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大宗师
分割统治整个华国地下世界的四大组织,黑龙团,公子党,西狼会,白山黑水堂。
现在,这四大强悍组织的龙头都济济一堂在这一间室,都在不约而同地尊称同一个人为主子。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才是整个华国地下世界那位真正的不折不扣一手遮天的皇帝?
惊世骇俗。
萧云呆若木鸡地凝视着张至清,久久不能言语,也在瞬间明白燕中天和丫头为何会如此顾忌。
究竟张至清是怎样一个人物,才能使得鬼谷子、向鸡鸣、姜乱世、皇甫轻眉等为其鞍前马后?
难以置信。
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张至清倒是把这句话的精髓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为了避免被国家死盯住黑龙团一个目标不放,最后一杆清台,他居然眼都不眨就栽培起了纵横大江南北的西狼会、白山黑水堂乃至新兴贵族公子党,然后又大手一挥,把它们推到了黑龙团的对立面,不时擦出点笔走龙蛇的火花,从而形成四足鼎立的局面,让国家起了首鼠两端的避讳,很难再一网打尽或者连根拔起。这样不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的广袤胸怀,这样走一步棋留三后着的高瞻远瞩,试问有哪个人能做到?
而如今,这四大组织的触角像改革的春风,几乎吹遍了整个神州大地,在黄河九曲、长江波涛、白山黑水、天山沙漠中浮浮沉沉运转了几十年,始终屹立不倒,这期间,又有多少实力雄厚的家族、影响不菲的人物明珠暗投,被彻底绑上了张至清的这架马车?也难怪他会拥有一种掌握天下苍生蔑视佛灯蝼蚁的超然自信。尽管燕中天与丫头自始至终都在强调,自己最终要面对的这个人物很难对付,但萧云从没想过他的实力会妖孽到这种地步。
萧云在心里头酸然苦笑,原以为自己曾经执掌过公子党,风光无限,却不想只是人家的施舍。
他抬头,望了一眼皇甫轻眉,而她也恰巧向这边看来,眼神接触后,她迅速低头,挪开视线。
这应该是羞愧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皇甫家族的千金小姐,大宗师皇甫寺的掌上明珠会向张至清俯首称臣?
忽然之间,萧云觉得自己只是棋盘上一枚可怜的棋子,在别人设计下,身不由己,任人操纵。
鬼谷子、向鸡鸣、姜乱世、皇甫轻眉他们也是如此,下棋的,只是张至清、燕中天以及丫头。
“鬼谷子、鸡鸣、轻眉,你应该都认识,就不过多介绍,这是乱世。”张至清向萧云介绍道。
“少主好。”姜乱世拱手道,虽然他来自西安,但是斯文白净,一点儿也看不出秦俑的风采。
萧云挤出一个笑容,同时心里唏嘘着,堂堂西北王,竟然要向自己低头,这传出去太可笑了。
如果让姜弘历那家伙知道,连他老爸都要尊称自己一声少主,他会不会疯掉,一头撞墙而死?
但很快,萧云就轻轻甩了甩头,企图把这点戏谑的心情统统甩干净,同时又泛起了自责情绪。
张至清即便再权柄滔天,势力恢弘,那也是寡情薄幸豺狼虎豹之人,更是害得自己与母亲亡命天涯筚路蓝缕了几十载的刽子手,手里头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脚底下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有对手,有同僚,同样也包括很多信任他、敬服他、钟爱他的亲人与朋友,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也不是说就可以随便将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的,这种狼心狗肺腹黑诡谲、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伸你一脚进火山口的高官政客,还是远离为妙。
“都坐吧。”张至清在中间的一条黄花梨长凳上坐下,示意萧云坐到他左边的一张太师椅上。
萧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眼睛也不往众人身上扫,老僧入定一般。
双手拢在袖子里的鬼谷子正好坐在萧云的对面,见到此子的反应,嘴角泛起一抹欣赏的笑意。
“今天召集大家来,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儿子,张云,他在外边漂泊了近三十年,是该回来了,我明年会上调中央,社团的所有事情都将会交给他打理,希望各位能像辅助我那样,辅助我的小子,帮我守住张家这份基业。”张至清根本没去征求萧云的意见,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微笑道,“鬼爷,向哥,你们二位一直都是我尊敬的长者,我家小子虽然历事不少,但毕竟还年轻,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就多担待,该直谏就直谏,别给他留面子,他要坐稳这个位置,还得你们多敲打。乱世,轻眉,你们俩都是四平八稳谋而后动的人,有你们帮衬着,我也放心把手里的基业都交给我家小子,我观察了他好几年,这孩子有点优柔寡断,江湖义气重了些,感情也太丰富,去哪都爱帮个小忙,却把自己推进火坑,你们多上心,拜托了。”
“主子放心。”四位地方权臣同声道,然后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那个在平静下假寐的年轻人。
“这第二个原因,我过些日子,要去趟宁波象山旦门山岛。”张至清平静道。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四位权臣都没什么特别反应,倒是萧云猛地睁开了眼睛,直视着张至清。
宁波象山旦门山岛,那不是燕中天现在休养的地方吗?
“不用这样看我,我也是接到了你燕佬爷的病危通知书,去送他最后一程。”张至清微笑道。
萧云眉头皱得更紧了,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病危通知书?金出师的二处没收到消息啊。
“主子,要不要带多些人上去?”皇甫轻眉第一个从这对父子的对话中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不需要,燕中天健康的时候也奈何不了我,何况病危?”张至清淡然而笑,还是那股自信!
皇甫轻眉颇有些担忧,与旁边的姜乱世作了一个眼神交流,姜乱世点点头,准备再劝说一番。
这时,刚才为萧云开门之人匆匆走进来,萧云看清那张脸庞,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简易行。
简易行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到张至清面前,附到耳边说了几句。
张至清神情不变,却蓦然地笑了起来,玩味地看了一阵子简易行,问道:“确定是他?”
简易行点点头。
“没想到他也来凑热闹了,把孤舟运回老家开封,就葬在他父母旁边吧。”张至清轻声道。
百里孤舟死了?
自杀还是他杀?
若是他杀,谁又能将一名九品上强者送上黄泉路?
四位权臣听到这句话,脸色同时一变,而萧云更是瞳孔一缩,非常好奇张至清口中的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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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转,回到中午时分。
南宫伯玉站在船舷边,眺望着那艘劈波斩浪远去的快艇,直至无影,才收回视线,一声叹息。
“哥,你打算怎么办?”南宫青城的三叔南宫墙从船舱里走出来,这位京官又休假下了江南。
“怎么办?”南宫伯玉望了一眼右手边的湖面,那边有个钓鱼翁,无奈道,“你说能怎么办?”
“神骏集团就是被萧云侵吞的,你怎么还帮他?”南宫墙不满道。
“帮他?不,我是在帮南宫家,只要至清死了,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南宫伯玉说道。
“萧云可是张至清的亲生儿子,他会对付张至清?”南宫墙狐疑道。
“为什么不会?至清做了那么多错事,小七不可能原谅他。”南宫伯玉手拍着船舷道。
“你就不怕张至清会对我们南宫家赶尽杀绝吗?他对老婆儿子都能下得了手!”南宫墙说道。
“我为虎作伥了这么多年,难得有份勇气起来造反,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南宫伯玉苦笑道。
“青城到现在还失踪,你觉得我是风凉话?哥,要三思啊,张至清不是善茬!”南宫墙劝道。
“青城十有**是被至清抓住了,凶多吉少,也算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南宫伯玉哀伤道。
南宫墙双手猛地捏成拳头,脸色一阵煞白,他对南宫青城寄予厚望,是南宫家最出色的三代。
南宫伯玉抹了把脸,把冷水一甩而干,穿上一件藏青色雨衣,坐到船头上,拿起了鱼竿钓鱼。
南宫墙长叹了一口气,无比悲凉地仰天长啸了一句:“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南宫伯玉浑然不觉,只专注地钓着鱼,也没发现左手边湖面处的那一艘扁舟正慢慢靠近。
有鱼儿上钩了。
南宫伯玉的钓竿收到了一半。
倏然,很诡异地,一柄匕首无光的尖刃,出现在了舟旁钓绳的边缘。
这把尖刃似乎在无声无息随着他收线的动作,向上提升,终于,夺魂的匕首渐渐浮出了水面。
咻!
一道黑芒诡厉绝杀闪过!
在水下刚准备偷袭南宫伯玉的水鬼一声闷哼,身上带着一道恐怖的血箭,冲天而起!
他是在身体刚刚出离水面不到半米的地方,被偷袭的,他低头看了看受伤处,竟然是一条鱼!
一条青鱼竟穿破了他的肚子,露出的头部嘴巴还在一张一张的,鲜血从鱼嘴处如血瀑般流下!
触目惊心!
那名水鬼很惊悚,因失血过多,未碰到南宫青城分毫,就坠然跌落湖泊,溅起一滩雪白浪花。
而南宫伯玉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切,似乎毫不在乎,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船头上,安心垂钓。
南宫墙则无比震惊地眺望着那一叶离他足足有一公里的扁舟,那条青鱼就是从那里而来的。
那名渔翁究竟是谁?
没等南宫墙有时间去思索,就见那叶扁舟的乌蓬就仿若被无数道力量同时拉扯着。
嘭!
刹那间,碎成无数块,激射而出。
水花一绽,又有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影从太湖之中破水而出,风行电击地向那名蓑笠渔翁刺去!
两道破空声后,湖面上已无人踪,只留下满湖乌蓬残片,随着水波一上一下。
残片之中,一顶江南常见的笠帽飘浮不定,似乎是在向渔船上的南宫家两兄弟表示抗议。
“哥,肯定是张至清派人来了,咱快走吧!”南宫墙急促道。
“戏还没看完,不着急。”南宫伯玉却一点儿也不上心,俨然一名身处世外桃源的隐者。
南宫墙骇然变色,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哪来的自信,见他无动于衷,只好又紧张地回头张望。
太湖浩荡。
两道影子在湖面上快速掠过,间或在湖水上一点,潮鸣电掣,震起些许水花,又踩着那叶扁舟残留躯壳的舟首一掠而过,速度十分惊人,如同前后相随的两道闪电一般。偶尔在湖面上前后缀住,剑气纵横间,两人如大鹏周翔于空,姿式优美而带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绝杀味道。
血光乍现,二人又再次分开,如清灵之鸟往前方滑去。
看似美妙,却是分外惊心。
南宫墙站得高,看得远,虽然他不谙武术指导,看不出其中门道,而湖面上偶一展现的鹰啄般场景中也只是惊鸿一瞥,但他还是能知道对战的二人实力高深莫测。绝非一般常人,恐怕都已入了九品上的玄妙之境!因为在电光火石间,虽只在湖面上展现了几个破碎的画面,但小舟迸破,两名高手如巨鸟翔于湖面的场景,光彩夺目,剑意凛然,却还是看得清清清楚。
就在南宫墙还在为湖面那两道神出鬼没的影子叹为观止之际,他所在的渔船下面又突发事故。
十几具尸体宛如死鱼翻肚白一样,从冰冷的湖底浮了上来,深青色的湖水顿时变成猩红一片。
南宫墙低头惊呼了一声,可还没恐惧几秒,就听到身旁响起了一声闷哼,一具尸体跌落脚旁。
“啊!”
南宫墙大吃一惊,这具尸体的躯干像是被铁锤锤了无数次一样,惊现着大大小小的陷坑,恐怖!
这赫然就是刚才在湖面上来回飞舞的其中一道影子,而这具尸体的右手袖子竟是空洞无物的。
这时,一名身材矮小、怪异嶙峋的蓑笠渔翁从天而降,轻若无物地飘然落在南宫伯玉的身旁。
“百里孤舟也不过如此,玩不长。”蓑笠渔翁瞥了一眼南宫墙脚边的那句尸体,语气不屑道。
南宫伯玉笑而不语。
一艘快艇从鼋头渚快速驶来。
“土财主,你要上象山旦门山岛了,再来找我。”蓑笠渔翁一声口哨,水底下钻出好几个人。
这群不怕冷的怪物竟能在冰天动地的水里呆这么久,那些死去的杀手应该就是他们的手笔吧?
那名蓑笠渔翁带着几个怪物跃上快艇后,迅速撤离。
南宫墙脸色发白地走过来,问道:“哥,那个渔翁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杀死百里孤舟?”
“大宗师,尉迟老道。”南宫伯玉淡淡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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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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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反乌托邦
雨终于停了。
寒气却似乎更重了些。
这场纷纷冬雨落下了一地的忧伤,不知弄醉了多少人儿,弄疼了多少人心。
五柳居门前的五棵柳树已是光秃秃地只剩枝桠,远远看去像是蓬松的乱发,等待着来年发芽。
萧云站在门阶前,抬头凝视着由董必武先生题词的“五柳居”牌匾,心里面泛起了五味杂陈。
五年前,他跟苏楠曾来过这里,只是当时大门紧锁,没能进去,这次来,却灯火亮,大门开。
“小七,进去吧。”张至清回头喊了一声他,率先迈步而进。
萧云从神游四海的恍惚状态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慢慢跟了上去。
十名恶来鱼贯而入,拱卫室内安全,天师会警卫处的十名警卫及五名狼士分散在五柳居四周。
从红旗路的石屋过来,开车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萧云却一路很忐忑,甚至在张至清提议到五柳居走走,他都下意识有过拒绝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开不了口。为什么?萧云不停地在拷问自己。在还没面对张至清时,对他恨之入骨,可到了他跟前,那股沁入到骨髓的恨意居然就找不着了?
究竟为什么?
萧云想不通。
在他还沉浸在无限的内疚疑惑中的时候,张至清已经开始一路行走,一路介绍五柳居了。
这所房子建于清末光绪年间,前后共造了18年,造房子的那个阿太的儿子,从出生到考取秀才,这房子才完工,所有的砖瓦都是自己烧的,隶属于富阳龙门孙氏后裔。在民初北伐战争的时候,被孙传芳的军队毁过一次,孙氏一门也没了踪影,房子就一直没了主。解放后,时任h南军区司令员、国防部副部长的萧醉翁荣归故里,看上了这所房子,修葺过一番就作为在宁州的居所。
房子总体面积不大,一进大门就是一个八十见方的院落,一棵石榴树,落光了叶子,只剩下瘢节粗糙的树皮以及干裂硬朗的枝条,仿若洗尽铅华,褪去盛装,**着身体。树底下就是一块不规则的鱼池,上面盖了一层石榴枯叶,池水很脏,下面满是青苔,早已没了鱼儿。院落后是一幢两层楼的老房子,门窗格扇雕刻精致,细细看,木雕上的题材相当广泛,有山水花鸟,几何纹饰,还有人物造型。
古宅一楼的厅堂很高,厅堂的梁上也雕刻了花纹,由于萧醉翁自号鹤山老人,他的老对手兼老战友燕中天就拿出了一块大大的牌匾,上书“鹤山堂”三字送给他,老底子这块匾就是挂在厅堂上的,依稀可以想象当年的气派。兴许有人会定期打理的缘故,即便这房子很久没住人了,但也没见着几张蜘蛛网,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张至清带着萧云上了二楼,从二楼窗口往下看,是天井,天井里有一块用小石子铺就的图案。
“从这里看下去,图案是一只鹿,如果雨过天晴,就看得更清楚了。”张至清微笑道。
萧云好奇张望着,似乎能想象到母亲在这里生活的一点一滴,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倍感亲切。
走马观花地浏览一遍后,张至清又带着萧云下楼,穿过天井,走到后院,很小,只有四十方。
“这后院是你妈妈出生之后,你姥爷扩建的,没有在土地证规划范围内,属于违建。”张至清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就像古庙钟声,会穿透人心,“这儿原来有一个葡萄架,葡萄藤曼饶开来很美,可惜败了。葡萄架下的这个秋千,是你妈妈童年最喜欢的一个玩具,我跟伯玉、晓峰每次过来找她,都会远远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就知道她又在荡秋千了。”
萧云蓦然憧憬,却诡异地看了眼张至清,不明白为啥他出卖了自己姥爷,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这个中年人太奇特了,他不抽烟,不喝酒,不饮茶,不沾毒,不好色,不爱赌,不喜闹,熟读诸子兵法,素稔史记名篇,偏好鲁迅,喜爱莎士比亚,热爱柴科夫斯基,每看一遍《忏悔录》都会被触动,每翻一遍《基督山伯爵》都会被打动,懂得烹饪,时常怀旧,留声机里播放黑碟老歌,一手草书离尘脱俗。他似乎并不属于他所在的时代,他所在的世界,他好像去错了时空的流亡贵族,自得其乐,但离群索居。没有任何理由的,张至清总是让萧云想起了姑苏城外寒山寺的一缕檀香,伦敦老_城区爬满常春藤的一堵灰墙,落雨的杭州上塘河,浓雾中维多利亚式样的街灯,一切旧的,美丽的,而又昏暗的事物。
“七,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张至清双手负在身后,双目凝视着葡萄枯藤的一滴水珠。
“你是官,为什么要涉黑?”萧云直接问道,他想以这个为突破口,了解这个中年人的真实。
“这不是一个‘黑’字就能概括的,这是江湖,你对江湖的定义了解多少?”张至清反问道。
“不多。”萧云点燃了一根烟,在自己老子面前抽烟,他多少有点不自在,但又想驱走烦躁。
“社会保障缺失之处,必有江湖。”张至清回头看了一眼萧云夹在指间的烟,没有表态,继续道,“在《白石老人自述》中,齐白石说起过一段往事:光绪二十一年(1895)大旱灾,饥民一群一群到有钱人家吃饭。‘他们去的时候,排着队伍,鱼贯而进,倒也很守秩序,不是乱抢乱撞的。到了富户家里,自己动手开仓取谷,打米煮饭,但也不是把富户的存谷,完全吃光。吃了几顿饱饭,又往别的地方,换个人家去吃。乡里人称他们为吃排饭。’这是儒家‘礼法’治下,华国乡村里社会保障和救济的场景。但可惜的是,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虽然我们的民众已是最好的民众,可史书里记载更多的,是轰轰烈烈的‘抢大户’,白石老人UU小说温情脉脉的传统秩序荡然无存,这便是江湖孕育的温床。”
萧云讶异地望了一眼张至清,没有说话,只默默抽了一口烟。
“这个‘江湖’,不是简单的黑社会,也不是一味的暴戾无道,其中就包括了捻党,也包括了捻党之前的天地会、白莲教;还包括了捻党之后的哥老会、义和团、洪门、袍哥、青帮、白枪会、红枪会……甚至于**。这些林林总总的‘江湖’帮会,历史早已留给它们各式各样的定评。天地会和白莲教被贴上了‘反清复明’的标签;哥老会和袍哥们身上既有辛亥的荣光,也有走私鸦片贩卖人口的劣迹;义和团带着蒙昧推动了一场盲目排外运动而被西方惊为‘黄祸’;洪门一直要求他们的‘大哥’孙中山给予自己一个合法的政党身份;根据地里的白枪会和红枪会在国共两党与日军之间艰难地辗转腾挪,**则被定性为‘反动会道门组织’。这些组织,都有着自己的主张或者宗旨,尽管有些主张显得偏激,有些宗旨过于幻想,但也是起到了团结人心推动大势的作用。黑龙团、公子党、白山黑水堂、西狼会,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黑社会组织,但我不这么看,它们迟早将作为推动历史车轮的重要砝码。”张至清语气讲得很平淡,但任谁听了,都会有一种醍醐灌顶欲血喷张的感觉。
“你想利用它们作为镇压的工具?”萧云反应过来,黑亮双眸惊悚地猛然睁大。
“任何变革,都需要流血,只有血才能让人们清醒,才能让人们驯服。”张至清淡淡微笑道。
“你不觉得将你的政治梦想,凌驾于人们的安居乐业,是很残忍的事吗?”萧云捏紧拳头道。
“有人问孟子,推翻夏桀、商纣,是不是弑君,是不是不义。他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什么意思?破坏仁的人叫做‘贼’,破坏义的人叫做‘残’,毁仁害义的残贼,叫做‘独夫’。人们只听说把独夫纣处死了,却没有听说是君主被臣下杀害了。我要消灭这个国度所有的‘贼’,所有的‘残’,所有的‘独夫’,有什么残忍的?”张至清轻描淡写道,仿似被雨水盥洗后的一片竹林。
“你这是揠苗助长,反乌托邦作祟!”萧云恐惧了,恐惧于这个中年人成竹在胸的激进。
反乌托邦,与乌托邦相对,指充满丑恶与不幸之地,反映的是反面的理想社会。
在这种社会中,物质文明泛滥并高于精神文明,精神依赖于物质,精神受控于物质。
“哈哈,儿子,你果然跟他们是一样的反应。”张至清清沛而笑,一点儿也不介意萧云的过敏反应,而他口中的“他们”,应该是泛指吧,轻声道,“**无敌,这是‘反乌托邦’的原则,也是我秉承的理念。乔治·奥威尔在他写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科幻小说《1984》中说,‘做_爱本身就是造反’,一次**就是对党的一次打击。里面的主人翁温斯顿对他的女友说过一句话,‘你只是一个腰部以下的叛逆’。我很认同这句话。套用亚里士多德的一句名言,理性就是对激情的克服。而腰部以下的叛逆,只是将这个世界由一种激情交给另一种激情。事实上,二十世纪乃至现在都并未诞生真正的‘反乌托邦’精神,因为只有乌托邦才能反乌托邦。当一个盼望不至于羞耻的真正的乌托邦隐匿了,那些虚假的乌托邦你怎么去反呢,你的所谓反,其实只是替换。我要做的,就是用更好的社会,替换现有的社会。”
萧云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张至清,他真是这世上最为风度翩翩的杀手、怪客、武士和复仇者。
“你就不怕被钉入历史暴君的史册中吗?”萧云忍不住问道。
“历史是胜利者抒写的,为什么每一个亡国之君都被历史记载为十恶不赦祸国殃民?因为这是新朝UU小说的历史,而新朝皇帝需要用亡国昏君的污名,为自己的执掌江山正名固基。我也不想阴谋卑劣,也不想背上骂名,但为了给这条路点亮光芒,就注定了要有些特殊手段。鳄鱼长得太象鳄鱼了,所以每天撕咬搏杀。叶子长得太象叶子了,所以落下分道扬镳,人长得太象人了,所以明争暗斗防不胜防。”张至清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你已经是刚愎自用,听不进任何意见了。”萧云指间的那根烟,已经积余了一寸长的灰烬。
“开创一个新世界,需要我这种近乎病态的执着,任何一丝的犹豫或者退让,都会前功尽弃。”张至清双目坚定,仿若一座巍峨大山,任何的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也不会影响他的意志,轻声道,“16世纪初叶,著名的殉道者威廉?丁道尔,为了将《圣经》译成英文,使英国老百姓能直接阅读圣经,而被天主教会烧死在火刑柱上。然而,丁道尔却如同上帝的一把鹤嘴锄,锄动了教皇引以为豪的主教制根基。一百年之后,另一位殉道者盖伊·福克斯因为对国家的一项法令不满,法令‘剥夺’了他们的宗教信仰,便策划炸毁国会。虽然最终未能成功,但也让世界看清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福克斯死了6年后,没被他炸死的詹姆士一世,主持翻译的英文钦定版圣经,以5个先令的价格大量出版。”
萧云紧皱双眉。
“儿子,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最高**官,别以为这是理想主义,这只是一个腰部以下的叛逆。如《圣经箴言书》里面所说,‘有一条路人以为正,至终成为死亡之路’。真正的希望需要血,需要火药味,真正的英雄永远是丁道尔、福克斯和那些天路客们。我会用三十五年的寂寞谋划,换一场漫天烟花众人来看,来惊动,来歌哭,来欢喜。当东方曙色初动时,我会带来光。”张至清平静微笑道。
萧云看清了这抹笑容,可他却觉得这抹永恒微笑的下面并不平静,反而诡谲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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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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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阳谋
寒夜料峭。
张至清已经带着恶来们离开,五柳居也已偃旗息鼓熄灯灭火,一切归于静谧。
站在门前的萧云,抬头凝望着漆黑无光的夜幕,陷入沉思,突然感觉自己迷茫了方向。
此前,他最大的动力就是为母亲以及自己找回一个公道,为过去将近三十年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艰苦生活画一个句号,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位苦大仇深的始作俑者,也即是把他母子俩推入深渊的父亲,可他却生不起恨来了,究竟是一脉相承的缘故,还是因为张至清的人格魅力,他也说不清楚。
“是不是该离开了呢?”萧云小声呢喃了一句,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狼屠匆匆把车开过来,伸出脑袋喊道:“主子,狼屠找着了,快上车吧。”
“好。”萧云随即甩开消极的想法,回头再一次看了一眼五柳居的牌子,钻进了车里。
奔驰s600开得很快,风驰电掣般向古_城区驶去,离苏楠原来住的地方不远,有一条旧铺街。
曹子英曾在这里有一家面食店铺,名曰“填肚子”,被孙女曹凤凰接回家后,店铺就关了门。
此刻,这家萧条败落的店铺却前后守了十好几个汉子,铺里头,那盏60瓦的灯泡依然亮着。
萧云冒着严寒哈着白气走过来,狼屠像一座镇妖宝塔一样跟在身后,那些汉子随即躬身问好。
“云少,就在店铺下面的地下室。”二处副处长墨白上前汇报道。
“嗯,你们别跟着了,我下去看看。”萧云轻声道,然后一个人走下了店铺地下室的阶梯。
这是一间阴森冷冽的地下室,里面堆放了很多棺材,其中正中间还摆着三副鹤立鸡群的棺材。
不寒而栗。
曹阿瞒矮小的身影,就跪在中间那三副棺材面前,背对着阶梯,有点萧瑟荒芜之感。
“阿瞒,很晚了,我们回家吧。”萧云轻手轻脚走过去,拍了拍曹阿瞒的肩膀,柔声道。
“七少爷,爷爷死了。”曹阿瞒回头哽咽道,早已是泪流满面,眼睛通红,估计已哭了很久。
萧云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曹阿瞒哭,往常这个有点二的青年见谁都是一脸傻呵呵笑。
“爷爷说,这三副棺材一副是给他的,一副给阿瞒的,一副给仇人的。”曹阿瞒抚摸着棺材。
“阿瞒,我们回家吧,呱呱还在等着你呢。”萧云不想见到他如此的伤心。
“这个仇人,我知道是谁,他叫张至清,七少爷,我要帮爷爷报仇!”曹阿瞒目光坚定道。
“你怎么知道仇人就是张至清?”萧云皱眉道。
“我识字!”曹阿瞒捏着拳头,然后把最中间的棺材盖推开,里面有一道黄纸写着:张至清。
萧云苦笑,突然觉着自己好卑劣好天真,连阿瞒都比不上,对一个仇人竟然还如此心慈手软。
“我要报仇!”曹阿瞒尖声喊道。
“我们先回家。”萧云牵起了曹阿瞒的手,似乎已经下定了某个决心,眼神不再是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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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让孩子回家吗?”张家老太君躺在一张摇椅上,旁边放着一个火炉,里面烧着红炭。
这是她的寝室,布置得返璞归真,有暖气供给,可她却还是习惯地像旧时一样,用火炉取暖。
“不是应不应该,而是想与不想。”鬼谷子坐在离她三米远的方桌旁,桌面上还有一碟红橙。
“老二是什么态度?”老太君侧身问道,她有老寒腿,一到冬天特别难受,只能盖着厚毛毯。
“他今晚把我们这四张底牌都展示给了孩子。”鬼谷子回答道,这个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老太君有些惊讶,怪异地看了一眼鬼谷子,嗫嚅道:“老二以前鬼迷心窍,这次真下决心了?”
