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弩箭
由于经度偏西的缘故,x疆的时间虽然与内陆无异,但实际的时辰还是有差别的,稍慢一点。
此时已经是b京时间下午三点多了,x疆却才正是烈rì当头的大中午,把灰霾照得无所遁形。
在其满村赶巴扎的村民们挠破脑袋也想不通,怎么英巴格的佘家骑兵就跟其满乡勇打起来了?
并不宽敞的石板路上沾满了鲜血,有缓流成滩的,也有飞溅成树的,像似画卷里的朱砂丹红。
村外光秃秃直指天空的树桠上,栖息着几只远道而来的乌鸦,似乎在等待美食大战后的腐肉。
面馆里的战斗基本上已接近了尾声,邵景中、南宫门领着9个保镖,几乎把二十名乡勇打残。
面馆外的石板路上,也是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其满乡勇,大都苟延残喘,挣扎着爬到一边。
只有吕滨还带着三个近卫在负隅顽抗,但他身上也已经是刀伤糜烂,像个血人一样,很狰狞。
佘安泰肥硕的躯体安坐在那匹枣红大宛马上,离着二十多米远,xìng情淡漠地看着眼前血腥的屠杀,并没有下达必杀令,只是以伤人为主。毕竟外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他在这一带无所畏惧只手遮天,也很难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只要震慑立威就行,其满村这块肥肉自然而然就能咬下来,然后把整个沙_雅县都打造成他手底下的一个棋盘,如何落子,如何布局,都由他决定,那就功德圆满了。
在村内的左侧,挨着塔里木河边沿,有一座大约四层楼高的塔楼,木式结构,特殊时期时期产物。
原本这座塔楼只有两层楼高,是村民们用来堆放柴火用的,燕清兮半年前,花钱加高了两层。
现在塔楼的用途一是用来示jǐng,二是用来逃生,因为塔楼旁边有一个简易码头,可乘船离村。
而在塔楼的第四层,有一个开阔的瞭望台,萧云、燕清兮带着二十个护卫,就站在那里观望。
“佘安泰真够狠的。”燕清兮发出一声叹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后头一个护卫机jǐng地接过。
“其满村被你经营得水泼不进,他想要插足进来,不沾点血,怕是很难。”萧云淡淡微笑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被他这么一闹,我们再想呆在这儿,也是一厢情愿了。”燕清兮苦笑。
“反正就要回去了,早走几天晚走几天都一样,他来这一趟,也是赶寸了。”萧云笑意玩味。
“你要对佘安泰下手?”燕清兮讶异望着这个年轻人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猜不透其中用意。
“还有庞超群他们呢,回趟宁州不近,总要带点礼物做人情的。”萧云嘴角微翘,语气清淡。
“不怕噎着?”燕清兮蹙着黛眉,如果真要对庞超群他们下手,无异于宣布向黑龙团开战了。
“我之前就是太过小心,总是怕因噎废食,现在想通了,噎着,我就喝口水。”萧云微笑道。
“姑且不说黑龙团,佘安泰后面站的可是西狼会。”燕清兮提醒道,刚才她已经介绍过背景。
“有人会乐意看到我杀人的。”萧云耐人寻味,轻声道,“吕滨快不行了,让他往村里撤。”
燕清兮一怔,不想着把祸水外流,反倒要引狼入室?这个年轻人要闹哪样?但她还是照做了。
还在苦苦挣扎的吕滨赫然看见了塔楼打出的旗语,隔开一个骑兵奋力砍来的一刀,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随意一甩,不偏不倚地飞进了那个骑兵的眼睛,身旁的三个近卫也同时阻挡住左右两边的骑兵攻袭,为吕滨创造逃跑的空间。吕滨也没辜负三个近卫以命搏命的掩护,利用这个空档,攀柱蹬墙,颇为狼狈地跃上了屋顶,踩着厚实青瓦,一路往村里逃去。
“shè箭,快shè箭!”佘安泰大喊道,他并不想走了这个其满村的大头目,抓了他,事半功倍。
面馆前的20骑解决了那三个近卫后,就一路追着吕滨跑,一路弯弓shè箭,但准头令人汗颜。
而吕滨的逃匿术也不是盖的,他既然能进天师会,本身就具备很强的身体素质以及武术根底。
好在之前还有20骑守在了村子街口,手里拈着弓柄箭羽,静静等着吕滨翻墙跃沟地跑过来。
咻!咻!咻……
二十枝铁箭就像yīn曹地府噬命的催令符,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至,密密麻麻,无处躲藏。
吕滨眼瞧着就要成刺猬了,一张木凳却不知从哪个方向极速飞来,竟然把二十枝箭全挡飞了。
吕滨也是命好,躲过了这个死阵,终于熬到头了,几个翻滚,压碎了几排青瓦,终于进村了。
“妈勒个巴子,阿尔斯兰,你带着巴扎街口的20骑找出扔板凳那个人!”佘安泰气急败坏道。
刚才那张长条板凳,就是从巴扎那边扔过来的,几百米远,竟然像炮弹一样飞驰,当真变态。
“其他人,跟我进村!”佘安泰一松辔绳,骑马就往其满村里头追,庞超群他们也跟了上去。
而在巴扎街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旁观的村民们,他们还想跟过去看,却被阿尔斯兰拦住。
“刚才是哪个人扔的板凳,请举报出来,我手里的五千块钱就属于你。”阿尔斯兰举着钱道。
一片哗然。
众人都在观察着自己的左右,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内容,还时不时有人笑出声来。
“爸爸,是那个戴草帽的叔叔扔的,刚才也是他在河边救的我。”热哈曼凑到她父亲耳边道。
她父亲一愣,隔着三四个人看过去,发现一个戴草帽的奇怪人压低帽檐,冷冷看着阿尔斯兰。
那种眼神,太熟悉了,热哈曼父亲曾亲眼看过野生老虎捕食猎物,就是这种冷漠如刀的眼神。
“别乱说话。”热哈曼的父亲赶紧捂住了自己女儿的嘴巴,这种时候只能明哲保身,不惹祸。
幸好,没有任何人回答阿尔斯兰的提问,而阿尔斯兰也因为担心主子的安危,带着人进村了。
热哈曼的父亲终于松了一口气,刚刚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就看到那个戴草帽的人走到了跟前。
“你想干什么?!”热哈曼的父亲大吃一惊,赶紧护住自己的女儿,就像公牛护住牛犊一样。
戴草帽的人也不理会热哈曼父亲的反应,只是弯下腰,将一朵小白花送给热哈曼,咧嘴一笑。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热哈曼拈着花,看见那个戴草帽的人往村外面走去,大胆地问道。
“简易行。”戴草帽的人竟然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转身,就没入了人cháo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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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街的一场恶战后,四十名其满村自卫队的乡勇几乎没有不挂彩的,其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而佘家骑兵队则倚靠着地理优势,多是脚上被砍中几刀,也有十几匹马裂了口子,并无大碍。
佘安泰一马当先,领着四十骑猛冲进了村子里,庞超群、南宫门俩人带着六个保镖紧随其后。
邵景中则带着剩下的人留在石板街善后,毕竟人多嘴杂,县里头的jǐng察过来,还要给个交待。
“丫跑得够快的。”佘安泰勒住马头,站在村子一条十字路口,看了眼空荡荡的巷弄,骂道。
吕滨逃得无影无踪,佘安泰对其满的地形并不熟悉,进村后如无头苍蝇乱窜,只能被动追捕。
“沿着血迹追!”佘安泰再次下了命令,骑兵队一窝蜂循着滴在地上模糊的血迹,狂奔而去。
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慢悠悠地从一户篱笆墙下钻出来,嘴里叼着一根骨头,想着找个无人的地方慢慢品尝,刚没走几步,就突然看到巷口出现了几十匹快马,吓了一跳,扔掉骨头狂吠了几声,见那些骏马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赶紧掉头逃窜,两脚一蹬,就从一个拉驴磨台处跳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躲避锋芒。
庞超群、南宫门他们八个人没有骑马,只得气喘吁吁地跟在骏马屁股后面小跑着,着实累人。
佘安泰他们转了大半个村子,见家家户户都是关门闭户,很头疼,便在一棵参天古树下停步。
“佘……二哥,咱们这……样转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找个制高点观察。”庞超群赶了过来。
“你有什么好建议?”佘安泰正觉着窝火,吕滨的血迹到了一半就消失不见了,不知哪找去。
“我刚进村的时候,看到河边有一座塔楼,有四层楼高,我们去那很合适。”庞超群建议道。
“好,兄弟们,喝口水,咱们就上马,往河边的塔楼,就那个地方,过去!”佘安泰指挥道。
自己的主子今天铁了心要抓住其满村自卫队的大头目,骑兵队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扬鞭打马。
“他们往这边过来了,要不要我下去?”燕清兮站在塔楼上,将佘安泰一行的行动尽收眼底。
“你的手太清净了,还是不要沾太多血为好。”萧云婉拒了,黑亮双眸再一次眺望那个缓坡。
燕清兮也瞅见了他的视线落点,细望过去,那个缓坡就在村子右侧,长满了枯草,泛黄一片。
那里有啥呢?他站在这里居然看了不下十次。
马蹄声渐近,燕清兮挥挥手,让身后的二十个近卫下楼,去协助一楼的四十个乡勇拱卫塔楼。
此时,一声悠扬悦耳的鸟叫响起,回荡在其满的上空,如鸾凤和鸣,燕清兮一惊,长眸浑睁。
这个鸟叫声太熟悉了,在其满的半年,燕清兮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抑扬顿挫,让人赏心悦目。
但她惊愕的是,这一声鸟叫,不是什么珍稀鸟类的鸣叫声,竟然是身旁的年轻人发出的口技!
而下一刻,那边缓坡也传出了一阵同样悠扬的鸟叫声作为回应,就是燕清兮rì常听到的声音。
燕清兮定睛看去,只见缓坡上的枯草从中,站起来十几个黑影,如同猛虎下山,往村子奔来。
那十几个黑影确实称得上是黑影,因为都是黑人,穿着枯草屎黄sè的迷彩服,动作迅捷如豹。
此刻,站在塔楼向下望,就可以看到村子里形成了两股十分有趣的洪流,都往塔楼汹涌而来。
一股是从北而来的骑兵队,一股是从东而来的黑人军,缓坡离塔楼更近,最终在塔楼前相汇。
佘安泰见到从天而降的十五个穿着统一迷彩服的黑人,大吃一惊,勒住马头,差点造成混乱。
好在骑兵队个个都是马术高手,见前面骤然停步,纷纷向两侧拨转马头,才堪堪稳定住队伍。
佘安泰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奇怪的黑人队伍,领头的那个黑人足有两米高,站在那里像一座巍峨小山一样,胸前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肉线条极为优美,筋肉突出隆起,像青铜钢筋一般坚硬,刺着一朵鲜红如血的蔷薇,使人感到一股充沛的生命力量。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着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只可惜一脸万年不变的憨笑,破坏殆尽了他原本天生具备的威严和压迫感。
但是,在下一秒,佘安泰就不会觉着那个领头黑人的一脸憨笑是那么的憨态可掬了。
因为在那个领头黑人的一声令下,十五把钢弩从他们的身后抽出,无声无光的弩身令人胆寒。
咻咻咻……
骑兵队没反应过来,冰冷的弩箭就已经扎进了他们的身体,鲜血如同繁花怒放,如此的绚烂。
与弓相比,弩的穿透力强,shè程远,jīng确度高,这支黑人军又是训练有素,骑兵队伤亡惨重。
“冲过去!快冲过去!”佘安泰肝胆俱裂地喊道,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十五个黑人会突然下手。
尚未中弩箭的骑兵队员收敛起心中的恐惧,匍匐身子狂抽马屁,企图用烈马的速度压制对方。
愿景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骑兵队谁也没想到,这十五个黑人的骑术竟然要比他们高明数倍,面对着澎湃而来的二十几匹烈马,马蹄声如骤雨狂雷,这十五个黑人不躲也不藏,只是迅速背起了钢弩,微微散开阵型,融得下两匹马从自己的左右身侧通过,让开雷霆隆隆的马蹄,一猫身一弯腰一蹬腿一纵身,就如同猴猿攀岩一般,轻而易举地翻身上了马,从背后钳制住骑兵队员,左手拉住缰绳,右手托住身前骑兵队员的下巴,猛地一挫,标准的特种部队弑敌法,十五个骑兵队员颈椎骤断,齐齐如同一片枯黄落叶一般坠落马下,再无声息。
幸运穿透过去的十余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十五条死尸,胆裂魂飞,惶惶然不知所措。
然而,那十五名堪比世上最顶尖特种部队的黑人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钢弩再次在手。
咻咻咻……
鸡蛋碰上了石头,弱不禁风,碎碎但不平安。
十余骑似刺猬一样,倒在了其满村的土地上,再没能起来。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屠杀,实力完全不对称的屠杀,任何看到的人都会丧胆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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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快到尾声了,各位快乐不?)
第八章 菜刀
chūn寒料峭。
在广袤荒漠的西北,chūnrì的走到尽头、夏天的逐步逼近,未足以让炎热温度肆虐。
一阵不大的河风吹过,并不送暖,拂到人皮肤上,反而有种凛冽刻骨的感觉,很不好受。
佘安泰本来身广体胖,脂肪层厚如长城青砖,可被这阵风一吹,只感觉是地府阎王殿的yīn风。
尾随他进村的四十骑,十余骑倒在身旁低声哀嚎,二十余骑躺在眼前再无声息,能不惊悚么?
庞超群与南宫门也始料未及,这村子实不简单,心乱如麻地看着那十五个黑人,思索着退路。
原来栖在村外树桠上的几只黑鸦似乎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肉香味,瓜噪着煽动翅膀,争先恐后地飞过来,想一尝咸淡,可刚到半路,有三只黑鸦就被几支弩箭shè穿了身体,哀鸣几声就直坠河面,噗通,溅起了几朵水花,也惊扰了在水中闲庭信步的几只鸭子,平静的河面顿时一片凌乱,剩下的几只黑鸦见势不妙,赶紧扑棱棱翅膀,远走高飞,丢下几根散落的黑sè羽毛,在空中打着旋转落入水中,顺流飘逝。
此时,塔楼里走出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背起手,凝视着那几只逃匿的黑鸦,嘴角微微上扬。
庞超群看到那个年轻人后,瞳孔骤然紧缩,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场景。
那个黑人领头让其他人在原地等候,他自己纵马过去,直到那个年轻人的跟前,才翻身下马。
几个护卫赶紧冲上前想拦住那个庞然大物,不让他接近年轻人,却被他两只手左右开弓,像丢沙包一样,随手拎起就丢开五六米远。默然站在年轻人身后的燕清兮暗自吃惊,如果自己对上这个像金刚一样巍峨健硕的黑人,恐怕也得在力气方面落于下乘,唯有投机取巧,才有可能取胜。这样一号人物,放之四海都罕有所见,这半年来却甘心在其满村学鸟鸣叫,他跟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燕清兮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到那个黑人领头已经跪在了年轻人身前,一口标准普通话:“主人。”
主人?!
燕清兮讶异地望向年轻人那张鬼斧神工的侧脸,心里想着这个妖孽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筹码?
“狼屠,好久不见。”萧云淡淡一笑,自从五年前去了宁州之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个黑人了。
黑大个站起来没有说话,咧开嘴,一副异常洁白的牙齿,嘴角的弧度更大,笑起来真的挺傻。
“不准笑!”萧云轻轻沉下脸道。
黑大个立即收敛笑容,模样变得一本正经,却依然让人觉得可笑,燕清兮就忍不住掩嘴嫣然。
“我妈和罗姨还好吧?”萧云轻声问道,他站在两级台阶上,与站在地下的黑大个刚好同高。
“好。”狼屠不善言辞,三年以前,他一直护着萧蔷薇和罗姨到xī zàng各个名胜古迹颐养天年。
萧云见他眼神有些闪烁,笑笑,也没多问,走到他骑过来的那匹马前,脚一点地,飘然上马。
燕清兮凝着拉辔弄鞍的萧云,忽然想起王维《少年行》: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萧云弯腰摸了摸马头,然后信马由缰地向佘安泰走过去,燕清兮一挥手,二十个护卫紧贴着。
佘安泰此时当然已经弄清了谁才是这里的真正话事人,抓紧缰绳,极力稳住大腹便便的身体。
“佘二哥,对吧?”萧云骑马走到离佘安泰只有两米远才停下,稍显苍白的脸上挂着抹笑容。
“不敢当。”佘安泰低眼垂眉道,对方有十五个猛兽,还有护卫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这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就算看彼此不顺眼,还是隔着一条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倒好,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带着几十个骑兵到我的地盘耀武扬威,一言不合就砍人,其满村有四十几个兄弟都伤了,连皮带肉的,血像河水一样流着,外头那么多人看着,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搁?”萧云语气委屈道。
佘安泰真想撞墙死,其满的那四十个乡勇好歹还活着,他有二十几个手下死了,那跟谁哭去?
不过恨归恨,他嘴里却不敢表达出半点的不满,还要顺着萧云的意思直说误会,差点没道歉。
“人死不能复生,该给钱给钱,该下葬的下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善后这些事儿咱迟点再说,不急。派出所快来人了,总要给个交代,在沙_雅县谁敢不卖你佘二哥一个面子?村里头我会让人把现场处理一下,倒是石板街上的厮杀比较棘手,毕竟泱泱众口,我建议你还是跟外头看热闹的那些乡里打个提前亮,反正这些事儿你也做惯做熟了,恐吓也好,利诱也罢,该怎么说你比我还清楚,你还有二十骑守在村子街口,人手可能有点不够,我把塔楼里的四十个乡勇都借给你,完事之后,你也别着急回去,反正其满村离英巴格村也不远,吃完晚饭再走也不迟。”萧云笑里藏刀道,后面几句差不多已经是赤_裸裸地jǐng告佘安泰别想着趁机逃跑,逃得了和尚还逃得了庙?
佘安泰垂在下巴的肥腮荡漾了一下,横行十余年的脾气在二十多条的死尸面前硬是收敛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面无表情的庞超群,没敢多说什么,在四十个乡勇的簇拥下,往村外走去。
萧云把佘安泰打发去处理两村冲突后的收尾工作,两脚一夹马肚,那匹浑身黢黑的好马又往前溜达了几步,萧云一拉缰绳,黑马原地打了个盘旋,稳稳站住,只是偶尔打个喷嚏才动动马头。萧云离着庞超群只有一米远,骑在马上,一双含威不露的眼睛便居高临下对上了庞超群的双眸,脸上挂着慵懒和煦的笑容,看不出深蓄的威胁,就保持着那份恬淡轻松的笑意,注视着庞超群。庞超群神sè平静如水,非常的平静,可是他眼角浅浅的皱纹,却在不引人注目中,微微的、急剧的抽搐着。
“真没想到你加入了黑龙团。”苍白肤sè与整个村落格格不入的萧云促狭笑道。
“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庞超群冷冷道,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无畏无惧。
“别用世故的样子来武装自己,它会水土不服的。”萧云微笑道,脸上没剃的胡须杂乱无章。
庞超群对于萧云的冷嘲热讽不置可否,定睛盯着他,用手扫开耳边一只不识时务的苍蝇,轻声道:“三年前,全世界的人都说你脑袋中了一枪,神仙也救不活了,就算救活,多半也是高位截瘫,变成植物人,有谁能走狗屎运走一辈子?我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总不成要用原子弹才能把你杀死吧?我在西北找了你三年,鞋都磨穿了好几双,就是想亲眼证实你的死讯,但一直都是毫无头绪一筹莫展,每次铩羽而归,心里总是在安慰自己,也许你早就变成一堆皑皑白骨,被埋在一个小土坡里了,也只有青城他一直在强调,你是一个不能用常理去思考去推敲的例外,一rì没见到你的尸体,一rì就不能盖棺定论,没想到果然如此。呵,这世界真tm狗血。”
“你们背地里叫我九命猫,就应该预想到。”萧云微微眯着眼睛笑道。
“打算一锅端?”庞超群也不矫情,从十五个黑人对佘安泰下狠手,就可以猜测萧云的意图。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萧云抚_摸着黑马的鬃毛,yīn笑道,“你们这几把菜刀,都不钝啊。”
“你想顺利留下我们,恐怕得费点周折吧。”庞超群平静道,他明白现在他们一群人的处境。
萧云哂然一笑,瞧瞧这笑容,貌似谄媚,却硬是让人觉着不舒坦,懒散道:“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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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黄昏。
不圆的太阳不圆地沉去,尚余不圆的光。
万山如黛,万鸟归林,万影婆娑,万户柴扉初掩时。
静静流淌的塔里木河此时是流光溢彩,风再起时,粼粼水波碎成了万两黄金。
一支车队扬尘而来,六辆越野车,两辆悍马,两辆路虎,一辆Jeep指南者,一辆长chūn红旗。
行驶在最前面的那辆悍马打左转灯,在河边停下了车,也使得整支车队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这是哪?”沐小青在最后一辆长chūn红旗睡得迷迷糊糊,睁眼看下窗外,发现对面有个村子。
“我也不清楚,我下去问问。”赵明渠坐在司机位置,他原来是沐楚辞身边的一个贴身保镖。
“嗯。”沐小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艳若桃花的俏脸挤成苦瓜相,这样长途行车真是累人。
赵明渠下车后,往前面走去,看到悍马跳下两个人,在河边眺望,问道:“怎么停车了?”
