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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雨门     枭雄赋txt下载     枭雄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二章 子弹

    “谁说那些是南宫家的虎卫?”残虹一剑浮起一个多少带点隔岸观火意味的嘲讽笑容。

    萧云被这句话深深惊住了,仿若老僧入定般不动,脑海里却对于今晚的疑惑脉络也渐渐清晰。

    残虹一剑也顾不得什么仁义礼智信了,抓住萧云愣神的一瞬间,持剑再如一道白光遁身而去。

    萧云眼神一冷,身不动而气在流,在剑尖离自己命门不到半米的时候,遽然出手,将道藏太极那种“迷雾里的一把钢针”的臻妙境界展现得淋漓尽致,围绕着那把仿若浑身是刺的长剑,以意导气,以气运身,圆转自如,柔中蕴刚,发力连绵不断,静则如长江大河,动则如排山倒海,使得残虹一剑手里的那把绝世兵器仿佛被一根巨大的磁铁吸引住了一样,自身根本控制不住,而他又不想放弃长剑,毕竟这是他傲视天下的看家本领,那就只能任由萧云牵着鼻子走了,步伐颇为狼狈。

    就此僵持了几分钟,后方却忽然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紧急的警笛声。

    萧云皱了皱眉头,手中的真气有些散乱的迹象,残虹一剑果断丢车保帅,松开长剑的同时,双脚猛然点地,向后边极速后退了五六米,又从腰间拔出一把黑色短剑来,面无表情,反手一掷,那把剑像道闪电一样,劈开淡淡毒烟,沿循着一道古怪的轨迹,倏乎之间杀到萧云的面前。

    萧云双手一错,体内霸道真气疾出,啪的一声,将这柄短剑夹在掌中,只觉掌心一片炙痛,知道对方的精纯真气依然附着在这剑身之上,犀利无比。一个影子飘来,残虹一剑的身形竟似比这把飞剑慢不得一丝,紧接着来到萧云的身前,极其淡然地握住剑柄,轻轻一转。

    萧云闷哼一声,真气运至双掌之上,竟让残虹一剑的剑身无法反转。

    残虹一剑微一皱眉,似乎有些诧异于剑身上传来的真气竟如此蛮横,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作为世间一名最为顶尖的剑术大师,自然而然地抽剑而出,反刺向萧云的面门。很简单的策略,很自然的动作,却让萧云心中生起了一丝无法躲避的念头,双掌微痛,夹着的那柄短剑已经消失,下一刻却来到了自己的眉心。

    残虹一剑却没来得及高兴,就低呼一声,然后是满脸的怒意,整个人的身体已经飘了起来。

    因为他的小腹下方,突然出现了一把不知萧云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柄黑色匕首,阴险至极。

    当两位年轻的绝世强者重新面对面而立,后方的警笛声越来越近,萧云眉头也皱得越来越深。

    很显然后面的警车是得知了张至清的下落才出动的,自己想尽快找到张至清,必须去找警察。

    但是,面前的这张狗皮膏药,无论怎样也摆脱不了,常常化险为夷的萧云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就在这时,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萧云眼神不禁为之一亮,而残虹一剑则是眉头深锁。

    “你怎么在这?”萧云欣喜地看着神不知鬼不觉就来到自己身边的仙子。

    “我一直都在。”燕清兮淡然道,手里挽着一只插满了从附近荒地里采摘而来的紫色牵牛花。

    “那这里交给你了?”萧云也不客气。

    “嗯。”燕清兮轻轻点头。

    “残虹一剑,后会有期了。”萧云嘴角微翘,拱了拱手,便纵身往后方的警车方向而去。

    残虹一剑弯身拾回那把长剑,右手关节紧捏的咔咔作响,咬牙道:“你违背了你爷爷的命令!”

    “我爷爷只是让你拦截他,可没让我拦截他。”燕清兮咬文嚼字道。

    “你这是纵虎归山!”残虹一剑持剑怒指道。

    “丁戊戍,你又不是我爷爷的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燕清兮展颜而笑。

    “我记得三年前在嘉峪关的时候,跟你说过,我的剑一般不出鞘,一出鞘就要见血,既然萧云被你放走了,那么你就代替他见血吧!”被喊了原名的残虹一剑倏地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暴怒,再次擎起了那把恐怖的长剑,默然无声地双手执剑,向着燕清兮刺去,势若疯虎!

    燕清兮莞尔一笑,伸出那只坚定而温柔的玉手,那只提着一篮紫色牵牛花的玉手,迎在了那柄一往无前的长剑锋锐处。剑来得极快,但那只玉手动得更快。不知为何,下一刻那个花篮就已经挂着了那把长剑之上。残虹一剑一怔,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猛然想起前段时间跟萧云在西湖边巷子里的那一次对决,自己同样是被萧云用一只花篮压住了剑身,这对师徒还真是连手段都臭味相投。

    剑势一顿,重滔覆辙的残虹一剑暴喝一声,双臂真气狂出,如挑五岳泰山一般悍意破天挑起!

    哗啦啦一声响,花篮终于是抗不住双方这等惊人真气的抵抗,被剑尖一挑,整个就散了架,葛藤编成的花篮在那一个仿佛停顿下来的时光中,被丝丝抽离,根根碎裂,化作无数残片迸射而出,击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而篮中的牵牛花却被劲风一激,飘飘扬扬地飞了起来,一阵清风掠过,一片花一般的海洋盛放在寂寥无垠的古巷里,清香朵朵,沁人心脾。

    花瓣雨之下,燕清兮就像是一阵风般,沿着那柄颤抖的长剑,轻轻柔柔地攻向了残虹一剑。

    连续跟两位绝世高手过招,残虹一剑的右手已然没力,便索性放弃了用剑,左手出掌,掌风如刀,却阻不住对方那飘摇的身影。片刻之后,那双温柔地手掌便轻而易举地近身,再弹指而出,直刺残虹一剑的巨掌边缘。残虹一剑怪叫一声,大战后苍白惨淡的脸颊露出一丝真气激荡而形成的怪异红色,整个人像是一头大鸟一般往后退去。

    一个照面,这位杀神般的古怪青年就被击退。

    此时漫天花雨还在下着,与宁州城上方青夜弯月一衬,显得格外清美。

    ——————

    七八辆警车一路鸣着笛,前赴后继地往西北方向的民国路奔去,像在围追堵截一个一级逃犯。

    省委书记专职秘书兼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副厅级高官陈道白就坐在第一辆警车上,心急如焚。

    万一张至清出了个三长两短,那么j苏省的政坛就该地震了,没有半年时间过渡绝对稳不住。

    陈道白的小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可关键时刻还是有挨千刀的人出来给他一个更大的惊吓。

    他坐的那辆警车刚驶过一大片荒草野林的拍摄景地,就乍然间发现路中间硬生生站着一个人!

    哧!

    司机赶紧踩下急刹车,也让后面亦步亦趋紧跟不舍的警车横七竖八地急刹停住,嘴里狂骂娘。

    陈道白也是因为惯性,脑袋撞了前面安全气囊的盖子一下,摸着脑袋看向前面那个找死的人。

    “萧云,是你!”陈道白错愕地把脑袋伸出窗外喊道。

    “道白!”萧云也是惊喜异常,有熟人就好办事了,赶紧问道,“你们去找张书记的吧?”

    “是啊,你见到他了吗?”陈道白在车里着急问道。

    “没有,我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他。”萧云摇摇头道。

    “刚才他打电话跟我联系,说在西北方向的民国路,我们现在正赶过去。”陈道白轻声道。

    “是吗?!”萧云眼睛为之一亮,微笑道,“那我先走一步了,你们继续往前赶吧。”

    “你不坐……”陈道白那个“车”字还没问出来,刚才还在他面前聊天的萧云就已经无影了。

    ——————

    杨洪现在很烦躁,本来天衣无缝的一条计谋,眼瞧着要水到渠成了,却因一个女人功败垂成。

    愤怒。

    足以把心肝脾肺肾气爆的愤怒。

    于是,杨洪把满腔的愤怒化作了一颗颗子弹,一股脑射向站在对面骑楼楼顶的女人。

    可惜,收效甚微。

    因为那个女人退回了视线覆盖不到的地方,但言语却依旧恶毒:“别徒劳无功了,尽早撤吧。”

    “张书记,先委屈一下你了。”杨洪听到有警笛声隐隐作响,知道不能耽搁了,就打算遁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张至清虽然懊悔自己的有眼无珠,但也不得不被十二名坏分子押着逃跑。

    “杨洪,你带着张书记很难逃出生天的,不如断臂求生,交给我们吧。”那个女人又说话了。

    “臭三八!闭上你丫的臭嘴!再啰嗦一句,让你丫那张臭嘴给我的子孙根舒服!”杨洪骂道。

    可能这样的粗口真起作用了,那个女人还真是没了声响,杨洪也乐得清闲,眼下逃命最要紧。

    可他们刚刚转入一条大路,准备转移到另一个拍摄景地时,那个恶毒的女人就再一次出现了。

    “杨洪,你不是很想让我帮你用口服伺下面的,把张书记交给我,我就帮你。”女人媚笑道。

    杨洪愣了一下,没见过哪个女人竟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咬咬牙道:“好狗不挡道,快让开!”

    “南宫青城许诺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卖命?”女人不再出言勾引,反倒冷静了下来。

    “与你无关!”杨洪冷冷回了一句,在杜一苇死了之后,他就成了臧青酒最为倚重的走狗。

    “如果你认为能从钟氏三兄弟以及广陵散人眼皮底下顺利逃走,那就试试吧。”女人妖然道。

    杨洪冷哼一声,接连作出几个手势,后面马上有十个小弟攻了出去,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个人看管着张至清。女人冷冷一笑,也不含糊,后退几步,让她的四个走狗跟班上去解决问题,这四位用重金养在身边的九品高手也没让女人失望,各自找准下手的目标,就随风而动,动作矫捷得像是在黑暗之中闪电似移动的四头怪物。

    这一次撕杀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底下贸然开始,黑暗中只见长刃挥动,迸射出夺目的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都有血珠喷洒,随着血珠四溅带着血花,四下飞溅,触目惊心。尽管杨洪手底下的那帮子个个都有着精湛的刀法技艺和矫健绝伦的身手,而且都是在跟公子党屡次火拼中见过血的老兵油子,绝对是杀人狠角,可惜今晚遇到了更狠的角色,就像一群野狗碰上了四头雄狮,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荒凉的大路上,全是浓稠之极的血,在弯月微光之下,鲜血泛着一种异样的红色。

    而在混乱之中,女人甚至没看搅在一团的战场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惨无人色的张至清。

    “老大,大狗他们情况不妙啊,要不咱先撤吧!”留守看着张至清的另一名小弟哭丧着脸道。

    “我刚才让你去望风放哨,你发现陆坚雄他们没有?”杨洪不甘心就这样把到嘴的大雁放飞。

    “没有。”那名小弟沮丧摇头。

    “要是陆坚雄他们几个出现,也能抵挡一阵啊,麻痹,还好意思说对大小姐忠诚!”杨洪道。

    “老大,快看!”那名小弟忽然指了指那个恶毒女人的身后。

    杨洪急忙看过去,就发现有五六个人拿着刀从那边冲了过来,惊喜道:“狗日的真忠诚啊!”

    从那边攻过来为首的是两个粗犷魁梧的大汉,其中一个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掩在浓密的络腮胡子里,虬结如草中蛇,名字叫陆坚雄,绰号奸雄6,陶妲己身边最忠心不二的一条狗保镖,叫往东绝对不往西。另外一个叫陈小九,圆脸,铜铃大眼,酒糟鼻子,生两撇鼠须,尊荣难看,可也是陶妲己另外一条走狗打手。

    这俩人从陶妲己刚学会走路就跟在身边耀武扬威了,所以陶小姐死之后,这两人是最为气愤。

    还在跟杨洪的马仔缠斗的广陵散人见到女人身后有伏兵,担心她受到伤害,就只能选择去保护自己的女主人了。只见他忽然举起右手,用单足在地上划了个弧线,一个倒霉的马仔端着匕首冲了上去,这个糟老头以一脚支地,一脚足不点地连续踢击,脚像雨点一般地落在对方身上,转眼间就多了十几个脚印,最后以一记高踢将对方踢倒。接着又纯靠腰力转动身体,脚不落地的向四个方向连续踢出四脚,将扑上来的四人全部踢飞,然后脱开身,赶紧去护卫女主人。

    这时候,杨洪也忍不住把最后一名小弟也派上去了,大声道:“铁牛,你也上去帮忙!”

    “好……”那名有点未战先怯的小弟诚惶诚恐地应道,迫于老大淫威,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而张至清身边,只剩下杨洪一个人负责看守了,这可是一道空得不能再空的大空门啊。

    一颗噬人的子弹无声无息在一公里外的某个制高点射出,穿越黑暗,穿越夜风,直奔张至清。

    500米,400米,300米,200米……

    子弹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目标,如无意外,这颗小小的子弹将直接穿过张至清的眉心。

    可惜,就在那颗子弹要结束张书记生命的时候,一道白影不知从哪忽然穿出,推开了张至清。

    而那道横空出世的影子则成了替罪羊,毫无意外地被击中,重重倒地,血流如注,不知死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惊住了,一时间都忘了彼此的厮杀,傻傻地看着地上那个血人。

    本就噤若寒蝉的张至清待看清那道影子时,更加地失魂落魄,两腿一软,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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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我与他

    他又中枪了。

    当听到这个噩耗时,我只感觉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没有了方向。

    那一晚吃完晚饭后,我照例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非诚勿扰》重播,这是我从西山寺回到家后的第三天,生活回到了从前,而心态却远比以前宁静祥和,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蜕变吧。爸却不安好心,一反常态地坐到了沙发上陪我看电视,时不时旁敲侧击一下我对他的感觉。我亲爱的父亲大人,即便你女儿真的对他藕断丝连,也不会在这时候告诉您老人家吧,我是女孩子,自尊心可要比男孩强好多倍啊。

    这本该是一个温馨的夜晚,有爸陪着,我不会感到孤独,可偏偏上天不眷顾我。

    狐四,他是爸最忠心的一个手下,不管林家风雨飘摇了多少年,他一直陪在爸身边。

    我很感激他。

    可他却带来了一个让我近乎绝望的消息——他又一次中枪了。

    我当时来不及作出其他反应,就直接冲了出去,到了门口才想起我只穿着一身睡袍,光着脚丫子,脸上还敷着青瓜片,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可我当时的脑容量真的顾不上那么多了,光着脚丫子跑了出去,也不知他在哪个医院,就傻傻地往外跑。不过好在爸及时让狐四给我从家里拿来了一件外套和一双鞋子,开车追上了我,然后一路送我去了宁州第一人民医院。狐四还让我不用担心,吉人天相,上次他被子弹打中了脑袋,阎罗王都没敢收他,这次肯定也不会有事的。

    我没回答他,因为我已经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在车上稍微拾掇了一下,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有个人样,然后一到医院,我就狼狈不堪地冲进了急诊室,挨个护士问有没有见到一个中枪的人被送进来,最后一个年纪不大、也许是实习生的小护士把我带到了一间无菌重症监护室。我看到走廊里已经站了很多人,有些我认识,像孔书记、李市长、柴总、石总、佛印、薛子、绸缪、陆羽、庭筠他们,还有些我不认识,但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对他的关心,我感到很欣慰,因为我知道,能让这么多人为自己的生命担忧,是绝对不容易办到的,这需要多少的尊敬与爱戴啊。

    也许他们都知道三年前是我害了他吧,他们对我并不友善,只有佛印走过来跟我说话。

    他没事吧?我强忍着泪水问道。

    没事,子弹只是打中了右胸腔,没留在里面,刚刚做完手术,很顺利。佛印平静地告诉我。

    那就好。我对着佛印勉强挤出了一个苦笑,我知道佛印说得轻松,但中枪的他肯定很不好受。

    你进去看看他吧。佛印好心道。

    不了,我知道他没事就够了,这里还有你们陪着。我婉拒了,因为我害怕进去哭得不省人事。

    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无菌重症监护室的门却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厚厚隔离衣、戴着口罩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把口罩摘下后,我就认得她了,苏楠,美得有点像封神榜里妖精一样的女人。我知道她是在他最贫困最潦倒的时候就已经在他身边了,默默陪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贫贱不能移的相濡以沫,我很羡慕她,也很佩服她,甚至有点嫉妒她。

    紫竹,进去看看他吧。苏楠轻声道,她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的,让人的心也会为之溶解。

    我犹豫了,心里却咯噔一下激动起来,抬眼看了看苏楠,最终还是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用消毒剂洗完手,换好隔离衣,戴好口罩帽子,再换好鞋,我终于走进了那间重症监护室。

    原来监护室里还有不少人,子衿在,张书记竟然也在,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女孩静静趴在床边。

    而他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安详得像熟睡了一般,感受不到旁边亲人的焦急,朋友的紧张,实在是太自私了。你怎么能又中枪?就不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吗?三年前你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回来,为什么还要去撩扰那些不近人情的牛头马面!自私鬼!别睡了,快醒来好不好?

    他当然听不到我的心声,可苏楠听到了,捏紧了我的手,因为她看到我的口罩全被泪水打湿。

    那是你的女儿吗?我小声问道,顺带拍了拍苏楠的手背,示意我没事。

    嗯。苏楠轻轻点头。

    我恍然明白那也是他的女儿,小姑娘应该很漂亮,口罩上露出的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却令我想起了我四岁那年,也像那个小姑娘一样,静静趴在床边,手里还抱着个芭比娃娃,半糊涂半懂事地看着躺在白色床单上的妈妈,希望妈妈能睁开眼睛陪我说话,哄我开心,然后我就学樱桃小丸子向妈妈撒娇,可惜,那只是一种水中捞月的奢望。这个小姑娘比我幸运,因为她爸还可以醒过来,还可以继续把她驮到肩膀上,让她把这个世界看得更高,更远。

    小姑娘,我比你更希望你爸能醒来,你懂吗?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七,我知道我在你心里面是一个烂货,一个被明秋毫玩烂了还要装清高的不要脸女人,因为明秋毫曾经把一些偷拍的照片给了邱式,用来羞辱你,对不对?这是三年前,你中枪之后,我在南京跟明秋毫提出分手时,他发疯一样告诉我的,呵呵,我当时就笑得泪水止都不住,因为我没想到他会衣冠禽兽到这种地步。可是你不知道他是一个电脑高手吗?你还把他招进了江山集团担任信息部主管,你就想不到照片ps技术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还是一个黄花闺女,你信吗?

    呵呵,不过那已经没意义了,因为我们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我哭出了声音,苏楠拍着我的后背劝解我,我只能死死捂住我的嘴巴,任由泪水浸染。

    以前的我太天真了,总想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就算吵架,就算生气,就算分开,也会再在一起,就算我们很忙,就算我们很累,就算我们很烦,只要见到彼此就会温馨一笑。畅想着我们会一直走下去,蹒跚漫步,夕阳西下,白头到老,相濡以沫,然后轻抚着对方的脸庞轻声说句:对你的感觉一直都在。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明秋毫的那天,是一个雨天,冬雨,凄厉冷冽。

    因为临近期末了,刚上大一的我不想考得太差,就每天坚持到图书馆复习,当我撑着伞快走到图书馆时,一个单手撑伞单手骑车的大男孩因为避让一个横穿马路的女生,忽然失去了重心,不小心撞到了倒霉的我,我当时摔倒了,好在冬天穿的衣服厚,只是湿透了,但没伤到皮肤,还有左手在撑地的时候磨穿了皮,并无大碍,可那个老实巴交的大男孩却是又鞠躬又道歉,还固执地一定要送我去学校门诊检查,我当时看到他那个青涩害羞的样子,原本那点恼怒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在门诊检查完,送我回宿舍换衣服的时候,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明秋毫。

    一个不常见的名字,却很好听。

    之后,我们的联系就多了起来,吃饭、散步、游泳、逛街、郊游等等,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而我们也崇尚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只是拖拖手亲亲嘴这些普通的情侣亲昵,绝不触碰底线。

    我知道明秋毫的家世不好,农村出来的,手头拮据,所以每次出去的花费,我都争着给钱,可他却执拗地自己掏钱,虽然花多少钱我不在乎,但他的这种做法,还是令我感到很开心,不管这个女孩子多么有钱,多么独立,总是需要一个男孩子呵护的。尤其是后来我知道明秋毫的那些钱都是他在学校饭堂、图书馆等地方通过勤工俭学赚来的,我就更感动了。

    知道我跟明秋毫恋爱之后,悦儿跟小晴都劝过我,说我们俩不合适,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自己非常清楚,我们俩都是彼此深爱着对方,而且爱情本身就不是去爱一个完美的人,而是去接受他和我一样,是个不完美的人。我们都不完美,都有太多的缺点。然而,也正是这些不完美、是爱情的千古荒凉与满目疮痍使我心怀感激,伸出一双震颤的手,去抚爱那个看到我所有缺点却依然如此爱我、甘愿和我相依相伴的人,不是吗?