“主子行事,我从来不会去揣摩。”鬼谷子拈起一块切好的红橙,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很甜。
“人哪,之所以活得累,是因为放不下架子、撕不开面子、解不开情结。”老太君幽幽叹了口气,可面容里的担忧却吹不散赶不走,轻声道,“不管怎样,老二能容得下孩子就好,他是干大事的人,我总害怕他会过于吹毛求疵,容不下脚底下有绊脚石,毕竟孩子他妈妈知道得太多内幕了,这终究是一种牵制吧,按照老二的性格,这是万不能容许的。”
“我会尽量保全少主的。”鬼谷子听出了老太君的话中话。
“嗯,有你帮衬着,我也放心很多,那一年我犯了错,我不想再错过这孩子。”老太君说道。
“二少奶奶还在外面跪着。”鬼谷子提醒道。
“让她跪着吧,我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想逼宫,想给汪家那头老奴狗常磊求个说法呗,她屁股一翘,我就能瞧见她狐狸尾巴往哪摆。常磊这些年做的那些造孽事儿还少吗?不说别的,就说曹子英,连我见到这老头都要给三分尊敬,她倒好,说杀就杀了,还得当着孩子面,这是要打谁的脸?所以我说常磊啊,该!”老太君忿忿不平道。
“她不肯去医院包扎,眼角只简单缠了块纱布,您还是……”鬼谷子劝解道。
“死了更好,孽种都敢骂出口,我刚才只扔了她一只盘子,少了!”老太君故意尖声道。
“她终究还是张家的二媳妇。”鬼谷子为难道,他知道老太君是想让汪寒梅在门外听到。
“她也知道她是张家的二媳妇?那她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她怕什么?”老太君出离地愤怒。
“主子心里只装着一个女人,二少奶奶也是怕那个女人回来跟她抢位子吧。”鬼谷子轻声道。
“鬼谷子,那女人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怎么处处护着她?”老太君怒视着这位爱沉默的老人。
“我也是就事论事说两句……唉,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掺和了。”鬼谷子投降道。
“这事儿你最好别掺和,她汪寒梅是我亲自挑的二少奶奶,就算老二只爱着萧蔷薇,也不可能再进这个家门,她汪寒梅想成为日后的国母,就麻烦她先把母仪天下的仪态展现出来,别小肚鸡肠地整天在背后算计这算计那的,她不能生育没什么,只要她向着这个家就成。孩子是老二唯一的种,也是张家第三代的标杆,小宝、山泉他们还远远比不得,她要再敢对孩子耍半点阴谋诡计蛇蝎画皮,就别怪张家度量小了。”老太君扬声道。
跪在门外的汪寒梅闻听,浑身微颤,伏低身子不敢有半点逾越,眼角的血痂,使她略显狰狞。
——————
张羡鱼被勒令禁足,除了吃饭可以下来和家人团聚,其他时间只能一个人呆着。
这是张家的家规,从张河殇到了陕甘宁成家之后,订下来的,已经超过一甲子年光景了。
今晚的这顿家庭晚餐,被萧云的恣意妄为搅得七零八落,可张羡鱼却觉得痛快,当浮一大白。
其实,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仇恨他二哥的,至少在他小的时候,他很崇拜他二哥,大哥张建国太木讷,老实巴交的,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他不喜欢。而二哥就不同,性格颇有老秦之风,豁达豪迈,有着鸿鹄之志,同时知识渊博,惊才艳艳,干任何事都是滴水不漏,轻易就成为了圈子里一班红色子弟的领头雁。
那时候,二哥经常带着一帮子弟兄到南京的西苑大院玩耍,张羡鱼年纪最小,但也屁颠跟着。
所谓的西苑大院,也即是原来清军训练新军的地方,光绪三十一年(1905)七月,两江总督周馥奏拟在江宁先练新军一镇,建议拟名为“暂编南洋陆军第九镇”。练兵处核议照准,并予“暂编陆军第九镇”番号,当时的驻兵点就在西苑大院。西苑大院里的老旧楼房一座座被拆迁,房间隔断墙都是敷上白膏泥的苇墙,两扇苇墙之间有十几厘米的空隙。同样,木质地板也有夹层空间。一拆迁,就有很多惊喜的历史痕迹被挖掘出来。
二哥带着一大帮子人组成了一支别致的“考古队”,徘徊在废墟中,翻砖拆瓦,撬墙挖地找出了一堆堆的“宝贝”。张羡鱼的收获是驻扎在西苑兵营各个历史时期的,各个部队的,包括清朝新军、北洋政府部队、日本陆军和国民党的军队的帽徽、领章、军衔、子弹壳,还有纸币和铜钱等等,花花绿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些东西都是在墙和地板的夹层中找到的,也许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各路官兵都有隐藏自己身份的迫切需要,慌乱之中将这些领章、帽徽、军衔丢在这些缝隙中。
那时候,二哥留给他的,都是义薄云天豪情万丈的好印象,可后来就慢慢变味了。
准确地讲,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萧蔷薇的态度转变了,这也使得他对二哥的感觉不同了。
他爱上了萧蔷薇,可萧蔷薇却独爱二哥,这让他痛苦万分,单相思是人类最残忍的事情之一。
于是乎,他开始慢慢疏离他二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到了最后,就只剩憎恨了。
尤其是当他知道二哥一手导演了二十八年前,那一场震惊寰宇的宁州之乱,就愈发不可收拾。
那一枚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他要为自己,为心爱的女人,复这个仇。
今晚,在老太君离席之后,他也放下了碗筷,和爱人以及儿子打了个招呼,就独自上楼回房。
可当他刚推开门,还没开灯之际,眉头就倏然一皱,脚尖微一点地,他身形就纵入了黑暗中。
竟然是个绝世高手。
张羡鱼极速循着危险纵身而去,还没接近目标,房里的灯光就亮了起来,尔后响起了巴掌声。
“张三公子,隐藏得果然够深啊,要不是突遇险境,恐怕也不会展露功底吧?”一把男声道。
“甄青衫?”张羡鱼及时停住去势,微眯着眼凝望着那个刚才在黑暗中刻意释放敌意的男人。
“知道你被关了禁闭,出入不方便,所以我主动上门,不介意吧?”甄青衫笑道,走到吧台。
“你怎么进来的?”张羡鱼警惕问道,他很好奇这个男人怎么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到他的房间。
“刚才萧云在楼下给你们家制造了点混乱,我就捡了个便宜,你也来一杯?”甄青衫在倒酒。
张羡鱼冷冷地注视了他一眼,踟蹰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别这样看着我,被一个绝世高手冷视,我也会发毛的。”甄青衫笑道,递过来一杯白兰地。
张羡鱼一声冷哼,默默抿了一口杯里的烈酒,高雅清冷。
“我来这儿,只是跟你做笔交易。”甄青衫解开西装的纽扣,翘着二郎腿舒坦坐到了沙发上。
“你确定我会感兴趣?”张羡鱼低头盯着这个自来熟的男人,他要比南宫青城更难懂更神秘。
“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件你想做了三十年的事情。”甄青衫微笑道。
张羡鱼瞳孔骤然紧缩,许久才吐出一口凉气,咧嘴一笑道:“甄公子真是好大口气啊。”
“燕中天病危,你应该知道吧?”甄青衫没理会他嘲讽的语气。
“你相信?”张羡鱼撇嘴,一天不见到那位老人的尸体,他一天也不会相信那位老人的消息。
“我当然不信,你二哥也肯定不信,那位老人是个老妖孽,哪那么容易死?”甄青衫淡笑道。
张羡鱼一愣,猛地又看向甄青衫,这次再没了小看之意。
“这是一个阳谋,什么是阳谋?就是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你还不得不跳。”甄青衫平静道。
张羡鱼心里发憷,是啊,燕中天病危的消息已传出去了,张至清作为燕老的徒弟,能不去吗?
不去,就是欺师灭祖,就是寡情薄幸,那些跟着他的势力就会掂量这个人是不是值得效忠了。
你暗地里台面下,斗得多昏天黑地都没关系,但在台面上,必须要有一个高姿态展现其肚量。
这就是燕中天的歹毒之处。
他知道张至清爬到现在这个高度,名声是极其重要的,一杆大旗的竖起,需要高风亮节支撑。
现在他病危了,张至清作为他曾经的门生,能不去探望吗?
张羡鱼的眼睛瞬间亮了,就像漆黑的夜空,忽然间绽放的一束焰火,照亮了大半个苍穹。
*****
(国庆出外了,明天终于要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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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青丝断
快到子时,又下起了雨。
冬雨的个xìng比较稳重,不急不徐,不温不火,因为细小,落在地上的几乎悄无声息。
当那些落在房顶和墙上的雨点积累成水滴时,就滴在别家的雨棚或空调上,发出滴哒的声音。
人心难静。
银狐林双木就被这雨声吵得辗转难眠,索xìng披上一件外衣,走到窗边,推开窗,雨夹风而进。
二十八年前,宁州之乱的那一晚,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睡不下而起身站在这里,感到心力交瘁。
也就是那一晚过后,他曾经的银狐王国被张至清的黑龙团所吞噬,大权的骤然旁落,亲人的背后一刀,都让他无所适从,虽然没有李白UU小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那么夸张,但也是愁得一夜白了头,自此真正被称为“银狐”,此前他获得这个称号,仅仅是因为他善于伪装,像银狐跃入雪地一样,找不到踪影。 . .
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去反击张至清,毕竟银狐堂的名号存在了这么多年,名声犹存,只要银狐竖起一杆大旗,蜂拥而至的还是大有人在,他还拿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语,来激励那些暗中投靠他的势力。可惜,就在林双木不亦乐乎地暗地里组织人马联络对象,准备对黑龙团反戈一击时,他妻子却在自家花园被乱枪扫shè而亡,而他当时仅4岁的女儿林紫竹在二楼阳台上亲眼目睹这一幕,这大大打击了林双木那颗蠢蠢yù动的心,因为他面对的是一头不讲任何道德准则的雄狮。
从此,林双木不问江湖事。
直到五年前,有一天晚上,苏墨砚找上门,转达了一个重磅消息:他女婿回来了。
话不需多,寥寥几个字,林双木就意识到了宁州将不再宁静,由此,他开始派人去接近萧云。
一头再老迈的瘦虎,终究是有兽xìng,有野心的,以前的蛰伏,只是因为它还没有嗅到血腥味。
但是,张至清真的有那么好对付吗?
看着窗外寂寥漆黑的夜sè,林双木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笃笃笃。
敲门声微弱响起。
“进来。”不用开门,林双木就知道这是狐四在外头。
果然,狐四推门而进,走到林双木身边,轻声道:“老爷,外面有一个人想见您。”
“谁?”林双木皱眉问道。
“我也不认识,他来了有半个小时了,不肯走,我见您睡了,就没上来打扰。”狐四轻声道。
“他没有通报姓名吗?”林双木问道。
“没有。”狐四摇头道。
“那让他上来吧。”林双木很好奇这个不速之客,想了一阵子,决定还是见一见。
“好。”狐四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还是我下去吧。”林双木突然改变了主意,然后率先开门下楼。
下到一楼,只见一个青年人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微胖,皮肤有种病态的白。
“甄青衫?”林双木失声叫了起来,他真的感到很意外,从没想过会是这个青年登门造访。
“银狐爷,这么晚冒昧打扰了,请原谅则个。”甄青衫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
“打扰谈不上,年纪大了,有时候很难入睡,狐四,给甄公子倒杯酒暖暖胃。”林双木说道。
“不用,热茶就可以。”甄青衫微笑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甄公子莅临寒舍,想必有事情商量吧?”林双木恢复平静,也坐了下来。
“呵呵,确实有事,我有一桩交易,想跟银狐爷您谈谈,您会感兴趣的。”甄青衫淡笑道。
“愿闻其详。”林双木轻轻揉搓着干枯的双手。
“张至清的xìng命,如何?”甄青衫嘴角扬起一个澹泊无尘的弧度。
林双木一惊,猝然眯起双眼冷视着这位京城来客,许久,才笑道:“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冤有头债有主,江山被夺,爱人被杀,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甄青衫抚了抚大腿道。
“你是什么人?!”林双木厉声道!
“跟你做交易的商人。”甄青衫淡淡微笑道。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林双木忽然发现自己几十年的城府,在这青年面前,很幼稚。
“天尊的名单。”甄青衫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觉得我会有吗?”林双木不怒反笑道。
“你当然没有,但你可以帮我取得,我知道你跟苏墨砚有交情。”甄青衫似乎对他了如指掌。
“你知道的不少啊?”林双木很不喜欢被人掌控住的感觉,冷视着甄青衫。
“九牛一毛而已。”甄青衫耸了耸肩。
“我凭什么相信你?”林双木冷声道。
“你跟我去见一个人,我拿一样东西给你,你自然会相信。”甄青衫微笑道。
林双木倏然睁眼,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眼直盯着甄青衫,很久,才轻声道:“我上去换件衣服。”
这是一间老厨房,推开被油烟熏黑的对开门,拉开灯。
灯泡挂在低矮的横梁上,像个暗黄sè的绒球。昏黄的光驱逐了黑暗,像打开了另一扇门。
覆满烟炱的灶蹲在角落,铁锅被挂起,露出锈透了的黑斑;老式碗柜简单朴实,支脚下垫着砖块维持水平;门口一张未上漆的方桌,半米见方,苍白,在弥漫着颓废气息的空间里显得很刺眼;一堆散乱的柴禾,不远处有一堆冷灰。此刻,灶台里被塞进了几根柴火,燃得正旺,烟灰升腾,既可以享受暖意,也可以烤熟番薯。
一个老人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守着灶台里的番薯,火光闪烁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红扑扑的。
他是刻木观小学的门卫,老王头。
按往常这个钟点,他早睡了,可今晚有两位客人到访,所以就进厨房烤几条番薯,作为招待。
“不好意思啊,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么冷的天,吃点烤番薯暖暖身。”老王头乐呵道。
“王爷爷,不用客气,应该是我们说不好意思才对,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甄青衫轻笑道。
林双木没说话,就静静坐在一边,看着甄青衫的一举一动,也在纳闷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这是老王头的家,属于那种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宿舍楼,陈旧不堪,家徒四壁,冷冷清清。
“没事儿,我呀孤寡老人一个,平时也没什么人跟我聊,你们来我高兴着呢。”老王头笑道。
“红袖这几天还在b京开会,没能过来,不过她托我想您老问好。”甄青衫微笑道。
“呵呵,难得这丫头这么有心,我心领了,你也替我给她带个好。”老王头笑成了一朵花。
“您认识红袖?”林双木问道,在这个老人面前,银狐也不得不用个“您”字,毕竟年纪大。
“当然,刻木观我最记得四个人,张至清,南宫青城,倪红袖,还有许子衿。”老王头笑道。
“王爷爷,忘跟您介绍了,这位是至清叔的亲家,林双木。”甄青衫介绍道。
“见过,紫竹那丫头的爸爸,以前见过他送紫竹上学。”老王头的记忆力不是一般的好。
“老人家记xìng真好。”林双木禁不住竖起了大拇哥。
“是我这人没什么其他爱好,想的事情也不多。”老王头笑道。
“王爷爷,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黑铁盒,还在吗?”甄青衫问道。
“在,就搁我床底下,我这就给你拿过来。”老王头起身,撩起帘布,进入到卧室。
林双木狐疑地看了一眼甄青衫,甄青衫却视若不见,拿起一块烤番薯,剥皮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老王头捧出了一个用一块红布蒙上的盒子,递给了甄青衫。
“这盒子搁我手上,有二十八年了,一直没开过,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老王头轻声道。
“谢谢王爷爷,这番薯烤得很好吃,那我们俩就先走了,不打扰您了。”甄青衫说着就起身。
林双木很愕然,他手里可是拿着那个用红布盖住的铁盒子,可老王头却一点拦的意思都没有。
出了门口之后,甄青衫转头问一脸茫然的林双木:“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林双木摇摇头。
“这铁盒子,是二十八年前,萧蔷薇交给王爷爷的,张至清最想销毁的东西都在里面。”
林双木震惊,问道:“那为什么老王头就肯把这盒子交给你?”
甄青衫笑而不语。
萧云带着曹阿瞒回到家的时候,快凌晨十二点半了。
呱呱还没睡,趴在她妈妈的怀里,一见到进门的曹阿瞒,一声雀跃,就跑了过来。
“阿瞒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妈妈都担心死了,以后不准离家出走,不乖!”呱呱责骂。
曹阿瞒咧嘴一笑。
“呱呱乖,阿瞒哥哥很累了,让他回房休息,明天再玩好不好?”苏楠过来,哄着女儿。
呱呱看了一眼曹阿瞒,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爸爸,最终点了点头,松开了抓着阿瞒衣角的小手。
曹阿瞒一声不吭回去一楼的房间,阿姨也把困得眼皮直打架的呱呱抱上楼,苏楠留了下来。
“二当家,你有话说?”萧云看出了苏楠的不自在。
苏楠剐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一楼的书房,没好气道:“你惹回来的风流债,你自己处理。”
说完,苏楠就狠狠踢了他一脚,然后蹬蹬上楼,让萧云一头雾水,一脸郁闷地摸了摸鼻子。
风流债?