“眼瞅着就快天黑了,咱俩寻思就近找个村子住一宿,这不正挑地方呢。”其中一个回答道。
“对面就是其满村,算是附近比较大的村子,村口石街那儿还有旅馆呢。”另一个补充道。
说话这俩人是孪生兄弟,头一个开口的是哥哥,程少甫,后一个开口的是弟弟,程奉旗。他们是土生土长的x疆人,父母都是x疆军区的大佬级人物,在b京念完大学,就留在了首都,前年合伙开了一家小马识途文化传播公司,投资了几部叫好卖座的电影,在娱乐界算是异军突起。由于本科跟沐小青是清华同学,平时就玩在一起,这次沐小青提议去x疆游历,他们就百忙之中舍下工作,当作地陪而来。
“好像巴扎街口那里停了好些辆jǐng车啊。”赵明渠手搭凉棚,发现有点不对劲,围了好些人。
“我过去问问。”哥哥程少甫拍了拍迷彩裤的尘土,点燃一根烟,边抽,边走过去了解情况。
赵明渠闻到烟味,也馋了嘴,管弟弟程奉旗要了一根烟,惬意抽起,其他车的人也下来透气。
“你家大小姐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啊?”程奉旗就没见到沐小青的身影,吐着烟雾问道。
“可不是吗?唉,你说你们年轻人怎么就那么拧?南墙不撞了,就不回头。”赵明渠无奈道。
“哈,赵叔,这就是时代变迁啊,你们那个年代,也许父母或者亲戚介绍介绍,撮合撮合,俩人就可以搞对象结婚生子一辈子了,现在不同,都爱讲究个情投意合。给你讲个有趣的小故事,传说啊,西方那只长着小翅膀的爱神邱比特跟情人赌钱,最后什么都输光了,就拿眼睛做赌注,最后又输了,就变成了瞎子,‘爱情是盲目的’(Love-is-blind)的话,就是这样出来的。但就你家大小姐的情况而言,我认为,‘爱情是盲目的’完全是错的,我认为她的爱情该像《三国演义》中张飞的眼睛,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眨眼,连睡觉都是睁着的,要不也不会围着大西北转了三年,也不心乏,反正我是佩服得紧。”程奉旗大笑道。
赵明渠只能苦笑不语,郁闷地抽着烟。
过了一会儿,程少甫叼着烟回来,远远就摇头耸肩,走近道:“运气不好,村子出了点事儿。”
“啥事儿?”弟弟程奉旗弹了弹烟灰,感兴趣问道。
“据说跟隔壁的英巴格村发生了群体冲突,jǐng察正在记笔录,伤了不少人。”程少甫撇嘴道。
“晦气。”程奉旗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一下子被泥沙卷了起来。
“那咱接着往哪儿走?”赵明渠问道,rì落山头,总不能夜宿野外。
“再往前面走走吧,大不了去英巴格村,那里的头儿佘胖子我还是认识的。”程少甫轻声道。
“也只能这样了。”赵明渠扔掉烟头,回到车子,跟沐小青说明情况,又跟着车队重新上路。
沐小青此时没有了睡意,靠着窗户看着斜阳余晖,又想起了那抹让她心醉的清净如竹的微笑。
第九章 白鸟之死
长河落rì圆。
黄昏橘红sè的夕阳收敛了光辉,静静地居于天际,辉映着波澜不惊的闪着白光的河水。
其满河边的那座塔楼,楼顶是木制的彷琉璃瓦,萧云坐在其上,正瞭望着暮sè下的大好河山。
身高近两米的狼屠抱膝坐在他旁边,伟岸的身躯像一座小山,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极不和谐。
十三年前,萧云当时还只是一个只有15岁的翩翩少年,跟随许重山登陆非洲大陆,很快就被这片广袤无垠的草原田野所深深折服,成为许重山手底下一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非洲雇佣军“沙漠之狐”中的一员,开始了长达4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艰苦磨砺。而萧云也没让许老爷子失望,在历次与各国叛军的交火中,不仅身先士卒作战勇猛,而且还展现了极其出sè的军事素质,不愧为天生将才,很快就赢得了其他队员的信赖与服从。
两年后,十七岁的萧云作为captain,率领一支由英法两国人组成的20人武装小分队到尼rì利亚中北部的高原州执行任务,高原州由于天文地位特别,是南方人种、穆斯林和耶稣转世灵童群居的地域,情况相当复杂,各路教派摩擦不断,每年都会有近千人在摩擦中丧生。途中,萧云在路过高原州首府乔斯郊外一座叫扎姆的村子,恰好遇到伊斯兰极端组织“博科圣地”组织在肆意地枪杀村民,出于人道,萧云决定对村子进行武力救援。
狼屠就生活在这个村子,他当时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那一天他跟几个朋友在河边抓鱼,听到枪声四起,慌忙跑回村子,就看到震惊的一幕,村子已经变成的一个修罗场,极端分子端着机枪,狂笑着对手无寸铁地村民进行屠杀,jiān_yín妇女,焚烧房屋,哀嚎声足以让闻者声泪俱下,狼屠的父母也不幸被极端分子当场杀害,而狼屠也因为被发现,肋部以及大腿中了机枪,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一支职业素养极高的雇佣军从天而降,消灭了那伙丧心病狂的极端组织,拯救了大部分村民。也许是出于年龄相仿的原因,也许是被狼屠拖着一条长长血痕爬向父母的行为感动的原因,也许是因为狼屠眼中的那一抹不屈似曾相识的原因,萧云心头一软,就收留了这个非洲孩子,一直带在身边。狼屠手底下的那支非洲军团一共有80人,全都经历过战火的脱胎换骨,可谓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足以媲美黑龙团的清殇小组,平时就养在云浮山的崇山峻岭中,充当暗中守卫。
两年前,狼屠带着其中的十四个jīng锐一头扎进大西北,开始寻找萧云。
三个月前,狼屠收到消息,赶来其满村附近驻扎下来,每天用鸟叫声传达信息给萧云。
此时,一首黄昏小诗正在整个西北誊写,淡蓝浅紫的天sè,远近高低的线条,让人心醉神迷。
一支车队恰好在对面的河岸路边停下,萧云望过去,如刀双眉舒展着,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好在,这支车队没停留多久又开始重新上路,也许是过客吧,萧云自嘲一笑,有点草木皆兵。
“六辆越野车,都装了防弹玻璃。”狼屠也在远眺着那支气焰不同寻常的车队,眼力劲很好。
“隔壁庙的菩萨不上香。”萧云耸耸肩,回头看了眼还在村口石街调查取证的jǐng察们,摸了摸鼻子。佘安泰这厮别的不怎么样,但说到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还真是出类拔萃。在jǐng察来之前,经过他的一番胡萝卜加大棒,连威胁带恐吓,那些淳朴的乡民没有一个敢作多嘴鹦鹉的,现在跟jǐng察们在侃侃而谈发表见解的,都是预先安排好的托儿。
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不把人交出去说不过去,毕竟做假账也要掺点真数据,经过一轮协商,说是说协商,其实也就是萧云提出建议,询问佘安泰的意见,佘安泰哪敢在阎罗王面前多说个不字?那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最后,英巴格村交了15个,其满村交了5个,凑够齐头数,这起硝烟味不浓的两村冲突就此结案陈词。
“那个姑娘是谁?”狼屠双手搁在膝盖上,用手臂枕着下巴,看着下面河边衣袂飘飘的仙子。
“漂亮不?”萧云微笑道。
“漂亮。”狼屠很认真地点着头。
“有多漂亮?”萧云翘着嘴角,故意逗这个黑大个。
“跟……神仙一样。”琢磨了半天,狼屠憋红了脸才回答道。
“想不想娶她做媳妇?”萧云眨着黑亮双眸,紧接着就立即正sè道,“不许笑!”
这让原本已经咧开嘴的黑大个立即闭上嘴巴,很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不想娶。”
“为啥?”萧云意外道。
“她是你的,你妈妈说,朋友妻,不可欺。”狼屠一本正经道。
萧云差点没一头栽下去,甩手在他后脑勺打了个板栗,随即转移话题:“身子还吃得消不?”
两个小时前,狼屠带着他手底下的那支非洲雇佣军,与庞超群的八品保镖们进行了一番恶斗,尽管黑龙团近卫军的强悍实力不是吹出来的,但正规军与散兵游勇之间的较量,还是有点不公平不对称,一边是团队协作滴水不漏,一边是单打独斗没有章法,近乎是狮子搏兔的一面倒,到最后,非洲雇佣军充其量都是不下火线的轻伤,而庞超群的保镖们则全军覆没了。
现在,庞超群、南宫门以及邵景中这江南三少,外加上一个酒囊饭袋彭世誉都被扣押了起来。
佘安泰则耍了个滑头,趁着应付完jǐng察的空挡,带着心腹阿尔斯兰,一溜烟跑回了英巴格村。
“吃得消。”狼屠咧开嘴傻笑道。
“晚上陪我去趟英巴格村。”萧云平静道。
“你身子吃得消么?”狼屠反问了一句,木讷的脸庞藏着一抹戏谑之意。
“刁民!”萧云气绝,踹了他一脚,摸摸鼻子道,“中午跟神仙姐姐试了试水,感觉还行。”
“赶绝佘安泰?”狼屠倒没多担心他主子的身体状况,只是没想明白主子的这个决定。
“庞超群不是鲁莽的人,没有后援,也不敢带着佘胖子过来其满村这样找茬。”萧云冷静道。
狼屠歪着脑袋,看起来更傻,脸庞黑得发亮,挠挠头问道:“为什么不会直接来其满村?”
“过河前,总得要投石问路的。”萧云站起来拍拍屁股,对着即将沉沦的夕阳伸了个大懒腰。
河边的燕清兮似乎察觉到了塔楼顶的动静,抬头看去,看见萧云的丑态,暗啐道:“刁民。”
看来那对极品主仆还真是天生一对,你瞧,就连傻笑起来都是一样的龌龊,确是刁民无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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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昼夜温差很大,所谓“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就很形象地说明了情况。
到了夜晚,x疆地表的温度降到几度,漆黑中透着一股噬骨的寒气。刚入夜的时候还没有月亮,到了仈jiǔ点,残月才有气无力地升起来,微弱月光使近处的田野和远处的山峰都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来,但像蒙着一块硕大无蓬的薄纱。在这薄纱下的任何一个具体形象,要么令人不着边际地遐想,要么令人缩头缩脑地心虚。
程少甫、程奉旗两兄弟虽然领着越野车队顺利驶进了英巴格村,但兴许是佘安泰刚刚逃难似的从其满村跑回来,劫后余生的恐惧感还没完全消失,所以并没有什么好脸sè给这俩**看,甚至没安排有瓦遮头的房子给他们,只是让他们在村子西头的一块空地里自食其力地搭起帐篷对付一晚,然后送来了一些熟食、饮用水就不再过问。
对于这样敷衍的应付,程少甫他们即便心里颇有怨言,但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寄人篱下。
村子西头的空地上隆起了十几顶帐篷,亮起灯泡点点,远远看去,像星光夜市一般,很迷人。
赵明渠燃起了一堆柴火,程少甫、程奉旗搬来几个马扎,拿过几支啤酒,呼朋唤友围坐一起。
不过由于旅途疲劳,再加上外面的温度过低,很多人都选择了呆在帐篷里盖着被子蒙头大睡。
只有寥寥四个夜猫子,平时过惯了夜生活,太早了怎么着也进入不了睡眠状态,才过去烤火。
沐小青也难得过来扎堆,双手抱膝,把下巴枕在手臂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柴火噼里啪啦作响。
程奉旗见沐小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几次想开口给她作思想工作,都被程少甫用眼神制止,毕竟人多嘴杂,不是谈论感情的时机。因为四个夜猫子中,有一对情侣,男的还好,是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父母都是总政歌舞团的资深演员,只是他的女朋友是圈外的嫩模,叫汤莹莹,彻头彻尾的拜金女,从头到尾都是名牌堆砌起来的,那双水盈盈的眼睛能勾魂。
女人之间容易善妒,尤其是在漂亮女人之间,有曾经的清华校花沐小青在场,一向对自己样貌极其自信的汤莹莹变得有点浑身不自在,总是想方设法把自己变得成为男人的焦点,所以这么冷的天气,她还是一袭低胸,那道雪白的勾勒让人神迷。不过漂亮这玩意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沐小青的穿着也许没有这个妖媚嫩模那般惹火诱人,但对成熟男人的吸引力,绝对多过一心刻意往风尘味靠拢的这个嫩模。
四个夜猫子说了几个带颜sè的笑话,胡乱笑了一通,又灌了几瓶啤酒,睡意来袭,就回去了。
“小青,喝口啤酒吧,待会儿好睡。”程奉旗递过一罐啤酒,看着眼神游离的沐小青。
沐小青愣了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惨淡一笑,婉拒道:“不了,闻着酒气,会反胃。”
“至于么,为了一个男人?”程奉旗打开那罐没送出去的啤酒,郁闷地灌了一大口下去。
沐小青没说话,拾起脚边的一条木柴,扔进火堆,火光映照在她那张花容月貌上,明艳动人。
“啧啧,就你这样,都快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那个沐小青了,不就是男人么?天塌下来没?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还不是满大街都是,更何况是你这样国sè天香的侯门千金,排队估计都快从二环到廊坊了吧?爱情?狗屁爱情!沐小青,对你而言刻骨铭心的一场爱情,充其量也不过是他人眼里狗血的电视剧情,有意义么?”程奉旗跟沐小青在清华同窗了四年,也疯癫了四年,一起飙车,一起逃课,一起愤青,一起**,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死党变得这么颓废,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灰白的一样。
赵明渠就说不出这样的一套套话来,他直盯着沐小青,说得多好,大小姐,你赶紧听进去吧。
可瞧沐小青那样,就知道她是左耳进,右耳出,木然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刀枪不入。
程少甫xìng格会内敛一些,说的话也没弟弟那么冲,见他说开了,也顺着自己弟弟的方向去劝说:“小青,能成为恋人,只不过是千万人当中,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罢了。两个人好着的时候,你不妨就这样想吧。如果不好了,你要明白是否和某人在一起,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概率问题。数千个擦肩而过中,你给谁机会谁就和你有缘分,纵没有甲,也会有乙。别傻等那种想像中的木石前盟般的缘分了,生活中哪有那么多传奇。别醒着做梦了,难道你忘了艺术虽然来源生活,却还高于生活吗?”
“就是,你找了三年还不够?你能有多少青chūn洒给一个生死未卜的人?”程奉旗直截了当道。
“你们读过席慕容的《白鸟之死》吗?”沐小青忽然开口,凝视着火苗跳跃,美艳jīng致的脸庞貌似看破红尘,却有着一抹至死不渝的坚定,悠悠念道,“‘你若是那含泪的shè手/我就是那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只等那羽翼破空而来/shè入我早已破裂的胸怀/你若是世间唯一/唯一能伤我的shè手/我就是你所有的青chūn岁月/所有不能忘的欢乐和悲伤/就好像是最后一朵云彩/隐没在那无限澄蓝的天空/那么/请让我死在你的手下/就好像/是终于死在你的怀中……”
程少甫仨人静静听完这首爱情诗,满脑子的劝说一下子词穷,叹了一口气,陷入彻底的沉默。
这一片帐篷安札营犹显静谧,却不知在黑暗中有几双眼睛,像狼瞳一样,正冷冷注视着他们。
第十章 心凉
夜幕漆黑。
整个苍穹像是被一张巨大无边的黑纱笼罩住,即便那眉残月挂在一角,也是黯淡无光。
有几个黑影正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处,冷漠地睥睨着空地上的十数个帐篷,如狼般伺机。
“确认那些人的身份了吗?”一个身材魁梧的北方男人沉声问道,听口音,像是燕赵之地。
“我问过佘胖子身边的人,应该都是京中的侯门子弟,具体身份问不出来。”一个瘦子答道。
“好肥一群鱼啊。”北方男人感叹道,他背在身后的那双大手布满了老茧,显然是个练家子。
“要不要动?”瘦子的确很瘦,脸上只剩皮包骨,但你要摸到他衣服下的肌肉,你会很惊讶。
“钟艾,你觉得呢?”北方男人转过头,问向站在他右手边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
“这一群鱼自投罗网送上门来,如果我们高风亮节眼看手勿动的话,确实挺250的。但要照单全收,还要考虑两个问题:一是如果留下把柄,西狼会揪住这条小尾巴不放,组织会不会把我们当做弃子一样丢出来息事宁人?尤其对方的背景摆在那里,真要走漏了风声,谁都搂不住。二是佘胖子会不会选择跟我们一条道走到黑,他之前是想摆脱他堂哥佘听雨的摆布,自立门户,才跟我们黑龙团私下接触,一切都是利益至上,这群京侯子弟如果真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难保别人会怀疑他监守自盗,他愿意背这么大的风险?”钟艾细声细气道,长得有股书生气,一双细长眼睛,隐藏光芒。
“嗯,这的确比较头疼。”北方男人沉吟道。
“钟蝎子,哪有到嘴边的肉不咬下去的道理?”瘦子摊手道,这个书生气可是有名的毒蝎子。
“到嘴的肉当然要吃,但不能囫囵吞枣,细吞慢嚼,才能吃出其中的滋味来。”钟艾拽文道。
“那你有啥好法子?”瘦子心头一紧道,见到他嘴角的笑意,就知道这只毒蝎子又要害人了。
“江南三少还扣在其满村,我们不能丢下这仨主儿,救人是最关键的,不然没法向组织交待。庞超群下午联系我们的时候,具体也没说其满村的问题出在哪里,他说其中有蹊跷也多半是猜测,但其满村能不计后果地干掉半数佘胖子的骑兵队,又以雷霆手段扣押江南三少,我猜这个村子十有仈jiǔ藏着那个我们苦苦找了三年的萧云,不然讲不通对方这样跟佘胖子鱼死网破的动机。如果我们把江南三少救出来,你猜其满村会不会采取报复行动?这群肥肉足以让其满村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钟艾yīn笑道。
瘦子一愣,脑筋转了一个圈,突然想明白了,诧异道:“你是想将这块肥肉嫁祸给其满村?”
“呵呵,如果这群人出事了,你说b京方面会是什么反应?萧云还想逃?”钟艾冷笑道。
“钟蝎子,你真相信那个萧云还活着啊?”瘦子舔舔嘴道,反正他心里是觉着太荒谬了。
“我相不相信没所谓,关键是上面相信,我们做小的能有什么法子?”钟艾耸耸肩道。
“先回去跟佘胖子商量商量吧,想去其满村救人,也要先了解村子情况。”北方男人沉声道。
三个人转身就消失在黑暗中,而隐匿在他们身后的另外七个人也随即跟上,清殇小组齐人了。
村子外,种着十几棵枝繁叶茂得像是十几顶巨大雨篷的榆树,这是佘安泰为了向外人昭示英巴格村的威严与强盛,而让人专门从乌鲁木齐移植过来的,也预示着英巴格村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每一棵都是有了不少年份,枝干粗壮,叶子嫩绿,树枝郁郁葱葱地向四周舒展开来,在黑夜中远远看上去像是群魔乱舞一般。
“七爷,傍晚的时候,有一支六辆越野车组成的车队进了村子里,是从其满村方向过来的,都是京字开头的军牌,到了八点多钟,又有一支三辆帕萨特组成的车队也进了村子里,是从县城方向过来的,挂的苏字牌。因为入夜之后,英巴格村循例会有jǐng戒,没敢多走动,人数我就报不上来。”一个留着平头的中年汉子正稳如泰山地坐在其中一个榆树的枝干上,小声地说着话。
萧云正拿着夜视望远镜,透过叶间凝视着远处那个抱膝坐在火堆旁的姑娘,眉目间似有淡淡忧虑,听到中年汉子的汇报之后,放下望远镜,咧嘴一笑道:“乌鸦爷辛苦你了,你呢是燕小姐jīng挑细选出来的,能潜伏在佘胖子身边这么久,一点蛛丝马迹没漏出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吕滨这次伤得挺重的,现在已经送到县人民医院去了,没几个月估计回不来,其满村那些乡勇还缺一个领头的,你这边也别呆了,干脆先回去给大家当根主心骨,有你压阵,我也省心不少。”
“全听七爷安排。”郝靳生抱拳拱手道,将笑意全都压抑到了心里面。
他是天师会下属的两大机构之一谍影的密探,常年混迹在疆甘青三省,两年前才到燕清兮的身边,当时来的时候提了整整两个旅行袋的钱,可见燕清兮的缺钱程度,毕竟在逃亡途中,每去到一个陌生的落脚点,都需要甩出大量的钱财去疏通各种关系,花钱如流水。半年前,燕清兮带着一行人从兰州来到其满村,要把这里经营成一个可以长期驻扎的营地,首先是内部的牢固,其次还要有外围的缓冲带,绰号乌鸦的郝靳生因其谨慎多诈的xìng格,被燕清兮派到了英巴格村,去接近沙_雅县最有权势的佘安泰,也是最需要防备的人物之一。郝靳生也不负众望,凭借着八面玲珑的手段左右逢源,短时间内就在佘安泰底下崭露头角,成为佘安泰手里两块千亩棉花田的总负责人,也算是挤进了佘安泰的得力手下之列。
今天下午,佘安泰籍着江南三少被扣押的借口,派出骑兵报复其满村的行动,太过于突然,几乎没有任何的前兆,当时郝靳生还在棉花地里指挥着村民摘种,所以根本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后来还是他趁着抽口烟的工夫,想给佘安泰汇报汇报今年棉花chūn种的情况,才知道出大事了,可当他给吕滨打手机通风报信的时候,佘安泰已经领着40骑攻进了其满村,亡羊补牢也晚矣。所以郝靳生非常内疚,傍晚的时候接到通知,说七少爷要领着人过来英巴格村,他当仁不让地四处打听村子里的最新消息,以便未雨绸缪,刚才趁着夜黑逃出村子,爬上了这棵榆树向萧云汇报。
“是我们傍晚的时候,在塔楼看到的那支车队。”狼屠也举着望远镜,看着空地里的越野车。
“棘手啊。”萧云摇头苦笑道,他没想到会在这里意外地邂逅沐小青,这让他顿感首鼠两端。
狼屠转过头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自己主人的苦恼源于何处,他藏在黑处,整个人似消失了。
“你把七个狼士带到帐篷区,任务就是不能让其他人进入此领地。”萧云平静道,收回视线。
“那你呢?”狼屠讶异问道,今晚为了防备庞超群后援的突袭,还留了一半的狼士在其满村。
“我直接去佘安泰的家,乌鸦爷,恐怕你要辛苦一下为我指指路了。”萧云回头对郝靳生道。
“应该的。”郝靳生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从吕滨口中得知这个年轻人的真实身份,得表忠心。
“我不同意。”狼屠直接否决,立场相当坚定,难听点说是有点愣头愣脑。
“别担心,他来了。”萧云微笑着拍了拍狼屠的肩膀。
狼屠一怔,随即就放下心来,再没多说一句话,轻吹了个鸟叫,八条黑影就从树下纵了下来。
望着已经融入了黑夜中的狼士们,萧云回头笑道:“乌鸦爷,咱也走吧,晚了怕没菜了。”
“行。”郝靳生咧嘴一笑,随着萧云跳下树,等差不多走到村口时,他就走在了最前面。
“乌鸦爷,这么晚从哪回来呀?”一个算是望风的汉子从村口一家农舍走出来,笑容很虚伪。
“要你丫管?”郝靳生笑着踢了一脚那个汉子,扔了包好烟给他,“下次去风流,带上你。”
“哈,我说呢,看你乌鸦爷chūn风满面的,成,那我可记住了,你别耍赖啊。”那汉子放好烟。
“废话真多。”郝靳生故作不耐烦道,领着临时充当他身边跟班的萧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英巴格村的格局并不复杂,四四方方,阡陌纵横,偶闻几声犬吠,路灯疏疏落落,黑白交替。
“拐右。”萧云突然低声喊了走在前面的郝靳生一句。
郝靳生怔了一下,因为去佘安泰的路并不是这样走,但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低头进了小巷。
“藏好。”一进这条没有路灯的小巷,萧云就对郝靳生说道,他自己贴着身旁的青石壁站着。
不多时,三个从村口就开始跟踪他们的钉梢悍不畏死地跟了上来,萧云借着小巷外的灯光,一转身,左手化掌横切,砍在了最近那个人的咽喉上,只听得一阵骨头碎裂响声,那人直接瘫软在地。紧接着,他一脚踹在第二个人的下yīn部,左手一甩,一个光滑圆润的小石子疾飞,刺入第三个人的眼窝。很轻描淡写的出手,干净利落,脉络清晰,却又是快速无比,没有给那三个人发出任何jǐng讯的时间。
“你过来看看,是英巴格村的人吗?”萧云对郝靳生喊道。
“不是。”郝靳生走过来蹲下,仔细观瞧之后,摇了摇头道。
萧云皱了皱眉头,瞳孔骤然紧缩,猛然出手,把郝靳生往后一拉,仅仅避过了一只铁掌。
这只如蒲扇般大小的铁掌从小巷外飞来,见一招不中,也不停滞,继续朝着萧云的脸上盖去!