    兴许是天意弄人吧,在我们大学毕业后,本来计划步入婚姻殿堂的,可爸却带来了一个噩耗。

    我已经有未婚夫了,而且是娃娃亲,对方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一个人,跟我一样,带着块白玉。

    当时我就疯了,说什么也不同意,对本来就没什么好感的爸愈发的讨厌,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我已经跟明秋毫商量好了,爸要是再逼我成娃娃亲,我们就离开宁州,到一个陌生城市生活。

    可爸的狡猾远远超过我的估计,他拿出了我妈生前的一个日记本,妈娟秀的字迹既模糊又清晰地写在上面:希望看到我女儿与小七结婚。看到这句话,我妥协了,我不敢也不能忤逆我妈的遗愿,所以我去跟明秋毫商量,先答应这门娃娃亲,然后再想办法离婚。明秋毫听完,忽然变成了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面目狰狞,双眼通红,仿佛要将我生生撕碎。

    那天,明秋毫打了我,我嘴角都出血了,还骂我贱货。

    我哭着离开,伤心地不是明秋毫打我,而是他蛮不讲理,不懂我的心。

    可没过几天,明秋毫又像一条狗一样,哭着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他,还说他不是人。

    我当时也是被爱情蒙蔽了眼睛,就原谅了他,并且告诉他自己还是爱他的,并承诺一定离婚。

    后来,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让我厌恶不已的娃娃亲对象,竟然就是跟悦儿小晴她们那次去十里清扬见到的那个侍应生,初步印象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劣不堪,虽然他不是帅得晃眼的那种男生,却给人一种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感觉,尤其是他的笑容,干净清明,像一棵竹子,而且是一棵被风吹动、有生命的竹子,一笑起来,还会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很阳光。可即便他有着一副好皮囊,也没有入我法眼,因为我当时的世界只有一个明秋毫。

    悦儿说,结婚就是给自由穿件棉衣,活动起来不方便,但会很温暖。

    可我不相信这样的鬼话,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就等同于被判了无期徒刑,生不如死。

    尽管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也把他在心里埋怨了上万遍,但最终还是敌不过宿命,强忍着笑容跟他步入了对一个女人来说最为重要的婚姻殿堂,我已经做好了先跟他形成分居两年的事实,然后再自动离婚的拉锯战准备,却没想到他会在结婚的当天,就拿出了一份已经签好他名字的离婚协议书,让我颇感意外。

    令我感到意外的事情,在婚后还接踵而至,首先他总是千方百计有意无意或明或暗地修缮我们父女的关系,他的那句话“我爸比明秋毫多爱我二十年”让我深深震撼,我也开始逐渐拆除建了二十几年的心墙,接受了我爸,他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他。其次他貌似很喜欢吃我做的早餐,每次都会吃得一干二净,虽然我嘴上没说什么,还是冷冰冰对着他,但其实我心里还是很骄傲的。然后他每次回家,不管多晚,手里都会有一束玫瑰,他不会直接给我,只是会放在我的房门口,我每天早上醒来开门,就会发现,虽然我都是交给樊妈处理,看都不想看一眼,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感动的。然后他还会经常无理取闹,譬如说在家里吃着吃着饭,他会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你可不可以别在我脑海里转来转去,累不累?我当然是没给他好脸色看,但心里其实还是不争气地颤动了一下。还有,他知道我有健忘症,所以家里贴满了各种便签纸,提醒我这样东西该什么时候用或者该怎么用,这样的小细节,我当时很反感,觉得你凭什么要干扰我的生活。只是到了他不在的那三年,这样的便签纸从我身边消失,我才真正感受到那小小的一张纸片,却蕴含了多少爱意。

    几天前,他忽然出现在西山寺,重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当时真的很激动,但我控制住了我自己,因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把签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时,我还是没有收回我的决定,他也没再说话,留下一张纸条,就离开了。我在他走之后,才有勇气打开那张纸条,上面是一手极其飘逸的狂草:咖啡苦与甜,不在于怎么搅拌,而在于是否放糖;一段伤痛,不在于怎么忘却,而在于是否有勇气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呵呵,对不起,七,我已经没有勇气了。

    人很杯具的是,总是慢半拍,慢慢才知道,太在乎别人了往往会伤害自己;慢慢才知道,对自己好的人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少;慢慢才知道,很多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很多东西只能拥有一次;慢慢才知道,真心对一个人好不一定有回报,而你忽略的人往往可能最重视你;慢慢才知道,现实如此无奈,而自己却老了。

    我那天晚上从医院回去之后,失眠了一夜,第二天,我又回到了老地方,西山寺观音庵。

    轻车熟路地跪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面前,心里默默祈祷着,保佑我的爱人萧云长命百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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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恶来

    当萧云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头疼欲裂,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孱弱地看着四周。

    这间卧室绝对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设计简约明了,同时也是雍容华贵,土耳其的地毯,意大利的木床,法国的油画,挪威的壁灯,无一不是体现着房间主人的贵重身份。床头柜仿佛是由四本巨大的木书堆砌而成,而放置于其上的台灯造型独特抽象,动感十足。四壁奶黄色贴墙布,在壁灯映照下,房间的华丽感更是扑面而来。沿墙放着一溜一溜的宝石蓝流线型大沙发椅,玻璃茶几放着三四盘水果点心。分体式空调送来的冷气,悄无声息地分配到每个角落。

    “啊!您终于醒了!”从阳台上走回来的一个小伙子惊喜万分道。

    “这是哪?”萧云有气无力道,由于眼睛睁不开,自然无法看清那个小伙的容貌。

    “张家啊。”那个小伙应该年纪不大。

    “哪个张家?”刚苏醒过来的萧云反应有些迟钝。

    “张至清书记的家。”那个小伙没敢露出半点轻蔑的语气,毕恭毕敬地问答。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萧云惊讶道。

    “您的右胸口中了枪,在医院住了十天,然后张书记就把您接回了这里。”那个小伙如实道。

    “我昏迷了多久?”萧云唇干舌燥道,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医疗设备一样不差,比医院还齐全。

    “在这里大概有四五天吧,中途醒来过一次,不过时间很短,估计您也不记得了。”小伙道。

    “能给我递杯水吗?渴。”萧云摸摸鼻子道。

    “好嘞。”小伙笑着点头,手脚干脆利落,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杯微暖的白开水。

    “谢谢。”萧云谢绝了小伙喂他喝水的请求,自己在小伙的帮助下勉强坐起身,喝了一大半。

    如同一场久旱后的甘霖普降,舒畅。

    “您饿不饿?我给您去端碗白粥来吧。”小伙询问道。

    “先别忙。”萧云这时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也看清了眼前的小伙,问道,“你是?”

    “我是张家的一名工作人员,宁州本地人,专门负责您饮食起居,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到。我的名字叫白信杰,‘白’是秦朝长平之战坑杀赵国四十万大军的白起的白,‘信’是日本战国时代桶狭间会战中击溃今川义元的织田信长的信;‘杰”是宋末元初崖山战役败给蒙古而导致南宋灭亡的张世杰的杰。”小伙子滔滔不绝道。

    萧云先是愣了一愣,然後就笑了出来,苍白的脸色有了几分红润,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小伙印象又好了几分,想了一下,学着他的语调,也这么自我介绍:“我叫萧云,‘萧’是太平天国在平南官州全歼广西提督向荣大军的萧朝贵的萧,‘云’是三国时代七进七出长坂坡如入无人之境的赵云的云。”

    “呀,少爷,想不到您也喜欢历史啊?”白信杰惊喜道,他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相当年轻。

    “还行吧,只是没想到你连织田信长都知道。”萧云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头,但还是虚弱。

    “嘿嘿,二爷平时会拿一些历史书给我看的。”白信杰羞赧地搓了搓手。

    “二爷?”萧云不解道。

    “就是张书记,他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管他叫二爷。”白信杰解释道。

    “哦。”萧云点点头,也不知道影视城刺杀案处理成啥样了,更没想到张至清会把他接回家。

    “少爷,你也了解日本战国史吗?”白信杰拉过了一张椅子,青涩的脸蛋遮不住那股兴奋劲。

    “其实也还好,只是前阵子刚翻完一套《德川家康》全集。”萧云淡淡道。

    “喔?真的吗?那我问你,你喜欢德川家康这号人物吗?”一谈到历史,白信杰就搂不住了。

    “谈不上喜欢,不过比起狂妄地想吞并明朝的丰臣秀吉,还是德川可爱点。”萧云微笑道。

    “是吗?”白信杰眨着眼睛。

    “其实历史人物的评价,常常有主观的好恶情感,很难有客观标准,而且有时还会掺杂民族性这种复杂的因素。比方以德川家康而言,尽管日本人因为德川幕府的锁国政策导致西方列强入侵的屈辱而迁咎他,但现在日本人仍是非常推崇德川,尤其欣赏他在劣势下的隐忍性格。外国人甚至相信,日本能在战後迅速复兴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日本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德川性格。”萧云轻声道。

    “那如果德川家康让我们华国人来评价呢?”白信杰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点,忍不住问道。

    “杀了妻子的德川,应该会像吴起一样,背负杀妻求将的嘲讽,不过呢……”萧云卖个关子。

    “不过什麽?”白信杰迫切问道。

    “不过,日本人倒是很赞许他这种杀妻的行为。”萧云把这个酷爱历史的小伙子引诱得有点把持不住,忍不住又偷笑了一下,没再作恶多端,轻声道,“因为日本女人在战国时代根本没地位,所以杀妻跟杀狗没什么两样。也许因为日本的历史学者普遍怕老婆,所以潜意识欣赏敢杀掉老婆的德川。”

    白信杰一怔,接着就捧腹大笑,磕磕巴巴道:“少…爷,你太…有趣了。”

    萧云也很喜欢这个对历史巨感兴趣的青年,当话题转到历史上时,他便侃侃而谈。

    从秦始皇嬴政,到清宣统帝爱新觉罗溥仪,白信杰似乎是了若指掌,几乎没有他不清楚的。

    “信杰,你一定没有女朋友。”听着白信杰聊了将近一个小时,萧云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话。

    “咦,少爷,你怎么知道?”白信杰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

    “废话,有哪个女孩子能耐得住性子听你说完华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萧云无语道。

    “哈哈哈┅说得也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聊历史故事。”白信杰摊手道。

    “那你应该改念美国史才对,短短两百年,一下子就说完了。”萧云认真道。

    “哈哈哈┅你在讥笑美国喔!”白信杰的笑点应该是无下限的,一丁点幽默他就能大笑不止。

    萧云喝了口水,好不容易等到他笑完,才问道:“信杰,我昏迷这几天,都有谁来看过我?”

    “外人没有,你刚到家时,老太君来过,第二天,二太太来过,然后就没了。”白信杰说道。

    “老太君?二太太?”萧云一头雾水。

    “哦,老太君就是二爷的母亲,二太太就是二爷的老婆,汪寒梅。”白信杰再次耐心解释道。

    “那你家二爷没来看过我?”萧云问道。

    “没有,二爷一直没回家,倒是三爷,哦,也就是张羡鱼三公子被关了禁闭。”白信杰说道。

    “为啥?”萧云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你中枪的那一晚,三爷就被关禁闭了。”白信杰小声道。

    萧云陷入了沉思。

    ——————

    时间稍微回转,回到萧云中枪倒地的那一瞬间。

    一公里外的某制高点,正卧身握着一把狙击枪的影子呆若木鸡,这个意外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这是他第一次显露慌张,眼睛时而离开瞄准镜,时而紧贴瞄准镜,想确定萧云的真实情况。

    很遗憾,萧云这次真的又中枪了,而且不同三年前,那次影子有所准备,这次完全是意外。

    影子呆卧了很长时间,才盘腿坐起,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黯然道:“我失手了。”

    沉默了近三分钟,燕中天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问道:“他赶到了?”

    “嗯。”影子默然答道。

    “中枪了?”燕中天又问道。

    “中了,应该是从右胸腔穿了过去。”影子沉声道。

    燕中天不死心,又询问了几句,可每问一句,脸色就沉一分。

    “唉。”燕中天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挂掉了电话,对同车的太史颜回道,“让他们撤吧。”

    “将军,失败了?!”太史颜回愕然道。

    “失败了。”燕中天颓然闭上了眼睛。

    “陆坚雄他们没赶到吗?”太史颜回诧异问道。

    “赶到了。”燕中天无力答道,很难相信这位常常运筹帷幄之中的老人竟然会这样的颓败。

    “吴醉音他们没坚持住吗?”太史颜回还是不敢相信。

    “坚持住了。”燕中天疲惫地阖上了眼睛,他知道,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没这样的良机了。

    “那为什么?!”太史颜回满脸的惊讶。

    “两个原因,第一个,孩子终究还是赶到了现场,第二个,恶来来了。”燕中天苦笑道。

    这个笑容,应该就跟当年岳飞吟出“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

    看清倒在血泊中的那个人是萧云时,吴醉音彻底傻住了。

    她今晚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把杨洪那群人从张至清身边骗开,给影子提供狙杀的机会。可她没想过萧云会突然出现,会舍身救了张至清一命,她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不知所措。从后赶来的陆坚雄一行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跟吴醉音的任务是如出一辙的,假装中了杨洪的计谋,找机会缠住杨洪,等影子出手,在张至清中枪后,再去补上致命一刀,结果萧云的出现,打破了一切计划。

    可机会就是这样,像飘在河面上的一片落叶,你没有抓住,就再也没有了。

    就在所有人的脑袋发生短路的那十几秒钟,异军突起,五个人忽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这五个人,就像五根上古冰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没有任何神采,也不发出任何的声响,无声无息,不悲不喜,如同鬼魂一样,转瞬间就来到了眼前,杨洪的一个手下还在思索着这五个人是干嘛来的,就发现自己的心脏已经被一把寒刃刺穿,他还没来得及呼喊,那把寒刃就已经抽出,还带出一注猩红鲜血,猝然间就已经插进了第二个人的心脏,动作快得似乎只有眨眼的工夫。

    也有人反应过来后,尝试过还手,可对方根本就不避讳刺过来的刀,仍然是一个动作。

    挥刀,刺入心脏,拔出,再次挥刀,整个过程就像机器一样,没有人类正常的感情反应。

    恐怖!

    “恶来!”吴醉音大脑是最先恢复正常运作的,恐惧地尖声怪叫,“快撤,快护着我撤!”

    “广陵散人,你带主人先走,我们仨殿后!”钟氏三兄弟的老大怒吼一声,如临大敌。

    广陵散人也不迟疑,立即护着吴醉音夺路而逃,因为他宁愿自杀,也不愿碰上恶来。

    江湖上,令人谈虎色变的有几支队伍,譬如黑龙团的情殇,公子党的鬼影,天师会的刽子手。

    而“恶来”这个名词,就显得过于默默无闻了一些,所以听到吴醉音在喊恶来,杨洪他们也还是傻傻地不知为何物,依然不肯逃跑,直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悄无声息地刺穿心脏,他们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恶来”就是指那五个不知从哪个旮旯窜出来的恶魔,那五个不知道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为何物的妖怪!

    就连贵为九品高手的钟氏三雄,在恶来面前,也是战战兢兢,因为他们听过恶来的威名。

    恶来是一支近卫队伍的名称,这支队伍一个只有五十人,但他们从三岁开始就接受杀人训练。

    但五名恶来砍瓜切菜般把杨洪十二人以及陆坚雄六人砍翻在地时,钟氏三雄彻底颤栗了。

    要知道,他们会同广陵散人,四个九品高手,跟杨洪他们还是处于胶着状态,可他们只是五个人,就已经成了一边倒的境界,这支完全不讲究花哨招式、只是运用最简单有效的军队制敌术杀人的可怕队伍,究竟强大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如果是五十人齐聚的话,是不是只有大宗师才能对付得了?

    没人会回答钟氏三雄了,因为即便回答,他们也听不到。

    不到五分钟,这三位杀人无数的亲兄弟就倒在了恶来的寒刃之下,死不瞑目。

    “主子,我们来晚了,请治罪!”五名恶来之中为首的那个妖怪走到张至清面前,拱手道。

    张至清浑不在乎恶来的自责,只是单膝跪在已经昏迷的萧云面前,脸色苍白,表情极其痛苦。

    *****

    (纠错:在第八卷第十二章二太太出现过,名字也叫汪凝眉,可后来我写着写着糊涂了,写成了汪寒梅,就干脆将错就错吧,知道汪凝眉跟汪寒梅是同一个人就可以了,唉,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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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老太君

    萧云苏醒的消息,没多久就在张家传开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反应不一,有高兴,有担忧。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大家都不明白二爷为什么对这个原本没有交集的年轻人特别照顾。

    白信杰口若悬河了近一个小时后,忽然想起了正事,没敢再跟虚弱不堪的萧云胡扯历史,赶紧去把张家的家庭医生、也是南京医科大学神经外科专家王忠教授请过来,为萧云作一次全面检查。王忠教授五十岁的年纪,面阔耳大,稍微有点地中海,估计张至清对他有特别交代过,所以他对萧云非常客气,一见面就嘘寒问暖,作检查时也是毕恭毕敬,让萧云那张老脸难得红了一次,毕竟人家是长江中下游最知名的神经外科专家之一。

    等望闻问切、仪器听筒等中西结合的方式折腾下来,王忠教授面露喜色地告诉萧云已无大碍。

    白信杰舒了口气,这才把悬在心脏的那块石头放下,送王忠教授离开后,就去给张至清报喜。

    由于王忠教授临走前把萧云身上的各种治疗仪器都拆了下来,萧云得以解脱,在白信杰的搀扶下,拄着医用拐杖,慢慢挪到了阳台上,凉风一吹,让他不禁有些头晕脑胀身体发凉,好在九品上的底子还在,体内的真气虽弱不禁风,到底还是能维持他正常的生理机能,不至于再次晕倒。

    又是大半个月没见着阳光了,秋老虎已然是风烛残年了,阳光并不猛烈,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萧云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套隐匿于一片幽静山林中的欧式别墅,坐西南、朝东北,可以说是“坐金銮,纳盘龙,镇宝塔,聚宝盆”,是“靠山高硬、前景开阔、位子显赫、广纳财源、永保安康”的一块乐土,从自然地理的角度来看,可算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宝地,置身其中恍如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宁静幽远的感受令人神驰。

    别墅用一块块木板搭接而成,尖尖的屋顶,绛红色的屋顶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建筑的中与西结合得如此和谐,中式的基础韵味与西式的建筑符号和细节取长补短,不但富有审美的愉悦,更重要的是令居住舒适而贴近自然。外部空间布局有中式住宅围合的感觉,整体体现了小而精的优势。

    茂密葱茏的竹子沿着小路错落有致地站成两排,翠绿的竹叶则在顶端逐渐合围,形成了一个圆拱形的“屋顶”,大部分的阳光和初秋炙人的热气就这样被隔绝在外了,而无论你走在别墅区的任何地方,却始终都看不清道路前方10米以外的景观,翠绿高大的竹林把整幢别墅隐密在其中,曲折处有通路,通路处又是竹林满眼。

    “信杰,这是什么小区?”萧云凭栏远眺,他所在的位置是别墅三楼,还是能望远的。

    “新月湖小区,是咱们张家自己的房地产公司古道集团搞的,最贵楼盘。”白信杰自豪道。

    “那这里是新港区?”萧云当然听过新月湖小区,这个著名的楼盘不是有钱就能住进来的。

    “嗯。”白信杰点点头,然后虚指了指远处,“瞧见没?那边那个人工湖就是新月湖。”

    萧云眯着眼随意眺望了一眼新月湖,问道:“你家二爷有没交代过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没有,二爷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影视城庆典的刺杀案,太轰动了。”白信杰皱眉道。

    “处理成什么样了?”萧云现在呆在这里,简直是聋子与瞎子,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知。

    “呃,我不太懂,听他们说是东厥恐怖分子所为,公安部去x疆抓主谋去了。”白信杰说道。

    “这样倒好解释了。”萧云呢喃一句,心里却在揣测张至清掩盖真相背后的用意,为什么呢?

    萧云还在苦思冥想中,却被门外的一把女声打乱思绪:“信杰,信杰,在吗?”

    “呀,是陈姨!”白信杰听到声音,一个激灵,让萧云在原地站好,赶紧一溜烟去开门。

    萧云不清楚白信杰口中的陈姨是何方神圣,回头看过去,只见白信杰带来了一个中年妇女。

    “少爷,这是陈姨,平常专门服侍老太君的。”白信杰说的很巧妙,一句话就说明了她地位。

    “陈姨好。”萧云嘴角微扬。

    “少爷好。”陈姨尽管地位不一般,但对萧云的态度竟然没有半点的傲气,让白信杰很意外。

    “您找我有事?”萧云主动问道。

    “老太君想见你。”陈姨言简意赅道。

    “好。”萧云没想就答应了,不明白张至清的母亲为啥会想见自己,但出于礼貌,还是去吧。

    “少爷,坐轮椅去吧,您现在身子还弱。”白信杰聪明机灵,这会儿已经把一张轮椅推过来。

    萧云也不推辞,坐上轮椅,由着白信杰在后边推着,跟着陈姨坐电梯下楼,去见那位老太君。

    一楼的房间装饰与二三楼西方洋气的风格简直是南辕北辙,完全是中式气派,古色盎然,金窗玉槛,香屑布地,帘卷虾须,毯铺鱼獭。屋角还有两只青铜云兽香鼎线条雄奇,一望可知必是大有来历之物。堂中垂一袭竹帘,透过竹帘隐约可见帘后端坐着一位老年妇人,慈眉善目,头发白雪一样的银亮,皱纹像拱起的蚯蚓,爬满了宽宽的额头。此刻正闭着眼睛,跪坐在一个金黄色的软垫上,右手捻着一串佛珠,动作舒缓平稳,嘴唇微动,念经诵佛。

    “老太君,小少爷来了。”陈姨在竹帘外轻声喊了一句。

    “让他进来。”老太君淡淡道,关节微凸的手指一颗一颗缓缓捻着佛珠。

    “小少爷,你自己进去吧,我跟信杰在外面等你。”陈姨有些唯唯诺诺道。

    “好。”萧云看出来陈姨那种发自内心的畏惧,勉强从轮椅起身,撩开竹帘走了进去。

    “跪下吧。”老太君虽然没睁开眼睛,但已经知道萧云走到了身后,第一句话就耐人寻味。

    萧云明显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阵古怪的感觉,但又不好拒绝,只得摸了摸鼻子,慢慢跪下。

    “磕三个头,然后上一炷香。”老太君说了第二句话,那种语气,就像西宫出来的懿旨。

    萧云又是一阵茫然,先抬头看去,发现上面供奉着一个灵牌,由于光线太暗,字迹看不清楚。

    思虑了几秒钟,萧云还是低头了,毕竟人在屋檐下,至至诚诚磕了三个头,然后上了一炷香。

    “鬼谷子,把轮椅推进来,让他坐下说话。”老太君说了第三句话,但不是对萧云说的。

    萧云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左后侧,站着一个人畜无害的老人,佝偻着身子,静静而立。

    一受伤,自己所有机能都弱化了,萧云苦笑自责,脑袋却忽然闪过一个名字:鬼谷子?!

    萧云瞳孔骤缩,猛地回头再去看那个老人,发现他面容苍老,眼睛似乎很是疲惫,半睁半闭。

    他就是鬼谷子?三大宗师之一的鬼谷子?黑龙团无可争议的精神领袖鬼谷子?!

    怎么他在这位老太太面前,像个仆人一样?若真如此,那这位老太太又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让萧云太震撼,脸色更加苍白,以至于鬼谷子把他扶到轮椅,他都没有知觉。

    鬼谷子沉默是金,只是对他笑了一笑,那是沉淀了所有浮华俗世的笑容,然后默默站回一边。

    “你肯舍命为老二挡下这枚子弹,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老太君终于睁开眼睛,看过来。

    “您过奖了,我当时也是来不及多想。”萧云不自然地笑了笑。

    “老二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别看现在他还窝在j苏这块小地盘经营,指不定他就龙入深海,游进京城,游进中南海。”老太君那种母亲对儿子的天生自豪感喷薄而出,轻声道,“老大太忠厚,不过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你知道我国的第一艘航母大连号已经下水了吗?舰长就是他。我国曾在1985年5月办过至今唯一的一届飞行员舰长班,最后有9人从这里毕业,老大就是其中之一,他本身就是海军大连舰艇学院副院长,选他当首任航母的舰长,实至名归。老三我原以为一直是个不成器的不肖子,整天只懂花天酒地,垂涎美色,游戏人生,但没想到这家伙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扮猪吃老虎,表面浪荡不羁,其实内心明镜如台,而且寡情薄幸,没有兄弟情。说了你也不相信,这次老二在影视城被人意图谋害,其中就有老三的人。”

    “啊?!”萧云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里头还牵扯到张家兄弟内斗。

    “残虹一剑听过吗?就是老三的人,吴醉音你也该认识吧?也是老三的人。”老太君平静道。

    萧云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搭话。

    吴醉音是张羡鱼的人?为什么他要派她接近自己?

    残虹一剑也是张羡鱼的人?为什么他要派他不断刺杀黑龙团的人?

