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枣树,井水,清风,对联
屋内,静谧。
萧云和端木子路出去到了小庭院中,屋内只剩苏楠和那个叫宋木木的女人。
一盆红sè玫瑰在窗台上迎着微弱的阳光傲然地绽放着,馥郁芬芳,馨香四溢。
宋木木倚着枕头,靠坐在墙上,大热天时还盖着一张厚被子,脸sè稍微地红润了些,可说话时,还是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原本很秀气的眸子也没有了jīng神,看着正坐在床边哼着小调翻着相册的苏楠,微笑道:“你很喜欢萧云吧?”
苏楠微微一怔,有些心乱,相册也被毫无意识地唰唰翻了几页,但毕竟是两个女人间推心置腹,所以并不会过于心慌意乱,轻声道:“木木,别瞎说,谁喜欢他了?那小流氓没事净惹我生气,我才不会喜欢他。”
宋木木掩嘴一笑,轻声道:“苏楠,大家都是女人,我看得出来你很寂寞。寂寞跟孤单不一样,孤单只表示身边没有别人,但寂寞是一种,你无法将感觉跟别人沟通或分享的心理状态。而真正的寂寞,是连自己都忘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真正的寂寞,是连自己都忘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苏楠反复咀嚼着木木的这句话。
宋木木轻声道:“我是过来人,我明白的。萧云实在太出sè了,在他身边,很难不被他吸引。刚才和他聊了会儿天,虽然我的心里只为一个人起波澜,但还是会被他不经意展现的才华所震惊。也许他没有子路那么睿智,但他站得比别人都高,因此看的问题比别人的都远,要是在古代,他肯定是三皇五帝之类的人物。”
“这点不假。”苏楠十分认同地点着头。
生活细节见成败,就拿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来说,刚才他们四个在聊天,讨论到了窗台上的那朵玫瑰,苏楠和宋木木从女xìng角度思虑,都谈到玫瑰花的美,而端木子路逆向思维敏捷,提及到了玫瑰刺的利,唯有萧云谈到应该培育出一种不带刺的玫瑰。
管中窥豹,这个死人观察问题的位置,确实比别人高一筹。
“苏楠,记住一句话,看见水中的花瓣,必须要及时伸手,不然,花瓣就会顺水流走,永远看不见了。”宋木木轻声道,拉了拉被子,“古人常说,千金易得,良将难求,其实对于女人来说,一个好男人何尝不是如此呢?”
“你就知足吧,子路为了你,抛下了一切,连前程都不要了,这样的男人,就像那句诗写的那样,‘千山鸟飞绝’了。”苏楠拍了拍宋木木露在被外的秀气小脚,嫣然而笑,那张本就娇艳yù滴的瓜子脸蛋愈发光彩照人。
端木子路原来是清华的高材生,毕业后在běi jīng一家知名企业工作,收入颇丰,后来因为心爱的女友宋木木回家探亲期间,被当地的一个镇领导的儿子凌辱了,便一怒之下从běi jīng赶回家乡,当天晚上就把那个丧心病狂的纨绔给捅了,闹出了命案,不得已带着宋木木浪迹天涯了三年。
后来,听说那个纨绔的命大,没死,而且向公安机关改了口供,说是被当地黑帮捅的,公安机关便撤了对他的追捕令,这才结束居无定所的rì子,来到宁州勉强度rì,但经此一闹,他的前途可谓是暗淡无光。
“你呀,竟然将男人比作鸟,那可是骂人的话,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最喜欢讲这个字了。”宋木木掩嘴轻笑,病如西子胜三分,她这个病无大碍,只是逃亡三年反复发烧留下的病根,每天如惊弓之鸟般生活,身体自然好不到哪去,现在生活渐渐安稳下来了,就靠着中药慢慢调养,急不了。
苏楠做了个“嘘”的动作,往门口偷瞄了几眼,轻声道:“可不要跟那两个男人讲。”
“我守口如瓶。”宋木木柔声道,看到她像老鼠出洞般战战兢兢的模样,笑出了的泪花。
苏楠笑了笑,然后递给宋木木一杯白开水,轻声道:“木木,给我说说你跟子路的爱情吧。”
“想知道?”宋木木喝了小口水,微微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嘴唇,平静道。
“想。”苏楠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我跟他的爱情呀,怎么说,像是一杯俄罗斯的伏特加吧,??浓烈。”宋木木轻声道。
“哇,那不是很轰轰烈烈?”苏楠轻轻喝了一口,一滴清水从她指尖流下。
“那倒不至于。你知道吗?他是我从别的女人手里抢过来的。”宋木木平静道。
“啊?”苏楠惊呼了一声。
“很惊讶吧?”宋木木淡淡道,陷入了回忆中,“那时候的他,在清华可是有名的才子呢,很多女生都仰慕的。我是人大的,在我们大三的时候,举行了běi jīng高校辩论赛,决赛就是人大对清华,我们两人又正好都是四辩,最后的结辩陈词都说的jīng彩纷呈,我们两个都被对方吸引了,私下就互留了手机。可那时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他也深爱着他的女朋友。”
“那你怎么办?”苏楠皱着眉头,伸出一根手指推了一下黑框眼镜。
“女人,是世界上最固执的动物,只要爱上了,就会义无反顾的。”宋木木轻声道,眸里噙着泪花,“当时我一有空闲就跑到清华去和他见面,后来被他女朋友发现了,跟我闹了几次,可我仍然放不下。到后来我和子路好上了以后,他取笑我说,当初他是一豆灯火,而我就是那飞蛾,置生命于不顾都要往他身上扑去。而我也甘心做那个飞蛾,所以子路就被我牢牢擒获了。”
苏楠诧异,对第三者这样的横刀夺爱是不能接受的,问道:“木木,难道你没有自尊了吗?”
宋木木微笑道:“你错了,自尊是我仅有的东西,所以我能为他抛弃的,也只有自尊。”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重重地砸在了苏楠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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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庭院,天高云淡。
对于两个女人的闺中私话,这两个男人自然不知晓,他们负手而立,望着那两棵枣树出神。
枣树的叶子很绿,如同一块块翡翠,各个枝丫被树叶压得有些弧形,像是在给人鞠躬一般。
树在一年四季都有不同。
chūn的招摇,有那么点涉世未深的意味;夏是疯狂的,缺乏该有的谨慎与沉着;秋是辉煌的,仿佛人到中年,事业达到人生的颠峰,溢满心怀的还有少许的狂喜;冬天脱尽繁华的树,俨然一个具有睿智的思想者,不卑不亢,在沉静中把过去的和未来的做仔细的思量。
天下的树,大抵如此。
“想来点琼浆玉液吗?”端木子路忽然轻声道。
“想。”萧云微笑道,既没有踟蹰,也没有提问那究竟是什么,朋友要交心。
果然,端木子路的心里微微有些触动,迈步走到小庭院中间,那里有一口仍没有废弃的古井,井口上架着一杆圆滚木轴,密密缠绕着一根粗麻绳,一端系着一个水桶,端木子路摇动木轴铁转,粗麻绳一圈圈松开,水桶缓缓而下。
哗啷。
水桶在水井里装了大半桶水,晃晃悠悠升上来,在中途没有洒出一滴。
端木子路将水桶卸下,从井口旁拿过一个木瓢,盛了半勺清凉井水,递给萧云。
萧云端着木瓢,轻轻喝了一口,沁人心脾,神清气爽,忍不住把剩下的一股脑喝完。
“真舒坦!”萧云抹了把嘴,大声叹道。
端木子路微笑,接过他递回的木瓢,也勺了一瓢,喝一口透心凉的井水,万虑俱消。
“胜过琼浆玉液。”萧云走过去,用手捧起一把井水,送入口中,甘甜润肺。
端木子路将木瓢里的水饮尽,然后将其放回原处,轻声道:“这里的井水纯净,杂质少,在这么炎热的夏天喝上一口,比在冰箱里冷藏过的矿泉水有益多了。《本草纲目》里说,井水新吸,疗病利人,平旦第一汲,为井华水。我给木木煮的中药,用得就是井里的水。”
“明智。”萧云蹲着,正捧着清凉井水往脸上浇,寒意遍体,所有的火气都随之消散。
端木子路静静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为什么选我?”
萧云站直身子,掏出藏蓝sè手帕擦脸,不作回答,反问了一句:“知道哪种茶最好吗?”
端木子路皱了皱眉,对这个问题没有心理准备,想想,轻声道:“我对茶不甚了解,却也略知一二。应该是洞庭君山茶,此茶没有青茶的味重,没有绿茶的味浓,也没有白茶的味淡,最是味清,清代袁枚《随园食单》中记述:洞庭君山出茶,叶微宽而绿过之,采掇很少,香气清纯。”
萧云摇摇头,轻声道:“君山银针虽然是我的至爱,但仍不是最好的茶。”
“那是什么?”端木子路轻声问道。
“最好的茶,应该是‘千红一窟’。”萧云叠好手帕,放进裤兜。
“‘千红一窟’?”端木子路疑惑道。
萧云点点头,解释道:“《红楼梦》中,贾宝玉在游历太虚幻境之时,曾蒙jǐng幻仙子赐茶,茶名曰:千红一窟。jǐng幻仙子道:‘此茶出在放chūn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如此的一杯茶,集仙花洁净之肌骨,灵叶涤尘之玉露,才算是人间绝品。”
端木子路仍不知他此番话的意思,问道:“你想说明些什么?”
萧云微笑道:“你出自名校,又经历过风雨,惊才艳艳,不屈不挠,是我最理想的人选。”
端木子路细眯起眼睛,轻声道:“貌似讲得通。”
萧云随意将水桶系在了那根粗麻绳上,笑道:“你愿意和我一起,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吗?”
端木子路仰天长笑,轻声道:“大大的江山?好大的口气。”
萧云微笑道:“目标决定路程,看得远一些,未必是坏事。”
端木子路掏出那枚开皇五铢,转得飞快,凝眉望着他,轻声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萧云扬起一个浅浅弧度,轻声道:“没事,人各有志,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予桃花一处开。”
端木子路直视着萧云那双在城市中几乎灭绝的清澈眸子,紧紧捏着那枚已经有些微弯的古泉,沉思良久,才轻声道:“你知道吗?看到井水,我就会想,水到底是什么体?它到一百度是气体,到零度是固体,常态是液体,可以说它又是气体、又是固体、又是液体。但是,到了高温一千度呢?到了零下一千度呢?我们都白了眼了。”
萧云皱皱眉,知道他担心跟错人,遂开口道:“我给你讲一个关于玫瑰的小故事,如何?”