这哪跟哪呀?
萧云看了眼书房,摇头苦笑,然后慢慢走过去,拉开门,一见着里面的人,脸sè一下子变了。
“七。”
“你怎么来了?”萧云冷声道。
“我想跟你谈谈。”
“我萧云何德何能,敢劳烦您皇甫小姐亲自上门?”萧云讽刺道。
“我知道你很怨恨我,但我是有原因的。”皇甫轻眉急忙道,清美脸旁带着焦虑。
“呵呵,十几年前,你从非洲回来,是有原因的,这次你当然又是有原因的。”萧云冷笑道。
“我爸与鬼谷子的决战,受了重伤,皇甫家眼瞅着要垮了,我能怎么办?”皇甫轻眉含泪道。
“所以你就投靠了张至清,所以你就搞起了公子党,所以你就把我当猴耍?!”萧云扬声道。
“对不起。”皇甫轻眉潸然泪下。
“行了,也别在我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萧云说道。
“七,别跟你爸斗,你斗不赢的。”皇甫轻眉红着眼睛道。
“这个男人,害了多少xìng命?连他的妻子、儿子都可以不顾,你还帮他卖命?”萧云冷笑道。
“为了开创新社会,有些牺牲是必须的!”皇甫轻眉坚定道。
“我看你是中了他的邪!好端端的一个和谐社会,你们非得要血流成河吗?”萧云质问道。
“这不是一个好的社会!”皇甫轻眉不服输道。
“你就敢保证他开创出来的社会就是好社会?用人命堆砌出来的就是好社会?”萧云冷哼道。
“你不了解你爸。”皇甫轻眉忽然笑了,像一株红颜雪梅。
“你也不了解我。”萧云反唇相讥道。
“七,如果你执意要跟你爸作对,我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皇甫轻眉轻声道。
“轻眉,念我们曾经相爱一场,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头是岸,别愚昧了。”萧云平静道。
“解放前,有很多城里孩子放弃上海的生活,跑到延安闹革命,也有人说是愚昧,结果呢?”
“那是战争乱世,现在是和平年代,怎么可以同rì而语?”萧云皱眉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七,我最后劝你一次,真的,别跟你爸斗,你肯定输。”皇甫轻眉说道。
“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但为了少死点人,社会少点动荡,我乐意奉陪。”萧云微笑道。
皇甫轻眉静静地凝望着这个她心爱的男人,忽然走到他身前,抱着他,狠狠地稳了起来。
双舌缠绕,抵死缠绵,恨不得把对方都揉进自己的身子里。
一分钟后,皇甫轻眉义无反顾地推开了萧云,拿刀挥断头发,平静道:“青丝断,情丝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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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暗子
清早,雪散了,雨停了。
冬日一上屋檐,鸟雀便又在吱叫,使寒冬少了几分萧杀气息。
西江两岸的乌桕树,红叶落后,还有雪白的桕子着在枝头,一点—丛,可以乱梅花之真。
宁州机场,位于宁州东部新港区的金湾半岛,95年6月建成通航,旅客吞吐量1200万人次。
此刻,在候机大楼二层的巨大玻璃窗前,站着一个身穿名贵职业套装的女人,气质冷艳芳华。
周遭的人流不断地从她身边走过,她却恍若未闻,那是一个纯粹结果主义者才会拥有的淡定。
田野狐领着几个人匆匆赶来,到了这个女人身后七八米时,田野狐就没让人跟着,独自上前。
“汪总。”田野狐恭敬地喊道。
“常磊死了,你要负很大的责任。”女人冷漠道,戴着一幅墨镜,环胸看着下面的飞机起落。
“是。”田野狐不敢有半点的托辞。
“对曹子英和秦始帝下手,我都是照你的筹谋执行,常磊是替你而死。”女人眼中掩藏痛苦。
“我会替常叔讨回公道。”田野狐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
“你们田家在建国的时候,也风光过,只是特殊时期败落了,现在是个好契机。”女人温柔下来。
“谢谢汪总提携。”田野狐低头道。
“别谢我,你应得的。野狐,你是个聪明人,我很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用耗力气费思量,一点就透。马瘦毛长,人穷志却未必短。野心这东西,就像好色一样,是个男人就都或多或少有一点。在这个国度,不是只要坚持不懈就能屹立在一座城市的顶点,社会要摧毁一个家族很容易,夭折一个根基不深的奋斗者更是轻而易举。你很明智,你们田家都很明智,你为我效力,也就等于为至清效力,我跟至清都会牢记在心里,怎么也亏待不了田家。至清他要上位,要做大事,有些事情是出不得台面的,我在背后能帮点是点,谁叫我是他唯一合法的妻子呢。”女人轻声道,而最后一句话,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汪总请放心,我田野狐对张家绝对忠心不二。”田野狐正色道。
“嗯,我相信你。”女人淡淡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常磊死得有点蹊跷吧。”
田野狐一怔,知道这是女人在考验自己,忙开口道:“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
“做得干手净脚一些,关键时期,别给至清添麻烦。”女人蜻蜓点水道,这就算下了必杀令。
“明白。”田野狐点头道。
“我等下就要飞s海了,可能有段时间都不会在宁州,有些事情你自行裁量。”女人柔声道。
这句话的意思就更有意思了,浅显点,就是你干什么都行,怎么干都行,但别扯上我就行。
“明白。”田野狐心思如此细腻,怎么能听不明白呢?不过这句话,也是彻底解放他的手脚。
上午11点28分,迎着那抹并不炽热的阳光,张家的豪华私人飞机从跑道起飞,目的地s海。
田野狐就站在刚才那女人站的位置,看着那架私人飞机远去,阴鸷的双眸渐渐露出一抹狠厉。
是时候让一些不识时务不知进退的人见一下血,溅一下血了,任何阻碍田家崛起的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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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家位于拱月区水南路的g东茶点,享誉全城,毕竟老广对吃的研究太透彻,但挺贵的。
谭万庚却很喜欢来这里,点上一笼凤爪、一笼烧卖、一笼牛百叶,加一壶普洱,能坐一下午。
他本身是徐州人,却对淮扬菜不大感兴趣,独爱粤菜,而这家g东茶点的氛围也颇对他胃口。
古色古香,高端大气,门口两株芭蕉绿得诱人,一曲岭南风格的《彩云追月》优雅萦绕耳畔。
谭万庚是秋染控制下的古道集团副总裁,主抓房地产、酒店、餐饮连锁这一块业务,今年已经49岁了,保养得还算不错。早年间本科毕业于徐州师范大学,靠家里关系,从学校出来就分配到了徐州纺织品批发站,属于国企性质,在当时可算是金饭碗,哪家姑娘看了都得两眼发光,可没一年,谭万庚就辞职了,因为太悠闲,每天都是在喝茶看报纸,百无聊赖,仿若寄生虫一般,他受不了,就把心一横考了研究生,结果被华南理工大学录取,南下广州三年,开阔眼界。
或许,这也是他深爱上g东茶点的原因所在吧。
环境变迁,桃花运至,在华工读研期间,他认识了当时的同学、现在的太太,她是宁州人,于是在研究生毕业后,谭万庚便随着爱人来到了宁州,顺利进入了当时正处于起步阶段的古道集团,算得上是老臣子了,凭借着过硬的胆识、丰沛的知识一路协助秋染,将古道集团由一个单一的房地产公司,逐步涉足到文化传媒、医疗服务、餐饮连锁、电子商务这样一个实力雄厚的商业组群,深得秋染宠信。
今天,他在公司处理完一应公务后,循例来到了这家名为“陶然阁”的g东茶点,享受宁静。
宁州人比较奇怪,g东人去饮茶一般是早上或者晚上,可宁州人却偏偏喜欢下午在这里扎堆。
此刻,陶然阁里的人挺多,岭南音乐悠然响起,掩盖了不少的吵杂声,显得不那么鱼龙混杂。
一名年轻的女服务员轻车熟路地把谭万庚引到靠窗位置,问道:“谭总,还是老规矩吗?”
“老规矩。”谭万庚笑着道,他知道这小姑娘的名字,李小娟,湘妹子,性格也是像辣椒般。
“好嘞,您稍等,我马上给您端来茶点,您先喝上这壶普洱,刚进的大理货。”湘妹子笑道。
“谢谢啊,我就知道小娟把我装心上了,叔叔好感动。”谭万庚平时爱跟这小姑娘开个玩笑。
李小娟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没有言语,红着脸就去拿茶点了,谭万庚就自顾自地斟茶,洗碗。
这时,有两个平头男人走了过来,谭万庚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纳闷道:“有事?”
“你就是谭万庚?”其中一个稍瘦点的平头男人问道。
“是啊,你们是谁?”谭万庚生起了一丝警觉,握住茶杯的手收了回来,藏于桌底下。
“我们跟你是萍水相逢,不过,有人出钱让我们送你上路。”瘦子微笑道,像阎王殿的小鬼。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就从这瘦子的羽绒服兜里无声射出,谭万庚连反应都没有就直接中弹。
另外一个平头男人眼疾手快,就在谭万庚准备倒地的一瞬间出手,将他重新扶正,伏在桌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的工夫,吵杂的现场,使得几乎没有任何人留意到这边发生了枪击事件。
两个平头男人整理了一下衣着容装,重新戴上了一顶进门时脱下来的绒线帽,然后从容离开。
“谭总,您的茶点给您送来了,要趁热吃啊。谭总,您怎么趴桌子上了?不舒服吗?谭总?”
啊……
李小娟的一声尖叫,让陶然阁彻底失控。
——————
“哟,葛总,这么久不来了,是不是嫌我这儿的姑娘服务不够好啊?”一个中年女人抱怨道。
“最近比较忙,怎么样,萍姐,最近有新货到吗?”葛长伟笑吟吟道,顺势摸了一下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屁股一下,惹得这老女人好一顿风骚。他是古道集团旗下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张家的所在地、位于新港区的新月湖小区,就是由葛长伟的公司开发的。闲暇时,他喜欢来这家位于新港区的锦华桑拿中心耍耍,这里主营不正规的,姑娘多来自东北、蜀贵、湘鄂,素质一流。
“还真让你来着了,前两天刚进一批,有几个从陕x来的处,安排个给你?”老女人会心道。
“一个怎么够?起码得俩,这段时间老子忙得连家都没回,得耍个痛快!”葛长伟兴奋道。
“没问题,包你满意,薛经理,先带葛总去房间,然后把78和85号带过去。”老女人说道。
“好,葛总这边请。”一个部门经理引着葛长伟往前面走去。
锦华桑拿中心总体上装修还算高档,房间也是布置得红红绿绿,一进去,就能勾起人的**。
葛长伟进房后,舒坦地往床上一躺,一个大字型闭目养神,就等着那俩未开苞的花骨朵儿了。
也许真的因为工作太忙,累得够呛,这一躺,葛长伟竟然睡着了,他还做了个梦,春梦无痕。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葛长伟听到了开门声,然后一个戴口罩的人用枕头把他头蒙住。
他很想挣扎起来,可就是浑身乏力,如果他能看到角落里的那一盘檀香,估计就不会逗留了。
咻!
一颗子弹,穿过薄弱的枕头,贯穿头颅,猩红的鲜血仿似染布上的涂料徐徐蔓延开来,惊艳。
——————
午后,温暖的阳光抚爱大地,香樟树上的鸟儿们在枝桠间跳跃,仿佛已经在欢迎春回大地了。
由于今天是周末,宁州游乐场的游人挺多,呜嚷呜嚷的,如过江之鲫,到处都是嬉笑喧闹声。
呱呱拉着曹阿瞒奔走于各个机动游戏,过山车、香蕉船、旋转木马,俩大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萧云则和苏楠手牵着手,慢悠悠跟在后头,享受属于他们俩人的温情,当然,狼屠亦步亦趋。
“七,老实交代,昨晚你跟皇甫轻眉在书房里都说了些什么?”苏楠堵着娇艳红唇,诘问道。
“没什么,就划清了楚河汉界而已。”萧云轻声道。
“啊?为什么?她之前不是一直帮你的吗?还把整个公子党都给了你呢!”苏楠惊讶道。
“嗟来之食,怎么吃也吃不香,也许我跟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南辕北辙的吧。”萧云叹息道。
“你真的要跟你……张至清撕破脸皮吗?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了吗?”苏楠把“爸”字咽了。
“嗯。”萧云艰难地点了点头,阳光铺洒在他飘逸出尘的脸庞,却带出了别样的苍白之感。
“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吗?”苏楠挽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萧云轻声道。
“不许生气!”苏楠指了指他。
“不生。”萧云微笑道。
“我觉得吧,他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好官,把宁州发展成这样子,很不容易。”苏楠柔声道。
“然后呢?”萧云望了望正在排队玩摩天轮的那一大一小,表情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苏楠也是看了他一眼,才敢往下说:“要是他真的能上那个位置,应该也不错吧?”
“我相信,如果是早期的他,对这个国家应该会有很大的益处,因为他真的很有能力。可惜,任何一个人久居高位了,都会变质的,变得刚愎自用,变得冷血无情,他就是这样,有点‘前明后暗’的味道。其实历史上这样的帝王很多。譬如孙权,前期英明神武,独揽江东,曹操叹‘生子当如孙仲谋’,辛弃疾赞‘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杜甫更厉害,写下千古名句‘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可惜,这样一位明主晚年时极其残暴无情,杀人如麻,多少亲人骨肉变成了冤魂?俨然一副暴君模样,估计是老糊涂了吧。再譬如晋武帝司马炎,前期励精图治,一统天下,创‘太康之治’盛世,后来却堕落不堪,奢华糜烂,活活埋葬了整个帝王的繁荣!看待这些人应当一分为二,功即是功,过即是过,不能因其有过就抹杀其功,更不能因其有功就抹杀其过!优点即是优点,缺点即是缺点。我怕他就是晚年的孙仲谋晋武帝,这样,这个国家会遭难的。”萧云黯然道。
苏楠听了,默然无语。
这时,狼屠匆匆跑上来,低声道:“主子,墨白说,天师会在古道集团的几颗暗子遭到血洗!”
萧云闻听,黑亮双眸倏地眯成了一条线。
*****
(明天还得上一天班,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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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砸车
黄昏。
一轮残阳,冬景萧瑟,恰如秦观UU小说“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之景。
宁州青少年宫外,无数的家长们开着各色小车,翘首以盼着自己上兴趣班的孩子从里面出来。
这是农林路的一大奇景,每逢周末,这里都聚集起无数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风雨不改。
五点刚过,孩子们如出笼小鸟,甩着书包,欢呼雀跃着奔向自己的父母,只有一个孩子例外。
楼梯下,默默走下来一个背着黑色书包的女孩,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雪白连衣裙,亭亭玉立,长得眉清目秀,粉雕玉琢,依稀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让人觉得有点死气沉沉,温度都降了好几度一样,与周边孩子的活泼打闹形成了鲜明对比。都说秋波灵动的眉目,对女人来说,就像清冷古磬之于寒山寺,少了灵气,便黯然失色。
谁看了都会觉得扼腕叹息吧,如果这孩子那对眸子能够稍微灵动一些的话,绝对会更出彩。更加可惜的是,这女孩走路的时候,后背微微弓起,兴许是书包太重的缘故吧,每一步都要付出比别人孩子多几分的力气。她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有家长接送,她安静地走过喧闹的人群,穿过互相攀比的名车,走到马路对面等公共汽车,孤独等车。
萧云的奔驰座驾就停在马路牙子那儿,远远就看见她了,微笑着挥了挥手,可女孩没留意他。
下午四点,他离开游乐场,匆匆赶回去天师会总部开了一个长会,因为好几颗埋在古道集团的钉子突然都被起了,措手不及。昨晚,萧云能成功找到常磊的住所,并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他的项上人头,都是靠这些钉子在提供线索。会上,在跟十大处的头头们经过一番反复的推敲之后,鉴于清洗的势力不明,萧云最终决定按兵不动,等观察细致了,再作进一步的行动,现阶段也只能是偃旗息鼓,暂停一切和暗子的联系了。
“蔡徽羽,这儿呢!”萧云喊了一声,可女孩依然是侧着头,出神地望着公共汽车来的方向。
迎着周围异样的目光,萧云尴尬摸摸鼻子,怀疑女孩耳朵不好使,便决定考验一下她的听觉。
他没让狼屠跟上来,轻手轻脚走到了她身后十米的地方,喊道:“徽羽,你能听得见我吗?”
她没有回答。
难道耳朵真的出问题了?
玩心起了,于是萧云又移到她身后六米的地方,又重复说道:“徽羽,你听得见我吗?”
她依然没有搭腔。
萧云再走前到离她三米的地方,问道:“现在你能听见我吗?”
“听见了。”蔡徽羽没有回头,冷若冰霜道,“萧小七,这是我第三次回答你了,听见。”
“……”
“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来接我去吃饭?”蔡徽羽长大了,比起三年前,似乎女人味更足了些。
“想你了呗。”萧云嬉皮笑脸一笑,像极了那些穿大衣、会带小孩子上天台看金鱼的怪蜀黍。
“打住,你知道男人和女人看橱窗的方式,有什么不同?”蔡徽羽往上蹭了蹭颇沉重的书包。
“很简单,女人看物品,男人看物价。”萧云耸耸肩道。
“那不就结了?男人是个现实动物,别整那些感性的词语。”蔡徽羽没给萧云留一点后路。
“你能不能小孩一点?”萧云苦笑,摇摇头道,“主要是呱呱吵着要见你,我实在没辙了。”
“我也想她。”蔡徽羽终于柔和了一些,自从呱呱从香港回来之后,就整天粘在蔡徽羽身后。
“我已经给你爸打过电话了,咱直接过去就行,在帝品御厨三楼中华间。”萧云想狼屠招手。
狼屠立即打了左灯,将车开了过来,蔡徽羽把书包丢给萧云,然后就钻进了后排,萧云跟着。
“你书包都放了些啥?这么重。”萧云讶异道。
“萨特的《存在与虚无》,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南怀瑾的《楞严大义今释》。”蔡徽羽道。
“你能不能小孩一点!”萧云几乎是喊出来的这句话。
“你跟我家那些大人一样,都喜欢欺少年穷,都把我看得太轻,想想我都觉得好笑。”蔡徽羽嘴角微微上扬,宛若一朵雨后的百合绽放,轻声道,“前些天,学校布置了一篇家庭作文,叫《我的家庭》,我回家做了个简单的调查采访,问我爸,我是从哪来的。他说,我是我爸跟我妈捡来的。我又跑到我爷爷房间,问他,我爸是从哪来的。你猜我爷爷怎么说的?他说,他和我奶奶年轻的时候非常想要一个孩子,就天天烧香拜佛,结果有一天早上,一只老鹰叼着一个婴儿放到了我们家门口,那就是我爸。最后,我在作文里总结了一句:我的家庭很奇怪,已经两代人没有性生活了。就因为这句话,老师把我爸叫到了学校,联合起来对我进行了半个小时的说教,还把弟子规都搬出来了,真可笑。”
“……我警告你,蔡徽羽,你千万别把你成熟的思想灌输给呱呱,不然没完。”萧云严肃道。
蔡徽羽撇撇嘴,恍若未闻,闭上眼睛幽幽地念起了一首现代诗:“佛从来没有看你一眼/你也没仔细看过佛/佛谁也没有看见/佛也没看见人海中你潮起潮落/你在那里跪着/佛永远在那里坐着/头上一旦有了光环/才把你的心事吹的曲曲折折/一个普普通通的摆设/却让你满脸虔诚魂不守舍/佛真的没有看你/其实你也没有看佛……”
“……”
——————
夕阳西落,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华灯初上。
狼屠把车子直接开到了帝品御厨的门口,早有侍应生迎上来,给萧云等人开门。
萧云提着黑色书包,领着性子沉凉的蔡徽羽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堂,就看到李玉妹匆匆走出来。
李玉妹,是苏楠寸步不离的贴身保镖,难得一见的女九品强者,也是薛子老婆李影踪的堂姐。
“四姊,怎么了?”萧云拦着李玉妹,由于她比萧云的年纪稍大,在家又排第四,就称四姊。
“七少爷,我刚想去领二狗他们进来,呱呱被人骂哭了,楠楠正跟对方理论呢!”李玉妹道。
“在哪?”萧云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那种杀伐气息,令身边本就凉薄的蔡徽羽也感到害怕。
“地下车库!”李玉妹答道,她匆匆走出来,就是想找二狗几个守在外围的保镖下去撑场面。
“不用找二狗了,你带我下去。”萧云微眯着眼睛道,不等狼屠停好车跟上来,就直接走人。
李玉妹引着萧云与蔡徽羽下到了地下车库一层,在东南角的停车位,有一群人正在大声争吵。
呱呱红着眼睛,如惊弓之鸟瑟瑟躲在苏楠的后面,曹阿瞒则被苏楠拦住,只能死死盯着对方。
对方是7、8个青年,有男有女,为首的是一个短头发的小伙,如果不是太嚣张,挺奶油的。
萧云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山泉,张羡鱼的儿子,正在对立双方的中间努力斡旋。
“哪个王八犊子把我女儿骂哭了?”走到四五米的地方,萧云就扬声问道,眼神冷冽一扫。
“爸爸!”刚才还一直控制着情绪的呱呱终于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哭着冲了过来,紧抱萧云。
“呱呱不哭,爸爸带你去打怪兽。”萧云温柔地哄着女儿,一边走,一边替她抹着眼泪。
一旁的蔡徽羽见到萧云这副慈父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弯,牵起了呱呱的小手。
而那边,张山泉见到萧云出现的那一刻,就泛起了苦笑,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大事化小了。
“二哥。”张山泉恭敬地喊了一声来到跟前的萧云。
“免了,大家又不同姓,没什么二哥不二哥的。”萧云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冷视奶油小生。
张山泉尴尬一笑,退回了一边,不再掺和到其中,这个和平鸽不好放,还是明哲保身好一点。
“七,别为难山泉,要不是他周旋,都快打起来了。”苏楠有了主心骨,也没刚才那么愤怒。
萧云诧异地望了一眼跟他曾经因为苏楠而结下仇怨的张山泉,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张山泉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你认识?”萧云指着面前趾高气扬的奶油小生,问张山泉。
“汪小非,二伯母的侄子。”张山泉面露苦涩道,静静观察着萧云的反应。
这句话,传达了两层意思,一层是表明奶油小生的身份,汪寒梅亲戚,一层是希望手下留情。
萧云神情微变,视线转回不可一世的汪小非时,那股瘆人阴沉不见了,反而是一抹灿烂笑容。
“交情都扯完了吧?”汪小非不知好歹,傲气地看了一眼萧云,说道,“该说回正事了吧?”