掌风如刀,气势如虎,扑得萧云眼睛微眯,脸皮发痛,大伤初愈的脚步有些踉跄,有些狼狈。
此时的他才明白,自己先前在其满村与狼屠的话有些托大,是的,他能在分秒钟内将人世间最顶尖的九品上高手燕清兮逼输,但是体力支撑不了他的久战,如果对方在英巴格村布下了大量的人马,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而他不让燕清兮跟过来英巴格村,则是以守住庞超群等人为重,只可惜庞超群的后援真是藏龙卧虎,高手层出不穷,比如这时来的这一掌,至少已经有了八品的水准。
萧云不敢恋战,如果真让黑龙团与佘安泰达成一致,他们所有人很难可以从其满村逃出生天。他眼睛微眯着,右侧肩旁轻微抖动,带起左侧手臂的力量,道藏太极飘逸耍起,一翻掌迎了上去,双掌相对无声,就似粘在了一处。便在下一瞬间,他深吸一口气,后膝微松,脚下布鞋底下震出丝丝灰尘。
啪的一声闷响!
那名突然来袭的高手腕骨尽碎,臂骨尽碎,胸骨尽碎,整个人被一股沛然莫御的霸道力量击得向天飞去!那名高手惨然震飞,喷着猩红鲜血,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看上去如此温柔的一位年轻人,动作也是如此的不带烟火气,渺如庙家烟雨,怎么会拥有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霸道!
萧云收回平静的手掌,感觉到脑袋一阵撕心裂肺剧痛,知道这是那颗子弹给自己留下的重创。
此时又开始发作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久战,必须马上脱离这里,然而一掌击飞那名高手,他的人也被阻了一瞬间。
便是一瞬间,整座小巷便被人包围了起来。
“好久不见,萧小七。”一把动人心魄的女声幽幽响起。
萧云眯眼看去,一抹震惊从瞳孔发散出去,最后整颗心都凉了。
可他没有一丝畏惧,也没有受伤后虎落平阳的悲哀感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连子弹都杀不死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留下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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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出了省城,现在补回来星期五那一章,周末愉快。)
第十一章 游魂
“好久不见,陶小姐。”萧云很好地掩藏起惊诧,平静地看着被一群人簇拥而来的陶妲己。
自从香港一别,已经三年多不见,这个曾经稚嫩狡黠的美人胚子已经初长成了,虽然跟苏楠这种绝sè美人比起来,祸国殃民的程度还远远未及,但眼前的佳人肤如凝脂,白若初雪,秀直的瑶鼻下,烈焰似的红唇有着极美的曲线,jīng致的五官让人看了无一处不妥,眸光流泄,洋溢着清媚脱俗的别样风情,胸前的两座小山不知何时悄然隆起,若隐若现的夏衫衬着,着实令人血脉喷张。
“你太不够意思了,话没多说几句,就杀了我4个人。”陶妲己撇撇嘴道。
她身后站着一个笔挺如抢的男人,左手的衣袖空空如也,但那股凌然人上的气势喷薄而出。
“有些人太碍眼。”萧云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百里孤舟,习惯xìng地摸了摸鼻子。
“你的命真大,子弹打中了脑袋都死不了,难不成真要用原子弹才成?”陶妲己皱着鼻子道。
“不至于下这么重本,你让百里孤舟现在出手,我估计就死翘翘了。”萧云负手在后道。
“怎么看?”陶妲己转头看向身后的独臂男人。
百里孤舟静静地看着萧云,思忖了一下,认真道:“没把握。”
陶妲己心头一震,很难相信一向自负的百里孤舟会给出这个答案,望向萧云道:“骗子。”
萧云笑而不语。
“我想问你个问题。”陶妲己眨着快溢出水来的大眼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可能不大好意思回答。”萧云一本正经道。
“滚!”陶妲己的粉脸唰地红了,艳若桃花,不顾他人想法,板起脸道,“能不能不回去?”
“回哪?”萧云问道。
“明知故问!”陶妲己娇声道。
萧云微微眯着眼睛,笑道:“不能。”
“如果你回去,就等于把黑龙团、天尊、天师会、公子党都拖进了泥沼深渊,就意味着全面开战,可能是几万条人命,你也不在乎?”陶妲己直盯着萧云的黑亮双眸,白皙的玉手攥成了小拳头,似乎在强烈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爆发。现在这四大组织的关系很微妙,黑龙团盯着公子党,天师会盯着黑龙团,天尊盯着天师会,公子党盯着天尊,看似互相牵制,稳固如山,但就像稻田里的那条经典食物链,蝗虫-青蛙-蛇-猫头鹰,任意一个举动,可能都导致整条食物链的动荡。
譬如一阵微风吹来,把青禾稻苗上的蝗虫吹歪,趴在水田里的青蛙瞅准时机,一个跳跃,正要伸出长舌美餐一顿,却不知一条竹叶青早就盯着它的一言一行,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就等着它上钩,但青蛇太专注了,而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只猫头鹰已从稻田旁的一个树墩上起飞,利爪在空中完全舒展开来,就等着勾住青蛇的窈窕身段。萧云就好比那一阵吹乱稻香世界的微风,他回到了宁州,也就把宁州危乎其危的局势打破,一场堪比二十八年前的那场世纪混战恐怕就要在所难免了。但现在麻烦就麻烦在,黑龙团、天尊、天师会、公子党,分不出哪个是蝗虫,哪个是青蛙,哪个是竹叶青,哪个是猫头鹰。
“不好说。”萧云又摸了摸鼻子。
“有些事情,碍于面子不好说,可是像你这样没脸没皮的人怎么也不好说?”陶妲己讽刺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萧云装作听不出她其中的意思。
“问。”陶妲己面露忧sè道。
“三年前,我被子弹贯穿头颅的时候,谁在乎过我?”萧云淡然笑道。
陶妲己一时语塞。
“我不是圣人,不是为拯救苍生而生,但我也不是阉人,被踩了也没种还手。”萧云耸肩道。
“那我救不了你了。”陶妲己一字一句道。
“需要救的人,无论如何活不长的。”萧云平淡一笑。
陶妲己无奈苦笑。
“你干爹要退了吧?”萧云忽然问了一句。
陶妲己一愣,眼神有些惊慌,衬着青涩的美貌,似一只迷途小兔。
“我想过黑龙团会到西狼会的地盘拉帮结派,但我实在没想到这背后的人会是你。三年了,你锲而不舍地派人来西北找我,恐怕也只是个幌子,做个别人看的,是为了掩饰寻求西狼会支持的目的吧?在陶黑石退了之后,黑龙团背后有一百多个世家大族,应该有超过半数的人会选择支持南宫青城,嗯,也难怪你会这么着急要把西狼会拉到自己的身边了。我就说么,我一个中枪昏迷的残废,怎么值得黑龙团花那么多心思穷追猛打?你究竟拿什么给西狼会做筹码呢?让我想想,两楚之地,还是华北平原?多半是两楚之地,湘鄂两省说繁荣不繁荣,说落后不落后,居九州之中,比不得华北平原的政治因素,毕竟靠近首都,割让也就割让了吧?但你要怎么跟那些世家大族交代呢?你该不会是承诺了他们,要把公子党打下的地盘都收回来吧?不对,如果是这样,你应该支持我回去才对,等四大组织鹬蚌相争地斗了个鱼死网破,你再从中渔翁得利,岂不快哉?啧啧,难不成天尊支持你上这个位置?恐怕是了吧,南宫青城势力太大,翅膀硬了的话,不好控制,你就不同,羽翼未丰,正是倚靠天尊的时候。难怪你不想让我回去,我回去了,四大组织一开打,你说天尊是会信任一个有智商有权谋有手段有能力控制整个社团的青公子呢,还是你这个rǔ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萧云笑眯眯地分析道。
陶妲己就好像被人戳中了逆鳞,俏脸变得冷冰,毫无人情味地挤出一个字:“杀!”
“杀!”
随着陶妲己的一声令下,小巷的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阵震耳yù聋的喊杀之声,无数的人举着砍刀,向着巷中站着的萧云涌了过去。萧云抓起呆若木鸡的郝靳生,像扔沙包一样,丢上了屋顶。人cháo蜂拥了过去,却像是大河遇上了坚不可催的磐石,水花四散,嗤嗤嗤嗤数声利刃破肉的响声刺入人们的耳膜,然后冲在最前头那四个人很就像是四根木头一样倒了下来。
他们不可置信地捂着咽喉倒了下来,手里的鲜血不停向外冒着,用济南趵突泉一样。
萧云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细长的黑sè匕首,匕首无光的锋刃上有几滴发暗的鲜血。
廖廖数人的死亡,根本不可能震退所有人的冲击,黑龙团的打手们像是黑洞里飞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吸血蝙蝠一样,争先恐后,拥挤着朝有光的地方飞去,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便再次淹没了萧云。黑sè的光芒再次闪起,而这一次萧云很yīn毒地选择了往下方着手,不再试图一刀毙命,不再试图划破那些打手们的咽喉,而是奇快无快、极其yīn快地在离四周人大腿和小腹上划了几刀。
有好几个悍不畏死的人身上同时多出了几条鲜血淋漓的口子,翻开来的血肉喷出鲜红的血水,而血水在片刻之后马上变成发黑的物事,淡淡腥臭传了出来。巷子里响起了数声格外凄厉的惨叫,受伤的这几人一时不得便死,却被萧云黑sè匕首上附着的毒药整治的无比痛苦。这是其满村的乡勇去捕杀野狼白狐用的匕首,噙着剧毒。
此起彼伏的惨叫,终于将围缉萧云的打手们变得清醒了一些。
让这些手持长刀利刃的人们想起来了传说中萧大公子的厉害与狠毒,人cháo在此时顿了一顿。
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萧云就像一只脱离了黑白无常魔爪的孤魂野鬼一般,不退反进,向巷后的人群杀了过去,如影子,如秋风,贴着人们的身体行过,偶尔伸出如同菩萨挥洒甘霖般的手掌,在那些人的耳垂,手指,腋下,诸薄弱处轻轻拂过,也没有任何的接触,充其量就是气流的流动,但每拂过一处,必留下惨叫与倒地不起地伤者。
道藏太极的顶峰之作,无争!
在这一瞬间,萧云选择了道藏太极的小手段,这是最能节约体力,而不损耗真气的作战方式。人cháo汹涌,如此而行,正是最合适的手法。他的每一次出手,不再意图让身旁的打手们倒下,而是令他们痛呼起来,挣扎起来,成为一只只被猛虎猎豹追逐的惊慌羚羊,掩饰着他这个狡猾的野兽,在夜sè之中,向着包围圈的后方遁去。
他不能领着他们向沐小青的营地而去,而是要远离,越远越好。
站在巷口主持围缉的陶妲己,看着小巷里的一片狼藉,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与惧sè。
她从来没有想像过,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将自己变成一条游魂,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行于追杀自己地人群里,留下微腥地血水,带走鲜活的生命,人却显得如此轻松随意——如穿万片花丛,而片叶不沾身。萧云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而他已经挑死挑伤了四十余人,在乱如七国的包围圈里,强行突进了近50米的距离!
“拦住他!”负责堵在巷尾的佘安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sāo动,心乱如麻,眼瞳骤缩。
几十名刀客马上拥到了佘安泰的面前,形成了一堵堵厚厚的城墙,他身后,是四十名骑兵队。
“用弩箭!快用弩箭!”佘安泰用沙哑的声音,嘶吼叫道,下午在其满村吃的亏,要找回来!
他身后的四十名骑兵驭马上前了几米,将他挡在身后,喀喀一阵弩箭上弦的机簧声音响起,在这样嘈杂地环境中,其实显得非常微弱,但又格外令人恐怖,人群中用三根手指拈住匕首,轻轻与打手们们的肌肉条理做着亲密接触的萧云,在包围圈外弩机作响的那一瞬间,右手猛然停顿了一下,他的耳朵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他训练狼屠手下那批非洲雇佣军时,经常听到的弩箭声音。所以他的心紧了一下,从而让他的右手停顿了一下,那把黑sè匕首插进了一个畏瑟着扑过来的打手胸中,而忘了拔出来。
四十支弩箭,相当于四十颗子弹,除非能一飞冲天,不然谁能躲得过马蜂窝的逆袭?
这段思考,只是刹那时间,在下一瞬间,萧云一脚踩了下去,重重地踩在了坚硬的石板地上。
轰的一声!
只是一脚,那块方正地坚硬石板从中裂开,翘起了四方的板角,向着那些扑过来地打手们身上戳去!当萧云在包围圈里游走突进之时,看似轻松随意,但实际上却是挟着异常快的速度和强大的jīng确控制力,所以他才需要这样强横霸道的一脚,来停住自己处于高速行运状态下地身体。
石板裂开,他的人也于刹那间,由极快速度而变得异常静止。
这样两种极端状态地转换,甚至让他身边的空气都无由发出了撕裂地声音。
一直跟随着他如水波般起伏的围攻打手在一这瞬间没有跟住,很狼狈地往前倒去,在萧云地身前留下了三尺空地。此时,无数笃笃破风声响起,萧云双手已然飘逸柔和地在身前画起了圆,双脚如同在花叶间翩翩起舞的花仙子一般,曼妙蠕动,数十枝yīn森可怕的弩箭,在来到萧云三米远的地方时,就像遇上了一层强大的气流,足以改变方向,险之又险地没有shè入他的身体。
这时,萧云身后的两个打手收不住脚,直接往忽然静止的他身上撞了过来!
萧云猛回肘。
两声闷响,两个人影飞了起来,在夜sè笼罩的天空中破碎……画出了无数道震撼人心的曲线。
没来得及做任何的喘息,萧云右手猛然平刺,一个想从侧面偷袭的打手心脏直接被刺穿,萧云将匕首上挂着的打手横着往前一甩,上百斤重的尸体向断线风筝一样向佘安泰身前的那几十个刀客飞去,而那几具尸体忽然地降速猛地震向前去,肉身划破了锋利的黑sè匕首,嘶地一声被划开半片身体,重重地砸倒了一片人,震出无数血水!
心胆俱裂!
而在下一轮弩箭来临之前,萧云远远地看了一眼巷尾的佘安泰,嘴角往上一扬,脚尖在地上一点,出乎所有人地意料,随着那两个被自己震飞的“碎影”,向着反方向的小巷上空飞掠了出去。而明显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佘安泰远远接受到萧云投来的冷冰冰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咬着牙狠狠说道:“骑兵全部上,用弩箭招呼,不要让他给跑了。”
第十二章 大红袍
“我要他死。”
在上海环球金融中心77楼一个近300平米的豪华办公室里,一个女人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话。
“组织那边似乎出了问题。”一个中年人低着头道,突出的前额和眼角上刻满了深密的皱纹。
“陶瞎子不行,就换人,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女人花容愠怒道,白皙的玉手紧紧捏着钢笔。
“我会再次督促陶团副的。”中年人小心翼翼道,他伺候了这个女人几十年,知道她的脾气。
“三年了,整整三年都给不了我一个准确的答案,黑龙团是干什么吃的?”女人越说越生气。
“陶妲己已经领着人去了西北,傍晚的时候给我来电话,说人已找到了。”中年人低声说道。
“好!很好!那丫头不是一直想坐上她干爹那个位置吗?事成之后,我第一个出来全力支持。他一rì不死,我这心一rì不安。”女人挥斥方遒道。她已经人到中年,但保养得非常好,皮肤细嫩,估计会让所有女xìng为之嫉妒。听到中年人的汇报后,她那张冷漠的美丽脸庞上忽然闪现出一丝怪异的红晕,这丝红晕就像天边的彩霞,被夜风一袭,马上消失不见,变成了黑夜中最勾魂的一抹苍白。
“老太君托人从宁州捎来口信,说……”中年人yù言又止,抬头看了一眼女人,又迅速低头。
“你大胆说。”女人冷声道,她办公桌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四字草书:上兵伐谋。
“老太君说往前一步,是深渊,退后一步,是草原。”中年人回答道,他的后背全沁着冷汗。
女人的唇角微翘,似是有些讥讽,轻声说道:“我只要萧云死,老太君那边你不用理会。”
“明白。”中年人心里暗定,心想还是大小姐够魄力,换做其他人,估计就得悉随尊便了吧?
“常磊,你是看着我汪凝眉长起来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站在陆家嘴,俯视这座国际大都市。”汪凝眉起身,缓缓走到落地窗前,左手优雅地拿着一根利群,咔嚓,用打火机点着抽了一口,轻声道,“萧云是个孽障,他存在一天,我拥有的这一切,都可能在瞬间化为乌有,我必须除掉他,你能理解我吗?”
“理解。”常磊点头道。
夜渐行,残月潦倒,窗外的上海大世界早已是万家灯火,璀璨多姿。
汪凝眉微笑看着常磊的脸,柔声道:“二十八年前你帮了我一把,这次你也要再帮我一次。”
“是,大小姐。”常磊恭谨地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来,轻声道,“南宫青城在外面等着了。”
“让他进来,顺便让小廖冲两杯大红袍进来。”汪凝眉吐出一口烟雾,藏起端庄艳丽的脸庞。
常磊领命出门,先让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南宫青城进屋,再去喊总裁秘书廖莹冲茶。
“坐,青城。”汪凝眉绽放出一抹女人最为成熟最为有魅力的笑容,招呼南宫青城坐下沙发。
“谢谢汪姨。”南宫青城礼貌道,脱下西装的扣子,儒雅坐了下去,这个办公室,他是常客。
“吃过晚饭了吧?”汪凝眉探身弹了弹烟灰,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条半弧型的rǔ沟,令人喷火。
“吃过了,就在金茂附近的小吏私厨,很不错,是丽水一个商人开的。”南宫青城轻声道。
“哦?改天得去尝尝,不过得你请客。”汪凝眉掩嘴妖媚而笑。
“没问题,汪姨能去,就是我莫大的荣幸。”南宫青城真诚道,看不出半点谄媚来。
“那就先谢谢了。”汪凝眉逐渐收起笑容,掐灭了那根利群,轻声道,“听说萧云找到了。”
“哦,是吗?”南宫青城皱眉讶异道,表现得似乎一点也不知情。
汪凝眉也不拆穿他,继续道:“陶妲己领着人正在围捕,你偃旗息鼓了三年,该动动了吧?”