“洗耳恭听。”端木子路那张像古庙青石般秀气的脸庞始终没有过多大的情感波动。
“一对孪生小姑娘走进玫瑰园,不多久,其中一个姑娘跑来对母亲说:‘妈妈,这里是个坏地方。’母亲不解,问道:‘为什么呢?我的孩子?’小姑娘答道:‘因为这里的每朵花下面都有刺。’不一会儿,另一个姑娘跑来对母亲说:‘妈妈,这里是个好地方。’母亲照样问:‘为什么呢?我的孩子?’小姑娘答道:‘因为这里每丛刺上面都有花。’”萧云娓娓道来,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换位思考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每个人都将事情想得复杂化,行,也会变成不行了。
端木子路听完,陷入了一片沉思,那枚铜质几尽的古泉消失了手指间。
萧云也不打扰,走到其中一棵枣树下,摘下一片青叶,在手指间轻轻地转着。
端木子路忽然笑了声,轻声道:“萧云,你确实很具有人格魅力,这点我不得不服你。”
“然后?”萧云扬眉看向他。
“我跟你。”端木子路仍然很平静。
“无限欢迎。”萧云灿烂一笑,蕴含着jiān计得逞的得意。
“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端木子路思路清晰,每一句话都仿佛为后面服务。
“什么?”萧云轻声道。
“我跟你最重要的原因是,木木觉得你不错。”端木子路斟酌很久,轻声道。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跟你,不是因为你出众,而是我女人认可你,不等同于我认可你。
“明白。”萧云微笑道,什么原因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人属于我的了。
“但我还想最后给你出个难题。”端木子路的话语一波三折,没点耐心还真受不了。
“可以。”萧云将那片青叶夹在指间,随手挥出,竟然割破了树上的另一片青叶。
这一片半的青叶晃晃悠悠地飘落于地。
端木子路轻声道:“我这人比较喜欢玩文学,我出个对联,看你能否对上。”
萧云颔首微笑。
“我们就地取材,不拘泥于限定xìng思维。”端木子路望了望院中的两棵枣树,恰好一阵清风吹过,叶间发出沙沙地声音,甚是悦耳,眸子一亮,开口道,“有了,上联是:树为琵琶风为弦,你我同乐。”
萧云陷入思索中,抬头望了望天,欣然道:“我的下联是:天作画布云作笔,rì月争辉。”
“好!好!好!”纵然是淡静如水的端木子路,也不禁拍手叫好。
下联不仅在意蕴上超越了上联,更在视野上扩展为了整个天下,他看得果然比别人都要高。
“我看过的人,不计其数,男人、女人、高人、矮人、胖人、瘦人,有善有恶,有勇有怯,但你是第一个让我心悦诚服的人,即使以前清华的老教授也没有让我产生过这种感觉。萧云,你确实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端木子路极力控制住了内心的激动,其实,他出对联的目的不在于工不工整,关键是想听听他有没有成大事者所应具备的广阔胸襟以及视野。
yù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但如果本来就站到了最高层,还有必要上吗?
萧云扬起一个醉人弧度,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家对面的那个男人是干嘛的?”
“是不是觉得他很大火气?”端木子路轻声道。
“像是吃了炸药桶。”萧云轻声道。
“人不顺的时候,脾气总会臭点。那个男人叫古一语,是一家工厂的厂长,那家工厂现在经营不下去了,濒临倒闭,再加上他老婆又跟他闹离婚,诸事不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sè,人之常情,平时还是挺好人的。”端木子路轻声道。
“什么工厂?”萧云皱着眉。
“一家金属铸件厂,改革开放初期的产物,没有发展空间了。”端木子路很奇怪他感兴趣。
萧云若有所思,然后问道:“子路,注册公司的资金还有三千多的缺口,有办法吗?”
端木子路轻声道:“我是没有余钱了,木木的病,花去了我的全部积蓄。”
萧云微笑道:“然后?”
端木子路看着这个年轻人那抹看穿他心思的微笑,叹了口气,轻声道:“填上缺口这事简单,无本生利,一本万利,其实我找人下棋,就是一个无本生利的生意,绩效快,只是做不大而已。呆会儿叫上苏楠,半个小时内,赚够这三千。”
萧云的笑容愈发自然,带点jiān狡,发自肺腑的愉悦,灿烂得连天上的烈rì也要失sè几分。
清风吹拂,两棵枣树在互相磨砂着,像是两个生死与共的兄弟。
第四章 小聪明,蕴含大智慧
屋内,笑声时起。
苏楠和宋木木这两个经过岁月打磨得愈发成熟妩媚的女人,就像晚秋森林的旖旎风光,绿树蓊郁,瓜果飘香,水雾弥漫,凉气袭人,给人梦幻般的感觉,那种自然流露的风情不是一般的女孩能装出来的,尤其是她们掩嘴轻笑时,真如人间仙境,不知会让多少男人为之倾倒。
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在说着什么闺房悄悄话,不时发出黄莺出谷般的笑声,撩拨人的心底。
萧云与端木子路进到房间时,都是一头雾水,刚想听听,两个女人却都识趣地停止了交谈。
“笑什么?”萧云好奇问道。
“去,女人聊的话题,你一个男人问什么?”苏楠白了他一眼,秋波荡漾。
“衣服,鞋子,化妆品,护肤品,时尚杂志,折扣商品,当然,男人是万变不离其宗的一个永恒话题。”萧云伸出修长手指,一个一个数着,“啊,对了,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题材,房事,除了这些,你们女人还会聊别的吗?”
“去死!”苏楠羞红了脸,娇骂一句,气得差点把手中的玻璃水杯给扔了过去。
“难道你们不关心房事的吗?”那厮竟然还在厚颜无耻的继续着这个话题,真是天杀的。
“萧云!你的想法怎么这么肮脏啊?谁聊房事了?”苏楠咬牙切齿,摆起小拳头抗议。
“你看,想歪了吧?房事是指房子的事,女人对房子都比较关心,不是吗?”萧云坏笑道。
“你……”苏楠羞恼大作,只得狠狠瞪着这个还在笑眯眯的死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楠,你不会真想歪了吧?那你得好好反省反省了,我是个很正经的人。”萧云认真道。
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苏楠终于学jīng了,伸手捋了捋秀发,干脆就装死不理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拿起一本《读者》细细读了起来,偶尔还小呷一口凉水,任凭那厮在边上怎样出言挑衅,始终像国民党抗rì初期的消极战略那样,无动于衷。
宋木木半倚在床头,微笑地看着两人斗嘴,稍显病态的清秀脸庞蕴上了几抹红润。
端木子路也被这对男女一唱一和的嬉笑怒骂所逗乐,轻笑摇头,走到床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宋木木的额头,柔声叮咛道:“木木,我和他们俩要出去一下,你在家好好休息,记住,看书的时间不要太长,听点轻松些的音乐,知道吗?”
“知道了。”宋木木点点头,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接着向那个仍是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的苏楠投去了一抹复杂的眼sè,苏楠的余光瞅见了,立即害羞地别过脸去,呼吸显得有点局促,而萧云那厮洞察力无人出其左右,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皱了皱眉,心中满是不解。
“走吧。”端木子路在屋里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家用电器CD机放进一张碟片后,走出房门。
萧云微笑着向宋木木点头告别后,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苏楠有些发愣,放下《读者》杂志,跟在两人身后走出屋子,问道:“我们要去哪?”
“生钱去。”端木子路没有回头,笑着道。
“生钱?哪生去?”苏楠不知刚才两个大男人在小庭院谈了些什么,心中有些好奇。
“生孩子去医院,这生钱嘛,当然也有地方了,你猜猜?”端木子路故作高深地微笑道。
“猜中有奖吗?”苏楠粲然一笑,纤细手指推了推黑框眼镜,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有。”萧云在一旁接过话题,笑眯眯道,“奖品就是我的吻一个,丰盛吧?”
“我才不稀罕。”苏楠又瞪了一眼他,心里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有些莫名的悸动。
屋里光线太暗,端木子路没能看清苏楠此时的脸颊,但必定是红似晚霞无疑,见她总是在言语交锋中稍逊一筹,却又很快恢复常态,心里已经猜到这妮子十有**是喜欢上萧云了,女人的心思固然难猜,不过在喜欢的人面前,所有女人的表现大致相同,那位与无数女人打过交道的武侠小说大师古龙就曾说过,一个女人若在你面前装摸做样,就表示她已经很喜欢你。
但理论终究还是理论,与现实还是有一定误差的。
苏楠是个知xìng女人,十分清楚她对萧云的感情,远远未及男女间的爱慕,充其量只是一种倾慕罢了,至于这种倾慕将向哪个方向发展,是顺水而下,还是逆流而上,她自己都没有把握,经过陈道白一事的教训,她在爱情上早已理智,再也不会轻易就付出感情,她认为,做一个女人,要做得像一副画,不要做一件衣裳,被男人试完了又试,却没人买,试残了旧了,五折抛售还有困难。
三人走到了前厅,端木子路停下,看着苏楠,微笑问道:“猜到了吗?”
她推推眼镜,手托着腮帮,猜测道:“抢劫工商银行,绑架宁州首富,拐骗富家千金?”
“当然不是。”端木子路苦笑,这妮子的想象力还不是一般的丰富,适合去好莱坞发展。
“要不就是贩卖军火、走私毒品、制造假货?”她的想象力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离谱。
“……”端木子路无语,推了推萧云,“你给她一个答案?”
萧云摸摸鼻子,笑嘻嘻看着苏楠,轻声道:“其实,我们俩打算把某个女人卖到夜总会。”
苏楠一声轻呼,再也忍不住,过来揪起他的耳朵,气恼道:“你再说一遍!”