“怎么回事?”这句话,是萧云侧头问苏楠的。
“刚才我准备带呱呱去坐电梯,路过他这辆车时,呱呱刮花了一点他的车。”苏楠复述道。
“一点?你看看这车头,足足一米的刮痕,还一点?你会不会教你女儿?”奶油小生冷笑道。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萧云走前两步,把女人们挡在了身后,渐浮起一个清净如竹的微笑。
“这该问你啊,问我干嘛?我这车可是进口的法拉利ff,值500万!”汪小非拍了拍那车子。
“500万是吧?”萧云笑容更盛,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陆羽,给我运500万过来。”
“现金?”陆羽在手机那头讶异问道。
“嗯,帝品御厨地下车库,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萧云盯着汪小非那张小白脸,淡笑道。
“明白。”陆羽问都没问是啥事,就匆匆去准备现金了。
“耐心等等吧。”萧云挂掉手机后,满面笑容地望着汪小非,那模样人畜无害。
“谁怕谁啊?”汪小非飞扬跋扈道,本来那个小姑娘只是拿着一根棒棒糖棍,贪玩地剐了一下他车子的前车盖,痕迹是有,但并不深,而且那个小姑娘的妈妈也诚恳道歉了,没啥大事的,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鸟,看到那个妈妈长得美极了,就想趁机调戏一番,不肯放他们走,这时候张山泉过来劝说,这是萧云的女人,让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没想到这更是火上浇油,汪小非当然知道萧云跟自己的姑姑汪寒梅有仇,所以他就厉声骂了呱呱,骂得很难听,狗娘养都出来了。
张山泉见势头不对,忙出来劝架,而苏楠也很理智,没让一旁的曹阿瞒出手,将事情扩大化。
李玉妹不想让对方觉得人多势众,就好欺负,跑上去找二狗他们,却恰巧在门口遇到了萧云。
“主子,咋回事?”这时候,巍峨似山的狼屠带着五名狼士赶到了现场,让对方怯懦不少。
“没事,遇到几只蚂蚱蹦跶,二当家,你带呱呱和徽羽先上去吧,这有我呢。”萧云微笑道。
这有我。
这三个字,无论哪个女人听了,都会很感动吧。
苏楠也不例外,只见她眼泛泪光,心里暖融融的,就连蔡徽羽也温柔地说了一声“小心点”。
至少,萧云觉得蔡徽羽说的时候,很温柔。
原本汪小非见苏楠带着俩小孩要离开的时候,想呱噪几句,但一见到狼屠的身型,他就挫了。
可他又不想低头认输,即便张山泉偷偷搓了他几次,让他算了,可他就是不想咽下这口气。
而且,那个萧云既然让人运来了五百万,作为赔钱,天上掉馅饼,不要白不要,等等也好。
十八分钟后,陆羽就开了一辆路虎匆匆赶来,一下车就抱怨:“麻痹的,老子闯了三个红灯!”
“不错,有进步。”萧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钱带来了吗?”
“带来了,从公司保险库拿的。”陆羽把车尾盖打开,露出一沓沓的红色大钞,几乎堆满了。
“算你们有诚意。”汪小非撇嘴一笑,仿似一只斗胜的高卢鸡一样。
“他谁啊?”陆羽皱眉问道,很不喜欢这个奶油小生的那种目中无人。
萧云笑而不语,打开路虎的后排车门,拿出了一袋陆羽平时打高尔夫的球棍,一人发了一根。
“陆羽,屠蛮子,阿瞒,吃饭之前,先运动一下。”萧云微笑道。
嘭!
萧云一杆,把汪小非那辆价值五百万的法拉利ff的挡风玻璃砸了个稀巴烂。
“你干什么?!”汪小非大惊失色道。
而狼屠、曹阿瞒早就像两头饿狼一样,冲上去就开始砸车,连后知后觉的陆羽也狞笑狂砸。
张山泉看着这个壮观场景,苦笑连连,无奈地摇了摇头,论飞扬跋扈,谁也比不过自己二哥。
*****
(今天遇到了一起小刮擦,对方那个蛮不讲理啊,没见过这么拽的,现实中没能像萧云那么潇洒,就用文字发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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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青鱼
帝品御厨的六楼,是夜总会,低消3888,酒都是真品,洋的是走私的,白的是原厂的。
在其中的一间vip房里,一片狼藉,满地的玻璃碴子,酒水溅得哪都是,大屏幕脏兮兮的。
气氛有点压抑,几个纨绔子弟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那几个陪唱女更是瑟瑟发抖。
唯有田野狐气定神闲地端着一杯伏特加,在细细品尝,指间还夹着一根古巴雪茄,很会享受。
而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汪小非依旧在拿着酒瓶砸墙,嘭!一支价值过万的红酒就支离破碎了。
“册那娘b,哎个瘪三老嚣张了,就拿着高尔夫球杆,生生把老子车砸了!”汪小非怒吼道。
汪小非是地地道道的s海人,此刻也是气糊涂了,一连串s海骂人的方言都出来了,很难懂。
“得了吧,小非,反正这车又不是你买的,平白多了500万,做梦都该笑醒。”田野狐笑道。
“可这是梅姑送我的生日礼物啊!”汪小非抱着脑袋,懊恼道,他虽然学历不高,只毕业于一所在s海属于三流的杂牌学校,也算不上野心家,没有类似做第二个李嘉诚的宏图壮志,但也不是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他对商业有兴趣,原因很简单,他出生在一个家世显赫的家庭,自小的家庭熏陶,使得他时刻准备抓住机遇赚钱。
汪家,在s海滩绝对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不仅在政坛上有着身居高位的官僚,副部级、副省级、厅级等等,各个级别都有,最次的也混了个正科,而且在商界更是叱咤风云,上海滩几乎赚钱的行业都有汪家的身影,就在陆家嘴那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就有多个楼盘是汪家开发的。像娱乐界那些人脉极广的天王巨星去到s海滩捞金,也要跟汪家打声招呼,求得庇护,足以见得汪家的能耐。
“让汪家一夜之间从上海滩消失”这样的豪言壮语,也只有张至清一个人才有底气说得出来。
“别着急,喝完酒,干完女,待会儿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会让你更爽。”田野狐阴阴一笑。
“哪呀?”汪小非拿起一瓶马爹利,刚要扔出去,听到田野狐的话,立即来了精神。
“不用问那么多,保持点神秘感。”田野狐志得意满地抽了一口雪茄,将浓烟缓缓吐了出来。
“好!”汪小非猛地灌了一口酒,最后还是狠狠把酒瓶砸向了墙壁,然后抱起一个女人就啃。
那个穿着暴露的陪酒女嗯嗯地作出回应,香舌缠绕着汪小非,开始了激烈的回吻,香艳无比。可就在汪小非把手伸向她湿漉如热带雨林的私密处时,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满面绯红地忙说不可以,汪小非鄙夷一笑,往她胸部塞了一把钱,估算应该超过一万,女人马上就变得无比顺从,像头绵羊。婊子就是婊子,汪小非心里腹诽了一句,然后就把她的内裤给褪了下来,就地正法,**声撩拨人心。
但其他人好像早已是见怪不怪了,马照跑,舞照跳,该喝酒喝酒,该划拳划拳,该唱歌唱歌。
邪火一通降温后,汪小非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田野狐离开,但他没让那些狐朋狗友跟着,鬼祟。
田野狐的座驾是一辆黑色沃尔沃,从帝品御厨开出来,就绕着宁州兜兜转转,最后还出了城。
走了一段没有路灯的国道,经过两座桥,再驶过一段较颠簸的黄泥路,就到了一方农家小院。
院子里铁门紧锁,犬吠盈天,血腥味浓,田野狐按了三下喇叭,才有人出来把铁门左右打开。
“这是什么鬼地方?”就算汪小非平时胆大包天,也被这里阴森的环境所震慑,忍不住问道。
“屠狗场。”田野狐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隐晦笑意,熄火后,就率先下车,外面早有人接应。
汪小非下车后,被阴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紧走几步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屠狗啊。”田野狐耸耸肩道,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在进入屠狗仓库前,戴上了白色口罩。
汪小非接过下人递来的口罩,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是照葫芦画瓢,戴了起来,只露出双眼睛。而等他进入到仓库里的时候,他才明白口罩的巨大作用,因为这里头真的是恶臭难闻,有血腥味、有尸臭味,有屎尿味,简直比一些条件恶劣的看守所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几盏白炽灯孤独亮着,白色的光芒像是初冬的一层寒霜,给这诡异的氛围又添了几分苍凉感。
狗舍是用铁皮一间间隔开来的,面积只有五个方,一道道铁栅栏门关住了一条恶犬。
而让汪小非目瞪口呆的是,有十间狗舍里面不止关着恶犬,还各自锁着一个人,与恶犬相连。
这些恶犬都是性格暴躁的土狗,之前已经饿了七八天的,那十个人被扔进来,无疑成了美味可口的盘中餐,无一例外地被咬得遍体鳞伤,好几个的大腿都被锋利尖锐的狗牙撕烂,有两个的脸部被撕下了一层皮,血肉模糊,面目可憎,还不时有苍蝇在上面溜达打转,而有一个甚至喉咙被咬破,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场面惨不忍睹。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汪小非有些胆怯道。
“天师会的钉子,有好几个还是上游人物。”田野狐悠然自得道,仿佛一点不在乎现场环境。
“你都从哪抓来的?”汪小非惊讶道。
“昊天总部有两个,古道集团有三个,另外黑龙团还有五个。”田野狐天生就是搞特务的料。
“这么多?”汪小非瞪大眼睛道。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如果他们肯开口,我相信还会有更多的。”田野狐魅惑笑道。
“你是怎么抓到他们的?”汪小非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个貌似和蔼可亲、实则青面獠牙的青年。
“青鱼。”田野狐淡淡一笑道。
“什么?!你执掌了青鱼?”汪小非骇然变色道。
青鱼,并不是一条鱼,而是张至清旗下的一支秘密部队,因为统一着装袖口纹着青鱼而得名。
很少人知道,张至清除了是四大社团的龙头,手里还握有两支绝对强悍的力量:恶来与青鱼。
恶来,只有五十人,专门负责拱卫张至清安全,而青鱼,有五百人,专门负责监督四大社团。
说白了,青鱼就相当于锦衣卫的性质,从事对四大社团的叛徒或卧底进行秘密侦查、逮捕、审问、清洗等活动。由于青鱼直接听命于张至清,而凌驾于四大社团之上,除了四大社团的首席不可直接下手之外,对组织其他人员都可以进行逮捕,任何反抗,等同谋逆。因此,谁执掌了这支队伍,也就意味着他成为了张至清的心腹人物,那地位真的是会当凌绝顶了。
牛顿说,我之所以站得高,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而田野狐能迅速上位,也是因为他把挚友南宫青城献给了张至清,获得信任。
本来南宫青城在影视城刺杀案失败后,有机会逃出国外的,就是被田野狐派人抓住了。
“小非,这些都是萧云的棋子,你要想报仇雪恨,随便享用。”田野狐笑着指了指那些钉子。
“我要下手重了,你不会骂我吧?”汪小非已经过了初始那段的紧张感,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没关系,你要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说不定你梅姑会送你一辆玛莎拉蒂呢。”田野狐轻笑道。
“哈哈哈哈……”汪小非发出一连串的佞笑,然后拎起旁边的一根铁钎,走到了第一间狗舍。
——————
“妈咪,爸爸跟羽姐姐去哪了?”呱呱坐在帝品御厨的三楼包间里,撅着嘴不高兴地问道。
“他们要去做一些正经的事儿,呱呱乖,先把饭吃完,不然会饿肚子的。”苏楠温柔地哄道。
“我不要吃!不要吃!他们说好了今晚要陪我吃饭的!”呱呱委屈的泪水就快要溢出眼眶了。
“呱呱乖,爸爸跟羽姐姐很快就回来了,你先吃完,妈咪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苏楠哄道。
“不好!不好!”呱呱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旁边的曹阿瞒和李玉妹呆呆望着,有点束手无策。
“呱呱,又不听妈妈的话了!”萧云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后面还是跟着冷冰冰的蔡徽羽。
“爸爸!”呱呱破涕为笑,然后转向他身后的蔡徽羽,甜甜喊道,“羽姐姐,快坐过来。”
“好。”蔡徽羽难得一笑,坐到了呱呱的旁边。
“搞定了?”苏楠凑近坐在自己身边的萧云,小声问道。
“搞定了。”萧云点点头,淡淡一笑,然后拿起筷子,招呼大家扬声道,“来,大家起筷!”
半个小时前。
离着帝品御厨不远,有一个小区是刻木观小学的教师村,几乎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宿舍楼。
在第五幢宿舍楼的一楼台阶上,坐着两个男人正在抽烟聊天,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背着一个黑色书包缓缓走来,与两位烟雾缭绕的男人擦肩而过,这孩子既没有皱眉头,也没有对这两个有点五大三粗的男人露出好奇神色,她略微伛偻地爬上楼梯,不知道是习惯还是刻意使然,她上楼的时候,总是倾斜着身子,预留一定的角度,不让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后面。
那两个抽烟的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打了个电话,然后同时起身,尾随着小姑娘上楼。
十分钟后,一辆奥迪q7急匆匆赶到楼下,车还没停稳,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青年就冲下来。
“人呢?”青年一口气走到四楼与五楼之间的楼梯时,碰到了刚才抽烟的那两个男子。
“进了老王头的家。”其中一个男子指了指五楼左边的那间房子。
“你确定?”青年皱了皱眉头。
“我在这儿伸头看着呢。”那名男子拍胸脯道。
“你们俩在这守着,我进去看看。”青年说完,就快步走上五楼,轻轻敲了敲老王头家的门。
嘎吱。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面生的小姑娘。
“你找谁?”小姑娘一双没有多少温度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
“我叫甄青衫,王爷爷在家吗?”青年尽量表现得和善一些。
“在,你进来吧。”小姑娘侧身让甄青衫进门,然后往外面左右看了看,就关上了门。
“你是他孙女吧?”甄青衫笑着问道。
“不是。”小姑娘冷冷地回答道。
“那你是?”甄青衫疑惑地回头看着她。
“蔡徽羽,刻木观三年六班。”小姑娘依然是不苟言笑。
“噢!那你今晚是来探望王爷爷的吧?”甄青衫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面上还是保持着笑容。
“不是,我是陪他来的。”蔡徽羽指了指甄青衫的身后。
甄青衫一愣,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凉飕飕的,缓缓转过身,就看见了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
“青衫,好久不见。”萧云微笑道。
“没想到会是你。”甄青衫苦笑道。
“王爷爷这儿存着四大社团的幕后家族资料,这个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萧云轻声道。
“林双木说的?”甄青衫有点病态白的脸庞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个小姑娘说的。”萧云指了指若无其事的蔡徽羽,微笑道,“王爷爷会经常跟她唠嗑。”
“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啊。”甄青衫苦笑摇头。
“你想用这个诱饵吊谁上钩?张至清?不可能。汪寒梅?也不可能。谁呢?”萧云自言自语。
“你把我吊上了钩,想得到什么?”甄青衫没回答萧云,拉了拉皮夹克的拉链,走进了屋里。
老王头并不在家,早就被甄青衫转移了,而他的两个手下已经昏倒在地,应该是萧云下的手。
“想跟你做个交易。”萧云微笑道。
“哦?”甄青衫讶异地扬了扬眉毛,因为这句话太熟悉,通常都是他跟别人说的。
“你帮我除掉几个人,我帮你除掉一个人。”萧云递来了一张纸条。
甄青衫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然后打开字条,眼睛倏地睁大,重重吐了口气:“你胃口真大。”
“为了那个人,我相信这是等价交换,甚至,你是赚了的。”萧云自信而笑。
“你就那么有把握除得了?”甄青衫紧盯着萧云。
“我是他儿子。”萧云淡淡道。
是啊,他是他儿子,能近得了他身的,他肯定算一个。
虽然,甄青衫已经有了一套计划安排,但多一个变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言为定。”甄青衫咬牙道。
“那我就恭候你的好消息了,徽羽,走,咱回去陪呱呱吃饭去。”萧云大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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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回昨晚那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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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小笼包
时间进入十二月份时,江南地界又下了一场雪,洋洋洒洒,簌簌叨叨,一片素白纯净的世界。
江南居,大不易。江南雪,深几许?
一场鹅毛大雪,除了给大地带来寒冷外,也使得宁州的局势变得苦风苦雨,甚至是剑拔弩张。
田野狐的确是天生特务头子料,如果戴笠还在世,一定会将他引为知己。他执掌秘密组织青鱼后,在张至清默许的纵容下,开始明火执仗地对埋藏在黑龙团、昊天集团以及古道集团等张家领域的天师会暗子发起了最残酷的清洗。短短的一个星期里,隶属天师会二处情报处的近五十余名卧底全部被田野狐一网打尽,据闻每一个人都经过了百般折磨,死状都是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一时之间,天师会对于张家就彻彻底底成了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冬夜,有月,冷炙,悲凉。
萧云坐在自家的花园里,看着手中的情报愣愣发呆,似乎有无数地冤魂在耳边悲鸣哭喊惨嚎。
“你爸似乎在逼你站队了。”苏楠披着一件厚衣服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递给萧云。
“谢谢。”萧云接过她的热茶,笑了笑,笑容多少有些凄凉,无奈道,“五十几个家庭破碎了。”
“你怎么选择?”苏楠坐下来,挽起他的手臂,安静地看着他,知道他心里有诸多苦楚压力。
“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如果我选择向他低头,那么我妈、丫头、老爷子、燕姥爷等等这些我爱的人,都会疏离我反感我甚至仇恨我,我不是张至清,做不到为了一个位子可以舍去一切。”萧云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张至清在试探我,试探我的反应,试探我的底线,他说是说让我接手他的地下王国,但转身就把田野狐推到了青鱼的第一把交椅,这说明他还不能相信我,他需要一个人对我进行掣肘,南宫青城死了,田野狐就成了最佳人选。”
“这个人很难缠吗?”苏楠以前几乎就没听过这个名字,毕竟田野狐来自牛人一大堆的京城。
“很难缠,我让人专门查过他,田野狐祖籍嘉定,爷爷田一发曾经是四野39军的军长,解放后留京进了总参,55年授中将衔,可惜在庐山会议后被划为右派,一直没能翻身,田家就此没落。田野狐小学的时候是肩上三条杠的大队长,中学时代拿了六年的校三好学生,大学进了清华,做了两年的学生会主席后毅然退学,踏足房地产,第一个月就成了销售冠军,随后策划位于海淀清河小营地区顶级豪宅the-house国际花园,使得the-house国际花园一年销售达到32个亿,一鸣惊人,甚至有传言这个出类拔萃却始终低调无闻的年轻男人还是晋商太太俱乐部的大管家。田野狐虽然是根正苗红的**,但他爷爷的被打倒,还是让田家一度举步维艰,所以田野狐特别看重权力,位子摆得很低,一直把自己视为出身草莽,野心勃勃,不甘平庸,这样的人很难对付。”萧云表情木然道。
“你爸就不怕他与你水火不容,不死不休?你可是他亲生的儿子啊。”苏楠皱着眉头道。
“在张至清眼里,我只是一枚助他登上皇位的棋子,他绝不会坐视我羽翼丰满的,他要通过田野狐敲打我,让我知道,谁才是真正大权独揽的人。我的力量消损得越多,他的手段便会越凶狠,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事情。一开始他也许会慢慢来,而当我反击的力量越来越小时,他的顾忌也就越来越少,手段便会越来越疯狂……直到最后把我变成一个孤家寡人,名义上替他执掌四大社团,而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入主中南海。”萧云苦笑道,生在这样的一个父亲底下,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苏楠怔怔地望着萧云,颤着声音说道:“可是你能有什么法子呢?”
萧云凝视着不远处一株青檀上覆盖的薄雪,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揽过她的身子,像抱着孩子一样温柔地抱着她,微笑说道:“别担心,二当家,虽然我现在很被动,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其实却证明了一点我很想知道的事情。张至清终究是老了,他不再像当年那般有耐心,沉稳冷漠到可怕的程度,不给人任何的机会。脱去了地下皇帝的那层神圣外衣,他更像个普通人了,这……或许就是我的机会。”
苏楠那颗悸动的心终于安稳了,伏在萧云胸膛,温柔道:“不管怎样,我跟呱呱永远支持你。”
“谢谢你们。”萧云微笑道,在她额头上亲亲吻了一下,只是随后他的眼神深沉到近乎空白。
他真的能等到机会吗?