“汪姨,你知道我的难处。”南宫青城苦笑道。
“许子衿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汪凝眉将信将疑道。
“我跟她有个三年之约,我得信守我的承诺。”南宫青城不屈不挠道。
“真是个绝种的好男人啊。”汪凝眉感慨万千道,伸了伸懒腰,有着说不清的万种风情。
“妲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个很有计谋的女孩,相信有能力对付萧云。”南宫青城转移话题。
汪凝眉还想接着这话题说,秘书廖莹端着茶进来了,茶香浓郁,极品大红袍,喝一两少一两。
“喝几口尝尝,进zhōng nán hǎi的,其他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咧。”汪凝眉四十好几竟露出娇羞状。
南宫青城浅呷了几口,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嘲道:“我对茶艺还真是不通,下里巴人。”
“这方面还得下点功夫,别跟你张叔叔一样,烟酒茶什么都不沾身,太死板。”汪凝眉抱怨。
“张叔叔那叫境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是可望不可即的。”南宫青城恭维道。
“也就你会这样捧他。”汪凝眉挽了挽脸侧的秀发,却掩饰不住对那个“张叔叔”的爱意。
南宫青城附和一笑,接着沉下脸来,放好茶杯,靠着沙发背,无力感叹道:“萧云真是命大。”
“你三年前如果能再补上一枪,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少今天这么事端了。”汪凝眉同样头疼。
“汪姨,谢谢你一直支持我,要没有你,我也不会得到黑龙团那么多的帮助。”南宫青城道。
打狗看主人,陶黑石之所以同意臧青酒与南宫青城接触,就是看在他背后站的这个女人份上。
“说这话就见外了,南宫家与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帮你也就等于帮了我。”汪凝眉道。
南宫青城在汪凝眉的办公室呆了半个小时,喝了两杯茶,才离开,下到楼下,秦始帝等候着。
“陶妲己比我预想的速度要快,通知孙杆子,要把那趟浑水彻底搅浑。”南宫青城上车后道。
“她真把西狼会拉到她身边了,怎么办?”秦始帝开着劳斯莱斯幻影,融进了上海滩的繁华。
“女真人jǐng句,求之,不得,便毁之。”南宫青城平静道,看着车窗外光怪陆离的高楼大厦。
“不怕萧云回来?”秦始帝暗惊道。
“怕也不能逃避,上次我是投机取巧伤了他,这次,我要光明正大赢他。”南宫青城淡静道。
“张家那个女人怎么反应?”秦始帝问道,他总觉得这女人妖气太重,像大红袍,不常有。
“她可能也把鸡蛋放到陶妲己那个篮子里了,想玩左右逢源?嫩了点。”南宫青城讥笑道。
“现在去哪?”秦始帝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等红灯。
“去南京,我要去见天尊的凤凰。”南宫青城阖上了疲惫的眼睛,也将浮尘俗世挡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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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勾残月向西流。
英巴格村的围剿激战仍在继续。
嗖嗖破空声起,十几名陶妲己贴身虎卫翻上了檐角,向着不远处正在民檐上飞奔的萧云追去。
萧云在青砖黑瓦中闪转腾挪,看了眼下面的人cháo,惨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英巴格村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被佘安泰煽动了起来,誓死捉拿杀害骑兵队的刽子手,这些村民手中的武器不能跟黑龙团那些职业杀手比,也许就是平常劳作时使用的锄头、铁楸、镰刀这类的铁器,简陋至极,但是人数上的优势,使得萧云的踪迹无所遁形,去到哪,哪就响起一片喊杀声,自然就引起黑龙团打手们的追击。
英巴格村的村民直把他看作成了十恶不赦、丧心病狂的凶手,要为死去的亡魂报仇雪恨。
他们人实在太多了,即便除去老弱病残,却也足以汇成一股令人恐惧的力量,像乱葬岗的蛇鼠虫蚁一样,密密麻麻,在村子的大街小巷不断堆积游荡。看着那些敲锣打鼓,呼喊着黑龙团打手们和佘家的骑兵队前来捉拿自己的百姓,不停穿行在各家屋顶中的萧云在苦笑之后,忍不住想要骂娘,恨不得拿个喇叭去问这些淳朴善良的村民,老子帮你们除掉恶霸,感激话没几句,反倒要倒打老子一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心里骂归骂,萧云还是得如履薄冰地四处逃遄,还要防备骑兵队的突施冷箭,非常狼狈。
可即便这样,逃至此时,他依然没有摆脱陶妲己方面的追缉,那十几名陶妲己的贴身虎卫,实在是让人很头痛。更麻烦的是佘安泰旗下的骑兵队,这些人常年在英巴格村厮混cāo练,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又与百姓关系密切,在他们不遗余力地追捕之下,竟是让萧云这样的强者,都不可能保持一刻钟以上的潜伏。
萧云躲过几支弩箭,往身后的几个黑龙团虎卫扔出几颗石头后,跳下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靠在一处院墙之下,眯眼看着天下越来越黑的夜sè,看到了天边的那眉残月,不由皱起了眉头,开始咒骂那个从小就开始在黑暗中保护他的人,怎么还不没动静?微凉的院墙,沁入萧云的心肺,让他的情绪稍许平静了些,也让他咳了两声,伤势未愈,又强行调动霸道真气,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不远处的村路上传来喧哗的兵马声,呼喊声,应该又是有哪位热心的群众,在向黑龙团打手们或者是骑兵队指点萧云逃遁的方向。如果仅仅是逃亡,萧云有足够的自信,他甚至可以在佘安泰眼皮底下打半个月的游击,还有把握不会被捉住,甚至他还可以慢慢地将这些眼中钉一一暗杀,如chūn梦了无痕。
然则沐小青一行还在村子里,如果被陶妲己认出来,多半会顺势而为要挟自己,那就首鼠两端了。他今晚过来,主要是为了破坏黑龙团与西狼会之间的联系,想着出了人命,两家的芥蒂也就生了,可他有两点没想到,一是没想到沐小青会在村子里,二是更没想到会误打误撞碰上了陶妲己的大队人马。想想三年以前,还会跟陶妲己那丫头有说有笑,现在却为了一个位子,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看来权力真的会让人魔怔,让人疯狂。
眼下,陶妲己方面锲而不舍的追捕,就像一张大网逐渐收拢,务求一举网住萧云这条大鱼。现在他有两点可以做,一是固守待援,他刚才已经趁着没人发现的这个空档,给燕清兮发了一条求援短信,相信燕清兮很快就会带着人过来。二是要尽量拖延时间,而且要把这些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村北来,避开村南空地上的沐小青一行受到冲击。
外面的人声更近了,还有马声,萧云回头望了巷子里的死角一眼,左手抠住墙皮,真气一运,抠下几块碎石,向着死角处的墙壁弹了过去,啪啪轻响,死角处的墙壁上多了几个不显眼的印迹,似乎有人从那里爬了过去。萧云手指一屈,整个人像只大鸟一样飘了起来,向着院墙侧后方翻了过去。
翻过院墙,一条趴在黑暗处的黄土狗突然狂吠了起来,萧云随手甩出一颗小石子,一击毙命。
而院外集聚的兵马之声愈来愈响,萧云正思索着下一步要往哪逃,却猝然看见十个人走出来。
“萧公子,真是忙啊,大半夜的还上窜下跳。”听口音,领头的应该是燕赵之地的北方汉子。
“再忙也不够你们忙。”萧云微笑道,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对方,一边思考着最佳的逃跑线路。
“你别多心,我们跟外面那些人不是一伙的,我叫孙杆子,是来帮你的。”北方汉子轻笑道。
“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我多半不会信的,谢了。”萧云左手扔出石子时,人已经飘在了空中。
“真是多疑如狐狡诈如狼啊,难怪这么棘手。”孙杆子看着萧云遁入黑暗中的影子,感慨道。
“钟蝎子,你说刚才咱要动手,有几分把握杀了他?”一个瘦子摸着有几个胡须的下巴问道。
“你该问,有几分把握不被他杀。”钟艾平静道。
瘦子一愣,接着就大笑了起来,笑得泪花都出来了,最后稳住心神,才问道:“咱真的帮他?”
“青公子的话,你敢不听?”钟艾揶揄道。
瘦子撇了撇嘴,虽然他有点桀骜不羁,但也不敢反驳。
孙杆子从黑暗处收回视线,笑了笑,轻声道:“让外面那些乌合之众,见识一下清殇吧。”
第十三章 预感
一眉弯月。
那点微不足道的清辉,对整个黑夜根本荡不起多大的涟漪。
萧云像一只隐藏在夜sè中的北极狐,在围捕大军中穿梭自如,上百号人被当猴来回耍。
但枪伤的后遗症还是令萧云痛不yù生,运动量一大,真气大量消耗,就像唐僧念了紧箍咒一样,头疼yù裂,虚汗也越来越多,躲在一个yīn暗角落,倚着墙根大喘气。等他歇完这口气,准备再次纵身逃窜时,却意外听见一连串的惨叫声响彻村子,不由得一愣,燕清兮带人来了?这也太快了点吧?
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房顶,萧云定睛观瞧,眉头就拧在了一起。
因为他赫然看见刚才与他在院子里对话的那十个人结成一个狭长的半月阵型,每人手里两把雪花长刀,像一柄巨型战斧,如盘古开天辟地一般重重嵌入了围捕大军之中。这十个人每一次挥刀都是整齐划一,丝毫不差,而且速度奇快,普通人用肉眼根本就是雾里看花,清冷刀锋一划过,立即就收住气势,转到下一个人身上,绝不拖泥带水、沾花惹草。
而那些被刀锋划过的人群初始还不觉得有异样,只是觉着与蚊虫叮咬差不多疼痛,照样张牙舞爪地冲杀过去,等走多了几步,就会猝然发现皮肤上的那条细长伤口如同黄河决堤一般,猛然扩张,接着就血如涌泉,用手捂都捂不住,触目惊心。转眼间,围攻人cháo如同被割禾机收割庄稼一般,一倒倒下一大片。
这就是清殇?
萧云伏低身子,细眯起黑亮双眸,心里掂量着自己如果跟对方硬碰上了,能扛几个回合。
这才是一个清殇小组,就如此犀利如此所向披靡,黑龙团可是还有十九支这样的队伍啊。
萧云背脊沁出的汗,不知是虚汗还是冷汗,脑子里苦苦思索着对方这样做的意图,百思不解。
“看来黑龙团也不是铁板一块啊。”萧云自言自语道,摸摸鼻子,翻身下了房顶,再次遁去。
十五分钟前,英巴格村还是平静得似一潭死水。
在村南那块空地上,扎起来朵朵帐篷,嫩模汤莹莹在火堆前喝了两罐啤酒,就挽着男朋友李天二的手回到帐篷里。她是h南焦作人,天生媚骨,人长得也白嫩,从小就爱跳舞,跳得赏心悦目,在当地很有名,读到初三就辍学了,16岁开始进京城闯荡,一开始跟所有北漂都一样,住地下室,挤公交地铁,吃油条鸡蛋灌饼,苦不堪言,各路民间舞蹈团差不多都呆过,混得不好不坏。但祖坟总有冒青烟的时候,有一次在一次央视的录影中,被总政歌舞团的一个资深演员看中,拉进了总政歌舞团,改吃皇粮了,随后便认识了现在这个男朋友,李公子,也是相当于她恩人的那个资深演员的独子。
“天二,那个沐小青什么来头?好像你们都挺怕她的。”汤莹莹脱下外套道。
“这你就别问了,有些人的身份不知好过知,你呀,别老是挂着脸。”李天二刮她的鼻子道。
“谁挂着脸了?我只是看不惯她在装而已,一副妖jīng相,扮清纯,蒙谁呢?”汤莹莹不屑道。
“你就不是妖jīng啊?”李天二嬉笑着搂住她,一手还握上了她的陡峭胸部。
“坏蛋!”汤莹莹嘤咛一声,拍了拍他的咸猪手,却没继续阻止,问道,“她找的男人是谁?”
“听说是公子党的前任大公子。”李天二的魔爪肆意蹂躏着汤莹莹的胸部。
“不会吧?!”汤莹莹坐直身子,嫉妒之意更盛,“就她那样,还能傍上公子党的大公子?”
“那你就能傍上?”李天二捏了一下她的**。
汤莹莹心神不由得一荡,嗔怪地刮了他一眼,把头贴到他胸脯上,柔声道:“我是你的。”
“要是公子党的大公子真站到了你面前,你能抵挡得住诱惑?”李天二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我又不是那些水xìng杨花见异思迁的sāo货,我的身子给了你,心也给了你。”汤莹莹忍痛道。
“这还差不多,等这趟回去,给你买辆花冠玩玩。”李天二很满意自己女人的态度。
“谢谢老公。”汤莹莹心里窃喜,亲了李天二一口,想想,轻声道,“下次咱们别来了吧?”
“我跟小青很要好,她爸跟我爸又是战友,不来说不过去。”李天二熟练解开她的胸围。
“是她找男人,又不是咱们找,凭什么得这么多人伺候着?”汤莹莹不满道。
“你不懂,在京城想要混出个人样来,必须要形成一个小团体才可靠。”李天二触到肉感了。
“你们这些大少小姐,整天把政治挂嘴边,没劲。”汤莹莹小鸟依人地半依偎在男朋友身边。
“没办法,我们生在这种家庭,从小就被灌输这种思想,不努力不行。”李天二温柔揉搓道。
“反正我不喜欢沐小青,你看着办吧。”汤莹莹小心翼翼检查着涂满sè彩斑斓指甲油的美甲。
“以后有她在场的场合,你就别掺和呗。”李天二两根手指轻捏着汤莹莹胸部的小樱桃。
“就她那装逼样,我就不信她能找着她的男人。”汤莹莹被撩得眼神迷离,却依然嫉恨道。
“她没找着,你可找着了。”李天二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一翻身把她压身下,舌头狂吻而起。
这对男女刚如火如荼准备进入正题,却被一阵沸反盈天的喊杀声惊起,衣服没整理就跑出来。
“咋了咋了?”李天二光着脚,惊慌失措地跑到火堆旁,这支车队的其他人都汇集到了这里。
“还不清楚。”程少甫皱着眉头,盯着村北那一片,各种惨叫声、嚎叫声、尖叫声相互交织。
“老公,要不咱先走吧?怪乱的。”汤莹莹害怕道,衣衫不整站在那里,颤颤巍巍像个雏鸟。
沐小青却是宁静如林,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对她有成见的嫩模,轻笑道:“村口都被堵住了。”
“咱不是跟那个佘二哥熟吗?跟他说一声,让他派人带我们离开村子。”汤莹莹很不爽道。
“行了,你别在这瞎添乱了,程少他们自有分寸。”李天二扯了扯汤莹莹,让她闭嘴。
“老公,你……”汤莹莹吃惊得看着自己的男人,不敢相信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自己的台。
“行啦,行啦,行啦……”李天二不耐烦道。
汤莹莹终于了解到自己的地位,在这群京城侯门子弟眼中,自己算个屁,眼泪吧嗒叭嗒地流。
程少甫也不管李天二怎么哄自己的女人,跟自己弟弟程奉旗商量道:“是等等,还是走?”
“我估计是其满村过来报复的,你忘了咱们在路过其满的时候,两村冲突?”程奉旗分析道。
“噢!还真是哎!那咱还是去跟佘胖子说一声,先撤,免得殃及池鱼。”程少甫拍着额头道。
“来不及了。”程奉旗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指了指前方,小声道,“佘胖子派人来了。”
“哎呀,各位公子小姐,不好意思啊,村北那边闹了几个贼,我们正在全力捉拿,大家不用担心。另外呢,佘二哥怕闹贼叨扰到各位,就让我带了一些人来保护你们,希望能让大家睡个安稳觉。”一个气派豪爽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二十几个彪形大汉,看他那淡定样,仿佛村北那些震撼人心的打杀声都是空中楼阁。
程少甫认得这个男人,腾出这块空地还是他安排的,名字叫单富,笑着道:“有劳富哥了。”
“哎,客气啥?你们哪,都不是普通人,这要搁在几百年前旗人掌天的清朝,你们可以说都是贝勒格格的身份,咱们服务周到点是理所当然的。”单富是来自广东阳江的汉人,常年帮助佘安泰打理沿海一带的生意往来,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那把嘴像用油润过的一样滑溜,说起话来溜须拍马的劲儿头十足,让人听了心里无来由地舒服。
“富哥,我们大家反正都起来了,困意也消了,就想着连夜赶路回县城。”程奉旗轻声道。
“急啥呀?英巴格村离沙雅有百十里路呢,夜里又开不快,还不得三四小时?”单富摇头道。
“您给通融下吧?”程奉旗见他总是借口多多想把他们留下来,就愈坚定了离开这里的念头。
“通融不了,为防止那几个恶贼逃走,村口都堵死了,我不好cāo作啊。”单富为难摊手道。
“富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带我们到村口,一个一个验过之后才放行。”沐小青建议道。
“还是不好,佘二哥交代过,必须让你们舒舒服服睡一觉,哪能一走了之?”单富不退让道。
“如果我们非得走呢?”沐小青眨着迷人双眸,试探道。
“别令我难做,好吗?”单富的笑容不再亲切,有点冷飕飕的,身后二十几个壮汉抽出砍刀。
“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程少甫沉下脸道。
“程公子,给你脸时,你得接着,不能往外推啊,这对谁都不好。”单富yīn阳怪气道。
“你……”程少甫手指着单富。
“算了少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佘二哥安排好了,我们就安心睡吧。”沐小青沉稳道。
“还是沐小姐识大体,你们要好生看着这里,别惊扰了各位大少小姐的美梦。”单富命令道。
“明白。”单富身后的二十几个壮汉齐声道,看来平常没少cāo练,也难怪英巴格村如此霸道。
夜愈深,风更寒。
那些乱了阵脚的京城侯门子弟忐忑不安地想着各自的帐篷走去,边走还边小声嘀咕。
“沐小青,这分明是英巴格村想强留咱们,为啥你还要答应他在这过夜?”汤莹莹质问道。
“人家全都拿着刀,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沐小青反问道。
“那你也不能把大家都往火坑里推啊?”汤莹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少甫,你打电话给你爸,让他派人过来接我们。”沐小青说道。
“好嘞。”程少甫马上拨了个号码。
“等救兵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汤莹莹没吸取刚才的教训,还在说着风凉话。
沐小青笑笑,也不跟她一般计较,回头看了眼村北,两道很好看的柳叶眉轻轻蹙起。
预感,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正在她的心里面形成,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择留下来的最重要原因。
会是他吗?
沐小青胡思乱想着,却突然发现三十米开外的那二十几个壮汉一个接着一个轰然倒地!
单富目瞪口呆地看着脚底下这二十几条死尸,脸sè苍白,很久才回过神,狂喊道:“杀人啦!”
咻!
一根弩箭从黑暗中飞来,正中他的喉骨,单富吐着血沫,惊恐倒地,死时双目浑睁,很凄惨。
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汤莹莹连尖叫都忘了,跑到一边蹲着狂吐起来,最后双脚无力,跌坐地上。
沐小青虽然也是胆颤心惊,但好歹还能站得住,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战战兢兢地盯着黑暗处。
须臾,八个黑影越走越近,逐渐显出轮廓来,那些侯门子弟吓得抱成一团,未知是敌是友。
“You,Stop!”沐小青指着那八个转瞬间用弩箭shè杀了二十几个彪形大汉的黑人,勇敢道。
“说中文,我可以听懂。”领头的那个黑人竟然cāo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们?”沐小青此刻表现出来的冷静,让汤莹莹无地自容。
“我也不清楚。”领头的黑人挠了挠头,一脸无奈道,显得很憨厚,更直接点说,是有点傻。
沐小青差点没忍住要笑出来,调整了下心态,继续板着脸质问道:“那你是谁派来的?”
“是我派来的。”一把充满磁xìng却又有点戏谑意味的男声忽然从不远的黑暗处响起。
沐小青乍然听到这把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灵魂出窍,整个人僵在原地。
*****
(周末愉快。)
第十四章 河边
薄云稀疏,残月朦胧。
眉月惨淡清晖之下,陶妲己娇弱的身躯端坐在一匹高头骏马上,不时伸长白皙的脖子,居高瞭望着英巴格村有史以来发动人数最多、搜索最严的一次追捕行动,密密麻麻如同蝼蚁一样的涌动人群,让她对于权力的渴望更加迫切,而且不是一般的渴,而是望了几百次的梅也止不了的渴。
身居高位,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可以令数以千计的人前赴后继地为自己卖命,太诱惑了。
一开始,看见小巷里的萧云如同一柄清冷匕首,挥到何处,何处人仰马翻,陶妲己心快到嗓子眼了,那张清艳小脸紧紧绷住,即便是有一位变态高手在身边护着,也踏实不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萧云这把匕首开始变得迟钝,不再锋芒毕露,而是躲躲闪闪极力避免硬碰硬,像条丧家之犬时,她的脸sè才稍微温润一些,笑靥如花,还会跟身边牵住马头的百里孤舟玩笑几句。
忽然间,整个局势发生了戏剧xìng地巨大逆转,原本气势如虹的黑龙团打手们与佘家骑兵队在短短的一瞬间被彻底打懵了,原因是有十个男人从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从容走出来,正好处于整支围缉大军的腰眼位置,二话不说,挥刀就砍,无论是速度、还是准度、抑或狠度都惊为天人,很多人拿着刀闹哄哄地追着别人屁股走到那里,情况还没搞清楚就一命呜呼,成为了刀下亡魂,估计去到了阎王殿都会大喊三声:我死得太tm冤了。
紧接着,成片成片的人群被顿时打得昏天黑地,在对方密集的如雪刀雨中惨然倒下,后面那些看着前面的袍泽死得毫无还手之力,双手软得刀都拿不住,心惊胆跳,惊恐万状,抬头见到那十个始作俑者只顾着面无表情地挥刀夺命,似一把冰冷无比的巨弩,缓缓而来,不可阻挡,裹杂在围缉大军里头的一些村民率先无法承受心中的恐惧,哀嚎着转身撒足狂奔。
对于毫无纪律xìng可言的游兵散勇来说,溃败的情绪可在轻易间迅速蔓延,一个村民逃了,就感染到了第二个村民,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顺带让黑龙团的打手们都不可避免地跟着掉头逃窜,围缉大军自此全体崩溃。就算佘家的骑兵队挥舞着马鞭,试图竭力稳住己方的情绪,可惜黑压压向各处逃命的人流宛如铺天盖地的急泻洪水,而骑兵队只有四十匹马,势单力薄,纯粹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无数的溃兵慌不择路,犹如疯野狼般逃匿,整个英巴格村一片混乱,哀嚎如雷。
“真要把老娘气疯了!每次把萧云逼到了悬崖边,丫总是有帮手!”陶妲己重重拍了下马背。
胯下骏马吃疼,但又被百里孤舟牵着脑袋动弹不得,只能用力摇着头打了个响鼻,以示抗议。
眼瞧着就要收网捞鱼了,却被一支十人队伍硬生生地把整张网裂破,陶妲己怎能不花容盛怒?
“清殇小组。”百里孤舟直盯着村道上,那十头势如破竹的野兽,任由溃败大军从身边流过。
“什么?”陶妲己大吃一惊,竟被自己人咬了口,差点没摔下来,忙问道,“是哪一组?”
“孙杆子那一组,都是嵩山少林出来的,招式我都熟。”百里孤舟细眯着那双yīn沉眼睛。
“独船,你快上,替组织拔了这根毒刺,吃里扒外的叛徒!”陶妲己尖声道,像朵带刺玫瑰。
百里孤舟听惯了这位小主给自己起的各种外号,目光平静,摇头道:“黑爷都管不了他们。”
“胆小如鼠,你干脆叫十里得了,跟你的胆量一样短浅,还百什么里?”陶妲己戟指愤愤道。
“咱还是快走吧,清殇对佘安泰下了狠手,我们是百口莫辩了。”百里孤舟不理会她的讽刺。
“我不走!这是我挤掉南宫青城最好的机会,我一定要抓住!”陶妲己握着粉拳,坚定道。
百里孤舟哪还由得她任xìng,一把抱她下来,对回到身边的十几个虎卫严肃道:“你们断后。”
“是!”虎卫们虽然知道这句话就是让他们牺牲在这里,但服从命令早已深入他们思想脊髓。
百里孤舟则像扛着麻袋一样,任由陶妲己在肩膀上耍小姐脾气,混进溃败大军中,逃向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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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派来的。”
沐小青听着那把充满磁xìng却又有点戏谑意味的男声,整个人像被点了静穴一样,僵在原地。
“来晚了,对不起。”萧云带着笑意从黑暗处走过来,眼中一片清明,根本没有一丝杂意。
“没关系,没关系。”程少甫直摇手,心里充满了感激,但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是对自己说的。
“不早,也不晚,我恰好在这里,你恰好来了。”沐小青柔声道,那双清澈眸子噙满了泪水。
“你瘦了。”萧云目不转睛盯着沐小青,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喊道,“不许笑!”
