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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雨门     枭雄赋txt下载     枭雄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哀兵胜

    一方枭雄黎枝叶的黯然仙逝,让整个14K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但也达到了空前团结。

    上至元老金刚,下至喽罗小弟,再也不用萧云费尽口舌去说服,全都一门心思,替黎叔报仇。

    面对形势的骤然逆转,机变如神的萧云没有自乱阵脚,很快做出了部署,由他带着虞绿衣以及一队人马前往雍福会进行“斩首”行动,这也算是对和胜和弑杀黎枝叶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其他人,包括虞绿衣的12K金钗则由三大金刚具体调度,开始对和胜和的主力部队发起猛烈反击,目的是吸引和胜和的注意力,协助萧云完成对鲁若愚的斩首行动。

    如果你是将领,当两军交战的时候,如果敌我实力悬殊,任何人都可以害怕,而唯一不可以害怕的人,就是你。而萧云这个将自己安危推向风口浪尖、亲自深入虎穴的部署,也迅速赢得了包括三大金刚在内的14K各位大佬们的敬重,他们望向萧云的眼神也比此前柔和了许多。

    天才,是不世出的。

    没有从天而降的成功,从跌倒里每站起来一次,成功就近了一寸。也没有平白无故的威信,每正确一次,威信就增加一分。人生是一场负重的狂奔,需要不停地在每一个岔路口做出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将通往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之路。萧云的威信,就是在每一次正确的选择中确立起来的,无论是在银狐堂,还是在公子党,就算现在身处14K,也是如此。

    在安排妥当之后,萧云走到浑身遭受多处刀伤的马飞燕面前,轻声道:“借一步说话。”

    旁边的李佛印心领神会,几步跨过来,从喽罗张先的手中接过马飞燕臂膀,扶着他出门。

    三人信步走到了游泳池旁,驮着枪的保镖们识趣走远,只有池水在微风吹拂下,平静中摇曳。

    “黎叔真是小妖杀死的?”萧云一开口,就直逼人心。

    “我杀的。”马飞燕竟然没有任何狡辩。

    “宁州那位究竟想干什么?”萧云倏然眯起了眼睛,语气冰冷得如长白山上的冬雪。

    “这不属于我应该知道的范畴。”马飞燕平静道。

    “我又不是泥菩萨过江,需要他出手帮我么?”萧云隐隐有些不满道。

    “在我看来,没有帮或者不帮之说,只有完成任务或者没有完成任务。”马飞燕淡淡道。

    “黎叔都已经决定把位置让给我了,非得要他xìng命吗?”萧云质问道。

    “人在江湖,就像花开枝头,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马飞燕轻声道。

    萧云万语千言堵在喉咙,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到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好好养伤吧。”

    李佛印一招手,有两个保镖跑过来左右扶住了马飞燕,而他则跟在萧云身后,走回屋里。

    “少主。”马飞燕向已经转身往屋里走的萧云喊了一声。

    “还有事?”萧云停下脚步。

    “姓陶那位小姑娘被关在尖沙咀亚士厘道一家叫‘酒池肉林’的私房菜里。”马飞燕轻声道。

    萧云一怔,目光如炬,问道:“你怎么知道?”

    “该我知道的范畴,我不会忘记。”马飞燕嘴角浅浅翘起。

    萧云若有所思了一阵,转身回屋,领着虞绿衣等人消失在了黑夜中,各位大佬们也各自回巢。

    马飞燕还是没离开,只是挣脱了保镖的搀扶,站在游泳池旁,仰起头北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枝叶,在这条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马飞燕呢喃道,忽然,他一掌拍向自己的额头,

    七孔流血。

    一代名将就此作古。

    原来“人在江湖,就像花开枝头……”那句话,既是说给黎枝叶的,也是给他自己听的。

    而他在身子倒下一瞬间抬头仰望的天上那片夜sè,却似乎更颓靡了。

    ——————

    张丈八。

    14K“勇”字堆的话事人,胡须勇最得意的门徒之一,主要活跃在荃湾一带,素有“荃湾猛虎”之称。此人长得很有xìng格,说好听了,那叫做仪容威猛,说难听了,那就是奇丑无比。他身高人如其名,足有一米九,魁梧高大,面带黄sè,连眼瞳都泛着猛虎一般的黄sè凶芒,豹头狮鼻,颌下长着漆黑短须,透着一股子刚烈之气。

    他手底下有一张500人的王牌,清一sè的七品上高手,这也是他占据“勇”字堆的原因。

    此刻,这张王牌肃然而立,整整齐齐没有半点杂音,每个人左手拿刀,右手拿着一条白头巾。

    这是荃湾的一个大型仓库,张丈八站在一堆货物上头,面无表情,俯瞰着这支猛虎之师。

    “平常黎叔待你们怎么样?!”张丈八大声问道,声音极为雄厚,似乎可以穿透墙壁。

    “好!”五百人异口同声道。

    “现在黎叔被和胜和给杀了,我们该怎么办?”张丈八厉声问道。

    “报仇!报仇!!报仇!!!”五百个声音汇集在一起,向一股滚滚洪流,震耳yù聋。

    “戴孝!”张丈八一声令下,率先将那条白头巾绑在了头上。

    五百人动作一致,整齐划一,唰地纷纷绑起了白头巾,双眼放shè出仇恨的光芒,炙热得耀眼。

    “做嘢!”张丈八振臂一呼,从高处跳下,当先如一头猛虎出笼,迈着大步向门口冲去。

    后面五百人倒提着砍刀,无声无息地跟上,仿佛山洞缝隙里的一条暗流,瞧不出有多深。

    仓库外头,大概有两千多人在互相砍伐,怒吼声、哀嚎声交织着,一片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这里是荃湾的一个重要港口,往来货船多如鲫,油水很深,和胜和想拿下来,也在情理之中。

    当和胜和的八品上高手卫庄带着500号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张丈八手底下的一名猛将黄巾带着1500个不入品的打手赶来支援,双方发生激烈打斗。由于大飞的500号人全是能征善战的七品高手,对付黄巾的1500个虾米就像砍菜切瓜一般轻松,躺在地上缺胳膊少腿、哭爹喊娘的几乎全都是14K的人。

    而张丈八那时候还在从一号公馆往这里赶,那五百个七品上高手的资本是他特意藏在这里的,以保存实力,免得拼没了,这样的私心在所有的字堆话事人中都存在着,这个年代好死不如赖活着,结果黎枝叶被杀的噩耗深深刺激了他。这位坐堂是整个社团的jīng神支柱,如果不是他这杆大旗竖在那里,这个社团早就四分五裂了,张丈八怒火攻心,也不用萧云在那里苦口婆心地作思想工作,决定不计成本地打出这张牌。

    码头上,惊涛拍岸,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当张丈八领着头戴白孝的五百人闯进战场的时候,就如同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流,瞬间冰封了惨烈的氛围,那群七品上高手势如破竹,恰似一把把镰刀划过稻田禾苗,无声无息地收割着人的xìng命。他们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畏惧,个个麻木了似的,眼睛坚毅而执着,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寒刀,甚至没有退缩,嘶!手臂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然而,对方的脖子却骇然出现了一条诡异的线,一开始还只是很浅,分辨不出轮廓,接着就越来越明显,噗!鲜血终于没办法掩藏,像决堤的洪水,从咽喉处喷薄而出,形成一道眩目的血雾。

    太平静了,平静得令人心惊!太冷漠了,冷漠得让人胆寒!

    这群杀神如果在出手的时候,大吼一声,还不会让整个气氛显得那么诡异惊悚,可他们就连中刀时也没发出半点闷哼声,不悲不喜,不骄不躁。他们每一次挥刀,都会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瞬间便有五十多人倒在了血泊中。刚才还杀得兴起的和胜和打手们禁不住惊呆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在拷问这伙人究竟从哪冒出来的?

    但鲜血难闻的刺鼻味很快让他们清醒,收起轻蔑的态度,让局势重新回到势均力敌。

    然而,老子曾说: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头缠白孝的八品上高手张丈八如同一头饥饿猛虎,冲进了羊群之中,两把砍刀上下翻飞,锃亮的月牙刀刃泛着一股子血sè的寒芒,带起一条条、一道道奇异地弧光。他的两把刀特别是在刀刃处加上了一段犬牙形状的锯齿,就算是再坚硬的盔甲,只要被锯齿锁住,也可以一下子撕出一道口子来,所过之处,但见和胜和人仰马翻,无人可以阻拦住他的去路。

    五百人紧跟在他的身后,挥刀收刀,如同一把利刃般,在敌阵中纵横驰骋。

    张丈八虽然在各个不同方向不断地双刀齐飞,但眼睛却一直都是目视前方,只盯着一个人。

    同样也是八品上高手的和胜和大佬卫庄。

    也许是英雄惜英雄,卫庄在拼命残杀那些螳臂当车的小喽罗的同时,也只关注着张丈八。

    凿穿!

    不知挥了多少次刀,杀了多少个人,张丈八终于凿穿了重重阻碍,直面卫庄了。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两人都懂,都明白想尽快解决战斗,就必然要尽快解决对方。

    两人冷漠对视着,仿若旁边再无他人。

    “你赢不了我。”卫庄当然知道张丈八的实力,没有比敌人更了解敌人的了。

    “试过才知道。”张丈八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两把刀尖上还在不断地滴落鲜血。

    卫庄皱起了眉头,紧了紧拿刀的右手,猝然一声厉喝,当先发难,一把刀被他舞得虎虎生威!

    张丈八从容地用双刀防护着,刀刃反shè出冰冷的月光,三把刀交织在一起,如雪花漫天飞舞。

    卫庄出刀的速度越来越快,以至于化为无形,张丈八毫不示弱,双刀搁挡,迸出火花四溅!

    在躲过张丈八的划胸一刀后,卫庄的身体一个急速旋转,手肘下意识向前一顶,刀入骨肉!

    而张丈八右手的刀尖也同时没入了卫庄的肩头,可惜卫庄忘了,张丈八左手还有一把刀。

    当他慌张着抽刀的时候,却看到了张丈八微笑着左手平拿刀柄,不急不缓地在他喉咙上一划。

    嘶!

    一刀封喉!

    “我试过了,我赢了。”

    这是卫庄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卫庄的轰然倒地,和胜和的五百人马再也抵挡不住,发出凄厉的鬼哭狼嚎,震撼人心。

    全军覆没,血流成河。

    这只是14K反击的一个剪影,这样白刃相接的血腥场面,在14K的五个地盘几乎无处不在。

    反击的号角已全面吹响。

    ——————

    快凌晨两点了。

    黑暗仿佛已经侵袭到了苍穹每一个角落,遮盖着世界,就像面纱装饰着少女的脸。

    而香港已经开始渐渐起雾了,所幸不浓,薄如轻纱。

    湾仔中环广场后巷。

    萧云正领着虞绿衣、李佛印等二十人潜伏在这里,后门口处还有十多个和胜和打手把守着。

    “今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虞绿衣刚大哭过一场,眼睛还是红红的,泛着残余泪花。

    “生命本身就是场战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正常。”萧云淡淡道,蹲了下来,点着根烟。

    虞绿衣侧脸看了他一眼,很难想象他这种年纪这么老成持重,问道:“你就一点也不怵吗?”

    虽然虞绿衣很早就被黎枝叶训练成了杀人机器,但面对这样成千上万的屠杀,还是心内发紧。

    “有啥好怵的?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萧云吐了个烟圈。

    虞绿衣瞳孔一缩,沉吟了好一阵子,才悄然呼出一口气,问道:“你手里还有多少底牌?”

    “前些rì子,从公子党暗中运了3000人进来,但真正能打仗的只有2000人。”萧云轻声道。

    “几品?”虞绿衣问道。

    “七品的1000,七品上的500,八品的500。”萧云语气轻松道。

    “杯水车薪。”虞绿衣皱起了黛眉,就这点人马,不说反攻过界了,就连地盘也不定能守住。

    “我还有一张牌,你不用问,我也不会说,适当的时候,我就会打出来。”萧云弹了弹烟灰。

    听到这句话,虞绿衣压下了强烈的好奇心,看了看手表,提醒道:“准备到两点了。”

    萧云扔掉了那根烟,抬头望着这幢笼罩在薄雾中的摩天大厦,微笑道:“各位,玩得开心。”

第三十五章 让子弹飞

    雾锁迷城。

    整幢中环广场大部分都是黑灯瞎火的,缭绕在薄雾中,犹抱琵琶半遮面,分外妖娆。

    一个多小时前,小妖率领几十号人攻进这幢大厦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控制了大厦上下左右。

    守在大厦后门口的一共有十三个人,由于他们不是作战部队,所以每个人腰里都别着一支枪。

    这几乎是香港地下社团约定俗成的不成文戒规,短兵相接的主力部队,哪一方都不敢胆大包天地使用枪支弹药,因为你使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冷兵器,还属于可控范围内的内乱,zhōng yāng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任由香港jǐng方处理,但要是全港子弹满天飞,爆炸隆隆硝烟漫漫,那么就超出zhōng yāng以及港府的忍耐底线了,驻港部队就要出动,这对哪一方来说都是得不偿失的。因此,即便是14K被打得透不过气来,也不敢大面积动用热兵器。

    “阿四,身上有无货?整支来抽一下。”一个长头发的小兵问道,解开了西装的纽扣。

    “海洛英没有,尼古丁就有,要不要?”旁边带着眼镜的另一个小兵掏出一包555晃了晃。

    “照杀!妈的,忙了一晚上,再不抽根烟jīng神一下,我怕我当场晕倒。”长头发小兵撇嘴道。

    “就像上次你跟那个越南妹搞了8嘢之后那样?”阿四挤眉弄眼道。

    旁边的人哄堂大笑,笑声中夹杂的尽是yín秽之意。

    “那一次,真的差点jīng尽人亡啊!”长毛感慨道,并不在意大家嘲笑,点着烟惬意抽了一口。

    “长毛,那个越南妹还有没姐姐或者妹妹这类的,让哥也尝尝一夜八次?”阿四揶揄道。

    旁边的人笑得更猖狂了。

    “去你妈的!”长毛踢了一脚阿四,却忽然惊觉,看着前方黑暗处质问道,“什么人?!”

    万籁俱寂。

    “长毛,你犯了烟瘾,也不用一惊一乍啊,妈的,吓老子一大跳。”阿四骂咧道,松开手枪。

    “对唔住,听错了听错了,我还以为那边有鬼呢。”长毛赶紧嘻皮笑脸地向各位道歉。

    这时,长毛手里的那台对讲机响了起来:“长毛,正门有鬼出现,派几个人过来支援!”

    “草,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帮孙子还敢来,阿四,你带六个兄弟过去看看。”长毛指挥道。

    “好,你们几个,跟我来。”阿四收起了玩笑模样,掏出枪,领着六个人直奔正门而去。

    “这场雾,似乎越来越浓啊。”长毛抬起头,看着消失在浓雾中的高楼大厦,心里有些担忧。

    忽而,他似乎听见了有东西割破空气的尖锐声,接着,他就看见前方浓雾中窜出了几条黑影。

    “有……”长毛那个“鬼”字还没喊出来,喉咙就已经被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穿过。

    等其他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拿出枪准备开枪反击时,几颗小石子像阎王索命符般呼啸而至。

    突突突……

    转瞬间,守在后门口的七个人全倒在了血泊中,再无气息,而且都是被小石子穿破咽喉而亡。

    毛骨悚然!

    “佛印,你领六个人捡了这七把枪,等下进去后,三分钟内拿下大厦控制室。”萧云轻声道。

    “明白。”李佛印点点头,除四名保卫小组成员,还点了一名14K的大内高手,每人一支枪。

    “绿衣,你领着剩下的人从楼梯上去,我在电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萧云又置己身于险境。

    “不行!”虞绿衣与李佛印异口同声道,他们刚才已经研究透了大厦的平面图,很熟悉情况。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正门的兄弟已经牵扯了大部分敌力,该轮到咱了。”萧云微微一笑。

    随即,他没给俩人任何反对的机会,当先冲进了大厦,脚尖点地,不沾人间俗气,似一只在云层极速穿梭的鹰隼,速度惊为天人,快到肉眼几乎分辨不出他的身形来,两手舒展一挥,几颗小石子就从指间如离弦之箭,骤然消失,下一秒,只听砰砰砰几个声响!分布在大堂左右的几个摄像头眨眼就被破坏殆尽。

    如此一来,身后的李佛印以及虞绿衣都可以从容地领着各自的人马,去执行各自的任务了。

    对于电梯口仅余那个摄像头,萧云则心慈手软了,还没皮没脸地冲着镜头笑了笑,按下电梯。

    此刻,位于二楼东北方向尽头的大厦控制室一片兵荒马乱,有人焦急地监视着电梯摄像头下的那个年轻人在悠闲地抽着烟等着电梯,有人拿出手机第一时间向在50楼雍福会里的老大汇报,还有人拿起对讲机向守在一楼大堂的喽罗们大喊大叫:“你们tm是猪啊?那么多人守着,竟然还让鬼冲进来了!赶紧给老子堵住!”

    可惜,平地出现在大厦正门的五十名14K枪手已经让那些喽罗们应接不暇,哪还顾上大堂?

    双方隔着一条马路,利用汽车掩体互相对shè着,这是今晚第一次响起如此刺耳的枪声,恐惧。

    而守在五十楼雍福会里的一百个喽罗如临大敌,有枪在身的其中二十个人全都等在了电梯口。

    黑森森的枪口好像吞噬人生命的无底洞,只要电梯一到一开门,就能把里面的人打成马蜂窝。

    电梯终于开始攀升了,一层二层三层四层……每上升一层,那二十个喽罗的心跳就加快一倍。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噔一声响,电梯到埠,那二十个喽罗的心都到嗓子眼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密集打响,瞬间就把狭窄的电梯间打得千疮百孔。

    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里面竟然空无一人!那二十个喽罗都愣了,互相看了一眼,心生狐疑。

    “控制室,控制室,请告诉我那只鬼的准确位置。”领头的喽罗拿起对讲机,着急地问道。

    一开始对讲机没有反应,等过了十几秒之后,才从那边传来一把声音:“就在你们后面。”

    二十个人同时一怔,下意识回头,赫然看见了一个年轻人鬼魂一般出现在那里,面带微笑。

    旋即,他们就发现这抹微笑是最毒的毒药,那个年轻人如同风吹烛影飘渺地在他们之间穿行。

    一片清脆的咔嚓声之后,那个年轻人的身影才算落定,而二十个喽罗的手腕和下颚全都脱臼。

    他们不知道的是,几分钟前大厦控制室已沦陷,那个年轻人爬出电梯外,在四十楼就跳出来。

    这时,虞绿衣带着11个14K八品高手将将从楼梯间赶到,看到满地找牙的喽罗,暗暗吃惊。

    “捡枪吧。”萧云轻声道,弯身在地上捡了一把,小心翼翼接近雍福会,探身看了一眼,死寂。

    里面的人已然倚仗地形埋伏了起来,偌大的雍福会只有一个人站在正zhōng yāng,似乎等候着萧云。

    “让子弹飞一会儿。”萧云对着虞绿衣微微一笑。

    虞绿衣点点头,但她没再让萧云作急先锋,而是做了几个手势,拿枪的11个八品高手心领神会,就地一滚,分开两边进去了,就在这一瞬间,屋里枪声大作。无数的子弹从雍福会的各个方向向门口shè来,密密麻麻,如同疾风暴雨一般,打得11个八品高手根本没办法抬头,只能利用掩体自保。

    双方你来我往地枪战,谁也占不了多大便宜,打了大约15分钟,子弹终究用光。

    和胜和7死五伤,皮毛而已,14K则死了三个,损失算很大了,而肉搏白刃战才刚刚到来。

    萧云在门外观战良久,这时才把那支枪往腰后一别,施施然走了进来,虞绿衣紧跟在他身后。

    和胜和的小弟们把没有子弹的手枪丢弃,拿起了刀,纷纷向站在zhōng yāng的那一个青年靠拢。

    那个青年大约一米八的个头,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面若中秋之月,sè如chūn晓之花。

    他背着手,平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条吃饱了的蛇,但一张嘴便会露出锋利的血型尖牙。

    他叫小妖,没有真实姓名,从他记事那rì起,这个名字就开始伴随着他,已有三十三年了。但江湖上更爱称他做“铁锥子”,他这人的确像是铁锥子,无论你有多硬的壳,他都能把你钻出个大洞来。他森森的目光往左右两旁只扫一眼,每个人就似都被他看到了似的,那举止,真如鹰视狼顾。

    在他身后远端,一张豪华远沙发上,一个白头翁正懒洋洋坐在那里,黎枝叶的尸体就在旁边。

    虞绿衣红着眼睛,嘴唇让牙齿咬破了,渗出猩红鲜血,她身后的几名八品高手同样气愤填膺。

    “就这么点人,就敢上来?”小妖淡淡问道。

    “够了。”萧云微笑道。

    “不是智者。”小妖讽刺道。

    “是,你是个智者,可惜你姓弱。”萧云轻笑反击。

    小妖的怒意稍纵即逝,平静道:“我听说过你,公子党的大公子,传说跟猫一样,有九条命。”

    “谣言而已,还不是跟你一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只不过我命硬了点。”萧云耸耸肩道。

    “哦?那看来咱俩还是很相似的,我的命也不软。”小妖似笑非笑道。

    “可惜呀,在我猥琐的气质里,总能时不时的流露出一股藿香正气,你有吗?”萧云笑问道。

    “正气?多少钱一斤?”小妖轻蔑道。

    “足够买你一条命了。”萧云微笑道。

    “那我这命真够贱的,不唠了,一句话,想要回黎坐馆,先过我这一关。”小妖轻声道。

    “是我的,你别动,不是我的,你也给我放那,包括那个白头翁,和你的命。”萧云澹然道。

    小妖忽然绽放出了一瞥笑容,轻声喊了一个名字:“韩贞。”

    “在。”身后一个眉毛粗粗呈“八字”的粗犷男人走了出来,肌肉线条令人诧舌。

    “他归我,其他人你看着办。”小妖指着萧云,轻声道。

    “好。”韩贞当即应声,手臂一呼,后头一百多号拿刀的喽罗就直奔虞绿衣他们而去。

    虞绿衣与剩下的八名八品高手迅速转移阵地,以免人多误伤萧云,一场白刃相接战拉开战幕。

    风声鹤唳。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遇到与自己不分伯仲或者略高一筹的对手,当然会兴奋莫名。

    小妖此时的眼神中就充满了好战的气息,拿出两把好刀,顺手扔给了萧云一把,扎好马步后,也不再废话,咳的一声,整个人如飞鸟一般疾掠而来,手腕肘弯肩头成一笔直线条,直刺萧云的心窝!萧云临危不惧,甚至没有想过去避开,只横刀于胸,一声闷响,恰好对上了小妖这一刀,巨大的力道使得两人瞬间分开。

    被轻松化解自己的招数,使得小妖的怒意更盛。

    他挥刀再上,刀如游龙之势,周游于困守自保的萧云四周,此时他早已放下了任何轻敌之心,纯以面对一位宗师级高手的心态,小心应付着。他的刀术与世间常见的流派完全不一样,据说是承自rì本某位忍者刀术大师,势若游龙般猛烈,但其间偶有冲淡之意,让你在神经紧绷之时放松下来,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你的命门也就大开。

    可令小妖郁闷不已的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所有的防守都做得滴水不漏,完全没有破绽可言。

    饶是如此,萧云也在防守的同时,秉承了仙子一脉的自然之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看似不是机会的机会,他却妙手偶得,将手上那把刀舞得就像是毒蛇的信子一般,在自己身体四周伸吐着,偶尔刺出横击,于诡魅处见锋芒。在一次擦身而过的时候,刀尖浅浅地扎入了小妖的左肩,又在极短的刹那里拔了出来,带出一道血花,艳丽芬芳。

    而小妖也不是吃亏的主,也不知道这位亡命之徒是用了什么手法,竟是舍了自己左肩的空门,而于不可能的角度,左手的拳头狠狠击中萧云的胫骨,出手难以捉摸!所幸萧云已经是九品上高手,反应够快,手指迅速在空中弹出几道气流,让自己的身子急速后退,胫骨只是受了打击,瘀青了,而没有被打断。

    果真是一个金刚怒目,一个修罗杀伐。

    *****

    (昨晚有点事,没能及时更新,抱歉,周末愉快。)

第三十六章 落陷阱

    夜入丑时,雾气渐浓。

    整座香港城犹如一座海市蜃楼,恰似“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的境遇。

    雍福会内,小妖气喘吁吁地站着,身上破烂的单衣全是东一道西一道的狭窄口子,里面的血往外渗着,胸腹间有几处深些的伤口,甚至能看清他被刀芒撕裂的血肉,只是此时的他失血已经过多,所以这些伤口处有些泛白。他的身体四周,密密麻麻落着一层蚊蝇的翅膀与肢节。这些不知死活的昆虫嗅着血味来,却是片刻间被卷入刀气真力之中,绞成碎末。

    小妖正前方十米远,萧云持刀而立,虽然没有受伤,但衣服也有几处破损,神sè有些凝重。

    从实力上看,小妖只是九品高手,与萧云不是一个等次,在刚才的一番恶战中,也完全体现了这种差距所在,小妖根本没办法伤到萧云。但萧云也没办法杀小妖,因为小妖的态度很明确,你杀我可以,但我也要你陪葬。譬如说萧云想横刀割喉,正常来说,小妖应该拿刀阻挡或者躲避才对,可他却任由这道空门大开,他却在底下准备一刀捅进萧云的肚子。萧云没有他这种视死如归的愚忠,自然要强行转攻为守,这样一来,小妖的xìng命看似摇摇yù坠,实则稳如泰山。

    这就像你想开车撞死前面那个人,却发现他身上绑有炸药,你再恨他,也不至于同归于尽吧。

    “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很多。”小妖微笑道,这是满足的笑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晕。

    “厉害个什么劲儿?打了这么久,还是没能逾过你。”萧云自嘲道,眼睛瞥向后边的白头翁。

    “我知道我自己的状况,估计还能以命搏命撑个三五分钟,但我想足够了吧。”小妖坦诚道。

    “拖延时间?”萧云一怔,如刀双眉倏地皱起,握着刀柄的右手终于有了一丝颤抖的迹像。

    “呵呵,我小妖这辈子坏事做尽,应该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但也不想就这样做个游离于三界之外的孤魂野鬼,萧公子,能死在你的刀下,也算我小妖前世修来的福气,给个痛快吧!”小妖不再多言,骤然间狂喝一声,双腕一错,一招“霸王开路”,手中一柄弯刀化作一团黑sè的光芒,向着萧云的头顶笼罩过去!