萧云歪着脑袋,连连求饶,苏楠却没有君子度量,手里的劲加了一成,疼得他冷汗直冒。
端木子路淡然笑着,看来这对冤家算卯上劲了,摇摇头,率先步出瓦房。
苏楠这才松开手,自己的淑女形象算是彻底毁了,狠命瞪着那个挨千刀的年轻人。
萧云摸着发红的耳朵,谨慎道:“我也不知这位清华高材生的打算,我们俩就等着看戏吧。”
“哼。”苏楠羞恼而去,空余暗香袭人。
萧云叹了口气,看来这女人还是不能得罪过头,不然简直就是惹火**啊。
苏楠心里头很想知道端木子路的计划,刚才在和木木的聊天中,她了解到了他过人的才智。
宋木木无限骄傲地跟她说,端木子路小时候就展现了睿智的一面,有一次他与妈妈一起到一个叔叔家去玩,那叔叔看到端木子路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就对他说:“你抓一把糖带回去吧。”端木子路害羞地低下了头,一声不响。
后来,快回家时,那叔叔看到端木子路还是没有拿糖,就又说道:“你抓一把糖带回去吧。”端木子路还是低头不响,害羞地看着叔叔,没有拿糖。叔叔以为他怕妈妈责怪,就抓了一把糖给他,放在了他的口袋里,他很高兴地回去了。回到家,妈妈问端木子路:“为什么你自己不肯拿糖,而当叔叔抓糖给你时,你就要了呢?”端木子路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解释道:“因为叔叔的手比我大。”
小聪明,蕴含大智慧。
这个钟点是煮午饭的时候,小巷走动的人不多,偶有两个妇女,也是提着菜篮子匆匆而去。
端木子路也不向两人叙述接下来的计划,从屋里出来后,径直走向对面的那栋楼房。
萧云和苏楠忍不住互望一眼,十分诧异,虽然不能会其意,却还是跟了过去。
这里是刚才苏楠敲错门找错人的地方,房门掩上了,端木子路轻轻敲了敲。
不一会儿,刚才那个被萧云扔倒在地的谢顶男人走了出来,还是拿着那把大葵扇,热得他满头大汗,看见是端木子路,笑着友好地点点头,但当他瞧见后面的萧云和苏楠时,不禁脸sè变了变,质问道:“子路,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不是道过歉了吗?”
“古叔,别担心,我们不是兴师问罪来的。”端木子路轻笑道。
“那你来是?”古一语还是很谨慎,不断用眼角余光扫视着那个带着澹然微笑的年轻人。
“你那条价值上万的哈士奇埋了吗?”端木子路知道他的爱狗也病逝了,果真是祸不单行。
“还没有,刚想拉去埋,怎么,一条死狗你也有兴趣?”古一语很疑惑。
“当然有,你把它交给我吧,我帮你去埋了。”端木子路微微一笑,眼神一般人看不透。
古一语笑了笑,煽了煽大葵扇,轻声道:“又不知道你这个神算子在搞什么东东了,这样也好,反正我也没心情去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这狗死也死得是时候,不用我为它瞎cāo心了。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出来。”
“谢谢。”端木子路微笑道,看来他的人缘不错,这么有火气的一个人对他还是这么客气。
古一语转身进屋。
萧云和苏楠两人听到这里,更为懵懂,捕捉不到其中的奥妙,如坠五里云雾。
端木子路也没有要向两人解释一下的意思,找了个yīn凉地,等着那条哈士奇的尸体。
片刻,古一语提了一个很旧的旅行包出来,递给端木子路,他接过来,点头表示感谢。
然后他提着旅行包回到了瓦房前厅,萧云和苏楠自然也跟着他,静静旁观,等着一台好戏。
端木子路放下包,对着两人说道:“外面热,你们两个在这等等我,我去弄点东西回来。”
十分钟以后,端木子路不知从哪弄了一个小纸箱回来。
纸箱四周用红纸贴着,封了口,只露出一个比拳头稍大的小洞来。
他手臂上搭着一条平常酒吧女孩斜挂的丝绸带子,手里还拿着一大叠的小纸条。
苏楠美眸一眨不眨,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开口问道:“子路,你这是要干嘛?”
端木子路神秘一笑,轻声道:“幸运抽奖。”
“幸运抽奖?”苏楠不解,他忙了一大通,就是搞这没意义的玩意?奖品都没有,怎么抽?
“对,幸运抽奖,这奖品就是这条死去的哈士奇。”端木子路笑着指了指那个旅行包。
苏楠惊讶地张大了樱桃小嘴,而萧云则会意地微笑起来,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端木子路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一个蜀中的农村小孩不想整天过着爬山放牛、下水捉鱼的单调生活,想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他确实做到了。如果不是出了那单事,恐怕他已经是那家知名公司的高管了。
但生活就是如此,永远不会有如果二字。
端木子路深知萧云的能耐,这个年轻人将自己隐藏得很深,深到无影无踪,到底有多少实力是无人能够知晓,只有年轻人自己才心知肚明,但偶然展露的才情,就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所征服。那注册资金的三千元缺口与其说是一个无奈关卡,还不如说是萧云故意留给自己的一个考验,如果今天自己不露一小手,恐怕难以让他完全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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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太阳热情地张开怀抱,给予这片土地最大的热量。
萧云惬意地抽着一根烟,这还是他讲得口干舌燥才好不容易从苏楠那里乞求来的,跟着暗藏大智慧的端木子路来到了距离杨屋巷三条街之外的一个住宅小区,这个小区很是整洁美观,楼房都是崭新的,还有不少别墅,绿化也算中等了,四周苍树环绕,只是给人整体的感觉缺少了一种大气。
午饭后,小区的很多人都在草地上的大树下纳凉聊天,休闲舒适,这也正是宁州的生活状态。
在绿草茵茵的草地上,除了各种的娇艳野花以外,最多的就是狗了。
各种品种的狗在这里玩耍嬉闹,汪汪追逐,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名狗展一般。
“子路,这个小区住的是什么人?”苏楠目若秋水,带着一顶鸭舌帽,拿着小折扇煽着风。
炽热的阳光猛如毒蛇,让她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细密汗滴,可jīng致而美丽的容颜未削减半分。
“都是一些包工头和小老板,还有不少花枝招展不知廉耻的情妇。”端木子路轻声道。
苏楠一怔,木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顾机械地低头走着,看着自己地上的影子。
萧云略微皱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神情黯淡的变化,因为她以前被别人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情妇”了,这个对女人来说无疑是程度最重的贬义词始终如鲠在喉,而端木子路的这句无心插柳的话,准确无误地戳到了她的痛处。
萧云加快脚步,与她并肩,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微笑道:“苏楠,我的影子比你的长。”
苏楠望着他,轻轻一笑,将那丝不快尽然掩去,轻声道:“可是我的影子却比你的漂亮。”
“嗯,你的影子是天下最漂亮的,你的人也是。”萧云微笑醉人,手里的烟袅袅而起。
“骗人。”苏楠耸耸俊俏的鼻子,心里却闪过一丝感动,明白了他在逗自己开心。
“山上的人,往往不知道山的形状,只有山外面的人,才能看清楚山的模样。”萧云笑道。
“谢谢你。”苏楠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而这声道谢,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其中的内涵。
彼此站在不同的山上,对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会一览无遗,她那座山的颜sè尽收他眼底。
萧云陶醉地吐了个烟圈,勾起一个清净如竹的微笑,轻声道:“我的山一定比你高。”
苏楠撇撇嘴,心情早已回复如常,不遗余力地反击道:“但我的山却比你漂亮呀。”
“喂,你们两个打情骂俏,要注意公德,别忘了旁边还有其他人。”端木子路不满抱怨道。
萧云和苏楠没停下脚步,只是默契地彼此交换了一下笑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莎士比亚曾说:女人的忧愁总是象她的爱一样,不是太少,就是超过分量。
男人应该在女人伤心的时候开心,而不应该跟着她伤心,不然只能使她更伤心。
这句话听起来很玄乎,但这个理绝对不假。
天上不知从哪飘来一朵云彩,将太阳遮住了,天地间瞬间凉爽了不少。
端木子路在这个小区显然很受欢迎,很多人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显得非常熟络。
“哟,我们的神算子今天又打算出什么新招呀?”
“子路,你昨天教我的那个小把戏灵极了,我老婆和孩子可佩服我了。”
“围棋圣,有时间跟你来盘棋,我就不信坚持不到第三手。”
“哎哟,大忽悠来了,今天是出脑筋急转弯,还是要走两步啊?”
……
端木子路走到人群中,拍拍手掌,吸引注意力,大声说道:“各位,这是我的两个朋友,他们公司刚刚成立,准备搞一个抽奖活动,来为公司作宣传,这个奖品呢,就是价值一条上万元的哈士奇,大家有兴趣吗?”
“有。”零星的几个人附和道。
更多的人是在观望状态,倒不是对这抽奖不感兴趣,而是被他后面的那个女人深深吸引了。
苏楠静静站在端木子路身后,反着系上那条丝绸带子,带着甜美微笑,捧着一个小箱子。
虽然那副僵硬的黑框眼镜是一个败笔之处,但她优雅的气质加上绝美的容颜,还是很容易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而萧云则站得有点远,一手插于袋中,一手抛玩着一颗小石子,显得有些事不关己,纯粹以局外人的身份观赏着端木子路的表演,这个舞台属于眼前那个他很欣赏的青年。
世上的事有时候说来真的很奇妙,有的人,任劳任怨默默耕耘,却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别人的欣赏,而有的人却会因为带着一个直钩在清溪旁垂钓,就赢得别人的青睐,这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谁能说得清?
端木子路顿了顿,继续说道:“每一张抽奖卷只要两元钱,钱不多,大家何不碰碰运气?说不定花两块就能把上万的小狗抱回家了。常言说的好,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这抽奖是最公道的了,听天由命,咱华国人有句古话,拜得神多自有神保佑,我想大家伙平时都会虔心拜神,如今正是检验灵不灵的时候了,况且现在的生活图个什么?不就图个在平静中能来几把激情吗?现在两块钱就能玩一把心跳,何乐而不为呢?”