站在身后的狼屠刚刚裂开大嘴,洁白的牙齿还没露完,就把那抹憨笑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想你想的。”沐小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甚至以为那三个字是对她说的。
“你傻。”萧云苦笑道。
“才知道?”沐小青反问道。
“要是我死了呢?”萧云心如针扎般疼痛。
“找到你的坟,给你上柱香,告诉你一一声,我不再爱你了。”沐小青嘴角微扬道。
“你真是傻的。”萧云摇头道。
“你刚说一遍了。”沐小青扁起嘴,不高兴道。
“骆陨石跟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想,还真tm是真理。”萧云摸着鼻子道。
“他说什么了?”沐小青轻笑着擦去脸颊的泪水。
“他说世界上能够毫不留情地颠覆你世界观的人,是一款超乎你想象的傻b。”萧云耸肩道。
“我承认,在你面前,就是一傻b。”沐小青笑得更欢了,然后不管不顾,扑进萧云的怀里。
悲天恸地的哭声。
程少甫他们看得一愣一愣的,特别是赵明渠,他从没见过自家小姐会如此的失态,太逆天了。
这就是沐小青苦苦找了三年的心上人?众人在惊愕之余,也在细细打量着那个清秀的年轻人。
这时,村北的喊杀声突然变了味道,失控崩溃的怪叫声四起,震得树木荡漾,惊得人心破碎。
“败了?”萧云讶异地回过头望去,就赫然看见很多溃兵抱头鼠窜,逃往哪个方向的都有。
“那些……都是什么人?”沐小青仍然抱着萧云不松手,眼泪鼻涕一起流,同样看向溃兵们。
“乌合之众。”萧云微微一笑,望向狼屠,轻声道,“别让人接近这里,必要时,可杀一儆百。”
“明白。”狼屠随即带着七个狼士去外围jǐng戒,让程少甫他们悸动的心又平复了不少。
汤莹莹吐得黄胆水都出了,拉着李天二的手,惊恐盯着萧云,颤抖道:“他们……杀了人。”
“嘘!”李天二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动作,小声道,“这事儿你烂在心里就好,别嚷嚷。”
“他们杀了人,我们不应该报jǐng吗?”汤莹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由李天二半抱半扶着。
“如果报了jǐng,估计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我们了。”李天二对自己女友的无脑,相当苦恼。
“……”汤莹莹吓得顿时没了声音,脸sè苍白得跟头顶上在薄云间穿梭的那眉弯月差不离。
英巴格村的动乱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才稳定下来,残肢断臂,血腥飘糜,乱箭刺猬,瓦落砖崩。
陶妲己早早被百里孤舟开车带走,不知去向,黑龙团的打手们大半趁着夜sè溃逃,只有那十几位忠心耿耿的陶妲己贴身虎卫未曾退却半步,最后惨死在清殇的屠刀之下。黑龙团还可以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但佘安泰的势力以及英巴格村的村民们就艰难得多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家,还能逃到哪去?很多人都选择了第一时间逃回家里,紧闭门户,战战兢兢祈祷着索命鬼千万别上咱家。
而一天之内连续吃了两次瘪的佘安泰倒是一副听天由命地颓废样,任由下人牵着马回到家里。本来骑兵队还想带着他出去避避风头,但被佘安泰斥骂拒绝了,回到家中,让人就开着大门,他整个人像是魂飞胆裂没了灵魂一样,麻木地让人搬来一张椅子,颓然坐在院子当中,目中无神,神情沮丧,谁劝都不管用。只是让阿尔斯兰去看着老婆孩子,别让他们从屋里出来,他自己则是静静坐在院子里,似乎在等待着萧云的到来。
一个多小时后。
燕清兮雇了好几辆村里拉货的车子,踉跄领着四十个乡勇赶到这里时,英巴格村一片安详。
令人胆惧的清殇小组早已不知所踪,原本防御滴水不漏的英巴格村城门大开,只有路面的血迹,草丛里的断肢,旁边的弃鞋,墙上的箭矢,柱上的孤灯,门外的死狗,以及挂在树枝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残衣,无声地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打斗。燕清兮嗅着弥漫在空气中很不好闻的血腥味,蹙着黛眉,迅速安排人手去占领村子各个重要关节点,包括封锁进村的通道,以便掌控全局,她则在乌鸦爷郝靳生的带领下,径直走向佘安泰的家里。
到了之后,发现只有狼屠守在门口,周围由七个狼士拱卫,院子里也只有佘安泰肥胖的身影。
“你主子呢?”燕清兮好奇问道。
“我不清楚。”狼屠挠了挠头,表情傻得可爱。
燕清兮狐疑地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黑人,背着手走进院子,也不看佘安泰,只听乌鸦的汇报。
在英巴格村村尾一段僻静位置,夜深人寥,河水潺潺,chūn天的寒意让河面上飘起一层薄雾。
萧云脱得只剩下一条大裤衩,光着脚丫子,站在河边的沙地上,先弄了一捧水擦了擦身体,企图适应一下,冰凉河水一触即皮肤,一哆嗦,才发现这水真鸡_巴冷,估计上游还有冰快没融化。萧云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噗通一下扎猛子进水里,畅快地狗刨起来,嘴上咿呀咿呀哦的。
陪他一起来的沐小青脱了鞋子和和袜子,坐在河边一块青石上,把脚放进清凉透骨的河水里。
不过,她只泡了一会儿脚就受不了,赶紧缩回去,拿着纸巾正在擦干其中一个白皙脚丫子。
“呀!”沐小青突然受惊!
原来某人静悄悄滴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另一只脚丫子,捻在手里揉揉搓暖。
“这么冷的水,都冻不住你!”沐小青白了他一眼,却没把脚抽回来,害羞地擦着另一只脚。
“真香。”萧云揉搓了一阵子,竟拿到鼻尖旁嗅了起来。
“去死!”沐小青娇斥道,真是受不了这畜生的没底线,迅猛抬脚,踹在他脸上。
遭受重击的萧云仰面而倒,扑腾起一阵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很快萧云就没了踪影。
一分钟,一分半钟,两分钟……
萧云都没见踪影,穿好鞋袜的沐小青有些慌了,在平静的水面边不停喊着萧云的名字。
第三分钟,萧云忽然冲出水面,爽朗大笑,再度张牙舞爪地游向岸边一脸着急的沐小青。
“再过来,你就准备沉尸河底!”沐小青咬牙切齿道,弯腰捡起岸边一块石头,作势要扔人。
“玩石头是我的强项。”萧云不听威胁,嬉笑着继续游过来。
“我就不信!”沐小青气急,真的把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啪!正中萧云脑袋。
萧云再次沉入水底。
“啊!”沐小青惊叫一声,衣服鞋袜都没脱,就直接跳河,带着哭腔道,“你怎么不躲啊!”
“小七……你别吓我啊!快出来!你刚才干嘛不躲啊,笨蛋!说扔你,你就由着我扔啊!”
“快出来,萧云,我求你了!”沐小青在萧云倒下的地方,梨花带雨地找着萧云的踪迹。
“啊!”沐小青再一次尖叫,整个人已经被托出了水面,一张带着玩味笑意的脸庞映入眼帘。
第十五章 二十四年
残月西沉。
萧云抱起柔若无骨的沐小青,缓步离开冰冷的河水,由于浑身湿透的缘故,沐小青瑟瑟发抖。
“我有那么好看么?”沐小青一手搂着萧云的脖子,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咬着嘴唇道。
“百看不厌。”萧云微笑道,这妮子真是太清美了,白皙的皮肤,含水的双眸,樱红的双唇。
“那就是说,看了一百遍之后,就讨厌咯?”沐小青撅着嘴道,耍起了小姐脾气,脸sè苍白。
“是看到一百岁也不厌。”萧云机智道,抱着怀中羞赧美人,走向停在一边的牧马人越野车。
“花言巧语。”沐小青嗔骂道,但心里却是像喝了蜂蜜一样甜滋滋的,这种话就是暖人心窝。
“换身衣服吧,不然会冷着。”萧云笑容耐人寻味道,打开后排车门,把沐小青放了进去。
“你先走开。”沐小青一手指着车外,一手护着几近走光的胸前,尽量减少旖旎风光的泄漏。
“外面那么冷,我又只是穿了条裤衩,你让我进车暖和暖和。”萧云无赖道,也挤进了后排。
“萧云!”沐小青相当无语,一手撑开露出狼外婆模样的萧云,“我jǐng告你啊,别动邪念!”
“哪有?我就是见你浑身湿透了,怕你冷着,就抱抱你而已,用心良苦。”萧云一本正经道。
“滚!”沐小青瞪着他,伸出一根纤指指着他的眉心,“我要换衣服了,你,闭上你的狼眼。”
“闭上就闭上,又不是没看过,吝啬。”萧云嘴里抱怨念叨着,但还是很听话地阖上了眼睛。
“不许看啊!”沐小青把上衣脱了,刚想反手去解胸围的两扣,却突然发现一只狼手已解了。
她刚来得及喊出一声惊呼,就发现自己被那只出尔反尔地畜生压在了身下,广阔的胸膛紧紧贴到了自己的双峰上,舌头粗暴地进入了她的口腔,霸道地撬开牙关,找到了那条小鹿乱撞的香舌,蛮不讲理地纠缠在了一起。沐小青一开始还在无力挣扎着,但随着萧云轻车熟路的撩拨,特别是他右手对于双峰上两颗樱桃不间断的挑逗,让久未经雨润的沐小青气息逐渐变粗,开始迎合萧云的狂吻。
沐小青虽然已非处子了,但还是被萧云调戏得娇声连连,脑海已经乱得无法思考简单问题了。
她已经感觉到一双大手往大腿根部滑去,jīng致的内裤被熟练褪下,她双腿夹紧,娇热难耐。
可突然,萧云停止了动作,打着光膀子,捧着脑袋坐在一边,沐小青眨着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刚才这厮趴在她身上解衣服的时候,喘得象大狼狗,怎么现在一下子就不动了?不会早泄吧?
沐小青立即难为情地在内心谴责自己,怎么会想这么龌龊的问题,但同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半晌之后,萧云才发出了略显呆滞的声音:“沐小青……”
“怎么了?”沐小青一脸无辜。
“……来大姨妈的时候,不能做这个事情……你妈没教过你么?会得妇科病的……”
这一刻,萧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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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主子怎么还没回来?”燕清兮走出院子,问尽忠尽职站在门口的狼屠。
“也该回来了吧?”狼屠挠挠头,看了眼村尾方向,裂开大嘴,“要不我去找找?”
“不用了,刚才乌鸦跟我说,他遇到旧相识,给他点时间吧。”燕清兮平静道,又踱回院子。
佘安泰还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旁边的小桌上摆了一锅新煮的小米粥,是他婆娘亲自下厨的。
“佘二哥,喝点粥吧,忙活了一晚上,估计您肚子也该空了吧?”燕清兮搬来一张竹椅坐下。
佘安泰抬起头,瞄了一眼这个神仙一样的女子,没搭理她的话,神情黯淡道:“提个条件。”
“说到条件啊,还真不好提。提轻了吧,毕竟您这是在私底下擅自与黑龙团勾搭,这让西狼会上上下下听着多难受?特别是你堂哥,他可是西狼会上峰人物,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侄子吃里扒外,心里总会有根刺儿吧?不用我说,您都应该清楚,混江湖,最忌讳的就是吃着嘴里的,惦着碗里的。可要提重了呢,也不合适,毕竟这儿还是您的地盘,家大业大,要人有人,要物有物,咱只是几只外来雁,细胳膊拧不过粗大腿,真是左右为难。”燕清兮感慨道。
“我工行的户头里还有五百多万。”佘安泰抛砖引玉道。
“佘二哥真是豪爽大方啊。”燕清兮翘着兰花指,优雅地拿着勺盛粥。
“我在南京还有点建材生意,不大,就几千万,如果喜欢,就拿去。”佘安泰继续抛出筹码。
“还是先喝点粥吧。”燕清兮递给佘安泰一个瓷碗和一双筷子,展颜一笑,犹如莲花绽放。
佘安泰接过来没动,见这个仙子还是无动于衷,咬咬牙道:“我在镇江还有个楼盘,也给你!”
“佘二哥您真了不起,哪都有您的产业,再说下去,恐怕得报完半个华国吧。”燕清兮笑道。
“没办法,想把灾都拒之门外,惟有破点财,咱们还是赤诚相见开门见山吧。”佘安泰说道。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怎么跟您提这个条件,其实吧,也算您运气不好,如果不是我那位朋友在,下午你带着人去其满村闹,我多半会袖手旁观的,最后花点钱不了了之,肯定也不会有今晚的英巴格之乱。只是我那位朋友眼睛里揉不进沙子,非得要以牙还牙,才有了您的两次吃亏。所以呢,您有什么资产,尽管跟他晒去,而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喝完粥。”燕清兮柔声道,拿起瓷制勺羹,小勺小勺吃着。
佘安泰愣在那儿,一时忘了该干嘛,直到燕清兮再次提醒,才喝了那碗粥,而且连喝5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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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轻雾缭绕。
默念了百来遍“万恶yín为首”的萧云用冰凉河水泼了十几次脸,才渐渐平息那股邪火的侵袭。
换好衣服鞋袜的沐小青跳下车,看着穿上衣服蹲在河边自我反省的萧云,忍着笑意走了过去。
“陪我走走吧。”沐小青晃着手里的手电筒,眨了眨眼睛笑道。
“行,买卖不成仁义在嘛。”萧云站起来撸了把脸上的水珠,很没节cāo地说了一句。
“你就该吃不到我!”沐小青愤愤踢了他一脚。
“咱不急,先存着,等过几天,连本带利一起要回来!”萧云握着拳头道。
“想得美!”沐小青嗔骂道,抬起脚又想踢他,被他巧妙躲过了,只得冷哼一声,当先走去。
“出来多久了。”萧云追上她,没再开玩笑,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小手。
“仨礼拜了吧。”沐小青任由他牵着,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厚实感,让她的心都宁静下来。
“该回去了。”萧云温柔道。
“我知道。”沐小青低下头,将脸侧的青丝挽到而后。
“以后别那么傻,人说我在西北,你就往西北跑啊?”萧云刮了刮她的小巧鼻子。
“那是你岳父说的,我当然信。”沐小青撅着嘴,老大不愿意被刮了鼻子,拧了他耳朵报复。
“你去找过他?”萧云讶异道。
“嗯,就在你失踪的一个月后,我去宁州找了他。当时,都在传你被南宫青城一枪爆了头,死没死谁都不知道。我很着急,去南京找四爷,他就托他在j苏的所有门生四处去打听你的消息,结果一无所获,我就想到了你的岳父,他一开始缄口不言,我连续去了他家一个星期,他才肯松口,告诉我你往西北逃了,具体在哪不清楚。从那时起,我每年都会抽出几个月的时间,来西北这边找,尽管我知道机会很渺茫,但是我告诉我自己,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要来找你,不然我的心会用不安宁。”沐小青说这段话的时候,眼泪默默往下流。
“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傻的女人了。”萧云轻轻替她拭去脸颊的泪水。
“你今晚已经骂我很多次了!”沐小青抗议道。
“这是最后一次。”萧云吻了她的娇唇一下。
沐小青破涕为笑。
河水潺潺,青草萋萋,偶尔有几个夜行的蜥蜴无声爬过。
“南宫青城为什么要杀你?”沐小青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好奇问道。
“他是我哥,亲哥,怕我回去给南宫家添乱,就先下手为强。”萧云揉了揉脸道。
“啊!”沐小青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内幕,情不自禁地一声惊呼,“这也太没人xìng了吧?”
“人xìng?这俩字我都忘怎么写了。”萧云苦笑道,忽然想起端木子路,柴进士,乃至林紫竹。
“七,这三年让你受苦了,子弹都杀不了你,证明上天很照顾你,加油!”沐小青握起拳头。
“不光这三年受苦,现在也受苦受难啊。”萧云叹了口气道。
“怎么了?”沐小青担忧道。
“我下面的兄弟还是那样的坚忍不拔,你说咋办?”萧云嘴角牵扯起一个邪恶笑容。
沐小青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再次拧了他耳朵,然后快速往回跑:“让你的右手拯救你吧。”
随着一连串的笑声,沐小青跑回了车里,发动车子后道:“为了让你降火,罚你自己走回去。”
“太残忍了吧!”萧云站在五米外,无奈地摊手道。
“罚你是有点残忍,但不罚你还真难忍!再见!”沐小青探出头,然后快速倒车,扬长而去。
萧云望了眼黑漆漆的四周,无奈苦笑。
“不跟上去?”忽然,一把声音在河边一棵大树上响起,像鬼魂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想跟你说说话。”萧云掏出一包烟,点着缓缓抽起,这还是狼屠背着燕清兮,偷偷给他的。
“生我气了?刚才的场面,你可以控制,不需要我出手。”那把声音解释道。
“要生气,也是生三年前的气,我以为你会打肩膀或是腹部,你怎么打脑袋?”萧云质问道。
“不打脑袋,不真实,怎能骗过南宫青城?”那把声音反问道。
“你就不怕一枪真把我打死了?!”萧云对着那棵黑黝黝的大树,喷着口水。
“我对自己有信心。”那把声音平静道。
“狗屁信心,老子为此躺了两年多,差点死了,去你nǎinǎi个孙子!”萧云戟指大骂道。
“那你死了么?”那把声音一点也不介意萧云的怒骂。
“呼……”萧云深呼吸,把手里的烟叼着,然后闭上眼,在原地打起道藏太极,才稳住情绪。
“罗妈死了。”那把声音见他调整了心情,忽然告诉了这个噩耗。
已经平静下来的萧云一怔,沉默了近五分钟,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个月前。”那把声音轻声道。
“走了也好,不用再受癌症折磨。”萧云咬着嘴唇道。
“她走前,最后一句话是想见你。”那把声音充满了伤感的意味。
“葬在哪?”萧云的泪水早已流淌,但声音刻意保持着古井不波,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丑态。
“云浮山顶草庐旁。”那把声音轻声道。
“我明天就回去。”萧云重重抽了一口烟,右手无声地捏碎了两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
“回去吧,那丫头估计过几天也会从英国回来了。”那把声音温柔了一些。
“她,还好吗?”萧云抬起头。
“挺好,英国皇家音乐学院佼佼者,女王大寿,她唯一一个钢琴独奏。”那把声音更温柔了。
“今年毕业了吧?”萧云夹着烟问道。
“嗯,就是等她参加完毕业典礼,才告诉她罗妈的死讯。”那把声音轻声道。
“她真的答应今年嫁给南宫青城?”萧云心碎了一地,这是狼屠用鸟叫声在半年前告诉他的。
“南宫青城答应她三年内,绝不派人去找你,他做到了。”那把声音平静道。
“她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萧云平淡地丢下一句,弹掉烟头,大步离开了这里。
静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把声音在大树上幽幽响起:“这可是她等了二十四年的话啊。”
第十六章 弘历
夜,沉寂、肃静、深邃。
残月悬空,神秘而苍茫,发出淡淡的清辉。
独自步行了近二十分钟,萧云终于回到了村子,血腥味已经被点燃在各个角落里的檀香冲淡。
整条英巴格村都没有人走动,夜幕笼罩下,就像个死城,其满村的乡勇占据了各个路口守护。
那些乡勇在下午的时候,都在其满村的塔楼见过萧云,也知道他的地位,忙不迭地点头致意。
狼屠远远看见萧云的身影,赶紧小跑过去,憨笑中带着点蔫坏,问道:“又拱了棵好白菜?”
“去你大爷!”萧云一脚就踹上了狼屠的大腿,要拱了还好,就因为没拱上,心里憋着窝火。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狼屠被踹得生疼,但笑容未减,瘸着腿走了几步,小声道:“神仙姐姐似乎有点生气了。”
“她来了?”萧云背着手,望了眼不远处佘安泰的宅子。
“来了,有大半个小时了。”狼屠挠了挠脑袋。
“她没说啥吧?”萧云放慢了脚步,侧脸问道。
“没。”狼屠摇摇头,近两米的庞然大物很憨厚,又小声问了句,“主子,你跟她啥关系?”
“我把她当做北极看待。”萧云摸了摸鼻子。
“啥意思?”狼屠一头雾水。
“她冷得像冰一样,又像磁石那么能吸引我。”萧云苦笑道。
狼屠强忍住没笑出来。
“空地里的那群少爷小姐都安排好了?”萧云转头望向村南方向,那片帐篷区已经拆走了。
“都转移到了村委会的平房里,床没有,都是打地铺,凑合睡一晚吧。”狼屠认真回答道。
在即将走到佘安泰家的门口时,萧云顿了顿足,回头瞪了一眼狼屠:“你刚才没乱说啥吧?”
“没有没有,我肯定是守口如瓶的!”狼屠赶紧解释道。
“站好!没个人样!”萧云板起脸,接着放松皮肤,大笑着走了进去,“佘二哥,咱又见面了!”
接连挨骂的狼屠没有跟着,摸摸鼻子,回头看见自己手下在偷笑,怒道:“站好!没个人样!”
院子里,一只黄狗匍匐在葡萄架下,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
藤蔓缠绕处,一只青sè螳螂双臂一振,迅疾俘虏了一只小昆虫猎物,快步遁去。
佘安泰原本心平气和地坐在院子zhōng yāng,正跟长得似神仙一样清美的燕清兮闲聊,突然听到萧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尽管语气中挟带着笑意,他还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即毛骨悚然地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低头站着。其实萧云长得一点儿也不吓人,反而眉清目秀、英俊潇洒,可能是想起他刚才在小巷里于千军万马中挥刀弑人时那抹镇定到极点的冷漠,佘安泰就浑身不自在。
而现在的萧云却是满脸的灿烂笑容,干净如同庙门,哪还有半点草菅人命的嗜杀味道?
佘安泰偷偷抬眼看着,暗暗吃惊,忽然想起《世说新语》一句话: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萧云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拉过一张竹椅就坐下,跟自己家似的,嘴里嘟囔着:“饿光荣了。”
佘安泰一怔,愣是没听懂。
“就是饿死了。”燕清兮跟萧云处惯了,知道他的一些疯言疯语,在一旁翘着嘴角解释道。
佘安泰这才反应过来,差点石化,肥硕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萧云跟没事人似的,见佘安泰还规矩站着,招呼道:“佘二哥,你别站着呀,来,坐坐坐。”
“谢谢。”佘安泰毕恭毕敬道,由于实在过胖,没旁人的协助,还是很艰难地才坐了下来。
萧云估计真饿了,接过燕清兮递来的一碗小米粥,夹了一箸咸菜,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
佘安泰的脸sèyīn晴不定,想开口说几句,又怕时机不对,有点像嫌疑犯坦白前的内心挣扎。
萧云不拘小节地扒了三碗粥,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擦完嘴后,瞟了眼如坐针毡的佘安泰,笑了笑,主动开口道:“佘二哥,你知道我为啥要让人在村子的各个角落点着檀香去除血腥味吗?因为啊,难闻的气味会让人想起痛苦的回忆,人大脑里的记忆区,就紧挨着大脑的嗅觉管理区,所以气味给人的记忆是最深的。咱俩就见过两次面,但这两次都能闻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恐怕这辈子很难忘记你喽。”
佘安泰苦笑,掏出一包烟,短嘴的黄鹤楼1916,恭敬地抽出一根递到萧云面前。
萧云望了眼旁边的燕清兮,见她装瞎子,也就大方地接过来,自己点着这烟嘴金黄的黄鹤楼。
“萧公子,所谓不打不相识,我还是很认同这句话的,你提个条件吧。”佘安泰吐出口浓烟。
“呵,其实,认识陌生人很麻烦,许多谎话又得重新说起。”萧云并没有马上狮子大开口,反而是摇头苦笑了一声,抽了一口烟,感觉味道确实不错,才继续道,“佘二哥,我有个观点,不知道你认不认同,我一直都认为,做人千万不要装大,对于装大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捡块砖头,悄悄跟上去,一下子从背后放倒他。不瞒你说,就算下午你没带着人上其满村闹去,我也会带人过来问候一下你,不为别的,只为你跟黑龙团走得很近,而我恰恰需要一个明确的信号给到黑龙团,不好意思,只好委屈你了。”
“我听陶小姐说,你就是失踪了三年的公子党大公子,对吧?”佘安泰脸sèyīn沉道。
“这衔头过时了。”萧云耸耸肩道。
佘安泰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公子党是皇甫轻眉掌权了,恍然道:“难怪这几年都没听过你。”
“江湖上之所以没有我的传说,是因为我已被湖水冲上了岸。”萧云玩笑道。
佘安泰却没有笑,长叹一声,黯然道:“算我有眼不识泰山吧。”
“你刚才跟燕小姐谈了什么条件?”萧云微笑问道。
佘安泰重复了一遍他提的三个条件,工行的五百万,南京的建材生意,以及镇江的一个楼盘。
“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山西保_德县的扒楼沟煤矿。”萧云嘴角微扬道,气定神闲地抽着烟。
佘安泰大惊,眼神透出一抹痛苦的神sè,这么寒的夜晚,竟然也渗出了一些汗迹,不容易。
“扒楼沟煤矿是晋保煤业集团的资产,有11个井,30万吨/年的7个,90万吨/年的有4个,就去年一年共生产原煤483万吨,销售收入突破44亿元,实现利税31亿元,净利润19.5亿。其中忻州神达能源集团控股40%的股份,背后站的是忻州国资委,山西晋龙能源投资公司占30%的股份,背后站的是黑龙团,而你占股30%,对吧?”萧云如数家珍,也不去看越来越苍白的佘安泰,自顾自道,“你也别问我这些内幕资料从哪来的,我只想要你手里头20%的股份,如果你嫌多,15%也行。”
佘安泰死的心都有了,20%,意味着3.9亿的分红,他提的三个条件加起来也塞不满这个数。
燕清兮也是很惊讶萧云说出的这一连串信息,他才刚刚醒来,去哪弄到这些鲜为人知的资料?