    萧云瞳孔一张,竟主动迎了上去,手一挥,无数劲风响起,他整个人就像一道灰龙冲天而起。

    见到此情此景,小妖欣喜若狂,他不怕萧云长虹贯rì般的进攻,就怕他铜墙铁壁般的防守。

    小妖急忙收住脚步,双手握刀,蕴积了良久的惊天一刀,毫无多余花式,由头至脚,竖直斩下,堪称“天刀拜月”中的顶峰之作,顿时嘶嘶响声大作,空气都被这一刀斩开了般,更何况是高速扑了过来的那个年轻人。但是小妖并不知道自己想斩的那个人,是这个世上躲避身法最厉害的人物之一,只见那个身影在空中极古怪的一扭,在毫无借力的情况下,像影子一晃,竟是生生避了过去!

    想当初,仙子就是这样拿着一根树枝,把萧云打得横七竖八,一久习惯了,也就学会了躲避。

    一刀斩空,小妖不禁觉着胸中一闷,而伴随着那个年轻人一起的那无数的破空之声也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强悍地手腕一翻,收刀而回,横劈三刀,将大部分的暗器击落,等暗器落到地上,才发现是一些碎石。由于他强行收刀而回,血脉大震,不由一口鲜血涌上了喉头。他强行咽下,身形微滞之时,却赫然见到一道黑芒从自己的头顶掠过!

    不好!

    小妖心里大叫一声,这才明白原来萧云只是佯攻,越过他才是真目的,满脸震惊地回过头去。

    萧云刚才在空中强行逆转身形,避过了小妖蓄势已久的那一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饶是他的经脉比一般的武道修行者要宽大太多,依然止不住心血倒冲,真气如撕裂一般,在他的经络里冲撞着。他没有武者的尊严,人还在半空中已经向着坐在沙发上的白头翁掠去,一口鲜血却喷了出来,看着狼狈凄惨无比,却瞬息间疏通了经脉。

    可令萧云感到万分奇怪的是,那位白头翁竟然不躲不闪,就默默低着头等着他攻来。

    这时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了,萧云修习了近二十年的纯正内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只见他双掌平推,一招“山河动”,掌风凌厉,若让他这双掌拍死,只怕白头翁的手腕会马上尽碎。就在此时,白头翁猝然抬头,咧嘴一笑,双掌朝上平推了过去,一声轻响后,年龄相差足有半甲子的两双手掌狠狠地击在了一起,这没有半丝花梢可言,纯是实力的比拼。

    结果,白头翁双手尽废,口吐鲜血而亡,悲壮如歌。

    但萧云没有丝毫的喜悦,相反很凝重,因为在白头翁抬头那一刹那,他发现自己掉进了圈套。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鲁若愚!

    “功成!”小妖突然厉喝一声,脸上的神情充满了苦尽甘来的欣慰,仿佛功败垂成在此一举。

    萧云猛回头,赫然见到从雍福会门口外涌进来四十个人,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平静。

    “萧公子,我听说你在běi jīng曾经一人挑翻过九个八品上高手,也正是这一战,让你突破了九品的关隘,一跃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五个九品上强者,不愧为百年不遇的武术奇才,我羡慕的紧。不过,蚁多咬死象。现在,这里有四十个和胜和八品上高手,我很好奇,你是否还能像以往那样吉星高照,从这里平安出去呢?”小妖等了一晚上,就为了等这一刻,嘴角的笑意充满了猖獗气味,由于失血过多,本来就白皙的脸庞更加苍白,像是京剧脸谱里的白脸。

    萧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里深陷于黑暷间的瞳孔,也骤然紧缩成为针尖般的细芒。

    和胜和拢共才五十位八品上高手,现在竟然为了自己,把整个家底都几乎掏空了,真下本啊。

    那一边,虞绿衣正领着十一个14k的八品上高手激战正酣,已经砍倒了大半喽罗,血流成河,回头见到小妖身后那虎视眈眈的四十个八品上高手,也是脸上剧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来以为自己是以有心算无心,却没想到人家早就张开了这么大一个布袋口子,就等着你傻了吧唧地往里钻!

    情势危急得间不容发!

    ——————

    与雍福会里剑拔弩张的氛围截然相反的是,在维多利亚港对出海面,有一艘游轮正停在那里。

    由于大雾的原因,使得这艘豪华游轮的雍容倩影轻易就隐藏起来,里头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李斯特《爱之梦》的音符从黑白键中缓缓流出,如同外面的大雾,弥漫于游轮的每一个角落。

    一曲罢,让人意犹未尽,掌声已四起。

    “青公子,你真是艺多不压身,钢琴这玩意也能玩得这么出神入化。”鲁若愚大笑着赞叹道。

    “都是些风花雪月的旁门左道,不足挂齿。”南宫青城自谦道,他的名声到哪都是赞誉有加。

    “哈哈,我喜欢年轻人这种内敛的态度,来,喝杯拉斐,82年的。”鲁若愚递过一杯红酒。

    “cheers。”南宫青城优雅地端着高脚杯。

    “cheers。”鲁若愚跟南宫青城碰了个杯之后,哧溜,一杯贵得流油的红酒就没了踪影。

    “都说励志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看别人成功,一种是看别人失败,果真如此。”迟随笔笑道。

    “哈哈,迟小姐真是铁齿铜牙,要是这话让萧云听到了,多伤他心啊?”鲁若愚开怀大笑道。

    “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迟随笔莞尔一笑。

    “哈哈。”鲁若愚笑得更放肆了。

    “鲁教父,雍福会的人够吗?萧云那逼很难对付的,要不再派点人上去?”苏黄历不懂事道。

    听到这话,鲁若愚后边的一个心腹想要发作骂人,被鲁若愚及时拦下,他笑着道:“足够了。”

    “可是……”苏黄历求胜心切道。

    “黄历。”迟随笔站出来打圆场,微笑道,“鲁叔既然说足够了,那就肯定足够了,懂不?”

    “鲁叔,黄历他不懂规矩,别跟他一般见识。”南宫青城平静道。

    “怎么会?不过,既然说开了,也就给你们交个底吧。黄历啊,不瞒你说,这一次我是把和胜和那点不厚的家底全压在了雍福会,四十个八品上高手,就算三大宗师来了,也够喝一壶的了。我想,那个萧公子再牛逼,也赶不上三大宗师吧?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踏踏实实地等着好消息吧。”鲁若愚平和笑道。

    苏黄历挠头哂笑。

    其他人看着他这副尖嘴猴腮的尴尬样,忍不住笑着,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

    “鲁叔,那个给你发信息的人还没找到吗?”南宫青城问道,他是昨天才刚到香港。

    “没有。”鲁若愚笑容顿时敛去,眉头皱起。其实,在两个小时前,他接到小妖说黎枝叶死了的消息后,立即从家里出来,赶往雍福会,因为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封锁住这条消息,不然就会面临着14k疯狂报复的局面。可就在半路上,他手机忽然收到一条匿名信息,连号码都没显示出来,但内容却让他胆战心惊:黎死之风声已走,萧决定采取斩首。

    时间紧迫,鲁若愚没有心思去考虑这条信息的真伪以及来源,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他没有再去雍福会,而是临时打电话给了在这艘游轮上等待的南宫青城,经过一番商议后,最终采取了迟随笔的引君入瓮计谋,决定将计就计,派人假扮鲁若愚,再把和胜和最强悍的四十名八品上高手集中起来,全部投进去,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这次功成的话,鲁叔,你可成黑龙团的大功臣了,可喜可贺啊。”迟随笔柔笑道。

    “大功臣不敢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只要能为社团做点贡献,知足了。”鲁若愚谦虚道。

    “那位小姑娘没捣乱吧?”南宫青城虽然才到香港,却早就从迟随笔那里得知陶妲己也来了。

    “估计在酒池肉林闹着小情绪吧。”鲁若愚苦笑道,还真得采取强硬手段来对付这位小祖宗。

    “我跟黄历从那边过来的时候,那位小姑娘在包间里摔了不知多少次碗碟。”迟随笔轻笑道。

    “唉,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又不好跟宁州那位交待,搞得我现在首鼠两端。”鲁若愚无奈道。

    “怕什么?只要解决了萧云这个心腹大患,陶团长一定会忽略这件事的。”苏黄历插嘴道。

    大家被这冒失的一句话给逗乐了,轻松一笑。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鲁若愚的手机,他看到号码后,眉头倏然拧起。

    “怎么了?”鲁若愚神情凝重问道,对方是他的情报心腹,不是非常事,绝不会打来。

    “小祖宗出事了!”对方焦急道。

    “什么?!”鲁若愚神情剧变,手一用力,砰呤,竟把那只高脚杯捏碎,红酒洒落一地。

    “对方使了诈,几个看守的人全被弄倒了,小祖宗被一伙人劫走,不知去向!”对方汇报道。

    “饭桶!饭桶!!饭桶!!!”鲁若愚气得肺都快炸了,他可是特意留了五个八品上高手啊。

    那边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南宫青城、迟随笔以及苏黄历互相对视了一眼,神sè也有些不自然。

    鲁若愚沉默了几分钟,努力平复着心情,压着怒意问道:“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所有八品上高手立即撤出雍福会!”对方如实禀告道。

    “cāo!”鲁若愚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那只手机被狠狠扔进了大海,双目圆睁,脸sè铁青。

    “鲁叔,出什么事了?”南宫青城试探道。

    “韩福!”鲁若愚没有回答南宫青城的话,只回头大喊了一声。

    “在。”后面一个中年人连忙跑过来。

    “打电话给小妖,让所有人撤出雍福会,立即!”鲁若愚闭上眼睛,万分悲愤道。

    原本踌躇满志的南宫青城、迟随笔以及苏黄历仨人霎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天不亡萧云啊。

    

第三十七章 鲤鱼

    半个小时前。

    几辆车像刚从下水道钻出来的老鼠一样,熄着灯,如履薄冰地驶进了尖沙咀亚士厘道。

    “墨先生,那里就是酒池肉林了。”骆进酒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上,回头对后座的墨白道。

    “嗯。”墨白点点头,透过车窗,抬头静静看着上面亮灯的地方,不知又在思索着什么对策。

    “大公子真的确定咱找的人就在上面?那可是鲁若愚的私房菜,不好进啊。”骆进酒忧心道。

    “要好进的话,还找你骆处长干嘛?”墨白打趣道,这个男人一笑起来,更显得玉树临风了。

    由于骆进酒是公子党香港联络处的负责人,虽然手底下的兵不多,只有寥寥100人,但好歹也算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头目,所以很多时候大家都喜欢揶揄着叫他处长,他一开始还会回一句“处长你妹”,到了后来看到大家丝毫没有因为他问候自己的妹妹而有所收敛,就也懒得计较了。

    但饶是骆进酒混迹三教九流几十年,早已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成为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容的油滑子,但忽然听到上头这样不加修饰的赞许,老脸还是不禁一红,挠挠头道:“我净会点儿偷鸡摸狗玩鹰舞蛇的勾当了,哪有啥真本事啊?墨先生,你别笑话我了。”

    “骆处长,你就别谦虚了,我可听说你这张嘴天花乱坠,死的也能说成生的。”墨白微笑道。

    “这是大家给面子而已。”骆进酒老脸快挂不住了,急忙转移话题,“我的人应该已经就位了。”

    “嗯,给他发信息,见机行事。”墨白平静道,他确实欣赏这个机灵的处长,善于经营地盘。

    “好。”骆进酒埋头发信息,他手里的兵各式各样的职业都有,分散在三大社团的各个角落。

    在酒池肉林一间可直通露台的包厢里,也即刚才迟随笔与薛顶吃饭的那间房隔壁,一片狼藉。

    碟子瓷碗的碎片铺满了一地,菜羹肉汁溅到哪都是,桌子翻了,椅子倒了,更像是犯罪现场。

    陶妲己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地砸着房门要出去,可守在外面的几个保镖却充耳不闻,抽着烟。

    闹够了,哭累了,陶妲己颓然坐在窗台上,望着远处的几处冲天火光,眼角泛着泪光,内疚。

    鲁若愚反动的这一场yīn谋叛乱,她事先一点儿也不清楚,只是在被无故软禁期间,使用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套办法,才从那几个手足无措的保镖中得知鲁若愚的计划,她想亡羊补牢地去通知萧云也无济于事了,便开始撒起泼来,一边喊着回去一定要让白头翁吃不了兜着走云云,一边把房间里的一切都当作鲁若愚一样肆意践踏,那些一碟就够普通人家一年菜钱的昂贵饭菜也惨遭遭践。

    这时,又有一个不怕触霉头的侍应生端着一盘菜进来了,两个八品上保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不吃不吃就不吃!都给我滚出去!”陶妲己尖叫道,jīng致的脸庞因为失控而变得绯红一片。

    “陶小姐,你一晚没吃东西了,再说这鱼脂肪不高,肥不了,吃点吧。”侍应生耐心劝解道。

    “你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着?滚!”陶妲己怒气冲冲指着门口,本来是来散心的,变成了闹心。

    “这碟荷叶清蒸鲤鱼,是有讲究的,寓意‘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侍应生不恼不怒道。

    “什么狗屁寓意?!本小姐就不吃,就要饿坏我自己,看鲁白头怎么交代!”陶妲己任xìng道。

    “真是可惜了这道美味佳肴,这在汉乐府诗里面可是赞不绝口的一道菜啊。”侍应生无奈道。

    “peter仔,我都说了人家是千金大小姐,看不上你这道菜的了,端走吧。”一个保镖玩笑道。

    “唉。”叫peter仔的侍应生失望地摇了摇头,准备原封不动地把这碟荷叶清蒸鲤鱼拿回厨房。

    “等等。”陶妲己突然停止了无理取闹,冷静了下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诗赞不绝口?”

    “汉乐府诗,就是那句‘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出自《饮马长城窟行》。”peter仔答道。

    陶妲己眨了眨那双令人心醉的眸子,然后背起手板起脸,孤傲道:“既然这样,你就放那吧。”

    “好嘞。”peter仔终于完成任务,笑得跟朵花似的,扶起一张东倒西歪的椅子,放下这碟菜。

    “都出去。”陶妲己冷声道。

    peter仔如蒙大赦,跟着两个八品上保镖走出门口后,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了下来。

    “peter仔,想不到你还是个文化人啊,什么汉乐什么诗都知道,牛逼。”一个保镖竖起拇指。

    “我瞎说的而已,就为了哄骗这小祖宗吃东西,不然啊,咱这罪可大了。”peter仔耸肩道。

    “哈哈,滑头得很!”另一个保镖大笑道,伺候这小祖宗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很难做。

    “得了,不跟你们瞎扯了,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菜能唬住那小祖宗的。”peter仔溜了。

    两个保镖还在热烈讨论刚才陶大小姐那犯愣的神情,却没发现peter仔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

    包间里,陶妲己纤手托着下巴,不停地在那碟菜面前踱步,视线没离开过那条香喷喷的鲤鱼。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陶妲己喃喃自语,忽然眼睛一亮,“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天啊!

    果然大有文章!

    陶妲己在脑海的记忆库里苦苦搜索了良久,终于记起了这句古诗的完整版,“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那个侍应生故意拽了那么多文,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原来押宝真的押中了,那个侍应生很可能另有身份!终于有转机了,想到这,陶妲己忍不住挥了一下白皙的小拳头,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剖开鲤鱼的腹部,发现里面果然内有乾坤!

    一张白布条,上面就写了四个字:独食难肥。

    陶妲己水汪汪的眼珠子转了个圈,一个狐狸笑容闪过脸庞,旋即沉下脸喊道:“来人啊。”

    “陶小姐,有什么吩咐?”两个保镖第一时间从门外闯了进来。

    “这条鱼太大了,我一个人吃不了,你们替我吃点。”陶妲己指着那条鲤鱼,面无表情道。

    “这……”两个保镖对视了一眼,露出为难的神sè。

    “你们不是千方百计想我吃东西吗?我现在有胃口了,只是让你们先试试味道。”陶妲己道。

    “好……吧。”两个保镖尴尬笑笑,之前鲁若愚也没交代过不让他们吃东西,这不算抗命吧?

    “把守在阳台那仨兄弟也叫进来吧,在外面吃了一晚西北风,该补补了。”陶妲己柔声道。

    “好。”俩保镖心里泛起一阵感动,早这么体恤人,他们也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地对着她了。

    五个八品上高手各拿起一双筷子,准备夹鱼,却发现小祖宗站在一旁无动于衷,都不敢动了。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先吃,我酝酿酝酿情绪,待会儿再动筷子。”陶妲己大义凛然道。

    “那陶小姐,我们就不客气了。”守在阳台的其中一个保镖挠挠头道,一晚上了,他真饿了。

    “不用客气,你们千万别跟我客气。”陶妲己笑得灿如夏花,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笑眯眯瞅着。

    有这么一位小祖宗在旁边监督,五个大男人不敢吃得太过放肆,风卷残云称不上,但差不离。

    很快,半边鱼肉就吃了个jīng光,这家私房菜的菜肴真是jīng品,味道没得挑,那鱼肉可太鲜了。

    “怎么样?好吃吗?”陶妲己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与刚才的河东狮吼反差太大了。

    “很好吃很好吃,谢谢陶小姐。”几个保镖嘴里嚼着鱼肉含糊道。

    “好吃就多吃点,把我那份吃了也没问题,我让厨房再做一条就是了。”陶妲己嫣然笑道。

    保镖们被她那妖孽般的笑容迷惑得魂飞魄散,摇摇yù坠,也不好反对,还真就吃完了整条鱼。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几个保镖猛然jǐng觉,两个人留了下来,三个人直奔门口而去。

    可还没走到门口,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那仨八品上保镖突然就觉着脑袋里天旋地转,晃晃悠悠就倒地不起了!守在陶妲己身边的俩保镖大吃一惊,刚想走过去看个究竟,却发现自己同样是浑身乏力,软绵绵倒在了地上,在他们最后清醒的意识里,见到一伙人在一个面容俊俏的中年人的率领下冲进了房间,跟陶大小姐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然后,眼前一黑,他们就昏死了过去,可惜了那一身真功夫。

    十多分钟后,酒池肉林的老板吕毅赶到这里,哭的心思都没了,就觉着天崩地裂。

    他战战兢兢地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通了,那边传来一把威严的声音:“怎么了?”

    “小祖宗出事了!”吕毅焦急万分道。

    “什么?!”手机那边的声调陡然升高。

    “对方使了诈,几个看守的人全被弄倒了,小祖宗被一伙人劫走,不知去向!”吕毅汇报道。

    “饭桶!饭桶!!饭桶!!!”那边恶狠狠地连骂了三句,似乎恨不得将他当场碎尸万段。

    吕毅万念俱灰。

    ——————

    雍福会里,小妖的脸庞苍白得仿似窗前明月光,却镶嵌起一抹红润似墙上蚊子血的微笑。

    因为和胜和的四十名八品上高手状如疯狗,使出了浑身解数,围着萧云以及虞绿衣等十二人拼死厮杀,无数刀气就像是一道道直线一般,遇人劈人,遇地斩地,嗤啦啦破开会所价值千金的土耳其地毯,露出里面的瓷砖石茬儿!桌椅茶具,酒瓶脚杯更是无一幸免,零零碎碎铺满一地。靠近大门口的那只风水金鱼缸也不幸被一刀砍中,顿时碎裂,池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地上的猩红血迹,价值连城的妖娆锦鲤在地上扑腾着垂死挣扎。

    14k的十一位八品上高手已经惨死了八个,其余三个也是深受重伤,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然而,对方并不把这区区十一个人放在眼里,目标只锁定一个,萧云!现在就有七个人困着萧云,然后游击于外围的小妖用尽余力,右手握刀猛地一挥,便是一片泼雪似的刀光洒了下来,追觅着萧云那像一只水鸟般踏水无痕的身体,砍了下去!萧云双眼中寒芒一shè,脚尖在地上连点三下,整个人往后方飘了过去,想避开这一招偷袭!