一针见血。
端木子路在这片地区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棋艺高超,智慧过人,很多人都昵称他为神算子、围棋圣,明星效应也在此刻充分体现,他就像一名清末民初的革命青年,振臂而讲,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着观望的人群,大家也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反正不用花太多,买个心跳就是了。
于是一人掏钱后,就像倒下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众人纷纷掏钱,买一张不中,继续买。
还有不少是原本在家里闲着无事的女人,看到这里热闹非凡,便倾巢而出,下来掏钱买的。
不到二十分钟,两千张“小纸条”――也就是抽奖卷便销售一空。
最终,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专职情妇的女人中了奖,喜逐颜开,兴奋蹦来蹦去。
本来做情妇这一行,竞争压力小,相当于一个清水衙门的职务,不用怎么上班,等那个男人有需要了,就应付一下,平时乐得清闲,人一无所事事就会百无聊赖,而寻找刺激,是最好的解闷方法了。
抽奖无疑是其中一种,奖品倒是其次,乐得是那个意外之喜。
那个妖冶女人像只画眉鸟,浓妆艳抹的,穿着暴露,两条白皙外露的长腿夺人眼球。
她兴高采烈地跟着萧云他们回去瓦房领取那个奖品――一条死去的哈士奇,一路上的心情都是大好,一来是为了获奖,二来是为了看到一位这么极品的男人,那张不知抹了多少层脂粉的脸庞挤满了笑容,不停地拉着萧云的手臂聊着家常,那挺立、白花花的胸部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手肘,害得苏楠气不打一处来,赌气似的也拉着萧云另外一个手臂。
看着两个女人明争暗斗却让自己左右为难,萧云嘴角牵扯出一个颇为艰难的自嘲笑意。
他身后的端木子路则少有地带着一脸坏笑,尽管不落井下石,但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窘境。
――――――――
不知多久,瓦房后屋内。
宋木木正倚在床头,轻轻地翻阅着一本杂志。
屋内放着《lakeintheclearair》,美妙的声音缓缓流淌着,如月光漫过,轻柔温馨。
“木木,我们回来了。”苏楠兴奋地喊道,像是一条在水草丛中穿梭的鱼儿,推门而进。
端木子路也跟着进来,而萧云则迈着有些慵懒的步伐,走在最后,气度丰俊神逸。
“这么快?结果怎样了?”宋木木微笑看着因心情好变得愈加迷人的苏楠,放下手中杂志。
“三个字,很成功!木木,你猜猜我们赚了多少钱?”苏楠说着便倒了三杯水,递给萧云和端木子路各一杯,自己端着剩下那杯细细地酌了一小口。可能因为天气热的原因,她jīng致绝美的脸蛋红扑扑的,衬着颈上白皙若雪的肌肤,像是雪地上绽放的一朵红莲,琼姿仙貌。
宋木木摇摇头,轻声道:“我猜不出来,你快告诉我吧。”
苏楠坐到床边,掏出一张湿纸巾擦着脸庞,井井有条地把所有的细节告诉了她。
宋木木听完,掩嘴轻笑,轻声道:“拿一条死狗当作奖品,亏你们想得出来。”
苏楠眼神往端木子路那边扯了扯,轻笑道:“这条诡计,还不是你男人想出来的?”
宋木木温柔地望了眼端木子路,轻声道:“难道就没有人对此表示不满吗?”
苏楠笑了笑,轻声道:“这才是这条诡计最美妙之处。一条死狗,当然有人会不满了,但只有那个中奖的女人表示抗议,所以呢,我们就把她买票的两块钱还给了她,最后扣除成本,我们赚了3500多。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无本生利,你男人真是够聪明的,不过,木木,我觉得你更聪明,要不然,这么聪明的男人怎么会栽在你的手上?”
大家被苏楠的这句俏皮话逗得大笑了起来,气氛其乐融融。
床上的宋木木偷望了眼那个笑得能让女人神魂颠倒的萧云,浮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五章 一根木雕,一副黑框眼镜
时间老人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跑着,不肯停下一步。
这些天,苏楠开着那辆挂着黑sè牌照的大奔奔走于宁州的各个角落,忙着空壳公司的注册,这些事本来可以叫代理公司搞定,可一文钱憋死英雄汉,公司还没上轨道,苏楠只好jīng打细算,宁让自己辛苦些,也不愿让外人有利可图。那些高坐公堂之上办事的公务员看到苏楠开着黑牌的大奔,且气度不凡,态度十分殷勤,办事效率如同起飞不久的飞机,高度陡然上升。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在选择公司名称的时候遇到一些阻滞。
萧云拟定的四五个公司名称都有重名,最后确定名称为“江山有限责任公司”。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按照出资比例,江山萧云占股66.7%,苏楠占股21.6%,端木子路占股11.7%。
出乎苏楠意料的是,萧云竟把她推倒前台,作公司的老总和法人代表。事出蹊跷,苏楠还特意问过他原因,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很含糊笼统地说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面,在幕后就行,前台有她和端木子路已经足够。
苏楠虽然不知道他此举的真实用意,但也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端木子路当然也没有异议。
对于这个年轻人,苏楠总是莫名的信任,也许是因为他偶然展露的才情,也许是因为看不透的背景,也许仅仅是他身上那种随意散发的魅力。有的人天生就是领袖,譬如希特勒,譬如拿破仑。当初他说要开公司时,什么宏图大计都没有跟她讲,但她却相信,rì后这家公司必定会一鸣惊人的。
西山区,东北角,平湖苑,群山巍然屹立。
平湖苑的楼盘位于西山脚下,临近跌宕起伏的西江,空气清新,景sè宜人,说起来地理条件也不差,但是只开发出一处孤零零的楼盘,没有完善的配套设施,且站错队伍了,周围是一片苟延残喘的国营老厂,衬托而下,显得有些萧条败落之意,西北面紧挨着的是几个郊区村落,乡味十足,虽然小区开盘基价只有3000元/m2,差不多只有拱月区边缘地域房价的四分之一,比西山区其他地方的房价也低了将近50%,但是开盘将近一年,售出的楼盘还不足三分之一。
“云少,这一带真的要改建成影视城?”金爷站在平湖苑小区的一座木桥上,轻声问道。
“嗯,yù与横店分一杯羹。”萧云负手站在他旁边,极目眺望着远端那一爿仍在为共和国工业贡献自己余热的国营老厂,嘴角勾勒出一个如《清明上河图》般淡雅的微笑,修长手指轻轻扣着木桥栏,西山寺传来的飘渺禅音,使得氛围多了几分佛家庄严肃穆之意。
“消息可靠吗?”金爷皱皱眉,一如既往地谨慎。
“孔南行的公子透露的,你说呢?”萧云心情舒畅,像天上的朵朵白云,让人浮想联翩。
前几晚,和小宝、孔阳两大顽主去钱柜量贩KTV喝酒唱K直乐时,孔阳就在半醉半醒之际,透露了这个绝对称得上震撼全城的计划,他最近一直在市府办实习,对于zhèng fǔ一些最新动态是了然于胸的,萧云得知这消息时,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心如止水,只是悄悄微笑,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发展计划也在顷刻间成型了。
他预计,只要市府的这个影视城计划推行,或许只要这个开发计划透露出来,西山区周边的房价就会上升,特别是平湖苑地区,价值将会被重新发掘出来,在消息透露出去之前,如何从中渔利,成为了他的头等大事。
“这是市府单方面的筹划?”金爷的脸露出凝重的神情。
“庞月明搞了古城区改造,孔南行要想开拓政绩,当然得另辟蹊径了。”萧云轻声道。
“云少,我觉得,这事有点悬。”金爷过了许久才开口,想透其中的关节。
“你担心庞孔之争,可能会使这个计划搁浅?”萧云扬了扬如刀双眉,手指停止敲打桥栏。
“嗯。”金爷点点头。
一二把手的矛盾是这个计划的命门所在,如果庞月明从中作梗,再好的项目也不能上马。
“这层我考虑过了,孔南行书生气太重,虽然在省里有人,但毕竟是外来户,五年来,一直没有真正的进入宁州的权力核心,就算他有心想做一番事业,也缺乏地方上的支持,几个常委都是唯庞月明马首是瞻,不给他主持rì常市府工作使点绊子,已经是很照顾了,这也符合庞月明的作风,跟着zhōng yāng一直三令五申的领导班子必须要团结的要求走。”萧云细致深刻地分析着。
“势单力薄。”金爷感慨道。
一个温情敦厚的白面书生,想对付一个老谋深算成了jīng的老政骨,难度确实很大。
“但这也不是件什么坏事。”萧云微微一笑,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宛如溪底顽石般透明之sè。
“愿闻其详。”金爷笑了起来,并没有过多惊诧之sè,早已习惯了这个年轻人深不见底。
“政治最讲什么?平衡。绝对的权力,将导致绝对的**。市委市府如果分道扬镳,无论哪个一家独大,对于一座城市来说,都无疑是《最后一课》里教堂响起的十二下祈祷钟声,充满着亡国悲哀之意。所以,上头不会坐山观虎斗,会倾向弱势一方,省里当然也知道宁州现在是姓庞的,但这也是孔南行在宁州权力顶层能够存在的必要,平衡,永远是玩政治的最jīng妙所在。况且,早在八年前,这个影视城计划就有通过了人大表决,只是当时的财政赤字比较严重,资金有困难,就耽搁了,此番旧曲重弹,想必有很多老臣子还是会站在有利于宁州发展的角度看问题的,这项目估计能上马。”萧云娓娓道来,语气要多平淡有多平淡。
“入木三分。”金爷微微睁大眼睛,还是没忍住露出一脸惊艳神情。
“老金,你奉承的功夫见长啊。”萧云打趣道,往桥下人工凿出来的小河扔了块小石头。
“这还不是您调教有方?在您的英明领导之下,我……”金爷又开始鸿篇巨著地拍马屁。
“打住打住。”萧云苦笑,这个中年人还真是给三分颜sè就上脸。
金爷笑笑,低下头紧皱眉头陷入沉思,轻声道:“那我们这就要投资平湖苑了吗?”
萧云摸了摸鼻子,抬头三十度仰望天空,轻声道:“没这么快,我要等一个人。”
金爷微蹙起眉头,轻声道:“等谁?”