    最关键是,吴醉音一行,为什么要对张至清下毒手?帮张羡鱼争家产?还是争地位?

    萧云忽然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被浓雾笼罩的谷底,看不清身边一切,也彻底失去了前行方向。

    “我也没想到老三这么多年来能够一直隐忍不发,实在让我刮目相看。”老太君感慨道。

    萧云还是不敢搭话,因为他不愿意卷入张家的内乱,他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够棘手的了。

    “老三被关禁闭,是老二替他求情换来的,我的本意是让他以死谢罪。”老太君轻描淡写道。

    那可是你儿子啊!萧云几乎要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但他还是能够保持着冷静,坚持缄口不言。

    “一个人的伟大,并不是说你为社会作出了多少贡献,你多有成就,而在你面对诱惑的时候,懂得放弃。”老太君再次捻动手中的佛珠,语气多少带点落寞道,“拔出萝卜带出泥,老三勾结燕中天妄图联合搞掉老二,这事儿肯定没完,如果深挖下去,肯定还有人藏在背后,只是我不想再查下去,即便查着了,也是自己心里闹个不欢,倒不如把老三打下去,给对方一个耳光。如果对方晓得收手,那就皆大欢喜,如果还想折腾,我们张家也不是孬种。”

    萧云静静听着,还是没发表任何意见,他学乖了,经历过苏家、谢家、纳兰家的内耗就够了。

    “你不想说两句吗?”老太君也发现了萧云的异常,侧过头来问道。

    “我不知该说啥。”萧云避重就轻道。

    “老二把你接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老太君问道。

    “不知道。”萧云摇头道。

    “因为我同意了。”老太君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但落在萧云眼里,却藏着小刀。

    “谢谢老太君。”萧云也只好摸着鼻子顺坡赶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吗?”老太君又问道。

    “不知道。”萧云继续苦笑道,这个老太太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她啊。

    “因为你搅乱了燕中天那个老家伙的计划。”老太君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开心。

    萧云却是心里微凛,他到现在还弄不清楚为什么燕老会牵扯到针对张至清的这个行动上来。

    “你先回房吧,在这再休养一段时间,你要喜欢长住,也可以。”老太君重新阖上了眼睛。

    “谢谢老太君。”萧云再次道谢,鬼谷子把他推出竹帘后,白信杰眼疾手快,赶紧过来接手。

    竹帘内,又恢复了安静。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鬼谷子忽然开口。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没准备好,会吓着他。”老太君平静道。

    “燕中天触碰了底线,这次仗在所难免了,要及早争取他的立场。”鬼谷子提醒道。

    “这孩子有点让我感觉到控制不住。”老太君皱起了眉头,这恐怕才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为什么?”鬼谷子不理解道。

    “他像一本失去首尾两页的经书,我不知道它的开端,也不知道它的终结。”老太君忧心道。

    鬼谷子听完,也倏然皱起了白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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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雨下整夜

    萧云仍然沉浸在见到大宗师鬼谷子的极度震撼中,以至于白信杰叫了他好多次,都没有反应。

    “少爷,少爷,您别吓我啊!”白信杰见萧云一脸呆滞,还以为是副作用,吓得小脸都白了。

    “哦…没事,想事情想入迷了。”萧云这才回过神来,哂笑了一下。

    “您快吓死我了,当年淝水大败后,前秦皇帝苻坚在逃回洛阳期间假寐了一炷香,大将慕容垂就以为是苻大帝驾崩了,哀声哭嚎,迅速影响到了十万溃败大军,哭声恸地啊。少爷,您现在是张家的贵客,要是身体有啥不舒服,可千万得告诉我啊,不然老太君怪责下来,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白信杰惨然道,按了电梯。

    萧云苦笑,忽然道:“信杰,我想出去外面透透气。”

    “啊?”白信杰为难道。

    “就在外面的花园里转转,要是老太君问责,我就说是我逼你的,成不?”萧云轻声道。

    “那…行吧。”白信杰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见是阳光明媚的,也不好拒绝。

    推着轮椅出到花园,一路沿着曲径通幽处而行,鸟语花香,翠竹摇曳,怪石嶙峋。

    沿途见到不少张家的工人或者保镖,他们一瞧见坐在轮椅上的萧云后,无一不是躬身点头。

    萧云却感觉浑身不自在,自己不就是救了张至清一命吗?也不至于在张家有这么高的地位吧?

    而那些摧眉折腰的张家下人带着坚定的微笑,仿佛都在说少爷,你是欧莱雅,你值得拥有。

    走到一亩见方的池塘,里面的荷花只剩下枯叶残梗,像燃尽的香柱,一片萧条的中秋景色。

    萧云心里想着事儿,嘴上却问道:“信杰,你清不清楚我中枪那晚,最后是怎么脱身的?”

    “听小泥人提起过,哦,小泥人是咱们的管家,g西苍梧人,老太君的老乡,口音特别重,你要不竖起耳朵,你都听不清,不过我是习惯了。据说他在张家已经有三十年了,他本名叫鲁泥,大家私下里都叫他小泥人,他也乐呵呵不介意。小泥人说,那晚二爷被一伙人劫持,又碰上了三爷派来的人,后来还有陶黑爷派来的一伙人,至于为啥有那么多人我也弄不清楚,反正很混乱就是。然后不知在哪有个狙击手想要二爷的命,少爷您就出现了,救下了二爷,最后,二爷的贴身护卫恶来就赶到了,那帮二愣子不是被杀死就作鸟兽散了。”白信杰娓娓道来。

    “恶来?”萧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商纣王的麾下猛将啊,后来三国时的典韦不是被曹操誉为‘古之恶来’么?”白信杰笑道。

    “那这跟二爷的贴身护卫有啥关系?”萧云不解道。

    “二爷的贴身护卫一共有50人,听说他们从三岁开始就练习杀人,统称恶来。”白信杰道。

    萧云心头一震,三岁开始练习杀人?那不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冰冷机器?

    由于他之前从未将精力放在过张至清身上,所以对这位权臣很多事情都是两眼一抹黑。

    “你们家二爷跟三爷到底有什么仇?三爷竟然想要二爷的命?”萧云感兴趣问道。

    白信杰吓了一大跳,赶紧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松了口气,小声道:“这事儿我也不知道。”

    萧云暗暗可惜,阳光刺眼,他的黑亮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又说道:“给我说说老太君吧。”

    “这我到了解得挺详细的,还是听小泥人说的。”白信杰咧嘴一笑,问道,“李品仙你认识吗?”

    “好像有听过。”萧云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名字有点印象,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或者见过。

    “李品仙,字鹤龄,1890年4月22日生于苍梧平乐乡。1905年,考入蔡锷在桂林创办的g西陆军小学。1910年春,升入h北第3陆军中学第2期。1911年10月,参加了著名的武昌起义。随后回到家乡梧州在军政分府担任军械局委员。1913年1月赴保定军校第1期学习。后来跟了老同学唐生智,在他手下从排长升到军长,唐生智兵败瓦解后投靠桂系,靠着和白崇禧的同学关系稳步上升……”一谈到历史,白信杰的嘴就没有阀门了。

    “等等。”萧云忍不住打断这位历史爱好者,苦笑道,“我问你老太君,你怎么净介绍李品仙?”

    “老太君就是五哥的亲侄女,哦,李品仙在家里排行老五,都叫他五哥。”白信杰爆了猛料。

    “……”萧云愕然,牛人啊,都是牛人啊,想想又问道,“你知道老太君身边的鬼谷子吗?”

    “那个怪老头?我只知道他是黑龙团的团长,平常基本不露面的,特别怪。”白信杰发憷道。

    萧云听了没什么反应,弯腰摘下一朵池塘边的黄色野花,轻轻捻着,心里却在思绪万千。

    南宫青城,曹子英,吴醉音,残虹一剑,燕中天,张羡鱼,张至清……这些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条线索。为什么燕老要与张羡鱼合作,精心布下这么一个局,非得致张至清于死地?还有那一枪,到底是不是影子开的呢?如果是,他为什么要和燕老联系在一起,也参与到这个漩涡中?

    忽然间,萧云想到了什么,神情剧变,脸色愈发苍白,就连双手都禁不住细微颤抖起来。

    ——————

    入夜之后,白天还是晴空万里的南京忽而下起了雨,古都迷濛,秋雨沁着冬凉,肆意袭来。

    在雨花台一处别墅,身着一袭黑色长袍的陶黑石负手站在落地窗下,静听着外面雨打芭蕉。

    他虽然看不见世间万物,但他能听出声音的灵动,那纷乱的雨点,就如同他此刻的复杂心情。

    “好容易盼到行宫歇歇倦体,偏遇着冷雨凄风助惨情,剑阁中有怀不寐唐天子……”

    境由意造,物由心生,听着外面的雨中即景,陶黑石忍不住哼起了一段京韵大鼓《忆真妃》。

    音色嘶哑,仿若淬火练琴。

    忽然,一阵冷炙的脚步声从院外踏雨传来,陶黑石听得仔细,低声哀叹一句:“终于来了。”

    “黑子好雅致。”张至清进院子后,也听了几分陶黑石的唱音,笑着捧了一句。

    身后一直为他撑伞的一名恶来随即站到门口处,另外四名恶来也进屋,其余五名在屋外站岗。

    “张书记谬赞了。”陶黑石嘴角微扬,冲着门口拱了拱手。

    “刚刚应付完中纪委的几位大佬,这次宁州影视城的刺杀案影响太大了。”张至清走了过去。

    “中纪委都过来了?”陶黑石皱起眉头。

    “调查省公安厅及宁州市公安局的不作为。”张至清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雨丝。

    “潘大伟惨了。”陶黑石笑了几声,这位新任公安局长,比不得前任邱祭祖的强势,太唯诺。

    “饿了吧?”张至清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八点多了,笑着侧头看了陶黑石一眼。

    “是有点。”陶黑石哂笑了一下。

    “我在那边饭局也没吃多少,走,吃饭去,克敌,让人上菜。”张至清冲门口喊了一声。

    “是。”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恶来立即迈步走向了厨房。

    而张至清则与陶黑石在落地窗前摆下了一张矮桌,两人直接坐到了地上,盘膝相对。

    窗外雨水叮咚,夜风习习,倒也惬意。

    由于张至清滴酒不沾,所以向来好酒的陶黑石也没有不识时务地想喝酒,只泡了一壶茶。

    一两千金的一甲子年纪普洱茶。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吧?”张至清竟然连茶水都不喝,给陶黑石倒了一杯茶,自己喝白开水。

    “还行,谢谢张书记关心。”陶黑石藏在墨镜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但嘴角还是挂起笑容。

    “这别墅是我刚上省里面,就买下来的,但很少过来住,你算是喝了头啖汤。”张至清笑道。

    “那是我的荣幸。”陶黑石也笑了起来。

    “黑子,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意见,我能感受得出来。”张至清小饮了一口白开水。

    “没有。”陶黑石面上还是得矢口否认。

    “妲己的事儿怪不得我,她野心太大,想一口吃掉小七,你让我怎么办?”张至清摊开手道。

    “张书记,坦诚讲,这事儿我真的一点意见没有,妲己完全是咎由自取。”陶黑石开诚布公。

    “这就好,其实妲己这姑娘我很喜欢,漂亮,聪明,机灵,可惜啊……”张至清叹了口气。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陶黑石斩钉截铁道,抿了一大口很烫的普洱茶。

    张至清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向了窗外的夜雨,而菜也被保姆陆续端了上来。

    糟溜鱼片、锅烧肘子、松子虾仁、熘黄菜、鱼头豆腐汤,四菜一汤,清一色的鲁菜。

    “黑子,你是烟台人,今儿个我特别交待,全给做了鲁菜。”张至清拿着筷子,虚指了桌面。

    “闻出来了。”陶黑石笑得很开心,夹起一块鱼片入口,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正宗!”

    “好吃就多吃点。”张至清微笑道,他舀了一碗鱼头豆腐汤,小口喝了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陶黑石用筷子作为探路拐棍,津津有味尝着桌面上的美味佳肴。

    “黑子,你进黑龙团多长时间了?”张至清忽然问道。

    “28年。”陶黑石正嚼着一块松子虾仁。

    “嗯,真的很长时间,我很好奇,快三十年的感情,黑龙团也收不了你的心?”张至清问道。

    陶黑石浑身一滞,一根筷子从手中滑落,掉到桌面后,弹下了地。

    在后面站立如松的恶来罗克敌赶紧上前,捡起那根筷子,又为陶黑石换了新的一根。

    陶黑石却没有力气再重新拿起筷子了,索性把另外一根也放到了桌面上,脸色苍白。

    “你是天师会的人吧?”张至清依然带着微笑道,夹起一块肘子肉,吃了下去,太平静了。

    “哪里露出了破绽?”陶黑石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被人当众脱下伪装,还是觉得震惊。

    “还记得我去宁州出席影视城庆典之前,专门打电话给你说了什么吗?”张至清微笑问道。

    “你说这次庆典级别很高,有几位国副级人物会来,不想把恶来带过去。”陶黑石轻声道。

    “嗯,所以要让你暗中派人保护我。”张至清接口道。

    “我派了。”陶黑石平静道。

    “这不是重点,而是我不带恶来过去这事儿,我记得我只跟你一人提起过。”张至清淡笑道。

    “将军如果知道你不带恶来,肯定会冒险一搏,所以我就暴露了。”陶黑石露出痛苦的神色。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至清云淡风轻一笑,放下筷子,用白开水漱了漱口。

    “我想知道,那五名恶来是怎么及时赶到现场的?你根本不可能预先准备。”陶黑石不甘心。

    “我当时跟杨洪说我手机丢了,让他借个电话给我,而道白了解我的习惯。”张至清微笑道。

    “你从不会用别人的手机打电话,我想,你的手机也没丢吧。”陶黑石泛起一个苦笑。

    “嗯。”张至清点点头。

    “蠢货!”陶黑石骂了一句,当然,这是骂杨洪的。

    “黑龙团给予了你无上的荣耀以及权力,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张至清不解道。

    “人总是有信仰的,如果没有信仰,宫刑后的太史公也写不出史家之绝唱。”陶黑石竟笑了。

    “你的信仰是?”张至清好奇问道。

    “除掉你,还全国人民一个朗朗乾坤安定祥和的未来。”陶黑石不慌不忙道。

    “你不觉得这话从一个黑社会头子嘴里说出来,很可笑吗?”张至清大笑了几声。

    “中山先生举事前,就是洪门的。国家把我们定性为黑势力,说我们站在人民的对立面,这只是你们官方的说法。就像百姓都痛恨**,却又抵不住**给带来的好处。百姓都恨贪官,但百姓一旦做起官来,可能会更贪。不要因为你穿白衣服,你就不黑,不表示我穿黑衣服,我就黑。”陶黑石笑得更欢。

    “唉,燕中天我真是佩服得紧,竟然可以埋下这么大的一枚钉子28年。”张至清叹了口气道。

    “张书记,我知道我今晚要先走一步,但我不难过,因为我们很快会再见。”陶黑石轻笑道。

    张至清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竟然还是一点儿异动都没有,脸上的笑容依旧清明如月。

    当夜,雨没停过,而在华人世界整整影响了三代人的一代枭雄陶黑石突然故去,举世震惊。

    ******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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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生辰

    一朝天子一朝臣。

    被誉为“东方教父”的陶黑石突然离世,不仅震惊世界,让普罗大众又多了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让黑龙团这头巨兽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尤其是原来对陶黑石忠心耿耿的那一大帮心腹,与明崇祯以雷霆手段铲除九千岁后,群龙无首的魏党一样,都害怕被组织清算,每天都如坐针毡求神拜佛。

    风雨飘摇阴云密布的黑龙团一度沉默了十天,寂静得令人不寒而栗,然而在第十一天,又一个深水炸弹把几十丈高的水花炸飞冲天,退隐江湖将近二十五年的鬼谷子重新出山,执掌黑龙团,随即黑龙团的四大片区负责人,俗称四大护法,包括统管两湖云贵四省的虎王姜啸天,统管京津冀豫四地的白花蛇彭出洞,统管徽苏鲁三省的神算子臧青酒,以及统管陕晋宁三地的疯狗荆狡童悉数汇集宁州。

    而耐人寻味的是,坐拥东部精华之地、财力物力最为雄厚的臧青酒在到达宁州后,就病倒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臧青酒随即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组织申请暂时离岗休养,由九品上强者简易行代为统管三省。

    也许是天妒英才,在臧青酒病倒的第三天,就在医院病重不治,终年四十六岁,两天后大葬。

    短短的半个月之内,黑龙团两大重要人物相继离世,也让更多的谣言流落民间,阴谋论横行。

    与此同时,还有一批忠心于陶黑石的势力被秘密处决,不过由于保密做得好,并没造成舆论。

    而西山影视城的刺杀案也在时间的流逝以及政府的刻意压制下,逐渐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

    不过,其后的余波仍在平静的水面下不断汹涌,陶黑石及臧青酒的落马就是最明显的标志。

    作为整个刺杀案的始作俑者,南宫青城却不见踪影,不管是黑龙团还是天师会,都找不到他。

    南宫伯玉两父子相继的无故失踪,也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南宫家族彻底失控,人心散,难挽回。

    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个窃居江南四大家族名号三十余载的宁州传统侯门家族就此分崩离析了。

    萧云在张家足足疗养了一个月的枪伤,像一个退休的富家翁一样,悠闲之极,也非常有规律。每天清晨雷打不动耍一套道藏太极,慢慢帮助身体恢复元气,然后就会按照老太君的要求去佛堂里磕三个头,上一炷香,萧云也终于看清了那个灵牌上的人物:张河殇,张至清的父亲。萧云心里纳闷,为啥老太君要自己向她的老伴磕头上香。纳闷归纳闷,他倒也知趣没去向老太君求证。随后,历史狂热粉丝白信杰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缠着萧云讲历史上那些奇闻异事稗官野史,不过大多时候萧云都是扮演听者角色,他实在不想把话题深入,不然更难刹车。

    诡异的是,在张家期间萧云居然没有见过张至清一面,也没有见过那位被关禁闭的张三公子。

    时间进入了10月份上旬,东北已经下了第一场雪,萧云也已经基本痊愈,就向老太君告辞。

    老太君也没多加阻拦,只是告诉萧云,如果他想什么时候回来住,只要提前告知一声就可以。

    萧云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感恩戴德,不过他也不得不走,因为有好几件事等着他去着手处理。

    第一件事还算简单,就是在10月8日,青龙湖集团获得宁州锦湖与南京春秋两大集团的股份赠予后,以28.37%的股份,成为神骏集团的第一大股东,完成蛇吞象的奇迹,开始全面接管神骏集团,并着手改组董事会,董事会成员将从10名扩至12名,独立董事由4名扩至5名,其中隶属南宫家族的有2名成员,隶属青龙湖集团的有3名,董事由6名扩至7名,其中隶属南宫家族的只有1名,隶属青龙湖集团的有2名,其余四位董事为其他股东所有。

    萧云正式出任神骏集团董事长一职,总经理一职暂时空缺,集团的日常管理由常务副总经理陆羽负责,新任总经理班子中还有三位副总经理,第一位叫王茁,现年44岁,曾任三一重工品牌经理和品牌管理部经理,美国加特纳公司市场与商务战略咨询师,美国mdy高级技术公司市场总监,另一位副总经理方骅是老臣子,南宫青城二堂哥的妻子,在副总经理的位置呆了8年,将继续留任,她是哈佛商学院毕业,具有丰富的投行背景,日后将操刀神骏此后的并购等资本运作,也算是萧云与南宫家的一种妥协平衡。第三位副总则是从锦湖集团抽调过来的丁逸菁,柴进士的侄子,也算是对柴进士、长孙能臣慷慨解囊的一种明确表态。财务总监一职则是由苏楠担任,这也算是她的老本行了,干起活来也算熟门熟路。至于其他重要职务,也开始陆续安排。

    就此,南宫家的神骏集团改姓了萧。

    第一件事因为前期已经筹备了很长时间,萧云处理起来也是顺风顺水,可第二件事……

    10月10日,双十节,控制大陆最为恐怖的一个特务组织天师会超过六十载的燕中天突然宣布卸下所有职务,正式把天师会交给了萧云,他则带着心腹北斗七星君,悄然离开了宁州,乘船出海,来到了位于东海外的宁波象山旦门山岛。这是在03年**期间,燕中天以344万元的价格,获得了象山旦门山岛50年的使用权。

    很多人都渴望着在这个世界中玩弄征服游戏,然而《战争之王》的梦想已经日渐遥远,地球经不起璀璨,所以只能收敛着智慧,开始寻找像鲁宾逊一样漂流的生活。于是,私人岛屿成为了一个天赐良机,赋予你全新演绎生命的机会。有国外媒体曾这样说过:“如果你有钱,那么你可以购买一座大宅院,雇佣24小时保镖,但是如果你想要一个完全私密的空间,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购买一处私人小岛。”

    世界上那些深居简出的达官贵人与明星们早已开启了购买私人岛屿的风潮,碧海蓝天,洋中一角的地理环境为他们免去了现实社会带来的种种困扰。而我国私人资本开发无人岛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国家海洋局于2011年4月完整公布了我国第一批开发利用无居民海岛名录,名录涉及辽、鲁、苏、浙、粤、贵、闽、琼等8个省区,共计176个无居民海岛。岛屿就好比钻石,它是美丽、独特和品位的象征,有限的珍贵资源大大推动了私人岛屿市场的发展。私人岛屿提供的平静与悠闲是连最幽静和田园化的城市住所都无法比拟的。

    “这是我的乌托邦和理想国,我在这里做的事情,就像当初傅立叶和欧文一样。”

    燕中天上岛时如是说。

    萧云想阻拦,却阻拦不了,因为他还在s海神骏集团总部忙着开董事大会。

    等他接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回宁州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那会儿燕中天估计都出海了。

    没辙,撒泼打滚估计是没用了,只能赶鸭子上架吧。

    因此,在把神骏集团重组的大小事宜丢给陆羽、苏楠他们后,萧云转过身来去维稳天师会。

    好在,他还有一大帮子的忠臣旧将在,三个月过去了,他们也逐渐融入了天师会当中,成为萧云不可或缺的左右臂膀,所以在人事安排上并不是特别困难,至少不会出现临阵抱佛脚的现象。其中一处秘书处处长为郑介民,李长谋为副处长;二处情报处处长为金出师,墨白为副处长;三处行动处处长为狄绸缪,黄江陵为副处长;四处信科处处长为禹墓门,原机要科科长严植婵(女)为副处长;五处监察处处长为薛子,原审查科科长李兴华为副处长;六处会计处处长为汤庭,原出纳科科长叶志容(女)为副处长;七处人事处处长为原干部科科长温国辉,而在x疆与萧云同生共死过的乌鸦爷郝靳生为副处长;八处总务处处长为原工程科科长李春洪,而跟了燕清兮几年的吕滨则为副处长;九处警卫处处长为虞绿衣,夏花为副处长。至于十处训练处,萧云就以理事长的身份自兼了,妄图仿效蒋中正对黄埔军校的控制。原来的处长曾庆集则被委任为了常务副处长,以负责十处的日常管理训练工作。

    而天师会散布于全球的外勤单位,则由李佛印统一管理,也看出了他在萧云心目中的地位。

    等萧云把天师会各种繁琐事儿理清理顺之后,时间已经进入了11月份,江南下了第一场雪。

    层层叠叠的雪花纤尘不染,白皑皑覆盖着江南的棉田,寒风张着贪婪的臂膀,要将时间留住。

    一辆黑色的奔驰s600停在了宁州第一看守所的外面,萧云穿着一件黑色的立领大衣,显得儒雅而贵气。下车后,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一片纷纷雪花,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带着狼屠,踩着满地残雪,走进了看守所。看守所所长显然得到过上级指示,萧云一出现,他就领着几个班子成员出来迎接,态度恭敬而略显卑微。

    “萧总,早上孔书记已经在电话钟给我交代过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所长谄媚笑道。

    “欧所,你们已经足够周到了,听说你们所里有两辆公车快报废了是吧?”萧云边走边问道。

    欧所长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戏演得很职业,为难道:“可不是吗?工作很不方便。”

    “赶巧了,我公司那里有两辆车正好空了下来,我也懒得去报废了。”萧云没把话说完。

    “这怎么好意思?”欧所长是个人精,马上表态拒绝。

    “没事儿,又不是什么好车,卡罗拉而已,欧所,你先用着,等批下来了,再还我就是。”

    “那欧某就却之不恭了?”