    14k仅余的三名八品上高手之一护主心切,怪叫一声,右手一刀格挡开面前的几把随时可能致命的尖刀,迎着刀气而上,结果整个人像江南脆嫩的莲藕一般,哗的一声,这名汉子的身体被那记狂暴至极的一刀生生从中劈开,变成了两片恐怖的血肉,鲜血迸shè中,内脏流了一地——那两只已经分离的手,还握着刀柄与刀尖,无力而凄惨的防御着!

    困兽犹斗。

    萧云依然用其诡谲的月影幻步极速移动着,似一缕青烟飘渺于人世间,无人可以近其身。

    小妖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差,呼吸也愈来愈重,刚才那奋力一斩,又耗掉了他不少气力,艰难。

    这时,他身上的手机响了,是鲁若愚的心腹韩福打来的。

    小妖本不想接,可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再给我十分钟。”

    “马上撤,不然小祖宗不保!”韩福心急如焚道。

    “谁的命令?!你的还是主子的?”小妖目露震惊。

    “主子!如果小祖宗不保,整个和胜和都不保!撤!”韩福嘶吼道。

    “还差十分钟!萧云的气力我已经感觉到在变弱了,只需十分钟就可杀了他!”小妖抗辩道。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现在保小祖宗要紧,快撤!这是主子的命令!”韩福强调道。

    “告诉主子,他们现在就撤,我死后,问萧云要尸,火化了洒在大海。”小妖神情冰冷道。

    “你想干什么?!”韩福惊愕问道,心里咯噔一下,似乎猜到了一些不祥的兆头。

    “我清楚我的情况,救不回来了,他们可以退,我最后这口气要留给萧云。”小妖竟然笑了。

    “你混帐!小妖,你给我带头撤,主子还需要你!”韩福都快急哭了!

    可惜,小妖已经听不到他声嘶力竭地劝解了,因为手机已经被他手里的刀划了个粉碎。

    “主子有令,立即撤退!”小妖一声怒吼恰似chūn雷,在雍福会里回响着,震慑着每个人耳朵。

    势若疯虎的和胜和八品上高手愣住了,回头看了小妖一眼,见他不是在开玩笑,才慌忙撤退。

    而此时,14k最后那两名八品上高手也已经力竭而死,虞绿衣同样是刀痕累累,所幸在后头。

    萧云终于停下如梦似幻的身影,气息平稳,微眯着眼,静看着那群恶狼如cháo水般有秩序撤退。

    

第三十八章 草帽

    雍福会的围虎一战,让和胜和退下来的这些八品上高手寂然无声,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个年轻人实在太恐怖了,武功登峰造极不说,就连体内的气力仿佛也是无底洞,取之不尽用之不完,一招一式看似平平无奇,也就普通的黐手寻桥侧闪这类的硬通货,其实都蕴藏着无数杀机,好像一条隐身于漆黄落叶间难以发觉的加蓬咝蝰,只要你稍有差池,就会随时张开血盆大口,让你瞬间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们一共四十个人,除去十二个招呼虞绿衣等人之外,其他二十八个人轮番对那个年轻人下手,竟没有谁能给他制造哪怕一点的实质伤害,反倒是他看上去无心插柳地出手,如同拿着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漫不经心地挥洒着,往往能不痛不痒地用刀划开一个小口,不深也不大,却恰如其分地破坏了皮下组织,鲜血就像石油钻井一样,捂也捂不住地往外冒。

    最终,除了被虞绿衣等14k八品上高手手刃了八条xìng命外,有十五个人是死在年轻人手中。

    惨重!

    他们是和胜和的镇团之宝,之所以和胜和能够凌驾于另外两家社团之上,就是因为他们的强悍存在,可现在仅仅是一个人就把他们打垮了,不光是身体上——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有或轻或重的刀伤,更是jīng神上的打击。如果说**上还能在时间这把双刃剑中慢慢愈合,但jīng神上的创伤则是无药可救,除非他们能打败那个年轻人,一雪前耻,不然这道不可磨灭的yīn影就会留在他们心里一辈子。

    从五十楼下来,每个人都铁青着脸走出电梯,眼神不再坚毅,有些茫然望了望空荡荡的大堂。

    大难不死的这十七人快步走出大堂,门口除了弹痕累累的几部小汽车,空无一人,雾气昭昭。

    “头,我们去哪?”一个腹部被萧云一刀戳中的汉子问道,手里捂着伤口,极力掩盖住疼痛。

    “退回总部再说。”领头的是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高鼻凹目,高大魁梧,自有沉稳之气。

    众人默默点了点头。

    看着下属们满脸惊慌yīn沉的复杂神情,这个中年人忍不住自嘲着笑了起来,轻声道:“干嘛呀?不就是被一个九品上强者虐了一下么?至于一副死亲爹丢儿子的丧气脸吗?平时咱在香港这片弹丸之地欺男霸女作威作福,觉着谁都瞧不上眼,现在知道错了吧?山外青山楼外楼,能人背后有能人,兄弟几个都要多学着点,别把jīng力都用在tm的酒jīng跟女人身上。这次你们还能站在这听我唠叨两句,下次指不定就进棺材铺了。所以啊,回去之后,都给老子好好练,就算突破不了瓶颈再上一层,也要更接近九品,别到时候又碰到一个九品上,想用热脸去凑凑人家的冷屁股都凑不上,丢人啊。”

    众人稀稀拉拉地笑了笑,脸sè终于好看了些。

    可就在一片刚刚有点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那个向来jǐng觉的中年人忽然感到了一丝凉意。

    他抬头望去,明月早就消失在浓雾之中,虽是夏时,浓雾之rì的夜间果然要显得更加冷一些。

    刚收回目光,他就赫然看见了街道对面站着三个奇怪的人,在雾中若隐若现。之所以说这三个人奇怪,是因为这三个人很突兀地出现,然后很冷漠地看着街这边,不是夜归地游人,不是酒后寻乐的欢客,身上穿的衣服很寻常,但中间那人却戴着一顶草帽,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长年在江湖之中厮混,自幼便在生死之际挣扎,那个领头的中年人根本没来得及多想,那股骨子里的寒意就已经产生了对于危险的直觉,只见他双眼中寒芒一shè,大叫一声“散!”然后脚尖点地急忙后退。可就当他的脚尖还点在地上的时候,街对面那三个人中间的那人,将手放到了自己地肩后草帽之下,握住了什么东西,接着大气一挥,一片水银泻地的刀光滚滚而来。

    轰的一声巨响!

    楼前乱石飞溅,灰尘渐起,只听着中年人暴喝一声,双掌齐封,与那记一往无前的刀势对上。

    刀光忽敛,灰尘渐落。

    中年人被震出一口鲜血,双掌颤抖着防在身前,满脸惊恐地看着对面街上的那个戴草帽的人。

    这一记狂刀隔着一条长街斩了过来,途中开膛破肚一样破开一辆汽车的车身以及楼前一尊石狮子,还让自己受了内伤,这是何等样恐怖的境界?只怕已经是九品上高手了吧!香港哪来那么多这样陌生的绝顶高手?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中年人拼命挡住这一刀后,才有空眨了眨眼。

    一眨眼,便发现事情有些可怕了——

    因为戴草帽之人已经来到了十米远的地方,而身边的那两个已经消失无踪,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就在戴草帽之人拔出身后长刀,隔着一条大街霸道无比砍将过来之时,他身边的另两位高手已经飘然而起,丝毫没有在意戴草帽之人攻击的目标,而是身姿像秃鹰擒鱼一般滑出两道极优美的弧形,像两个黑暗的箭头,分别刺向了刚才向两边溃散的那群惊弓之鸟一样的八品上高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群八品上高手本来被萧云虐得体无完肤,现在刚离虎穴,又入狼窝,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谁都可以把老子当驴使唤?妈的,三个人也敢单枪匹马闯进来,再不雄起,还是带把的主吗?这群曾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高手终于稳定了心神,分出五个人去帮自己的老大,剩下的十一个人凭借着骨子里的悍勇,悍然向攻过来的两名神秘人物发起反击。

    叮叮叮叮,就在一瞬间内,无数声轻微的脆响,就在中环广场的门前响了起来。密密麻麻,似乎永远没有中断的那一刻,就像从迷蒙难辨的大雾天气中,忽然下起了一场碎碎的雹子。两只像秃鹰一样饥饿的神秘高手,手里拿的是两把短剑,上面喂着毒,在夜sè之中泛着幽光。

    刹那之后,数声闷哼似乎同时响起。

    两名前来刺杀的高手掠回街对面,身上衣衫被刀划出了十几道口子,有几道深的地方,似乎已经划破了皮肤。但和胜和那边却付出了极惨重地代价,一来是他们各自身上都有伤,二来也是因为应战太过仓促,面对着以逸待劳的对手,他们的漏洞太多,转眼间,三个人的心脏被刺穿,四个人被割喉,一个人的左手和另外一个人的右手已经被齐齐削去,露出里面的骨枝,而又有两个人肩上被刺了一刀,鲜血之中开始泛出怪异的颜sè!

    双方甫一照面,就已分出胜负,这两个神秘人物竟是九品强者,太震撼了。

    而领头的中年人那边情况更加危急,在戴草帽之人面前,刀前无一合之敌,刀下无全尸之鬼。

    蚍蜉撼树的五个八品上高手在水银泻地一般的刀光下,肢解、分离,斩首,泼出一条血路。

    在满天残肢乱飞之中,戴草帽之人离那个中年人越来越近了。

    看着刚才还在聆听自己说教的兄弟们惨死在长街之上,听着那声声惊心魂魄的刀声与惨叫声,嗅着浓烈的血腥味道,看着一路踏血而来的戴草帽之人,那人走的如此的坚定与执着,就像是一个魔鬼一般,中年人的心凉了,血却热了,双眼yù裂,满心想冲上前去,挡在兄弟们的身前,与这个戴草帽的高手轰轰烈烈战上一场,哪怕死在刀下,又如何?

    但是,他受了严重的内伤,刚才迎接那一刀,令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哪还能动?只能等死!

    戴草帽之人倒提着那把魔鬼大刀,缓步走来,却在离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轻声喊道:“招允。”

    中年人双目一震,猛然抬头,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个水平,一点儿进步没有,我很失望。”戴草帽之人摇了摇头道。

    “师兄!”招允失声喊道。

    “别来无恙。”戴草帽之人淡笑道。

    “为什么?”招允依旧是深深的惊讶,他没想过自己的师兄已身居黑龙团高位,还会来这里。

    “本来我只是袖手旁观看热闹的,但你们下错了手,我也是没办法。”戴草帽之人耸耸肩道。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招允讶异问道,瞪大着眼睛望着武术修为比自己高两个档次的师兄。

    “我知道。”戴草帽之人轻轻点头。

    “你可知道那个人是整个黑龙团的死敌?”招允不甘心地嚷道,为了个外人,竟然屠杀同门?

    “我知道。”戴草帽之人不急不缓道。

    “那为什么?!”招允怒吼道,和胜和仅有的那点火种就这样熄灭了,他能不愤怒吗?

    “别跟我玩十万个为什么,我只是执行命令而已。”戴草帽之人冷漠道。

    “你来香港的目标是什么?”招允强忍着内伤的疼痛,妄图了解这场不对等伏击的真相。

    “刚才已经说了一遍,一开始是来瞧热闹的,现在,是要送你们一程。”戴草帽之人淡然道。

    “陶团长一定不会下这种命令的!”招允带着哭腔嘶吼道。

    “你说对了,这个命令不是陶团长下的。”戴草帽之人毫无怜悯地看着自己师弟的失控情绪。

    “那是谁?!”招允追问道。

    “团长。”戴草帽之人缓缓吐出两个字。

    招允双目浑睁,脑子里忽然浮起了那道令世人闻之颤栗的身影,那道已经消失了很久的身影。

    “师弟一路走好,简易行得罪了。”戴草帽之人双手合什,行了一礼,然后挥手一刀。

    招允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耐心等着那一刀温柔地划过喉咙,死不瞑目。

    和胜和最大的一张底牌——四十名八品上高手,恍如地上一滩水迹,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

    雍福会里。

    九品高手小妖以残缺之身,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独占萧云二十回合,最终不敌而亡,享年36岁。

    虞绿衣在内力放松下来的那一刹那,胸口一闷,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艳丽芬芳,倒了下来。

    萧云蹲下搂着伤痕满身的她,黑亮眼眸已无杀气,干净空灵,柔声问道:“还撑得住吧?”

    “嗯。”虞绿衣凄笑着点点头,这还得感谢那十一位牺牲的兄弟拼命为她保驾护航。

    “等天亮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萧云伸出手指,替她细心地擦去脸上的血迹。

    “如果可能的话,就这样打住吧,我怕社团元气伤得太重,恢复不了。”虞绿衣气若游丝道。

    “放心吧,他们刚才一退,我们其实就已经赢了,现在局势在我们手里握着。”萧云微笑道。

    “你真有把握?”虞绿衣凝视着这个平静得过分的年轻人,他眼睛真明亮,会让人忘记黑暗。

    “我似乎从来没有酸文假醋过吧?”萧云打趣道。

    虞绿衣艰难挤出一个笑容,身子相当虚弱,今晚的这一系列恶斗,让她的体力已用到极致。

    这时,李佛印解决了楼里和胜和所有的人马,领着六个人走进来,被眼前惨烈的场景震惊到。

    “你们俩,把虞小姐送去医院。”萧云抱起虞绿衣,递给了其中一个喽罗,吩咐道。

    虞绿衣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被两人护送离开。

    “你们俩,把黎叔送回一号公馆,交给阿嫂们。”萧云又点了两个人,指了指黎枝叶的尸体。

    “是。”那俩喽罗怀着沉痛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抬着黎枝叶的尸体离开。

    “佛印。”萧云轻声喊道,修长手指轻轻揉着眉心,想把所有的愁闷事都揉得烟消云散。

    “您说。”李佛印走上前一步。

    “你带着剩下的俩人,去替我抓一个人。”萧云凑到李佛印耳边,小声说了一个名字。

    李佛印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但没有多说什么,领着那俩人匆匆离去。

    萧云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大地,仿佛要穿透浓雾,呢喃道:“这张底牌打出来,也该结束了。”

    

第三十九章 底牌

    神龟虽寿,犹有终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鲁若愚将这支弓箭上弦,畜力畜了二十年,满以为今晚一箭shè出,就能将14k一箭穿心。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一箭非但没有取14k的xìng命,反倒是因为用力过猛,自己受了内伤。

    布局,向来都是一件很巧妙的事,不见得一定把自己的人都安排在重要的领导岗位上,那样徒自引人注意,让人jǐng觉罢了。有时,一个很小的刀笔吏,一个传令官,一个军需官,都可能起到极大的作用。因为再谨慎的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同样会有盲区,有盲区,就会有漏洞,有些漏洞可是会致命的。

    默默无闻的公子党香港联络处就处在和胜和的盲区之中,只有区区100人,而且都是些不入品的三教九流人物,在强大的和胜和面前,渺如一粒黄沙,派不上什么用场,怎么可能会入鲁若愚的法眼?可谁都没想到,就是这样一群不起眼的棋子,却“救”出了陶妲己,使得鲁若愚将14k将死的那一步棋功亏一篑,从而导致整个战局的大逆转。

    由于黎枝叶的死,激发起了14k全体上下的好战之心,迎来了这么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团结局面。这群哀兵根本不用动员,凭借着视死如归的大无畏jīng神,破釜沉舟,愣是抵挡住了和胜和摧枯拉朽般的进攻,在14k管辖的五个地盘里几乎是寸土必争,一开始还能轻松高奏凯歌的和胜和现在是举步维艰,出现了大量的人员伤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对于和胜和来说,在14k的地盘遭遇负隅顽抗还不算最遭的,最遭的是,后院竟然起火了。

    公子党此前分批偷运进来的三千人马很好地扮演起了程咬金的角sè,在纳兰锦玉以及弘历的周密指挥下,开始在和胜和控制下的荃湾、上水、油尖旺以及元朗等地盘展开了疯狂报复,尤其是五处鬼影的狩猎者们,他们的毒辣与冷漠历来都让江湖为之恐惧,也只有黑龙团的暗杀组织“清殇”才能与之相媲美。

    和胜和“十三太保”之一的九品高手赵阿南就切身体会到了他们的恐怖,当时赵阿南刚从14k的地盘回来,因为得知四十名八品上高手全军覆没,他必须要回到大本营稳住根基。他的车队正在过一个十字路口,一辆泥头车横着极速冲过来,像一头奔红了眼的莽牛,转瞬间撞飞了赵阿南的座驾。

    也多亏了赵阿南对于危险的天生敏感,在泥头车距离五米远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

    可就在他像只燕子一样刚从车里死里逃生,还没落地,就从侧翼鬼魅般闪出来四个人。

    这四个人躲在角落里猫着很长时间了,乍一出现,手掌一翻,就取出三棱刺,横着刺了过去!

    很干净,很简单利落的一刺,却恰好落在了赵阿南的胸腹下yīn处,由不得对方不避不回。

    这四人,自然就是萧云手底下最得意的力量,五处刺客,没有名字,只有统一代号:狩猎者。

    五处狩猎者的武术修为或许不如赵阿南,但是他们对于猎杀猎物的守候点,对于时局的判断,对于对方杀人可能选择的路线,却有一种天生的敏锐程度,他们之所以号称狩猎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手里拿的武器是特种兵使用的三棱刺,上面统一喂着蛇毒,与夜sè融为一体。

    赵阿南想第一时间掏出手枪还击,可对方却根本没给机会他,四根三棱刺像盘蛇一样缠着他。

    而护着他的那些小弟自然有五处的其他人招呼,一阵沉闷的手枪消声器响起,就全都归了西。

    作为九品强者,赵阿南的xìng命当然不是一场偷袭就能轻易夺去的,他的强悍也让那四位狩猎者眉头紧皱,一阵快如闪电的拳腿功夫较量后,有两名狩猎者的手腕都被硬生生折断,还有一名的三根肋骨被踢断,可就是受了如此重的伤,五处刺客们顶多只是发出了两声闷哼,心志坚毅,果非一般江湖人士所能比拟。

    就在局面向着赵阿南那一边倾斜的时候,公子党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狙击手开始发威。

    咻!

    一颗子弹不知从哪座大厦呼啸而来,赵阿南瞳孔一缩,凭借风声辨别出方向,下意识避过了。

    可就是他这一个分心,就让随时致命的狩猎者找到了破绽,手腕一柔,两根三棱刺从左右两个方向攻来,赵阿南一招“推窗望月”,在三棱刺距离自己身子只有三公分的时候,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对方手臂的二头肌,两位狩猎者右手不禁猛然一麻,武器都拿不稳了,可他们竟没有后退,两人趁着近身的机会,左右抱住了赵阿南的身子。

    赵阿南一惊,屏气运力,两只手掌左右开弓地砸向俩人的后背,俩人口吐鲜血,就是不松手。

    这时,那两名右手手腕尽折的狩猎者用左手迅速捡起三棱刺,从前后两个方向攻向赵阿南。

    赵阿南大惊,双手运力更重,抱着他的俩人眼瞧着已经回天乏术了,可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赵阿南只得一脚前伸,jīng准yīn狠,从前面攻来的狩猎者瞬间被踢飞,可惜毕竟他不是八爪鱼,没有富余的脚去阻挡后面攻来的狩猎者,后背空门打开,涂满蛇毒的三棱刺半根插进了他的后背。

    巨大的疼痛让赵阿南陷入疯狂,将体内真气骤然外泄,三个近身的狩猎者霎时被震飞。

    太霸道了!

    可惜,三棱刺上的蛇毒已经随着血液循环进入了赵阿南体内,反应逐渐变慢,意识逐渐模糊。

    咻!

    一颗子弹穿脑而过。

    就这样,在这个浓雾漫天的诡异夜晚,小妖与赵阿南这两位和胜和唯二的九品强者就此作古。

    与此同时,萧云最后一张底牌也打了出来,这张底牌一亮,这场旷古烁今的香港乱该结束了。

    新义安。

    鲁若愚从没想过,向来都标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新义安,这一次竟然不再作壁上观,而是出动了三万主力,一举攻进了和胜和的地盘。这支生力军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汹涌而来,不管什么都被吸卷进去,尸骨不全。就这样,这场黑社会动乱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格局:在14k的地盘,14k的主力与和胜和的主力在苦苦相拼,双方都不肯退让半步;在和胜和的地盘,公子党到处煽风点火,新义安的主力则势如破竹。

    血腥,残忍,群架,偷袭,暗杀,强夺,放火,以及人命的贱如草芥,成为了今晚的主旋律。

    《金圣叹》:黄泉无客店,今夜宿谁家?

    ——————

    凌晨三点,尖沙咀的黄金海岸。

    和胜和底下最火的一家夜场酒吧,装修豪华,音响顶级,最关键是,软xìng毒品供应源源不绝。

    今晚的这场世纪之乱似乎与这里绝缘,照样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浮屠众生们依然醉生梦死。

    这间酒吧的胭脂风尘味有点重,那些服务员个个都是燕瘦环肥,衣着暴露,浓妆艳抹,无论走到哪都吸引着每一头牲口的眼球。而在群魔乱舞的人群中,一个满脸绯红一嘴酒气双眼朦胧水雾chūn意的年轻女人左手拎着一瓶黑啤,右手两根手指夹着一根香烟,就这样步履不太稳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

    尽管在吧场里,人挨着人面贴着面的情景俯拾皆是,但谁也不敢趁机去揩这个年轻女人的油。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年轻女人就是这间酒吧的掌控者,和胜和大佬赵阿南的亲妹,赵晓曼。

    赵晓曼摇摇晃晃地准备到吧场二层的办公室,那双媚眼对每一个擦身而过的雄xìng放电,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水xìng杨花。不过,你别误会,这只是她游戏人生的一部分戏路而已,如果你真当真了,觉着自己踩狗屎运被她看上,而主动过去挑逗,那你就是宋丹丹说的,没事找抽型,轻则被她煽巴掌,重则吃她手下的一顿拳打脚踢,总之苦不堪言。

    熟悉赵晓曼的人都知道,她对男人可不是来者不拒,其实挑剔得很,在体育界混熟了,对过于阳刚的肌肉男也没兴趣,感觉跟大猩猩是近亲,一想到和这类人肌肤之亲就浑身鸡皮疙瘩;在娱乐圈见多了脂粉气的男生,但又太斯文太yīn柔太娘,对他们没多少好感;在商业界随处可见所谓的**丝jīng英,闷得一塌糊涂,做个爱也没激情,送上门都不收。

    眼光高耸入云的赵晓曼漫不经心地向右边扫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却忽然停住,再望向右边。

    那一桌坐着一个很奇怪的男人,说他奇怪,并不是说他外型,他发型很简单也很干爽,平头,脸庞没有让谁啧啧称叹的鬼斧神工,神情也不离经叛道搞怪出奇,长得虽然不是特别养眼,但却总有飘然出尘的干净感,还有就是一笑起来,比赵晓曼认识的异xìng多了点看似温顺其实狡黠的刁钻。

    之所以说他奇怪,是因为他来酒吧,竟然没点酒,面前只是一杯苏打水,正默默地抽着烟。

    “帅哥,一个人坐着,不觉得闷吗?”赵晓曼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浮起一抹勾人的媚笑。

    那个奇怪男人刚抽完一根烟,看见一个大美人主动投_怀送抱,竟只在烟灰缸掐灭,没动静。

    “姐姐陪你坐会儿,聊会儿天好不好?”赵晓曼满嘴酒气道,她对自己的样貌和身材都是相当自信的,私底下常对人说自己要去参选港姐,冠军就没其他人的份,而她的确很时尚,很cháo,一身名牌,一头大波浪卷发,一双妖媚yù滴的大眼睛,一抹娇艳烈火红唇,哪个男人见了不怦然心动?