萧云细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轻声道:“财神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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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rì高悬,大地上万物都烫了金似的,在原来各种颜sè的表层,浓浓地染上了一抹橙黄。
苏楠有些疲惫地从前屋走进来,忙了一中午,这会儿刚刚过了午市,八月香就闭门拒客了。
阳光下的她,美得让人无法挪开眼睛,让人无来由地生出一种即使站得再近也只能是遥不可及的挫败感。淡紫sè的贴身短袖T恤,让她傲人胸形完美地挺现出来,纤细的腰肢手可盈抱,长长地睫毛影子映在清澈的眼瞳上,挺直的鼻梁下是娇润的红唇,绛唇映rì,微微张着,贝齿闪着洁莹的微光,让人忍不住凑上去亲啜一口。
妖jīng。
后院中的那架青葡萄,青藤蔓延,阳光温柔地铺洒其中,更显翠绿诱人。
萧云正悠闲地坐在葡萄架下的一张竹椅上纳凉,看上去很愉悦,哼起了一段铿锵的京剧老生,抑扬顿挫,手里毫无例外地端着一杯清茶,并不是什么极品,只是普通的铁观音,是苏楠这妮子去旧墟街买菜的时候,顺便从街边摆档小贩那买回来的,讨价还价后,十块钱一包,茶味谈不上清香,可萧云却硬生生从其中品呷到了一丝柔情,一份爱意,还有一颗真心。
竹椅前的地上躺着一根手腕粗的小木头,伴随着它的是一把清冷小刀,还有满地木屑。
萧云似乎在雕刻着什么,他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都会这样做,心理学上叫感情转移。
江山代有才人出。
公司已经顺利注册成功了,他没理由不开心,虽然还只是一个空壳公司,名下没有任何资产,但是他坚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永远记住“江山”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他抬头,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望了眼蔚蓝如洗的天空,天高得仿佛要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中了,忍不住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苏楠站在门庭处,静静看着那个伟岸而孤寂的身影,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这是一幅让她很中意的画面,四周景物sè彩搭配得天衣无缝,那个焦点人物留下无限遐想。
她掏出手机,抓拍下了这个背后不知有着怎样故事的背影,让这一瞬间永远定格。
“偷拍,可不是个值得提倡的行为。”萧云抿了口茶,忽然微笑着调侃道,却没有回头。
苏楠低呼一声,被这句横空出世的话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收起手机,浅浅吐了吐舌头。
“我饿了。”萧云轻声道,放好茶杯,弯下腰去拿起小刀和木头,继续完成未结的任务。
“哦,我现在去厨房把饭菜热一下。”苏楠柔声道,像西江的一尾红白锦鲤,妖娆而去。
他的心情更好了,嘴上哼的曲调也愈来愈轻快,这妮子那天从端木子路家里出来之后,不知怎的就转了死xìng,再也不与他磕碰拌嘴,愈发小鸟依人,不过萧云也没深究,有这么一位绝世佳人言听计从地鞍前马后,怎能不喜不自禁?
她不是寻常女人,他也不是俗不可耐的男人,并不会认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了,两人就一定会有发生一段可歌可泣肝肠寸断的爱情经典故事,但只要这种感觉对就行了,这种谁看不见谁都会心生怅然若失的感觉,哪怕他们间的爱情像飞蛾扑火,哪怕像空中楼阁,哪怕像懒汉仰头等待天上掉馅饼,哪怕像沙漠行者奔跑着扑向海市蜃楼。
这种感觉就像两颗种子,各自在两人心中发了芽扎了根,开枝散叶是迟早的事了。但是,两人谁也不敢揠苗助长,轻易去触碰这两株嫩芽,生怕有个闪失,就蔫了枯了萎了,殊不知,过于呵护也会适得其反,所幸,现在两株嫩芽长势良好。
饭桌摆在那个不知水面飘着何种植物的水池旁边,屋檐下的走廊里,yīn凉,且有风景可赏。
苏楠仍系着围裙,将饭和几个小菜端上桌,拿出两只小青瓷花碗和两双竹筷子,准备开饭。
“吃饭了。”苏楠挽挽秀发,像极了一个全职太太,从厨房里擦着湿手出来,轻声喊道。
“来了。”萧云停下手中的活,举着那根仍未成形的木头端详,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落座,看着jīng致而sè香味俱全的菜肴,心情一好到底,夹起尝了块肉,香而不腻,快哉。
苏楠浅浅一笑,先帮他盛了满满一碗米饭,然后给自己添了半碗,不温不火地细嚼慢咽。
火热的夏,抵挡不住这对男女间如缠绵杏花雨般温馨的氛围,就像一首羞涩隐晦的情诗。
苏楠容颜清绝,兰花指微翘,真是一副极为赏心悦目的动人画卷,萧云端着碗,却忘了吃。
“不是说饿了吗?”苏楠柔声道,被他这样盯着却并不恼,眼帘撩了撩,没有躲开他眼睛。
“秀sè可餐。”萧云神情平静道,像是在很严肃地诉说一个问题。
“不许乱说,快吃,要不一会就凉了。”苏楠拿着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碗边,叮嘱道。
萧云很听话,端起碗夹菜扒饭,这美食佳肴让他胃口大开,苏楠看着他的吃相,盈盈浅笑。
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你今天拍这么多丹青巷的照片干什么?”
不知是在筹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怎样,他今天出乎意料地拿着一部相机,从巷头拍到了巷尾,一个拄着拐棍满脸笑容的老孺,一个挑着菜筐眼神茫然的壮汉,一个摔了一跤嚎啕大哭的小孩都成为他的取材,如果不是她拦着,他估计还得继续走街串巷,抓拍一些充满生活情趣的画面,所以搞到她也手痒痒,才会偷拍下一张他的背影照片。
萧云神秘兮兮地挤眼弄眉,轻声道:“有用,大有用处,这叫未雨绸缪,你不懂的。”
苏楠掩嘴一笑,轻声道:“你这不叫未雨绸缪,而是叫木偶登台――故作姿态。”
旁边水池里的一尾大红鲤鱼似乎被这对男女所萦引,浮出水面吐了个泡,一翻身沉入水底,留下层层涟漪。苏楠被这水声惊扰了下,侧头望了眼不再沉静的水面,纤指下意识推了推那副冷清生硬的黑框眼镜。
萧云有点讶异,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她竟未除下这副厚重黑框眼镜。
就像很多动物有着天生保护sè那样,这也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小手段,或者,这也是她没有朋友的原因。人总是有七情六yù的,女人见到倾国容颜的她,会不自觉地心生嫉妒,知心朋友暂且不说,相处都很困难;而男人见到美艳如妖的她,会不自觉地心生距离感,癞蛤蟆大多只是想吃天鹅肉而已,真到了口,未必敢咽下去。黑框眼镜遮掩的,不光是她的面容,更是她的内心,将自己与整个世界划清界线,,也不知怎样出类拔萃天之骄子的男人才能使她脱下眼镜,不再拒绝外界。
萧云很想问问,但这念头仅仅是一闪而逝,毕竟,这个世界亏欠她太多。
“你在那根木头上雕些什么?”苏楠柔声道,小口小口咽下青菜,蹙眉的姿势撩人心魂。
“你猜猜。”萧云微笑道,夹了一块肉,将自己那碗最后一些米饭一口气狼吞虎咽下。
“我猜不到。”苏楠低声道,脸sè泛起了一片红晕,显然心里头已经猜到了半点眉目。
“那就保留一点惊喜吧。”萧云放下碗筷,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有些油腻的嘴唇。
苏楠瞧着起身离开、准备继续雕刻事业的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微微叹息,悄不可闻,低头专心吃完碗里的饭,然后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桌面,抬头轻瞥了眼葡萄架下那个一丝不苟埋头苦干的背影,勾勒起一个明艳动人的微笑,收拾起脏兮兮的碗筷,走向厨房。
“大功告成。”萧云割下最后一刀,随着最后一片木屑的落地,他跟着微笑欢呼了一声。
“可喜可贺。”苏楠听到欢呼,从厨房端着一盘细细切好摆放美观的雪梨出来,笑脸嫣然。
“有雪梨吃?”萧云回头望着佳人款款而来,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木渣子,站起身来。
“嗯,大热天时,吃点降降火。”苏楠走到葡萄架下,双手捧着果盘,阳光疏漏落在脸上。
萧云也不客气,将木雕藏在身后,拿起盘里jīng心准备的小牙签,戳了一块,放进嘴里。
芳甜冰润。
“好吃不?”苏楠露出一个祸国殃民的笑颜。
“人间极品。”萧云一语双关,用手颇为狼狈地擦拭着嘴边遗漏的几滴雪梨汁液。
他又戳起一小块,径直递到苏楠嘴边,见到这个亲昵动作,妮子绝sè脸庞刷地红了一大片,忸怩了会,终究还是微红含羞地张开小嘴,将雪梨轻轻咬了过来,如丝媚眼有了水sè,愈发的流光溢彩,像是一阵chūn雨过后,玫瑰开始娇媚地绽放。
两人就这样按照人民公社的分配原则,你一块我一块,将三只雪梨歼灭干净。
“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一句话不?”苏楠推了推黑框眼镜,眨巴着秋水眸子,一脸促狭。
“记得,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萧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那好,现在可以告诉我那根木头雕刻成什么样了。”苏楠微微一笑。
“真想知道?”萧云扬扬如刀双眉。
“嗯。”苏楠轻轻点头。
“可别感动哭了。”萧云微笑道。
“不会。”苏楠柔声道,斑斑点点的阳光将她的美升华到极致。
萧云将木雕从身后拿出,一个女人,果然是一个女人,容貌看得出绝世无双,却不是苏楠。
是谁,她不知道。
她有些讶异地抬头望着他,内心仿似被小刀割开了一道细细的线,一点一点地渗着血。
这厮却神情依旧,浮起一个清净如竹的微笑,轻声道:“这是我妈妈。”
她更为错愕。
萧云轻声道:“我把它送给你,以后我要是惹着你了,你拿它惩罚我,我不敢动半分的。”
苏楠娇躯一颤,只觉得眼泪不受控制般地涌向眼眸,呆呆望着这张线条异常柔和的脸庞。
萧云笑笑,帮她将遮住半片脸的头发捋到耳后,弯下腰,把那杯早已凉透了的铁观音一倾而尽,将杯子横着放到竹椅上的盘子里,走到院子的一个角落,拿过一把扫帚和垃圾铲,将满地木屑清扫干净,田姨是个顾家好女人,要是让她回来见到凌乱不堪的地面,那就罪过罪过了。