    “你们为公奉献嘛,我们这些企业家应该要表表心意的。”

    “那就谢谢萧总了。”欧所长笑得眯起了眼睛,更加殷勤了,把萧云和狼屠引到了一间屋子。

    萧云跟看守所的几个班子成员一一道谢,然后就带着狼屠走进去等候,进门前还拍了拍雪。

    而后,一个穿着看守所黄色小马甲、手带手铐脚带脚镣的老人蹒跚而来,两个狱警跟在身后。

    曹子英。

    这位老人被定义为东厥分子,西山影视城刺杀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已经被关押了近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他被突审了12次,审问了28次,但他还是一语不发,即便被毒打也沉默不语。

    他显得更老了,老态龙钟,似乎一迈步就踏进了棺材。

    今天他呆坐在床上,狱警却突然告诉他有一个叫萧云的要见他,他居然答应了,还露出笑容。

    看得出来,曹子英的心情很好,每路过一个监舍都会微笑点头,走出铁栅门时,还跟守在那的两个狱警聊了两句,并一口气喝了其中一个狱警的半瓶红牛,这吓了那些狱警一大跳。这糟老头进所快俩月了,还以为他是哑巴呢。为啥他会这么高兴?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而在生日的这天,萧云竟然来看望他了。

    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萧云瞅着进门来的曹子英,则是百感交集,对于这位老人,他始终有一份莫名的情感在。

    一老一少,相顾无言。

    可浓浓的亲情,则像外面的漫天大雪,盖满大地。

    “曹爷,您又老一岁了,祝您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萧云噙着泪光,微笑道。

    “谢谢。”曹子英同样也是哽咽了。

    “狼屠,把蜡烛点上。”萧云吩咐狼屠把带来的蛋糕打开,同时点上蜡烛。

    屋里温暖如春。

    萧云轻轻拍着巴掌,轻轻哼着生日快乐歌,烛光中,曹子英那张布满沧桑的脸庞,老泪纵横。

    “曹爷,吹蜡烛吧。”萧云柔声道,而心底则在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老人救出去。

    曹子英笑着点点头,刚俯身想吹蜡烛,就猛地咳嗽起来,然后吐出了一大口血,把蜡烛浇灭!

    “曹爷!”萧云大吃一惊。

    也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两个狱警,赶紧开门进来,却看到曹子英抽搐地倒在了地上,不断呢喃。

    “曹爷,你慢点说!”萧云伏下身子,神情冷漠。

    “还没,还没,还没……”曹子英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还没什么?!”萧云忙问道。

    可曹子英再也回答不了他了,这位老人就在他生辰的这一天,走完了他极不平凡的一生。

    萧云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谁也没发现,他两只手的手指攥成拳头时,把手掌挤成了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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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鬼吗

    冷风,寒雪,被挡在了门外。

    屋里本是温暖如春的,可狱警谭长川却感觉到浑身冰冷刺骨,喉咙干涸,两只手紧张得微微乱颤,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近两米的黑人巨兽,单手就把自己的同事罗胖子托起来,砸了个眼冒金星,那可是将近两百斤的重量啊,太野兽了!反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上看守所里只有岗楼上的武警有枪,直接接触犯人的狱警连棍子都没有,只有拳头,为的是防止犯人抢武器,还反抗个屁啊?

    谭长川两年前毕业于南京工业大学,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考到了现在的这个职位,吃皇粮,穿制服,旱涝保收,他已经很满足了。他身材不算高,也就一米75左右,人长得也斯斯文文的,考公进来后,对领导对同事甚至是对犯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不像其他五大三粗的同事动不动就对犯人呼三吆四,哪见过黑人巨兽这么凶残的珍稀动物?

    刚才,谭长川跟同事罗胖子押着重犯曹子英来到这间探监室,因为领导特别交代过,不用在探监室里面看守,他们把曹子英送进去,就退了出来,还在交流猜测里面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单独跟这么重要的重犯相处。没过多久,忽然听到里面有异动,谭长川跟罗胖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赶紧第一时间冲进去,就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重犯曹子英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杀人灭口!

    这是谭长川跟罗胖子在心里的下意识想法,奈何身上没武器,想退出去的时候,又被拦住了。

    “他来之前,是不是吃过什么东西或者喝过什么东西?”那个长得很俊逸的年轻人竟然问道。

    “这位先生,我劝你立即蹲好站到一边,配合我们工作,不然后果很严重。”罗胖子正色道。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那个年轻人摇了摇头。

    此时,那个铁塔一样的黑人巨兽跨前几步,猛地一伸手,就把罗胖子像拎小鸡一样丢了出去。

    嘭!

    罗胖子摔了个染色坊,脑袋里赤橙黄绿青蓝紫啥颜色都有。

    “我不想生事,你这位同事不肯说,换你回答。”萧云面无表情地转向了谭长川。

    谭长川吓了一个激灵,猛然想起一个场景,答道:“他出铁栅门的时候,喝了半罐红牛!”

    “那罐红牛是谁的?”萧云两道目光像两把剑一样,冷冷地投了过来。

    “贺斌的。”谭长川答道,全然忘记了他的公职身份,竟被不法分子的气势压住,丢公家脸。

    萧云沉默,把曹子英的尸体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放到桌子上,然后回头道:“带我去找他。”

    向来主见就不强的谭长川看了眼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罗胖子,犹豫了起来。

    “你放心,找到贺斌之后,我会配合你们的调查,我现在也是嫌疑人之一。”萧云平静道。

    “好吧,请跟我来。”谭长川把罗胖子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就开门出去。

    “狼屠,打电话通知欧所。”萧云交代了一句,就跟着谭长川往外走。

    雪花纷扰飘絮,看守所被白雪覆盖,在沉重的黑色调中妙笔生花添抹了一片白,庄严而肃静。

    谭长川默默走在前面,有无数次机会喊救兵,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喊不出来,好像有东西堵在喉咙了一样,他自己也觉着不可思议。是跟在后面那个少言寡语的年轻人有关吗?谭长川觉得是,在看守所里突然发生这样的命案,即便是他跟罗胖子这样见惯生死的老狱警也会产生慌乱,可那个年轻人太过于古井不波,太过于心如止水,就像一把尚未出鞘的惊鸿剑,也像一根尚未离弦的白羽箭,总给他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起命案,恐怕不光是犯罪嫌疑人要被抓,他跟罗胖子估计也要被追责了,真是倒霉催的。

    谭长川心里哀悼着,老实带着萧云穿过了几道长廊铁门,来到关押区,也就是那道铁栅门前。

    “大头,贺斌呢?”谭长川问道,大头是跟他同一届考进来的,去年还一起参加公务员培训。

    “刚走不久,他说肚子疼,请假看病去了,怎么了?”大头轻声道,狐疑地看了一眼萧云。

    “没事,他的那罐红牛呢?”谭长川又问道。

    “他带走了吧,没怎么留意,这位是?”大头对萧云的身份再次表示了怀疑。

    “我是欧所的朋友,今天来探望一位犯人朋友的,贺斌自己开车吗?”萧云薇笑着问道。

    “嗯。”大头点点头。

    “你知道他的车型和车牌吗?”萧云又问道。

    大头迟疑了一阵,转头看了眼谭长川,见他点头,才轻声道:“马三,苏iyq260。”

    “谢谢。”萧云表示感谢,然后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边,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会长。”电话那边传来一把声音。

    “老金,立即启动鹰眼程序,目标是一部马三,车牌苏iyq260,大概10点从看守所出发。”

    “明白。”金出师凝重道,鹰眼程序是指天师会嵌入公安部门的摄像头,去追踪人员或车辆。

    大头趁着这个空当,低声问旁边的谭长川:“这人谁啊?神神秘秘的,怎么打听贺斌?”

    “我也不太清楚他的背景,不过刚才曹老头死了,这人怀疑是喝了贺斌的那罐红牛。”

    “啊?”大头一声低呼,赶紧扯过谭长川,低声道,“会不会是这人杀人灭口啊?”

    “说不准,但我总觉着不像。”谭长川嘴上这样说着,但他还是一脸警惕地望着萧云。

    “罗胖子呢?向上级报告了没?”大头异常紧张道。

    谭长川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就呼啦啦进来了一大帮人,十几个武警荷枪实弹地包围了萧云。

    欧所长匆匆忙忙赶来,这么冷的天还满头大汗,愧疚道:“不好意思,萧总,先委屈一下您。”

    “没事。”萧云平静笑道,放回手机,缓缓举起了双手。

    西江影视城刺杀案的重犯突然毙命于看守所,让体制内的人都感觉到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悲凉。

    本来这起案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没多少人会关注,要是这时候再起波澜,那不得牵连更广?

    所以,看守所把这事儿向上级一汇报,宁州市委市政府立即给出了指示: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什么叫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就是瞒报。

    10月份刚刚从镇江平调过来、代替倒霉蛋潘大伟出任宁州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长的王迎军领着公安局的一大群人率先赶到看守所,稳定局面,随后宁州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曾志权也领着市委办、政法委、宣传部等几个部门的人赶到现场,并随时将最新进展情况报送给正在南京开会的市委书记孔南行。

    法医们正对现场的尸体、蛋糕以及血液样本进行化验取证,刑侦大队则着重放在指模、证供、监控录像等其他证据上。作为最大嫌疑人,萧云与狼屠很快被控制起来,进行隔离问话,谭长川、罗胖子以及大头三名狱警则配合警方录口供。而在萧云的提醒下,警方也已经派人对早前逃之夭夭的贺斌进行搜捕,不过暂时还没有最新的情况反馈回来。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刚刚被萧云承诺拿到两部车的欧所长现在是心急如焚面如死灰。

    他本来安排萧云跟曹子英单独见面,就已经是严重违纪了,现在还犯下了命案,而且还不是他这个能力范畴能够遮掩得了的,我祖坟难道被挖了?倒霉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想到这,欧所长不禁对贸然出现的萧云有些恨意,都是这个扫把星惹的祸,如果他没来看守所,怎么会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如果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这顶乌纱帽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危如累卵?待会儿到了刑侦大队向我问话,我一定要把萧云拉下水!

    欧所长在走廊上暗暗下定了两败俱伤的决心,而这时候,他手机响了。

    孔南行打过来的,让他要尽量保护萧云。欧所长强颜欢笑地向孔书记保证一定做到。

    挂了电话没两分钟,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欧所长一听,眼都直了,竟然是省公安厅转达省委书记张至清的指示,要他一定要尽量保护萧云。云山雾罩的挂掉电话,欧所长都快晕了,张书记竟然亲自过问萧云的事儿?疯了吧,这主儿谁啊?可欧所长还没回过神来,又一个电话打进来,竟然是来自首都的国务院办公厅,转达沐楚辞常务副总理、倪悟道副总理、纳兰笙国务委员的指示,要他一定要尽量保护萧云。

    欧所长差点没晕过去,他小小的一看守所所长,平时市委办市府办的电话接到都不多,现在竟然省公安厅甚至是国务院办公厅直接打到他手机,这天底下还有奇迹发生吗?说有神仙,欧所长现在都信了,萧云这主儿背景深了去了!祖坟这会是冒青烟了!好在还没轮到自己问话,要不然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可就在欧所长不停喘着粗气回神的时候,他手机又响了,看着陌生的号码,他颤抖地接听了。

    “喂…哪…位?”

    “小鹏啊?是我,国辉。”

    “啊…老舅啊,你现在不在中央统战部么?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

    “哦,这样,我听说你所里上午发生了起命案,有个叫萧云的后生被羁押了是吧?”

    “是…啊,怎么在…着,老舅,你也认…识他啊?”

    “我不认识,不过我这边有几位老帅想跟他求个情,都是开国元勋,小鹏你可得掂量好啊。”

    “……”

    “喂,小鹏,你在吗?小鹏……”

    欧所长已经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有人保驾护航,而证据也最终证明不了萧云下毒,证言也证实贺斌才是最大嫌疑人。

    因此,萧云在看守所里呆了六个小时,就被放出来,但还是被勒令不准离境,配合警察工作。

    傍晚5点半,天色已经渐黑。

    雪早已经停了,风却为止,偶然吹起一阵路边的雪沫子。

    萧云与后来赶到的李松如市长握手告别,走出看守所大门,黑皮鞋踩在雪上,咔呲咔呲响。

    萧云在上车前低头抽了一根烟,然后打了个电话:“老金,查到了么?”

    “查到了。”金出师在电话那头应声道。

    狼屠发动了车子,暖了有五分钟,萧云才上车,他问道:“主子,咱现在去哪?”

    “燕子屯。”萧云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燕子屯,位于宁州东北舶来区,是一家有名的夜店,据说有官方背景,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想当年,青蛇会老大傅青蛇以及银狐堂名下的天堂人间总经理叶凡尘两姐妹就是从这儿出道。

    音乐刺耳,灯光闪烁,群魔乱舞,醉生梦死。

    对于上班族来说,财富是年薪、是福利、是争分夺秒的工作;而对于富人来说,财富是数字、是拥有、是一次又一次的积累。当了七八年公务员的贺斌存了那么多年的钱,也不过四十来万,可今天,仅仅是半罐红牛,他就拿到了三百万,那种平地一声雷转眼富家翁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他需要用挥霍来发泄他内心的狂热,所以他来了燕子屯,通过关系约了两个上艺校的女学生过来喝酒,白皙皙的大腿,柔嫩嫩的小手,娇滴滴的嘴唇,任他采撷。有钱真好!可以做花花公子!喝得差不多了,买单的自然是贺斌,两瓶黑方,两瓶红酒,加上勾兑的饮料,一共是一千四多,发了横财的贺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掏出钱包,随意掏出了一叠钱交给服务生,22张,眼都不眨就挥手让他走,有钱真好!可以当大爷!

    左拥右抱,踉跄着走出燕子屯,喝了不少酒的贺斌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冷颤,也清醒了不少。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街对面站了几个很奇怪的人,正向这边招手。

    贺斌回头看了看,发现门口只有他跟两个女学生,很愕然地再看向街对面,却发现不见人了。

    鬼吗?

    贺斌倏然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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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蚯蚓

    酒醉醺醺的贺斌左牵黄右擎苍,走出燕子屯,将身来在大街前,准备打车回去一夜**。

    外面的如刀冷风让他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不少,发现了街对面那几个奇怪的人,随即警惕起来。

    贺斌是扬州人,长得不赖,高高瘦瘦,今年三十三岁,这个岁数按理来说应该是妻随子睦的,可他浪荡惯了,之前谈了四五个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可到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家里人不是没催过,可他却是左耳进右耳出,照样穿梭在各色花丛中。今晚的两个女学生他很满意,白嫩嫩的两棵大白菜,就任他乱拱了。

    有美人在旁,今儿个还收了三百万,可谓财色兼收了吧。

    但就在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贺斌忽然感到了一丝凉意,不是天气的原因。

    他抬头望去,一轮淡月正在素夜穹顶,颇为了无生趣,倒与这凛冽苦寒的冬夜相得益彰。

    收回目光,原本站在街对面的那几个奇怪人忽然出现在了左右两边的方向,离他五十多米远。

    对方一共6个人,左边三个,右边三个,之所以说这六个人奇怪,是因为这六个人很突兀地出现,然后无声地过了大街,冷漠地看着燕子屯的门口,不是看场子的大保镖,不是夜归的上班族,更不是酒后寻乐的夜蒲客,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寻常,统一穿着黑色的皮大衣,这还不止,还都戴着棒球帽,白口罩,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作为一名狱警,贺斌自然会跟道上的不少人物接触,尤其是一个小头目被抓之后,手下的马仔为了让自己的老大在看守所里过得舒坦一些,也会请贺斌吃喝嫖赌,所以贺斌也算一个长年在江湖之中厮混的老油条了,对于危险的直觉,尽管不是与生俱来的,但也会异于常人,那股骨子里的寒意,让他双眼中寒芒一射,怪叫一声,把两个女学生往身前一推,脚尖在地上连点三下,整个人往后方燕子屯的大堂飘了回去!

    居然还是个行家。

    当贺斌的脚尖点在地上的时候,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左右两边的六个人就立即行动起来,奔跑的速度惊人,像六头在雪地里撒丫子追兔子的鬃狼,手里拿着一米多长的大砍刀,把那两个女学生吓得面无人色,眼睁睁看着六个人从自己身边窜过去,直到六个人冲进了燕子屯,她们安然无恙才回过神来,突然尖叫一声,泪水哗哗流。

    六个不速来客拿着长刀,势如破竹地追着贺斌后边屁股跑,有燕子屯看场子的彪形大汉过来制止,却骇然看见一片泼雪似的刀光洒了下来,而人却被一刀抹喉而过,鲜血潋滟!刀下无一合之鬼,那架势,还真有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味道。而贺斌也是个极狡猾的人,三两下就像一只水鸟般踏水无痕,窜进了群丑跳梁张牙舞爪的大厅。

    六把长刀出现在大厅的时候,尖刃上还不停地滴着血,想来一路上应该多了不少刀下冤魂。

    也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女人看到了六头杀气腾腾的野兽,率先尖叫起来,而这一声怪叫,跟古时军队的营啸一个性质,顿时引来更多哭天抢地鬼哭狼嚎的叫声,大厅里顿时一片狼藉,人推我撞,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往右边的两个逃生门挤去,生怕走慢几步,会被穿肠破肚,而的确有几个倒霉鬼,还想着往那六个人出现的门口冲,结果就被一命呜呼。

    但如此混乱的场面,也使得那六头野兽不禁眉头紧锁愁容满面,眼睛死死搜寻着那个目标。

    水浑才好摸鱼。

    贺斌临时意起的这一招金蝉脱壳,算是眼前绝境中最好的脱身方法了,他拥挤在兵荒马乱的人群中,慢慢向安全出口挪去,下体还不忘不住地往前面那个**的姑娘身上乱蹭,那双三角眼还带着笑意溜溜望向像**一样站在门口的六头恶犬,暗啐了一口,就你们那点手段,就想拿爷的脑袋,也不撒泡尿照照。

    “何子兵。”一个声音忽然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谁?谁在叫我真名!”贺斌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转头四处张望,却看见吧台上站着一个人。

    居高临下,吧台上的那个伟岸男人显然也在人群中发现了赫然回头的贺斌,随即纵身而去。

    门口的六头恶犬也是嗅觉灵敏,倒提长刀,猛地冲入人群,一路是血光四溅,残肢断臂。

    从吧台上俯冲而下的伟岸男人也不是善茬,横在他面前的人群像水花一样,纷纷向两边弹开。

    两拨人都在向着同一个目标汹涌而去,把贺斌给急的,死命往前挤,越挤却塞得越死。

    乱如一锅粥。

    而在二楼的雅座,却与下面的恶劣环境大相径庭,安静而有序,还有不少胆大的留下看热闹。

    最右边的雅座里,就静静站立着一群人,人如虎站如松,一看就知道不是可随便得罪的善类。

    “秦始帝?还真没想到他会在这儿出现。”萧云站在右边雅座的最前方,盯着那个伟岸男人。

    影视城刺杀案当晚,秦始帝与曹子英同时被拘留,后来秦始帝被证明不是同犯,当夜被释放。

    “七少,要不要我们下去?”三处行动处处长狄绸缪在身后问道,他现在还是习惯叫七少。

    “下去?帮谁?还是坐山观虎斗吧,等下面打累了,我们再去捡现成的。”萧云伸了伸懒腰。

    “那六个拿刀的很明显是想置贺斌于死地,会不会出现意外?”旁边的副处长黄江陵担忧道。

    “他们不是秦始帝的对手,长谋。”萧云回头喊了一声。

    “在。”李长谋推了推眼镜,从后边走前两步,他现在是秘书处的副处长,性格更沉稳了。

    “通知二处,务必要阻拦警察半个小时,通知八处,准备善后工作。”萧云揉了揉眉头道。

    “明白。”李长谋赶紧让人去把命令传达下去。

    “江陵,你带一支队守着外面出口,我要关门打狗。”萧云弯起一抹吊诡的笑容,看着热闹。

    黄江陵带着七个刽子手下去了,萧云点着一根烟,浅浅啜了一口,微笑道:“王经理。”

    “哎,萧总您说。”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低眉垂眼地走过来,像一条很听话的哈巴狗。

    “不好意思啊,今晚把你的场子闹成这样,造成多少损失,我们照赔你。”萧云微笑道。

    “不用不用,萧总,就您跟我们大老板的关系,您爱怎么闹怎么闹,我们兜着。”王经理道。

    “人情是人情,道理是道理,王经理你别这么客气,回头我会跟超群解释的。”萧云淡笑道。

    “那我代大老板谢谢您了。”王经理不是个迂腐的人,知道跟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不用谢,应该的,这毕竟是庞家的产业,出了人命还是影响很大的。”萧云轻声道。

    王经理也不再虚情假意,退到一边,酒吧大厅里打得热闹,秦始帝独自鏖战六头恶犬,精彩。

    六头恶犬的暗杀技巧虽然炉火纯青,且经验丰富,配合默契,但却敌不住秦始帝的深厚内力,先后有三人都被震飞了出去,三把长刀也断成了数截,吐血不止,失去了战斗能力。那些还没来得及逃出安全出口的芸芸众生们惊慌尖叫,却像是中了魔一般,被这血腥恐怖的一幕震骇住了心神,双腿发软,似乎是走不动了。

    原本还志得意满的贺斌被结结实实堵在安全出口不上不下,随时有被爆后庭花的危险,颤栗。

    目标近在眼前。

    剩余的三头恶犬愈发疯狂,刀势也愈发汹涌,像钱塘江的一线潮,素练横江,源源不断。

    贺斌怕了,连滚带爬逃上了通往雅座的台阶。

    秦始帝一记凌厉的虎咆拳震飞一头恶犬后,抽身离开刀光剑影之下,几步跨越,追上贺斌。

    此时,秦始帝的大手离贺斌的后背已经不足一尺,但两把长刀不厌其烦地再次出现。

    陡然间,秦始帝睁开了丹凤眼,眼中闪过一丝暴怒,身子迅疾而动,猛地近身于两头恶犬。

    八极拳的贴山靠!