如果他真地这样继续等下去,就算张至清一直忍着不杀他,等到他上岛,与燕中天、许丫头再联合对付他,可那个时候,他所在意的人只怕全部都要死光了,就像他外公萧醉翁、燕文殊、曹子英,还有天师会的那些暗子。他必须反击,虽然他没有信心可以击败自己的老子,但他必须要站起来表个态,必须要替自己在意的亲人友人们保留后路。尽管在三年前他中枪倒下的那一刻,他便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却仍然在意旁人的生死。
为了这条后路,萧云安静了很久,天师会毫无动作,气氛压抑了很久。
便是呱呱,也似乎发现了父亲的异样情绪,在家里不再敢大声地叫嚷什么。
十二月七日,节气为大雪,万物潜藏。
我国古代将大雪分为三候:“一候鹃鸥不呜;二候虎始交;三候荔挺出。”这意思就是说,此时因天气寒冷,寒号鸟也不再呜叫了;由于此时是阴气最盛时期,正所谓盛极而衰,阳气已有所萌动,所以老虎开始有了求偶行为;“荔挺”为兰草的一种,也感到阳气的萌动而抽出新芽。
却是在今天,宁州迎来了难得的好天气。
清晨的阳光,突破了封锁宁州城许久的寒云,冷冽地洒了下来,虽然不猛烈,也是暖洋洋的。
萧云今天穿了一件西装,是苏楠特地从香港带回来的华伦天奴,连曹阿瞒也换上了套新衣服。
“干嘛要穿得这么隆重?像要进教堂结婚似的。”苏楠把他送到门口,细心地替他整理褶痕。
“说出心里话了吧?等事情结束了,我就娶你进门。”萧云笑着道。
“去,不许再开这种无聊玩笑,紫竹虽然跟你离婚了,但她是你妈选定的。”苏楠瞪他一眼。
萧云摸了摸鼻子,没有再开口。
“待会儿见到你爸的时候,别意气用事,听到没?”苏楠叮嘱道。
“晓得了。”萧云微笑点头,然后向曹阿瞒招招手,轻声道,“阿瞒,咱们出发了。”
曹阿瞒顺从地走过来,向苏楠傻傻地咧嘴一笑,然后跟着萧云钻进了那辆奔驰s600。
过几天,张至清就要休年假去宁波象山旦门山岛,探望病危的燕中天了,所以急着见萧云。
等萧云赶到张至清在宁州的私人住所的时候,发现会客厅里只坐着田野狐,张至清没见踪影。
“少主。”田野狐即便知道自己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着刻骨仇恨,但还是礼貌地喊了一句。
“当不起。”萧云淡淡一笑,没有在面上表露任何的反感情绪,轻声问道,“张书记呢?”
“主子还在里面处理几份文件,很快就出来了。”田野狐答道,但还是对萧云的城府很震惊。
他手上可是沾了他手下五十多条的人命,他居然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田秘书长了吧?”萧云揶揄道,青鱼组织的领导者,对外称为秘书长。
“少主取笑了,你叫我小田就行。”田野狐摆手谦虚道。
“现在谁还敢叫你小田?就不怕一觉醒来,就人头落地了吗?”萧云笑着讽刺道。
“为主子做事,用心就好,名声是臭名昭著,还是美名远扬,无所谓。”田野狐克制内敛道。
萧云倏地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尔后才缓缓睁开,微笑道:“田秘能上位,理所当然。”
“少主过奖了。”田野狐拱了拱手,然后不温不火道,“只是,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萧云扬扬手道。
“少主,你是主子的儿子,应该全心全意为张家谋算,安插棋子就没必要了。”田野狐笑道。
赤_裸裸的挑衅。
萧云一眼不眨地凝视着田野狐,看不出是喜是怒,就像一块化石一样,即便风吹雨打也无用。
“不好意思啊,忙了一阵,小七,等久了吧?”张至清适时从里屋走了出来,慈祥地问道。
“主子。”田野狐在最短的时间内,就站起来鞠躬。
“野狐不用拘谨,今天就是很随意地跟我儿子聚聚,你放轻松就行。”张至清驭下能力极强。
“谢主子!”果然,田野狐目露感激之情。
萧云一语不发地看着张至清的一举一动,心里很复杂,真不知他是刻意为之还是习惯成自然。
接下来的话题也不敏感,所以田野狐也没有回避,就是张至清在细细交代萧云,在他离开宁州这段时间,要处理好四大社团的有关事宜,比较重大的可以电话请示他,一般性的事情他则可以便宜从事,这就等同于给了一个默许身份萧云,萧云没说拒绝,也没说接受,反正张至清说什么,他就记什么。
中午,张至清没留萧云和田野狐吃饭,因为他今天要跟宁州的四套班子聚餐。
“少主,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田野狐问道,那抹笑容,真让人看不出他跟萧云有矛盾。
“下次吧,我今天约了人。”萧云轻声道,没给田野狐再次说话的机会,就钻进了奔驰s600。
田野狐看着绝尘而去的奔驰,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挥手让一个手下过来:“给我盯着他。”
“是。”那个手下凝重点头。
奔驰s600开得很快,狼屠现在是越来越沉稳了,很快就来到了拱月区建国东路。
这里有一家叫富春小笼的饭馆,主营s海小笼包,远近闻名,很多名人也爱来这儿吃。
萧云下车后,牵着曹阿瞒的手,走进了饭馆,狼屠停好车后,也领着五名狼士尾随其后。
饭馆分两层,一层是大厅,二层是阁厢,今天生意不错,人挺多的,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萧云领着众人走上二楼,他跟曹阿瞒坐上一桌,狼屠领着狼士坐到了旁边的阁厢,离得很近。
坐好后,萧云点了两笼小笼包,一碗鸡鸭血汤,还有两碗奥灶面,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萧云拿起一双长长的筷子插入小笼包的龙眼处,往两边轻轻扒开,露出里面鲜美诱人的油汤。
萧云取了个调羹勺出汤,盛入曹阿瞒面前的瓷碗中,又将肉馅夹了出来,放在他的奥灶面上。
“谢谢七少爷。”曹阿瞒露出憨厚的笑容,然后就低着头向食物发动着进攻,狼吞虎咽而起。
萧云看着这个在二十几年前作为自己替死鬼的傻子笑了笑,也拿起一个包子,随意吃了几口。
须臾,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轻浮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笑声,约摸七八个青年从楼下走了上来。
“贺斌,我跟你讲喔,这家店,是我在宁州吃过最正宗的s海小笼包。”汪小非边走边介绍。
“是吗?那汪少爷,我今天就真不客气,狠狠唰你一顿了。”走在后面的贺斌附和着笑道。
“没关系,你敞开肚皮来吃,吃到你扶着墙出去,那才爽!”汪小非仰天大笑道。
贺斌本来也是跟着笑的,可他上到二楼的时候,脸色却忽然变得难堪起来,似乎在害怕什么。
“你怎么了,贺斌?”汪小非眼尖,很快就看出了贺斌的不寻常。
“遇到熟人了。”贺斌脸色苍白道,身体有些僵硬,看向了萧云坐的那个阁厢。
汪小非很讶异,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也是马上起了变化,嘴里喃喃道:“真晦气。”
贺斌,秋染的表弟,杀死曹子英的凶手,见到了一脸平静的萧云,内心有鬼,当然是恐惧了。
*****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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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建国东
老鼠见到猫,田鸡碰见蛇,着实是一幅妙趣横生的画面。
就像现在的贺斌与汪小非,忽然瞥见了萧云一样,脸色惨白,如同寒风侵蚀了每一寸的肌肤。
一阵尴尬的沉闷之后,汪小非皱了皱眉头,轻轻拍了拍贺斌的肩膀,轻声安抚道:“过去吧。”
贺斌泛起苦笑,也知道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就走到了汪小非顶的那个阁厢,离着萧云那个隔了有三个卡位,但由于隔板是用镂空的木屏风制作的,所以还能依稀地看到萧云那个萧索的背影。贺斌远远瞄了一眼,神魂不宁地坐了下来,许久之后有些惭愧地叹息了一声,想自己以前光脚不怕穿鞋,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窝囊过,只不过是打了个照脸,就差点魂飞魄散,孬。
汪小非也好不到哪去,自从南宫青城被他二姑汪寒梅斩草除根之后,他就跟田野狐这个特务大头子走得很密,最近天师会更是有好些枚钉子都栽在他手里,可谓血海深仇,浓得化不开。而今天这一桌子,几乎都是田野狐的青鱼嫡系,对于萧云这位名义上的少主,肯定也有耳闻,知道那是一位面善心不善从来不肯吃亏的主,所以他们也终于明白了贺斌与汪小非的惊恐何在。
人为其主。
尽管青鱼最近是有点狠,把天师会的暗子赶尽杀绝了,可那也是情理之中啊。是,主子是没亲自发话,但田秘书长的意思,何曾不就代表着主子的内心想法呢?少主虽然是天师会的会长,但他更是主子的儿子,想必也能想通其中关节吧。只要自己这些人不去主动招惹对方,想来少主也不会吃多了没事儿干来自取其辱吧?
贺斌抽了半支烟的工夫,汪小非点的一堆酒菜就陆续上来了,兴许是因为汪小非对在座的饭量知根知底,所以每一样都是叫的双份上,管饱,服务员端上来到放下桌都是好一顿忙活。青鱼的骨干们纷纷忘却了那一丁点的忧虑,咽了咽口水,美食当前,还是不要优柔寡断降低胃酸分泌影响食欲地为好。
“各位,今天一是欢迎贺斌入会,从今日起,贺斌便是青鱼的一份子了。”汪小非笑着说道。
“恭喜斌哥……”骨干们纷纷端起了手中的酒杯。
贺斌勉强地笑了笑,也将酒杯端了起来,跟大家伙碰了个满怀,一灌而空,但他的心里还是相当慌乱。因为他认真研究过萧云这个年龄比自己还要小的大人物,管他表姐秋染要了厚厚一叠关于萧云的资料,今天对方忽然出现在这家s海饭馆里,难道就真的这么巧来这里吃小笼包的?一念及此,他的手又颤抖了起来,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三个卡位外的那边沉默的萧云,他不认识那个坐在萧云对面的傻子是谁,他只能暗自祈祷,既然少主带着这位有点愚痴的人过来,希望不是要来闹事的吧。
“贺斌,瞅啥呢?那边又不是猛虎怪兽,还能在大白天把你给吞了?”汪小非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说真格的,刚一开始的时候,他还真有点怕萧云突然发难,他就学过一点三脚猫工夫,绣花枕头似的,吓唬吓唬那些小偷小摸还可以,在入品的高手面前,简直是以卵击石。但他毕竟是汪家的子孙,汪寒梅的亲侄子,地位摆在那,连田野狐这么位高权重,也要看自己的脸色,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不错,人人都知道萧阎罗厉害,可是难道他还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破口大骂,甚至舞刀动枪?
“是我不对,来,这杯酒我干了!”贺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痛快地笑了。
“这样才像个爷们儿!”汪小非竖起大拇哥,回头瞥了一眼坐在萧云对面的那个傻子,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是唇角微翘,释出一丝鄙夷的笑容,眼眸里的嘲讽之意十足。看一个人的身价,品位,魅力,看他朋友就能看得出来,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还真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金科玉律。
“小非少爷,你刚才说一是为了欢迎斌哥入会,那这二一个又是为了什么?”一个骨干问道。
“这二一个嘛……”汪小非欲说还休。
“小非少爷,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另一个骨干催促道。
“急个鸟,这二一个嘛,就是青鱼准备要扩编了,各位,要升官了啊。”汪小非笑意盈盈道。
“真假的?”骨干们惊喜地望着汪小非,仿佛是一群色狼看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祖国花骨朵。
“我汪小非带出的料儿,还能有假?一群王八犊子!”汪小非不屑地骂了一句,笑得更大声。
“万岁!”骨干们一阵欢呼,碰酒杯之声不绝于缕,他们可是青鱼的老臣子,终于熬出头了。
酒还未过三巡,三个卡位外死气沉沉的那一桌却已经先吃完了,萧云牵着曹阿瞒的手向着楼梯处走去,狼屠带着五名狼士沉默寡言地跟在后面。萧云与曹阿瞒要下楼,必将要经过汪小非集聚的这一桌,不期然地,原本还热闹的这一桌子全都同时安静了下来,带着一丝紧张,等待着那位小爷赶紧走掉。
可怕什么,偏来什么。
萧云并没有往下走,放开曹阿瞒后,他很自然地来到了这一桌的旁边,微笑地看着诸位骨干。
汪小非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尴尬地笑着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原来是萧公子,真巧啊。”
“不巧,我是专门来等你们的。”萧云微笑道。
汪小非一愣,下意识退了一步,而后才呐呐住了嘴,勉强笑着说道:“萧公子真爱说笑。”
萧云笑而不语,侧头瞥了一眼贺斌,贺斌也是惶恐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对萧云恭敬施了一礼。
“贺斌,咱又见面了。”萧云淡淡而笑,偏生就是这种笑意,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是啊,又见面了。”贺斌附和道,但听得出多少带着几分苦恼,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
“认识他么?”萧云回头,指了指五米外、一脸憨笑的曹阿瞒。
“不认识。”贺斌老实地摇了摇头。
“曹子英的孙子,曹阿瞒。”萧云轻声道。
贺斌心猛地一跳,拳头瞬间握紧,似乎嗅到了一丝死亡的味道,但压抑的氛围让他不能动弹。
“贺斌他也是为张书记除害虫而已!”汪小非也是暗知大事不妙,赶紧出来替贺斌出头。
“害虫?”萧云侧头看向了多嘴的汪小非。
汪小非咬咬牙,将心一横,寒声说道:“曹子英想杀张书记,莫非萧公子想包庇曹子英?”
“很好,呵呵,终于有些骨气了,懂得用张至清的牌子来压我了。”萧云云淡风轻一笑。
一时间,s海饭馆二层的气氛顿时变得犹若风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宁静,安静得不禁令人心悸。
尽管青鱼个个都是高手,可是看着萧云那张越来越漠然的脸,所有人都感到一丝寒冷和恐惧。
很久,萧云忽然笑了笑。
贺斌尴尬地陪着笑了笑。
汪小非也十分逞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毫无征兆地,一笼小笼包就直接砸在了汪小非的脸上,汤汁和笼片瞬间齐飞。
这位臭名昭著的公子哥脸上就像是暖水瓶倾倒一样,脸上的鲜血化作无数道射线,喷洒出去!
紧接着,萧云一手极速摁在了汪小非的额头上,直接把他的后脑勺摁进了大理石制的桌面中!
如此坚硬的桌面,生生压进去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喀喇一声,大理石制的桌面现出了几条细微的纹路,汪小非的颈椎早已全断,血水从他的面骨和大理石制桌面的缝隙里渗了出来,像黑水一样。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这位汪家的宠儿、刚刚在清除天师会暗子的行动中捡了个大便宜功劳的公子哥,就这样被萧云一掌拍进了桌面,变成了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
汪小非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傻傻地看着桌面上那个深深陷进去的头颅,和满桌满地浑浊的血水,说不出话来,因为根本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幻觉,感觉看着这一幕场景,就像是在看一出十分荒谬的戏剧。。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杀的是身份显赫的富二代!而且还要在青鱼面前,杀了一位连青鱼大佬都要点头哈腰的人物!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是所有人都不敢想像的事情,所有的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终于,有一位青鱼骨干反应了过来,他惊恐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就侧身挥拳向萧云攻了过去。
萧云下盘坚固如松,上身微微后侧,恰如其分地让过了这一拳,然后两根手指轻描淡写一弹。
咔嚓!
恰好弹在了那名青鱼骨干的手肘处,前臂与后臂的连接点瞬间被震碎,那只右手断成了两截!
在那名青鱼骨干凄惨地叫喊声中,更多的青鱼骨干冲了过来,向萧云玩命地攻了过去,然而只听得一阵风声拂过,啪啪数声闷响,富春小笼的二楼木板上便多了几个昏厥过去的身体,萧云依然静立桌畔,就像根本没有出过手一般。贺斌伸出指头,颤抖地指着萧云,就像看见一个来自幽冥地恶魔,忽然行走于阳光之下,他根本说不出来什么,嘴唇只是剧烈地震颤着。
萧云的双眼毫无感情,指着贺斌,冷漠地回头道:“阿瞒,他就是杀死你爷爷的凶手。”
原本还站在一旁乐呵呵看戏的曹阿瞒顿时脸黑,二话不说,本能一样就张开双手,奔向贺斌。
贺斌忽然大叫一声,像受惊兔子一样,反身就跑,看势头,这位八品上高手准备跳窗而逃了。
曹阿瞒却像一直盘旋在半空中觅食的秃鹰,骤然瞧见了猎物,张开锋利的鹰爪,急速俯冲。贺斌本来有机会回身反扑的,可惜他刚站稳脚跟,不知从哪飞来一颗光滑无比的小石子,整好砸在他的右肋上,顿时使他失去了大半力气,此时曹阿瞒已经近身,就算如来佛祖也难以逃出生天了,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嘭的一声闷响,贺斌的颈椎就在此断裂,头颅也被惨惨地拍进了硬梨花木的窗棂之中,血水顺着窗棂开始向地下流淌,场景看上去十分恐怖。
当众立杀两人。
富春小笼内却毫无动静,即便是楼下那些客人听到楼上的厮打哀叫声,也无动于衷。
萧云看着两条血淋淋的尸体以及满地晕厥过去的青鱼骨干,面色不变,微笑着转过身去。
富春小笼的一名伙计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他身后,递过去了一条热腾腾的毛巾。
“墨白,处理好现场,别留下手尾。”萧云用毛巾仔细擦了擦手,有些厌恶地将其扔到地上。
“会长您放心。”伙计低声答道。
萧云安抚了一下曹阿瞒的情绪,牵起他的手往楼下走去,对那个伙计说道:“可以开始了。”
从富春小笼出来,冬日的阳光依然温暖,萧云伸了个懒腰,对狼屠说:“让人送阿瞒回去。”
然后,萧云徒步,带着狼屠和四名狼士漫步在长街上,路边的梧桐树早已是光秃秃地没叶了。
深冬的寒风在宁州的大街上肆无忌惮地吹拂着,逼迫着人们要严阵以待,羽绒服,口罩,墨镜。
萧云却浑不在乎这寒风的冷冽,沿途走马观花似观赏着宁州的街景,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似乎是想将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一切都铭记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即便死了,也不要忘记。
就在萧云离开富春小笼后不久,一直停在路边的百余辆面包车忽然同时启动,排起长长车龙。
而在离富春小笼所在地的建国东路不远,是崇文西路,那里有一间比较传统的民国三层小楼。
正在三楼办公的青鱼头目田野狐右眼皮一刻不停地跳,许久,他放下了笔,走到窗边往外看。
忽然间一阵朔风吹过,把院子里那株四季常青大榕树的积雪吹落,雪花纷纷,唯美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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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崇文西
未曾在冬天到过江南的人,自是无法理解,江南偶尔零度左右的冷,是如此的刺骨寒心。
或许,北方人会觉得江南人太娇气,不经冻。而只有那些在冬天来过江南的北方人,才会深有体会,一不小心就会被冻得满手满耳满脚的冻疮,对江南所有的诗情画意在这既痛又痒之间一并消失,此刻唯有一个念头,插翅飞回北方。更难以忍受的是,上午还是暖阳普照,下午这天就阴了下来,两三点钟的时候,冷冷清清的街道,常常让人感觉已是傍晚时分。
从小在北方长大的田野狐就很不适应这种阴冷天气,即便室内开着暖气,也披着厚大衣。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右眼皮的不住跳跃,使他心神不宁,走到窗边眺望,心情仍不见好转。
最近对天师会暗子的雷霆击杀,让他在四大社团的威望逐日攀升,甚至对他有些望而生畏,纷纷在背后管他叫五步蛇,一被咬到,非死即伤。有些控制地盘的实权大佬见到他,都要堆积起比武汉大学四五月份的樱花还要烂漫的笑容。不过,田野狐自己很清楚,他今天的地位,全都是张至清给的,只要他一日还得张至清的宠,地位就有升无降,要是哪天丢了这份信任,张至清要除掉他,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所以,对于张至清的命令或者指示,他都是不折不扣甚至超额完成,这也完全把他推到了萧云的对立面,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田野狐虽然在面上会假惺惺地跟萧云套套近乎,但实际上,他从没想过要去跟萧云修复关系。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局面才是符合张至清构想的,外有儿子看家,内有恶犬守门,固若金汤。
田野狐揉了揉有些沉重的眉心,正准备回去把剩下的几份秘密文件处理了,却忽然停在半路。
等他再转回身的时候,面色已经变得好似坟头上的落雪那样苍白,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大街。
大街上,缓缓驶来了百余辆的白色面包车,浩浩荡荡,声势壮观,很多人都走出了阳台观赏。
等白色的车龙驶过崇文西路那座鹤立鸡群的民国三层建筑时,从每辆车上都跳下了五名身着黑色衣服的男子,手里无一不是拿着明晃晃的砍刀,面无表情,杀气腾腾,像一道道黑色的小溪,最终汇集在了一起,全都涌向了那幢民国三层建筑,而附近的居民们像民国时挖了爱新觉罗皇陵的军阀孙殿英那样,欢呼雀跃,喜上眉梢,纷纷拿出手机拍下了这盛况空前极为难得的一幕。
而此刻,萧云刚刚走过建国东路的末尾,转过天沙河街,在路边小摊那里买了几块臭豆腐吃。
狼屠及狼士们等国际人士则捏着鼻子站在一边,很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这么臭也能下口。
“要吃不?我请客。”萧云回头问道。
五名国际人士头部赶紧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萧云耸了耸肩,也不强求推荐这闻着臭吃着香的玩意儿,囫囵吞枣完,擦擦嘴,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座人行天桥,走到崇文西路时,整条路都被那百余辆面包车塞得满满当当的,太惊悚。
站在外边看热闹的群众谁也没有想到,大白天的也敢如此猖狂行动,真不把警察放在眼里啊。
民国小楼,已是血迹斑斑,在这上班的近二十名青鱼总部成员无一生还,只有田野狐还幸存。
这位青鱼大佬,谁也没敢动,只把他堵在三楼的办公室,院子里也派人驻守,怕他跳窗逃走。
下午三点一刻,萧云早前从富春小笼出发,像遛弯一样,懒散地走过来,终于来到了终点站。
天师会三处行动处处长狄绸缪亲自走出院子迎接,并简单汇报道:“23人,无一漏网之鱼。”
萧云满意地点点头,稍微瞄了几眼已经清理干净的院子,背着手往里走,问道:“他呢?”