    “我可没钱给。”那个奇怪男人摊了摊手道。

    “呵呵,你可真有趣,在这个地方,向来只是我给钱男人,从来没男人敢给钱我。”赵晓曼捂嘴而笑,她喝了口酒,将酒瓶胡乱一丢,不远处的一名服务员非常忌惮这个没酒品的时尚女人,快速跑过来,安静地捡起酒瓶没敢说话,然后走开。赵晓曼慵懒地朝天喷了口烟,说道,“来酒吧,不喝酒,好像不合常理吧?你要没钱,姐请你喝一杯。”

    “我听说,泡酒吧的男人是找刺激的,而女人,多半是受过刺激,是吗?”奇怪男人笑问道。

    “你跟姐姐上去二层,我就告诉你,我是不是受过刺激。”赵晓曼凑到奇怪男人的耳边,热气直接喷在他耳朵上,弄得他有点痒痒的感觉,赵晓曼笑得更糜烂了一些,得寸进尺地伸出涂满猩红指甲油的玉手,在他那张干净的脸上摸了一把,媚眼如丝笑道,“这张脸,不知蛊惑了多少女人啊,不知道姐姐今晚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奇怪男人不露痕迹地瞥了眼这个疯癫sāo媚女人,点燃了第二根烟,笑道:“你能出多少钱?”

    “这个场子我话事,你以后来统统免费,只要你让姐姐舒服。”赵晓曼说了句极端荤馅言语。

    奇怪男人笑容愈发玩味,轻描淡写挡开她在胸口揩油的手,轻声道:“这个价钱太低了。”

    赵晓曼皱皱眉头,没来得及跟他扯皮,就听见尖叫声四起,那些还在舞池zhōng yāng嗑着药享受着迷离虚幻的群魔抱头鼠窜,音乐也停止了,酒吧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赵晓曼这时酒劲醒了大半,掐灭烟,撇下就快要到手的小白脸,起身向几个肌肉发达的小弟招手,匆匆赶过去,满脸的怒容,尖声道:“老娘正在泡男人,哪个不开眼的竟敢在这时候捣乱?”

    话音刚落,她就赫然看见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解决那几个小弟,占领了酒吧。

    “兄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里是和胜和的地盘,别进错庙拆错了神。”赵晓曼冷声道。

    “我刚才进门时,看了门牌号,没进错庙,也没拆错神。”一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笑道。

    “混哪路的?”赵晓曼眯着眼睛问道。

    “公子党。”那个长得俊雅无比的男人轻声道,手里的一把古朴折扇在悠悠转着。

    赵晓曼一震,恐惧感逐渐笼上心头,公子党怎么会跑到这里找麻烦?她迅速拿出手机打电话。

    “想打给你哥赵阿南吧?”拿着古朴折扇的男人妖媚笑道。

    赵晓曼又是一惊。

    “不用打了,他不会接你电话的,我手机有张他的照片,你可以看一下。”折扇男人轻声道。

    赵晓曼战战兢兢接过手机,定睛一看,霎时六神无主,因为照片里的赵阿南被一枪爆头。

    “为什么?!”赵晓曼哭着嘶吼道。

    “别问我,问他。”折扇男人指了指她身后。

    赵晓曼回过头去一瞧,刚才快被她泡到手的那个奇怪男人正笑眯眯地站在五米远的地方。

    “你是谁?!”赵晓曼惊愕道,泪水决了堤似的不断往外涌。

    “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那个奇怪男人朝她露出一个差点令她目眩的灿烂笑容。

    “你就是那个公子党的大公子?!”赵晓曼目瞪口呆道。

    萧云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以后这个场子我话事,你来统统免费,只要你让弟弟我舒服。”

    

第四十章 鲁若愚

    在香港旺角,有一条并不起眼的狭长街道,却保持了二十多年的风光,名字叫砵兰街。

    1970年代,香港sè情行业起步,在这条街上踩下了深深的一脚。每当夜幕降临,霓虹闪烁,亮起的红黄灯箱释放出城市的yù望,本港小姐、北姑、俄罗斯女孩,应有尽有,价格不一。姑娘们扑着厚厚的粉底,酥胸半露,各怀心事。黑帮电影中那些老大、混混、jì女、piáo客间的故事,就在这条街上展开,而香港jǐng界最著名的“有组织犯罪及三合会调查科(俗称o记)”最初亦诞生于此。

    这条繁华的街道,曾是和胜和底下最赚钱的一棵摇钱树,但今晚,却倒了八辈子霉,遭了殃。

    新义安的人马像一群蝗虫掠过稻田一样,疯狂涌进来烧杀抢掠,灯箱破碎,招牌砸烂,人仰马翻,尖声怪叫,霎时就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幸好,这群魔鬼在占领了这条街区之后,只分出一小部分人看守着,其他大队人马又辗转异地,这里总算安静了下来。只有零星的火光在几处着火点冒出来,黑烟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浓密了。街面上除了滩滩未干的血迹外,还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鞋子,应该是人们在逃难的时候慌乱遗落的。

    在这条刚刚被尽情蹂躏过的砵兰街尽头,有一家远近闻名的仁仁麻将馆,鲁若愚最早的产业。

    此刻,这家麻将馆已经被新义安的人马砸了个稀巴烂,落了满地的麻将,所幸的是里面那些无辜的员工并没有收到伤害,他们大多数都是附近的街坊,在新义安的大队人马撤退之后,只留了四个喽罗在门口看着。那些员工不想再生是非,询问过那四个看守能不能关门后,就默默地落闸,打扫起屋子来,一脸的落寞。

    这家麻将馆的地下室平常用来堆放杂物,一般都是黑灯瞎火的,可现在却反常地亮着一盏灯。

    昔rì风光无限的和胜和教父鲁若愚就躲在这里,像一只担惊受怕的老鼠,心神不宁,很憔悴。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鲁若愚是在下令让小妖从雍福会撤退之后,就开始打道回府的,到了半路却骇然听到新义安加入了这场动乱,立即让人改变行进路线,来到了砵兰街的仁仁麻将馆后门,让韩福跟着自己,然后叫司机照样开回自己的别墅。当他走下奔驰车的时候,麻雀馆大门还打开的,他跟韩福从后门悄无声息地下到了地下室,很快,新义安的人马就杀到了,上头一片兵荒马乱。

    “韩福,给谭启荣发短信了吗?”鲁若愚坐在一个货箱上,低着头,语气显得病怏怏的。

    “发了,他说正在路上。”韩福恭敬站着,就算所有人都背叛鲁若愚,他还是会忠心耿耿的。

    “嗯。”鲁若愚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老爷,您真的打算要走到这一步吗?”韩福忧虑道。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后路可走吗?”鲁若愚抬起头,冰冷地睨了他一眼。

    “如果真的把所有内幕都捅出去,那整个香港黑社会都会遭灭顶之灾啊。”韩福心有不忍道。

    “这是萧云和向花强逼我的,既然他们联手对付我,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鲁若愚yīn狠道。

    韩福不敢再多言,颤栗着站在一旁,心里头五味杂陈。

    自己的主人要把他所掌握的三大社团的所有内幕都交给jǐng方,这么极端的做法,是福还是祸?

    唉,谁能说得清呢?

    鲁若愚这个香港黑_道传奇人物的一生都充满了戏剧xìng,若是刨根问底,可以立著出书了。

    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是1949年,那一年,他是广东佛山一户殷富地主家1岁大的小少爷,而韩福当年才十岁,是鲁家一个下人的儿子。兵荒马乱的年月,土地革命中地主命运悲惨的故事不断从北方传来,恐慌笼罩着这个南方大家庭。这一年,懵懂无知的鲁若愚跟随父母离开大陆,成了80万逃港流民中的一员。

    彼时的香港,正从港口转到工业城市型,劳动力奇缺。

    此后20年,大陆的每一次动荡,都会造成大量人口的涌入,这些难民就成为了最低贱廉价的劳动力,浇筑起这座rì益庞大的工业巨城。少年鲁若愚是在香港新界的贫民区长大、入学,父亲期冀他有朝一rì成为社会jīng英,而目不识丁的韩福则甘愿留在他身边当一个鞍前马后的跟班。鲁若愚至今仍念念不忘,小学三年级,他从全班第48名奋斗到第3名,父亲老泪纵横。之后他的成绩持续优秀,还在少年唱诗团担任团长。

    初中二年级,是鲁若愚生命的第二个转折点。这一年,在亲戚的资助下,鲁若愚转到了一间英文学校——在这块殖民地,一口流利的英语是挤进上层社会必须的门票。在那所学校,从第一天哑巴式的自我介绍开始,鲁若愚就感到了强烈的失落,几乎听不懂课,也不敢开口讲话,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像透明人,无人嘲笑,也无人问津”。

    于是,这位未来的地下皇帝开始用打架这种残暴的方式,唤起他人注意。

    当时,自小就跟着佛山武术世家学武的鲁若愚很快就在学校的大架小架中脱颖而出,声名远播,很快就跟了一个和胜和的大佬,行话叫“挂蓝灯笼”。鲁若愚蓄起了长发,不久就收到第一个砍人的指令。他带着4个少年,手持长刀,去抢夺一个赌档。他还清楚记得,一路上一直听到自己强劲的心跳声,感到它简直就要跳出来了,可当举刀追砍过去,紧张与不安瞬间消失。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砍人就成了家常便饭。

    与其他任一枭雄相似的是,鲁若愚成为传奇的道路也不是一帆风顺,而是充满崎岖。

    在他17岁的时候,是他人生的第三个转折点,因为这一年,他有了第一个小孩,为了给妻子和孩子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他在名声渐起的时候,毅然决然选择了退出和胜和。从那开始,他断断续续打起工来,捡保龄球,进塑胶厂、制衣厂,最终升到了师傅的职位。然而大师傅间也有勾心斗角,他所在的派系长年受压制,上升路途渺茫。

    在七十年代的一个晚上,10号台风刮过香港。快到而立之年的鲁若愚刚上完夜班,长期劳碌的他头发已经是黑白相间了,站在高处望向公园,万物凄凉,感觉人生就像草木一样,台风一过,之前再勃勃生机,也被摧残得支离破碎,遂作诗一首:狂风雨过又天晴,眼前景物感凋零。草木难奈纵横雨,人生何堪冷暖情。

    自此,重出江湖。

    “你行不行啊?”仁仁麻雀馆的老板打量着当时只有27岁的鲁若愚。

    1975年,这里是全港第二大麻雀馆,也几乎是最乱的场子,哪一路牛鬼蛇神都敢来干一票。

    鲁若愚惴惴不安,此前他打劫失败、十赌九输,已经没多少资本可以炫耀。

    他告诉自己,惟有豁出去搏出位,才能找到立足之地,这也是他人生的第四个转折点。

    于是,他鼓起勇气,平静地对老板说道:“装上电动门,给我买30把砍刀。”

    老板答应了,说只要能镇住场面,就给他每月7500港币薪水,一天一围台饭和一条香烟。

    对手是被称为“大圈仔”的广东青年。大陆当时还处在“特殊时期”的动荡中,“大圈仔”历经红卫兵武斗洗礼,游离于上山下乡cháo流之外,成帮结派到香港勒索打劫,跟香港黑帮火并,然后大摇大摆地逃返大陆,气焰嚣张。鲁若愚还记得,很长一段时间,“大圈仔”是《新知》杂志里最凶悍的主角,在仁仁麻雀馆,他们勒索老板、踢场惹事,本地黑帮都不愿招惹他们。

    但鲁若愚知道,这是自己出人头地一鸣惊人的天赐良机,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7天之后,和“大圈仔”的战争降临。鲁若愚特意在那晚拜了关二哥,当“大圈仔”向往常那样趾高气扬地进到麻将馆后,鲁若愚立即关上电动门,二话不说,带着小弟们乱砍一通,麻雀馆的地上血流成河。

    老板躲在里屋通过摄像机观看,出来后满脸畅快,当即掏出一大叠港币让他们去桑拿挥霍。

    从此之后,鲁若愚这三个字在香港黑社会一炮打响,成为了最出风头的人物。

    很快,鲁若愚人生的第五个转折点就降临了,他被黑龙团一个头目看中,直接从和胜和要了过去,把他带到了南京,一个更广袤的天地等着他去开辟,一个更宽阔的舞台等着他去闯荡,他自己也是信心满满,准备在这个华人世界中最强大的黑社会干出一番大事业,好衣锦还乡。可惜,他遇到了黑龙团与天师会之间的那一场世纪浩劫,很快就被黑龙团遣返回港,不过短暂的南京之行,也为他后来掌控和胜和积累了人脉。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鲁若愚给自己定下的原则就是绝不妥协,只要砍不死,就会穷追不舍。因为在这个圈子中,利益是零和的,每个人都想抢到最多的地盘,巩固地位,并打击那些也想摊分利益的人。凭借着这一个人生信条,在暴力维持的丛林中,鲁若愚始终屹立不倒,对手纷纷与他讲和、结盟,去对抗另外的入侵者,或是吞食下端的野心家,他最终爬上了食物链的顶端,成为了香港最大的黑社会社团和胜和的教父。

    而这间仁仁麻将馆作为他起家的福地,也被他收入了囊中,作为自己奋斗史的一个纪念片段。

    可就是这样一个从底层逐渐摸爬滚打起来的黑_道枭雄,却要亲手摧毁这座大厦,太讽刺了。

    “老爷,谭启荣到了。”韩福收到了谭启荣发来的短信。

    “让他下来。”鲁若愚揉了一把脸,尝试着让自己从低落的情绪yīn霾走出来。

    韩福开门后,西装革履的谭启荣jǐng惕地望了望,从上面走下来,但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

    “不是叫你一个人来吗?!”鲁若愚站起来,满面盛怒地向谭启荣喷道,极少有的这种情绪。

    “鲁教父,好大的火气啊。”跟在谭启荣身后的那个人语气轻松道,摘下了戴着的那顶草帽。

    鲁若愚一怔,看清楚那个人的容貌之后张口结舌,讶异道:“简护法,你怎么来香港了?”

    “香港这么热闹,我不来瞧瞧,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简易行微笑道。

    “是黑爷让你来的吧?真是太好了!现在和胜和的处境非常困难,14k跟新义安已经联手了,我把主力都扔进了14k的地盘,现在抽不回来,这是我的失策,我赌错了,一是没想到黎枝叶会死,二是没想到新义安会插手。简护法,和胜和需要您帮助啊!”鲁若愚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激动。

    “我很好奇,为什么非得要跟黎枝叶干仗?”简易行仍是平静地微笑着。

    “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吧?”鲁若愚面露难sè道,现在水浸眼眉,应该赶紧抛出援兵啊。

    “可我很想知道。”简易行执着道。

    鲁若愚没辙,只好收起内心的着急,叹了一口气,让韩福给他点了一根烟,慢悠悠道:“成方,您应该还记得吧?曾经是在南京雨花台的头目,当年我就是被他看中,带到南京的。黎枝叶同样是成大哥的手下,而且他们又是老乡,只隔着一条村,所以很多时候成大哥会更关照黎枝叶,我心里非常嫉妒,也许跟他的矛盾就是那时候开始种下种子的吧。后来,天师会与咱火拼,成大哥出事了,没有人愿意为他报仇雪恨,黎枝叶来找过我,被我嘲讽了一番。后来我回到香港,开始掌控和胜和,他也来到了香港,掌控14k。也许因为记恨我,他竟然砸下500万买我的两条胳膊,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是他在幕后指使,只是因为来杀我的那个人被我收了,才说出来的,这也是天意吧。所以,我发誓终有一天,要让黎枝叶跪在我面前道歉。我知道萧云来了香港之后,14k到处人心惶惶,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就发动了这次的动乱。”

    “原来如此。”简易行恍然大悟。

    “简护法,你这次来,带了多少人?”鲁若愚焦急问道。

    “连我在内,就仨人。”简易行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啊?!”鲁若愚一脸错愕。

    “因为我这次来,不是来帮你的,而是来送你一程。”简易行淡然笑道。

    鲁若愚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绝世强者,良久,才开口道:“黑爷的意思?”

    “不是,团长的意思。”简易行轻声道。

    “团长要放弃香港?!”鲁若愚大惊失sè道,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您现在明白了?”简易行笑得有点画蛇添足的味道。

    “不可能啊!团长为啥要放弃香港?!不可能,绝不可能!”鲁若愚魔怔了一般重复着。

    简易行没说话,管一旁已经吓得满脸惨白的韩福也要了一根烟,点着,慢慢地抽了起来。

    鲁若愚神神叨叨的,像个神棍,灵魂出窍一样地在那里喃喃自语,却突然之间猛地惊醒过来!

    简易行并没有瞧他,一口接着一口抽着烟,几乎没有间歇,烟雾缭绕。

    鲁若愚像个帕金森病人一样,浑身颤抖了起来,直盯着简易行:“团长……不信任黑爷了?!”

    简易行笑而不语,抽完最后一口,烟头望空中一弹,身影一纵,两条人命没了,烟头才落地。

    “接下来,香港jǐng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只要求一点,别招惹萧云。”简易行背着手道。

    谭启荣低头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鲁若愚,心乱如麻,却极力稳住心神,低头答道:“明白。”

    二零一一年七月十四rì夜,一代枭雄鲁若愚惨死在自己起家的仁仁麻将馆地下室,享年63岁。

    

第四十一章 日出

    夜坠寅时,这是一天之中最黑的时候。

    笼罩香港的这场rǔ白大雾还没散去,如同孤魂野鬼,飘飘荡荡在每一个角落。

    在浅水湾的一座别墅里,杨梓棋竟没有入睡,神sè凝重地坐在沙发上,盯着tvb新闻报道。

    虽然电视里拍到的动乱画面都是从空中俯瞰拍摄到的,没有哪位记者敢舍生取义到实地采访,而且吊诡的大雾也阻挡了不少真相,但还是可以依稀看到其中的惨绝人寰,将近10万黑社会的大动干戈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恐怕也是近十几年世界少有的了吧,除了那一年发生在宁州的那一场旷世混战,再往前就是特殊时期时横跨大江南北的文攻武斗了。

    刀光剑影下,人命如薄纸,吹弹可破。

    杨梓棋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拿着手机,看着如此的乱象,她平静的外表下早已是心乱如麻。

    由于明天还要赶通告,本来较早之前从地下拳场回来,杨梓棋就准备洗洗睡的了,只是睡前习惯xìng地温了一杯牛nǎi,坐在客厅里边喝边无聊地看着晚间新闻,却突然见到电视画面切入了即时片段,报道称和胜和与14k两大社团发生大规模火拼,伤亡惨重,让她的睡意就像一尾沉下水的鲫鱼,骤然消失无踪了,一直守到现在。

    是对这场动乱本身的猎奇,还是因为担心那个年轻人?估计只有杨梓棋自己才清楚了。

    就在她聚jīng会神地听取主持人讲解动乱的每一个细节时,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低头看去,是那个她拨了几十遍都没人接听的号码!她连忙接听:“喂!”

    “还没睡吧?”萧云那把充满磁xìng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没!”杨梓棋激动道,她几乎是从突发新闻一切入,就开始拨打萧云的手机了。

    “不好意思,一直没接你的电话。”萧云柔声道。

    “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就好!”杨梓棋终于露出了笑颜,她紧绷着脸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既然你还没睡,不如我们一起看rì出吧。”萧云忽然提议道。

    “好啊!不过,你能走得开吗?”杨梓棋神情由亮变暗,这么惨烈的动乱,够他忙得了吧?

    “应该可以吧,不过你现在身上的睡衣太单薄了,去披多一件衣服。”萧云温柔笑道。

    “啊?你在哪里?”杨梓棋神情又开始由暗变亮,透过窗户往外看去,发现了那个年轻人。

    萧云正站在她屋后的一盏路灯下,向她微笑挥着手,那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哪像刚历战火?

    “等我两分钟。”杨梓棋在电话里说道,然后匆匆跑上楼,披了一件外衣,又蹬蹬跑了出去。

    “别着急,离rì出还早着,太阳会等你的。”萧云看着她毛手毛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没事吧?”杨梓棋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到了嘴边,就转化成了这四个最平常的字。

    “挺好的,不缺胳膊不少腿,这身衣服还是来之前刚换的,没有一点血腥味。”萧云玩笑道。

    “没个正行。”杨梓棋剐了他一眼,抻了抻外衣,略带羞涩道,“你是特意赶过来找我的吗?”

    “不为别的,就为了你这十七个未接电话,我怎么着也得来一趟不是?我这个人虽然人品不咋地,但还是有点担当的,总不能让一个为我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美女独守空房到天明吧?”萧云灿烂一笑,那份澹然如青烟的气度,与刚才在雍福会里那种无情杀戮的不可一世已是天壤之别。

    他来之前,新义安已经基本上占领了和胜和大部分地盘,动乱接近尾声。

    在黄金海岸与赵晓曼的插曲,也是他无心偶得,他本来是在等赵阿南的,结果没想到五处的狩猎者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就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对于赵晓曼这个风sāo女人,他当然没有动半点坏心思,那句悄悄话也纯粹是回敬她的嚣张而已,很没品地丢给纳兰锦玉处理善后事宜,转身就赶到了这里。

    “哼,打这么久电话都不接,还说有担当?我呸。”杨梓棋鄙夷道。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萧云模仿起了运营商的自动回复。

    “不是说去海边看rì出的吗?”杨梓棋强忍着笑,瞪着他。

    “走了您呢。”萧云像个西餐厅的侍应生一样,身子倾斜一定角度,恭敬地领着杨梓棋前行。

    “嗯,这服务态度不错,不过先说好了,我可没小费给。”杨梓棋背起小手,故意板着脸道。

    “能为杨小姐带路,是我莫大的荣幸,小费不敢奢望,只是能不能给签个字?”萧云低声道。

    “这个倒可以。”杨梓棋有模有样地点着头,俨然已经入戏了,tvb的当家花旦还是有料的。

    萧云两手在口袋里找着什么,忽然一拍脑袋,懊恼道:“哎呀,我把离婚协议书落家里了。”

    “去死!”又被调戏成功的杨梓棋愤愤道。

    萧云笑得jiān邪。

    此时,cháo也退了。

    在飘渺的浓雾笼罩下,海水就像缎子般温柔和光滑。

    大海也和人的生命—样,有时波涛汹涌,有时平淡安静,这样才充满魅力。

    两人谁也没说话,都不约而同地脱去了鞋子,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慢慢前行。

    杨梓棋一身绸缎睡衣,另披一件外套,不似家喻户晓的明星,反倒像个邻家女孩,清纯可人。

    等差不多到了海边,海浪逐沙滩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俩人才停住脚步,海风带着腥味吹来。

    就在杨梓棋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坐到沙子上时,那个连走路都显得懒散过人的年轻人却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两块布料,这让刀子嘴豆腐心从小到大没有干一件大坏事的杨梓棋有些怔怔出神,她是一个习惯丢三落四的女人,偶尔坐过几次出租车,不是丢手机就是丢钱包,平时在戏场,要不是助理在后面亡羊补牢,她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财物。

    身边的人不停告诉她,细节决定成败,但她不以为然,一直以来也不觉得那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对待细节,她根本谈不上苛刻,因为她总认为抓大放小才是王道,就像当你只负责坐在奔驰后排等着到达目的地,你还会在意它是什么颜sè的吗?不过,真遇到了一个男人细雨润无声地在细节处做到无微不至,就真的打动了她的那颗玲珑心。

    杨梓棋眼神复杂地盯着正蹲在那铺着布料的萧云,呢喃道:“你总是这样未雨绸缪,不累吗?”