天气很热,人心却温暖如chūn,苏楠静静看着他在躬身扫地,偶尔用一根纤指推推黑框眼镜。
最近她一直很忙,这个死人将公司成立前后举步为艰的一应事宜都推到她身上,走马观花一波三折地办手续已经好些天了,出了这个部门,就进那个部门,整天堆砌着虚伪灿烂的笑容与那些公务员打交道,身心疲惫,能够像今天这样宁静祥和地和他吃一顿饭,真是少之又少。
“苏楠,问你个问题,行不?”萧云蹲在地上,捡起一些漏网之鱼,抬头问道。
“问吧。”苏楠浅浅一笑,大概是放松心情的缘故,眼眸间透着无限的妩媚。
“现在又没外人,你为什么还戴着这副眼镜。”萧云终究还是没忍住这个疑惑,抛了出去。
“真想知道?”苏楠略微倾斜脑袋,笑望向他,白如玉的纤手轻轻转着那根木雕。
“嗯。”萧云轻轻点头。
“可别感动哭了。”苏楠微笑道。
“不会。”萧云轻声道。
苏楠轻轻柔柔,说出了一句她刚才想说、现在要说的话:“我想你帮我,把它摘下。”
第六章 神秘的老太君
新月湖小区,贵族的乐园。
这个小区位于新港区,在宁州的东边,靠近海,瞑起目来,涛声涟涟,遥遥可闻,颇有“怒声汹汹势悠悠,罗刹江边地yù浮”的意境。这里不是你有钱就能住进去的,必须迈过很高的门槛,例如社会地位的拔尖,社会声望的崇高等,文化涵养也极其重要,购房时还有中华历史问答知识,正确率要在80%以上才能入住,不然你拿着一亿现金,售楼小姐也未必会正视你一眼,令人不禁生出“蜀道难,难以上青天”的感叹。
这就是古道房地产公司的魄力,实力。
古道集团是宁州房地产界的龙头老大,昊天集团下属的子公司,拥有着别的公司无法比拟的先天优势,名声,资金链,政治资源,在十几年前,宁州房地产初初兴起繁荣时,投资购地建房的公司层出不穷,但好景不长,在华丽的房地产泡沫破灭后,大部分企业独木难支,纷纷以倒闭破产告终,而撑到最后的只有两家,都是jīng英中的jīng英,古道是其中之一,神骏集团旗下的伯乐公司是另外一个幸运儿。
新月湖小区环境优美宁静,里面都是花大价钱移植来的花草树木、奇嶙怪石,一个典型的江南园林。主车道宽敞明亮,沿路种植着高大的乔木。整个小区都是清一sè的别墅,鹅卵石铺的小径将每栋别墅联在一起。两栋别墅之间相距数十米,保证每栋单体别墅有足够的单独空间与**。小区zhōng yāng的一个形状貌似新月般的小湖是最大的亮点,仿似天上掉下来的一块翠绿宝玉,镶嵌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
角落里有一排翠竹,隐藏在翠竹深处,有一幢毫不起眼的别墅,一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装饰得古sè盎然,金窗玉槛,香屑布地,帘卷虾须,毯铺鱼獭。
屋角两只青铜云兽香鼎线条雄奇,一望可知必是大有来历之物,无来由生出一股压迫感。
堂中垂一袭竹帘,透过竹帘,隐约可见帘后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年妇人。
老太太已经很老了,满头华发,可腰板还是那么挺直,似乎这辈子都没有什么能令她弯下腰的,此刻正闭着眼睛,跪坐在一个金黄sè的软垫上,右手捻着一串典雅深遂的摩尼子佛珠,动作舒缓平稳,嘴唇微动,念经诵佛,显得十分虔诚,身前的五柱檀香袅袅而起,香味淡淡飘渺。
在她身后,有两名保姆模样的妇人侍候着,眉目间全是小意与克制。
而两个保姆的后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畜无害的老人,佝偻着身子,静静而立。他不知道多少岁了,面容苍老,眼睛似乎很是疲惫,半睁半闭的,两道银眉也像一丛霜降后的杂草,了无生趣,可那双手却依旧年轻,也不知他用什么保养的,没有半条皱纹或雀斑,光滑如镜。
“他来了吗?”老太太闭着眼睛,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有一丝嘶哑。
“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其中一个留着齐眉短发的保姆低下头去,轻声应道。
“让他进来。”老太太吩咐道,关节微凸的手指一颗一颗缓缓捻着佛珠。
短发保姆垂目退了出去。
半晌,一个中年男子从房外敲门而进,毕恭毕敬地踱步到老太太的身边,脚步很轻,如履薄冰般,显得极其谨慎,眼角余光还不时地带着无限惧意偷瞄着那个看着对谁都不会构成威胁的佝偻老人,好像生怕那个老人会有什么细微动作,下一秒自己就会永远地合上双眼。
“老太君。”那个中年男子轻轻呼了一声,十分恭敬。
“嗯。”老太太仍然闭着眼睛,却停下了手中捻佛珠的动作。
“她有消息传回来了。”中年男子轻声道,这姿态,像极了李莲英叩见老佛爷。
“哦?”老太君苍白的蛾蚕眉扬了扬,显然被中年男子的这句话提起了兴趣。
有外人在场,他刚想开口,就被老太君扬手打断,已到喉咙的话语又生生咽了下去。
老太君放下那串佛珠,轻声对两个保姆吩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
“是。”两个保姆都低着头退了出去,脚尖踮着,全程所有动作没有半点风吹草动。
老太君闭目养了会儿神,手里剥了一颗南国妃子笑荔枝吃,轻声道:“你继续说。”
中年男子似乎胆战心惊,喉结上下咕噜了一下,低声道:“那个年轻人确实回来了。”
老太君一颤,只是动作过于细微,没人看得出来,半晌才缓缓道:“确认是他?”
“确认,她说,他胸前的确佩戴着那块‘上弦月’白玉。”中年男子没敢隐瞒半分。
老太君吐出荔枝核,握在手心,睁开双眼,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天意难违呀,这孩子福大命大,没想到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也罢也罢,能熬过这么多劫难,也算是他自己的修行,就由他去吧。端木子路是个不可多得的商业天才,就算我送他的礼物,希望他能好好用上,也不枉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将端木子路从běi jīng弄到宁州来。”
中年男子趋炎附势地轻笑,心里头却在琢磨着老太君嘴里头的孩子与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个佝偻老人依旧半闭着眼睛,束手肃立,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令人吃惊的是,老太君跪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但也不会觉得累,这个年龄段不容易。
“你还有事?”老太君凝望着缕缕香烟,感觉到身后的中年男子还不走,蹙蹙眉头,开口平静说道,但谁都可以听出其中赶客的弦外之音,侧过身去,将那颗jīng致无比的荔枝核放到一个锦盒子里,那里已经积累了不少,大小不一。
“我叔他……”中年男子yù说还休,两只手不断地揉搓着,汗水沾满了手心。
“我不是将他从副镇长提到副市长了吗?怎么,他还不满足?”老太君眉头冷冷一挑。
中年男子被老太君的那股寒意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道:“不是不是,老太君,您别误会,我叔他只是想把孩子送出国,要我来征求一下您的意见。那孩子自从被端木子路捅了一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怕生,不爱说话,老是做噩梦,无法入睡,整个人疯疯癫癫的,都快到崩溃边缘了,我叔他想让孩子换个环境。”
“废物!不成器的庸才!被刀捅了一次就崩溃了,如果让他从小就开始经历暗杀,那他不早就成了残杯冷炙?”老太君隐隐有些怒意,不知是为了那个庸才,还是为了什么,随意挥挥手,“这样的小事不必问我,你看着办吧。”
“是。”中年男子凛然,这样的心理历程就像走铁索桥,总得留意一失足成千古恨。
“还有。”老太君枯老的手刚刚放下,又举向了空中。
“是。”中年男子还没放松几秒的神经,又一次紧紧绷起。
“她年龄也不小了,告诉她,如果郎情妾意,就应该把天窗拉上,以免夜长梦多。端木子路是个好男人,让她找个时间跟他把结婚证领了,也好让他全身心地帮着孩子做事。孩子苦了这么多年,也够了。”老太君淡淡说道。
“是。”中年男子不敢冒出第二个字来。
“我累了,你走吧。”老太君顺手拿起了那串放在矮桌的佛珠。
“是。”还是这个字,中年男子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
屋内恢复了安静,香烟弥漫。
老太君重新捻起手中的佛珠,轻阖双目,轻声道:“鬼谷子,还真是被你说中了,他到底还是回来了。苏东坡曾云:‘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这人的一生中的一切,难道不就像是泥上偶然留下的爪印吗?人总要往前走,rì子总要过下去,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够留住那曾经的一切吗?坏会过去,好也会过去,迷会过去,悟也会过去,正像那些不知飞到哪里的飞鸿。这首偈语我直到今天才参悟透,晚喽,晚喽。天不遂人愿,人能耐天何?”
身后的那个佝偻老人没有答话,只是冰冷的唇角竟然绽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诡异无比。
――――――
邮电小区,三楼屋内。
西沉的夕阳在作着最后的挣扎,柔和的余光透过窗棂洒进屋里,金sè满堂。
角落里的那盆万年青翠绿得愈发jīng神,娇艳yù滴,似乎在和这美丽的夕阳作一番比较。
一个青年正坐在大厅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英汉词典在认真地背着,神情极其专注,眉宇间透着少许的冷峻孤傲。尽管他现在的口语发音很不标准,但滴水穿石,他坚信,终有一天会像疯狂英语的掌门人李阳那样,一口流利标准的英文脱口而出。
许子衿不施粉黛,而颜sè却如朝霞映雪,像秋水一般幽远清澈的眸子透着无端的灵气,正坐在红木沙发上修着jīng美指甲,与这个苦练英语基本功的青年相安无事,河水不犯井水,晶莹小巧的耳朵上戴着耳麦,桌子上的二手手提电脑依旧播着脑残韩剧。
天sè渐暗,她抬头看了一下墙上时钟,拿下耳麦,轻声道:“薛子,别看了。”
薛子充耳不闻。
许子衿眼神透着些许难言忧sè,轻声道:“你去找找小七哥吧,这已经六点多了。”
“我不去,云少叮嘱我今天要背够一百个单词的,我还差五个,你就安静会儿,让我把任务完成。”薛子并没有抬头,依旧看着英汉词典,一副哪怕你玉皇大帝亲临也高高挂起的样子,偏执到近乎嚣张的田地。
许子衿轻哼了一声,探过身去,把手提电脑给关掉,莲步轻移走到窗边,凝望着那一抹淡红sè的夕阳晚照,美眸忽然一转,露出个小狐狸笑容,转身轻声道:“那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小七哥去哪了,我就教你速背单词的诀窍,你看怎么样?”