“堵在了三楼办公室,我们的人守着门口,里面很平静。”狄绸缪当然晓得萧云口中的“他”。
“嗯。”萧云走进屋子,踩着木制的楼梯,登上了三楼,到了门口,他举手示意其他人止步。
狄绸缪、狼屠等人立即原地等候。
笃笃笃。
萧云轻轻敲了三下门,然后才推门而进,看着坐在办公椅上的田野狐,浮起一脸温和的笑容。
办公室很干净,也简朴,一套皮沙发,一张梨花木茶几,几盆绿色植物,还有几幅名人字画。
“少主,上百辆面包车,几百黑衣人,你是想把事情捅到首都去吗?”田野狐双手微微捏紧。
“现在田秘书长如日中天,对付您,没点排场怎么说得过去?”萧云微笑道,坐到了沙发上。
“你知不知道青鱼这组织对于你父亲来说,是什么样的地位?”田野狐眯起眼睛,冷视着他。
“知道,悬在四大社团头上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萧云的语气很温和,甚至是云淡风轻。
“既然你知道,我想,你父亲应该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的行动。”田野狐喝口水,平静道。
“呵呵,不需要拿张至清的招牌来压我,我很清楚我现在所做的事情。”萧云点燃了一根烟。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四年前,b京的名流会,你当时还因为纳兰葬花打了郑龙生一拳,朱王道还在我面前笑你没有城府,结果他是我们仨死在你手里最早的一个。就是从那一次见面后,我开始尝试去了解你,了解你的过去,了解你的经历,了解你的脾气,了解你的品行,了解你的势力,了解你的实力,我自认为对你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掌握,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却没想到你今天会如此的孤注一掷,看来我还是对你剖析得不够啊。”田野狐自嘲道。
“呵呵,不用自怨自艾,作为对手来说,你已经算是很了解我了。其实你拔了天师会那五十枚钉子,本来是无关痛痒的,哪个庙里都有屈死鬼,大不了再安插一批就是了,眼线耳目有的是,虽然费点时间,但也无伤大雅。可惜啊,张至清想借你的手,来告诫我,除了对他驯服外别无他路,这点我就接受不了。换做别人,你这么一通杀威棒下来,早就对他顶礼膜拜了。可我萧云不同,头顶天,脚踩地,管你是神仙还是皇帝,真把老子惹急了,跳上天宫就砸,闯进皇宫就烧!”萧云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却偏偏如同恶魔的笑容。
“你太高看自己了,萧云,任何时候,你都只是在你爸的掌心里蹦跶。”田野狐鄙夷一笑道。
“是吗?”萧云唇角微微抽动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京城公子。
“你在东北帮助向午设计除掉向晚,向鸡鸣那个老王八可能一开始气急攻心迷了眼,被蒙在鼓里,可老成精的他过后能不回过味来?为啥他不敢对你下手?就是因为除掉向晚这事儿,在你爸的默许之下,借此敲打向鸡鸣,毕竟这老王八把持了东北快三十年,快要数典忘祖了。”田野狐从办公椅起身,走到萧云的侧边沙发坐下,温和笑道,“你在帝都跟朱家交恶,为啥最后纳兰家会站在你这边,把朱家推进深渊?真因为你抓着了纳兰笙和耿青瓷那点小辫子?还是因为纳兰盛世那个老军阀觉得朱家丢了他的老脸,于是就把朱家当成弃子?要知道,朱家是从五十年代末就开始跟着纳兰家的,多少峥嵘岁月都不离不弃,为啥纳兰家最后倒戈了?因为你爸的一句话。纳兰家也是隐藏在黑龙团幕后的家族,所以你才能斗倒朱家。”
萧云默默地抽着烟。
“还要我继续举例么?”田野狐微笑摊手,占据了主动后,情绪松弛下来,还挽起了二郎腿。
“不用了。”萧云摆摆手,吐了个烟圈,而嘴角却牵扯起一个谁都看不出意味的弧度。
“少主,你爸是这个国度实力最为雄厚的人,也即将成为最有权力的人,你作为他唯一的公子,应该感到自豪才是,而不是整天想着与他争锋相对,过去的事情就一笔抹去吧,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田野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今天坐的这个位子,全靠你爸所赐,所以我很忠心于他,对你我也是十二分尊敬,今天的事我会想办法摆平,希望从今以后,我们能和平共处,好吗?”田野狐主动伸出右手,想跟萧云握手言和。
萧云定睛看了他有十来秒,忽然大笑,随后轻声道:“田野狐,你能有今天,真的实至名归。”
“过奖了。”田野狐并没有收回右手,依旧举在半空。
“这是我拟的青鱼在宁州的名单,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萧云干脆递过一张薄纸条。
田野狐身子一僵,停在半空的右手难以自禁地颤抖了起来,接过纸条粗略一扫,他脸色惨白。
上面详细列举了五十几位青鱼宁州总部骨干的姓名与职位,全部都是他新近提拔上来的亲信。
“我不想滥杀无辜,所以请你确认一下。如果这些都是你的人,那我就放心了。”萧云笑道。
那张写满了姓名的纸条如同秋末的树丫上最后的一片落叶,飘落到了地面上,室内一片安静。
田野狐猛地抬起头来,盯着萧云那张俊秀无尘的面容,双眼一眯,寒光大作。
正如田野狐自己所说,他了解萧云这个人。
所以,他十分清楚萧云说的并不是假话,更不是在耍宝卖帅,纸上那些姓名想必此刻都已经化成了阴间的一缕怨魂。他眸子里燃着怨毒的冥火,死死地盯着萧云,他不知道萧云为什么非要这样做,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是死路一条?在这一刻,田野狐竟觉得有些隐隐的骄傲,自己居然把萧云逼到了鱼死网破这条道路上。
经此一闹后,他田野狐的地位恐怕会更加的坚如磐石,因为张至清需要他钳制萧云这个疯子。
“你闹也闹够了,恕我不再奉陪。”田野狐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吞了下去,然后起身离开。
萧云并没有去拦他,只是用一种垂怜和耻笑的眼神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个强作镇定的背影。
田野狐开门后,外面的黑衣人没有让开,他回头,轻蔑笑道:“你不会想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萧云没有否认,只是不急不缓地抽了口烟,看着不远处的田野狐,平静道:“对于张至清来说,你是一条好狗,对于青鱼来说,你是一位能臣明吏,对于田家来说,你是一个重新崛起的希望,但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一坨恶心的大便,所以我不会给你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说来也奇怪,我跟你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我在京城跟朱家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没跟你有交集,就算我跟南宫青城两虎相争的时候,跟你也很难碰面,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讨厌你。”
田野狐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无力。
“可能是你的功利心太重吧,你在京城的时候,帮朱家出谋划策也好,帮同袍会决胜千里也罢,只不过是为了积累资本,获得张至清的青睐。南宫青城,虽然一直是我面上最大的拦路虎,但我很尊重他,能将自己的一生投入到对抗我的事业之中,很不简单。他把你当成他的兄弟,而你呢?为了爬上一层楼,就用他作了阶梯。天师会的五十枚钉子是如此,曹老爷子是如此,秦始帝亦是如此。别告诉我,秋染派贺斌杀这两个人不是你的手笔。时刻想踩着别人上位,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你晋身的牺牲品,你可以用几千年前汉高祖来反驳我,汉高祖连他老父亲将要被项羽烹煮也嬉皮笑脸的,最后成就大业,但这种做派却是我最不喜欢的,也给了我杀你的充足理由。”萧云笑得很温和,然而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个笑容很阴森,很恐怖,就像一条潜伏在枯叶丛林下的致命蝰蛇。
几滴黄豆大小的汗珠从田野狐苍白的额上滴落下来,他瞪着那双怨毒的三角眼,看着萧云。
萧云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小刀一样,刺入田野狐双耳,他想要反驳,却无力开口。
就在田野狐绝望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自阳台,似一阵风横亘在了萧云与田野狐之间。
“收手。”鬼谷子面无表情地对萧云道。
“晚了。”萧云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鬼谷子白眉一皱,忙转身,却发现田野狐的咽喉处穿出了一把利刃,应该是从颈后刺过来的。
田野狐双眼极其不甘地望着萧云,唇里不停涌出的黑血,阻止他的说话,也阻止了他的呼吸。
鬼谷子再次转回身,仍是一张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老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萧云。
萧云与他对视了几秒,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歉疚地笑了笑,而这个笑意却像燕子春归般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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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老人与海
宁州一幢民国三层老建筑遭遇暴力拆迁。
这是官方舆论对公众释放的消息,而天师会蹂躏青鱼总部的真相就这样被掩盖在历史尘埃中。
时间过去五六天后,老百姓对于此事茶余饭后的讨论渐渐削弱,桀骜不驯的宁州又恢复宁静。
临近黄昏,天气氤氲,厚厚的云层一直从天际绵亘不绝地蔓延到眼前,像男女关系一样纠缠。
“似乎要下雪了呢。”历史狂热爱好者白信杰倚着阳台的栏杆,抬头看云,一脸愁容地说道。
“今晚约了女朋友?”萧云在一旁微笑着问道,神情淡然,清净如竹,仿若青藏高原上空的那一抹蓝,也似蒙古草原放目的那一抹绿,更像长白山顶常年的那一抹白,没经过一点的污染。他是在六天前,把田野狐送上黄泉路之后,被鬼谷子带回张家的,再次回到了上次枪伤疗养的那个专属房间,不过这次性质不同,是闭门思过,不允许与外界接触,即便是苏楠也不行,张家的人倒是可以说话,这也算是张至清对他最轻的处罚了。
“是啊,约了跟她去看开心麻花的话剧,在体育馆那儿。”白信杰愁苦道,他刚交了女朋友。
“这跟下雪有关系吗?”萧云疑惑道,虽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但他也没啥好抱怨的,安逸。
“当然有关系,下雪不是好兆头,德军围攻列宁格勒,最后就是败给了雪。”白信杰笃信道。
“……那你为什么不会觉得苏联最终能守住列宁格勒,也是因为雪呢?”萧云无语道。
“你不懂,我现在就是德军,处在进攻位置,她就是苏联,防守列宁格勒。”白信杰认真道。
“……”萧云彻底无语。
“少爷。”白信杰自从知道萧云是张家二少爷后,既兴奋又恭敬,问道,“你这次要住多久?”
“你想我住多久?”萧云笑着问道,掏出一包烟抽了起来,特供长白山,很够味,比南烟冲。
“我说不算!不过我听二爷说,得等到他从象山旦门山岛回来,才会定下来。”白信杰说道。
“那就等吧。”萧云随意道,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现在的境况,也不会去忧心忡忡未来的去向。
“少爷,你为啥要跟二爷怄气?他在咱们家,可是说一不二的,像始皇帝。”白信杰纳闷道。
“那你觉得我是像扶苏,还是像胡亥?”萧云笑着问道。
“都不像,你没扶苏柔弱,也没胡亥冷血,倒跟大**刘邦挺像。”白信杰说着,大笑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会夺了你二爷的江山?”萧云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
“啊!”白信杰一声惊呼,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连连摆手,“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哈,瞧把你给吓的,太熊了!”萧云笑道,抽了口烟,“我也是句玩笑而已,别当真。”
白信杰看着模糊在烟雾中的那张清隽脸庞,很想把它当作一句玩笑,可总感觉有点不安。
“信杰,你跟你女朋友怎么认识的?上次我住在这,你还是单身呢。”萧云悄悄转移了话题。
白信杰脸红了一下,有些害羞,然后抬头望着萧云,轻声道:“那还得多亏少爷你呢。”
“嗯?”萧云惊奇道。
“你那次不是受伤了吗?给你治疗的王忠教授有一个女助理,然后就……”白信杰害羞道。
“假公济私?”萧云扬眉道。
“不是不是不是…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没耽误你的治疗。”白信杰连忙辩解道。
“漂亮吗?”萧云没在戏弄他。
“漂亮。”白信杰傻笑道。
“要好好珍惜。”萧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会的。”白信杰重重点头,然后问道,“少爷,你身边那么多红颜知己,会很烦吗?”
“……谁跟你说的?”萧云无语道。
“我听管家说的。”白信杰一脸的求知欲。
“不会。”萧云只好含糊过去。
“如果我也有这么多红颜知己,不知道我女友会怎么办呢。”白信杰憧憬道。
“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云轻声道。
“真的吗?”白信杰莫名的兴奋。
“然后瞄准你,把你打死。”萧云幽声道,缓缓吐了口烟。
“……”
这时候,笃笃笃,房间响起了敲门声。
白信杰赶紧迈步去开门,见到房外的人,他愣了几秒钟,然后才躬身道:“三爷好。”
“小七在吗?”张羡鱼问道,手里提了一瓶没有logo标识的特供茅台,还有两只酒杯。
“在,在阳台呢。”白信杰连忙让出位子,让仍在禁足中的张三公子进来。
“小七,不介意我上门打扰吧?”张羡鱼微笑道,笑容很真诚,褪去了花花公子的伪装。
“不介意。”萧云摇头道,然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相视一笑,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你跟你妈妈长得很像。”张羡鱼也走到栏杆边,凝视着萧云,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
萧云沉默,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中年人曾经深爱过自己的母亲,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我把醉音派到你身边,你不会记恨我吧?”张羡鱼玩笑道。
“会。”萧云给出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啊?”张羡鱼微微吃惊道。
“你为什么不把秋染也派到我身边?”萧云一本正经道。
张羡鱼一愣,看着自己亲侄子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接着就大笑了起来,笑得极尽开怀。
萧云却没有笑,只是双手扶着栏杆,静静凝视着右侧方的前院,那里也有一个人正抬头看他。
张羡鱼也适时停住笑声,循着萧云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的二哥正准备出门,抬头看过来。
张至清原地看了一会儿在阳台上的萧云与张羡鱼,没说什么,就钻进了座驾,出发去宁波了。
天色似乎更暗了,云层也更厚了,风雪快来了吧。
张羡鱼率先收回视线,扬了扬手中的特供茅台,笑问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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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门山岛位于宁波象山半岛中部的附近海域,总面积约1平方公里左右,狭长略宽。
小岛拥有五座山峰,每当旭日东升,日影、岛影倒映水中,构成“旦”字,故名旦门山。最高峰高出海平面135米,类似西湖边的矮山,山峰之间有平地。小岛四周礁石密布,海螺丛生,还有一个秀美的红沙滩。岛上植被以草丛为主,有少量稀疏针叶林,还有全国并不多见的丹霞地貌。岛的对面就是旦门村,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住有牧羊人,靠放羊为生,至今,岛上仍有野生的羊群可供狩猎。
03年以前,你还可以从松栏山坐游艇前往,也可以在旦门东旦村雇渔家小船一饱岛上美景。
可惜03年以后,这座小岛就成了有主之物,再也没有谁见过小岛的具体模样,据说很神秘。
夜幕终于降临,酝酿了很久的雪也开始飘絮,纷纷扰扰。
在小岛的东面有一块沙滩,沙子呈红色,和岛对面的红岩长廊风景区下的血红石块似乎有某种地理概念上的联系,因此它叫“红沙滩”。沙子也比别的沙滩要粗些,沙蟹在沙滩上迅速地爬行,留下一道道弯曲交错的神秘图景。沙滩小而精致,从这头走到那头也不过五六十米的长度。
而在红沙滩延伸出去的一块岬角上,矗立着一座灯塔,为茫茫的大海、漆黑的夜幕照亮前程。
此刻,在红沙滩后面的一座山峰上,也亮着一盏灯,只是没有灯塔的明亮,但足以驱走黑暗。
灯光下,两个人对面而坐,为了防风,周围竖起屏障,中间摆着一盈棋盘,黑白子依次而落。
“燕姥爷,您又输了,还要下么?”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清泠响起。
“不下了,你这丫头,就不能让你燕姥爷一次么?”一把稍微有点尖锐的苍老声音无奈说道。
“放荡功不遂,满盈身必灾。我要是故意让你,你骄傲自满了,又怪谁?”女孩柔声辩解道。
“说不过你!”老人长叹了一声,瞥向山下,鹅卵石铺就的步道随处可见,路旁有景观路灯。
女孩轻笑了起来,拂去棋盘上的飘雪,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棋子,问道:“他该来了吧?”
“来了,今天傍晚动的身,估计会在宁波过一晚,明天上岛。”老人弯腰捻起一枚白子把玩。
“他今天是不是派人上来小岛打了一下草稿?”女孩问道。
“嗯,简易行领着几个人来走了一圈,我不怕他看,藏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老人尖笑道。
“您当初为什么会买下这个小岛?”女孩好奇问道,兰花指将滑落在脸侧的散发挽到耳后。她很喜欢这个岛屿,除了一片葱笼,还有很多奇观,有海水侵蚀而成的巷道;有海水剥蚀出的、孤零零矗立海边的丹霞石柱;有海水冲刷的硕大平坦的红色石头台面;有20多米高的丹霞崖壁;还有,上万只野猪、野鸭、野鸡、雉鸡、角鹿、野鹦鹉栖息其中。
“特殊时期的时候,我跟小七他外公受到迫害,就下放到了这座岛上牧羊为生,前后呆了三年,直到1978年才离开这里。当时岛上没有淡水,就靠着曹子英和他的妻子罗紫兰,也就是小七口中的罗妈,俩人摇着舢板一月来两次,往岛上送些衣服、食物和淡水,才得以存活下来。整座荒凉的岛屿,就我跟醉翁两个居民,我们不止一次地坐在我们俩现在坐的这个位置遥望大陆,就隔着一片茫茫的水域,海水有时浑浊,有时清澈,想我们的家,想我们的亲人。”老人回忆道,双眼有点模糊了,似乎沾上了泪水。
老人与海。
而女孩似乎深深感受到了老人的那份孤寂,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幅画面:两位白发苍苍的老革命并肩坐在一起,萧索,冷清,抬头望望头顶上的星群,庞大的夜空闪烁着迷离的光点,夜空下,是一座孤岛,海水日夜不停地拍打着礁石。他们卸去了在枪林弹雨中指挥千军万马的英姿勃发,变得有点英雄垂暮老矣,在岛上唯一的工作就是追赶羊群,从东端到西端,从北面到南面,他们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这一块唯一属于他的陆地。
“在岛上每年的三四月,是我跟醉翁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对岸会有不少渔民村妇搭趁‘柯洋山’的小鱼船来岛上拣辣螺,翘牡蛎,铲‘簇’,也就是藤壶,‘簇’是象山一带的方言。那时候,旦门山岛就会难得热闹一回,我跟醉翁才会不觉得与世隔绝。你没见过‘簇’吧?背着草垛形的房子,形状有点像马的牙齿,一辈子固定在一个位置上生活,很恋家。旦门山岛礁上的‘簇’是惊人的多,曾是对岸小渔村里村民们的家常便饭,去掉外壳,里面有薄薄的两层内壳夹着汁水横流的‘簇’肉,把它跟酒糟和在一起,加上门前盐场里的粗盐,放置空酒瓮里,用黄泥将瓮口封住,想吃时,捞一碗,或放在饭锅里一蒸,顺便加个鸡蛋在里面,那真是名副其实的美味,现在,恐怕很难再吃到这样地道的糟‘簇’了。”老人在动情地诉说着那段艰苦岁月。
“燕姥爷,你真觉得张至清要是上去了,我们的生活就会回到那十年吗?”女孩踌躇着问道。
“不是同一个概念,但殊途同归,整个国家都会乱,工商农兵会乱成一锅粥。”老人平静道。
“我总觉着这样做,对小七哥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毕竟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女孩皱眉道。
“呵呵,小七既然能对田野狐下手,也就表明了他对张至清的态度。”老人忽地沛然而笑。
女孩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一双清美的眼睛讶异地望向老人,问道:“幕后有您的影子?”
“嗯,天师会的那五十枚钉子,是我撒出去的,就靠青鱼那破组织?”老人痛快地笑了起来。
女孩木然。
“丫头,你的小七哥有时候太心软,得有人从旁侧敲一下,他才会清醒。”老人淡然道。
“明白。”女孩点点头,眼神也逐渐坚定了。
“丫头,可惜你不是男的啊。”老人再一次喟然长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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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白桦林
雪,下了一夜。
清晨醒来,旦门山岛像是覆盖上了一张厚厚的羊毛毡子。
放眼望去,银妆素裹,玉树琼花,阳光铺洒在地上,折射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辉。
小岛唯一的码头上,有一行人伫立在雪中,似雕像一样纹丝不动,耐心等待着一艘船的到来。
而在离码头一公里处,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神情没码头那行离群索居的人那么严肃,轻松。
“老卢,码头那十一个人,让你去招呼,你能捱多久?”蒋破军的嘴角依然歪嚼着一根草根。
“刨去领头的简易行,我能在十个恶来手上走过十招,我就很满足。”卢白驹很有自知之明。
“啧啧,不愧是天师会曾经的警卫处处长啊,我要能走过五招,就算命大。”蒋破军戏谑道。
“滚!”高估了自己的九品强者卢白驹红着脸骂道,毕竟五名恶来就可匹敌燕清兮了。
北斗七星君其他几个人都会心笑了起来,与码头边的简易行及十名恶来的肃穆形成鲜明对比。
“颜回,跟家里的老婆孩子都打过电话了吧?”蒋破军又调戏起七人中最为稳重的太史颜回。
“有这需要么?”太史颜回的目光始终平和地注视着大海,就像山顶的那座庙宇,波澜不惊。
“我有不详的预感,这次对付张至清不会太顺利,所以得打好提前量。”蒋破军嚼着草根道。
“哟,难得,也有你蒋太岁发憷的时候?”天师会曾经的四处处长陈怀表弯着眉毛,玩笑道。
“可不么?这可是连将军都忌惮的张至清,耗费二十几年时间只为对付他。”蒋破军苦笑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曾经的五处处长魏拉弓感慨道。
“船到桥头会不会自然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船快要到码头了。”太史颜回忽然淡淡微笑道。
几个人微微一愣,随即像大海方向望去,在一片金色的朝阳光照耀下,一艘游轮正缓缓驶来。
一个穿着黑色立领长衣的中年人背着手,笔挺站在船头,双目深邃而有神,脸庞刚毅而澹泊。
恍然间,腾起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
在中年人身后,一个垂暮老人伛偻站着,双手交叉拢在衣袖里,很祥和,一双眼睛似睁非睁。
在老人身边,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容貌俏丽,身材窈窕,一头瀑布青丝,羡煞多少女人。
“主子,前面就是旦门山岛了。”皇甫轻眉撩开几根被海风吹到嘴角的头发,指着前面说道。
“我来过。”张至清轻声道。
“你来过?”皇甫轻眉很讶异。
“1978年,我来这里接燕中天和萧醉翁两位老将军回家。”张至清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好久远的事情。”皇甫轻眉嘀咕道。
“轻眉,你在岛上安排了多少人?”张至清看着渐行渐近的旦门山道,轻声问道。
“三百人,四处黑骑和五处鬼影各一百五。”皇甫轻眉担心此次的行程,硬是要跟着一起来。
“有点江边上卖水——多此一举了。”张至清温柔道,语气依然是那股睥睨天下的强大自信。
“我宁可多此一举。”皇甫轻眉撅撅嘴巴道。
张至清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但并不代表他认可皇甫轻眉的杞人忧天。
“主子,你是万乘之躯,天师会只不过是土鸡瓦狗,何必要亲自冒险呢?”皇甫轻眉不解道。
“那个老怪物是没什么可怕的,可天尊呢?”张至清冷漠道。
“天尊只是个形式松散的临时组织,只要找到牵头的那个人,就可一劳永逸。”皇甫轻眉道。
“是吗?如果这个组织真的那么不堪一击,那尉迟老道也不会掺和进来了。”张至清幽幽道。
皇甫轻眉一愣,是啊,这个组织居然能把一位大宗师拴上,铁定有其魅力所在,绝不可小觑。
“这组织背后,也有很多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可以影响政治大局,要重视。”张至清轻声道。
“明白。”皇甫轻眉凝重点头。
“你父亲会过来吗?”张至清忽然问道。
“会吧。”皇甫轻眉犹豫道,毕竟她父亲跟燕中天也是有一定交情的。
“呵呵,如果是这样,旦门山岛就热闹喽。”张至清轻笑了起来。
身后正在假寐的大宗师鬼谷子听了,嘴角微微上扬,天下三大宗师齐聚,能不热闹吧?