    “不累。”萧云抬起头,咧嘴一笑。

    他是真的不累,如果不这样小心翼翼,他还能每天都见到rì出吗?怕是早就到阎王殿报到了。

    “坐吧。”萧云铺好了布料。

    杨梓棋挤出笑容,压着裙子坐下,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原因?大概是因为她读不懂身边这个男人吧,他外表总是吊儿郎当,内心却是深沟壁垒。

    想走进去?会迷路的。

    也许是各怀心事,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唯有涛声依旧。

    就这样寂然无声地坐了一个多小时,rì出的时刻快到了,两人都没有倦意,都在屏息以待。

    金黄sè的太阳从远处水天相接的海岸线慢慢探出脸,第一道曙光出现时,杨梓棋开始了欢呼。

    “这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美的一次rì出,谢谢你,萧云。”杨梓棋侧头温柔地看着萧云。

    “感动吧?”萧云嘴角微翘。

    “好感动。”杨梓棋点头道。

    “嗯,我也是很感动,因为可以回去睡觉了。”萧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并伸出了右手。

    “没错。”杨梓棋笑了起来,拉着萧云的手也站了起来。

    “不能给你当保镖了,自己要多小心,工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萧云打趣道。

    “切,我还没跟你计较在我家的暂住费呢。”杨梓棋皱着鼻子道。

    “你跟我计较,我也会耍赖的,跟你说了,我这人的人品不咋地,哈哈。”萧云耸肩道。

    “哼!”杨梓棋撇撇嘴,然后神情温柔下来,朝阳下愈发美丽,问道,“你要离开了吗?”

    “嗯。”萧云点点头,细心地替她将脸侧的乱发顺到耳后,然后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能留下来吗?”杨梓棋还没等他回答,就自嘲一笑,“我知道这个问题很白痴,对吧?”

    “是有点。”萧云笑着附和道。

    “你觉着……我们俩会不会有戏?”杨梓棋开着玩笑问道,但其实心里头却竟如小鹿乱撞。

    “按照电视剧的狗血剧情,应该会,不过在现实生活中,我并不适合你。”萧云坦白从宽道。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适不适合?”杨梓棋撅起嘴道,这是她鼓起极大勇气才说出的话。

    “我结婚了。”萧云祭出必杀技。

    杨梓棋笑容猝然凝固。

    “你会遇到适合你的,再见。”萧云柔声道,先行离开。

    “萧云!你个大骗纸!你从一开始就骗我!到结束了,还是骗我!”杨梓棋冲着他背影嚷嚷。

    萧云没回头。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杨梓棋像被钉住了一样,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萧云还是没回头,只是比划了一个ok手势。

    “萧云!祝你好运!好运一辈子!”杨梓棋在后面大声喊道,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萧云停了一下脚步,又继续前行,笑容逐渐清晰,踩在柔软沙子上的步伐也更加坚定。

    ——————

    旭rì东升,浓雾无影。

    在香港标志xìng建筑之一的青马大桥上,一辆黑sè的雷克萨斯正在平稳行驶。

    “随笔姐,我决定退出不玩了,萧云这逼如有神助,玩不过他。”苏黄历枕着脑袋坐在后排。

    迟随笔没有反应,只是托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神情清淡如水。

    “跟他从东北玩到华南,从长三角斗到běi jīng城,都这样无疾而终,没节cāo!”苏黄历愤懑道。

    迟随笔淡淡一笑。

    “萧云就是我这辈子过不去的坎儿,我得拿笔记在本本上,下辈子绕道走。”苏黄历自嘲道。

    “这么快就认怂了?”迟随笔侧头看了他一眼。

    “还快?这都多少回了?一回还好说是运气,可回回都这样,这算什么?”苏黄历摊摊手道。

    “就算他运气还没到头呗。”迟随笔轻松自若道。

    “随笔姐,你可真看得开,我没你那么百折不挠。”苏黄历竖起大拇指道。

    “痛苦和灾难是一只狼,你想战胜它,你必须也得是一只狼。”迟随笔云淡风轻道。

    “我当不了这匹狼了,我爸让我回去学点企业管理,要安排我进厂了。自从去年10月份跟他结下梁子,到现在已经快一年多了,当初也是因为气不过他害得我爸在家里的地位下降,才跟他势不两立的,现在我感觉那份怨气好像没那么重了,也许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吧,rì子该过还得过。所以啊,我也该收起野心,回去按部就班地接手家族事业了。随笔姐,平常都是你大道理小道理地劝我,今天我也劝你一回,把仇恨放下吧,要是叔叔还在世,他绝对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为了报仇而牺牲了正常的生活,青城哥还好,他大部分时间还在处理公司事务上,可你呢?啥也不管,一心就放在钻营怎么弄倒萧云上了,太yīn暗,我担心你jīng神受不了啊。随笔姐,我舌头硬,没那么多巧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你,但这都是我心里话,希望你不要介意。”苏黄历情真意切道。

    迟随笔有点意外地看着苏黄历,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去接下去了。

    “是不是我真说错话了?”苏黄历挠挠头道。

    “不是。”迟随笔微笑着摇摇头。

    “那就好。”苏黄历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仇恨能说放下就放下,这个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风雨了。”迟随笔叹息道。

    “可你这样活着,太累了。”苏黄历担心道。

    “我知道,但别人不会因为你疼就疼你的,黄历,让我再疯狂最后一回吧。”迟随笔轻声道。

    苏黄历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劝动这个高智商的女人了。

    而车窗外,朝阳的脸也越露越多,雾气逐渐消散,整个世界由黑暗变成金黄,也逐渐温暖。

    雾气消散的时候,光明己在望,漫长而煎熬的一夜终于结束。

    黑暗无论多长,光明迟早总会来的。

    *****

    (周末愉快。)

    

第四十二章 庆有馀

    疯狂的一夜,血腥的一夜,肮脏的一夜,噩梦的一夜。

    香港的夜晚,通常都是霓虹闪烁,灯火辉煌,妩媚妖娆得令人流连忘返的。到过香港的人,无一例外都要上山顶,一观全景和夜景。站在老衬亭上,向下俯视,折扇一般的港岛、九龙、新界,在你眼前展开。夜幕降临,楼群化成星海,灯光组成各式楼宇,果然清新爽目,使人有置身天界之感。

    然而,昨晚的那一夜,估计没有哪一个香港人愿意提及了,即便提,也是谈虎sè变。

    香港三大黑社会社团的鸡鹜争食,让这座东方名城的上空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而这场超乎想象的黑社会大动乱引起了国内外的空前关注,也很快波及到了香港的各个领域,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很多公司停工、学校停课、巴士停运,而雪上加霜的是,连股市也停盘了,这对于这座讲究利益至上的经济城市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对此,zhōng yāng在第一时间透过zhōng yāng电视台、zhōng yāng人民广播电台、人民rì报等喉舌表达了最强烈的愤慨以及最高度的重视,责成特区zhèng fǔ采取一切办法平息事件的影响,并承诺将对一切黑恶势力保持高压打击态势,全力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

    此外,华国的新华社、美国的cnn、英国的bbc、法国的路透社以及香港本土的苹果rì报等等世界的知名媒体挤破脑袋蜂拥而至,比八国峰会讨论朝鲜核危机还要劳师动众,各路记者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利用各种人脉关系、各种正道或者邪道途径去追寻与这场大动乱有关的一切消息。

    报道长篇累牍,标题也是鲜明醒目,让人瞧出各个地方的文化特sè。

    华国新华社延续一贯严谨的口吻——“稳定压倒一切,打黑刻不容缓”,gd的《南方都市报》开宗明义——“香港烦荣,但不稳定”,香港本土的苹果rì报循例吐槽特区zhèng fǔ——“黑社会,想随意开片吗(打架)?香港欢迎你”,美国的《华盛顿邮报》则体现了美国人的幽默——“别问死亡数字,等待官方消息,再乘以2”,法国的《路透社》就连写这种纪实新闻也不忘浪漫一把——“香港这一夜:《红与黑》”,而英国bbc的标题就多少带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讽刺味道了——“如果邓公在世,还想来这块自己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吗?”

    早晨八点,在zhōng yāng的指示传达的香港之后,特首很快召集了一次小型的zhèng fǔ会议,商讨如何应对此次这么严重的危机公关。半个小时后,备受诟病的香港jǐng方终于开始采取行动了,由jǐng务处处长曾伟雄亲自领衔,除了常规的cid、cib、o记这些军装部队荷枪实弹外,香港jǐng方三大王牌部门eu冲锋队,ptu机动部队,sdu飞虎队亦都统统出动,令人侧目。

    这次代号为“扫蚕”的特别行动以雷霆之势,高效jīng准地席卷了三大社团的所有高层人物。

    和胜和的“十三太保”、14k的三大金刚以及新义安的“五虎十杰”等等知名度甚高的黑_道霸主,还有下面那些各个堂口的话事人,一共75个大佬级人物无一漏网之鱼,如果再加上那些芝麻绿豆的小头目,被戴上手铐的就多达数千人。虽然这对三大社团来说算不上大厦将倾,因为最后能真正入罪的肯定只是少数,但起码是伤筋动骨了。香港jǐng方在随后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称,这是正义必定战胜邪恶的再一次铁证。

    可惜,三大社团的旗帜人物都逃过了这次牢狱之灾。

    其中,鲁若愚和黎枝叶是因为不在人世,而向花强则是因为后台太硬。

    不过,鲁若愚与黎枝叶的死,还是让无数人震惊,他们横行了香港二十余载,与娱乐界的四大天王几乎是同时声名鹊起,他们的名字成为了香港无数人的谈资,也成为了无数人向往的偶像,甚至香港最后一届总督彭定康在离港之前,还要亲自去拜会他们,地位之高,无人可比。然而,这两位殿堂级的教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们留下的风流韵事也好,功成名就也罢,统统化为了一缕轻烟,成为香江的众多往事之一,只能留待后人盖棺定论了。

    香港jǐng方的“扫蚕”行动还在高调进行着,而大动乱后的残局收拾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开展。

    到了上午11点,原先被jǐng方封锁的一些轻灾区都相继被解禁,血迹已被冲洗干净,杂物也被清理运走,只有一些镌留在墙壁瓷砖上的刀痕会让你联想起昨晚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况。但一些重灾区,譬如和胜和与14k的重要场所,由于损毁严重,而且涉及到证据的提取,还仍然拉着jǐng戒线,戒备森严。

    香港市民们重重叠叠地围拢着瞧热闹,有不少昨晚在阳台看了实况的,就在得意地品头论足。

    ——————

    九龙黄大仙东光道。

    有一条衙前围村,是市区最古老的村落之一,起源可以追溯至南宋末年,有700多年历史了。

    该村占地约0.4公顷,村内的布局为长方形,近百间的村屋被纵横交错的3条窄道及6条横巷分隔开。村zhōng yāng是天后庙,约18世纪或更早时兴建;围村正门有一块石碑牌扁,龙飞凤舞写着「庆有馀」三个大字,村民声称是由南宋末代皇帝赵昺所赐,惟不可考。村内曾建有瞭望台、大炮、护河和吊桥等军用设施,用于保卫族人,可惜护河在rì治时期被填平,吊桥亦已不复存在,那两具大炮也被埋藏于村口附近。

    作为掀起昨夜那场狂风暴雨导火索的萧云竟然没有进入jǐng方的视线,依旧逍遥法外,正优哉游哉地开着一辆虞绿衣让人安排的白sè保时捷卡宴,从浅水湾一路开到了衙前围村,就停在了村口,那个「庆有馀」牌匾附近。下车后,萧云戴起了一副苍蝇镜,遮掩起容貌,然后到村口的小卖部花了26块港币买了一包总督,一边点着抽烟一边跟小卖部老板瞎扯,等抽完了一根之后才离开,一头扎进了村里,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去。

    西北头,一间两层青瓦村屋,门前有个不大的水泥院落,半腰的围墙只起着装饰的作用。

    萧云前脚刚走进院落,李佛印后脚就带着几个保卫从里屋走了出来,齐声道:“云少。”

    “这地方还真不好找。”萧云感慨道,前段时间,公子党那3000人的联络总部就设在这里。

    “就是冲着这点,才看上这的。”李佛印轻声道。

    “人带来了吗?”萧云问道,抬头看了眼有些年头的门楣,沧桑感油然而生。

    “带来了,在二层关着,不过,您还是先去一层的里屋瞧瞧吧。”李佛印低声道。

    “为什么?”萧云扬起如刀双眉。

    “魏小姐来了,正在里屋休息,哭了好久。”李佛印没敢把情况说得太糟。

    “不是说你把她藏好了吗?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萧云讶异道,心一下子紧了紧。

    “她自己偷溜出来的,我四点时在一号公馆接到她,就把她带到这里来了。”李佛印解释道。

    “胡闹!”萧云咧嘴骂了一句,也不知是骂李佛印,还是骂魏铜雀,甩手就快步进了里屋。

    也许是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也许是真的哭累了,魏铜雀正倚在一张椅子上,安详地睡着。

    萧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看着静谧得如同百合一样的魏铜雀,嘴角的那抹幸福笑意无处躲藏。

    “小七!”魏铜雀突然喊了一声,惊醒过来,赫然看见那个在梦里挥之不去的人就站在跟前。

    “作噩梦了吧?”萧云柔声道。

    魏铜雀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分清这究竟还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等回过神来之后,猛地就崩溃了,扑到萧云的怀里哭得昏天黑地的,止也止不住。当一个女人耍赖撒泼哭闹神经病的时候,根本不是想听男人伸着长脖子又问又解释又对不起又赌咒发誓,她只是欠抱而已。萧云啥也没说,就搂着她,任由那滚烫的泪水侵蚀他的衣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铜雀的哭声渐息,变为一抽一搐,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般可爱。

    “哭够了吧?太傻了。”萧云微笑望着她,伸出手指,温柔地替魏铜雀拭去残余的泪水。

    “刚才梦到你……你没事就好。”魏铜雀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梨花带雨的残败模样。

    “不是让你藏起来的吗?怎么跑这里来了?”萧云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人能藏起来,可心藏不住。本来苏楠姐也要跟着来的,我就没让。”魏铜雀小声道。

    “好在你没让,不然我就……”萧云略带威胁道。

    “不然你怎样?”魏铜雀昂起头,像个视死如归的女烈士。

    “不然我就担心死了。”萧云连忙改口道。

    “哼。”魏铜雀扁着嘴,却不像往常那样抗拒萧云,依然由他环抱着,觉得无比温暖。

    “下次别那么傻。”萧云刮了一下她挺俏的鼻子。

    “我也知道你肯定没事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了想见你,想见到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够安心。”魏铜雀轻咬嘴唇,羞涩地抬头迎上萧云那双黑亮眼睛,轻声道,“自从初三那年,邱式侵犯了我之后,我就把自己的感情锁了起来,之前不管我多么迷恋南宫青城,我也从来没跟他说过,也许他早就知道我对他的情感,所以才这么得心应手地利用我吧。听着南宫青城的话,也接触过很多男人,但我知道,没一个是我真正想要打开心扉的。”

    萧云安静聆听。

    “可能是一个人久了的缘故吧,慢慢变得成熟起来,不再容易相信男人的话。一个人久了,会比以前更爱父母。一个人久了,对所有的节rì大多没什么期待。一个人久了,听到看到别人一对对的很甜蜜,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介意。一个人久了,会越来越理xìng,越来越现实。一个人久了,会上瘾的。我也以为,南宫青城之后,我不会再爱上一个男人,会一个人走下去,但你却出现了,霸道强硬、毫不讲理地闯进了我的世界。我也曾经尝试过控制我对你的情感,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爱情是毫不讲理的。”魏铜雀情锁黛眉。

    萧云内心在剧烈挣扎。

    “你知道吗?我姥爷在我姥姥去世后,曾经对我讲过,他说相依为命就是,当另一个人突然不在了,除了巨大的悲伤,还会迎来更巨大的恐惧。之前我一直没领会透这句话,直到昨晚。从佛印要我们秘密转移开始,我的心就一直悬着,就像上吊一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没根没落的,我才意识到你对我的重要xìng,真的像我姥爷说的那样。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苏楠姐,我认为再也没有比她更高情商的女人了,所以她得到了你最满的爱。七,我不奢求你像爱苏楠姐那样爱我,但我希望你能把我放进你的这里,好吗?”魏铜雀捂着萧云的心脏,柔情万千。

    寂静,掉针可闻。

    “你真是一个傻子。”萧云沉默了良久,才幽幽叹息道。

    “我不是傻子,而是一个疯子,伤害了许多傻子,只为了一个骗子。”魏铜雀淡笑道。

    “值吗?”萧云问道。

    “值!”魏铜雀坚定点头。

    当爱情猛然来袭,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此时无声胜有声,亲吻是最好的情感表达方式,四片嘴唇触碰到一起,就像雨露与花瓣。

    半晌,亲嘴亲够了的萧云才离开温柔乡,从里屋出来,由李佛印引着,背起手慢慢上了二楼。

    而刚被爱情滋润、坠入幸福的魏铜雀,脸上浮起了两抹悸动的红晕,好像妩媚无端的桃花妆。

    李佛印领着萧云走到二楼最东边的一个房间,推门而进,里面拉着窗帘亮着台灯,如同黑夜。

    中间的一张椅子上,五花大绑着一个人,严严实实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嘴巴也被毛巾塞住。

    萧云伸手指了指被绑的那个人,李佛印心领神会,招呼两个守卫松开那个人的毛巾以及黑布。

    乍遇光明,那个人的眼睛下意识眯了起来,等适应了,才缓缓睁开,看到萧云后,淡然一笑。

    “我去雍福会伏击鲁若愚的计划,是不是你泄漏出去的?”萧云盯着那人,不恼不怒地问道。

    “是。”那个人没作狡辩就承认了。

    “为什么?”萧云猛地细眯起黑亮眼眸,就像在正午光线最强的时候,猫眯起一条线的瞳孔。

    “因为我是天师会的人。”那个人嘴角浮起一个心安理得的弧度。

    萧云刹那怔住。

    *****

    (唠叨几句:忙忙碌碌又一年,这本书从原来的无人问津,到现在收藏量上了600,感触良多。诚然,我的更新速度惨不忍睹,估计这也是很多人望而却步的原因之一,但请原谅我做不到职业作家那样的全神贯注,而且我的工作也决定了我很难一心二用,所以我思考此书的进程都是利用晚上。跟大部分人一样,下完班回来,当然也会懈怠一下,享受一下不多的私人时间,然后才会进入写作状态。再者,我也不拿这个当饭碗,纯粹就是爱好使然,所以我也没去宣传,也没去求荐,任由其口口相传也好,或者偶然觅得也罢,反正有人喜欢看,我就志得意满了。至于对文笔或者是情节铺排上有什么意见的,我只能说咸鱼青菜各有所爱了,正如有人喜欢郭德纲,有人喜欢赵本山,有人喜欢周立波,但你很难从中说出谁的造诣更高,只能说你喜欢谁就会认为谁是登堂入室的,p.s,我是铁杆钢丝,当然是支持郭爷了。呃,云山雾罩说了一大通,也不知各位看懂我在说啥没有,得,蛇年快要到了,希望大家有机会拿把伞去杭州西湖转转,搞不好会遇到向你借伞的白素贞,不过,她要是一开口就是“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那就有可能是龚神婆。最后,这书我努力在今年完本,也差不多了,不太监这也算是我弥补我更新速度上的短柄吧,祝大家伙乐乐呵呵的。)

    

第四十四章 头七

    香港大动乱后,jǐng方的扫黑行动持续升级,原来横行霸道的香江各路黑社会万马齐喑。

    不过,考虑到三大社团大面积群龙无首可能会出现不稳定的因素,jǐng方还是作出了让步,在拘留满48小时后释放了一些大佬们,用以缓和局势。当然,这些大佬都是跟jǐng方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就像无间道里面曾志伟饰演的韩琛一样,这些大佬们需要jǐng方的特别关照,爬上社团高位,而jǐng方也需要这些大佬们去控制住那些游兵散勇,不让他们随便祸乱社会,这也是白道与黑_道之间约定俗成的天平制衡的默契点。

    《教父》:政治与犯罪本是一回事情——利益就是枪,政治就是抠动扳机的时候。

    萧云在黄大仙衙前围村暂避风头了差不多一个礼拜,见依然水静鹅飞,没有收到任何jǐng方搜捕的风声,感觉到有些蹊跷,便通过向左向他表舅陈信生了解情况,结果得知jǐng方的这次扫黑行动压根没他什么事情,是他自己杯弓蛇影了。萧云在释然的同时,也隐约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替他做挡箭牌,他怀疑过燕老,但去问金出师的时候,他却坚决否认,这更让萧云摸不清其中的脉络。

    rì子在悄然中流逝。

    七月二十一rì,黎枝叶头七。

    天sèyīn沉,乌云盖顶,细雨漫天飞舞,似乎也赶来送这位一代枭雄一程。

    萧云终于赶回了14k总部一号公馆,逃过法网的虞绿衣也提前出院,但脸sè仍然相当惨白。

    黎枝叶的灵堂就设在一号公馆,他巨幅的黑白照片竖立起来,下书斗大的“奠”字,香案蜡烛寂静燃烧,鲜花簇拥着那副顶级棺木,两旁苍松劲柏肃然矗立,还有各类纸扎祭品,包括多部跑车、游艇、飞机,以及多个“妹仔”及“手下”。灵堂挽联无数,其中最让人唏嘘的,是黎枝叶的大太太写的一副挽联:“世事竟何如恨,一夜腥风梦断”。

    由于三大金刚依旧被jǐng方关押,只释放了25个堂口的话事人,所以到场为黎枝叶送行的高层并不多,但在虞绿衣的斡旋下,还是组织起了近500个喽罗穿着统一的黑西装、黑领带、黑皮鞋为灵堂守灵,场面恢宏而悲壮。从下午一点开始,来自各地堂口的门生及其他各路黑帮分子近5000人到场致祭,居历年来黑帮丧礼之最。

    对于此次的吊唁,草木皆兵的香港jǐng方给予了高度重视,全港五大总区反黑组、机动部队及冲锋队等逾140人,从中午开始就在一号公馆外戒备,更在附近唯一路口设立登记处,西九龙总区刑事部高级jǐng司梁家明亲自到场督师。至下午一点,被勒令要求乘坐旅游巴士抵达的各路黑衣人分批而行,而且必须登记了身份证才能进入灵堂。

    萧云戴着墨镜,一直低调地守在黎枝叶四位太太身边,把自己的角sè定位降到最适合的位置。

    这一点,也让包括虞绿衣在内的14k上下都感觉到被尊重的暖意,对萧云的好感直线增加。

    傍晚时分,新义安龙头向花强的劳斯莱斯座驾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jǐng察们的神经一下子绷紧。驶入一号公馆后,在七八名保镖的簇拥下,向花强撑着一把黑伞走进雨中,一身黑sè西装平添了几分肃穆,表情凝重。在向黎枝叶遗像献上花圈,并郑重三鞠躬后,他就走到一边跟披麻戴孝的四位太太表达哀思,要她们节哀顺变。不过,他并没有呆多长时间,而且也没有跟萧云聊天,只是在临走前与萧云深深对视了一眼,一切感情都融在了这一次的眼神对望中,关切、理解、欣赏、保重……

    而在公开吊唁结束后,所有的守灵小弟被清除出场,一号公馆也随即关上了大门,谢绝见客。

    此时,灵堂里灯火通明,只剩下黎枝叶的家属、虞绿衣等高层,以及萧云、李佛印两个外人。

    萧云再次走到黎枝叶的遗像前,三跪九叩,庄重上香,然后吩咐李佛印出去把一个人带进来。

    等李佛印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灵堂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个个都变得面红耳赤、义愤填膺。

    因为李佛印带进来的人,是曾经的四大金刚之一,也是将14k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薛顶。

    他是躲在和胜和的地盘,被新义安的一个头目发现的,抓住之后,向花强就把他献给了萧云。

    薛八爷耷拉着脑袋,避开所有人那仇恨的目光,步伐沉重,浑身颤抖着,一步步往灵台走去。

    等快走到黎枝叶遗像前,大太太控制不住情绪,走出来,狠狠地打了薛顶一巴掌,痛哭而起。

    薛顶的右脸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印,却哼都不敢哼一声,依然默默低着头往前走,步履蹒跚。

    “跪下。”萧云的声音轻轻响起,却重重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回荡在灵堂每一个角落。

    薛顶如同一具没有灵魂躯壳的活尸一样,机械般地跪在了黎枝叶的遗像前,脑袋垂得更深了。

    “吴叔,你背一下14k最基本的帮规吧。”萧云对着黎枝叶身边最忠诚的一个老管家说道。

    那个年入花甲的老人点点头,手里拿着一盏莲花灯,用沧桑沙哑的声音,向所有人大声背道:“各人同心,心传忠义,乐必同乐,忧亦同忧,虽不同生,死愿同死!既题名于金榜,必尽忠于14k,忠心义气,发财到尾!倘若jiān心反骨,有始无终者,神昭其上,鬼阚其旁,三刀六眼,五雷轰顶,报应分明,人神共鉴!有忠有义,富贵荣华,不忠不义,照此莲花!”