“佘二哥,其实我很好奇,按理说,你应该逃之夭夭才对,怎么就留下来了?”萧云笑问道。
“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更何况英巴格村是我的根基,我能逃哪去?”佘安泰无奈道。
“不对,你的xìng格我了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你留下来肯定有用意。”萧云分析道。
“能有什么用意,不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吗?”极度吝啬笑脸的佘安泰露出一个含蓄笑意。
“难道还有后着?”萧云不理会他的谄媚,弹弹烟灰,认死了这个佘胖子必有险恶用心。
一语成谶。
村口传来了几声惨叫,凄厉的声音让刚刚经历战火的英巴格村再一次陷入了风声鹤唳当中。
“总算没来迟。”佘安泰重重吐出了一口恶气,表情轻松,与刚才拘泥的奴才相判若两人。
萧云微眯着双眸,看向如释重负的佘安泰,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外的村街,眺望着村口。
狼屠第一时间让七个狼士结成防守阵型,将萧云围在了垓心,脸sè凝重如铁,个个如临大敌。
五辆面包车一路疾驰而来,头一辆的挡风玻璃裂开无数碎痕,还有血迹,显然在村口撞了人。
车子离着萧云一行十米的地方停下,跳下来大约有四十号人,一个雄壮的髯须汉子走在最前。
这名髯须汉子体格彪悍之极,长相粗犷,皮肤青铜一般,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翼虎兄,辛苦你了。”佘安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处,肥硕的身躯竟灵活地一步向前。
“佘二哥无需客气,你有麻烦,我当然鼎力相助。”髯须汉子嘴里说着话,眼睛已看向萧云。
“萧公子,介绍一下,这位是顾翼虎,西狼会第一高手,刚从阿拉尔_市赶来。”佘安泰笑道。
“第一高手不敢称,会两招防身之术,要说第一高手,必是我们的龙头。”顾翼虎谦虚道。
“我就说嘛,难怪佘二哥会如此淡定,原来早就联系好了底牌。”萧云同样在打量着顾翼虎。
“萧公子,我顾翼虎说话粗,希望你别介意,做客他乡,还是低调点好。”顾翼虎抱拳道。
萧云睥睨了一下他身后那四十号人,并不比他的狼士差,笑了笑道:“我已低到快没调了。”
顾翼虎微微一凛,被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干净空灵的气质所震慑,两只虎目穿过他望向站在他身后的八个黑人,个个虎背熊腰,眼神里都透着浓浓的杀气,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主,真打起来,恐怕是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尤其是始终站在年轻人身边的傻大个,一个身高目测一下起码将近两米的魁梧家伙,比他还有高出半个头,这样一个大家伙就算在西北也有鹤立鸡群的感觉,棘手啊。
而当顾翼虎转过视线,看向门口时,一个飘飘然如羽化登仙的女人站在那里,不用看萧云都知道她那个双手交叉于腹部的标准姿势,就是这样一个本应该没有任何威胁的女人,却让顾翼虎觉得身边的空气更冷更烈,也更诡异,越来越沉重的压迫感让苦练十数年身怀绝技的他不敢迈出一步。
“萧公子,见好就收吧。”佘安泰有了帮手,神情更是轻松自若,嘴角还挂起了轻蔑的笑意。
“翼虎兄真的要保佘二哥了?”萧云直盯着顾翼虎。
“兄弟有难,两肋插刀。”顾翼虎此时没有半点的犹豫,刀砍斧削的脸庞一脸的坚定。
“反正还有时间,就先玩玩吧,狼桃,出来练练手,别丢我脸啊。”萧云回头喊了一声。
“明白。”一个浓眉的黑人应了一声,迈着虎步走了出来,身形并不强壮,但气质令人胆寒。
顾翼虎不懂萧云“反正还有时间”指的是什么,见对方出招了,也不好退缩,也安排了个人。
八品高手高大全被顾翼虎点到了名字,有些忐忑地走出来,与对面的狼桃相互见礼后,立刻张开双掌左阳右yīn缓缓置于身前,狼桃毫不客气飞出右脚,踢到腰际高度腰身半转右脚落地,让高大全飞速下砍的左掌劈了个空。高大全心中大惊,右掌横移胸前立刻猛退一步,谁知狼桃移动飞快已经贴上来,挥出左拳击向高大全面部,右脚无声无息插进高老三两腿之间,右手变掌自下而上飞快撩起。
“啪”的一声。
狼桃的右手不折不扣地击打在高大全左肘关节部位,打得高大全的左手震飞身体立刻失衡,狼桃的左拳早已变拳为爪紧紧扣住高老三右腕关节,肩膀跟上猛一发力撞在高大全敞开的胸口上,顺势弯腰转身将一米八五高的高大全一下扛起,原地急转半圈猛然发力,高大全健壮的身子随即飞出村街的左前方,“嘭”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有一米多高的沙堆上。好在松软的沙堆卸掉了大部分力量,喘不过气的高大全只摔了满嘴的沙子没有大碍。
顾翼虎手底下的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强悍,一个照面就把高大全击败了,个个都出离的愤怒,纷纷想出手教训一下眼前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雁,只有顾翼虎还冷静,死死拦住了火冒三丈的弟兄们,等待着随时出手的时机。而佘安泰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明白顾翼虎这帮人不是强在单打独斗,而是整体攻击,就算黑龙团的清殇也占不了便宜,心一下子坦然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一辆奥迪Q7风尘仆仆进了村子,直开到了跟前才停下。
顾翼虎见到车牌,神情一下子收敛,其他兄弟也是赶紧退到了一边,顾翼虎迎了上去。
车上走下来一个青年,背着手走过来,顾翼虎低头哈腰跟在身后,并低声汇报着眼前情况。
“哟,少侯爷,您怎么来了?”佘安泰更是像一条哈巴狗一样,摇着尾巴就走了过去。
背着手的青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佘安泰,点了点头,也不多表示,就走到萧云面前。
萧云神情坦然,突然捶了一拳这个地位超然的青年,轻笑道:“弘历,我还真忘了你姓姜。”
众皆愕然。
*****
(周末愉快。)
第十七章 勾魂索
十年前。
B京,在平安大街东四十条路段南侧,有一条东四九条胡同。
胡同里现在有两个传奇,第一就是停在一座小院门口的两部红旗车,第二就是这座别致小院。
这门里边是个什么地方呢?
据说早年间,这里是间谍川岛芳子的住所,她在北平从事谍报活动都是以这里为据点的。
直到1945年10月10rì,她在这束手就擒,也为这座不起眼的小院打上了厚重的历史烙印。
而如今,风云变幻,这座古sè古香的小院早已经物是人非,被一位来自美国的商人改造成了一家胡同旅店,名字叫做“新红资”。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已经有500年历史,而最有特sè的,还是各个房间的摆设,正房当中悬挂着一件清代王爷的官袍,屋里的桌椅,全都来自zhōng nán hǎi。在另一个房间里,四张略显破旧的牛皮沙发,是当年国家领导人接见客人的时候用过的。一旁柜子里的老式收音机,是周总理用过的,当年全国只生产了五台。
彼时正是盛夏时节,那棵古老枣树枝繁叶茂,两只蝉落在枝桠上,乐此不彼地呱噪着。
刚从非洲回国的19岁少年萧云就站在树荫下,刚毅的唇线紧抿着,如刀双眉勾勒出愁容来。
白发苍苍却依然jīng神矍铄的许重山刚在屋里跟那位美国商人唠完嗑,走出来,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上山雨yù来风满楼的天气,慢慢踱步到枣树底下,从裤兜里取出一个jīng致的铁盒,从里面捻出一小簇烟丝塞到翡翠嘴牛角烟斗中,擦着了一根火柴,片刻后树荫下便是浓郁醇香的烟草香味,随口问道:“没见着?”
“没有,她管家说,皇甫小姐是不会跟陌生人见面的,呵,我成陌生人了。”萧云自嘲笑道。
“她是你编造童话故事中的白雪公主,而你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许重山平静道。
萧云没说话,笑容苦过黄连,脸上的快乐,别人都看得到,可心里的痛又有谁能体会到呢?
“忘了吧。”许重山啜了啜烟斗,吐出一口缭绕烟雾。
“老爷子,你打了一辈子仗,心里头有深爱过一个女人吗?”萧云侧头问道。
“没有。”许重山如实道,包括他的结发夫妻,他都没有特别深厚的情感,只是亲情维系着。
“亏了。”萧云认真道。
“小兔崽子。”许重山结结实实给了萧云一个板栗。
忽然,轰隆一声,夏雷巨响,给这座城市来了个下马威。
片刻平静过后,天边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给周围的一切都罩上一层银光。
接着,又是一个震撼大地的响雷,炸得人心惊肉跳,霎时间,倾盆大雨就直泻下来。
豆大的雨点开始疯狂坠落在这座古老的城市,天地之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濛濛一片。
雨落在对面屋顶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很快,便有一股水柱顺势流下来,这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嗒咚咚……雨落在不同的地方发出了不同的声响,细心赏听来像是在演奏一首动听的交响乐,时而轻缓,时而迅疾,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又像人在哭诉一般,让人难以平静。
萧云拉起老爷子的手,狼狈地从树底下跑回到旅馆正堂,随意撸了把脸上的雨水,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雨中即景,百感交集。几天前,老爷子托人打听到了皇甫轻眉的确切地址之后,萧云就马不停蹄地从s川赶到了b京,幻想着两人见上面之后能够旧情复炽,却没想到吃了一个冷冰冰的闭门羹,关于对爱情的美好憧憬,一下子就支离破碎。
狗屁爱情。
正当萧云为情所困而伤心yù绝时,外面胡同里忽然传出几声凄厉的叫声,让萧云一下子jǐng觉。
“我出去看看。”
萧云急忙拿起角落的一把黑伞,跟还在捣腾老鼻子烟斗的许重山打了个招呼,就冲了出去。
“你们也去。”许重山对着两个护卫吩咐道,看着萧云消失在雨中的背影,重新点燃了烟丝。
萧云撑着黑伞,踏着青石板路的积水,快步走到胡同外,循着声音望去,吃了一惊,只见到有五六个人拿着刀,正气势汹汹地围着一个大概只有15岁左右的少年乱砍,少年浑身湿透了,各个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也被大雨冲淡,但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执拗体现得淋漓尽致,手里挥着一根估计是从路边捡来的木棍,愣是挥舞得那五六个杀手近不了身。
而在他不远处,躺着几个被刺中要害的保镖,显然是中了这几个杀手的埋伏。
这些不明来历的杀手看得出都是高手,之所以没有对这个少年痛下毒手,估计是要捉活的。
下这么大雨,东四九条胡同显得安静,基本没有什么行人,真可谓是拦街敲闷棍的最佳地点。
而当时只是一名七品上高手的萧云兴许是被那个少年的那份倔强感动了,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没有任何的迟疑,扔掉黑伞,弯腰拿出常年藏在裤腿位置的一把匕首,就冲了上去。大雨虽然迷糊了眼睛,但他还是凭借着十年如一rì勤加苦练的掷石子功夫,一路跑一路将石子准确无误地扔了出去,动作飘逸潇洒。而那几个杀手骤遇敌袭,却是毫不慌乱,撇下那个少年,锃锃数响,挥刀舞动,几团银光闪烁,竟是将大部分的石子挡了出去,但是穿过雨帘飞过来的石子实在太多,而且隔得太近,来得太快,几个杀手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几声闷哼之后,有两名杀手膝盖都遭了殃,踉跄着跪倒在了地上。
跟着萧云从新红资旅馆出来的两个八品上护卫见少主已经近身,拦不住了,赶紧也围了上去。
还能站着的四个杀手没有一个想着去拉自己的同伴一把,反而互相比划了一个手势,有两个人立即绕开如猛虎般袭来的萧云,去阻击后面赶上来的两名护卫,剩下的两个人全力应付孤身上前的萧云。此时,瓢泼大雨愈发疯狂,束缚了人的运动能力,等萧云冲到跟前,两名杀手同时出刀,像两条像毒蛇一样险险刺穿了萧云的身子。
对方一袭黑衣,手中的刀上面也漆着黑漆避免反光,一出手也是奔着命门去的,很明显是相当老道的杀手,好在由于雨势过大,对方无论是出刀的速度,还是角度都要弱于平常,萧云一转身,脚尖在地上一拧,膝盖微弯,让左侧的那柄刀擦着自己地左胸过去。紧接着又是险之又险地避右边的那把刀!
萧云心里清楚,对方既然选择在大白天就痛下杀手,就证明了这是迫于眉睫的行动,只要能拖上五分钟,对方就会撤退。也就是想通了这一点,萧云近身之后,没有与对方硬碰硬,反倒是充分利用在非洲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敏捷身手,与对方捉起了迷藏,灵动如蛇,鬼魅如烟,在险之又险的局面里,一次一次躲过对方如附骨之蛆般的刺击。
三人人沿着墙角愈战愈远。
那两名怒火焚身的杀手,却是发现对方看似狼狈,但自己手中的黑刀根本无法砍中他的身体!
忽然,两声惨叫从靠近新红资旅馆方向传来,原来那两名杀手已经被两名护卫捏碎了喉咙。
围攻萧云的两名杀手吃了一惊,有点意外对方的强悍实力,脸sè霎时苍白,连忙撇下萧云折身,跑到那两名膝盖碎裂但还活着的同伴面前,眼睛眨都不眨就补上了两刀,那两名丧失了运动能力的杀手闷哼一声,唇角渗出一丝血来,眼神惊恐地看着同伴那冷漠的表情,无限委屈地撒手人寰。而那两名冷酷无情的杀手看了一眼受伤颇重但还是倔强站着的目标少年,心有不甘,但还是爱惜生命,快速逃逸而去。
整个世界安静了。
萧云喘着粗气,很困难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式,看着已经跑到巷口的两个模糊人影,思索万千。
两个八品上护卫也没有去追赶,那不是他们的职责范畴,只要萧云平安无事,就万事大吉。
“安全了。”萧云看着那个站得摇摇yù坠的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净牙齿,煞是好看。
“谢谢。”少年有着很高的jǐng惕xìng,尽管对方救了自己一命,但他也没有露出感恩戴德表情。
“要是jǐng察问起,你得帮我作证,是出于自卫才杀人的。”萧云笑道,也不在乎对方的态度。
“我知道。”少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你的人还有气吗?”萧云指了指后面那几个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男子。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充满哀伤地摇了摇头,咬破嘴唇也没让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这时,有一群人像疯了一样从巷口快速涌了进来,这么大的雨也不撑伞,浑身被浇透。
萧云心生jǐng惕,两名护卫也是赶紧将他护在身后,表情严峻地注视着对方,随时准备战斗。
“不用紧张,是我的人。”少年看到了萧云他们的反应,低声道。
萧云这才松了一口气。
“少侯爷,你没事吧?!”一个雄壮青年红着眼睛,跑到少年的跟前,负疚感让他心如刀割。
“没事。”少年虽然伤得很重,但还是懂事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都是我顾翼虎的错,请少侯爷惩罚!”那个雄壮青年猛然跪在了地上,头都磕出了血。
“不怪你,是我贪玩,想跑来新红资旅馆参观一下,才会被人有机会袭击的。”少年善良道。
“少侯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报仇!”一脸血水的顾翼虎决绝道。
“这些晚点再说,阿飞他们几个都死了,你让人把他们都运回去厚葬吧。”少年哀伤道。
“好!”顾翼虎连忙过去安排人手,一边清理现场,一边收敛尸体。
少年又看向了萧云,平静道:“jǐng察方面我来应付,就不麻烦你了,谢谢,有缘再见。”
萧云笑而不语,也不矫情,拱了拱手之后,就往回走。
“我叫姜弘历,你叫什么名字?”少年似乎卸下了心里的防线,忽然在身后叫了一声。
“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
——————
“弘历,我还真忘了你姓姜。”萧云捶了一拳姜弘历的肩窝处,轻笑道。
“在你地盘,我还尊称你为七少爷,在我这儿,怎么着也得叫声历爷吧?”姜弘历板着脸道。
“是,历爷,小的不懂规矩,您小人不计大人过,多多包涵。”萧云谄媚的奴才相做派十足。
“嗯,不错不错,小子挺会做人,我看好你。”姜弘历满意点头,等回过味来才发现被玩了。
顾翼虎是天生不会笑,一张黑脸让人觉得不容易亲近,而燕清兮则是掩嘴轻笑,美若天仙。
“你丫才小人!”姜弘历也不顾身份场合,竟然很不雅地竖起了中指,对着萧云骂骂咧咧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萧云若无其事站在那里,一脸无辜的表情。
佘安泰现在是心如死灰,看出了少侯爷与萧云的关系,不求反戈一击,只求别被整得太惨。
“佘二哥,这位萧公子是我的一个兄弟,要没什么大事,就放了他吧?”姜弘历放低身份。
“误会误会,这完全是误会,我刚才在院子里已经跟萧公子一笑泯恩仇了。”佘安泰哂笑道。
“那就好,英巴格村不就死了几个人吗?摊点钱就是了,没必要把事搞大。”姜弘历轻声道。
“是是是。”佘安泰现在只想着尽快把这几位大爷都送走,哪还顾得上那些骑兵队的冤魂?
“我跟萧公子算是久别重逢,佘二哥,有两个人,估计跟你也是久别重逢。”姜弘历轻笑道。
佘安泰一怔,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姜弘历脸上一抹好像看穿他所有心事的笑容,心中大寒。
姜弘历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就有贴身保镖从奥迪Q7上带下来被黑头罩蒙着头的两个人。
头罩一掀开,佘安泰就脸sè剧变,两脚一软,便瘫软在地,仿佛见到了yīn曹地府的勾魂索。
第十八章 酩酊
佘安泰家的宽敞院子里,灯火通明,右手边有一座如月拱桥,桥底下十数尾锦鲤妖娆游走。
姜弘历与萧云并排坐在院子zhōng yāng,顾翼虎领着四十虎卫拱守在后,站姿挺拔,一股萧杀气。
佘安泰则是脸sè惨白地坐在地上,像脑瘫儿一样,垂着脑袋,双目再也没有半点往rì神采。
英巴格村一些元老级的人物也被一一从被窝暖炕请到这里,大家都很好奇少侯爷怎么来了。
燕清兮对这帮大老爷们儿的快意恩仇不感兴趣,领着乌鸦郝靳生走向了村委会,不知干啥。
“佘二哥,这俩人吧,时间太久远了,我怕你贵人多忘事,想不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姜弘历夹着一根黄鹤楼,指着哆嗦站在左边那两个刚才被蒙着头带进来的人,轻声道,“这女的,你可能面生,她叫赵晓曼,香港尖沙咀著名酒吧黄金海岸的总经理,在三年前的香港大乱中,被14K捉住,后来被我要了过来。她你不认识,情理之中,但她哥你就肯定认识,香港曾经的第一大黑帮和胜和十三太保之一,赵阿南,在香港之乱中被公子党五处埋伏杀死。他的曾用名叫,**,熟悉吧?”
