可以适应,都可以这样从容面对,实在令人惊叹。
两人始终没有交谈,拐弯抹角地走进了一条店铺林立的内街,其中以粉灯发廊居多。
原本这条内街还略显冷清,但萧云一走进来,就好像带来了一束久违的阳光,那些店铺里的人立即展开了真诚而欢乐的笑容,就连那些抹着厚实胭脂、洒着劣质香水的小姐们都消去了以往堆砌出来的伪装微笑,纷纷出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她们并不是在招揽生意,只是在向一个好朋友致意。
萧云很自然地微笑回应着,感情没有外溢,仍是不温不火,清净如竹。
苏楠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不知为什么,她对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排斥感,根本无法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更别提像萧云那样自然了。她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无论在多寒冷的天气里,只要有他在,就会生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就像疲倦不堪的浪子回到了家一样。
这条内街叫牛栏街,不长,五十几米就到了尽头。
往右拐过去就是一条狭窄小巷,还有一两间发廊隐藏在这里。
苏楠扯了扯萧云的衣角,悄声问道:“萧云,他们为什么要跟你打招呼?”
萧云停下脚步,微笑道:“因为我是他们的朋友。”
苏楠呆若木鸡,不可置信道:“你和他们是朋友?”
萧云轻声道:“很奇怪吗?”
苏楠轻声道:“不仅奇怪,而且不可思议。”
萧云问道:“你瞧不起他们?”
苏楠轻声道:“不是,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和他们交朋友。”
萧云微笑道:“交朋友,并不一定要交能够互相利用的人。”
苏楠听出了他话里的玄关,脸sè微红,嗔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过利用你了?”
萧云微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交你这个朋友了?”
苏楠气绝,咬着娇嫩红唇,狠狠掐了他一把,觉得还不解气,又踩了他一脚。
萧云无奈苦笑,这妮子绝对有做打女明星的潜质,出手狠,且部位找得准,钻心的疼。
正当这对冤家在闹着小矛盾时,小巷最里头、门口摆着一盆美丽妖娆植物的一间发廊里走出一个30来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笑眯眯地挽着一个大腹便便、油光粉面的中年男人走向对面的那幢握手楼,走到一半,忽然瞥见了这边的萧云,低声跟那个yín笑不止的男人说了几句,就向这边走过来。
仍在气恼中的苏楠知晓那女人的意图后,安静了下来,压了压帽檐,让自己掩藏得更深,静静望着萧云,眼神中竟有些失望。这死人极有目的xìng地深入到这里,而那个半老不嫩的小姐瞧见他竟笑得这么开心,应该就是他的老相好吧,唉,也许真是自己看走眼了,这个年轻人跟一般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食sèxìng也。
萧云却没有她那么多想法,淡淡微笑,看着走来的女人,说道:“惜姐,生意不错。”
语气中没有夹杂一丝鄙夷,就跟普通老朋友见面,问对方“吃饭了没”一样。
惜姐娇艳一笑,皱起几条鱼尾纹,轻声道:“你这小子,有这么打招呼的吗?欠揍。”
苏楠在心里默默同意道“我也觉得他很欠揍”,看向萧云的眸子盈满了邪恶的笑意。
萧云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望了眼发廊,轻声道:“妞妞在里面?”
惜姐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强颜欢笑,轻声道:“在,晓红正陪她玩呢。”
做这种酒肉生意的女人,最在意的不是别人歧视的目光,而是自己孩子能否健康成长。
萧云眼神温柔,轻声道:“妞妞上一年级了,逐渐懂事,别让她来这里了。”
惜姐默然点着头,她自己何尝不想换个好环境呢?自己的宝贝心头肉始终是她最放不下的牵挂,这种风花雪月的地方确实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她听这个年轻人跟她说过,古时候有位母亲为了自己儿子能够成才,竟然三次迁屋,对比起来,自己这个妈妈做得真是太不称职了,每每想到这,她都有泪花在闪烁。
须臾,她瞥了一眼萧云身旁那个气质与瓮中鳖格格不入的女人,轻声问道:“这是?”
萧云轻声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叫苏楠。”
原打算独善其身的苏楠听到他说“朋友”两个字时,有些意外,禁不住抬头望了眼他。
惜姐玩味地向他挤挤眉,望向苏楠,灿烂一笑,伸出小手道:“你好,我叫谭惜。”
“你好。”苏楠语气冷淡,纤手只是浅浅一握,很快就收了回来。
这个举动不言而喻,苏楠显然对于这个将自己女儿扔在发廊不管不顾而去接生意的女人没有半点好感,绝美脸庞一下子乌云密布,低下头去盯着脚尖,未曾抬头正视过惜姐一眼,萧云原本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惜姐轻轻阻止了。
这种冷遇,或许换作以前惜姐还会怒容满面,但现在,早已过了那个冲动的年龄了。
这个年轻人告诫她,在别人面前,如果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惜姐没有生气,望着爱理不理她的苏楠,微笑道:“苏楠是吧,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没读过多少年书,道理懂得不多,但我还是能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我不知道你跟萧云的关系是什么,但我可以用xìng命担保,他绝对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男人,希望你不会因为我是他的朋友,而对他有什么意见。”
萧云有些感动,轻声道:“惜姐,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我头上来了?”
朋友从不分贵贱,一个肯放下自己身段替朋友辩护的人,绝对是个忠诚的挚友。
惜姐掩嘴笑道:“我怕人家姑娘会对你有什么误会。”
萧云轻声道:“你是我朋友,又不是她的,有什么好误会?”