    背罢,吴叔将手里的那盏莲花灯高高举起,用尽全力砸向地板,砰呤,玻璃尽碎,莲花残放!

    所有人的内心为之一凛。

    萧云拿过一把锋利的匕首,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遍,走到薛顶跟前,准备执行家法。

    “慢!”虞绿衣及时喊了一声。

    萧云停下动作,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一眼虞绿衣。

    “云少,还是让我来吧。”虞绿衣看上去还是弱不禁风,但这一刻的神情却无比坚毅。

    萧云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把那把匕首递给了虞绿衣。

    虞绿衣双手托着匕首,向黎枝叶的遗像三鞠躬,然后向四位太太家属谢礼,才走到薛顶身边。

    她看着薛顶颤抖不已的身躯,浮起一个鄙夷笑容,蹲下柔声道:“这第一刀,是替黎叔还的。”

    嘶!

    刀刃瞬间入肉。

    薛顶跪在那里不敢作任何的反抗,只是下意识躬起身子,咬着嘴唇承受腹部传来的巨大疼痛。

    “这第二刀,是替四位阿嫂还的。”虞绿衣再次冷漠地拔刀,插刀。

    嘶!

    薛顶疼得终于咬破了嘴唇,鲜血从下巴缓缓流下,触目惊心,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开始往外渗。

    “这第三刀,是替社团所有死去以及受伤的兄弟还的。”虞绿衣平静道。

    再一次红刀子进,红刀子出。

    薛顶也算是一条好汉,被连捅了三刀,竟然还能一声不吭,只是已经跪得没之前那么稳当了。

    “这最后一刀,是替14k新任坐馆萧公子还的。”虞绿衣的语气温柔得就像情人耳语。

    嘶!

    虞绿衣这一刀没有再捅腹部,而是直接捅进了薛顶的心脏,直到没到了刀柄,她才停止用力。

    薛顶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恍当一声,跌倒在地,眼睛愧疚盯着黎枝叶的遗像,泪水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在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但心里的仇恨却似乎被不断从薛顶身子冒出来的鲜血冲淡了。

    虞绿衣吃力地站起身,扬手让人清理现场,从一个小弟手中接过纸巾,反复擦拭着手上血迹。

    而萧云则矗在一边,眉头微蹙,思索着刚才虞绿衣那句“是替14k新任坐馆萧公子还的”。

    手刃了元凶薛顶,又哭一轮的大太太领着其他三位再次给黎枝叶上香,随后让所有人上二楼。

    萧云随大流来到了二楼的一间会议室,说是会议室,其实说穿了,就是平时14k各路势力利益博弈的舞台,一张大长桌,只有辈份高的人物才能坐上来,长桌四周还有很多把交椅,是那些各地盘扛把子坐的。只有zhōng yāng一盏大吊灯亮着,让会议室的格调显得有些yīn沉,象征忠义的关二哥塑像被立在一边,上面焚着香火蜡烛,摆着苹果等各类供品。

    萧云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大长桌的左边已经坐了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些愕然。

    大太太让萧云跟她一起坐在上首,其他三位太太与虞绿衣坐在右边,其他头目坐在了后面。

    等所有人坐定之后,大太太用眼神与虞绿衣迅速作了一个暗示,虞绿衣心领神会点点头,率先开口道:“萧公子,你也知道,社团上下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元气大伤,黎叔又不幸离开了我们,外面那些条子又整天寸步不离地盯着,14k现在是内忧外困,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团结大家,共同度过这个难关。我们这些当家的,已经跟四位阿嫂以及前辈叔父们商量过了,大家一致认为只有你才能担此重任,所以,恳请你能以大局为重,接过黎叔的班,我想,这也是他在上面最想看到的。”

    虞绿衣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天上。

    “你开玩笑呢吧?”萧云哑然失笑道,这哪跟哪呀?黎枝叶尸体还在楼下放着呢。

    “14k能来的大人物都来了,你觉着我是开玩笑?”虞绿衣摊开双手,虚指了指众人。

    “首先,我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但是,这个班,我是肯定不会接的。”萧云当场拒绝道。

    “萧公子,你就别推却了,老黎其实早在出事前就打算把位子让给你的。”大太太出面说情。

    “无功不受禄,14k这片天下,全是靠黎叔打下来的,阿嫂,我真的不敢接。”萧云摆手道。

    “我们几个黎家的女人平时只会打麻将逛商场去美容,对社团里的规矩不大懂,但我们知道,只要是老黎他认准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他既然选择了你来接他的班,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萧公子,这个社团需要你,你不要再瞻前顾后的了,最重要的事,不要辜负老黎对你的冀望!现在老黎也走了,我们几个孤儿寡母的,也不打算再留在香港这块伤心地了,过段时间我们会移民英国,到时候14k就拜托你了,毕竟这里凝聚了老黎半生的心血啊。”大太太兰心惠质道。

    有德高望重的大太太这番话,那些话头醒尾的大佬们立即就表明立场:“请萧公子接班!”

    萧云还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选择了拒绝,甚至一个元老把龙头棍塞到他手里,也立即交还。

    大太太见这场逼宫没有按预想的方向发展,只好暂时鸣金收兵,让众人先离开了。

    会议室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四位太太和虞绿衣,以及坐在那吞云吐雾的萧云。

    五个女人窃窃私语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由最擅言辞的大太太出马,她扶了扶戴在头上的那朵白花,从随身带的lv包里掏出一张中行白金信用卡,放到桌面上,缓缓推到萧云面前,轻声道:“这卡是用你的身份证办的,最高能透200万,算在公司账上,就当作我们黎家的一点心意,别推辞。”

    萧云低头看着那张信用卡,默默抽了一口烟。

    “没外人在,我还是叫你小七吧,我知道你拒绝出任坐馆的考虑,主要是因为老黎还没入土为安,就抢班夺权,似乎对他不尊重,对吧?但小七,你想过没有,我男人刚走,我为什么急于求成要把你推到我男人的这个位置?真的为阿公(社团)吗?小部分。大部分还是私心。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这个位置?我目前掌握的,就在刚才口口声声说请你接班的那帮人中,就有不下10个人蠢蠢yù动。权力啊,再善良的人也会变成魔鬼的。老黎走了,丢下家里八个女人无依无靠,要是再失去14k这座靠山,我真的担心怎么走下去。现在,14k命脉在于公司,而公司目前还栓在我的手里。老黎一走,黎家就要走向败落,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我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想要拼命为黎家保留一点火种,但是太难了。所以,我希望能找到一个我信得过的人控制社团,保住我手里的公司,继而保住我们八个孤儿寡母今后的生计。小七,看在老黎对你那么器重的份上,你就帮帮我们吧。”大太太情商很高,但讲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你就帮帮我们吧!”其他三位太太柔柔弱弱附和道,一副没有主心骨的潸然yù泣模样。

    “如果你答应做这个坐馆,我虞绿衣将一辈子效忠于你!”虞绿衣腾地站起身,握住小拳头。

    萧云苦笑看着这屋子哭哭啼啼的女人们,内心直纳闷黎枝叶是怎么能熬过来的,默默抽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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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快乐,蛇年好运。另,上一章中,燕文殊的妻子名字应该为李玲玉。)

    

第四十五章 佛曰

    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七月十四rì,因为鲁若愚的一个埋藏了十多年的复仇念头,香港三大黑社会和胜和、14k以及新义安骇然发动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动乱,一夜之间鸡飞蛋打、哀鸿遍野,最终造成了1000多人死亡、三万多人受伤的人间惨剧。而其恶劣的后续影响不啻于一场海啸,给香港这座繁华都市带来了深重灾难,不仅直接导致股市连rì动荡,市面财富蒸发超过5000亿,接近于5倍澳门2011年的gdp总量;更有全球超过50个国家发布了黑sè旅游讯号,限制本国国民出境香港,仅此一项,就让被誉为购物天堂的香港痛不yù生。

    八月一rì,适逢建军节,香港几大ngo联合组织了大游行,谴责“7.14”大动乱,呼吁zhōng yāngzhèng fǔ以及特区zhèng fǔ严惩黑社会,竭力维持香港繁荣稳定。由于香港人对此次大动乱的深恶痛绝,使得这一次的游行人数达到了惊人的60万,同时也超越了香港2003年那一次因普选而有50万人的“7.1”游行大示威。

    为此,香港jǐng方在“扫蚕”行动收尾后,又开展了持续半个月、代号为“卧虎”的扫黑行动。

    三大社团损失惨重,不仅地盘丧失,也损兵折将,而很多势单力薄的小社团干脆被连根拔起。

    不过,黑社会无论在哪朝哪代,都像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一般,“野火烧不尽,chūn风吹又生”。

    曾经的班霸和胜和由于鲁若愚不幸遇难,而“十三太保”又是死的死、抓的抓,剩下那些没有一个可以扛得起这根大旗的,而站出来勉强吆喝团结的竟是一个叫倪坤的名不见经传的扛把子,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根本无力去夺回被新义安与14k蚕食的荃湾、上水、油尖旺三大地盘,只好龟缩元朗,苟延残喘,而人马也不复过去动辄10万人的辉煌,只有一万多人还愿意忠于和胜和。

    树倒猢狲散。

    在香港jǐng方接连不断的高压下,出头鸟倪坤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率众归顺14k,献出了元朗。

    至此,横行香江近半个世纪的老牌黑社会组织和胜和大旗倒下,只能永恒定格为一段记忆。

    八月上旬,萧云在多次拒绝了14k高层的好意之后,因盛情难却,终于答应了下来,从大太太手中接过了那根象征14k权力与地位的龙头棍,正式成为14k的新坐馆,而他的照片也随即出现在了jǐng方反黑人物榜上。按照萧云与向花强的事前约定,14k与新义安将平分和胜和的地盘,14k由于付出最多,顺利揽下荃湾、油尖旺两块风水宝地,上水、元朗则归附了新义安。

    破而后立。

    从此,香港黑社会三足鼎立的局面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楚汉相隔。

    不过,考虑到萧云与向家的关系,实际上香港的地下世界已经实现了统一,让jǐng方头疼yù裂。

    在接手14k之后,萧云并没有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造,而是通过一连串收买人心来巩固地位。

    除了大把撒钱外,还有就是对在大动乱中表现突出的头目喽罗进行大肆封赏,毕竟新得了荃湾、油尖旺两大地盘,再加上重新洗牌后,很多地盘都空缺着,有的是本钱。其中,最典型的两个例子是14k“勇”字堆的话事人张丈八因为立下赫赫战功,萧云就把油尖旺这块大肥肉都交给了他打理,由一个小地主一跃成为了一方霸主。而对于刚刚归降的倪坤,萧云也表现出了极大的肚量,大手一挥,竟然就把荃湾整一区给了他,还让他带领那一万多人去管理,这让倪坤泪光泛泛地跪着匍匐在地,任由他人怎么搀扶都不肯起来。

    至于36个字堆中有11个字堆的话事人在大动乱中不幸丧生,位置空了出来,萧云就安排了其中5个位置给有功之臣,剩下的6个字堆则从公子党中挑选了自己人,毕竟还是要有自己的心腹力量。而公子党驻港联络处负责人骆进酒就是因为成功“解救”陶妲己,而一步登天成为了“梅”字堆的话事人,令人眼馋。

    而在高层的位置上,虽然三大金刚估计很难逃过牢狱之灾,但萧云依旧保留了他们三个人的位置,这也让他们底下的门生们感激涕零,虽然还说不上对这位新人坐馆死心塌地,但起码已是心悦诚服了。不过,萧云也还是徇私枉法了一下,补充了一名高层,重新凑够四大金刚,这个人就是墨白。对于这样的人事安排,既然高层们都睁只眼闭只眼,底下的人更是心知肚明,也就坦然接受了。而虞绿衣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担任之前她在黎枝叶身边的角sè,成为萧云管理14k的一道影子。

    在这样一碗水端平的评功论赏下,也让众人迅速地摆正心态,坚定站到了萧云这面新旗帜下。

    在14k重建工作按部就班上路后,萧云逐步抽出身来,开始将jīng力放在了江山集团上市上。

    大动乱造成的股市动荡,让眼贼似狼的萧云嗅到了诱人的猎物味道,这厮嗜财如命,这个天赐良机,岂能错过?于是乎,他立即与名流会前总经理梁莉莉的亲大哥梁大伟取得了联系,请他出面物sè适合借壳上市的本港公司,梁大伟本身在香港就颇有名望,出生于大家族梁家,产业甚多,资产过亿,还兼着太平绅士的衔头,人脉广,圈子多,再加上他又是盛唐投资的董事之一,这事当然就不留遗力了。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家合适的上市公司,香港富豪麦绍唐控制下、隶属中建系的中建数码。

    祖籍中山的麦绍唐是白手起家,在香港资本市场以善于买卖著称,jīng通于将一些仙股〔即内地所指“垃圾股”〕上市再融资圈钱,人称“凶悍股王”。在90年代的十年间,他凭借一己之力打造出一个从无到有的中建系,旗下包括中建电讯、中建科技、中建数码和时富投资集团共四家上市公司。

    由于坊间一直传闻说他有和胜和背景,所以这次铁杆庄稼栽了,他的几家上市公司首当其冲,其中主营手机业务的中建数码跌幅最大,由原来的2.2元/股爆跌到了0.58/股,让麦绍唐心如刀割,所以他急于寻找大买家以减少损失。而这时候梁大伟登门造访,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使到麦绍唐喜上眉梢,真是刚想瞌睡就来了枕头。

    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江山集团与中建数码之间的联姻就此拉开帷幕。

    8月9rì,江山集团高级副总裁陆羽飞抵香港,作为全权代表,运作此次借壳上市。

    苏楠快接近临产期,萧云就关了她的禁闭,魏铜雀取而代之,代表盛唐投资,辅佐陆羽。

    8月11rì,江山集团属下盛唐投资集团的一家电子制造厂富东电子与中建电讯成立了两家手机合资公司:飞马淮yīn和飞马香港,前者设在淮yīn,负责手机制造和国内市场分销;后者设在香港,负责手机材料采购及海外分销。江山集团分别持有飞马淮yīn、飞马香港51%和49%的股份,其余股份由中建电讯控制。

    8月21rì,中建数码分别向中建电讯和富东电子收购其持有飞马香港权益,其中富东电子所占股份的价值为3.9亿港元,以中建数码的19.6亿股股权抵偿。此次交易后,江山集团(实际上是富东电子)持有了中建数码的21.93%股权,由此进入了麦绍唐掌控的中建系,而中建数码也更名为江山中建。此间,双方还约定,江山中建拥有对盛唐投资持有的飞马淮yīn51%股份的认购权,并以相应海尔中建股份支付。

    8月25rì,江山中建通过了股东会,决定行使部分认购权,从盛唐投资手中收购了飞马淮yīn15.5%的权益,以29.83亿股代价股份支付,富东电子持有中建数码股份减持为19.67%,盛唐投资股份增持为10.27%,因此,江山集团实际上在江山中建的持股比例上升至29.94%。

    为完成注资,江山集团决定将江山投资刚刚在6月份拿下的一处位于山西代_县碾子沟的金红石矿床注入江山中建。这座金红石矿床覆盖面积达0.2398平方公里,据山西省地勘局211地质队编制的矿产资源估算,此处的金红石地质储量为182.6万吨,市场价值在18亿-22亿之间。

    8月30rì,为收购金红石业务,江山中建按照每股0.18港元的价格向江山集团定向发行11.943亿港元新股以及2.6亿港元可转换债券,用以支付15..03亿港元的收购对价,余额部分以5000万港币现金补齐。其中,2.6亿可转换债券转股期为3年,江山集团可选择到期收回本息,或按每股0.18港元的价格转换为江山中建股份。

    最终,江山投资直接拥有江山中建24.65%股权,至此,江山集团持有江山中建的股份由原来的29.94%变成了57.62%,成为其第一大股东,而江山中建的原第一大股东——中建电讯集团有限公司所持有的股份则由原来的43.62%变为24.45%。如果可转换债券全部转股,江山集团最终持股比例将提高到60.72%。

    9月3rì,江山集团海外借壳上市宣布成功,江山中建公司名称也随即更改为“江山矿业资源集团有限公司”,江山集团高级副总裁、盛唐投资董事长苏楠、盛唐投资cfo谭惜以及董事梁大伟等三人将进入江山矿业集团的董事会,苏楠还将成为江山矿业新任董事会主席。不过,在孩子没落地之前,她暂时还不会在董事会露面,这也是萧云硬xìng要求的。

    而为了应付过关香港证监会的检查,早在今年6月份,萧云就开始了上市前的未雨绸缪,除了今年年初吸收了柴进士的锦湖集团以及石沉海的平湖集团增资后,萧云还进行了一系列股权的稀释以及赠送,到上市前,江山集团高层的股权分别为:萧云56.98%、苏楠8.96%、端木子路3.86%、陆羽1.93%、马锦绣0.97%,其他几位高层合计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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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水湾。

    这个富人住宅区位於香港南部,浅水湾之西北,南朗山以东,环境幽静,风景宜人。

    萧云为了让苏楠能够安心养胎,就在这里买了一栋海边别墅,托熟人介绍的,1.25亿入的手。

    夜幕低垂,星河灿烂,海风习习。

    萧云牵着苏楠的纤手,漫步在沙滩上,软绵绵的沙,让苏楠觉得踩着很舒服。

    “今天可是江山集团借壳上市成功的答谢酒会,你这个大老板不去露一面?”苏楠黠笑问道。

    “算了吧,我这个大豺狼一出现,估计就会把香港jǐng察那些猎手给招来了。”萧云摸摸鼻子。

    “呵呵,谁让你在风头火势的时候,成为14k新任坐馆?该!”苏楠幸灾乐祸道。

    “后悔不,跟了这么一个黑帮大头子?”萧云凝视着她。

    苏楠摇摇头,温柔道:“君为家山我为君,你要江湖,我就是倾尽所有,也会陪着你的。”

    萧云粲然一笑,把手搭在苏楠大腹便便的肚子上,问道:“医生说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10月初。”苏楠满脸幸福,此时的她已经把一头青丝剪短,却更加艳丽芬芳,美如冠玉。

    “那还好,过几天我回去宁州一趟,跟林紫竹办完了离婚手续,就下来陪你。”萧云轻声道。

    “真的要走到这一步?”苏楠蹙起黛眉道。

    “你难道不想坐正吗?”萧云玩笑道。

    “跟你说正经的!”苏楠瞪了他一眼,挽了挽齐耳短发,忧心道,“这可是你妈的主张。”

    “她心不甘,我情不愿,勉强在一起也是折磨对方而已,我相信我妈能通情达理。”萧云道。

    “那,我就和肚子里的孩子在这里等你凯旋。”苏楠嫣然而笑。

    “嗯,要是这孩子是男孩,咱俩父子保护你,要是女孩,我保护你母女俩。”萧云咧嘴笑道。

    苏楠撅起嘴巴,泪水在眼眶里强忍着,狠狠掐了一把萧云的腰,嗔骂道:“就爱惹人哭!”