佘安泰面如死灰,汗如雨下。
“赵晓曼旁边这男的,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吕毅,香港曾经的一代枭雄鲁若愚的心腹,酒池肉林私房菜的总经理,也是在三年前的香港之乱中被14K捉住,我强要了过来。他的曾用名叫,吕义,我没说错吧?”姜弘历偏过头去望向被双手反绑住的吕毅,啜了一口烟之后,轻笑着问道。
吕毅诺诺点头。
“十年前,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的,我在b京的东四九条胡同遇伏,六个杀手砍了我十八刀,现在刀痕还在,4个从小就跟着我的保镖全部身亡,多亏了萧公子出手相救,我才逃过一劫。”姜弘历站起来,这番话是说给那几个英巴格村的元老们听的,一边抽着烟,一边在佘安泰与吕毅之间来回踱步,左手把玩着一个价值不菲的手捻葫芦,拇指大小,这是老b京最熟悉的文玩之一,缓缓道,“当时那六个杀手,其中有两个被萧公子的护卫杀了,有两个是被自己人杀的,还有两个趁着雨势逃脱了。”
在场的人都在静静聆听着,尤其是顾翼虎,他听少侯爷又提起了那起暗杀,神情激动起来。
“蹊跷的是,那六个杀手都没有任何的犯罪记录,白纸一张,但好在jǐng方还是从死人的身上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死去的4个杀手都是来自西安,身份也得到初步确认,就是同袍会的人。大家都清楚,同袍会其实就是黑龙团的傀儡,我在想,黑龙团与我们西狼会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对我下毒手呢?”姜弘历揉着手捻葫芦,循循善诱道。
英巴格村的元老们都在窃窃私语,他们隶属于佘家势力,虽然退出了西狼会,影响仍颇大。
也就是这次暗杀之后,西狼会攻进了黑龙团控制下的陕x大肆报复,造成上千人的伤亡。
从此,黑龙团知道这头盘踞在大西北的沙漠之狼绝对是一个狠角,平时尽量避免与其冲突。
“所以啊,过去那些年,我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寻找那两条漏网之鱼,发誓一定要给西狼会一个交代,给我父亲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同时给死去的四个保镖一个交代。四年前,我收到风,说在江南一带有两个来自西安的黑龙团成员很拉风,但不能确定,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我去投靠了萧公子,结果很令人失望,摆了乌龙,那两个人并不是我要找的。直到三年前的香港之乱,侥幸捉到了赵晓曼,我才终于实现了我这个多年的夙愿,捕到了这两条漏网之鱼,**和吕义,可惜啊,**不争气,死早了一步,好在吕义还活着,够本了。”姜弘历感慨道。
几个元老一惊,瞟了一眼面无人sè的吕义,又迅速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佘安泰,暗叫不好。
“吕义,你喉咙没不舒服吧?”姜弘历顿了顿,转头看向吕义。
“……啊,没…没有。”吕义结巴道,他身上有十八处刀伤,姜弘历每年都会划一次,很疼。
“那你来给大家讲讲,为啥你要对我动手,免得人家说我空口讲白话。”姜弘历一屁股坐下。
“十…十年前,我跟赵…南他们还是刚刚进入同袍会…的无名小卒……”吕义紧张道。
“你结巴个基巴毛啊,老子又没拿枪对着你,讲流利一点!”姜弘历恶狠狠地蹬了一眼吕义。
吕义差点吓尿,新划没多久还未痊愈的伤口有些崩裂的迹象,疼得他脸sè苍白,大汗淋漓,极力稳住心神,喏喏道:“十年前,我跟**他们从西安去到b京闯荡,刚刚加入同袍会没多久,带我们的那个头儿就给我们下了指令,说有几个人得罪了老大马王爷的朋友,要我们去绑回来,而且必须是活的,也算是我们几个进会的投名状,要我们随时做好准备。几天之后,头儿给我们带回来最新的消息,说目标中午会去新红资旅馆参观,要求我们在东四九条胡同动手。虽然我们几个的武功基底还是不错,但当时下大雨,对我们的影响还是不小,再加上我们都是初次干这种活,心里特紧张,没能顺利完成任务,就跟姜公子您……刚才说的那样。最后,只剩下我跟**跑了回去,我们以为肯定会受到组织的严惩,但很奇怪,头儿并没有杀我们灭口,反而帮我们俩安排去了香港避难,加入了和胜和,从此就在香港隐姓埋名了。”
“大家都听清楚了吧?当时同袍会知道我中午会去新红资旅馆,很奇怪吧?”姜弘历起身。
众人大概都猜到了些端倪,面面相觑,佘安泰的脸sè就更加难看了,像埋在死人堆的黄泥。
“佘二哥,我怎么记得,当时好像是你竭力推荐我去新红资旅馆参观来着?”姜弘历问道。
“……啊……是吗?”佘安泰听到姜弘历突然问起他来,心惊肉跳的,像条刚进油锅的鱼。
“你们佘家荣华富贵了十几年,也该留条后路,为后代子孙积点荫德了。”姜弘历淡淡道。
此话一出,佘安泰明白,不仅仅是他完了,整个佘家都完了,谋杀少侯爷,暗通黑龙团,两条滔天罪名铁证如山,谁还能为佘家求情?如果仅仅是谋杀少侯爷也就罢了,佘安泰还能一举把责任都揽下来,保住整个家族,但背着组织与黑龙团进行桌面底下的交易,岂是他说全揽就能揽的?关键是,说这里头没牵扯到西狼会高层佘听雨,谁信?
百口莫辩。
就算佘听雨为西狼会打下赫赫战功,但千百年来,有多少功高盖主的名将能臣,不是死在叛变通敌这样的罪名底下?莫须有,它也是有。只是佘安泰万没想到,少侯爷竟然为了将佘家连根拔起,竟可以隐忍3年多时间,愣是没将吕义这张底牌打出来,而是等今晚坐实了他与黑龙团之间的勾肩搭背,才全盘托出,这份骇人城府,真比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还要枭雄几分。
后生可畏啊。
——————
接近凌晨两点,气温降得很低,远处的树叶都结霜了。
佘安泰、吕义、赵晓曼等被顾翼虎安排人看守起来,骑兵队也在其满村乡勇的严密监视下。
萧云与姜弘历两位生死之交坐在佘安泰家的凉亭里,桌面上摆了一盘手抓羊肉和几瓶茅台。
一手羊肉,一口好酒,驱寒燠暖,对月长吁,不说花前月下甜蜜语,胜似玉兔离了广寒宫。
“接下来怎么打算?”姜弘历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很没修养地打了一个满足惬意的嗝。
“明天先回一趟成都。”萧云由于已经有了几碗小米粥垫底,倒没吃得姜弘历那样气吞山河。
“怎么想着往成都跑?”姜弘历不解道。
“家里有点事情要处理,处理完,就直接回宁州。”萧云拿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
姜弘历见萧云不想往深处说,就不便往下问,把玩着手捻葫芦,轻声道:“你真是朵奇葩。”
“我得罪你了?”萧云掏出从佘安泰那里没收来的黄鹤楼,丢给弘历一根,自己点着一根。
姜弘历原来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却闪电出手,稳妥接住那根烟,没想抽,只是夹在耳朵上,瞄了一眼石拱桥下那几尾妖娆锦鲤,轻声道:“当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却活生生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你不觉着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吗?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岳父已经为你搞过追悼会了,一年前,你出事的忌rì,就在你跟林紫竹的那幢别墅搞的,很多人都来了,像黄达人、孔南行、李松如、周长恨、倪红袖、苏子夜、李泽钜、柴进士、石沉海这些举足轻重的社会名流,甚至端木子路都来参加了,还献了一个很大的花圈。哦,对了,还有你在香港的一个老相好,你猜是谁?…啧啧,别瞪眼啊,那么凶干嘛,我说不就完了吗?是影视明星杨梓棋啦,没猜着吧?”
萧云差点被尚未入肺的一口烟呛着,没理会他的揶揄,苦笑道:“我那岳父才是一朵奇葩。”
“也不能怪他,你都失踪两年多了,法理上被认为死亡也说得过去。”姜弘历扯起笑容道。
“我对不住太多人。”萧云叹息道。
这一步险棋,是皇甫轻眉布的,他来下,却无形中伤害了很多爱他的人,给他们带去痛楚。
“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儿,别让自己负疚感太盛,他们能理解你的。”姜弘历轻声道。
“我让你列的那一份名单,列好了吗?”萧云向空中吐出了一口浓烟,看着它渐渐消散。
“你不说还真忘了。”姜弘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丢给萧云,笑道,“都在这里面。”
萧云也没看,就攒兜里了,感激地看了一眼姜弘历,轻声道:“弘历,真心谢谢你。”
“哎,这样子就没意思了啊。咱俩谁跟谁啊?要人给人,要钱…考虑一下。”姜弘历玩笑道。
萧云也笑了笑,没再说那些阻碍兄弟感情的客气话,轻声问道:“绸缪在你跟前干活?”
“嗯,我让他替西狼会管着重_庆,手底下有几千弟兄了,在渝城过得逍遥着呢。你不知道,丫跟着我离开公子党的时候,把皇甫轻眉、纳兰锦玉、韩小窗他们挨个骂了个遍,说他们无情无义,根本就没把你这个大公子放在心上,一心把权,自私、yīn暗、绝情,好在这些话都是灌了十几瓶啤酒之后才吐的真言,而且只有我一个人听到,要不然我真保不了他。”姜弘历掏着耳朵道,全然忘了那天,也不知是谁哪个王八蛋一个劲儿地给狄绸缪倒酒,一杯接着一杯劝他喝。
“佛印呢?”萧云又问起这个半道才来到他身边的尽职保镖。
“留守宁州,替你看着老婆大人呢。”姜弘历轻声道。
萧云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抽了一口烟,整张脸孔都快消失在浓雾中了。
“别装了,想问就问出来呗,憋在心里,会腐烂的,这儿又没外人。”姜弘历很没品道。
萧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踌躇了几秒钟,深呼吸了一下,才问道:“林紫竹她怎么样?”
“早问不就早超生了?还兜半天圈子。”姜弘历鄙夷道。
“你丫还说不说?!”萧云怒声道。
“说!马上说!”姜弘历就怕他生气,现在他可打不过这位高手,“她在西山寺,三年了。”
“啊?”萧云一脸惊愕。
“别紧张,不是出家了,只是住在寺院不问世事,虔心向佛,祈求你平安。”姜弘历解释道。
萧云百感交集,莫言无语。
“喝一杯吧。”姜弘历能体会到他心中矛盾的苦楚,斟了两杯满满的飞天茅台。
“邀酒摧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萧云黯然神伤,与姜弘历碰了一下,“干!”
最后,姜弘历看着酩酊大醉倒在桌上的萧云,摇头道:“唉,真没劲,还没劝够几瓶呢。”
第十九章 活佛
清晨7点半。
不同东部地区的旭rì东升,整个x疆大地还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黎明时分,雾气昭昭。
在乌鲁木齐的水_磨沟区,有一个闻名遐迩的高档住宅小区——雪莲山别墅区,环境优雅,绿化温馨,空气新鲜,阳光充足。而在小区的东北部有一座顶级单体别墅,装修豪华,光房屋面积就达541平米,上下两层,前后有花园共2084平米,带两车车库,一个游泳池,并种有几棵繁盛的葡萄树。
这是自治区公安_厅厅长朱昌盛的家,刚搬过来没多久,重新装修了一遍,家里甲醛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消除。一大清早,朱昌盛放在床头的手机铃声就响起,吵得闹心,暗地里被朱昌盛跟几个体系内的同僚自嘲是黄脸婆的妻子睁开惺忪睡眼,踢了一脚身旁还睡得跟死猪似的朱昌盛,cāo着一口纯正的b京话发泄着不满:“老朱,你倒是快接啊!也不知是哪个臭缺德的,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sāo扰,还有公德心吗?”
朱昌盛也有点怨气,强撑起来,拿过手机一看号码,心头一惊,睡意全消,笑道:“早啊。”
“朱叔叔,早,没打扰您吧?”对方的语气透出一股愧疚。
“当然打扰了,你嫂子刚还骂你没公德心呢,知道后果严重了吧?”朱昌盛故意板起脸道。
穿着一身艳红绸缎睡衣却实在谈不上曲线的女人有些纳闷,在好奇谁能让丈夫如此好说话。
“实在抱歉,朱叔叔,房子还满意吧?”对方细声问道。
“满意,非常满意,你嫂子昨天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百看不厌!”朱昌盛笑道。
“那就好,我还怕不合嫂子的眼缘呢。”对方也附和着笑了一声。
“小子,你让朱叔叔欠了你那么大一人情,说吧,有什么让朱叔叔帮忙的?”朱昌盛也不再绕弯子了,听电话那头讲话,点头道,“没问题,我马上让沙雅那边的局子派车下去,两辆够不够?就一辆啊?也成。小子,你也别给你叔客气,别的地方我指挥不动,但公安系统,整个x疆都要听我的。对了,要是你不赶时间,不如我在乌鲁木齐给你弄辆自治区区委常委级别的座驾过去?不用?那好吧,我现在马上打电话给沙雅那边,估计一个半小时就能到你那儿。”
看见丈夫挂掉电话后,女人一头雾水道:“谁啊,这么大牌,你还想弄辆常委级别的车?”
朱昌盛掀开被子,坐起来笑道:“姜弘历那小子,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要用jǐng车开道。”
女人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后悔道:“我刚才也是昏了头,还骂他没公德心来着。”
朱昌盛大笑几声,拍了一下黄脸婆那还穿着黑sè丁字裤的丰盈臀部,如果不看她水桶一样丰满的腰部,他老婆的身材还真是挺诱人的,换作十年前,也算是一个风sāo妩媚的美人,可现在……女人不知道自己丈夫如过山车一样的心理活动,见到他光着身子,那话儿露在外面,早上的情思又起,媚眼如丝,翘着屁股,故作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让臃肿身材原形毕露。
朱昌盛觉得有点恶心地往外挪了挪,唉,哀莫大于心死,微叹口气,这不是逼我在外头花天酒地彩旗飘飘吗?内心苦闷叹息,脸上却还是坏笑不止的朱昌盛不敢再在床上逗留,怕自己女人把持不住硬上他,迅速起身穿衣,拿起床头柜上的一盒好烟,跑到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给沙雅那边的局长,对方一大早就接到厅长的电话,差点没吓得趴下。
天空逐渐变亮,英巴格村也逐渐苏醒。
平房顶上晾着的粮食,满村子的鸡鸭鹅狗,公鸡清晨报晓的声音嘹亮清澈……
昨晚一夜的疯狂,让这个村子还有些战战兢兢,只有一些女人敢走出房门,开始洗衣淘米。
在村口却有一列车队准备离开,一辆牧马人越野车,两辆面包车,还有一辆jǐng车停在村外。
由于沐小青死乞白赖地要跟着萧云回成都,所以赵明渠把那辆牧马人越野车贡献了出来,跟着大小姐开往成都,而程少甫他们则改变行程,今rì返回乌鲁木齐稍作休整,明天回首都。也不知燕清兮昨晚去了村委会跟这帮公子小姐说了什么,反正今天早上起来之后,他们看萧云的样子,都是一脸由衷的敬畏。
特别是汤莹莹,这位心高气傲的嫩模连看一眼萧云的勇气都没有,对沐小青就更是羡慕嫉妒恨了,不仅让她生在高不可攀的侯门,还给了她沉鱼落雁的美貌,最可气的竟然还能傍上这样一个叱诧风云的奇男子,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要知道,在和平年代,不说去cāo纵社团杀人弄权,就算组织个百来人在市井里打架斗殴,都能让普通人嚼舌头嚼好一阵子。当年香港的古惑仔系列只是电影,就风靡了整个华人世界,更何况那个年轻人在当今黑_道真的是权柄滔天?
但汤莹莹也只能在心里对沐小青腹诽一下,面上一直小鸟依人地贴着李天二,寸步不敢离。
“你昨晚都跟他们说了什么?搞得他们今早看见我,就像老鼠遇见猫一样。”趁着还有点时间,萧云拉过燕清兮到一边说悄悄话,回头看向远远站着的程少甫他们,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早他过去村委会例行跟这群京门大少小姐说声再见,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低眉折腰,还有几个干脆避而远之。
“也没什么,我只是说,b京的马地藏和香港的鲁若愚都得罪过你,死了。”燕清兮浅笑道。
“……”萧云一阵无语,良久才轻声道,“庞超群他们就交给你了,帮我安全带回宁州。”
“放心。”燕清兮嘴角微扬,看了一眼萧云,道,“这次回宁州,该给爷爷一个答案了吧?”
“我会接手天师会。”萧云平静道。
“他会很欣慰的。”燕清兮的嘴角扬起一个更翘的弧度,清秀婉约得晃眼,与世无争。
萧云看呆了。
“快走吧,你的小青都成望夫石了。”燕清兮嗔怪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柔声提醒道。
“哦…好,那宁州见。”萧云摸了摸鼻子,收敛起悬崖勒马的心情,向沐小青走去。
与姜弘历话别之后,一缕金光漫shè大地,车队也正式出发,前往成都。
顾翼虎安排了两辆面包车跟着,由他亲自率领,车里还载着狼屠以及他手底下的七名狼士。
另外七名狼士,萧云给燕清兮留了下来,整支车队,加上jǐng车开道的两jǐng察,一共二十人。
浩浩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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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夏河。
夏河是g肃南部的一个小县,一条主干街道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也就半个小时到头了。
就是在这座小县城西郊,凤岭山脚下,大夏河北岸,却有着一座不同寻常的庙宇,拉卜楞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藏语全称为:“噶丹夏珠达尔吉扎西益苏奇具琅”,意思为具喜讲修兴吉祥右旋寺,即活佛大师的府邸。寺前开阔平坦,大夏河自西向东北蜿蜒而流,形如右旋海螺。
夕阳正挂于山口,凝重,却不圆,周边有缺陷,有模糊,有残破的苍凉。
整座寺庙就沐浴在这一片残黄的夕阳光下,显得厚重而严肃,沧桑感扑面而来。
一男一女拾阶而上,迈步走进了庙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白衬衫黑西裤的保镖。
女人看着庙宇里的这些建筑和这些颜sè,柔声道:“虽然这是一个并不大的寺院,却在安静中透着格外的广袤,湛蓝的天空,斑驳的院墙,古老的佛殿,旋转的陀螺,无一不浸染着一股让人心醉的宁静力量——这正是我内心中不被发觉却期盼着的,我很欣喜,生活在钢铁森林的都市已久,那种忙碌,已经让我忘记了遵从自己内心和自然的勇气,不夸张地说,这里,让我返璞归真了。”
男人侧头看了一眼女人,淡淡一笑,轻声道:“以后每年都陪你来一次。”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女人挽起男人的手臂,做了一个撒娇的动作,久旱逢甘霖般。
男人点点头。
女人走进正殿内,拿出照相机,正想对着悬挂在上方的乾隆皇帝御赐“慧觉寺”匾额拍照。
这时,一个正在一边敲着木鱼的小喇嘛想上前劝阻,还没走到一半,一个戴着草帽的怪人不知从哪个疙瘩遁出来,就已经抢在女人的身前,那个小喇嘛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个怪人不知怎么出手,如一枚离弦箭矢倒飞出去。好心想劝阻别在佛像面前拍照就无缘无故挨一顿痛打的小喇嘛揉揉屁股站起来,一脸委屈,好在对方在出手时已经留力,并没有大碍,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那个戴草帽的诡谲怪人就已经退出了正殿,令小喇嘛大吃一惊。
“拉卜楞寺的大殿里都不让拍照,这是藏传佛教的规矩。”男人向有点发懵的女人解释道。
“哦。”差点闯祸的女人只好悻悻收起相机。
男人右手五指并拢,做了个佛教标准的无畏印手势,向小喇嘛表示歉意,小喇嘛摆手回礼。
“你到处逛逛吧,一会儿在门口汇合。”男人看向女人,然后走出去,“易行,陪我走走。”
女人定定望着男人远离的背影,想跟上去,但最终没有勇气,脸庞写满了哀伤,心碎一地。
他心里始终没有我。
男人走出正殿后,带着戴草帽的怪人,一路向寺庙西北隅的弥勒佛殿走去。
“他醒了。”戴着一顶草帽的简易行很巧妙地控制着步伐,始终落后男人半个身位。
“瘦了吗?”男人轻声问道。
“瘦,还长了胡子,脸sè有点苍白。”简易行低声道。
“还是原来那么帅就行。”男人嘴角浮起一个多少有点自豪的笑容。
“昨晚陶妲己在疆南的英巴格村,给他伏了个圈套,佘安泰是帮凶。”简易行汇报道。
“哦?”男人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这位拘谨的九品上高手,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清殇孙杆子那一组帮了忙,百里孤舟带着妲己跑了,之后我也赶来这里。”简易行轻声道。
“这样,我后天回南京,到时我要见着陶妲己和佘安泰的人头。”男人轻声道。
“妲己她……”简易行一惊,想为陶妲己美言几句。
“还要我重复一遍吗?”男人平静道。
“明白。”简易行凝重点头,不敢再说旁言半句。
弥勒佛殿,亦称“寿槽寺”,坐落在大经堂之西北隅,高达六层,纵深各5间。
走到门口时,男人没再让简易行跟着,一个人背着手,缓步登上了弥勒佛殿的最高层。
最高层为宫殿式的方亭,四角飞檐,上覆盖馏金铜狮、铜龙、铜宝瓶、铜法轮、铜如意。
在亭台边缘,一个穿着袈裟的耄耆老者正站在那里,眺望着远处,白眉风吹起,仙风道骨。
“活佛。”男人向老者施双手佛礼。
“你终究还是来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拉卜楞寺主人似乎一直在等候着这个男人。
“1978年,我站在这里说,我要征服这个世界,三十六年后,我来告诉你,我快做到了。”
“yù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别说征服世界,多看看横死在你刀下的众生有多少?”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国度病疴积重难返,需要一个明君去强力改革,而我就是这个人。”
“扛着正义的大旗,却用伤害别人的手段,来掩饰自己野心的人,是可耻的,我鞭笞。”
“活佛,时间终会证明一切,等到人民真正安居乐业,不用仰仗权势时,我会再来这里。”
“阿弥陀佛,人,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希望你能珍惜生命,不仅自己,也包括众生。”
男人笑而不语,转身下楼。
耄耆老者眺目看向西南,那是成都方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解铃终须系铃人啊。”
*****
(明晚现场看恒大,周末愉快。)
第二十章 地平线
成都郊区,云浮山。
今天是仲chūn惊蛰rì,漫山草木萌生,涯头几株桃树也吐出粉sè花蕊来,招蜂引蝶。
chūnrì的明媚阳光,悄悄抚摸过云浮山的每一片叶子,给翠绿的叶子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铂金。树皮光滑而泛着淡青sè,透过树皮,仿佛可以看见生命的汁液在躯干里缓缓流淌,一枚枚湛青碧绿的叶片密挂于枝枝杈杈,肥大而脉络清晰,每一片叶子都油油亮亮,仿佛就要渗出绿液来。
山风吹来,树梢开始晃动,青嫩的枝条摇摆着,哗哗的声音由近及远,似一首欢快的晨曲。
透过纠缠不清的树枝和拥挤不堪的树叶,藏在绿意涌动中间的各种小动物若隐若现,金丝猴、白马鸡、赤腹松鼠、杂sè噪鹛等到处乱窜。当视线掠过绿树舞蹈的梢部,那是蔚蓝的天宇,静谧而辽远。燕子麻雀们可不顾这些,它们到了该唱歌的时候了,就不约而同地欢歌,大山的宁静被它们嘹亮的歌声搅得七零八落。
萧云刚刚在驻扎山脚下的军营附近,话别一路护送他们的顾翼虎以及那辆x疆牌照的jǐng车。
随后,三辆军用吉普从云浮山方向驶出来,接上萧云一行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绿海中。
“你就在这山里头生活了十几年啊?”沐小青挽着萧云的手臂,尽情欣赏着车窗外的景sè。
“是啊,纯天然无污染,还能免费观看野生动物,比北上广那些豪宅强多了。”萧云轻笑道。
“点蜡烛么?”沐小青眨着清澈杏眸,好奇心随着盘山公路的徐徐上升而陡增。
萧云咧嘴苦笑,很无奈道:“你真以为是与世隔绝啊,你说庐山上的那些别墅通电么?”
沐小青俏脸微红,吐吐舌头,她以前每年夏天都会上庐山住半个月,当然知道是一应俱全。
“今儿是天气太好,要是赶上雨天,周围都是云雾缭绕,像仙境一样。”萧云像个房产经纪。
“真美。”沐小青情不自禁地赞美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还要多久才到?”