    嘭!嘭!

    只听得两声连续巨响,仅剩的两头恶犬不可思议被震飞,于空中吐出两口血柱,惊世骇俗。

    而秦始帝显然不像就这样完事,在两头恶犬的拿刀手臂刚好划出他身旁时,左右手猛一擒。

    咔嚓!

    两头恶犬的手腕被生生掰断,这辈子都甭想再拿起刀,干这没本的买卖了,即当职业杀手。

    秦始帝轻蔑地看了一眼地上哀嚎打滚的两头恶犬,然后慢慢踱上台阶,去抓丧家之犬贺斌。

    就当他以为十拿九稳逮住贺斌的时候,一群人却骇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失色叫道:“萧云!”

    “咱俩真是有缘啊,这都能碰见。”萧云微笑道,稍微扫了一眼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贺斌。

    “他是我的!”秦始帝指着贺斌,咬牙切齿道。

    “一个狱警而已,你要来有什么用?”萧云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少爷在哪。”秦始帝冷声道,打量了一下站在萧云身后的那些人,估计在掂量实力。

    “哦?他为什么会知道?”萧云好奇问道,他原本以为贺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毒者。

    “因为…”秦始帝刚想往下说,现场陡然发生状况,原本还噤若寒蝉的贺斌突然翻身而走。

    紧接着,嗖嗖嗖,五根弩箭从秦始帝的身后破风飞来。

    “小心!”萧云身形一纵,五颗小石子同时出手,电光火石间,一把将秦始帝拉了过来。

    啪啪啪,石子格飞了三根弩箭!

    狄绸缪反应很快,马上带着行动处的刽子手往弩箭飞来的方向追去,狼屠则老实呆在原地。

    “你没事吧?”萧云急忙转头问秦始帝。

    “我太…大意了,倒忘…记了那贺斌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秦始帝后背被两根弩箭插中。

    “你挺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萧云说着就让狼屠背起了秦始帝。

    “来…不及了,弩箭…有毒。”秦始帝嘴角流出了紫黑色的鲜血,脸色愈发苍白。

    “你别说话!”萧云想解开这其中的谜团,必须依靠秦始帝。

    “还没…还没…还没…”秦始帝意识逐渐模糊,嘴里竟然嘟囔着和曹子英的遗言一样的话。

    萧云双目一睁,忙阻止狼屠停下脚步,追问道:“还没什么?”

    可秦始帝也无法回答他了,这位对南宫家忠心耿耿的老奴狗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了却了人生。

    悲哀。

    也印证了一句诗: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过了十分钟,狄绸缪与黄江陵同时回来了,都是一脸的歉意,轻声道:“七少,跟丢了。”

    “嗯,我知道了。”萧云很平静,居然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问道,“八处的人来了吗?”

    “来了,就在下面候着呢。”李长谋轻声道。

    “让他们善后吧,警察估计也快赶到了,出这么大事儿,没人报警才奇怪。”萧云轻声道。

    “明白。”李长谋转身去跟八处的人员交代细节工作。

    “狼屠,辛苦你把秦始帝的尸体背回去,他对南宫家很忠诚,理应得到厚葬。”萧云黯然道。

    “放心吧,主子。”狼屠托了托后背上已经去世的秦始帝,心里暗道主子心真宽,以德报怨。

    “王经理,麻烦你了,我的人会尽量配合你把现场的证据清除掉。”萧云转身对王经理说道。

    “谢谢萧总。”王经理赶紧表示感谢,他也明白出了这么多条人命,要泄露出去,这店完了。

    “绸缪,江陵,咱也走吧。”萧云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道。

    “啊?就这样算了?”狄绸缪惊讶道,这部署了一晚上,就捞了一条死鱼,虾米都没见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一直以为我就是那只黄雀,结果黄雀后还有条毒蛇。”萧云苦笑道。

    狄绸缪没想明白萧云那句话,还没问出口,萧云已经走下阶梯了,他赶紧带着人跟上去。

    人走茶凉。

    方才还鸡犬不宁的燕子屯逐渐安静了下来,静候着后知后觉的警察们的到来。

    “七少,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在车上,狄绸缪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那个疑惑。

    “贺斌只是一条蚯蚓诱饵,目的只是引出秦始帝这条大鱼,我们都上当了。”萧云一声叹息。

    *****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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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香水

    冬夜冷寂。

    在拱月区一处高档住宅小区,一幢欧式建筑的花园里,一株梅花正傲然绽放。

    薄雪覆盖在浅粉色的花瓣上,恍如深宫贵妃罩上了一层白纱,容貌朦胧间更撩拨心扉。

    秋染穿着一身居家鹅黄色连衣睡裙,于走廊前长身而立,手里一杯红花郎白酒,静赏夜梅。

    她今晚的心情本来是不错的,在小区的高级会所作完spa,全身脉络舒畅,可现在脸色冷峻。

    因为她身后匍匐跪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男子,他后背有三道刀伤,裂开的口子如蜈蚣般狰狞。

    “何子兵。”秋染忽然开口道。

    “在。”跪在地上的男子唯唯诺诺道,头也不敢抬。

    “你是说当时萧云也在现场?”秋染的语气冰冷,恰似外面的空气,几乎是刺骨寒心。

    “是,当时秦始帝看到他的时候,下意思喊出了他的名字。”原名何子兵的贺斌老实道。

    “他是怎么去到那里的?”秋染遽然转身尖声道,带着浓浓的质问语气。

    “我…不清…楚。”贺斌心中惊栗,连说话都结巴了。

    “秋姐,他现在是天师会的会长。”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田野狐适时说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秋染眉头一皱,随即释然,冷笑道:“山鸡也有凤凰时,当初就应该狠下心,干掉他。”

    贺斌见秋染被转移了注意力,暗松了一口气,偷偷抬起眼,感激地向田野狐投去一瞥目光。

    田野狐对于秋染的泄愤话语不置可否,对贺斌的那抹偷瞄更是熟视无睹,只老僧入定站着。

    “不过,能干掉曹子英跟秦始帝,也算完成了任务,何子兵,你起来吧。”秋染大发慈悲道。

    “谢…谢。”贺斌失血不少,虽然刚进屋时就有人帮他止血消毒了,但站起来还是有点眩晕。

    “喝杯酒吧,暖暖身子。”秋染回头睨了他一眼,屋里其实有暖气,她只是找个台阶下而已。

    “谢…谢表姐。”贺斌强颜欢笑,接过下人递来的一杯红花郎,咕咚咕咚地就往口里灌,舒坦。

    “子兵,别怪表姐多疑,现在是什么局势,你应该清楚,更要加倍小心。”秋染语气缓和了。

    “我明白。”贺斌大大咧咧地用手背擦了擦残留在嘴角的酒精,又用舌头舔了舔手背几下。

    他是秋染的表弟,这层关系没几个人知道,六七年了一直呆在狱警岗位不动,他又不善于溜须拍马,位子也没动过,跟他同期进来的,不是升官了,就外调了,也就他能耐得住性子。也难怪,有秋染这么一号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在,任谁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不过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终究会磨平性子,这两年他也有了些离开的想法,而没想到他的这层制服,在这一次的除污去垢行动中终于派上了用场,也算物尽其用大功一件了。

    “三公子这次失败了,我们必须要把一些手尾收拾好,别让三公子陷得太深。”秋染轻声道。

    “s海那位肯保三公子吗?”贺斌试探着问道,立下了这么一个大功,他不用为前途担忧了。

    “那个女人是疯子,为了她的家族,她可以牺牲任何一个人,咱不能只靠她。”秋染凝重道。

    “现在知道三公子跟南宫家合作的人,就剩下南宫青城了,可他还没有消息。”贺斌轻声道。

    “野狐,你们田家不是一直想来江南分一杯羹的吗?帮我度过这一关。”秋染话说到七分停。

    “那我就代田家谢过秋姐了。其实想保住三公子,说难也不难。”田野狐轻轻摸着下巴道。

    “该怎么办?”秋染眸子倏然来了神采,她跟吴醉音一样都是张三公子的女人,忠心不二。

    “张二爷既然肯在老太君面前为三公子求情,就说明了二爷还是重兄弟情的,这是我们要利用的第一点,不妨劝三公子暂时低低头,向二爷示好,至于诚意方面,我觉得可以把三公子手里的二号幺蛾子丢掉了。”田野狐微笑道,他是在三年前,南宫青城要集中全力对付萧云的江南集团,向秋染借钱的时候,由南宫青城推荐给秋染的,结果秋染很欣赏田野狐的战略目光以及聪明脑袋,就把他留在了身边,作为古道集团的总裁助理,田野狐也想为在京城里并不算得上名门望族的田家多一条出路,就答应了下来,俩人算是一拍即合。

    “二号幺蛾子?那可是三公子花了将近十年的工夫才拉拢过来的啊!”秋染失色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现在的首要工作就是让二爷重新信任三公子。”田野狐轻声道。

    “这问题我决定不了,我要先向三公子汇报。”秋染皱眉道。

    田野狐见她犹豫不决,也没有再劝说,轻声道:“秋姐,子兵伤得不轻,让他去休息一下吧。”

    秋染一怔,望了田野狐一眼,旋即明白过来,轻声道:“子兵,你想上房休息一下吧。”

    贺斌也知道他们肯定有秘密的事儿要商量,马上就点头答允,并让家庭医生上去帮他缝针。

    秋染等贺斌离开之后,抿了一口烈酒,清冽铿锵,然后问道:“野狐,你想说什么?”

    “讨好二爷,丢掉二号幺蛾子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才是重中之重。”田野狐双手环胸道。

    “你快说。”秋染神色欣喜道,她对张羡鱼的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那一年她11岁,小学辍学在家,准备够了12岁就南下打工赚钱。为了筹措1000元经费给父亲开刀割阑尾炎,她在鹅毛大雪中跪了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家,得到的几乎都是冷漠拒绝,反而是几家穷得叮当响的邻居给了几十块钱。恰巧,一个看似浪荡的纨绔子弟开车路过,见一个小姑娘倔强地跪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前,觉得很有趣,就此结下了一世情缘,秋染也凭此鲤跃龙门,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富豪。后来她衣锦还乡的时候,把整条村子的人都请来吃饭,当众给了当年为她筹集了几十块钱的穷户每户一千万,让全村人为之震惊,同时也倍感羞愧。

    几十块钱,换一世富贵,秋染就是用这种方式宣泄,报复村里那些势利眼的小人。

    “二爷最忌惮的人是谁?”田野狐微笑着问道。

    “燕中天!”秋染几乎是脱口而出。

    “现在燕中天已经卸下了天师会这丛龟壳,想必也是无牙老虎了吧。”田野狐没把话说满。

    可秋染已经明白过来了,双眸倏然半眯,嘴角渐渐弯起一抹狞笑,像竹叶青吐信子的模样。

    ——————

    s海的冬夜,尽管依旧是万家灯火霓虹闪烁,但萧条的街景以及朔朔的寒风,还是透出凄凉。

    位于陆家嘴的环球金融中心77楼一个近300平米的豪华办公室里,开着暖气,驱走严寒。

    昊天集团总裁汪寒梅还在孜孜不倦地批阅文件,她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一空闲下来就会浑身不舒坦,坐哪哪觉着生针,嫁入张家那么多年了,一直如此,这也使得她的口碑特别好。提起二少奶奶,全公司上下哪个不会第一时间就联想起77楼总裁办公室的灯光?总是最早亮起,最晚熄灭。

    桌面上,一杯刚泡的咖啡还在袅袅冒着热气,牙买加进口的真宗蓝山。

    汪寒梅签完一家子公司的担保借款函,伸了伸懒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慵懒而妩媚。

    不知不觉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

    汪寒梅端着咖啡,慢慢走到了落地窗前,对面大厦的灯光已经全黑了,只有街道还有灯光。

    倏尔,一阵敲门声响起。

    汪寒梅皱了皱眉,她跟心腹常磊交代过,不希望在走之前还来打扰她,可他却当耳边风了。

    “小姐……”常磊拧开门,轻声喊了一句。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想一个人呆呆吗?”汪寒梅没转身,冷冷说了一句。

    “我来也不行吗?”一把浑厚的男声忽然响起,然后对常磊说,“没事了,你忙去吧。”

    汪寒梅明显感觉到娇躯一阵,然后不可思议地回过身去,惊喜道:“至清,你怎么来了?”

    “刚从南京赶过来,知道你这会儿肯定还没走,就直接过来了。”张至清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给你倒杯白开水。”汪寒梅原本并不高的情绪一下子就喜悦起来,满面春风地去倒水。

    “听常磊说,你几乎每天晚上都工作到这么晚?”张至清坐到了会客室的真皮沙发上。

    “习惯了,你又不在身边,我也不好应酬,就呆在公司呗,踏实。”汪寒梅端来白开水,坐下。

    “是我太疏忽了。”张至清自责道。

    “知道就好。”汪寒梅娇嗔地剐了一眼他。

    “这次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就在专卖店给你买了瓶迪奥香水。”张至清微笑道。

    “啊?这是给我的吗?”汪寒梅喜出望外,接过价值千金香水,又是一声惊呼,笑靥如花。

    “喜欢么?”张至清依然平静如山。

    “喜欢!”汪寒梅难得露出如此娇媚的一面,还在张至清嘴唇亲了一口,看得出她是真高兴。

    “喜欢就好,不过我这么晚从南京过来,除了送香水,还想跟你说个事儿。”张至清轻声道。

    “你说。”汪寒梅仍然沉浸在自己爱人送给自己的礼物上,不时地往空气中喷,然后使劲嗅。

    “今天,曹子英跟秦始帝都先后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张至清右手轻轻拍着大腿。

    汪寒梅愣了一下,情绪也逐渐从兴奋中抽离,面不改色道:“怎么就死了呢?我真不知道。”

    “是秋染让人动的手。”张至清居然这么快就了解到了幕后指使者。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汪寒梅翘着二郎腿,不停地打量着迪奥香水精美的包装瓶。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张至清淡笑道,有着一种先礼而后兵的从容。

    “我哪知道?”汪寒梅把散落在脸侧的秀发挽到耳后。

    “寒梅,我很早就告诉过你,这个国度,对我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张至清笑道。

    “兴师问罪来了?”汪寒梅斜看了他一眼,右手紧紧捏着迪奥香水,似乎在强忍着怒气。

    “我如果兴师问罪,你觉着你还能坐在这儿么?”张至清微笑道。

    汪寒梅娇躯一颤,泪水就往眼眶里挤,强忍着不哭,冷声道:“你对我就那么冷血吗?”

    “这不是冷血的问题,你是我的爱人,我希望你做事儿要有底线。”张至清平静道。

    “我怎么没底线了?!”汪寒梅陡然尖声道。

    嘭!

    总裁办公室的木门就生生被踹飞,五名恶来迅疾冲了进来,忙问道:“主子,没事儿吧。”

    “滚!”汪寒梅对五名不速之客怒目而视。

    可五名恶来纹丝不动,只死死盯着她,只要自己主子一声令下,不管对方是谁,只有死。

    “出去吧。”张至清轻轻挥了挥手。

    唰!

    五名恶来如同潮退一般,瞬间就没了踪影。

    汪寒梅却被气得脸色苍白,那五名妖孽眼里根本就没她这个主母,欺人太甚!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别去招惹小七,可你总是当耳边风。”张至清似乎就不会有情绪波动,总是那样一副平静祥和的状态,轻声道,“南宫青城背后的主子是谁,我很早就知道了,陶黑石、臧青酒为什么会愿意跟南宫青城走得很近?也是给面子你而已。你利用南宫青城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对付小七,我没说你,你收买公子党的丁耘、天师会的宋人骥,我没说你,这次你让秋染当着小七的面儿除掉曹子英和秦始帝,我也没说你,可你为什么还要联合老三去对付小七?老三跟燕中天的私底下交易,想趁机除掉我,这事儿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但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的容忍了。以后,你要再敢动小七一根汗毛,我不仅会让你汪寒梅痛不欲生,我还会让你汪家从此在上海滩除名,你最好相信我的话,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汪寒梅脸色苍白如雪,浑身痉挛一般颤抖,眼泪刷刷地往下掉,这番话完全刺痛她的心了。

    “我的忠言逆耳就说到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张至清把西装的纽扣重新扣好,站起离开。

    汪寒梅甚至没敢抬头看自己的老公一眼。

    “对了,南宫青城我给你送来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儿,不过我不想再见到他。”张至清道。

    人已远走。

    孤坐垂泪的汪寒梅忽然抬头,把手中的迪奥香水狠狠地砸向了门口的墙壁。

    嘭!

    玻璃尽碎,香气飘溢。

    可那颗伤尽的女人心却显然如同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样,再也弥合不了了,再贵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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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我很痛

    萧云很早就醒了,身旁的苏楠还在熟睡中,那恬静的模样,美得仿若宣纸上的丹青画。

    他一手撑起身子,偷偷吻了一下苏楠的脸颊,然后轻手轻脚地披上衣服,走到阳台上抽烟。

    冬天昼短夜长,此刻的天色仍然是灰蒙蒙的,小区的路灯还亮着,偶尔有晨练的人会经过。

    “还没,还没,还没……”

    萧云吐出一个烟圈,脑海里却回忆着曹子英与秦始帝的临终遗言,想半天却始终不得要领。

    原以为见到南宫伯玉之后,当年的真相会随之水落石出,却没想到比原先更为扑朔迷离了。

    难怪当初母亲会极力劝阻他踏足宁州,萧云禁不住浮起了一个自嘲苦笑,这算自讨苦吃吧。

    不知不觉站在冷冽寒风中已经抽了大半包烟,天色也渐渐翻起了鱼肚白,薄薄的晨雾散去。

    太阳终于露脸了,只不过它一年操劳到头,忙到冬天,就筋疲力尽,几乎放不出热力来了。

    萧云伸了个懒腰,向下望去,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花园里,一个稍微大一点,一个小一点。

    “爸爸,早。”那个小一点的身影很机警,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阳台上的萧云,清脆打着招呼。

    “呱呱早,这么早跟阿瞒哥哥出来干嘛?”萧云看着那个稍微大一点的身影,笑容很祥和。

    “阿瞒哥哥带我锄草呢。”呱呱兴致勃勃地扬了扬手里的竹篮,里面还放了一把小镰刀。

    “这大冬天的,哪有杂草可锄?”萧云哑然失笑,看着自己女儿那天真的模样,相当无奈。

    “少爷早,我带呱呱不是去锄草,是去摘菜,樊妈种的,她说中午炒来吃。”曹阿瞒解释道。

    “嘻嘻。”呱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精致地小脸蛋红扑扑的。

    “去吧。”萧云微笑道,心里暖融融的,自己女儿从小就跟着曹阿瞒长大,俩人的感情最好。

    这一大一小跟萧云挥手告别之后,就小手拉大手地往花园的右侧菜地走去,一路笑声不断。

    阳光铺洒下来,在黄怏怏的草地上拉出了两个很长很长的影子,萧云在阳台上看得入迷了。

    “早。”苏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带着惺忪睡眼,从后面抱着他。

    “早。”萧云回头亲了苏楠一下,帮她把肩上的羽绒服拉扯好,再拥入怀里取暖。

    “曹老爷子走了,你在苦恼该怎么跟阿瞒说吧?”苏楠看着满地的烟头,摩挲着他下巴道。

    “他们爷孙虽然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都是我的亲人,我真不知该怎么开口。”萧云低声道。

    “那就先瞒着吧。”苏楠心疼道。

    “能瞒多久?老爷子总要下葬的。”萧云苦笑道。

    “这丑人由我来做吧。”苏楠转回身,倚着栏杆,捧起他须根青络的下巴。

    “能行吗?”萧云皱眉问道。

    “阿瞒跟了我这么多年,他的脾气秉性我都了解,而且他也很听我的话。”苏楠柔笑道。

    “那就拜托你了,我怕这傻孩子受不了。”萧云叹息道。

    “放心。”苏楠亲了他一口,轻声道,“你今儿不是要去无锡永兴寺的吗?快去洗漱吧。”

    “好嘞。”萧云嘴上答应着,但还是在阳台上欺负了苏楠好一阵子,才肯乖乖去洗漱间盥洗。

    ——————

    永兴寺,位于无锡大运河畔红星桥堍的九里矶村,依山傍水,风景宜人。

    这座并不算出名的庙宇前身为永兴庵,始建于三国赤乌年间,是我国最早建立的寺院之一。

    人说寺庙是个无争无抢、清心寡欲的地方,如若看破了红尘并万念俱灰,寺庙是个好去处。

    其实不然,如若真的万念俱灰,极乐世界才该是好地方吧。

    萧云由于涉及曹子英猝死案,还得去市公安局报个到,然后依旧让狼屠驾驶着奔驰s600一同前往,车后面还如影随形地跟着两辆车,一辆大众途观里载的是五名狼士,一辆福特e350商务车里载的是五名九处警卫处的警卫员,清一色从中南海退役的保镖,而隐匿在暗处,还有两辆游弋警醒的毫不起眼的面包车,里面同样是各五名九处警卫处的警卫员,只不过没有中南海保镖这层耀眼的镀金衣,但也是从全国散打擂台退下来的彪悍人马。

    如此严丝合缝或明或暗的防御体系,足以见到九处处长虞绿衣的良苦用心。

    初冬的天气,还谈不上滴水成冰,虽然刚下过一场雪,但太阳却适时出来了,暖融融的。

    到达永兴寺后,快接近中午时分了,永兴寺不大,看上去也不辉煌,却是个有历史的寺庙。

    萧云只让狼屠一个人跟在身后,五名狼士及十名警卫员分散守护,暗处的警卫员则没现身。

    迈步走上瑞雪残留的石阶,一大片金黄的杏树便映入眼帘,仿若金灿灿的焰火,叹为观止。

    萧云细细欣赏着,偶有黄得诱人的杏叶落在残雪上,踩在其上,放出悠扬的咔嚓声,好听。

    一路往上,走到寺院的东北角,此处有一片瓦房走廊,专供游人香客品茗休憩,络绎不绝。

    萧云挑了临边的一张桌子,与狼屠坐下,侧头望去,可观赏大半个寺院的景色,香烟缭绕。

    永兴寺讲究禅茶一味,便有了这喜人的品茗长廊,坐下不久,就有一位女师傅给萧云主仆上了盖碗茶具,面色无悲无喜,从拿茶具到斟茶,她的面色平静得就像屋顶的那些小青瓦,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纹丝不动,即便有残雪点缀其上,也不沾沾自喜,这或许就是远离尘世所练就的清心寡欲吧。

    萧云用杯盖扇了扇热气,抿了一口,沁香茶浓,平静无垠的心境倏地荡起了一条涟漪。

    他在等人。

    只有等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心不在焉地品茶。

    片刻后,凤凰在石阶上出现,戴着一副墨镜,名贵的皮草推波助澜,梳起一个峨髻的她妩媚得愈发摧枯拉朽,略显空荡地品茗长廊里仅剩的十几名游客几乎全部抬头,雄性窒息、惊艳、垂涎,雌性嫉妒、自卑、艳羡,这些眼神投来,凤凰却统统视若不见,只挥了挥手,身后那个身形如塔、极富侵略性的祝融就识趣地在长廊外停止了脚步。

    萧云微微眯了眯眼睛,便让狼屠也起身离开。

    狼蛮子见到有一个跟他差不多高大的同类,动物原始的好斗心蠢蠢欲动,走到了祝融身边。

    双塔互不相让地大眼瞪小眼,一黑一黄,一雄壮一威猛,倒也相映成趣。

    “咱俩似乎好几年没这样悠然自得地见过面了吧?”凤凰摘下墨镜,微笑侧着长腿坐下来。

    “缺点缘分。”萧云耸耸肩,然后招手让刚才那位女师傅过来加杯茶碗。

    “也许吧。”凤凰纤手习惯性地把玩了一阵子一把柳叶银刀,女师傅也适时为她端来了茶碗。

    “为什么约我来这里见面?”萧云好奇问道。

    “这儿茶不错。”凤凰莞尔一笑,有点邻家女人的味道,多少抵消了寻常仿若掌握生杀大权的女强人气势,凝望着茶碗里的茶叶,轻声道,“虽然茶叶是普通的茶叶,但处境不一样,所沁出来的味道也不相同,这里的茶更纯粹。我喜欢看茶叶在青瓷杯里的姿态,并固执地认为茶在杯里是她最美的姿态,温润而清丽,你瞧,卷缩干枯的茶叶在热水中花枝招展地漫卷美丽,舒缓而悠然,看它的人悠然自得,它,是否如是呢?”