    萧云开怀大笑,轻轻搂紧了苏楠,同时也就搂紧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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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chūn快乐。)

    

第四十六章 上弦月

    9月5rì,夏末。

    女孩的裙摆逐渐变长,夏天正赶紧抓住炎热的尾巴,打算最后再戏虐大地一会儿,热浪滚滚。

    在香港逗留了近两个月的萧云飞抵杭州,随行的还有纳兰锦玉以及李佛印保卫小组10个人。

    到了杭州之后,萧云召开了一次公子党内部高层会议,六大地区负责人及六大处头目悉数到场,一来是互相见个面,联络感情,二来是形势有了新变化,需要与时俱进地进行部署。公子党于“7.14”香港大动乱后,兵不血刃地打入了14k内部,取代了黑龙团,成为控制香港地下世界的新一代幕后力量,使得萧云在组织内部的权威又一次达到了峰值。但与之相对的是,由于黑龙团接二连三地失去了běi jīng与香港两块标志xìng的桥头堡,陶黑石身上的压力可谓重达千斤,所以这位冷血的刽子手宗师一定会有所动作,来转嫁内部矛盾的视线,所以必须提前防患于未然。

    在杭州期间,萧云顺道去拜访了一下苏家,给老太太带去了一批苏楠怀孕照,让她喜不自禁。

    两天后,萧云带着李佛印保卫小组踏上返回宁州的归途,三辆凯美瑞匀速行驶,安全第一。

    没有大张旗鼓,一路又低调无闻,所以萧云回到宁州后,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他乐得清闲。

    兴许是考虑到与林紫竹见面会尴尬,他并没有回家住,而是在帝品御厨开了几个房间来落脚。

    安顿好之后,萧云便提上了在香港购买的大包小包,直奔老丈人银狐林双木居住的千万楼间。

    “爸,忙着呢?”萧云微笑着走进来,李佛印让几个人提着礼物在后面跟着。

    “哟,七儿呀,你啥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你这孩子!”林双木正带着一对粗手袜,拿着大剪刀在花园里修修剪剪,俨然一个职业花匠的打扮。这也是他退隐江湖后,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抬头见到萧云突然来访,有点喜出望外,貌似很久没见到这个年轻人了,他呆在宁州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前天刚从香港飞杭州,忙了一下公子党的事情,今天中午才到的宁州。”萧云解释道。

    “小囡呢?”林双木瞄了瞄萧云身后,没见着林紫竹,有点疑惑。

    “哦,我还没来得及回去,从香港带了点手信,这不就直接上您家来了吗?”萧云微笑道。

    “嗨,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嘛?你让他们进屋放下就成,你在这陪我聊会儿。”林双木说道。

    “好。”萧云点点头,回身对李佛印做了一个手势,李佛印心有灵犀,去安排放好手信事宜。

    “听说你拿下了14k?”林双木等李佛印他们一离开,就乐呵呵问道,弯腰剪着一株九里香。

    “燕老帮了不少忙。”萧云苦笑道。

    “有人帮怎么了?做大事者,就要脸厚心黑,当你足够贱时,就会拥有全世界。”林双木道。

    萧云默然,自己觅了张竹椅子坐下,点着一根至尊绿南京,轻声道:“爸,想跟您商量件事。”

    “说吧。”林双木把那株过于茂盛的九里香剪去了一些枝枝叶叶,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这位当初华国首屈一指的黑帮大人物便已经变成了一位乡间的善翁般,头发只是和软地梳络着,身上穿着件很舒服的单衣,脚上蹬着双没有耳绊的拖鞋,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带着一丝疲惫与无趣,或许是脱离了江湖的勾心斗角,这般淡然的修养,反而让他的jīng神气魄不如当年。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跟紫竹离婚的。”萧云吐了一大口浓烟。

    林双木一怔,错手将大半截的九里香给剪了,回头看向萧云,肃穆道:“那话,我当没听过。”

    “爸,我不是闹着玩的,而且我跟紫竹已经达成了共识,勉强没幸福。”萧云低头黯然道。

    “莫非你以为,你跟小囡的婚事,这真的只是小儿女间的一件情事?”林双木忽然笑了起来。

    萧云倏地皱眉,沉默少许后,弹弹烟灰,轻声道:“我不以为……本质上有什么太大区别。”

    林双木剪坏了那株九里香,干脆一错到底,把所有枝叶都剪个jīng光,只剩下一条光杆,望着萧云,说道:“是吗?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跟你妈妈订下这门娃娃亲?如果小囡不是我林双木的女儿,而你不是萧蔷薇的儿子,会有这门亲事?小儿女情事?家花没有野花香,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不管,也不想知道,但你以为我银狐会允许你成婚不足一年,便想动离婚这个花花心思?你妈会默许你?”

    萧云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是娶了林紫竹会为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那些人带来些好处,没有人会站在自己一边,尤其是以林双木的立场来说,他当时可是全国的地下皇帝,断没有为自己女儿随便讨个女婿而出钱出力的道理,尤其还是一个不知道是成龙还是成虫的小屁孩,谁知道他以后长大是出人头地,还是作jiān犯科呢?萧云郁闷地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老丈人啊,紫竹与我根本就是形同陌路,结婚这么久,手没牵过,嘴没亲过,更别提房事了,死拉硬拽在一起,不是折磨对方吗?”

    “夫妻,重要的不是肌肤之亲,而是这俩人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林双木不咸不淡道。

    “您要的就是这一点?”萧云诧异地望着林双木。

    “就是这一点。”林双木端起放在玻璃桌面上的那只冰心道人紫砂壶,喝了一口陈年老酒。

    “紫竹压根不爱我,您也能看着她白白受苦?”萧云直视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七儿,你错了,知女莫若父,如果说一开始小囡因为我硬生生把她跟你撮合在一起,而觉得是乱点鸳鸯谱,对你冷漠,也跟我怄气,完全说得过去。但今年这半年来,她对你的态度就完全变了,你不在家的rì子,她会经常抽空回家吃饭,而谈论的话题大部分都是围绕你的,她会旁敲侧击去追问一切关于你的过去,我跟她说的时候,她就像聆听圣旨一样虔诚。”林双木轻声道。

    萧云默不作声。

    “小囡想什么,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亮堂得很,她跟她妈一个xìng格,自尊心强,她常说男人就该顶天立地,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是好汉。所以啊,尽管跟她谈着的那个明秋毫怎么都不入我的法眼,跟他偶尔一起吃顿饭都不肯给个好脸sè看,可小囡就觉得明秋毫是靠自己一手一脚去奋斗的真男人,而你呢,小七,只是一个有点祖荫的二世祖,我却对你青眼有加,她怎么能不有心结?既然不能对我出气,就只能转而对你多番刁难,一副眼高于顶的富家女作态了。”林双木也搬过一张竹椅子,坐了下来。

    萧云五味杂陈。

    “甘蔗没有两头甜,哪家过个小rì子没闹过别扭?我想啊,小囡现在对你的态度之所以转变了,也是可能因为相处久了,她发现你这种年轻人的不同寻常,并不是那种穷奢极yù的败家子,对你的偏见也一点一点销蚀了。七儿呀,我明白你们俩没有感情基础,关系总看着一副摇摇yù坠的样子,但感情这东西,又不是罗马城,一天就可以建成的,一辈子那么长,我就不信你们总是貌合神离。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你们有矛盾,就关起门来,打骂也好,商量也罢,自己看着办,人民内部矛盾,内部消化。但你们想结束这段包办婚姻,门儿都没有。”林双木斩钉截铁道。

    “我回去跟紫竹商量一下。”萧云没把话说死。

    “不用商量,想离,很简单,这有把大剪刀,捅进我心脏,就可以了。”林双木蛮不讲理道。

    萧云有些恼火地挠了挠头。

    “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答应你妈将小囡许配给你吗?”林双木直接将萧云的不满过滤掉。

    萧云虽然猜得到一些,却选择了摇起他那个颇有些发胀的头颅。

    林双木缓缓将玻璃面上的冰心道人紫砂壶拿到手中,手指一边轻轻摩挲,一边轻声道:“其实,一开始还不是我做主有意将小囡指给你,而是小囡的妈妈,因为她跟你妈妈关系好,私下闲聊的时候,就说起过当亲家这件事,当时还是1984年,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年正是全国严打最凶的时候,我的银狐堂收敛了很多。后来等小囡她妈和你妈妈都分别怀上你们的时候,这事就提上议程了,两家说好了,要是两男孩,就结拜兄弟,要是两女孩,就义结金兰,要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但当时有一个人反对,极力反对,燕中天,我便嗅出了这件事情当中肯定有些蹊跷。”

    萧云心想,燕中天反对与你反对有什么关系?但他口里并没有说出来。

    林双木却很快解答了他的疑问,轻声道:“放眼全国,当时,我所忌者,只有三个人。”

    “哪三人?”萧云好奇问道。

    “你父亲一个,燕老跛子一个,还有běi jīng甄家那位老爷子一个。”林双木扳着手指细说着。

    萧云猝然皱眉,细细一品,林双木执掌当时全国最大的一个黑社会组织,可谓在地下世界里是一手遮天,真不用怕谁。而燕中天手中掌着的天师会实力极强,自然是当初的林双木所忌惮的。běi jīng甄家那位老军阀虽然年纪大了,早已退休,但毕竟曾官拜zhōng yāng军w副主席,乃是军中头一号人物,超品大员,门生故旧遍及军中,自然也要得到林双木的重视。但奇怪就奇怪在,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有什么地方值得林双木如此忌惮的,不就是经营起了南宫家的神骏集团么?

    林双木并没有解释他眼中的疑问,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轻声道:“而在这三个人之中,我最佩服燕中天的眼光,所以当他极力反对你与小囡的婚事时——而这件事情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什么很明显地坏处,对哪方都是如此——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掌握了一些我没有掌握的隐情,所以……”

    “所以啥?”萧云见他犹而未决,便追问道。

    “所以,我也反对。”林双木微笑着说道。

    “那后来为什么您同意了?”萧云细水长流地缓缓吐了一口烟雾。

    “曾经和你说过……或许你已经忘了。”林双木的笑容里不禁带出了一丝沧桑,坐好身子,盯着他的双眼,轻声道,“我在江湖中闯荡了若干年,银狐之名不是白来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而我的族人也因为我的庇护,在这个世上获取了极大的利益,我总有一天会老去的,百年之后,谁来保护他们?谁来庇佑我的妻子与小囡?所以,在选女婿这个问题上,我不得不慎重。就在这时候,半rì仙突然出现在了我家,并把你和小囡现在佩戴的那一对‘上弦月’与‘下弦月’送给了我,从那rì开始,我就断定你就是我家的保护神,所以我应承了此事。”

    那只和田白玉打造而成的jīng致上弦月,深藏若虚,此时正静静地躺在萧云的胸口。

    萧云沉默半刻后,平静又诚意十足道:“您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林家就会枝繁叶茂。”

    林双木欣慰点点头,转而叹息道:“其实,你仅凭是你父亲儿子这一点,我就应该放心的。”

    一句话,便将话题引到了萧云所需要的方向,那个一直不能宣诸于口、也无法问人的方向。

    “南宫伯玉,他究竟有什么本钱?”萧云苦笑着问道,他还是习惯直呼自己父亲的全名。

    林双木明显是知道他的意思,却故意不点明,反而笑着说道:“这话你问了,也等于白问。”

    萧云不甘地摸了摸鼻子,低下头,抽了最后一口烟,轻声道:“我身边得力的人太少了。”

    “公子党,银狐堂,14k,再加上燕中天的天师会,还不知足?”林双木笑得像只老狐狸。

    “人多势众又不能当饭吃,等真到了站队的时候,谁能信得过谁?”萧云淡淡道,掐灭烟头。

    “燕中天那个老家伙的人,都是能为他去死的人,绝对能信得过。”林双木轻声道。

    “你都说了,那些是能为他去死的人。”萧云耸耸肩道。

    “你需要一些能为你去死的人?”林双木直盯着萧云的眼睛。

    萧云并不否认,嘿嘿笑了一声,就像是一个正张着嘴,流口水,等着长辈喂食的贪心小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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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节快乐,愿天下有情人意外怀孕,嘿嘿。)

    

第四十七章 翅膀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间的斗法,关键是看谁能进退有度,取舍得当。

    林双木看着萧云这神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马上却是笑意一敛,平静道:“我不会给你。”

    这个回答让萧云大为吃惊的同时,眼镜也是碎了一地,不过他心里其实也明白,既然林双木将自己的全族人和整个银狐堂都押上了自己的马车,总要给自己一些帮助,断不至于又想让马儿跑得快,又不让马儿吃饱草,今rì这般回答,自然有他的道理,这样想着,他又掏出了第二根烟,惬意抽起。

    果不其然,林双木见萧云竟一副坦然接受的嚣张模样,虽面不改sè,眼睛却露出了几分好玩之意,温和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自从我把银狐堂给了你之后,就再也没关心过你的动态走向?任由燕中天那个藏得最深的yīn谋头子在一点一点地在那里排兵布阵布局谋篇,而我这个理应与你同呼吸、共命运、休戚与共的老丈人却始终无动于衷……”

    萧云微微皱眉,默默抽烟。

    “你不用生气,关于这一点,我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林双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轻声道,“你现在手里的牌太多了,明面上有公子党、银狐堂、14K,背后还有天师会在运筹帷幄,如今在天下黑_道间早已是赫赫有名,加上俞中堂、黄达人、纳兰盛世这些老骨头的推波助澜,虽说年纪小了点,但在官场政途上也是一片开阔地,谄媚巴结你的人不在少数吧?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七儿,你太扎眼了,如果我再掺乎进去,你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提前迎来你最大的敌人。”

    萧云愕然抬首,盯着自己的老丈人,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是天尊的人了。”林双木微笑道。

    “您……也是天尊的人?”萧云瞳孔猛地紧缩。

    “貌似还有很多人,有名一点的,可能是尉迟无命了吧。”林双木淡淡道。

    萧云震惊无比地看着自己的老丈人,嘴唇有些发干:“连上海青帮的那个老道也是?”

    “什么是天尊?”林双木自问自答,微笑着说道,“或许没有人能具体说的清楚,它不像你的公子党,脉络清晰,也不像燕跛子的天师会,层级分明,我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天尊只是一个很松散的组织,有可能是一个品茶论道的小团体,也有可能是灭去万条人命、毁国划疆的幕后黑手。”

    萧云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林双木挥手止住。

    “天尊,只是这世上一些站的比较高的人互相通气的联络方式。”这位曾经的地下皇帝缓缓讲述着这个天下的秘辛,轻声道,“我们不是一国之君,只是恰好手中握有了一些极大的权力或者实力,然后有很多台底下的事情,总是我们自己不方便出面做的,所以我们会经由天尊这个渠道,请朋友帮忙,而当朋友有麻烦的时候,我们也会帮忙。”

    萧云大口大口抽着烟,以消化老丈人说出来的这些话语。

    “很平庸很普通是不是?其实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这样,没揭开前都觉得深不可测,一揭开就觉得俗不可耐了。”林双木浮起一个侵染江湖多年的老狐狸笑意,又抿了一口酒,缓缓道,“说白了,天尊只不过是朋友间的联谊会罢了,没有一个森严而完备的组织形式,没有一个提纲挈领的确定目标,也没有什么一致想达成的愿望。所以,就纯粹意义的杀伤力来说,天尊因其过于松散而并不强大,至少……不如老跛子手底下的天师会好用。”

    “那凤凰是什么身份?”萧云有些疑惑,同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凤凰会说天尊如鬼神般虚无。

    “不清楚,但应该是‘天尊’身边的人,平时组织内部就是她在平衡四方。”林双木轻声道。

    萧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和老跛子一直在找机会试探天尊的深浅,燕中天在逼凤凰,你似乎也在逼,企图弄明白这个组织站的队列……我猜的可对?”林双木瞥了萧云一眼,微笑说道,“我只能说,这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错误。你们总以为,把凤凰逼得跳起来,图穷匕见了,就可以摸清这个神秘组织的轮廓,从而对症下药,觉着志同道合,信赖也好,还是觉着与虎谋皮,提防也罢,总之不用时刻面对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不明组织,风险太大。”

    “难道不是吗?”萧云皱着眉头。

    “你们低估了凤凰,也低估了天尊。”林双木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说天尊很松散吗?怎么能和强大的天师会相提并论?”萧云不解道。

    “我说的是以前。”林双木捶了捶大腿,站起身,拿起那把大剪刀,走到一株鸡蛋花前修剪。

    “以前?”萧云更加不解了。

    “你没来宁州之前。”林双木笑吟吟地解释道。

    “啥?”萧云吃了一惊。

    “在你到了宁州之后,这个松散的组织忽然像着了魔一样,开始有了明确的目标,如同时钟链条一样有序运转了起来,每个加入天尊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跟着这条链条往前走,不然你就是背弃组织,被遗忘是小事,到以后真摊上事了,第一个出来捅你一刀的,恐怕就是这个掌握了你所有秘密的组织。”林双木熟练地修剪着鸡蛋花棱棱角角的枝叶。

    萧云听着这番话,心里生起了一丝寒意。

    “这么说吧,天尊就像是一个弹球,在房间里四处去蹦,漫无目的,不拘一束,可如果一旦有人想将它按下来,反弹的力量就会集中了。”林双木停下手中的活,面上微带一丝忧sè,轻声道,“虽然我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清楚天尊的那个最终目标是什么,估计其他人跟我一样,也是很盲目很片面地在听着天尊的调遣,但我总感觉到这个目标跟你有关。尤其是这一年间,被你和老跛子巧手织着,这个组织似乎是没什么退路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天尊骤然间发现了一个异常强大的对手,松散也会变得紧密起来,隐藏着的力量自然也会迸发出来。这和人是一个道理,当你发现一个渴望已久的目标时,什么样的险,都是值得冒的。到时候,天底下恐怕就没有什么组织是天尊的对手了。”

    “尉迟老道难道也会出手?”萧云忍不住摇了摇头。

    “如果‘天尊’不疯,当然不会作出这样的安排,但谁知道呢?”林双木摊摊手,模糊道。

    “天尊真的就这么恐怖?”萧云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因为还有黑龙团和天师会的强悍存在。

    “我个人认为,天尊的潜能,约等于天师会+黑龙团+公子党。”林双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萧云讶然。

    ——————

    普罗米修斯。

    原本在希腊神话中,他是泰坦神族的神明之一,名字的意思是“先见之明”。

    而在宁大附近,这只是一家西餐厅的店名,生意异常红火,也算老板有“先见之明”。

    普罗米修斯隐藏在一条小巷子里,一共有两层,正厅挑高,天花板上悬挂水晶灯,室内的空间不算大,水晶灯散发出的黄sè光线刚好完全笼罩。漆成白sè的墙、柱、梁,窗台和摆设的家俱都是原木,沿着木制阶梯到二楼,楼梯间有一扇彩绘的窗。桌子贴著一面墙,墙上像是画了一幅有院子的住家,涂满了整面墙。这幅画很立体,好像可以穿过橘sè外墙走进白sè院子打开蓝sè的门。

    萧云跟着许子衿来到这里的时候,第一印象是温馨而清爽,里面的顾客多数是宁大的学生。

    许子衿挑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萧云坐在她对面,一个女服务员适时拿着菜牌走了过来。

    “可以给我吗?”萧云指着插在桌面花瓶里的一支玫瑰花,问那个女服务员。

    “花可以,人不可以。”女服务员面无表情道。

    “谢谢。”萧云装死不理她第二句话,立刻将那朵粉红玫瑰借花献佛给许子衿,“送给你。”

    “谢谢。”扎着马尾辫的许子衿笑得很开心,右手接下玫瑰,低头闻着花香,人比花更清丽。

    “你会送周大福老板金子吗?”女服务员突然问了一句萧云。

    “什么意思?”萧云一头雾水。

    “你会送恒大大亨房子吗?”女服务员又无厘头问了一句。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云直截了当道。

    “周大福老板有的是金子,恒大大亨有的是房子,还需要你送?”女服务员不卑不亢道。

    “然后呢?”萧云摸了摸鼻子。

    “坐在你对面的这个女孩就是最漂亮的花,你为什么还送她花呢?”女服务员一脸正经道。

    “……”萧云被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子衿则在一旁瞧着萧云的困窘样,掩嘴偷笑。

    利索点完菜,等女服务员离开后,萧云小声问道:“这儿的服务员都这么奇葩么?”

    “人跟你逗闷子呢,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许子衿忍着笑瞪了一眼他。

    “啧啧,丫头,我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你眼睛里是一个撒哈拉沙漠。”萧云摸着鼻子,端起一杯柠檬水喝了一口,轻声道,“那个女服务员太肤浅,忘了另一层道理,最了解金子价值的人,就是周大福老板,最了解房子价值的人就是恒大大亨,而最懂得欣赏花朵美丽的人,当然就是美得像花一样的女孩子了。”

    “就你嘴甜,跟吃了蜂蜜似的!”许子衿虽然是做着生气的表情,但是那抹甜蜜笑意藏不住。

    “我打算跟你嫂子离婚了。”萧云忽然转换了一个话题。

    许子衿一怔,心里咯噔一下,看不出喜怒,装作翻看杂志,不动声sè道:“那是你家的事。”

    “拿反了。”萧云好心提醒道。

    “要你管!”许子衿瞪了一眼他,但还是把那本杂志正了过来。

    “你不想劝几句?”萧云有些讶异。

    “我才没那么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许子衿冷哼一声,看了眼萧云,又低头翻看杂志。

    “唉,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萧云叹息道。

    “谁说的?!”许子衿气急否认,看见他的坏笑,撇撇嘴道,“只是不想管你的感情事。”

    “那你管我什么事?”萧云见jiān计得逞,得意地喝了一大口柠檬水,清爽解渴。

    “你为了江山集团的这次借壳上市,动用了多少资金?”许子衿放下了杂志,撑着下巴,不等萧云回答,这丫头就抢先说了,“从6月起,你就开始大量借入民间资金,月利息高达4%-4.5%,期限均为1个月,包括闽商投资有限公司3.8亿,博仁担保公司1.82亿,中瀛公司3550万元,柴进士1.4亿,běi jīng方面借款4800万元等等,共18笔,大部分是以江山系企业无锡美邦化工供销有限公司作为借款主体,小部分以江山集团作为借款主体。我说的没错吧?”

    萧云一愣,低头一品,猜测可能是苏楠有跟她通过气,嗫嚅道:“还在可控范围内。”

    “小七哥,现在江山集团过于庞大,关联公司多达40余家,化学建材、金融、地产、医药、服装、家电这些板块,哪一个不需要大量资金输血?如果多个行业出现了外部政策环境的变化,加之子路在资金运作中,屡屡都是‘短贷长投’,江山集团的资金链就长期处于紧绷之中,你就不怕有一天绷不住了?”许子衿忧心道。

    “还好吧,银行这边……”萧云摸着鼻子道。

    “你是不是想说靠着你和贾行长的关系,在银行这边还能游刃有余?”许子衿打断了萧云的话,神情肃穆道,“我从苏楠姐那里获得了一份江山集团资金部的报告,整个集团仅金融股权质押贷款的总额就高达64亿元,且大部分金融资产都已质押出去,涉及了农行、建行、广发银行、天津银行、南京银行等38家银行,这是一家刚刚成立一年多时间的公司应该有的借贷规模吗?如果你一个环节垮了,整根链条都会断掉,兵行险着,不是让你把集团放到火苗上烤。”

    “丫头,你白sè的翅膀真好看。”萧云忽然打了一个岔。

    许子衿见他这样说话,也不好再说下去,瞪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总说我有白sè的翅膀?”