“半个小时吧。”萧云答道,还想问她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就见到她开始捯饬化妆了。
“从现在起,二十分钟内,不许跟我说话。”沐小青命令道,拿着小镜子胭脂扫,专心工作。
萧云嘴角抽搐。
吉普行至半山腰,后面车里的狼屠突然一声清啸鸟叫,接着漫山遍野都传来相似的鸟叫声。
隐藏在暗处的黑人狼士们一个个现身,或站在石头上,或站在草坡上,或站在花丛中,敬礼。
萧云降下车窗,看着一张张熟悉且洋溢着笑意的面孔,心cháo澎湃,同样回了一个标准军礼。
这些都是他从非洲大陆带回来的战争孤儿,经历过炮火洗礼,坚韧彪悍,且对他绝对忠诚。
宝贵财富。
“七,我的妆行么?会不会淡了点?我头发昨晚在成都忘弄了,乱吗?”沐小青语无伦次。
“挺好。”萧云微笑道。
“昨晚都怪你,折腾了三次还不让我睡!都起痘痘了!”沐小青还拿着小镜子照着,抱怨道。
萧云无语。
“你说你妈会不会嫌弃我?我平常在家就没大没小的,爷爷nǎinǎi姥爷姥姥他们都宠着我,要是待会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可得要提醒我,我不想给你妈留下坏印象。啊,对了,我昨天下午在成都的仁和chūn天逛了一圈,挑了一个翡翠玉镯,你瞧,就是这个,成sè看起来挺不错的,不贵,也就万把块钱,就是有点老气,也不知道你妈会不会喜欢呢。”沐小青拿出一个包装jīng美的盒子,把里面的玉镯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脸的忧愁。
“妮子,你冷静一下,不就是见我妈么,多大点事儿?一切有我呢。”萧云轻柔搂着沐小青。
“我怕我做得不够好。”沐小青细声细语道,贴着萧云广阔的胸襟。
“你已经足够完美了,别给自己制造紧张气氛。”萧云轻轻顺着沐小青如瀑布般的长发。
“嗯。”沐小青闭上眼睛,在这个年轻人的臂弯里,自己的心永远是最为踏实与宁静的。
三辆吉普车顺利走完蜿蜒的盘山公路,行至云浮山顶平台,一个jīng致的草坪广场映入眼帘。
刚刚经受了寒冬一季的漫长煎熬,生命力顽强的小草们再次郁郁葱葱,绿油油地十分养眼。
草间散发出来的泥土气息,那种带着清香、纯朴、芬芳的自然气息,让人不忍心踏足其上。
忐忑不安的沐小青在萧云的催促下,才忸怩再三地从车里下来,平常的孤傲自信早没踪影。
十来个在周围jǐng戒的jǐng卫们匆匆跑过来,一一向萧云敬礼,等萧云回礼后,才又跑回岗位。
而狼屠也让七个狼士退了下去,他自己拎着在成都购买的大包小包,跟在萧云身后走去。
就在沐小青还心慌意乱地不停问着萧云待会儿见到他母亲,自己该怎么说话才得体时,一个女人从草坪尽头的木制别墅缓步走了出来,沐小青完全看呆了,她从没见过如此风华绝代、雍容华贵的女人,仿佛高高端坐在紫宸殿宫殿上的武后,让人只能仰视,她一直以为她姐周长恨就已经算是华国美人的顶峰之作了,到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山外青山楼外楼。
“对不起,妈,我回来晚了。”萧云心酸道,在外打拼的所有艰辛似乎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
“回来就好。”女人静静看着走到眼前的儿子,秋水长眸笼上一层雾气,已经几年没见他了。
“身体还好吧?”萧云变成了一个孩子,脸上的笑容干净空灵,拉碴胡子也剃了一尘不染。
“我就在云浮山这儿呆着,能有啥病啥灾?倒是你,整天令妈担惊受怕!”女人瞪了一眼他。
“我错了,行吗?”萧云说着,就大笑着过来紧紧抱住他妈,就像小时候他做错事时那样。
“行了行了,这还有外人在呢,一点规矩都没有!”女人心里甜蜜,但嘴上还是骂着萧云。
“阿姨好。”一直不敢打扰母子相聚的沐小青在一旁怯生生道,如同一尾未经世事的小青鱼。
“这位是?”女人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向萧云。
“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我b京的朋友,沐小青,小青,这是我妈,萧蔷薇。”萧云介绍道。
“小青真漂亮。”萧蔷薇大方地伸出手,与沐小青握了握。
“阿姨谬赞了。”沐小青诚惶诚恐道。
“狼屠,帮我带小青先进屋坐一会儿,我跟我儿子聊几句。”萧蔷薇柔声道。
“是。”狼屠拎着大包小包,后头还跟着赵明渠,向沐小青鞠了个躬,礼貌道,“沐小姐请。”
沐小青无助地望了萧云一眼,见他也是一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样子,忧心忡忡地进屋。
“跟妈讲老实话。”萧蔷薇等沐小青走进门之后,背着手走向草坪,萧云赶紧亦步亦趋跟着。
“我们都是真心相爱的,她也知道我的婚姻情况,我没骗她。”萧云摸了摸鼻子,苦瓜脸道。
啪!
萧云的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哎哟,妈,别打这儿,中过枪的,现在还时不时犯头疼呢!”萧云捂着被打疼的一边脑袋。
“你也知道好歹啊?你都是结了婚的人,还去祸害别人家的闺女?!”萧蔷薇板着脸教训道。
“这不是你家儿子有魅力么?”萧云胆怯道。
“你少在这儿跟我油嘴滑舌,我告诉你,萧云,你最好长点心眼,别出格。”萧蔷薇严肃道。
“知道啦,我有分寸。”萧云摸着鼻子道。
“说吧,小青是谁家的闺女?家里是干嘛的?”萧蔷薇语气终于缓和下来,继续往前踱步。
“她爸叫沐楚辞。”萧云小心翼翼道,眼睛总在鬼鬼祟祟地偷瞄他妈的反应。
“什么?副总理的女儿?”萧蔷薇吓了一大跳,心想这孩子几年没人管,真是没法没天了。
刚想转身再给他脑袋一个板栗,就看见萧云逃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回去,嘴里还嘟囔着:
“妈,你再散会儿步,晒晒太阳,我进屋给小青倒杯水,狼屠那大老粗,做不来这些事儿!”
“小兔崽子,你气死你妈就得了!”萧蔷薇气得原地直跺脚。
许重山一大早就去后山小水潭钓鱼,半小时前听说萧云快到了,就赶上来,刚好看到这幕。
“咋了,薇儿?小七没回来的时候,rì思夜想的,咋一回来,就嚷嚷上了?”许重山问道。
“你的那个乖孙,把沐楚辞的女儿骗到手了,多好一闺女,糟蹋他手里了!”萧蔷薇气急道。
许重山爽朗大笑,能让世界上如此高贵优雅的女人气成这副模样,估计只有她儿子能办到。
“不行,我得去跟小青谈谈,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家闺女遭这种罪。”萧蔷薇拍着额头道。
“你真是咸吃萝卜淡cāo心,人家姑娘还没说啥呢,你急什么?你儿子差了?”许重山问道。
“可是……”萧蔷薇还想解释几句。
“成了,孩子们拉的苏州屎,让孩子们自己扫,咱不参合。”许重山顿了顿手里的龙头拐杖。
“唉,小七这孩子,真不让我省心。”萧蔷薇叹息道。
“他已经很出sè了,昏迷了三年,你该首先关心一下他,而不是上来就打骂。”许重山批评。
“呵呵,刚才见到他那一刻,咱母子俩的感情交流就已经完成了,心有灵犀。”萧蔷薇笑道。
“薇儿,你最想看到哪个身份的他?是江山集团总裁,还是公子党大公子?”许重山问道。
萧蔷薇默不作声。
“你是更愿意看到那个勤加苦练的他,还是成为了九品上绝世高手的他?”许重山又问道。
“这些我都不要。”萧蔷薇轻轻摇头,绝美的脸庞笑容绽放,如同一朵夜间才最动人的昙花,注视着那一间住了几十年的木制房子,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要的是那一天,我在家里看书,他从草坪跑进来,要我饶恕他的顽皮。他年纪那么小,却那么不开心,满脸污泥,眼泪直淌,他扑向我的怀里,几乎要把我撞倒了。”
许重山心灵震撼。
一个母亲最愿意见到的,是孩子最需要她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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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温馨地吃了一顿午餐。
席间,萧蔷薇终究没跟沐小青说什么,还不断地给沐小青夹菜,让沐小青受宠若惊。
萧云则兴致勃勃地在劝赵明渠喝酒,老爷子他不敢惹,只能欺负客人,还真让他得逞了。
赵明渠大醉。
午餐后,萧云按照母亲指的方向,带着沐小青走向罗妈的坟头,在攀天小径的一个缓坡上。
坟包很小,没有杂草野花,旁边有一棵两人高的翠竹,没有墓碑。
萧云站在坟前,捧着香,红着眼睛,呢喃了很多话语,这位老人给予了他太多的温暖。
沐小青默默站在一边,等上香的时候,才接过香亲自插上,萧云打开酒瓶,把酒倒在坟前。
随后,萧云掏出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然后用烟点响鞭炮,他抽起烟,听着鞭炮响彻山头。
沐小青蹲在那里,抬头看着快消失在鞭炮浓烟里的萧云,沉默不语,眼泪吧嗒叭嗒往下掉。
等鞭炮放完,萧云走过去,伸出手,柔声道:“走吧。”
沐小青擦擦眼泪,起身,挽起萧云的胳膊随意走着,听着萧云给她讲述当年他的童年生活。
走到一块峭壁边沿的大平台上,萧云停下脚步,回忆起了在这里给许丫头讲西游记的场景。
蓝天,白云,红rì,青山。
万丈悬崖,大江滚滚东去。
沐小青凝视着眼前这个极目眺望远方的背影,好奇问道:“七,你喜欢天堂,还是地狱?”
“都一样。”萧云没有收回视线。
“怎么能一样?”沐小青黛眉皱起,她知道这个年轻人曾经执掌过与黑龙团并肩的社团。
萧云轻轻笑道:“天堂,我可以将它变成地狱;地狱,我也可以使它变成天堂。”
沐小青总觉得他与十恶不赦的黑社会不搭,不甘心道:“那你是属于光明,还是黑暗?”
萧云黑眸深邃难测:“一半一半。”
沐小青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萧云微微一笑,嘴角翘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轻轻说出一句:“只要你站在地平线上。”
第二十一章 青鸟回巢
chóng qìng。
这座位于长江上游的中心城市,自古以来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巴渝门户,经济发达,交通便利,山水园林,民风彪悍,如同一颗镶嵌在长江上的璀璨明珠。而其独有的袍哥文化,更为这座历史名城增添了不少江湖气息,引人入胜。晚清诗人赵熙就曾描绘chóng qìng诗云:“万家灯火气如虹,水势西回复折东。重镇天开巴子国,大城山压禹王宫。楼台市气笙歌舞,朝暮江声鼓角中。自古全川财富地,津亭红烛醉chūn风。”
夜sè降临。
山城辉煌的夜景开始粉墨登场,万家灯火高低辉映,流光溢彩,如漫天星汉,极为瑰丽。
作为渝城最赫赫有名的万豪酒店,楼高45层,位于解放碑附近,坐拥两江灯火,俯瞰雾都。
陈志坤,江津人,当过数年jǐng察,后因殴打他人受到撤职处分,之后愤然辞职,与朋友成立了万贯财务公司,主营高利贷,手底下养了一班打手,自此真的腰缠万贯。岳家村,原系chóng qìngjǐng方的一员“干将”,后被陈志坤砸钱挖走,与昔rì的同事陈志坤再度搭档下海经商,主要帮助万贯财务公司追数,以其蛮横勇猛而闻名于世。据说岳家村经常来往澳门赌博,输的钱已上亿,但岳家村却没有倾家荡产,可见其雄厚财力。
今晚,这两位在渝城举足轻重的人物,刚在朝天门附近涮完火锅,想到万豪酒店消遣消遣。
可当他们刚刚踏进万豪酒店的白宫夜总会门口,就被四个人拿枪围住,两个保镖也被放倒。
“几位兄弟,怕是误会吧?你们狄总是我的好朋友,要不我打个电话?”陈志坤凛然不惧。
chóng qìng人都知道,西狼会是控制整座渝城地下世界的掌权者,谁要想在渝城立足捞偏门,都要经过西狼会的点头允许才行,否则就会被扫地出门。甚至有些女明星光明正大地来渝城走穴赚快钱,也要把自己的穴献出来,孝敬西狼会渝城分会的高层,这是不言而喻的潜规则。因此,进哪一行守哪一行规矩的陈志坤刚下海不久,就通过不断地砸钱,搭通了与西狼会渝城分会高层的天地线,他能在短时间内风生水起,与此有莫大的关系。这万豪酒店就是西狼会名下的其中一个产业,陈志坤经常来这光顾,一来是混个脸熟,增加与西狼会的联系,二来也是让外界有个误解,他跟西狼会的关系密不可分。
“陈总,误会不误会,我们做小的不清楚,只是麻烦你跟岳蛮子走一趟。”领头的人微笑道。
“去哪?”岳家村一双鹰眼直盯着那个领头,jīng密计算着从腰间拔枪,到shè杀四人的时间。
“佛耳岩码头。”领头的人淡然道,毫无惧sè地迎上岳家村的目光,接着就让人缴了他的枪。
陈志坤与岳家村对视一眼,都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枪口面前,只能闷头跟着走了。
西狼会的四人押着陈志坤与岳家村,通过一条内部人员使用的专用电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电梯口早就停了两辆奔驰,陈志坤与岳家村分别被两人押着,前后坐进了奔驰后座,随后他们还被反手绑住,双眼蒙布,口粘胶带,俨然一副被绑架的架势。尚能保持平静的陈志坤心情是越来越糟,似乎预示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没整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西狼会,只能暗暗祈祷自求多福了。
佛耳岩码头位于巴南境内,鱼洞滨江路末端的渔洞镇金子沟村,下距朝天门约36km的南岸。
车子停好后,一路如坐针毡的陈志坤与岳家村被推搡着弄下车,一扯开眼睛的布条,猛然眯眼,等适应光线渐渐睁开,就看到这是佛耳岩码头二期工程尚未完工的一段沥青马路,荒无人烟,rì夜奔波不息的长江水就在脚底下轻涛拍岸,发出悦耳的水声,几盏路灯昏昏黄黄,映照出散落在各个角落望风的数十个人影。
狄绸缪正蹲在岸边抽烟,半只脚掌已经悬空了,烟雾缭绕,目光正深沉地看着远处。
他身边还蹲着两个男人,同样是在吞云吐雾,不过陈志坤与岳家村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陈总,岳蛮子,过来抽口烟。”狄绸缪站起身来,一脸和煦的笑容,但没让人给他们松绑。
陈志坤、岳家村战战兢兢地被带到狄绸缪跟前,西狼会两个手下分别给他们点上了一根烟。
陈志坤稳了稳情绪,啜了口烟之后,叼着烟,咧嘴笑道:“狄总,今晚恐怕是个误会吧?”
“哪有那么多误会?”狄绸缪笑容藏在烟雾背后,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利刀,泛着噬血白光。
陈志坤吃了一惊,右眼皮剧烈跳动了几下,慌乱道:“狄总,我跟岳蛮子一直都很敬重您。”
“对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死也得让我们死得清清楚楚吧?”岳家村口无遮拦道。
“怎么说话呢?”陈志坤气急,踢了岳家村一脚,轻声道,“狄总,岳蛮子就是蛮,别计较。”
“不碍事,我经常告诉自己,别对生活太较真儿,反正无论怎样,你都不能活着逃离它。”狄绸缪皮笑肉不笑地瞟了岳家村一眼,又吐了一口烟雾,轻声道,“今晚把你们带来这,当然不是跟你们抽烟打屁,更不是赏月吹风,我只是听说你们暗地里跟佘安泰走得挺近的,杨家坪那家五星级酒店是你们合伙开的吧?”
陈志坤心头一惊,刚想开口解释几句,却立马就被狄绸缪拦住。
“别紧张,我已经决定离开西狼会了,内部清洗的事儿我不关心。”狄绸缪淡淡一笑道。
陈志坤心稍定,可疑惑却像跷跷板的另一头又马上起来了,决定离开西狼会?为什么?傻啊?
“前天我回去乌鲁木齐总部开会,就是通报佘家的事儿,你是不是找过我?”狄绸缪问道。
“啊……是,我想在沙坪坝开家夜总会,不会跟你们有直接利益冲突的。”陈志坤解释道。
“这个我也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在万豪的电梯里是不是骂过一个人?”狄绸缪问道。
陈志坤又是心头一震,冷汗直流,竭力开动脑筋,回忆那天晚上的场景,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来。那天晚上,陈志坤、岳家村刚宴请了渝北jǐng察局的几个领导,喝了不少白酒,七八瓶天之蓝,酒足饭饱后,一身难闻的酒气,又请几个领导到万豪夜总会舒服舒服。在地下停车场停车的时候,岳家村的车子不小心刮擦了一辆同样是正在停车的牧马人越野车,当时岳家村怒气冲冲地下车,一见到是外地车牌,更嚣张了,虽然是军牌,但他也满不在乎,还拍着越野车的车头盖辱骂了几句那个开车的人。
强龙再强过不了江。
那个人大概三十岁左右,被骂了也不还嘴,只露出笑容,还有一排洁白得让人嫉妒的牙齿。
岳家村冷眼睥睨,也没多深究,停好车子后就往电梯走去。等几个局领导都进了电梯,陈志坤、岳家村刚想关门,那个开牧马人越野车的年轻人竟然不识时务地硬挤了进来,这惹得岳家村相当不爽,在chóng qìng横行惯了,尤其是与西狼会搭上了关系之后,岳家村变得越来越盛气凌人,眼界高了,很多人很多事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是故意在局领导面前落他面子。陈志坤当时喝了不少酒,火气正旺,也是对着那个年轻人骂骂咧咧,各种难听之极的脏话满天飞。但因为那个年轻人只是一直微笑着,并没有什么太拽的表现,局领导也在旁边劝着,所以才没把事搞大起来,要不然他们就该立即打电话拖马打架了。
此时,陈志坤已经记不起那个年轻人的面容了,但那抹标志xìng的笑容还是令他记忆犹新的。
今晚的飞来横祸,难道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个年轻人?
陈志坤脸sè煞白,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跟着岳蛮子辱骂了那个不知背景的年轻人。
“陈总、岳蛮子,你们应该听说过前几年濮阳有一个小官,就因为在台上献完花之后,搭着一位唱辣妹子民歌而出名的女明星肩膀拍了个照,就被就地免职的事儿吧?”狄绸缪冷视着两位平时经常与他故意套近乎的老板,倒竖起手中的香烟,让其燃烧放缓,轻声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像国家领土一样,神圣不可侵犯的。别以为你们做过的事儿,很隐秘,没人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的话讲完,你们,留遗言吧。”
“狄总,一点小事,不用这么绝情吧?我给那位哥们负荆请罪行么?”岳蛮子带着哭腔道。
“负荆请罪?你有资格么?”狄绸缪不屑道。
“狄总,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公司也给你,求你放我们哥俩一马吧!”岳蛮子跪了下去。
狄绸缪冷笑不止。
“狄总,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我们还是跟姜弘历公子有一定交情的。”陈志坤瞪红了双眼道。
狄绸缪忽然大笑而起,随即拨了一个电话,讲了一阵,亲自递到陈志坤耳边:“听听吧。”
“陈总,我在乌鲁木齐,就不能给你远送了,你走之后,我会给你烧纸钱的。”对方平静道。
听着姜弘历那耳熟声音,陈志坤双目浑睁,脸sè像医院床单一样雪白,牙关也开始打震了。
狄绸缪也不顾岳蛮子滚在那里,像个孩子般的哭闹,挥挥手,就有手下给两位老板绑石头。
陈志坤麻木地低头看着,一条铁链牢牢锁在了自己的脚踝上,连着一块几十斤重的大石头。
“人生就像一杯热水,捧着捧着就凉了。”
陈志坤忽然想起杭州灵隐寺一位高僧跟他讲的这句话,笑了,平静问道:“那个人是谁?”
“我的主子,萧云。”
这是陈志坤在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着两声巨大的噗通落水声,他与岳蛮子的生命终止。
另外两个陪着狄绸缪蹲在地上抽烟的人一直在冷眼旁观,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冷漠。
“老狄,你真想好了,要放弃chóng qìng黑帮大亨的地位?”两人中个子稍矮一点的男人轻问道。
“对啊,七少那天来找你,只是想跟你叙叙旧,你不同我们。”另一个皮肤黢黑的男人说道。
“汤庭,老禹,你们不用劝了,我狄绸缪能有今天是拜谁所赐,我心里亮堂着,要不是靠着七少爷的面子,我何德何能在西狼会能坐享一方诸侯?当初我们还跟着瘦猴、蝙蝠他们混的时候,有谁想到过我能有今天?饮水思源,做人不能忘本,尤其是我们出来走江湖的,过的都是刀舔蜂蜜的rì子,能遇到一个明主很不容易,别看我今天很风光,在chóng qìng说一不二的,说不准明天沉尸长江的,就是我了。七少爷当初从一百人中间选了我们三个出来,我有幸留下他身边给他开车,靠着他的树荫,才逐步爬了上来。汤庭你呢,虽然跟着七少爷的时间短,但在银狐堂协助狐四管理,也混得不错。禹墓门,公子党拿下b京后,你一直呆在同袍会王筝的身边,想必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吧?”狄绸缪轻笑道。
汤庭、禹墓门同时笑了起来。
“七少爷福大命大,脑袋中枪消失了三年还是屹立不倒,他马上要回宁州了,这个消息估计会让很多对手闻风丧胆吧?现在很多旧将都青鸟回巢,归到了他身边,这就像1927年蒋公被武汉的汪jīng卫、桂系的李宗仁赶下台之后,他的很多心腹幕僚也是树倒猢狲散,等他第二年重新出山,那些心腹幕僚又个个赶来报忠效力,从此平步青云,成王成侯。不说你们俩,我所知道的是,薛子和李影踪已经到了成都,就连公子党的四处头目苍鹰也抽身出来,跟了七少爷。老禹,我听说黄江陵在同袍会已经混到了第三把手,也准备离开b京,回到七少爷身边,对吧?还有李长谋,他把杏花村的事情都丢给了瘦猴、蝙蝠,从东北飞到了成都,香港的虞绿衣、墨白也离开了14K,赶到七少爷身边。这么多人都投奔过去,我如果还不表个态,还想着左手画圆,右手画方,怎么能挤进七少爷的心腹行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们看着吧,跟在七少爷身边,能抵达的天地绝对要比chóng qìng这一寸棋盘要广阔得多!”狄绸缪弹掉烟头,目光坚定道。
汤庭、禹墓门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