    萧云没能抓住她的话语重点,索性闭嘴不言。

    “我以前一直没明白茶与禅的关系,一直不知道茶与禅的奥妙,不懂茶,也不懂禅,一直以为,茶,不过是一类饮品,禅,不过是佛家嘴里的玄机,所谓的禅茶一味,不过是佛家枯燥日子里,某某高僧苦思冥想出来的一味调味剂,与凡间所谓的某某文化异曲同工,但有一个人让我明白了,我忽略了最重要的,那就是心态。”凤凰拇指和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镯子。

    “怎么讲?”萧云问道,他似乎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凤凰长篇大论的源头。

    “你看看前面的钟鼓楼,还有长廊里的木鱼,再看看这桌面上的盖碗茶,想象着如果在你眼前的不是古朴青瓷杯,而是一玻璃杯沏的茶,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觉着增添一些矫情而不是朴实?我不知道茶叶事实上是矫情的还是朴实的,我只知道茶叶会因人而矫情而朴实。”凤凰面无表情道。

    “你自己呢?”萧云摸了摸鼻子。

    “我眼里的茶叶是矫情的,也是傻帽的,一枚茶叶,从枝头到制茶仪器,由鲜嫩到干枯,又在茶杯里从干瘪到饱满,不知哪个过程是重生,哪个过程又是消亡,期间经历了多少双手的抚摸与揉压,以及怜惜,或者漠视?可当它走在它生命中最后一步时,散放的却只有芬芳和惬意,这不是矫情,不是傻帽,又是什么?”凤凰说完,抿了一口茶。

    “这跟你约我在这儿见面有关系么?”萧云本来想抽根烟的,一转念,怕破坏气氛,算了。

    “有关系,因为这里,是你当年北逃的第一站落脚点。”凤凰嘴角弯起一条淡淡的勾勒线条。

    萧云倏地皱眉,整个人像触电一样,慵懒的身子一下子就坐正了,一双黑亮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潋滟端庄的女人,目光似箭。她嘴里说的当年,当然不是三年前他中枪的那一次,因为他当时是在南京,即便北逃,也不可能来到位于南京西南方向的无锡,那这个当年就只能是他刚满月的时候,从宁州逃出来的那一年!

    “而我就像一枚既矫情又傻帽的茶叶,护着你从宁州一路北上。”凤凰眸含泪光,淡淡一笑。

    “你是我什么人?”萧云语气却很冷,因为他还不能判断这个女人所阐述的事情是真是假。

    “你的仆人,是不是觉得我身份立马降下来了?”凤凰自嘲一笑,但有几滴泪水已经落下。

    “你知道多少?”萧云还是没有马上信服,目光沉静,尽管凤凰的话已让他心里翻江倒海。

    “皮毛。”凤凰不落痕迹地抹去那几滴泪水,而这几滴泪水不是难过,而是坦白身份的舒畅。

    “南宫伯玉是不是我爸?”萧云直奔主题,这个问题一直萦绕着他,可他却总觉得不真实。

    “不是。”凤凰摇头道。

    “嘶。”尽管印证了心里面的猜测,但是萧云还是不自觉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想点烟。

    “南宫伯玉只是被燕中天推上前台的一枚棋子,目的只是给你找一个缓冲带。”凤凰轻声道。

    “月婆婆跟江上游?”萧云双手不停颤抖,以至于点烟点了几次都没着,最后凤凰帮了忙。

    “燕中天的棋子。”凤凰轻声道,目光里多了几分柔情,因为她感到了萧云眼睛深处的悲哀。

    “月婆婆黑箱子里的出生证明呢?”萧云脸色苍白地啜了一口烟。

    “伪造的。”凤凰轻声道。

    “那为什么南宫伯玉会承认他对不起我妈?南宫青城认死理我是他弟弟。”萧云语气变冷了。

    “燕中天与南宫伯玉达成的共识,而南宫青城是听了他保姆的临终遗言。”凤凰轻声道。

    “不用说,南宫青城的保姆也是得了燕中天的安排吧?”不觉间,萧云对燕老的称呼变了。

    “是。”凤凰不得不承认。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把我一步步引向南宫家,这手笔大得很哪。”萧云怒极反笑道。

    “你不能怪燕中天,这也是他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天尊也支持他这样做。”凤凰皱眉道。

    “哈,你们挖好了坑骗我往里跳,还占着理了是吧?真当我萧云是个白痴么?”萧云怒吼。

    嘭!

    一掌落下,茶几尽毁。

    那十几名香客游人被吓得呆若木鸡,只等有十几个人冲进了长廊,才晓得狼狈而逃。

    凤凰没有在意围住她的狼士以及警卫,依旧安然坐在原位,静看着发怒的萧云,愈发柔情。

    “少主…”

    “我不是什么少主!”萧云粗鲁地打断了凤凰的话,竭力控制情绪,一字一句道,“我很痛!”

    “我明白。”凤凰眼眶通红,被自己身边的人合谋起来欺骗,哪个人知道了内情,能不心痛?

    萧云缓缓站起身,负手望向远处调整情绪,良久,才平静道:“南宫伯玉在你们手上对吧?”

    “对。”凤凰点头道。

    “我想见他。”背对着所有人的萧云细眯起眼睛,神情澹泊,只是眼神却深沉到近乎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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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张姓

    太湖,位于无锡的东南面,系华东最大湖泊,也是中国第三大淡水湖。

    其中有48座岛、72座峰,湖光山色,相映生辉,山不高而清秀,水不深而旷远。

    晌午过后,不知从哪飘来一大片成群的灰云遮住了天空,阴沉沉的,还落下了小雨。

    雨势不大,却把冬天的冷意发挥到了极致,冰天雪地的,沁入皮肤时,仿若手术刀般锋利。

    太湖上拢起了一层薄薄的雨雾,飘飘渺渺,如烟似纱,像极了深宫大殿里的嫔妃衣裳,香艳。

    一艘快艇驰骋在湖面上,带起长长的一条白浪,身着立领黑色长衣的萧云冒雨独鳌于船头。

    雨水太冷,凤凰等人躲在船舱里不肯出来,可萧云却觉得这样的冰冷刺骨,更能让他冷静。

    快艇向着太湖西北岸的一个半岛极速驶去,那里叫鼋头渚,是太湖赫赫有名的旅游景点。

    来无锡必游太湖,游太湖必游鼋头渚。

    当代大诗人郭沫若的“太湖佳绝处,毕竟在鼋头”的诗句,更使鼋头渚风韵流扬境内海外。

    在距离鼋头渚五公里处的地方,萧云不仅皱了皱眉头,因为左侧前方有一道风景独一无二: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湖秋。

    快艇一驰而过,萧云却不舍得挪开眼睛,依旧回头死死盯着那叶扁舟,以及披戴蓑笠的渔翁。

    在距离鼋头渚三公里处的地方,一艘体积比较大的渔船出现在眼帘,一面五星红旗飘扬着。

    萧云把情绪从刚才那个诡异的渔翁身上抽离起来,顺着一副软梯,与凤凰一起爬上了渔船。

    船舱外,撑起了一把硕大的太阳伞,伞下,一张矮桌,三张矮凳,几碟菜,几瓶酒,简单。

    一个面相儒雅的中年人站在伞下,看着上得船来的萧云与凤凰,微笑道:“来得正好。”

    “让您久等了。”凤凰抱歉道,纤指稍微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秀发。

    “没事。”南宫伯玉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轻声道,“坐。”

    萧云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不自然地坐到了南宫伯玉的对面,凤凰则坐到了他的右手边。

    “今天虽然只是小聚,但菜肴很丰盛,都是无锡的特色菜,花了我不小心思的,你们瞧啊,有拱北楼的阳春面,聚丰园的腐乳肉,三凤桥的酱排骨。还有这瓶酒,无锡特有的,惠泉黄酒,是以泉水浸泡无锡米,而这泉水很讲究,只用清冽甘甜有名的无锡惠山二泉水,然后再用独特方法酿成。”南宫伯玉似乎兴致很高,侃侃而谈道。

    萧云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的介绍。

    “但两位,最关键的,还是这四样,‘太湖四绝’,这一味是太湖的白灼银鱼,清康熙年间就列为了贡品,形如玉簪,肉质细嫩,营养丰富,无鳞、无刺、无腥味;这一味是太湖的姜葱蒸白鱼,酷似鲥鱼,但肉质更鲜美,鳞下脂肪多;这一味是太湖的葱烧淡水蟹,青背白肚,黄毛金钩,壳坚、肌丰、膏香;这一味是太湖的醉白虾,壳极薄,通体透明,晶莹如玉,肉嫩味鲜。遇着我,今天算是你们有口福了。”南宫伯玉乐呵呵地如数家珍道。

    “可以吃了么?”萧云不咸不淡道。

    凤凰蹙了蹙黛眉。

    “起筷吧。”南宫伯玉倒不在乎萧云的这种生硬态度,还是很热情地招呼着俩人吃菜扒饭。

    萧云兴许是真饿了,拿起碗筷就开始大快朵颐,若是真有那六道轮回,他肯定是饿鬼投胎。

    瞧着他那股狼吞虎咽的如虹气势,南宫伯玉与凤凰对视了一眼,无奈一笑,也加快了速度。

    不到十分钟,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就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萧云打了个饱嗝,撂下筷子。

    “昔日清朝康熙评价大儒方苞,说他心宽体壮,属于那种放开肚皮吃饭、立定脚跟做人的人。小七,我看你就有这么一点意思。”南宫伯玉摇头叹笑道,似乎还在回味萧云的饕餮。这桌子可是他让人准备了整整一夜的无锡美食,本应该慢慢品尝好好享用,却没想到被萧云带着,都是食不知味,无奈下,南宫伯玉挥挥手让人上来收拾桌面残局。

    “方苞?”萧云不明所以道。

    “方苞是安庆府桐城才子,康熙年间赫赫有名的大儒,以布衣身份行走上书房,足见圣眷之隆。”南宫伯玉见萧云的样子知道他不明白方苞是谁,便简单的给他介绍了一下,轻声道,“我平常挺爱看清史的,便知道方苞这个人物,桐城派散文创始人,晚清时,湘军领袖曾国藩就是在他的学术上,创立了湘乡派。”

    萧云恍然点头。

    “这华国文化中虽然有些糟粕,可是还是有很多好的、优秀的,特别是兵法,比如:《孙子兵法》、《曾胡治兵语录》,虽说现在是和平年代,战争貌似离我们很远,但小七你既然执掌了天师会这么一个庞大组织,看看也无妨。”南宫伯玉是一个嗜书之人,也很推崇以史为鉴,轻声道,“世人皆以为曾国藩胡林翼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却不知其在治兵上也有很多独到之处,在民国的时候,蔡松坡将军整理编撰了二人的治兵之语,后来松坡将军在yn练兵,护国讨袁都依据这本书。你等会儿,我送你一套。”

    萧云皱眉,看了看南宫伯玉走下船舱的背影,神色复杂。

    萧云当然知道松坡将军便是蔡鄂,《曾胡治兵语录》,他小时候在许重山的书房里囫囵翻过。

    片刻,南宫伯玉从船舱上来,手中拿着一套书籍,递给萧云,轻声道:“有时间好好看看。”

    “谢谢。”萧云没有矫情,收下了。

    “我去叫人冲壶热茶上来。”在下人收完桌面后,凤凰适时选择离开,她知道萧云有话要问。

    “别麻烦了,凤丫头,我跟小七喝酒就行,你下去船舱呆着吧,上面冷。”南宫伯玉窝心道。

    “好。”凤凰有些担忧地望了眼萧云,就走下了船舱,顺便安排饭菜拿到快艇上给随行们吃。

    “来,咱爷俩走一个。”南宫伯玉端起酒杯。

    萧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南宫伯玉碰了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怎么样?”南宫伯玉同样是一饮而尽,大冬天的,喝点白酒,那感觉太爽了,堪比蒸桑拿。

    “清了点,不如烧刀子烈。”萧云拧开瓶盖,又给俩人满上。

    “你在非洲那会儿,经常喝烧刀子吧?”南宫伯玉慈祥地望了萧云一眼。

    “有时候会是伏特加,烧刀子居多吧,反正是烈酒。”萧云随意擦了擦嘴角,轻声道。

    每天都濒临生与死,每天都面对血与肉,如果不是烈酒相伴,怎么能让负面情绪迅速抽离?

    “总是把困楚藏在心中,面上却一副应付自如的模样,这一点你很像你妈。”南宫伯玉笑道。

    “你到底给我妈什么关系?”萧云冷视了一眼南宫伯玉。

    “知己。”南宫伯玉脱口而出。

    “仅此而已?”萧云扬眉道。

    “仅此而已。”南宫伯玉微笑道。

    “你为什么要冒充是我爸?”萧云问道。

    “保护你。”南宫伯玉柔声道。

    “笑话。”萧云不屑道。

    “那个人不是凭你就能对付得了的。”南宫伯玉握了握拳头。

    “你们总说那个人,你是这样,燕中天是这样,丫头是这样,轻眉也是这样,到底是哪个人?”

    “张至清。”南宫伯玉缓缓说出这个名字。

    萧云一怔,不敢置信道:“为什么?”

    “因为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南宫伯玉说得很慢,似乎有一光年那么久。

    萧云脑袋轰得一声,霎时就空白一片,两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南宫伯玉,久久不能言语。

    “还记得半日仙在五年前赠给你的那句话吗?‘长弓交错,遮天蔽日’?”南宫伯玉问道。

    萧云还是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得有点吓人,像是在太湖水里沉浸了好久,刚被捞上来一样。

    “‘长弓交错’为张,‘遮天蔽日’为云,所以你的原名为张云。”南宫伯玉手指点着桌面道。

    萧云像是死去了一眼,竟看不见他胸口有任何的呼吸起伏,良久,忽然一声大吼:“干!”

    南宫伯玉愣了一下,看着他举到半空的酒杯,叹了口气,跟他碰了碰杯,然后仰头而尽。

    “好酒!”萧云狞笑着又一次给两人斟满了酒,二话不说,杯子就见了底。

    南宫伯玉见势头不对,就没有像刚才那样喝完,而是浅尝辄止。

    “再来!”萧云豪气冲天道,又是一杯下肚,转眼间一瓶惠泉黄酒就空了。

    “小七,慢点喝。”南宫伯玉见他又准备去开新的一瓶,就有些担忧地拦了一下。

    “南宫伯玉,是个爷们儿,就把手放开,陪我醉他娘个一万场!”萧云怒斥着,拧开了瓶盖。

    “七,我知道你难过,哭出来吧。”南宫伯玉心疼道。

    “哭他娘个球!老子生来就姓萧,死了也姓萧,张他娘个十八代祖宗!”萧云大笑怒骂。

    虽说不哭,可两行泪水已经无声无息地滑过了脸颊,这一次,他没再一杯杯喝,直接对瓶来。

    就在萧云一口气干掉第二瓶酒、准备去拿第三瓶时,南宫伯玉拦住他:“你还想知道内幕吗?”

    “你说!”由于喝得过猛,萧云已是有了三分醉样。

    “把酒瓶放下,我就告诉你。”南宫伯玉抓住他的右手不肯放。

    “南宫伯玉,你tm就是个没把的娘们儿!我草!”萧云又笑又哭着骂道,但还是放下了酒瓶。

    “我、谢晓峰、你爸、你妈,我们四个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从50年代开始,国家反三反五反右倾等一系列的运动,令山河风雨飘摇,你也知道,我跟晓峰是富家子弟,在当时就属于黑五类,成分不好,好在有你爸家以及你妈家帮衬着,才始终没有被批倒,所以我们四家来往也非常密切,因为你爸知识渊博,阔达豪爽,不拘小节,我跟晓峰都把你爸当成大哥一样敬重,也把你妈当成亲妹妹一样呵护。1972年,我们四个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为了响应**号召,改造河山,青年再造,就瞒着家里人,毅然决然舍下了优异的家庭环境,千里迢迢跑到了g肃敦煌阳关镇寿昌村八组下乡插队,也是从那时起,你爸成了我们四个人的核心,他有足够的魅力让人为之倾倒,即便是你妈,倾国倾城的第一美人也被他俘虏了芳心。不过,现实总是很残忍的,从1972年下乡,到1979年回城,这七年间,我们从一开始的热情高涨,到慢慢的冷静沉淀,再到最后的反思总结,七年的青春已经一去不复返,而对于国家走向、社会发展、民生疾苦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尤其是你爸,他有着高瞻远瞩般的战略目光,也有着超乎常人的勃勃野心,他看清了所有丑陋的政治阴谋,政治表演,因此他决定自己去实现这个国度的伟大复兴。他曾经在夏河的拉卜楞寺告诉活佛,总有一天,他要征服这个国度,让这个国度按照他的意愿去改造。”南宫伯玉望着阴雨迷蒙的湖面,回忆着那过去的片段,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萧云这时也没有了刚才的暴戾,只趴在桌子上,静静聆听。

    “79年回城后,你爸就开始按照他的人生规划一步步行走,同时他也开始变得陌生,变得阴鸷,变得诡谲,变得圆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凭着一腔热情去做事做人,用他的话说,就是在这个国度生存,必须要学会左手画圆,右手画方,所以他开始一边从政,一边涉黑。而我跟晓峰就成了他的左臂右膀,开始帮他实现他的强国富民梦。除了不断地通过你爷爷的关系,攀上权贵政要,他也想通过两手抓,一手抓政权,一手抓黑_道,快速向上攀爬。你岳父,也就是林双木,他的银狐堂当时是整个华夏实力最强悍的一个社团,所以你爸就经常跟他来往,甚至在你妈刚怀上你,就跟林家订下了娃娃亲。而后,你爸利用林双木对他的信任,通过大宗师鬼谷子的一己之力,吞并了银狐堂,成立了新的社团,黑龙团,就此,你爸逐步成为了地下世界的王者,他也通过黑龙团把很多世家大族绑到了一起,从而更有利于他在政坛上的发展。”南宫伯玉缓声道。

    “他为什么要冒着随时可能身败名裂的风险,执意搞起黑龙团?”萧云忽然插问了一句。

    “因为他瞄准的最终目标,不是一方诸侯,而是中南海最中间那把椅子。”南宫伯玉沉声道。

    萧云遽然打了一个寒颤。

    *****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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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水至清

    冷雨霏霏,直透人心。

    天穹苍茫,早已被冷雨浣烬,却未如昨日澄明。

    灰暗在无垠里抒展蔓延,混浊的冷仄,一如冬日人们疲惫的眼帘,欲睁,倦容难掩。

    萧云冒雨离开伞下,立在船头眺望不远处的鼋头渚,无情的冬雨把他的头发、大衣都打湿了。

    “二十八年前,你跟你妈妈逃离宁州的那一晚,也是下着这样的冷雨。”南宫伯玉也走过来。

    “那一晚,死了很多人吗?”萧云目眺远方,很艰难才启齿问出这句话。

    “宁州城里不下一万,你逃亡的路上不下两千,你今天去了永兴寺吧?”南宫伯玉忽然问道。

    “去了。”萧云听到他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有点好奇。

    “那一晚,全寺87名僧人全部被杀,你今天遇到的和尚,早已物是人非了。”南宫伯玉叹道。

    “为什么?”萧云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惆怅缠绕着,就像水草一样,把他死死地困在水底窒息。

    “嗯?”南宫伯玉没听明白他的这个“为什么”所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大开杀戒?”萧云哀伤道。

    “原本你爸执掌黑龙团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甚至连我跟晓峰也不清楚,却因为一次偶然的打扫书房,被你妈妈发现了他在黑龙团内部的批示,你妈妈当时很震惊,像无头苍蝇一样,便跑来跟我和晓峰商议。”南宫伯玉抹了把脸,把沾在脸上的雨水甩干净,开始讲述那段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也知道,无论是古代,还是今朝,想在官场政途上走得更远,没钱是不可能的,你要打点方方面面的人物,上峰你要打点,这样才能获得重任,同僚你要打点,这样办事才能事半功倍,下属你也要打点,这样你才能有一班忠心于你的人马供使唤,所以你妈妈、我还有晓峰,我们仨主要是给你爸在官场摸爬滚打提供经济支持的,你妈妈经营着昊天集团,我经营着神骏集团,晓峰则经营着康乾盛世,有足够的资金供他平步青云,也算是他最为信任的三个人,可我们到头来竟然丝毫不知道他一只脚已经涉足了黑_道,所以一时间也没想出特别好的主意,但觉着这样会不妥,就让你妈去劝说你爸,不要在权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偏,毕竟纸包不住火,万一东窗事发,就会万劫不复。可你爸当时只醉心于权术,沉迷于官道,正需要通过台底下的手段以谋求更多更大的利益,就没听你妈的劝。你妈妈很爱你爸,不希望你爸有一天会因为黑龙团而陷入泥潭,就让人暗中调查了黑龙团背后的世家大族,企图以这份名单让你爸重回正轨,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最终逼得你爸不得不作出那个导致了千万人人头落地的决定。”

    “陷害我妈么?”萧云眼睛骤然眯起。

    “嗯,很多人都知道,你小叔,也就是张羡鱼,他很痴迷你妈,甚至达到了癫狂的状态,你妈在嫁给你爸之前,张羡鱼还有过一段疯狂追求她的历史,可你妈始终不为所动,她只爱你爸一个人。也就是在她嫁入张家之后,张羡鱼才变得浪荡不羁起来,成为了宁州城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终日饮酒作乐,迷失在花丛中。你爸为了自己的权途,便选择了在你满月的那天,让人给你妈和张羡鱼下了迷药,然后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捉奸在床。这也彻底惹怒了你奶奶,也就是张家赫赫有名的老太君。因为老太君出身于名门,最重门风,当然忍不得自家儿媳妇与自家三儿子的乱_伦丑事,便在那一晚赶你们母子俩离开,而你爸则趁机派出黑龙团的杀手夺你们的命,却没想到燕中天会在暗中保护你们俩母子,这也使得黑龙团与天师会随即全面开战,那一晚,双方近乎疯狂了,完全不计后果地投入力量卷入这场乱战,为了掩护你脱逃,燕中天便想出了一条毒计,在全市的医院抢夺新生儿作为傀儡混淆视听,超过三百个新生儿被抢走。而你则是你妈妈娘家那边的心腹凤凰抱走的,凤丫头当时只有十二岁,却冒着生命危险一直守护着你到了天津卫,把你重新交到你妈妈的手里,她才跟你们母子俩分道扬镳,可以说,她是你众多的救命恩人之一,而且是最重的,因为她的任务就是随时为你挡子弹。”南宫伯玉语速极为缓慢。

    “把我妈一脚踢走,张至清就能扫清通往中南海最大的一块绊脚石,对吗?”萧云冷笑道。

    “对不起,小七,这件事情上,我跟晓峰确实对不起你妈妈。你爸用了无数人的生命与鲜血铸成的敲山震虎,确实把知道内情的我和晓峰震住了,狡兔死,走狗烹,我们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妥协,因为我跟晓峰身后都跟着一个大家族,我知道这很混蛋,但当时我跟晓峰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你爸已经没有了人性,我们曾经无比崇敬的大哥早已经死在了通往权力塔尖的阶梯上。”南宫伯玉哀伤道,要说他这辈子服过谁,他老子算一个,第二个便是张至清,只可惜……

    “谢晓峰为什么要跳楼?”萧云忽然问道,目光深不可测。

    “他在白云人家的楼盘工地上认出了你,因为他看到了你佩戴的上弦月白玉,这块白玉,是你在满月当天,半日仙送给你跟紫竹的,世上独一无二。晓峰便跑来跟我说,看到你的那一刹那,埋藏在心底二十几年的对你妈的愧疚一下子就全涌了上来,他想去跟你爸说退出帮他,转而跟你相认,我劝他不要去,因为你爸肯定不同意,搞不好会丢性命。可晓峰说他再也受不了心里的折磨,最后还是去跟你爸坦白了,自然你爸就给了他两条路选,一是用他的一条命换谢家的安宁,一是用谢家的家运换他良心的安宁。晓峰考虑了很久,连续失眠了一个礼拜,最后选择了在白云人家纵身而下。我也是从那时起,决定反叛你爸,跟燕中天暗中往来。”南宫伯玉一声叹息。

    因为有风,湖面起了不大的波浪,渔船也随之轻微摆动,像一片黄叶在水面起伏不定。

    萧云点燃了一根特供长白山,吐出一口白雾,轻声问道:“我想问,张至清还害了哪些人?”