    “因为你是天使啊。”萧云轻笑道。

    “那为什么你的翅膀是黑sè的呢?”许子衿眨了眨杏眸。

    “你非得逼我承认我是撒旦吗?”萧云摸了摸鼻子。

    许子衿掩嘴轻笑了起来,瞬间,萧云背上那对黑sè的翅膀,彷佛也染上了纯白的sè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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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在吃与睡之间流失,愿各位门徒新的一年工作顺利,学业有成。)

第四十八章 圈套

    月满中天。

    rì夜奔腾不息的西江贯穿宁州后,缓缓东去。

    在宁州市郊北,有一处风景秀丽的“飞来峡”,宁州人又喜欢称之为“西江小三峡”。峡江两岸七十二峰,峰光险峻,江水曲折回环,构成一幅让人叹为观止的“一水远赴海,两山高入云”的大自然美景,在这里,你可以亲身感受到宁州人常挂在嘴边的“游峡不必游三峡,身边自有飞来峡”骄傲所在。

    只可惜夜晚时分,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多少峰景,但可以乘船,在河风中品尝“西江河鲜餐”。

    一艘两层高的游船刚刚驶离翠竹码头,船上布置得灯火辉煌,映照在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船上所有的餐桌座无虚席,要不说宁州人懂得享受呢,在这样的环境下吃着河鲜,身心愉悦。

    在第一层的一张餐桌上,一群大男人一边喝着洋河大曲,一边啃着虾身蟹腿,一边高谈阔论。

    最得意忘形的,要数中间那个头发梳得光锃油亮、长得蛮有女人缘的中年人了,几杯白酒下肚,整张脸就像抹了胭脂水粉一样,大红大紫,手上的动作夸张,扯着嗓子道:“不是跟你们吹,我觉得啊,经过这次香港大动乱之后,黑龙团一手遮天的rì子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你们瞧瞧,先是去年吧,接连失去了浙江、福建、江西、两广,今年年初呢,刚过完年,眨眼běi jīng也没了,这回儿干脆连香港也丢了,黑龙团可真是江河rì下啊。遇上了公子党这个命中克星,我琢磨着,那位冷血的陶大人现在估计是脚踩着刀尖过rì子喽。”

    “傅常,你就吹吧你,都快吹破天了。”其中一个朋友对他的夸夸其谈不屑一顾。

    傅常穿着一套材质非常好的休闲西装,右手戴着一只金光闪闪的戒指,满手油腻地拿着一个大闸蟹,嘴里吐出一口蟹壳,桀骜道:“你以为我信口开河啊?我一个侄子就是混黑龙团的,他跟我说,现在社团里头对那位陶大人是怨声载道。以前多风光啊,一听说是混黑龙团的,谁都得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去酒店吃饭,去夜店桑拿,哪个经理不是堆起满脸笑容,当八辈祖宗一样伺候着?可现在呢,短短一年的时间,就丢了大半江山,那位爷却屁都不敢放一个,像个没把的娘们,被公子党摁倒在床了,都不敢推搡反抗,只会闭眼认命。我看啊,不用多长时间,这位爷就得退隐江湖,不信咱走着瞧。”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吧。”那个朋友对于黑龙团这个庞然大物,还是心有余悸。

    “老和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建材的小老板,一年赚个千百万的不成问题,rì子应该过得很逍遥才是,有jīng力就多关心点江湖的事儿,不然每次我们几个死党出来吃饭,你都插不上话。不过这也不怪你,你别看我大舅是省公安厅副厅长,但有时候很多江湖上的内幕也是后知后觉的。反正这一次啊,公子党是把黑龙团打怕了,你知道我那个在黑龙团的侄子怎么说么?他说现在感觉社团就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他要是有门路啊,肯定会去投奔公子党,不用像现在这样,猫一天狗一天的。”傅常拿起蟹身,沾了沾酱油,又啃了起来。

    那个朋友还没出声,就听见另外一把声音在后面响起:“你那侄子叫什么名字?”

    傅常一怔,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笑得满面chūn风的中年人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雄壮保镖。

    “他如果想离开黑龙团,我倒可以帮他。”那个中年人非常和善。

    傅常有点发懵,总觉得这个男人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jǐng惕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雷锋。”中年人笑着道。

    “啥?”傅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为你排忧解难来了吗?”中年人微笑道。

    “我们几个朋友在闲聊,碍着你什么事?”傅常冷下脸道,分明是准备赶客了。

    “真不记得我了?”中年人似乎没有自觉离开的意思。

    “我说你这人还真奇怪啊,咱们哥几个聊得正好呢,你一上来就插科打诨,还有脸问记不记得你,你冯巩啊?干嘛呀这是?找茬呢?”傅常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满脸怒容道。说真格的,他仗着大舅是省公安厅副厅长,平时就好结交一些江湖上的狐朋狗友,由于今晚这些个都是他生意场上的朋友,所以他就没带那些打手出现,但不代表他就会认怂。

    “没有,只是想问问,你上次那个在望月楼被踢断脚的手下怎么没来?”中年人笑得平和道。

    傅常整个人一震,猛然想起了面前这个中年人,脸sè霎时苍白,哆嗦道:“他今晚没空。”

    那几位朋友很好奇地见到常常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傅常一副老鼠见猫的孙子样,静静看着戏。

    “刚才我好像听到你说,黑龙团不行了?还说对陶大人很不满,对吧?”中年人背着手问道。

    “有吗?没有啊,不信你问问他们,怎么可能说这些?”傅常矢口否认道,心里直叹运气背。

    他娘的,还真是对幸运的人来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对点背的人来说,条条大路进深坑啊。

    “没有就好,我耳朵挺灵的,所以别随便在背后妄自菲薄。”中年人轻笑道,领着俩人上楼。

    傅常一直站着,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噤若寒蝉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咽了咽口水。

    “这人,谁啊?”那个叫老和的朋友讶异问道。

    “黑龙团,臧青酒。”傅常颓然坐下来,刚才那股口若悬河的兴致早不知道了非洲哪个国家。

    臧青酒走上二层后,往船头的位置走去,那一桌,低调地坐了三四个人,其中一个戴着墨镜。

    谁能想到,高山仰止的黑龙团副团长陶黑石竟然会屈尊来到这种地方,吹着河风吃着河鲜呢?

    “黑爷,这种地方,人蛇混杂,还是少来为妙。”臧青酒坐在了陶黑石旁边,自顾自倒了茶。

    “我又不是深宫后院里的皇帝,还怕这个?”陶黑石嘴角浅笑道,手旁不出意外一朵白玫瑰。

    “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很多,听到了,心里总归会不舒服。”臧青酒为陶黑石夹了一块鱼肉。

    “装聋。”陶黑石笑着吃下那一块鱼。

    “没那么高的道行。”臧青酒苦笑道。

    “那劝你一句,没有四两拨千斤的命,就别得咸吃萝卜淡cāo心的病。”陶黑石笑着放下筷子。

    “黑爷,话经三张嘴,长虫也长腿啊。如果咱不采取点行动,真压不住了。”臧青酒忧心道。

    “你有安排了?”陶黑石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却仿佛能听到人内心深处的独白。

    “南宫青城与迟随笔找过我。”臧青酒小心试探道。

    “这俩人真逗,似乎跟那个年轻人不死不休了。”陶黑石乐了起来。

    “积怨较深。”臧青酒不敢说得太多。

    “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就这么着吧,回头把详细的计划跟我念念。”陶黑石平静道。

    “好,黑爷,您放心,这次我有十成的把握,替咱黑龙团扳回一城。”臧青酒踌躇满志道。

    陶黑石却是笑而不语,如同桌面的那朵白玫瑰,静谧芬芳。

    ——————

    不知是否银狐强硬的态度起了作用,跟许子衿吃完晚餐后,萧云就从帝品御厨搬出来,回家。

    推开门时,林紫竹正双脚盘起窝在沙发里,低头认真翻着一本书。她把一头很让女人羡慕的瀑布长发归拢到一边侧脸,露出一只晶莹可爱的耳朵,一根殷红如咒的丝线,系着茶花瓣铃铛,圈在她右边纤巧的脚踝上。此刻的她,清新淡雅,恬静温婉,冰清玉洁,似一朵静静绽放的紫罗兰。

    兴许是戴着耳机听音乐的缘故,萧云进来的动静,她竟一点也没发现。

    直到发现有人摘了她的一只耳机,她才惊醒过来,刚想尖叫,却看见了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

    “看什么书呢?”萧云恶作剧般地摘了她的一只耳机,坐到了她的身边,但隔了一定距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紫竹呆呆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脑筋似乎还没完全转过来。

    “回来好几天了,之前有点事儿处理,就没回家。”萧云微笑道,探身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

    “别喝,凉了,我给你去添点热的。”林紫竹柔声道,放下那本书,匆忙起身去厨房倒热水。

    萧云看了一眼这妮子的背影,嘴角微扬,随手拿起她翻看的那本书,却是《乔姆斯基传记》。

    “给。”林紫竹在厨房忙活了一阵,给萧云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这乔姆斯基是谁?玩音乐的?”萧云接过茶杯,好奇问道。

    “不是,玩语言的。”林紫竹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解释,顺手压了压睡裙,坐下来,轻声道,“他在1957年出版了《句法结构》,创立了生成语法,冲垮了结构语言学的支配地位,是近年来最具影响力的语言学家之一。呵呵,是不是觉着很无趣?因为最近回到家比较无聊,又不想开电脑,就随便翻翻纸质版的书,看着玩的,之前刚看完周作人的《苦口甘口》、严歌苓的《霜降》和妹尾河童的《窥视印度》。”

    “挺好。”萧云微笑道。

    两人好久不见,一时竟没有了话题,就这样安静坐着,唯有萧云手中那杯热茶飘起袅袅白烟。

    实在受不了静得诡异,林紫竹便打开了很久没使用过的电视机,拿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由于林紫竹穿着一身棉质睡衣,领口有些宽松,萧云坐过来时,她用手轻捂住领口。客厅里只开着一顶壁灯,萧云看着她蜷腿缩在沙发里神态慵懒,身边躺着一只大布绒老鼠,便伸手抓过来轻轻地抛了抛,打破沉闷的局面,笑着问道:“你不会抱着这只大老鼠在看书吧?多大的人,跟小女孩一样?”

    林紫竹俏皮地努努嘴,探身就将布绒老鼠抢了过来,可探身时倒忘了抓着领口,萧云这大流氓眼尖,瞥眼就看见一对玉搓雪捏的白rǔ在睡衣里晃荡,心魂一荡,赶紧将视线移开。林紫竹在那瞬间也意识到了在萧云眼前露了光,脸sè一红,抓着布绒老鼠贴胸抱着,很不自然的扭过身子,眼睛盯着屏幕,故作轻松道:“这是七月份我去美国出差买回来的,准备让你送去香港,给夭夭。”

    “没问题,反正我过几天就会去香港,到时候帮你给她。”萧云抿了一口热茶。

    “这么快又走?那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林紫竹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地问道。

    “后天就是9月9号了,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rì,也是我们离婚约定的rì子。”萧云轻声道。

    “哦……”林紫竹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了以往的喜悦,低下头,一头瀑布青丝随即倾泻而下。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这次在香港,给你带了一份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萧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锦盒。

    林紫竹心头一颤,抬起头,把jīng美锦盒接过来,摇了一摇,扯起笑容问道:“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了。”萧云微笑道。

    “哇!是tiffany的钻石项链!”林紫竹眸子一亮,惊喜道。

    “喜欢不?”萧云问道。

    “喜欢!”林紫竹坚定点头。

    “我给你带上吧。”萧云站起身。

    “嗯。”林紫竹羞赧地将钻石项链递给萧云,一手挽起青丝,露出如天鹅般的脖子。

    萧云替她将这串价值连城的项链戴上,霎时觉着完美无缺了,钻石配美人,恰如宝剑赐英雄。

    “谢谢!我非常喜欢。”林紫竹抚摸着那颗让女人为之疯狂的钻石,笑容代替了刚才的氤氲。

    “喜欢就好。”萧云嘴角微翘,他似乎跟林紫竹心有灵犀似的,谁都没再有提离婚那件事情。

    “老公,为了这串项链,你可以提一个要求,但不能过分哦。”林紫竹嫣然而笑。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萧云一愣,随即轻笑而起,摸鼻子问道:“老婆,你烧洗脚水了吗?”

    “嗯,这样不够浪漫,你应该这样问,老婆,我给你烧洗脚水去,好吗?”林紫竹轻声纠正。

    “啊?”萧云哑然失笑,这究竟谁给谁提要求呢?

    “我还没说完呢,然后我就说,老公,我已经为你烧好了,这样显着多好?”林紫竹严肃道。

    “好吧,那老婆,我给你烧洗脚水去,好吗?”萧云照命令问道。

    “嗯,去吧。”林紫竹纤手轻轻一挥。

    “……”中了圈套的萧云张口结舌。

    *****

    (感谢在留言区留言的书迷。)

第四十九章 讲台

    清晨,宁州飘起了细雨。

    雨势不大,漫不经心的,犹如随意飘洒的丝线,织不出稠密的雨帘,只是氤氲起朦胧的薄雾。

    雨雾仿佛挟带了滑腻而浓酽的质感,使得宁州古_城区那一片历史建筑显得幽暗而苍老,那些白墙黛瓦、斑驳漆门、婆娑老树、苍虬古藤、弯曲街巷甚至古拙的店铺、雕花的门楼,都薰染了一层沧桑而古朴的苔痕。一切都已过去,却仿佛又通过流俗与尘事的历史幽径遗存到了今天。

    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

    一位长发女子手撑着一把蓝sè碎花伞,脚穿着一双高跟鞋,蹀躞着走进了刻木观小学所在的名臣巷。古巷悠长而静谧,足音比雨声还轻飘,因为实在不忍心踏碎雨丝的神韵。脚下是圆润丰腴的鹅卵石,密实而错落有致,雨的jīng灵欣然魂归于它时,分明能听到琴瑟和鸣般的音律。这时,出身卑微的鹅卵石似乎被激活了,在幽暗的天光下焕发出绚丽的七sè光彩,妖娆美艳,如同瑶池坠下了一条挂毯,给烟雨飘渺的古巷平添了独特的神韵和无尽的贵气。

    由于正是上课的时间,刻木观小学空旷而安详,在蒙蒙雨雾中显得飘渺而凄楚。

    门卫老王头一如既往地静坐在一张藤椅上,与世无争地注视着这场烟雨,眼神通明。

    “王爷爷,我看您来了。”迟随笔收起蓝sè碎花伞,纤手轻轻甩了甩沾在长发末梢的雨屑。

    生活中往往充斥着这样一群女人,她们讲究面子上的光鲜靓丽,却总因为一些细节的粗陋而让自己的苦心经营轰然倒地。比如,穿在外面的夏衫可能是豪华商场的上品,可是一不留神却让滑落出来的廉价胸衣肩带暴露了自己的品位,穿的人若无其事,旁观的人却不禁暗暗替那件夏衫叫冤。

    迟随笔却是恰好相反。

    也许,世界上最美的,不是良辰美景,而是这位聪慧女子那道风华绰约、隐香涵玉的身影。

    “笔妞来了,进里屋搬小板凳去。”老王头乐呵呵道。

    “好嘞。”迟随笔展颜而笑,熟门熟路地进了门卫室,拿起一张小板凳,坐到了老王头对面。

    “今儿怎么这么有空来看看我这个老家伙?”老王头问道,提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水。

    “想您了呗。”迟随笔托着香腮道。

    “算你有心。”老王头欣慰而笑。

    “这茶杯很贵啊……”迟随笔端起那只薄如纸、润如玉的定窑瓷杯,有点讶异。

    “人送的。”老王头淡淡道。

    “谁呀?”迟随笔问道,浅浅抿了一口淡绿sè、香气扑鼻的茶水。

    “萧小七那小子。”老王头轻声道。

    “哦……”一听到这个名字,迟随笔的神情先是一愣,随即就冷了下来。

    “你跟他之间的矛盾,还没化开?”老王头问道。

    “往事如烟,怎么能说戒掉就戒掉呢?”迟随笔自嘲笑道,放下了那只定窑瓷杯。

    “这次去香港,又给他添堵去了吧?”老王头八卦问道。

    “您知道?”迟随笔怔然道。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能上吊的梁。”老王头满脸褶子舒展开来。

    “可惜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迟随笔叹息道,声调中多了一丝苍凉。

    “想听故事么?”老王头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想。”迟随笔点点头,纤指撩开粘在嘴角的几根秀发。

    “从前哪,在陕北的神_木县,有一家人很穷,一共五口,就靠着老爷子教书勉强度rì。大哥勤勉好学,为人憨厚,颇有乃父之风。这老二、老三就不同了,俩人不学无术,力气一大把,就是不干活,好吃懒做,不事生产。一家的重担全靠父亲扛着。这个家庭就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仅仅靠着父亲这个发动机勉强地吱咛吱咛地转着。不过,发动机也不是永动机。终于,有一天,发动机熄火。老父亲去世了,家里的顶梁柱坍塌了,一母三子一下子没了着落,孤儿寡母,坐吃孤帐,想想都感觉悲伤逆流成河。但你知道,这位老父亲为什么去世么?”老王头幽幽问道。

    迟随笔听得入神,紧皱着黛眉,摇摇头。

    “是因为老三有一次偷了家里的钱去赌博,老父亲被追债的人打死的。”老王头低沉道。

    迟随笔默然无语,好几分钟,她才抬起眼眸,柔声问道:“那个老三,就是您吧?”

    “嗯。”老王头轻轻点头,脸上的悲伤一闪而过,微笑道,“但是,我家里人最终原谅了我。”

    “原因?”迟随笔黛眉皱得更深了。

    “因为他们爱我,也爱我的父亲,不想由于父亲的离开,把两份爱都丢了。”老王头轻声道。

    “就这么简单?”迟随笔讶异道。

    “嗯,要知道,伤害一个人,比讨好一个人容易;爱一个人,比恨一个人难。”老王头笑道。

    “将心比心,我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肚量,这世界还有可以化解仇恨的爱?”迟随笔自嘲苦笑。

    “当然,这种爱转个弯就有,你把世界看错了,却以为世界欺骗了你。”老王头目光慈祥道。

    “转角不会遇到爱,撞到人倒挺正常。”迟随笔撇撇嘴道。

    “你还别不信,小七就很喜欢你。”老王头枯老的手指敲了敲藤椅的扶手。

    “您又知道?”迟随笔睁大眼睛。

    “他早上才刚来过,随便送了这套茶杯过来,不然我会知道你去了香港?”老王头轻笑道。

    “你们聊了什么?”迟随笔顺了顺秀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啥都聊,事业、家庭、人生,当然啦,也聊到了你,然后他说,喜欢你。”老王头笑着道。

    迟随笔木了一下,旋即不屑而笑,手指在瓷杯边沿缓缓转圈,轻声道:“他喜欢的人,太多。”

    “哈哈!醋意,浓浓的醋意!我就说你会是这样的反应!小七该输我一瓶好酒了。”老王头拍着巴掌,像个孩子一样乐了起来,轻声道,“你们俩呀,本来就互有好感,就是被仇恨生生隔出了一堵墙,不值当。你自己可能感受不来,我可看得真真的,这叫什么?这叫‘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yù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

    本来想开口辩驳的迟随笔突然发现词穷了,托着下巴,陷入深思。

    ——————

    正在宁州大学上课的萧云无端端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嗫嚅着,谁在背后说我是非?

    由于早前学校就放出风去,说这将是萧云讲授的最后一堂课,所以偌大的教室塞得满坑满谷。

    窗外大雨如注,室内安静如斯。

    “今天是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没想到却是我站在这个讲台上,给大家上的最后一节课,颇有点讽刺的味道。不过,我相信,接替我的老师应该比我讲得更出sè,希望同学们要用追美剧的jīng神,追这门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好,该讲的内容也讲了,趁着还有点时间,下面跟大家聊几句闲天,你们有想问的问题吗?”萧云穿着一件蓝sè格子衬衫,一条牛仔裤,显得特别阳光,特别jīng神。

    “老师,为什么要走?”一男生问起,立刻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忙,可能学校这一块工作,就顾不上,对不起了。”萧云双手合十道。

    “老师,我喜欢你,你有女朋友了吗?”一个女生大胆地问起。

    全场嘘声四起。

    “你来晚了,结婚了。”萧云展示了一下戴在手上的婚戒。

    那个明目张胆的女生在一片会心的笑声中,脸红如血。

    “还有问题吗?”萧云拿着麦克风,又在讲台上走了几步。

    “老师,我想在大四时自己创业,听说你现在是一家大企业老板,有诀窍么?”一男生问道。

    “诀窍没有,不过我可以送给你7个意见。”萧云伸出手指,边比划,边回答,“1.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且想的和别人不一样;2.三分钟能把商业模式讲清楚。3.有一定技术门槛。4.快速做出巨大用户群。5.执行力好,能以病毒营销式的方法迅速做大。6.好公司需要经历冬天,一些公司做不大可能和钱太多有关。7.最后记住:成功都是偶然的,失败是必然的。”

    那个男生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

    “老师,现在的社会都是拼爹的社会,像我这种农村出来的,能成功么?”另一男生问道。

    “怎么不能成功?爹再大,也大不过自己。富二代能成为巨富者,少之又少,相反,富一代才是真正的大鳄。所以,只要自己有料,你就能加入拼爹的行列。同学们,我一直在强调一点,不要总觉得被轻视,先问问自己有没有分量。记住,咸鱼翻身,还是咸鱼。”萧云神情严肃,侃侃而谈,“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好的是,赚钱的门路五花八门,坏的是,赚钱的方式不择手段。擦边球不是不可以打,但关键是对社会对民众有没有危害,我希望你们以后成为了大老板小老板,在看到财源广进的同时,也要时刻保持一颗良心,一根底线,一颗对民众负责的良心,一根对社会负责的底线。”

    所有人侧耳倾听。

    “老师,我们没有在社会这个大染缸浸染过,你能给我们说说一些处世经验么?”一女生问。

    “这是个好问题,毕竟在学校这座象牙塔里,你们每天面对的,都是同学们的笑脸和老师们的呵护,不用理会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和yīn谋诡计。而在外面那个非此即彼、非黑就白、非对既错、非带路党既**的社会里,你们要学会适当的戴副面具,因为在这个国度,做事太过刚直,最后只能路死道边,做人必须懂得迂回,最终才能封侯封相,这就是国情所决定的。”萧云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师,我是工管大四的学生,过来旁听的,即将毕业了很迷茫,能开导下么?”一男生问。

    “我什么时候成心理医生了?”萧云摸了摸鼻子。

    一阵笑声。

    “盲人摸象的故事,想必大家都有听过说吧?古时有盲人摸象,摸大象之腿者,以为大象类柱子;摸大象之身者,以为大象类城墙;摸大象之鼻者,以为大象类蛇。这说明什么?说明不要偏信。现在很多媒体报道,大学毕业生这样做不好,那样做不好,还很挑剔,总是眼高手低,我知道这些都会无形中给你们带来压力,但路是靠你们走出来的,你走下去,才知道泥泞还是坚实。咱华国在80年代之前还没经历过改革开放呢,摸着石头,还不是过了这条河?所以啊,别怕,出去闯一闯,别整天呆在宿舍空想生存艰难。这个世界很浮华,不要走得太快,有时候得停一停,静一静,想一想,沉淀思绪后,重新出发,你一定要相信,没有到不了的明天。”萧云轻声道。

    掌声响了起来。

    “如果按照教师道德评价标准,我是远远不符合的,因为我说的东西都是太俗,但我就是想让你们接触到现实的真面目。就拿大学来说,无非就是建立自己的关系网,交几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坐在这里的,都是我的学生,我也不妨直说,你们在大学成绩如何,那是很次要的事情,最关键的还是要有个圈子,你们啊,宁大的学子,起点都不低,只要踏上社会后互相帮忙,你们的事业只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萧云挥斥方遒。

    掌声比刚才更热烈了一些。

    “时间快到了,最后,考大家一个问题,世界上第一高峰是哪座山?”萧云问道。

    大家哄堂大笑,似乎在说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小学生,随即异口同声道:“珠穆朗玛峰!”

    萧云并没有感觉到尴尬,反而继续微笑问道:“第二高峰呢?”

    同学们一愣,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然后,萧云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了最后一句话:“屈居第二,与默默无闻毫无区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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