而那座孤伶伶的小岛上,除了码头上简易行十一人,还有后边海岸的三百人在敛声静气。
一种压抑的、森严的、敬畏的气氛笼罩四野,这一切只是为了那一个人,那天下第一人。
恭候圣驾般。
惊涛拍岸间,船靠岸。
张至清踩上了下船板,没有人指挥,简易行等三百多人齐唰唰低头,一种肃穆感油然而生。
鬼谷子寸步不离跟在张至清身后。
大公子皇甫轻眉落后几步,平静地看着小岛上的局势,在她身后,是二十位恶来。
如此一来,小岛上就聚集了三十位恶来,即便是大宗师,也要恶斗一番才能解决这群变态吧。
太史颜回远远看着这一幕,在心底暗自笑了起来,平静道:“咱们也去恭迎圣驾吧。”
北斗七星君其他几人听出了其中的讽刺意味,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跟着太史颜回走向码头。
“张书记,欢迎您莅临旦门山岛指导工作。”太史颜回毕恭毕敬道,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到家。
“颜回啊,好久不见,老将军身体可好?”张至清微笑着关切问道。
“这几天精神头稍微好一点,能下床,也能进流食了。”太史颜回不偏不倚地回答道。
“那就好,老将军是为这个国家的解放立下汗马功劳的,理应长命百岁。”张至清淡笑道。
“谢谢张书记关心,将军还在喂药,我先带您去住的地方吧。”太史颜回不卑不亢道。
“有劳。”张至清微笑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第三高的玉山峰进发,这座山峰虽然海拔只有110米,但它却孤悬于小岛的最东侧,像一把利剑突兀而起,高耸入云,若要登临而上,无人不觉心寒。山峰右边就是悬崖峭壁,光滑无比,风大时,海浪拍打石壁,溅起几丈高的白色浪花,像燃放焰火一样。
玉山峰着实陡峭,上山只有一条千级石阶,石阶两侧,黄草丛生,覆盖着一层薄雪,很可爱。
半山腰是一块大平地,上面建了五六幢别墅,高树参天而起,叶子并没有完全黄掉,很阴凉。
山顶上有一座龙王庙,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燕中天买下小岛后,并没有拆掉,依旧供奉着。
三百公子党的爪牙布防于玉山之下,随着张至清上山落脚的,是鬼谷子、皇甫轻眉和简易行。
三十位恶来们也警惕地散布在张至清的四周,他们以五人为一组,号令只听从于简易行一人。
达到半山腰时,正是霞光万丈之际,整座玉山峰都仿佛笼罩在一件金色的佛家禅衣下,美妙。
六幢别墅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半山腰的大平地上,张至清选择了下榻最东边的那一幢蓝色房子。
北斗七星君在安排好了住宿问题后,就离开了,他们要回到燕中天的住所,小岛中间的平地。
半山腰上开始忙碌,有的在忙着搬行李,有的在忙着打扫卫生,有的忙着检查有无偷听设备。
鬼谷子与张至清同住,皇甫轻眉住在隔壁,简易行则领着三十位恶来分散住在其他四幢别墅。
张至清推开窗,下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海洋,冰凉的海风袭来,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寒意。
“主子,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皇甫轻眉皱着极好看的黛眉,她还没有回去自己的住所。
“这里的风景不错啊,怎么,不喜欢?”张至清微笑道。
“半山腰虽然易守难攻,但也不利于我们的人展开手脚,对方用心颇深。”皇甫轻眉担忧道。
“呵呵,既来之则安之,有鬼爷在,有谁能伤我半毫?”张至清还是那股强大到极致的自信。
皇甫轻眉侧头看了一眼又在闭目养神的鬼谷子,心稍定,又轻声道:“他们送来了午饭。”
“你处理吧。”张至清听出了皇甫轻眉这句话的弦外之意。
“好。”皇甫轻眉点点头,然后转身,对手下吩咐道,“把那些饭菜全部倒掉,我们自己做。”
半山腰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张至清没有回头,依然眺望着远方的大海,似乎外界没有任何一丝的事情,能让他忧虑的。
——————
在a徽省黄山西南麓,有一座叫宏村的小村落,始建于南宋绍兴年间,被誉为“画中的村庄”。
全村保存完好的明清古民居有140余幢,阡陌纵横,各种小巷随地势时而窄狭,时而开朗。巷子里的民居鳞次栉比,濡湿的粉墙黛瓦,是错落有致的风景。爬出墙外的青藤老树、玫瑰花枝、百年牡丹,墙角的几丛兰草和青葱竹林,皆是飘逸的味道,于无垠时光里沉淀成大美。会让人一时恍忽,不知此时是走在淡淡的写意画里,还是走在江南的梦境之中。
今天,下起了小雨,让冬日的宏村更显画意,有时如浓墨重彩,有时似泼墨写意。
细雨轻风里,坐在堂屋黄花梨木椅上的老妪,有80多岁了,依然耳目清明,穿针引线,绣着鸳鸯鞋垫。巷边上,有主妇在水边浣衣,水色碧绿,衣裙鲜红,而人却素淡,是原生态的美。小作坊里,老板正在精心翻炒着茶叶,四下里飘着淡淡茶香。绣鞋店里,店主旗袍在身,哼唱着黄梅戏,声调婉转,甚是动人。小吃店里,煎锅上摆着雪里红烤鸭腿和金黄的煎饼,丝丝香气撩人欲醉,人间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岁月静好。
而在村西头的一家简陋面店里,坐着三个沉默的食客,两男一女,两个男的戴着各自一顶笠帽,女的则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都压得很低,遮住自己的容颜,默默吃着面条。吃完后,女的留了一张百元大钞在桌面,没有要找钱,就撑起伞,跟着两个男的离开了面铺,沿着石板小道出了村子,随后开走了一辆停在村口路边的桑塔纳。
在水泥路上开了十分钟,桑塔纳驶进了一条黄泥小路,三个人开始下车步行,车子丢弃路边。
前方是一座枯黄的山峰,看来这三人要翻过这座山,到达山的那一头,那里是一个穷僻乡镇。
林子越来越深,山路也越来越窄,下雨路滑,很难走。天时尚早,而且又下着刺骨的冬雨,没有什么樵夫勤勉地早起砍柴,或者村民上山放牛,荒郊野外的,也不可能有什么行人经过,只有三把伞,与六只脚印,山路上一片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起来,连鸟叫虫鸣的声音都没有。
“广陵散人,你确定这条路能过去吗?”走在中间的女人显得有些犹豫地问道。
“放心,我以前只要犯事,都会躲到宏村来的,这条路我走过几次。”领头的男人回答道。
“我总觉得哪有点不对劲。”女人也许天生就有第六感吧,蹙着黛眉道。
“很快了,瞧见没?穿过前面那条山坳,就到了。”领头的男人虚指了指前面。
“不会有事的。”走在最后面的男人也开口安慰道,他后背背着一柄用布包起来的长剑。
女人这才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可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了。
在三人走到一片白桦林前时,一支羽箭从密密的林子里射了出来,狠狠地扎进了女人的眼眶。
女人凄厉地捂着眼睛倒地,血流满面,像个厉鬼。
这一枝箭飞行的模样十分诡异。
最开始的时候悄无声息,如鬼如魅。
直到离女人的面门只有三尺之时,才骤作厉啸,箭啸勾魂夺魄,令人无比恐惧!
嘶……吼!
黑色的长箭,仿佛喊出了一声杀字。
“清殇!”走在最前面的广陵散人尖声地惊吼了起来。
*****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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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铁布衫
吴醉音,残虹一剑,广陵散人。
他们仨是在影视城伏击张至清失败后,连夜化妆出城,仓皇逃到了黄山西南麓的宏村避风头。
昨夜,仨人得到确切消息,张至清已经离开宁州前往旦门山岛,所以他们决定秘密潜回宁州。
绕过这条密林山坳小路,去到隔壁乡镇再转车,从而避开大路上所有的监控,是广陵散人精心挑选的路线,也是他以前惯用的金蝉脱壳手法。无论是黑龙团,还是公子党,都应该不知道这条密道,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一直在宁州跟他们单线联系的秋染。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秋染都不可能将自己地行踪透露出去。吴醉音很相信这一点,毕竟秋染跟她都是张羡鱼最为信任的左臂右膀,她不认为有人会事先掌握到自己的路线,从而提前进行埋伏。
所以,当一枝羽箭射进吴醉音眼眶的时候,她会那么的震惊,能出这个纰漏,答案只有一个。
秋染叛变了!
在一瞬间,与吴醉音同样想通了的,还有广陵散人。
这位在二十几年前曾经因钱财而去行刺萧云、又因行刺而与萧云结成莫逆之交的糟老头一直都是在市井民间过活,日常打交道的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忠厚,伪善,暴躁,怯懦,小气,记仇,等等等等,什么样性格的人都见识过,绝对是个人精,面对眼前的危机四伏,还能想不通其中的道道?
境况刻不容缓。
漫天羽箭似一道道强光,汹涌而来。
广陵散人迅速摘下笠帽,猛地甩出去,磕飞一连串的羽箭,怒吼道:“道子,带小姐走!”
此时的残虹一剑早已是一剑在手,挥出的剑影快到几乎肉眼看不清,把所有的羽箭挡在身前。
听到广陵散人的大喊,残虹一剑放弃了冲进树林里,抱起地上浑身脏透的吴醉音,快速遁走。
林中的人似乎也看穿了对方的意图,立即有黑影从树上跃下,朝着残虹一剑逃跑的方向追去。
雨势渐大,丢弃了笠帽的广陵散人披头散发地站在雨中,状若疯虎,右手那根权当用来爬山的木杖往地面上狠狠地一戳,竟然戳出了一个近10公分大小的黑洞,木杖趁势在极短的时间内向前一伸,将将挡住了一枝宛若天外飞来的羽箭,钉的一声闷响,那枝箭狠狠地射进了木杖之中,差不多没入了半根羽箭,箭上蕴着的无穷力量,震得广陵散人手腕微微一抖,杖头在一瞬之间,炸裂开来!
广陵散人骤然眯起了双眼,心中生起一股彻骨寒意。
如此迅雷一般的箭技,似乎只有九品上强者、恶来的领头雁简易行才有这种水平。
而简易行这时候应该在旦门山岛,离这里应有数千里地。
隔着林子里的枯枝,广陵散人那双清明的双眼,大概看清楚了站在树丫间的箭手面容,那是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但他知道自己亲手接的那一箭,一定是得了简易行的真传,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年轻人,一定是简易行的徒弟!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广陵散人早已借着那一杖的反震之力,整个人飞向了空中,像一只大鸟一般展开了身姿,手持木杖,状若疯魔一般向着那边砸了过去!
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拖延吴醉音离开的时间。
广陵散人虽然身材矮小,但杖意杀伐十足,整个人翱翔于空中,像只雨中觅食的凶狠秃鹰,充满了一去无回的气势。几十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与神箭手交锋,最关键的就是要拉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但也是有利有弊,毕竟此时跃至空中,就相当于将自己的空门全部展现给对方,而且人在空中无处借力,更不容易躲开那些鬼魅至极的羽箭。
清殇能将一名内力深厚的九品强者逼成这副舍生取义的狼狈模样,果然名不虚传。
广陵散人顾前不顾后地掠了过去,看着那名箭手宁静的面容,知道对方要借机发箭了。
果不其然,那名最厉害的箭手也知道,机不可失,左手一探,已从身侧取出一枝箭羽。
上弦,瞄准,射击!
很简单的三个动作,但完成的是如此自然,如此和谐,如此快速。
行云流水一样美丽,就像本身就是无法割裂的一个动作而已,妙不可言。
这种线条勾勒简洁的美感,来自于平日刻苦的练习与对箭术的天赋,还有简易行的教导有方。
嗖的一声!
第二枝箭又再次射向了广陵散人的咽喉,此时他人在空中,根本无法躲避如此迅疾的羽箭!
但广陵散人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闷哼一声,不躲不避,将真气运至胸腹,以自己最愚蠢也是最厉害的铁布衫硬撑了这一箭!
箭枝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咽喉,像撞在了一堵坚硬的墙上,发出咯的一声怪响。
广陵散人毫发无损,眼中异芒一闪,整个人已经杀至那名箭手的身前,一杖劈了过去!
此时两人之间只有五尺距离,刃在咽喉,那名箭手如何能避得开躲得了?
可是,令人诧异的是,对着那如疯若魔般的一杖,那名年轻的箭手依然面色宁静。
只是整个人极为稳定地往树枝后退了两步,长弓护于身前,口中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收!”
随即,年轻箭手像做自由落体运动一样,纵身跃下树干,恰巧躲开了广陵散人那绝杀的一杖!
与此同时,四张渔网突然从天而降,像包饺子一样,前后左右,封住了广陵散人所有的退路。
广陵散人目光一寒,瞬间明白过来那名箭手是用自己的生命来做诱饵,引他上钩,真够狠的。
他来不及多想,双脚急忙在粗壮而湿滑的树干上连点几下,身子极速后退,右手的木杖猛挥。
呲啦!
后面的那张渔网被生生劈开了一道裂口,广陵散人矮小的身躯就从那道裂口中穿了过去。
就在他逃出渔网的一瞬间,一枝夺魂箭穿雨越林,在极短的距离内,再次射向他的后背空门。
距离太近了,广陵散人来不及躲避,也没有足够时间去祭出铁布衫,那根羽箭还是扎进了肉。
嘶!
一道生疼,让广陵散人从空中像中落难凤凰,怦然坠落,嘭!重重着地,他噗地喷出了鲜血。
可在生死一线的时刻,容不得他有半点喘气的时间,箭声再作,他只好硬挺起身,直面来箭。
木杖已经在刚才落地期间不知掉到那个犄角旮旯了,他只好竖掌,摆了一个礼敬神庙的姿式。
那枝细细而噬魂的黑箭,钉在他宽厚有老茧的掌缘,就像是蚊子一般,盯住了可怜人们的肉。
颤抖了两下羽翼,便落下了地。
铁布衫果然了得。
只是,蝴蝶的翅膀再小,也能形成大西洋的风暴。
一枝黑箭虽然只是很轻微地一叮,但广陵散人的身体却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被震得退了一步。
又一箭至,广陵散人再次忍痛举掌,封,再退,他的牙缝中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而漫天细雨之中射出来的黑箭却越来越快,就像是美国太空总署的无线电波,没有中断一般。
不知道那名年轻的箭手,究竟拥有怎样可怕的手速!
如是者九箭。
广陵散人被硬生生震退了九步,被那些可怕的箭羽逼回了刚才遇伏的山路之边,黄泥路上,还有刚才吴醉音眼中洒出的淡淡血迹。广陵散人神情严峻,这么多枝鬼神难测的厉箭,如果是换成别的人,早就被射成了刺猬,也只有他,才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但铁布衫的不间断运用,还是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双手已经出现痉挛般的颤抖,还有几个被箭头形成的小血点,正缓慢地向外渗着血。但他知道此刻还不能走,因为他面对的这个年轻箭手实力太强,很容易追上带着累赘吴醉音的残虹一剑,所以唯有死撑下去。
在广陵散人真劲直贯双臂,震飞了最后一枝箭,树林里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
对方也累了。
雨中慢慢现出了那名年轻箭手的影子,还有四个刚才撒出四张渔网的箭手,他们慢慢走过来。
广陵散人站在原地微微喘着粗气,看到年轻箭手那张脸时,他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你好。”年轻箭手微笑道,那是一张比萧云更英俊的脸庞,简直是少女杀手无疑。
“是不是秋染出卖我们?!”广陵散人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能力逃出生天,想在死前得知答案。
年轻箭手没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将黑箭搁在弦上,再次瞄准了无法灵活行动的广陵散人咽喉。
“是不是?!”广陵散人绝望地嘶吼道。
“射。”
回答他的,只有年轻箭手这一个稳定到可怕的字。
年轻箭手虽然下了命令,可他自己手中的箭却没有脱弦而去。
除了身后那四名箭手可是不断挥霍手中的弩箭,林子里一片嘈乱,不知道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了多少箭手,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将广陵散人围在了正中,手中都拿着弩箭,依照这声射字,无数枝长箭脱弦而出,化作夺魂的笔直线条,狠狠地扎向了广陵散人的身体!但铁布衫这种笨功夫并不是浪得虚名的,苦熬几十年才能大成,其威力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化解,当当当当,无数声碎响在他的身周响起,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足足有上百枝飞箭被铁布衫击碎。
残箭堆积在他的身周,看上去异常悲凉,这是一个何等样冷酷地场景。
那名领头的年轻射手似乎对广陵散人的武功特点很了解,并不着急,只是冷冷看着像垂死野兽挣扎一般的广陵散人,看着这位九品强者与漫天的箭雨无助搏斗着,他知道,对方的真气雄厚,如果想要远距离射死,就需要耐心,要一直耗下去,只要广陵散人的真气稍有不济之象,一身硬扎本领再也无法维持。
箭矢入体,那就是广陵散人的死期。
所以,他只是瞄准着广陵散人的咽喉,冷漠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
宁州,同样有雨。
傍晚时分,天阴沉沉的没半点亮光。
萧云孤独地坐在张家三楼阳台的一张藤椅上,目光游离地看着外面无穷无尽的细雨,很寂寥。
白信杰坐在屋里,不敢上前叨扰,即便他很喜欢跟二少爷说话,可此刻的气氛,肯定不适合。
四周除了偶尔响起的鸟叫声,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可偏偏二少爷仿佛被鸟叫声给迷倒一样。
枯坐了一个多小时,萧云才从魂不守舍的状态恢复过来,起身道:“信杰,少爷嘴又馋了。”
“您又想跟三爷喝酒啊?”白信杰有点无语道,昨天这俩叔侄就喝了个酩酊大醉,一塌糊涂。
“你家二爷可没说要限制我喝酒吧?”萧云微笑道。
“是没说,可是……”白信杰犹豫道。
“可是个屁,赶紧去,不然那一套《列子》孤本你就甭想了。”萧云威胁道。
“别介,我这就去。”历史狂热爱好者白信杰连滚带爬地去找张羡鱼了。
张羡鱼也很够意思,又带着两瓶陈年佳酿过来,在阳台上再次与萧云对酒当歌。
“广陵散人今天早上被杀了。”萧云在张羡鱼倒酒的时候,忽然压低声音道。
张羡鱼手一抖,溅出了几滴白酒,随后恢复稳定,问道:“哪得来的消息?”
“刚才我的人用鸟叫给我传了消息。”萧云抽出纸巾,擦了擦滴在玻璃桌面的酒精。
“醉音呢?”张羡鱼斟好酒。
“跟残虹一剑一道消失了,生死未卜。”萧云低声道。
“你怎么看?”张羡鱼问道,随后不等与萧云碰杯,就一口闷了。
“张至清要对你下手了。”萧云轻声道。
张羡鱼侧脸看了一眼萧云,笑着摇摇头,轻声道:“你不了解你爸。”
“嗯?”萧云拧起眉头。
“他是一个自负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生,不可能会在乎我的生与死。”张羡鱼轻声道。
“那你以为呢?”萧云震惊道。
“她。”张羡鱼淡淡吐出一个字。
萧云一愣,随即苦笑道:“呵呵,看来我是时候用掉燕中天留给我的最后一张底牌了。”
张羡鱼望了眼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再次默默斟满一杯酒,跟萧云碰杯后,一同仰头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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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十一郎
入夜之后,宁州的雨势未见消停,潇潇下,湿漉了楼房,街道,树木,路灯,还有人心。
在楚河区的一条大街上,凄风冷雨,荒无人烟,但街边的店铺还是开的,总算有点人间味道。
一辆还没有挂牌的白色卡宴从雨中缓缓驶来,停在了一家粥铺门前,一个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从车上撑伞下来,虽然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但合身得体,还是完美展现了他修长的身段。他收伞之后,站在屋檐下,甩了甩伞上的水迹,才推门走进粥铺,点了两碗青菜粥,还有一碟花生米。
从粥铺出来,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往北走,路过一家士多,买了一包挺贵的软壳中华,还跟老板免费要了一个打火机。穿过整条大街后,拐入了一条僻静小巷,抄近路来到了另外一条大街上,在一家桑拿的门口看了看,似乎没有经受住身子某部位的诱惑,进去要了个vip房,可还没等技师出现,他似乎有些尿急,就出来问服务员哪有厕所,然后服务员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就说vip房里就有厕所,他说了句谢谢,就折身回返,却在路过安全通道时,快速闪身而进,从桑拿的后门出去,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进入了一座私人宅院。
这座私人宅院不知是谁家的,他有钥匙,进去之后也走得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轻松自在。
入了书房之后,他躬身于书桌之前,对着桌下那双小巧的脚,禀报道:“广陵散人已经除了。”
“辛苦了。”汪寒梅微微一笑,这位中年女子仍未老去,一笑起来,更是平添几分媚惑之意。
“只是走了吴醉音和残虹一剑。”这位青年显然就是树林的那名绝世箭手,带着几分愧疚感。
“不要紧,秋后蚂蚱,雨后破屋,长久不了。”汪寒梅笑着道,走到一边,斟了一杯龙舌兰。
那名年轻箭手在射杀广陵散人时,显得那般冷酷无情,此时,却不敢抬头直视汪寒梅的双眼。
“这趟辛苦你了,天寒地冻的,我这儿没什么好酒,来,喝杯特基拉暖暖身。”汪寒梅笑道。
青年规规矩矩地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感觉到一股灼热辛辣劲,低头道:“谢谢梅姨。”
“客气啥?小乙哪,等你张叔叔过几天从宁波回来,咱一起吃个饭吧?”汪寒梅坐到沙发上。
“好。”青年点头道。
“别愣着了,你也坐。”汪寒梅指了指她右手边的沙发。
“是。”青年机械地坐了过去。
“你跟韩雪走到哪一步了?见家长没?”汪寒梅微笑着八卦道。
“见了。”青年有点羞涩道。
“还行吧?”汪寒梅问道。
“嗯。”青年点点头。
“那就抓紧时间把事儿给办了,今年的日子都不错,适合结婚。”汪寒梅像个家长一样。
“还是……等张叔叔回来再商量吧。”青年挠挠头道。
“怎么?怕你张叔叔对付不了你家那位老道?”汪寒梅狐媚的眼睛剐了一眼青年。
“我家那位老道确实有点本事,我听说皇甫寺也去了旦门山岛,变数挺大的。”青年谨慎道。
“放心吧,你张叔叔从来都是谋而后动,他既然敢去,就意味着他成竹在胸。”汪寒梅说道。
青年终于抬头望了一眼她,但没有说话。
“让你去帮梅姨干点活,没意见吧?”汪寒梅带着几分少女般的狡黠,问道。
“没有。”青年赶紧摇头。
“那就好,有些事你张叔叔不方便出面做,我这个背后的女人,就要替他分担。”汪寒梅道。
“嗯。”青年表示理解。
“你家老道要是留在了旦门山,你就可以接手青帮了,以后上海滩就是你的了”汪寒梅笑道。
青年傻笑。
“你帮我,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对不?”汪寒梅扬眉道。
“对。”青年郑重点头。
“好了,挺晚的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就回s海吧,可能很快需要你去压阵了。”汪寒梅道。
“好,梅姨再见。”青年起身离开。
汪寒梅走到窗边,静静看着青年撑伞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沉道:“十三郎,这个人不可留。”
这时,一名恶来从暗处走到汪寒梅身后,轻声道:“现在吗?”