    南宫伯玉一怔,瞥了一眼没有再紧握拳头的萧云,踟蹰了一阵,开口道:“给我一根烟。”

    萧云递了一根给他,并为他点着火。

    一团白烟从南宫伯玉的口中以及鼻腔喷出,显然也是个经验老道的老烟鬼,轻声道:“我知道的有限,其中一个是你姥爷,也即是萧醉翁,老将军是75年被批倒的,离特殊时期结束还剩一年。由于老将军在s海经营着昊天集团,与美国有生意往来,便被诬陷为奸细,一下子被打倒。而当时的检举材料就是你爸在g肃写的,他也就搭上了s海的头面人物,为他在回城后迅速进入官场做好了铺垫。别这样看着我,是,我们当时都是在乡下一起劳作,但却是一点没看出你爸的异动,这还是曹老爷子在去年才告诉我的。”

    “曹老爷子?”萧云皱眉道。

    “曹子英,他是你姥爷的心腹,也是凤丫头的亲爷爷,凤丫头全名叫曹凤凰。”南宫伯玉道。

    萧云心头猛地一紧,没想到曹老爷子跟他真的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这也让他的心更痛了。

    “曹老爷子真算得上是你们萧家的忠臣了,他这辈子就是为你们萧家而生的。”南宫伯玉道。

    萧云低头沉默,尽快让哀伤化解,而后又抬头问道:“这么说,阿瞒便是凤凰的弟弟?”

    “不是,阿瞒是那晚抱走的三百个孩子之一,因为脑袋中过枪,所以有点傻。”南宫伯玉道。

    萧云咬破了嘴唇,一注血丝从嘴角流下。

    他从来没想过,阿瞒竟然是那一晚为了掩护他,而失去亲生父母的可怜孩子之一!

    “接下来……你岳父算一个吧。银狐聪明一辈子,却看错了一个人,他从没想过你爸会有如此的狼子野心以及丧尽天良的手段,硬生生把他的银狐堂从手里抢走了。还有就是燕文殊了,也就是燕中天的儿子,其实文殊跟你爸也算有过命的交情,在你爸小的时候,燕中天还教过他武功,算是跟文殊一块长起来的吧。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文殊跟他妻子李玲玉受国安局之命,秘密潜入伊拉克执行任务,是你爸给美国通的信息,导致文殊夫妇被美军炸死,而你爸则从美国那边获得了二十亿美金的低息贷款援助,使得昊天集团在他手里有了更高层次的发展,成功跻身世界五百强之列。”南宫伯玉摇头苦笑道。

    “仅仅因为私仇,燕中天跟丫头也不至于苦心积虑要除掉张至清吧?”萧云竟愈发地平静了。

    “呵呵,确实,如果真的只是这些私仇,犯不着暗中布局了二十几年。”南宫伯玉猛吸口烟。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萧云拧眉问道。

    “因为你爸太过偏激。治大国如烹小鲜,每一项的政治变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一味的追求更高更快,只会适得其反。像一千多年前的王安石变法,拗相公妄图以一剂猛药去治愈北宋的沉疴痼疾,却不想反而带来了更大的危害,伤了北宋的根基,譬如青苗法中要收取利息二分,即是百分之二十,这数目根本不是一般平头老百姓所能负担的。拗相公变法失败之后,使得北宋进入了党争的泥沼,不可自拔,也加速了北宋的灭亡。你爸他的执政理念跟这拗相公何其相似?都妄图以破釜沉舟釜底抽薪的手法,对这个国度进行改造,却没想过这样反而会将整个社会带入混乱的局面,到时候恐怕就是全国人民的悲哀了。这个国度建国后,走过太多的弯路了,好不容易有一条路稍微顺畅一点,能让老百姓在安居乐业中向前走,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有魑魅魍魉出来带歪路,不仅九泉之下的邓公不答应,我们这些尚且苟活在世的人也不同意。你爸若真坐上了中南海那把椅子,恐怕就是全国人民的受难日了,所以燕中天才执意布局了二十几年,许丫头挥尽所有才能,也要将你爸拉下马。”南宫伯玉终于恢复了一些果敢杀伐的锐气。

    “他真的有那么难对付吗?”萧云赫然侧头,直盯着南宫伯玉,如鹰隼般锐利。

    “难,真的很难。”南宫伯玉摇头道。

    “难在哪里?”萧云追问道。

    “通常你要对付一个人,肯定是找出他的弱点或者漏洞所在,然后一击即中。譬如聪明的人,就会怕死,刚猛的人,就会犯傻,有才的人,就会自负,有钱的人,就会好色,如果是英雄,就背负了道德枷锁,如果是枭雄,也会有亲情羁绊。可你爸不同,他就像完全没有任何死穴一样,他很聪明,很刚猛,很有才,也很有钱,但他不怕死,不犯傻,不自负,也不好色。他雄才大略,企图改变苍生命运,按理说应该是英雄,跟岳飞一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他偏偏可以牺牲一切道德束缚。他目光宏远,不择手段向上攀爬,按理说应该是枭雄,跟曹操一样,对亲情看得重于泰山,可他却偏偏可以抛弃身边的所有人。不说别的,就说他为了保持头脑清醒,不影响心境,不光滴酒不沾,就连茶、咖啡这些附庸风雅的饮料也不喝,已经臻化到非人类的境界了,这样的人物,怎么对付?”南宫伯玉苦笑道。

    萧云差点吐出一口鲜血来,试问他是绝对做不到南宫伯玉所说的那些要素。

    水至清则无鱼。

    连他的名字也要把自己推到了旁人无法立足的地步,难不成就真的没法子对付得了他吗?

    萧云迷茫了,就如同被冷雨笼罩下,白皑皑一片的太湖。

    而他的心神也没戡乱多久,一阵手机铃声便把他唤醒过来,是苏楠的号码。

    “二当家,怎么了?”

    “七,你快回来,阿瞒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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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水至清

    冷雨霏霏,直透人心。

    天穹苍茫,早已被冷雨浣烬,却未如昨rì澄明。

    灰暗在无垠里抒展蔓延,混浊的冷仄,一如冬rì人们疲惫的眼帘,yù睁,倦容难掩。

    萧云冒雨离开伞下,立在船头眺望不远处的鼋头渚,无情的冬雨把他的头发、大衣都打湿了。

    “二十八年前,你跟你妈妈逃离宁州的那一晚,也是下着这样的冷雨。”南宫伯玉也走过来。

    “那一晚,死了很多人吗?”萧云目眺远方,很艰难才启齿问出这句话。

    “宁州城里不下一万,你逃亡的路上不下两千,你今天去了永兴寺吧?”南宫伯玉忽然问道。

    “去了。”萧云听到他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有点好奇。

    “那一晚,全寺87名僧人全部被杀,你今天遇到的和尚,早已物是人非了。”南宫伯玉叹道。

    “为什么?”萧云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惆怅缠绕着,就像水草一样,把他死死地困在水底窒息。

    “嗯?”南宫伯玉没听明白他的这个“为什么”所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大开杀戒?”萧云哀伤道。

    “原本你爸执掌黑龙团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甚至连我跟晓峰也不清楚,却因为一次偶然的打扫书房,被你妈妈发现了他在黑龙团内部的批示,你妈妈当时很震惊,像无头苍蝇一样,便跑来跟我和晓峰商议。”南宫伯玉抹了把脸,把沾在脸上的雨水甩干净,开始讲述那段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也知道,无论是古代,还是今朝,想在官场政途上走得更远,没钱是不可能的,你要打点方方面面的人物,上峰你要打点,这样才能获得重任,同僚你要打点,这样办事才能事半功倍,下属你也要打点,这样你才能有一班忠心于你的人马供使唤,所以你妈妈、我还有晓峰,我们仨主要是给你爸在官场摸爬滚打提供经济支持的,你妈妈经营着昊天集团,我经营着神骏集团,晓峰则经营着康乾盛世,有足够的资金供他平步青云,也算是他最为信任的三个人,可我们到头来竟然丝毫不知道他一只脚已经涉足了黑_道,所以一时间也没想出特别好的主意,但觉着这样会不妥,就让你妈去劝说你爸,不要在权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偏,毕竟纸包不住火,万一东窗事发,就会万劫不复。可你爸当时只醉心于权术,沉迷于官道,正需要通过台底下的手段以谋求更多更大的利益,就没听你妈的劝。你妈妈很爱你爸,不希望你爸有一天会因为黑龙团而陷入泥潭,就让人暗中调查了黑龙团背后的世家大族,企图以这份名单让你爸重回正轨,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最终逼得你爸不得不作出那个导致了千万人人头落地的决定。”

    “陷害我妈么?”萧云眼睛骤然眯起。

    “嗯,很多人都知道,你小叔,也就是张羡鱼,他很痴迷你妈,甚至达到了癫狂的状态,你妈在嫁给你爸之前,张羡鱼还有过一段疯狂追求她的历史,可你妈始终不为所动,她只爱你爸一个人。也就是在她嫁入张家之后,张羡鱼才变得浪荡不羁起来,成为了宁州城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终rì饮酒作乐,迷失在花丛中。你爸为了自己的权途,便选择了在你满月的那天,让人给你妈和张羡鱼下了迷药,然后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捉jiān在床。这也彻底惹怒了你nǎinǎi,也就是张家赫赫有名的老太君。因为老太君出身于名门,最重门风,当然忍不得自家儿媳妇与自家三儿子的乱_伦丑事,便在那一晚赶你们母子俩离开,而你爸则趁机派出黑龙团的杀手夺你们的命,却没想到燕中天会在暗中保护你们俩母子,这也使得黑龙团与天师会随即全面开战,那一晚,双方近乎疯狂了,完全不计后果地投入力量卷入这场乱战,为了掩护你脱逃,燕中天便想出了一条毒计,在全市的医院抢夺新生儿作为傀儡混淆视听,超过三百个新生儿被抢走。而你则是你妈妈娘家那边的心腹凤凰抱走的,凤丫头当时只有十二岁,却冒着生命危险一直守护着你到了天津卫,把你重新交到你妈妈的手里,她才跟你们母子俩分道扬镳,可以说,她是你众多的救命恩人之一,而且是最重的,因为她的任务就是随时为你挡子弹。”南宫伯玉语速极为缓慢。

    “把我妈一脚踢走,张至清就能扫清通往zhōng nán hǎi最大的一块绊脚石,对吗?”萧云冷笑道。

    “对不起,小七,这件事情上,我跟晓峰确实对不起你妈妈。你爸用了无数人的生命与鲜血铸成的敲山震虎,确实把知道内情的我和晓峰震住了,狡兔死,走狗烹,我们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妥协,因为我跟晓峰身后都跟着一个大家族,我知道这很混蛋,但当时我跟晓峰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你爸已经没有了人xìng,我们曾经无比崇敬的大哥早已经死在了通往权力塔尖的阶梯上。”南宫伯玉哀伤道,要说他这辈子服过谁,他老子算一个,第二个便是张至清,只可惜……

    “谢晓峰为什么要跳楼?”萧云忽然问道,目光深不可测。

    “他在白云人家的楼盘工地上认出了你,因为他看到了你佩戴的上弦月白玉,这块白玉,是你在满月当天,半rì仙送给你跟紫竹的,世上独一无二。晓峰便跑来跟我说,看到你的那一刹那,埋藏在心底二十几年的对你妈的愧疚一下子就全涌了上来,他想去跟你爸说退出帮他,转而跟你相认,我劝他不要去,因为你爸肯定不同意,搞不好会丢xìng命。可晓峰说他再也受不了心里的折磨,最后还是去跟你爸坦白了,自然你爸就给了他两条路选,一是用他的一条命换谢家的安宁,一是用谢家的家运换他良心的安宁。晓峰考虑了很久,连续失眠了一个礼拜,最后选择了在白云人家纵身而下。我也是从那时起,决定反叛你爸,跟燕中天暗中往来。”南宫伯玉一声叹息。

    因为有风,湖面起了不大的波浪,渔船也随之轻微摆动,像一片黄叶在水面起伏不定。

    萧云点燃了一根特供长白山,吐出一口白雾,轻声问道:“我想问,张至清还害了哪些人?”

    南宫伯玉一怔,瞥了一眼没有再紧握拳头的萧云,踟蹰了一阵,开口道:“给我一根烟。”

    萧云递了一根给他,并为他点着火。

    一团白烟从南宫伯玉的口中以及鼻腔喷出,显然也是个经验老道的老烟鬼,轻声道:“我知道的有限,其中一个是你姥爷,也即是萧醉翁,老将军是75年被批倒的,离特殊时期结束还剩一年。由于老将军在s海经营着昊天集团,与美国有生意往来,便被诬陷为jiān细,一下子被打倒。而当时的检举材料就是你爸在g肃写的,他也就搭上了s海的头面人物,为他在回城后迅速进入官场做好了铺垫。别这样看着我,是,我们当时都是在乡下一起劳作,但却是一点没看出你爸的异动,这还是曹老爷子在去年才告诉我的。”

    “曹老爷子?”萧云皱眉道。

    “曹子英,他是你姥爷的心腹,也是凤丫头的亲爷爷,凤丫头全名叫曹凤凰。”南宫伯玉道。

    萧云心头猛地一紧,没想到曹老爷子跟他真的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这也让他的心更痛了。

    “曹老爷子真算得上是你们萧家的忠臣了,他这辈子就是为你们萧家而生的。”南宫伯玉道。

    萧云低头沉默,尽快让哀伤化解,而后又抬头问道:“这么说,阿瞒便是凤凰的弟弟?”

    “不是,阿瞒是那晚抱走的三百个孩子之一,因为脑袋中过枪,所以有点傻。”南宫伯玉道。

    萧云咬破了嘴唇,一注血丝从嘴角流下。

    他从来没想过,阿瞒竟然是那一晚为了掩护他,而失去亲生父母的可怜孩子之一!

    “接下来……你岳父算一个吧。银狐聪明一辈子,却看错了一个人,他从没想过你爸会有如此的狼子野心以及丧尽天良的手段,硬生生把他的银狐堂从手里抢走了。还有就是燕文殊了,也就是燕中天的儿子,其实文殊跟你爸也算有过命的交情,在你爸小的时候,燕中天还教过他武功,算是跟文殊一块长起来的吧。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文殊跟他妻子李玲玉受国安局之命,秘密潜入伊拉克执行任务,是你爸给美国通的信息,导致文殊夫妇被美军炸死,而你爸则从美国那边获得了二十亿美金的低息贷款援助,使得昊天集团在他手里有了更高层次的发展,成功跻身世界五百强之列。”南宫伯玉摇头苦笑道。

    “仅仅因为私仇,燕中天跟丫头也不至于苦心积虑要除掉张至清吧?”萧云竟愈发地平静了。

    “呵呵,确实,如果真的只是这些私仇,犯不着暗中布局了二十几年。”南宫伯玉猛吸口烟。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萧云拧眉问道。

    “因为你爸太过偏激。治大国如烹小鲜,每一项的政治变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一味的追求更高更快,只会适得其反。像一千多年前的王安石变法,拗相公妄图以一剂猛药去治愈北宋的沉疴痼疾,却不想反而带来了更大的危害,伤了北宋的根基,譬如青苗法中要收取利息二分,即是百分之二十,这数目根本不是一般平头老百姓所能负担的。拗相公变法失败之后,使得北宋进入了党争的泥沼,不可自拔,也加速了北宋的灭亡。你爸他的执政理念跟这拗相公何其相似?都妄图以破釜沉舟釜底抽薪的手法,对这个国度进行改造,却没想过这样反而会将整个社会带入混乱的局面,到时候恐怕就是全国人民的悲哀了。这个国度建国后,走过太多的弯路了,好不容易有一条路稍微顺畅一点,能让老百姓在安居乐业中向前走,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有魑魅魍魉出来带歪路,不仅九泉之下的邓公不答应,我们这些尚且苟活在世的人也不同意。你爸若真坐上了zhōng nán hǎi那把椅子,恐怕就是全国人民的受难rì了,所以燕中天才执意布局了二十几年,许丫头挥尽所有才能,也要将你爸拉下马。”南宫伯玉终于恢复了一些果敢杀伐的锐气。

    “他真的有那么难对付吗?”萧云赫然侧头,直盯着南宫伯玉,如鹰隼般锐利。

    “难,真的很难。”南宫伯玉摇头道。

    “难在哪里?”萧云追问道。

    “通常你要对付一个人,肯定是找出他的弱点或者漏洞所在,然后一击即中。譬如聪明的人,就会怕死,刚猛的人,就会犯傻,有才的人,就会自负,有钱的人,就会好sè,如果是英雄,就背负了道德枷锁,如果是枭雄,也会有亲情羁绊。可你爸不同,他就像完全没有任何死穴一样,他很聪明,很刚猛,很有才,也很有钱,但他不怕死,不犯傻,不自负,也不好sè。他雄才大略,企图改变苍生命运,按理说应该是英雄,跟岳飞一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他偏偏可以牺牲一切道德束缚。他目光宏远,不择手段向上攀爬,按理说应该是枭雄,跟曹cāo一样,对亲情看得重于泰山,可他却偏偏可以抛弃身边的所有人。不说别的,就说他为了保持头脑清醒,不影响心境,不光滴酒不沾,就连茶、咖啡这些附庸风雅的饮料也不喝,已经臻化到非人类的境界了,这样的人物,怎么对付?”南宫伯玉苦笑道。

    萧云差点吐出一口鲜血来,试问他是绝对做不到南宫伯玉所说的那些要素。

    水至清则无鱼。

    连他的名字也要把自己推到了旁人无法立足的地步,难不成就真的没法子对付得了他吗?

    萧云迷茫了,就如同被冷雨笼罩下,白皑皑一片的太湖。

    而他的心神也没戡乱多久,一阵手机铃声便把他唤醒过来,是苏楠的号码。

    “二当家,怎么了?”

    “七,你快回来,阿瞒他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张家

    冬天的雨不是拂面而过,只留温柔,而是刺骨割肤的。

    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在这样冷清无望的季节出门,更不愿经受这冰冷的摧残,都躲起来了。

    偶尔,能看见秃秃的枝头上一只孤伶伶的鸟,“呀”一声消失在转角处,剩下颤晃晃的树枝。

    萧云却像一只黑夜里的幽灵般,稳定而悄无声息地在新月湖小区西北边的几幢别墅间行走着,他的身后倒着几具尸体,尸体上的伤口并不显眼,血流的也并不多,但死的很彻底。而在他刚离开的几幢别墅,此时房门大开,里面熟睡的人们还没有起身,就已经被他杀死在床铺之上。

    这几幢别墅都是散落在张家外围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几处房子,众星拱月般围拢着那间徜徉在竹林中的别墅,其实就是隐藏在暗处保护张家的据点。一间房里的几个保姆或者花匠也无力地瘫倒在床,身上没有伤口,看来只是中了迷药。直到此时,几幢别墅仍然没有人发现,已经有一名杀人者来到了自己的近旁。. .