薛子露出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笑容,两排整齐的牙齿像豆腐般洁白,抬头望了她一眼,似乎有点动摇,但旋即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行,云少说,做学问没有捷径可走,必须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不能听你的。”
“哎呀,你个死脑筋。”许子衿两只小手气恼地捶打了几下空气。
薛子比起萧云来,更加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逍遥自在地背着单词,死猪不怕开水烫。
许子衿并没有扔出一堆陈词滥调,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薛子,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没有,你问这干嘛?”薛子jǐng惕地望着她,就差没举着牌子说我不信任你了。
“嘻嘻,要不要我做红娘,帮你介绍一个呀?我手里的资源可多了,可不是什么狐朋狗友,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喔,不光如此,个个都很有内涵,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许子衿小手负在身后,眼睛笑得眯起一个兵不厌诈的角度。
“真的?”薛子有点喜出望外,不由得一跃而起。
“当然是真的,我从来都是一诺千金的。”许子衿点着头,微笑道。
“有那种正宗S型,胸挺臀翘,笑起来时,眼睛会放电的类型吗?”薛子两眼放光问道。
许子衿给了他一个超级大白眼:“有,只要你告诉我小七哥去哪儿了,我就给你介绍。”
“喔,那还是算了吧。”薛子学过川剧变脸,那丝**立即消失殆尽,低头继续看着单词。
“你!”许子衿气得俏脸粉红,像一朵经霜的小桃花,纤指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薛子脸皮多厚呀?管你是红脸关公要忠义,还是黑脸包拯要公道,我自岿然不动屹立不倒。
唯美的夕阳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线光芒,沉下了那道浅浅的却又是望不到边的地平线。
然而,地平线的上空依然还是很明亮,在被黑夜吞噬之前,坚守着光明的信念。
天sè越来越暗,那眸象牙白新月终于耐不住寂寞,悄悄爬上了柳梢头。
它把清丽的余辉铺洒开来,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透出温馨、宁静、梦幻般的美。
许子衿伸出双手,朝着天空构架了一个长方形框子,凝望着远端的月牙苦思良策,沉静如水的脸庞愈发淡雅脱俗,百般难描,沉默了片刻后,决定还是使出女孩的三件法宝之一,撒娇**,走到薛子身旁,摇着他的手臂,娇声腻腻道:“薛子哥,你就行行好吧,告诉我行吗?”
“不行,我答应过云少,绝不透露他的行踪。”薛子义正言辞。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对着那盆万年青自言自语,我呢,就躲到一边偷听,这样的话,就不算你告诉我了,而是我无意中听到你在自言自语,才知道小七哥去哪的,他就不会怪你了。”许子衿退了一大步,说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薛子无语,冷汗了一下,“这也行?”
“当然行了,薛子哥,你最好了,你就答应我吧。”许子衿加大了摇动他手臂的幅度。
“不行,我答应过承诺,就一定要履行,哪怕是一盆植物也不能知道。”薛子刀枪不入。
“你个木头,大木头,不会转弯的大木头!气死姑nǎinǎi了!”许子衿双手叉腰,气恼道。
“许丫头,你就省省吧,云少特地跟我说过你诡计多端,要我小心提防你,就你这些伎俩,还不够我瞧的呢,哈哈!”薛子全然不理会她的义愤填膺,怡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继续背着英语单词,屋里的灯已经亮起,映在他脸上,照shè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为虎作伥。”许子衿杏目恨恨瞪着他,嗔骂了一句。
薛子满不在乎,吹着口哨,那是一份不需要任何东西来装饰的洒脱和孤傲。
不知什么时候,阵阵的蝉鸣渐渐起奏,徐徐的凉风轻轻来访,惬意隆重登场。
许子衿双手抱胸,一手托着香腮,细眯起秋水长眸,静静审视着一丝不苟地背着单词的薛子,似乎想猜透他的真实想法,外露的手臂粉白如雪,倏然,娇美的红唇微微上翘,露出一个生花妙笔般的笑容,旋即恢复平静,轻声道:“薛子,你通过我的测试了。”
薛子一怔,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抬头望着她:“测试?什么测试?”
“对小七哥忠诚的测试。这是我要求的,小七哥在出门的时候也同意了,因为我还是不放心你留在他身边。你也知道,人都是伪装高手,挥金如土的贪官可以伪装成反腐倡廉的清官,任人鱼肉的婊子可以伪装成高雅脱俗的闺秀,我很爱小七哥,我不希望任何人伤害到他,这点,我希望你能理解。”许子衿轻声道,神sè没有懊悔,没有悲恸。
薛子瞠目结舌,没想到她的用心会是这般意义深远,仰头,恰好能看到她的下巴,jīng致圆润,像极了一小枚剔透的玉髓玛瑙,放下词典,肃然道:“许丫头,你放一百个心,我对云少绝对忠心耿耿,我说过服他就是服他,别人的话我当作耳边风,我更不会让别人伤害他。”
许子衿点点头,轻笑道:“我一开始还是不信任你的,总觉得你是心怀叵测,你想想这个道理,怎么一个人被别人伤了,反过来投靠他呢?这背后肯定有yīn谋。但通过刚才的测试我才明白,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忠诚的人。薛子,我信你了。”
薛子傻笑一声,挠挠头,轻声道:“刚才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的,反正我已经知道小七哥去哪儿了。”许子衿轻声道,重新坐回沙发。
“你知道了?”薛子有些发懵,狐疑地看着她。
“当然,我可是他最亲近的人,他都告诉你了,能不告诉我吗?”许子衿微笑道。
“可是,他跟我说过,不想让你知道的呀。”薛子有些始料未及。
“那是他为了配合我刚才的演戏,才故意那么说的。”许子衿把两只俏生生的小脚伸到桌面。
“哦,原来是这样。”薛子恍然大悟,诺诺点着头。
“薛子,你说小七哥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呀?他就不怕我伤心难过的吗?”许子衿唉声叹气,神情黯淡,秀美眸子里的泪水顷刻间决堤,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像是一个不知受了多大委屈的大家闺秀,我见犹怜。
薛子眼珠子都瞪大了,不知这丫头怎么突然就梨花带雨,有点手足无措,虽然萧云左叮嘱右交待要他提防着这小丫头,可是她毕竟是云少最关心的人,如果让她流泪那可不好了,忐忑不安道:“那个,许丫头,你不要哭了,云少去那里也是为了工作。”
“工作?去发廊是为了工作?”许子衿哭着道,更显美丽无端,“哪个男人去发廊是为了工作的?都是去风花雪月的!哼,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现在恨死他了!”
“发廊?”薛子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一片,下意识道,“云少不是去发廊!”
“就是!就是!”许子衿撅着小嘴道,清丽无伦的脸庞让泪水给迷糊了一大片,“他走之前就告诉我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要去剪发,就没说什么。你看,这一去就去了一整天,不是去风花雪月,那还是去干嘛?我恨死他了!”
薛子一听可不干了,萧云在他心目中那可是顶天立地的人物,大声辩解道:“你胡说!云少肯定不会去那些地方的!我敢保证!”
“哼,你敢保证?你都只是听他的话,当然为他作辩护了!助桀为虐,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许子衿指着薛子的鼻子,带着哭腔道。
“不许你骂云少!他是去了丹青巷,绝对不会去你说的那些不干净的地方!”薛子得理不饶人,反过来指着许子衿的鼻子大声道。
安静,许久的安静。
倏然,许子衿破涕为笑,饶有趣味地看着薛子,意味深长地道:“丹青巷?”
薛子愣在原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明白上了这丫头的贼船了,内心后悔不迭,看着许子衿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庞越来越多的笑意,更是气恼地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明知道少主说过这丫头鬼灵异常,连少主自己也没少上当,自己怎么就那么疏忽呢?
正当这两人一个大笑而起、一个懊恼不已之际,吱呀,房门被打开了。
第七章 同盟军诞生记
《金刚》有句经典台词:不是子弹,而是美女杀死了野兽。
美人多祸水,如果一副好皮囊里还有大智慧,更不是一件幸事。
月牙如眸。
蒙著面纱的明月,创造了多少百听不厌的神话故事,成就了多少扣人心弦的唐诗宋词。
萧云打开房门后,诧异地看着厅里的一男一女,一个美眸含泪带笑,一个眉头皱成一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萧云锁好门问道。
许子衿将清泪擦拭干净,走到他身边,凝视着他清亮眸子,问道:“你去哪了?”
“我?我不是告诉过你出去找工作去了吗?”萧云有点心虚,真害怕身上沾有苏楠的味道。
许子衿的眼神锐利jīng灵,要骗过她十分困难,如果不是天衣无缝的谎言,休想蒙混过关。
“找工作?你找什么工作要去丹青巷找?”许子衿嘴角微翘,似乎在等着萧云自露马脚。
萧云闻言眉头一皱,霎时明白过来这丫头知道前因后果了,忍不住恨恨地瞪了眼坐在藤椅上不知所措的薛子,薛子满脸委屈地低下了头,眼角不时地瞥着许子衿,似乎在说:云少,要怪只能怪那丫头太鬼灵了,我也没办法呀。
见到萧云无言以对保持沉默,许子衿觉得自己抓到了他的痛处,就要无限接近真相了,不禁浮起一个yù盖弥彰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回到红木沙发坐下,端起电脑旁的一罐可乐,轻声道:“小七哥,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哪有?”萧云反驳道。
“没有?没有你干嘛不回答我那个问题?没有你干嘛要对薛子吹胡子瞪眼?没有你干嘛去丹青巷去了一整天?”许子衿乘胜追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那抹笑意愈来愈浓,浅浅喝了口可乐,摇晃着手中的易拉罐。
“唉,千藏万藏,终究还是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萧云叹息了一声,坐到了她身边,把易拉罐硬抢了过来,一口气灌完,惹得那丫头连飙几个白眼,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相片来,递给她,这些照片是他今天拉着苏楠那妮子在丹青巷拍的。
许子衿目露疑惑,接过来一张一张地翻阅着,见到照片都是一些丹青巷的生活写实,有一个拄着拐棍满脸笑容的老孺,一个挑着菜筐眼神茫然的壮汉,一个摔了一跤嚎啕大哭的小孩,等等,不一而足,不禁抬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云不慌不忙,轻声解释道:“你不是准备要回去云浮山看老爷子了吗?我知道老爷子其实很想念宁州,离开这里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回来过,他思乡的情绪肯定很浓。所以我就抽空去拍些宁州有历史特sè的照片,让你带回去给他,好让他缅怀一下在宁州的岁月。”
许子衿半信半疑地盯着他,轻声道:“真的是这样?”