惜姐感激地望了眼他,笑了笑,轻声道:“话虽如此,但有些事情说清楚了,总比藏着掖着好。苏楠,你刚才经过牛栏街的时候,估计也见到了,那里所有的人都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正是苏楠想知道的,听到惜姐这么一问,便来了兴趣,微微抬头,依稀露出了真容。
惜姐见到她倾国倾城的容貌轮廓,愣了好大一阵子,呆滞的神sè久久yīn魂不散,直到萧云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望向苏楠的眼神更是带出了敬畏之意,轻声道:“萧云他之所以在这里最受欢迎,是因为他真正把我们当做朋友,没有戴着有sè眼镜,我们这里每一个人几乎都曾得到过他的帮助,而我则是得到他最大恩泽的人,因为他救了我的女儿。”
苏楠皱着黛眉,感兴趣道:“他救了你女儿?”
惜姐眼眶泛泪,哽咽道:“嗯。”
萧云轻声道:“算了,惜姐,这事不用跟她提。”
苏楠瞪了眼他,嗔道:“我偏要听。”
惜姐擦擦眼角处渗出的几滴泪花,笑了笑,继续道:“我女儿叫妞妞,刚刚七岁,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公主,有一次我不在的时候,她在店门口玩耍,很不幸误食了一种有毒的花,看见没,就是门口的那株花。”
苏楠循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发现在发廊的左侧盛放着一盆花,问道:“那是什么?”
惜姐情绪低落,如黑雨将倾盆,轻声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来还是萧云告诉我的,那盆花叫夹竹桃,长的很漂亮,花似桃,叶像竹,一年四季,常青不改。它的叶和茎有着华丽的外表,却包裹着邪恶的剧毒,这些常识一般大人都不知道,小孩子就更无从知晓了,那天妞妞她自己一个人在门口玩过家家,摘了几片叶子做青菜,糊里糊涂地就吃了下去……”
讲到这,惜姐再也无法继续,懊悔与后怕的泪水又再次涌了出来。
虽然隔了三个月这么久,但妞妞中毒后的痛苦惨样还是令她历历在目,脸sè发紫,瞳孔涣散,四肢抽搐,连医院都不敢收了,要不是今天担心苏楠会对萧云有什么误会,耽搁两人的关系,她断然不会再提起这桩伤心往事,而那株夹竹桃她没有扔掉,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无论遇到什么风雨,一定要将女儿放在首位。
萧云轻轻拍着惜姐的后背,对于这个女人,他没有半点觉得肮脏。
世上没有女人会愿意从事这种工作,但现实的无奈与窘迫,很多时候人是无力回天的。
惜姐擦擦泪水,勉强挤出一丝欢笑,轻声道:“我得走了,萧云,有空再聊。”
她跟两人挥手道别,回去挽起那个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男人,消失在了握手楼的门口。
萧云背着手,双眸微微眯起,静静望着惜姐消失的方向,轻声道:“苏楠,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一定觉得做这种下三滥工作的女人都很贱,但我可以给你讲讲惜姐的一些情况。她来自陕西,无一技之长,老公虽然在工厂,但长三角工厂的工资是出了名的低,一家三口的吃喝拉撒睡已是一笔相当不菲的开支,再加上妞妞没本地户口,只能上那种学费贼贵的民办学校,每月的开支对收入微薄的他们来说,不亚于天文数字。但惜姐说,再苦不能苦孩子,所以她选择了做这行。也许,她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我敢肯定她是一个好母亲,因为她用宁愿用**来换取孩子美好的未来。”
苏楠低头沉默,很久很久,脸庞有泪水滑过,望着萧云,轻声道:“你后来救了妞妞?”
萧云轻声道:“嗯。”
苏楠轻声道:“你懂中医?”
萧云轻声道:“中西医都懂点,妞妞当时吃了很多片叶子,中毒很深,好在时间不长。”
“我想去见见妞妞,刚才惜姐说妞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公主,是这样的吗?”苏楠望了眼空无一人的大楼门口,眼神中没有了伊始的那种不屑与不敬,那个女人其实很可怜,带着这么小的女儿做这种暗无天rì的低贱工作,除了萧云,心里的苦衷又有谁能够体谅?
“也许是,也许不是。”萧云说了句很难懂得话,侧头看着她,“你真想去看妞妞?”
“嗯。”苏楠轻轻点头。
萧云不再说话,当先往发廊走去,苏楠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发廊里,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出神地看着一个小女孩趴在沙发上画画。
小女孩神情很专注,拿着铅笔一丝不苟,头上夹着一个很卡哇伊的HelloKitty发卡。
苏楠见到小女孩的一刹那,双眸出现了极为震惊的神sè,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小女孩,头发蓬松泛黄,皮肤黝黑粗糙,两眼像金鱼一样凸出,嘴角向着一边歪斜,还在不住地往地下滴着口水,就连拿着铅笔画画的小手也像被火烧过一样,白一片,红一片。
萧云走过去,逗着这个奇丑无比的小女孩,从黑sè小包里拿出了一把铅笔给她。
小女孩懂事地笑着,小手抱着萧云的颈部,亲了好几口,脸上的笑容充满了童趣。
萧云微笑着,神情温柔而醉人,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深沉到近乎空白。
“走吧。”
许久,萧云起身,走出了这间发廊,妞妞还在他身后挥着手。
苏楠也走了出去,但还是没有从刚才的震惊缓过来,愣愣问道:“那真是妞妞?”
萧云轻轻点头,轻声道:“她中毒太深了,xìng命保了下来,可惜……”
苏楠脸sè写满了哀伤,带着哭腔,轻声道:“惜姐不是说她是世界最美的公主吗?”
萧云抬头,透过楼间窄窄的缝隙,凝望着蓝天,轻轻说出一句:“在一个母亲眼中,自己的孩子永远是世界上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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