    燕中天曾经跟萧云讲过,一位大宗师级的武者,谁都无法抵挡。

    而萧云这样一位九品上,自幼研习黑暗技能的强者,天底下也已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挡得住他。

    他是临近傍晚的时候,才从无锡赶回宁州的,因为苏楠在电话里告诉他,曹阿瞒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萧云风尘仆仆回到家时,苏楠正撑着伞在院落里不断徘徊,呱呱在一旁哭泣。

    “中午吃完饭,我正在客厅教呱呱画画,阿瞒在厨房帮阿姨包饺子,外面就有人敲门,是阿瞒去开的门,我当时也没注意,直到阿姨出来问阿瞒怎么不见人了,我才去院子看看,结果就看到大门开着,还有丢在门口旁边的这两个花圈,是送给曹老爷子的,落款是汪寒梅。估计是阿瞒知道老爷子走了,招呼也没打就不见人了,我已经让绸缪派人去找了,可到现在还没找着。”苏楠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萧云知道了缘由,神sè反而沉静下来,抱起梨花带雨的女儿,轻声哄着:“呱呱不哭。”

    “爸…爸,一定要把阿瞒…哥哥找回来。”呱呱啜泣道。

    “放心吧,只要呱呱乖乖的,阿瞒哥哥肯定会回来的。”萧云微笑道,让阿姨把她抱进了屋。

    “七,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他。”苏楠内疚道,早上出门前,萧云才跟她谈过这个话题。

    “不关你事,别自责,我会有办法的。”萧云把苏楠轻轻拥入怀里,这时候不是埋怨的时机。

    苏楠心头一暖,杂乱无章的心境也平静了许多,抬头问道:“这个汪寒梅是什么人?”

    “张至清的老婆。”萧云轻声道,如刀双眉轻轻皱着,脑海里不断思考着其中的缘由。

    “这308/'>女人太过分了,老爷子的丧礼还没办,她就派人送来了花圈,不安好心!”苏楠不满道。

    “呵,张家出来的,有几个好货。”萧云一声冷笑,却蓦地止住了笑容,黑亮双眸浑然一睁!

    “怎么了?”苏楠看到他的表情变化,有些好奇。

    “二当家,你刚才管她的名字叫什么?”萧云忽然问道。

    “汪,寒,梅啊。”苏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后边两个字,再说一遍!”萧云神sè莫名悸动起来。

    “寒,梅。”苏楠一头雾水地说了一遍。

    “重复说!”萧云似乎已经想通了什么事情。

    “寒梅,寒梅,寒梅……”苏楠重复了五六遍,然后白了他一眼,“说这俩字,有意思吗?”

    “太有意思了!谢谢你,二当家。”萧云亲了她一口,然后就冒雨冲出了院子门口。

    “你去哪?”苏楠在后面喊道。

    “我去找阿瞒,晚上不用等我吃饭。”萧云说着就钻进了奔驰S600。

    还没…还没…还没…,寒梅…寒梅…寒梅……

    曹子英与秦始帝临终前喊的这两个字应该昭然若揭了吧,萧云窝在车里,半眯的双眼更冷了。

    入夜之后,新月湖小区周遭逐渐被黑暗吞没,即便亮起了路灯,也显得苍白无力。小区西北边的杀戮,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察觉,还是一片万家灯火的祥和景象。不知杀了多少人的萧云左手提着一个血迹斑斑恐怖无端的人头,一边沉默地向那片竹林走去,一面用jǐng惕地眼光注视着两边的高墙。

    在他身后,是狼屠带着五名狼士以及十名九处jǐng卫处的保镖在处理幸存者,冷酷无情到不留一个活口,外围还有不下二十名三处行动处的刽子手像狮子一样,在伺机而动。天师会的情报做得足够细致,张家周边的防卫力量查得一清二楚,所以并没有什么隐在暗处的人可以逃过萧云冷漠如鹰隼的双眼。

    走过一棵树。

    树后闪过一人,执刀无声而斩!

    萧云眼视前方,面容不动,右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嗤的一声抽出一条皮带,手腕一抖,皮带竟然就幻化成了一柄削铁如泥的软剑,左脚往后一步,右脚脚跟微转,整个人的身体往左方偏了一个极巧妙的角度,而手中那把剑也顺着自己小臂,像一枝离弦之箭般,诡魅地刺了出去。

    这把剑似乎蕴含着一股古怪地灵气,与萧云整个人的身体形成了完美的和谐。

    剑尖就这样轻描淡写,似一条五步蛇的獠牙,干脆利落地刺入来袭者的咽喉软骨之中。

    咯嚓一声,来袭者喉碎无声喷血而倒。

    萧云收剑,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迈步继续往前走。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执行今晚的这次行动,是对张家的怨恨,还是对汪寒梅的报复?

    这时,张家院子大门的偏门开了,一个保镖发现了萧云的存在,惊慌举枪,怒喝着冲了下来。

    萧云平臂,一剑横于胸前,宛若自尽一般古怪,却是挡住了身前的所有空门,似乎在等开枪。

    嘭!

    对方终于开枪。

    萧云却在对方手指扳动扳机的前一瞬间猛地一侧身,恰好打了一个时间差,子弹将将从胸前擦过,然后他脚下却是急冲三步,那看似防守地无懈可击的横剑,刹那间变作了充满了横戾之意的突杀!这一剑过去,萧云的全副心神似乎都在身前,jīng神气魄全在这一剑之中,如此之威,又岂是那人可挡?

    只见鲜血一泼,人头落地!

    萧云依然面sè平静,抬头冲着大门右上方的监控摄像头,横剑躬身,做了一个西方绅士的动作,接着向右方轻点两步,真气自雪山处疾发,自肩胛处迸发出来,就像是弹簧一般将自己的右臂弹了出去,就像是无锡城外的初chūn硬柳枝被某个顽童拉下来,再疾弹而回。如此充满诗情画意地一弹,右手握着的那把剑就像是丹青大家最后那个画龙点睛的墨点一般,轻轻洒洒地点了下去。

    恰好点在另外一个刚刚要开枪的张家保镖的咽喉处,又杀一人。

    出三剑,杀三人,这……是什么样的诡谲剑法?

    名堂,萧云并不在乎,他只知道这是许重山教给他的,充满军旅气息的剑法,至简,致命。

    当年解放前夕,许重山与燕中天在徐州打了一场,也是用的这套剑法,让燕中天苦无对策。

    因为许重山一生都是在军旅中度过,面对的也是沙场上的马革裹尸,所以他所创的这套剑法关键不是剑招,也不是步法,而是剑势,它根本不跟你讲究华丽,只追求人命,你想招架,然后反戈一击,可以,但是首先要保命。只有剑势,那种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的狠劲儿,才能完全地集中一个人的力量于一把铁剑之中。一剑出必尽全力,杀意纵横向前,神不能阻,佛不能碍。

    将院中出来的保镖尽数刺死,萧云有些满意地轻振剑锋,对于今天晚上的试练结果相当满意。

    自从习得燕清兮传授的道藏太极后,萧云很少会出一招致命的狠招,一般都会存三分轮回地。

    但今晚却破戒了。

    张至清?不想提起这个名字。

    汪寒梅,屡次驱使南宫青城置自己于死地,派人除掉曹老爷子,还提前送花圈以示羞辱……

    一桩桩刻骨往事,是时候找个说法了。

    一把寒剑耀庭院,能死的人都死在这把剑下,只漏了两个保镖逃出了后墙。

    萧云没有理会,只是将那柄剑再转回皮带,重新系好,静静往那间安静的别墅里走去。

    院墙外唰唰几声,狼屠收回钢弩,看着暗处变成刺猬的两条人影,摇了摇头,让人清理现场。

    冷雨飘渺,打湿了路面,光怪陆离的树影、屋影、灯影倒映其中,成为这个世界的别样剪影。

    张家今晚挺热闹。

    除了张至清,几乎该到的人都到了。

    老太君,老大张建国、黄素英、张宝,二媳妇汪寒梅,老三张羡鱼、沈小琴、张山泉。

    菜挺丰盛的,只是这家子好像不怎么熟稔,各自吃着各自的饭菜,彼此也不交谈,太沉默了。

    压抑,特别压抑,没有一点的亲情味。

    “鬼谷子,去看看外面为什么这么吵。”老太君忽然皱了皱眉稀疏的银眉,放下了碗筷。

    她现在年岁大了,每顿吃得不多,一碗燕窝,还有就是几勺米饭,而且得拿汤水浸泡。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鬼谷子睁开似睡非睡的眼睛,准备往门外走去,却不料木门轰然而飞。

    鬼谷子面无表情,只是右手一挥,一粒檀木佛珠便极速而去,生生将那道木门拦了下来。

    张家的人统统蓦地往门口看去,却见全身湿漉漉的萧云提着一个物件走了进来,都很惊讶。

    “大哥……”张宝见到萧云,赫然起身,完全没弄明白他怎么会到自己家寻不快,有心阻止。

    萧云却没给机会张宝说话,左手一甩,一个人头就飞上了餐桌,直愣愣打转,把饭菜都弄倒。

    最后,恰如其分停在了汪寒梅的面前,任凭她是如何心志强大的女强人,也被吓得花容失sè。

    鬼谷子本有机会出手的,但老太君一直没动静,所以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萧云在眼前撒野。

    “不好意思,各位,打扰了你们的聚餐。”萧云混不在乎地拱了拱手。

    “萧云!”汪寒梅看清那个人头的模样,骇然变sè,气愤得站起来指着萧云尖声道。

    “汪女士,看清楚他是谁了吧?常磊,听说他跟了你几十年了,真可惜。”萧云虚伪感叹道。

    汪寒梅气得浑身发抖,银牙紧咬,她当然知道这项上人头是谁的,那可是她最忠心的走狗啊。

    “你放心,我明天就会让人把花圈送上门,怎么着也得让常磊他走好对吧?”萧云微笑道。

    “我跟你没完!”汪寒梅把还剩半碗饭的瓷碗丢向了萧云,却在半空被一枚石子击中,粉碎。

    萧云收起弹出小石子的右手,微笑道:“风水轮流转,你让我吃尽苦头,也该到你了吧?”

    “你这个张家的孽种!有我在,你就别想踏进这个家门半步!”汪寒梅撕下了高雅的外表。

    张宝本来就是混混沌沌的,不明白萧云怎么跟自己二嫂子结下冤仇,听到这句话,他惊呆了。

    张家的孽种?

    大哥是我们张家的人?!

    “我姓萧,不姓张,如果不是今天赶来给你送礼物,也不想进这个家门。”萧云微笑道。

    “呵呵,你当我们是三岁的小孩吗?如果不想进这家门,你回宁州干嘛?!”汪寒梅冷笑道。

    “这城市是姓张的吗?”萧云摊摊手道。

    “你……”汪寒梅气绝。

    “既然不是姓张的,我也没犯法,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城市?”萧云反问道。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汪寒梅冷声道。

    “收起你那副小人得志的蛇蝎心肠吧,我从来就不稀罕什么张家,我姓萧。”萧云扬声道。

    “你个孽种……”汪寒梅戟指怒斥。

    嘭!

    一个瓷碗就砸中了汪寒梅的眼角处,顿时鲜血直流,让她的脸庞愈发狰狞,像条毒蛇。

    “老太君……”汪寒梅一手捂着不断流下的鲜血,不敢置信地惊悚望着向她丢碗的老太君。

    “我吃饱了,都散了吧。”老太君却阖上了眼睛,老僧入定坐着,轻声道,“鬼谷子,送客。”

    *****

    (中秋假期出游了,现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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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父与子

    外边淅淅沥沥的冬雨璇过静穆夜空,串串滴落的声音,任xìng地敲击着孤寂的窗棂。

    风,萧瑟冰寒,冷冻逼仄着,与冬雨无情洨融和鸣,演绎着这静寂冬夜的沧邃与繁滢。

    张家仿佛也被这种天气所感染,老太君的离席,血腥狰狞的人头,让家庭聚餐顿时索然无味。

    张宝很想过去问问萧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到他家作出如此无礼且残暴的行径,却被他妈在底下死死拽住,不肯放手,因为这时候的确不是探知真相的好时机,毕竟刚刚二嫂子才与萧云发生激烈口角,以至于老太君怒而离席,要是这时候过去跟萧云攀谈,不仅会把二嫂子得罪个干净,更会让老太君觉得张家内部不团结,那可是大忌,张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萧云被鬼谷子请离张家。

    众人看着萧云背影的眼神很复杂,也很惊奇,唯有那个纨绔张三公子才浮起不为人知的笑意。..

    萧云自突破为九品上强者后,气场一直很强大,直至无争,即不屑于与天地万物去争强好胜。

    这是资本,这是根基,这是底蕴。

    可当鬼谷子向他踏出第一步,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蝼蚁无异,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难道这就是大宗师的威力?

    不战而屈人之兵?

    萧云不敢轻举妄动,他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那就太冤了,所以他乖乖地走向了门口。

    咻!

    刚到门口,一根弩箭就猝然从黑暗中呼啸而来,如同山洪倾泻,直奔萧云身后的鬼谷子面门。

    萧云面sè一惊,忙回头望去,却见鬼谷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两根手指一伸,竟夹住弩箭。

    “让你的人消停会儿吧。”鬼谷子淡淡道,两根手指一交错,弩箭就被折成两段,轻然落地。

    萧云不敢托大,赶紧做了一个收的手势,黑暗中无数的人影遽然无踪,恢复了静悄悄的景象。

    “以为这样就可以与张家划清界限,泾渭分明?”鬼谷子忽然开口道,清癯的脸颊没有表情。

    被猜中了心事的萧云眉头一紧,瞄了一眼鬼谷子,逐渐微笑道:“总要有个开端的,对吧?”

    “幼稚。”鬼谷子不悲不喜地骂了一句。

    “那就当我幼稚好了。”萧云无赖地耸了耸肩,他行动的本意就是告诉张家,矛盾不可调和。

    “去这个地方,有人在等你。”鬼谷子递来了一张纸条。

    “什么人?”萧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好奇害死猫。”鬼谷子说了一句很时髦的话,不再多言,然后直接把萧云“请”出了家门。

    张家的下人很快赶来,修葺起被萧云彻底损坏的木门,鬼谷子则纹丝不动站在门外,看守着。

    萧云苦笑地看了看那位惹不起的大宗师,将纸条捏在手里,快步离开,自有人负责处理善后。

    走出院子,早有狼屠开着车接应,上车后,萧云打开字条,看清楚了上面的三个字:红旗路。

    红旗路,是宁州东北边舶来区的一条老街,以民清建筑居多,是保存得最为完整的古老街区。

    象牙白的街灯,被如烟如雾的雨幕笼罩着,朦朦胧胧的烟霭,氤氲裹饰着如豆绚幻的灯花。

    如夕照般蕴漾出些微温馨,暖溢着夜归途人,懿栩孤单剪影,落单的归程,漫过这夜的凄清。

    按图索骥,下车步行的萧云根据字条上写的门牌号,找到了位于红旗路中间路段的一所房子。

    这是一座百年石屋,幽静,淡雅,门前一株青梅,两只石狮子,细雨侵袭下,栩栩如生。

    你会觉得这房子是有生命的,它用一种安然、幽深的目光,在时光里从容不迫地注视着众生。

    萧云尚未来得及敲门,就有人在里面把门打开,撑着一把黑伞,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

    萧云的好奇心再一次被吊了起来,瞥了一眼那开门之人,迈步而进,狼屠也跟在了后面。

    开门之人把萧云引到了院子的右侧,那里是一座青瓦白墙的屋子,看起来应该像是一间书房。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

    此八字为一楹联,由原民国陆军上将张钫先生亲书,就刻在石屋书房的门侧。

    门头上,还刻着六个字:听香读画之室,应该就是这间书房的名字吧,萧云暗暗猜测着。

    吸引萧云的,还是门侧的这副楹联,“谁非过客?花是主人”,追忆古人,思及自身。将此八字于唇齿间品玩再三,竟犹如醍醐灌顶。再想想自己,rìrì为俗事纷扰不定,夜夜因yù求辗转难安,大到思虑事业、地位、价值,小到谋求生存、位置、爱情,有哪一rì真正能抛却外务,回归到安静坦然之中?

    萧云苦笑摇头,收伞,递给开门之人,走进了书房,狼屠还想跟上去,却被开门之人拦下。

    狼屠一怒,想硬闯进去,却没料到开门之人一个侧身,肩膀一靠,这庞然大物竟然飞了出去。

    落地后浑身湿透的狼屠吃了一惊,忙抬头去看那个立于黑伞下的卑微人物,徒生了恐惧之情。

    书房里亮曳着盏盏桔黄的灯,绒绒的光晕绽饰着缱绻的夜阑,所有物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让人有种肃然之感,贴墙而伫的四面书柜,码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甚至还有线装古书,其中不乏珍贵传世孤本,其中几样商周青铜鼎器尤为引人注目,还有价值连城的明朝成化斗彩葡萄纹足杯和清朝雍正珐琅器,几幅山水真迹更是千金难买。

    正zhōng yāng一幅手书狂草,斗大“黄裳”二字,令人震撼,笔势运笔放纵,点画狼藉,堪称绝品。

    当今世界,除了大清官张至清,恐怕没有哪位书法大家能写出如此离尘脱世的狂草了吧?

    “黄裳”一词,出自《周易?坤卦》,原文:黄裳元吉。意为穿不显眼的黄sè下衣大为吉祥。

    可千人眼中有千个哈姆雷特,“黄裳”这个词,要落在野心家眼里,何尝不是龙袍的象征?

    书房里有一架堪称古董的留声机,上面放着一张黑碟片:柴可夫斯基1812序曲,宏伟有力。

    可曲子在萧云踏进门口之后,就戛然而止,唯有鱼缸里的几条名贵锦鲤会发出些许戏水声。

    在窗边,一个清逸俊雅的中年人遗世dú lì般站在那里,如同一方明朝永乐年间的青花八方烛台,克制内敛,端庄规整,正凝视着院中被路灯照亮的青石板,上边已经积了一层雨水,来不及泄去,雨滴落下来,就溅起一朵朵晶莹的雨花儿,涟漪还来不及荡开,就被新的雨滴砸碎,随生随灭,变化无穷。

    尽管中年人的眉宇间透着文雅气质,但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入得了他法眼,能让他上心。

    萧云很好奇,这个他本应该叫“父亲”的中年人那种睥睨众生蔑视万物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一瞬年华苍老,万物恍若隔世。”这是中年人看到萧云进门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萧云沉默着,他不是不想开口说话,而是他内心在深刻自责。

    这个中年人为了所谓权力,可以抛妻弃子,出卖亲朋,罔顾良心,其滔天罪行足以千刀万剐。

    但就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萧云竟然生不起对哪怕半点的仇恨,他能不自责吗?

    这算是一种特赦的温柔赋予么?

    此刻,父与子,近三十年的再重逢,相视无语。

    “我不喝茶,白开水可以吗?”张至清打破沉寂。

    “可以。”萧云点点头,他在鬼谷子递出字条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只是还是有点慌张。

    “这是我爸离世前住的房子,他离开之后,我会偶尔来这里住一下。”张至清倒了一杯水。

    萧云接过一杯无味的白开水,眉心一动,张至清嘴里所说的“爸”,不就是他爷爷张河殇吗?

    “房子所有的装饰,还有书籍,我都没动,站在这里,很多记忆会涌上来。”张至清笑了笑。

    这就是刻薄寡恩良心泯灭的张至清?萧云迷惑了。

    “看到门口的那幅楹联了吗?”张至清轻声问道。

    “嗯。”萧云点点头,他发现张至清有一种无法阻挡的魅力,即便你恨他入骨,也没法生气。

    “这是张钫先生送给你爷爷的八个字。”张至清对张河殇忽然换了一个称呼,不再是“我爸”,而是“你爷爷”,亲近之情一下子拉近,望着窗外的院落,轻声道,“你爷爷倾晚年之jīng力,修百亩园林,募千方石刻,有陋室以藏身,有石屋以寄情,有铭言以明志,有墨香以清心,可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个过客。唯墙头绿草、门前青梅兀自舞于风中。而这陋室及石屋,虽侥幸逃过历史浩劫,却已非你爷爷之物,皆为后世所有。如今凭吊追慕者众,或宝马香车,或轻装简从,皮鞋步履踏过陋室,伫立于石屋之前,有几人能得听香读画之境,又有几人能解楹联之意呢?”

    谁非过客,花是主人。

    人只是这院落的过客,只有那chūn开秋败的花儿才是这里的主人,观尽世世代代,cháo起cháo落。

    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要被鸩占鹊巢,这岂不正是对人的最佳讽刺?

    “小七,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股怨火,憋了近三十年,这股怨火是对我也好,对寒梅也好,对张家也罢,我都能理解,因为这是我亏欠你跟你妈的。你今晚在新月湖的杀戮,我可以放纵不管,但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因为那些桌上吃饭的是你的亲人,你不应该表现得太过无情。”张至清语重心长道。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萧云禁不住报以一声冷笑。

    “你跟我不一样。”张至清没有因为萧云的冷嘲热讽而有任何不悦,依旧平静如湖。

    “笑话。”萧云不屑道。

    “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骂名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你要留忠孝之名。”张至清淡笑道。

    萧云神情不变,眼睛微眯,骇然看向张至清。

    “虎毒不食子,不管他们怎么形容我,我还是很爱你跟你妈妈的。”张至清豁达一笑。

    “呵呵,很爱我们?”萧云冷笑,直视张至清道,“28年前的那一晚,不用我说了吧?”

    “他们,怎么跟你说的?”张至清依旧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澹泊表情,没有事情影响他心志。

    “为了更好控制黑龙团!”萧云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怒气。

    “如果我真想要你们母子俩的xìng命,没人可以拦住。”张至清的强大自信,让人不寒而栗。

    “哼。”萧云一声冷哼,不置可否,有天师会这么妖孽的组织存在,黑龙团也要忌惮三分。

    “你似乎不相信?”张至清云淡风轻一笑,把盛着白开水的水杯放下,轻声道,“五年前,你刚来宁州,我就知道你的存在,还记得你跟苏楠去逛你妈曾住过的五柳居那一次吧?我正好在河对面,往河里撒花的就是我。但这五年来,我一直没认你,因为我一直在观察,观察我的儿子是龙是虫。今天,我终于可以给出一个明确答复了,小七,你不愧是我的儿子,我手里的几张好牌可以让你接手了。朱元璋做皇帝后,写过一首《咏燕子矶》的诗,‘燕子矶兮一秤砣,长虹作竿又如何?天边弯月是钓钩,称我江山有几多。’走,儿子,我带你去称一称,我的江山究竟有几多。”

    萧云皱了皱如刀双眉,话到嘴边想拒绝,可就是开不了口,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他走了。

    江山有几多?能让燕中天与丫头如此的忌惮,想必应该很惊人吧,难道这就是他的自信来源?

    萧云满腹疑惑。

    张至清出门后,那个开门之人跟在身后,那把黑伞只为张至清遮风挡雨,狼屠也连忙效仿之。

    萧云看着那个开门之人的背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好像印象又不是太深,无奈摸摸鼻子。

    张至清领着萧云穿过了一道拱门,进到另外一个院落,那里有一幢两层小楼,小楼灯火通明。

    刚到门口,大门就有人左右打开了,暖气扑面而来,将寒风驱走,让人有种迎chūn接福的感觉。

    “主子好。”

    张至清一进门,就有几个人从黄花梨木椅上齐齐起立,异口同声道。

    而萧云跟在身后进来,看到那几个人,他不禁瞬间愣在原地,即便暖气十足,仍觉寒意遍体。

    因为那几个人,分别是:鬼谷子,向鸡鸣,姜乱世,皇甫轻眉。

    *****

    (“天边弯月是钓钩,称我江山有几多。”第八卷卷名呼之yù出。)

    m.qidian.阅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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