“再等等,等二爷回来再说,到时通知简易行,让他出马。”汪寒梅面无表情道。
“明白。”那名恶来躬身道,他没有自己的姓名,只有张家给他排的号,十三,称张十三郎。
“家里没什么事情吧?”汪寒梅秘密回到宁州,并没有回张家的住所。
“一切正常,只是三公子经常会跟二少爷一起喝酒。”张十三郎汇报道。
“从明天起……不,从今晚起,限制他们俩见面,就说我下的指令。”汪寒梅冷声道。
“明白。”张十三郎连忙低头,想了想,问道,“家里只有二十位弟兄,要不要增加人手?”
“不用,有你们二十位恶来足够了,天师会被我看死,姓萧的折腾不出浪花。”汪寒梅冷笑。
“明白。”张十三郎条件反射一样回答道。
“走之前,通知十一郎今晚行动,藏了这么久的身份,他终于可以亮出来了。”汪寒梅说道。
“明白。”张十三郎躬身退出。
汪寒梅再次看向窗外,眼神阴狠而锐利,自言自语道:“任何阻挠我成为国母的人,都得死。”
黑伞下的青年走得很平稳,神情也是异常平静,与刚才那一副未经世面的憨傻模样相去甚远。
他走到街口,一辆英菲尼迪恰巧开了过来,他收伞钻进了后座,轻声道:“回翠湖名门。”
“是,少爷。”司机应声道。
车子很快融入了雨帘,驶离了楚河区,向毗邻的新港区驶去。
青年回到了温暖的家,肆意褪去厚厚的衣服,舒服地躺在沙发上,今天的历程让他疲惫不堪。
忽而,一双柔荑悄然爬上他的太阳穴,青年本能地身体一紧,但随即就放松下来,面露微笑。
“很累吧?”韩雪心疼道。
“有你在,就不累。”青年闭着眼睛,享受着韩雪温柔的按摩。
“要不咱不去趟这潭浑水了吧?”韩雪忧心道。
“我还有退路吗?”青年平静道。
韩雪叹了一口气,专心为他揉穴,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刚才有人送来了一支毛笔。”
“毛笔?”青年疑惑道。
“嗯,用一个盒子装着,不过笔头的毛已经很残旧了,我差点就想扔掉。”韩雪嘟嘴道。
“在哪?”青年倏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韩雪被青年的反应吓了一跳,指了指餐桌上的一个盒子,轻声道:“那儿呢。”
青年快步走过去,打开一看,瞳孔陡然紧缩了一下,然后问道:“送笔的人有说什么吗?”
“他就说,笔送到了,让你研好墨,铺好纸,然后就可以下笔了。”韩雪努力回忆道。
青年神情骤然凝重。
——————
仁爱医院,宁州最好的一家私人医院。
此刻,这家最好的私人医院里面最好的外科医生和护士,都守在急诊大楼的门口,焦急张望。
如此大规模的阵像,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大家都在纳闷,这群医生护士这是在干嘛呢?
终于,有好事者按捺不住好奇心,拉过一个相识的护士问道:“小翠,你这是在行为艺术呢?”
“不是,王姨,张家三公子在家里中枪了,现在正送过来医院呢。”那名护士压低声音道。
“哪个张家三公子?”王姨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专泡大明星的张三公子啊。”护士翻了个大白眼。
“啊!原来是他呀!天哪,他怎么中枪的?”王姨眼神灼热了起来。
“谁知道去?王姨,我真不能跟你说了,一会儿领导要骂了,回聊啊咱们。”护士赶紧回位。
半个小时前,张羡鱼房间。
“醉音跟道子回来了。”张羡鱼难得露出了笑容,傍晚听到萧云说广陵散人被杀,伤心好久。
“在哪?”萧云警惕问道。
“在仁爱医院,醉音的右眼被箭射没了,道子通过内线给我传回消息。”张羡鱼捏着拳头道。
“你想去医院见他们?”萧云问道。
“嗯,道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告诉我,我猜应该是叛徒的事情。”张羡鱼轻声道。
“恶来把家里堵了个严严实实,你怎么去医院?”萧云问道。
张羡鱼没回答,转身推开一幅油画,在后面的墙里拿出一把枪,递给萧云:“给我来一发。”
萧云吓了一跳。
“别婆婆妈妈的,打我肩膀上,死不了,要记着还要往窗户打一枪,别漏破绽。”张羡鱼道。
“你确定?”萧云这才接过枪。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张羡鱼微笑道。
嘭!嘭!
张家别墅突然接连响起了两声枪响,一阵兵荒马乱。
七八个医生护士并没有等候多久,张羡鱼被及时送上了手术台,手术后,住进了vip病房。
术后的张羡鱼气色有点苍白,兴许是由于麻药未过,他躺在病床上昏睡了两个小时。
期间,他的妻子沈小琴和张山泉赶到医院探望,而萧云则因为被禁足,只能留守张家。
病房外,有五名恶来看守,绝对安全。
从晚上8点多完成手术,到凌晨十二点,每隔一个小时就有医生护士过来查看情况,很重视。
这是第四拨医生护士了,这次护士还推进来一张轮椅,而张羡鱼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小琴,山泉,你们先出去吧,让医生给我检查一下。”张羡鱼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沈小琴点点头,领着张山泉走出病房,只是有点狐疑地看了一眼那个推轮椅的护士。
因为这名护士很奇怪,除了按常规戴了口罩外,还有一只眼睛缠了纱布,似乎是受伤了。
房间安静了下来。
“主子,我以为我回不来见你了。”那名护士忽然摘下口罩,早已是泪流满面。
“怎么回事?”张羡鱼开口问道,他当然认出了眼前的医生和护士是哪两位。
“我们被人出卖了,黑龙团在我们离开的路线设伏,广陵散人他应该遇害了。”吴醉音说道。
“是谁?”张羡鱼厉声问道。
“秋染!”吴醉音斩钉截铁,怒气道,“我们逃亡期间,一直是跟她单线联系,只有可能是她!”
“不可能。”张羡鱼肯定道。
“怎么不可能?秋染她之前除掉曹子英跟秦始帝时,就跟汪寒梅有联系!”吴醉音气愤道。
“在我中枪之前的半个小时,秋染就被杀了,所以我才急着来医院见你们。”张羡鱼低声道。
“什么?”对吴醉音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她对秋染的恨意一下子消失了。
张羡鱼陷入了思索,瞥了一眼沉默的残虹一剑,眼睛倏然睁大,压着震惊道:“道子……”
“三爷,对不起,我不叫道子,我本名叫张十一郎,隶属于恶来。”残虹一剑平静道。
张羡鱼久久不能说话,很久才自嘲一笑,问道:“你跟了我几年?”
“有二十年了。”残虹一剑,也即是张十一郎轻声道。
“二十年的时间,都不能令你归心,他,真的有那么好吗?”张羡鱼不解道。
“这句话,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宁州市民,去问全省的市民。”张十一郎轻声道。
“就算宁州经济蓬勃发展,就算j苏已经赶超g东,但他还是黑社会大头目。”张羡鱼说道。
“如果没有他,整个国家都会乱,没有谁有能力压住四大社团。”张十一郎微笑道。
“悖论!四大社团本就是他带起来的怪物,到头来他反倒成了钟馗!”张羡鱼冷笑道。
“三爷,你是一个很有才华和领导能力的人,这是主子的原话,本来主子想把你推上四大社团之首位置,替他执掌江山的,二少爷虽然也有能力,但二少爷心不够狠,耳朵根也软,不适合统领四大社团,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么多年,主子一直给你回头是岸的机会,可惜,你一直执迷不悟,主母说了,主子可以给你时间去顿悟,但她不行,她不能容忍主子在登上龙位的路上,时刻有一头猛虎在觊觎,所以,三爷,对不起了。”张十一郎躬身道。
“你这个混蛋!”早已是失魂落魄的吴醉音拿起一把医用剪刀,狠狠扎进了张十一郎的肚子。
武功卓绝的张十一郎却纹丝不动,任由剪刀入肉,嘴角有血丝道:“三爷,这一刀是还你的。”
张羡鱼听了,凄然一笑,自己跟二哥斗了几十年,最终却连二哥的影子都没赶上,真是讽刺。
当夜,外表浪荡不羁、实则足智多谋且隐忍了几十年的张三公子,卒,享年四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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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子弹飞
玉山,雪气弥漫。
临近子夜,半山腰相继腾起一缕缕薄如纸轻如纱、由白雪汽化而成的白烟,仿若仙境般飘渺。
张至清依然保持着一个良好习惯,在睡前誊写一篇草书,今晚写的是骆宾王早期的《帝京篇》。
皇甫轻眉亲自为他磨墨,墨香淡雅,一如她的容貌,而鬼谷子依然似睡非睡地安静站在一旁。
“主子,你这字是越来越鬼斧神工了。”皇甫轻眉看着跃然于纸上的绝世狂草,不由赞叹道。
“字由心生,心的境界去到哪儿,字的境界便到哪儿。”张至清微笑道,右手继续龙飞凤舞。
“能送我一幅吗?我觉着以后要是拿出来拍卖,肯定能转眼富家翁。”皇甫轻眉眨着眼睛道。
“我的字,不传世。”张至清婉拒了,却来了个转折,“不过,要是我那儿子替你求情……”
“他?还是算了吧,他现在铁定恨死我了。”皇甫轻眉黯淡道,这也是她最愁眉不展的事情。
张至清看着一向算无遗策的皇甫轻眉在面对萧云而一筹莫展的样子,开怀大笑,手落笔渐快。
一手狂草,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
十五分钟后,《帝京篇》一气呵成,张至清满意掷笔,轻声道:“轻眉,夜了,回去吧。”
“哦。”皇甫轻眉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你似乎有话要说。”张至清眼睛太尖了,一下子就发现了蹊跷。
“是的,刚刚收到消息,三爷走了。”皇甫轻眉直到张至清写完了字,才敢说出这个消息。
张至清笑容猛地一敛,恍若一位帝王傲立于龙椅之上,即便没有发怒,却衍生一股萧杀气息。
皇甫轻眉吓得赶紧低头,这位即便遇大事都能安之若素的奇女子,在这一刻发自内心的颤栗。
“汪寒梅?”沉默了近一分钟,张至清忽然开口问道,也只有这个女人才能下这个命令了。
“嗯,残虹一剑下的手。”皇甫轻眉仍然没敢抬头,在她看来,张至清不怒时,更为恐怖。
“这个女人哪,总爱自作聪明,二十八年前是这样,今天也还是这样。”张至清轻叹了口气。
“要采取措施补救吗?”皇甫轻眉谨慎问道,毕竟这是张家内部的事情,她不好参和进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张至清幽声道,很好地掩藏起了那抹痛彻心扉的忧伤。
“老太君那里……”皇甫轻眉欲言又止道。
“谁修的桥谁补,谁造的孽谁还,汪寒梅搞出来的大头佛,让她头疼去。”张至清甩手道。
皇甫轻眉点头遵命,然后轻声道:“太史颜回通知明天9点,燕中天要去山顶的龙王庙上香。”
“呵呵,老怪物真是越老越小孩。”张至清微笑道。
“我已经让人在龙王庙值夜,防止燕中天耍什么阴谋诡计。”皇甫轻眉轻声道。
“你爱操心操心去吧,对了,你爸什么时候到?”张至清问道,走到一边,拿起热毛巾擦手。
“明天早上8点半左右吧,他现在已经在宁波_市区了。”皇甫轻眉挽了挽脸侧的秀发。
“嗯,只是不知道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道什么时候出现,你说呢,鬼爷?”张至清回头问道。
鬼谷子似笑非笑。
“明天我会让公子党的人在整座玉山戒严,连只苍蝇都不让飞进。”皇甫轻眉筹划道。
“这大冬天的,本来就没有苍蝇。”张至清大笑道。
“……”皇甫轻眉一脸窘相。
“好了,也挺晚的了,轻眉你回去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得辛苦你。”张至清温柔道。
“嗯,主子,鬼爷,晚安。”皇甫轻眉翩跹而去。
张至清在皇甫轻眉离开后,缓步走到窗边,海风吹来,寒透人心,轻声道:“我很难过。”
“我知道。”鬼谷子淡然道。
“我很喜欢三儿,即便他一直跟我作对,但我心里面从没怨恨过他。”张至清对着夜色道。
“他知道。”鬼谷子轻声道。
“他小时候,最爱黏在我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喊着哥哥,此情可待成追忆。”张至清叹道。
“我若是离开了,不知道主子会不会这样记挂我。”鬼谷子微笑道,深深的皱纹里满是平静。
张至清的神情微微一愣,继而转身望向鬼谷子,平静道:“没想过您还会有这样的担心。”
“在你面前,没谁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自信,即便是薇儿,我想也不会有。”鬼谷子淡笑道。
张至清呆滞了一秒,随即嘴角浅浅笑开,转移话题道:“鬼爷,这次,就全倚仗您了。”
鬼谷子依然佝偻着身子,沉默半晌后缓缓道:“我是主子的奴才,能为您效忠,是我的荣幸。”
这并不是在玩煽情表忠心,这对主仆之间,早已经不需要那些多余腻歪的话,来维系情感了。
张至清静静看着鬼谷子,脸上的神情渐趋凝重,半晌后他双手一揖,竟对着鬼谷子拜了下去。
震惊!
以张至清如此至高无上的身份,向一位下人行如此大的礼节,谁都会觉得是不可思议的情景。
然而鬼谷子却无动于衷,双手千篇一律地拢在袖子里,平静地,甚至有些冷漠地受了这一礼。
张至清直起身来,脸上浮现坚毅神情,沛然道:“我许给您的,许给天下的,一定会实现。”
“你不怕那孩子会出来捣乱?他可是除了你之外,又一个天纵奇才的人物。”鬼谷子轻笑道。
“那孩子确实能耐,不愧是我儿子。我从没想过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拿下田野狐,还让我揪不出半点重罚他的小辫子来,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很不舒服。我到现在还在想,之前田野狐势如破竹地对付天师会的钉子,是不是他刻意在放纵,然后一举除掉田野狐。如果真是这样,这孩子的城府,我恐怕得重新估量了。”张至清平静道。
“别把他逼得太紧,逆反就不好了,毕竟他是你唯一的继承人。”鬼谷子温和道。
“我晓得,分寸在那呢。呵呵,不过话说回来,我是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了。”张至清微笑道。
鬼谷子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既然喜爱,何必再疑再诱,逼这孩子作最后一次的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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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下了雨的缘故,宁州的夜空显得特别黑,就像一个砚台被打翻,墨水都洒出来了一样。
张家隐匿在新月湖小区的别墅静谧伫立着,一片祥和,夜深了,灯光逐渐熄灭,睡意忽袭来。
除了在大院里不停巡逻的保镖队伍外,还有二十位恶来在拱卫着这个位高权重的家庭,安全。
“十三郎,十一郎真的要回来了吗?”一位恶来躲在张家后院的凉亭里,悠闲地抽着红塔山。
“嗯,他现在在仁爱医院执行任务,执行完,他就正式恢复十一郎的身份。”张十三郎说道。
“太好了,龟孙子隐姓埋名二十年,还闯下了残虹一剑的美名,该回家了。”那恶来高兴道。
“十九郎,你明天跟兄弟几个商量一下,咱们去哪里为他的回归庆祝庆祝。”张十三郎笑道。
“行嘞,这事就交给我,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让那龟孙子感动得屁滚尿流。”张十九郎道。
“别喝太多酒,今晚三爷走了,我怕会有什么节外生枝,提醒哥几个看紧点。”张十三郎道。
“行啦行啦,婆婆妈妈的,老子耳朵听得都快生茧了。”张十九郎吐了一口浓雾,不耐烦道。
“滚犊子!”张十三郎气得踢了十九郎一脚,不过是带着笑意的,他们平时爱这样开玩笑。
恶来这个非著名组织,其实真正的人数是五十一名,只是当时排名第十一的张十一郎由于武功最强,而且性格沉稳,遇事不慌,被张至清精心挑选出来,化名陈道子,安排在自己的三弟身边做卧底,好可以控制一下自己那个才高八斗却并不安分的弟弟。而张十一郎也是出色地完成了无间道的任务,不仅取得了张羡鱼的绝对信任,还闯出了老大的名堂,与另外一个至今不知庐山真面目的神秘人物无影,并称为大宗师候补者。
现在,这位浪子终于要回头了,金不换。
张十三郎作为留守恶来临时负责人,在后院凉亭跟十九郎抽烟打屁了一阵,就去继续巡视了。
雨后的冬夜,一片凄清,枯枝落叶被雨水侵袭得七零八落,耷拉着脑袋,连灯光也无精打采。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呆在被窝里,搂着小情人你侬我侬了,张十三郎一路走,一路咒骂鬼天气。
当他走过一座九曲桥,快离开后院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悉悉疏疏的声音,他下意识停下脚步。
“谁?”张十三郎对着黑暗处突然大吼了一嗓子,然后迅速从后腰抽出一把德制ppk手枪。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潇潇风声。
“这鬼天气,没妞搞就算了,连风也要戏弄老子,草你祖宗!”张十三郎愤愤插回手枪。
“十三,怎么回事?”听到吼声的张十九郎从凉亭出来,隔着百来米远远地喊了一句。
“没事,风吹动了几根树枝,我听错了。”张十三郎用大嗓门给回了一句。
“煞笔。”张十九郎远远竖了一个中指。
“你才……”张十三郎“煞笔”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立即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
这种意识是长期训练培养出来的,比狼天生的性子更直接,而这往往能救下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猛地一弯腰,一颗子弹就擦着他的后背而过,划出了一条火辣辣的伤痕,顿时就鲜血直流。
“有鬼!”张十三郎冲天一吼,然后忍着剧痛来了几个驴打滚,找到了一个水泥墩子作掩体。
而张十三郎的这一声吼叫,也给了张家的防御体系有了较为充足的准备,各个人员准备就位。
对于突如其来的袭击,恶来们并不是太过担心,个个脸色都很镇定,包括被一颗子弹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张十三郎也迅速平静下来,一来是他们的强悍实力摆在那里,五名恶来可以媲美一位九品上强者,除非有大宗师出现,不然绝没有危险。二来是因为天师会已经被看死,如果有大规模行动,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收到通知的,而这次袭击突然,就证明只是小股势力而为,不足挂齿。
但令所有恶来们没想到的是,对方的规模似乎并不是预料中的小,而好像是有上百人在围堵。
凶猛的火力几乎打得他们抬不起头,虽然都装了消声器,但是子弹的呼啸声,还是响彻耳畔。
“不是说天师会被看死了的吗?”张十九郎辗转反侧,才艰难来到张十三郎的身边,急问道。
“主母是这样说的!”张十三郎尽可能的伏低身子。
“那这群疯子是哪来的?”张十九郎不满问道,对方好像子弹不要钱似的,向张家疯狂倾泻。
“我哪知道?”张十三郎瞪了十九郎一眼,他自己也郁闷,搞不懂这么多人究竟从哪冒出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方人数太多,火力全覆盖,必须要攻出去才行!”张十三郎果决道。
“我带9个兄弟和十个保镖出去,你看好家!”张十九郎重重地拍了一下十三郎的肩膀。
“十九郎,你丫说过要给十一郎办一个回归party的,可别他娘的食言了!”张十三郎说道。
“放心,老子还没活够呢!”张十九郎微微一笑,然后接连吹了几个口哨,黑暗中一阵忙碌。
张家大院里,有大约二十个黑影快速想着外面奔跑,但对方火力实在变态,有不少中途倒地。
张十九郎领着十九个相当于炮灰的敢死队,在枪林弹雨中艰难前行,这种严峻危机前所未有。
“疯了,真疯了!”张十三郎环视着四面八方的火力,叹声道,“这是把军队调过来了吧?”
可惜,没人回答他,只有子弹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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