“当然了。”萧云表面平静,内心却是很欣喜的,要想骗过这丫头着实不易,幸亏今天准备了圆谎的后路。他其实想瞒着许子衿的事情,只有一个人,苏楠。如果让她知道有苏楠这号女人的存在,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那你为什么要叫薛子瞒着我?”许子衿很有jǐng察审问犯人时那种居高临下的风范。
“我这不是怕你又骂我不务正业,不出去找工作吗?”萧云总是避重就轻,对答如流。
“如果你是为了爷爷去拍照片,我是可以原谅你的。”许子衿柔声道,内心泛起一缕感动。
“早知道这样,我就带着你去好了,不用我举相机举得那么累。”萧云枕着脑袋,笑着道。
“我才不跟你去呢。”许子衿轻声哼道,似乎是不想破坏此刻温馨的氛围,便不再言语,更直接将薛子这个电灯泡当作透明过滤掉,把头轻轻枕在了萧云的肩头,她突然发现这能担天下重任的宽阔肩膀很温暖,如果以后能够时不时靠一下,那该多好,要是只有她一个人享有这种权力,就更完美了。
薛子并不是画饼充饥的腐朽之辈,起身走到阳台上,留下这一男一女在伤风败俗。
她抬眸偷偷望着他,怔怔出神,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来宁州前夕,跟老爷子的一番对话――
“爷爷,我长大了,要嫁给小七哥。”
“丫头……”
“你别劝我,我意已决。”
老爷子微微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她心若死灰的话:“他有未婚妻了。”
红豆本是相思子,一寸相思一寸灰。
许子衿没来由地感伤起来,伸出手指,轻轻触着他的侧脸轮廓,这个男人,真抓不住吗?
“怎么了,丫头?”萧云敏感地发现了怀里的她暗淡无光的眼神,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小七哥。”许子衿忽然温柔喊了声,直起身子看着他,清丽无伦的脸庞显得略微苍白。
“嗯?”萧云心里头难受得就像被无数根绳子勒住一般,难以跳动。
“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样,行吗?”许子矜柔声道。
“傻丫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话?”萧云淡然一笑,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
“你先答应我。”许子衿神情郑重其事,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定要他给予答复。
“好,我把你装进我的这里。”萧云扯开嘴角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嗯。”许子衿低眉浅笑,像天上那弯罩着朦胧面纱的新月,多了一分小鸟依人的柔美。
萧云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用略微扎人的下巴磨砂着她的细嫩脸蛋,逗得这丫头半推半就地羞笑着,直到她痒得受不了狠狠瞪着自己才罢休,然后往前探了探身,从桌子底下的夹层里抽出一包软壳中华,最近这段rì子他忍得很辛苦,烟瘾犯了没烟抽痛苦之极,苏楠那妮子简直就像国民党军统的特务头子,雁过拔毛,他烟藏在身上哪个地方,都能被她搜出来,责无旁贷地担任起了戒烟天使的职务。
他掏出一根烟,刚叼进嘴里,许子衿就变戏法般不知从哪拿出一只jīng致打火机,给他点上。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徐徐吐出一个烟圈,轻声问道:“丫头,晚饭弄好了吗?”
“嗯,弄好了,就等你回来呢。”许子衿轻轻地点着头,这丫头的厨艺可是一等一的好。
“好饿。”萧云像个孩子般,拉长音叫着,斜叼着烟,深深吐出个烟圈。
“我这就去把饭菜热一下,你抽完烟,就先去洗个热水澡,放松放松。”她微笑道。
“丫头,辛苦你了。”萧云语气温柔醉人,看着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丫头背影。
许子衿回眸嫣然一笑,宛若花中雨露,却在转身走进厨房的一刹那,两滴晶莹泪珠滑落。
萧云一根烟抽完,就踱步去洗澡,还抽空到厨房撩弄一下那丫头,换来的是几声若黄莺般动听的娇骂声。他知道这丫头为了学好厨艺所付出的努力,当时他还在云浮山,有次她爸爸许世说进山探望老爷子,跟他聊起许子衿的近况,就讲到丫头为了学好厨艺,每天在学校早早做完功课,回到家哪儿也不去,就赖在厨房央求她妈妈教她厨艺。
寒来暑往,许子衿的厨艺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当萧云擦拭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得满满当当的了。许子衿像个幸福的住家女人,煮好一桌饭菜,正等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享用。而薛子则像个非洲难民一样坐在饭桌旁,嗅着肉香,看着菜sè,两眼直发绿光,垂涎三尺。
“好了,开吃吧。”萧云放下毛巾,坐过来,端起碗,拿起筷,笑着道。
话音刚落,薛子就像短跑运动员听到发令枪响,风卷残云起来。
许子衿气恼地瞪着他,嗔道:“你慢点吃,谁跟你抢呀?”
“我的胃不同意我慢点吃。”薛子嘴里含糊道,又往嘴里夹了一块肉。
“薛子,你明天还想吃不?”许子衿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此时,薛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满口都是饭菜,拼命咀嚼着,像只啄木鸟般不停点着头。
“我就不给你吃!明天我只煮我和小七哥的,让你在旁边干着急。”许子衿扬着下巴道。
这话差点没让薛子噎死,嘴里鼓鼓囊囊的,没法反驳,只能拿起筷子在空中不停地划着交叉,像是一个改试卷的老师,其痛苦的表情在眼神中一览无遗,。
“好啦,丫头,别欺负他了。”萧云微笑道。
“哼,叫他这么狼吞虎咽的,还不听本小姐的话,就应该惩罚惩罚他。”许子衿轻哼道。
萧云笑着摇摇头,看着难受憋屈的薛子,轻声道:“你慢慢吃,小丫头逗你玩呢。”
自从薛子跟了他之后,他受许丫头的欺负就越来越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薛子代替了他原来的窘境。
“小七哥,你吃块肉,今天的肉很新鲜呢。”许子衿往萧云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人间极品。”萧云顺手夹进嘴里,调味料的味道渗入到了肉质里头,香嫩爽口。
许子衿微微一笑,吃了一根青菜,轻声道:“你呆会儿还要出去吗?”
“嗯,我呆会儿要去趟千万楼间。”萧云端着碗轻声道。
许子衿皱了皱眉,问道:“千万楼间?那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你去那干吗?”
“这是妈妈在我来宁州之前吩咐下的,我必须要去。”萧云扒了两口米饭。
许子衿眸子闪过一丝黯然,指了指他胸前的“上弦月”白玉,轻声道:“是为了它吧。”
“嗯。”
“我能跟你去吗?”
“不行,你得在家看屋。”
“这小屋有什么好看的?最值钱的就是那台二手电脑了,不过我想贼都会嫌它太旧了。”
萧云指了指那个书柜,轻声道:“你知道那书柜值多少钱吗?”
许子衿摇了摇头,问道:“值多少?”
“这个数。”萧云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千?”
“后面再加一个万字,单位是美元。”萧云淡淡道。
“什么?”这句话不是丫头说出的,而是薛子把嘴里塞满的饭菜吐出来之后,大声喊的。
许子衿白了那个大惊小怪的薛子一眼,看向萧云,问道:“哪本书值这么多?”
“这是秘密,所以你得在家看好这书柜。”
“我不去可以,但是薛子必须跟你去。”许子衿指着薛子说道。
“他为什么要去?/我为什么要去?”萧云和薛子同时问道。
“哼,我才不会留给你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机会呢,万一你想去发廊什么地方,身边带着个人也不方便。”许子衿嘟着小嘴看着萧云道,然后转向薛子,“薛子同志,我现在义正言辞地告诉你,你可要帮我把小七哥看好了,要是小七哥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你这辈子都甭想吃到我煮的东西了。”
薛子拍着胸脯,大义凛然道:“放心吧,许丫头,有我在,云少绝对不会去那些地方。”
许子衿满意地点着头,眸子一转,露出一个无比jiān诈得意的笑容,往薛子碗里夹了几块五香腩肉,威逼利诱道:“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我要严正jǐng告你,你不许和他同流合污,要保持纯洁,知道没?这肉是你最爱吃的,要是你表现好呢,我就明天再煮,要是犯了什么原则xìng错误,你就等着吃闭门羹吧。”
薛子毅然决然道:“为了明天这饭菜,我绝对保持纯洁。”
被晾在一旁的萧云看着两大活宝的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由刚才的敌对状态变成了同盟军,步调一致地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不禁汗在当场,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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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明月悬如镜,几缕清风渺似尘。
萧云缓步走在这条专属于千万楼间的大马路,一手插于袋中,一手抛玩着一颗小石子,步伐有些慵懒,飘逸清隽的脸庞在月光的点缀下尤为超凡脱俗,后背上还背着一个黑sè小包。薛子跟在他身后,眼睛不时地扫瞄着四周的情况,jǐng惕异常。
这条马路是双向两车道,鲜有人行,偶尔驶过一辆豪华名车,转瞬就消失在尽头。
路旁的灯光无jīng打采的散发出黄光,像是人尚未清醒时的睡眼。
那两行笔挺的大树也是懒洋洋的,甚至连微风轻拂也不愿动弹一下。
两人渐渐走近千万楼间,却瞧见了大门口处正围着几个人和小区保卫发生着争执。
双方不时还推搡几下,但看得出来保卫的素质很高,此时还能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
借着路灯的黄光,萧云稍微看清了那几个人。
一共是八人,年纪都是不大,穿着奇形怪状的新cháo衣服,流氓混混的典型装束,头发也是五颜六sè,顶在头上像是五彩缤纷的气球。为首的那个青年一头披肩长发,由于他正在背身和保卫争吵着,看不了他的正脸。
三个保卫厉声喝止,可是那几个混混仍是一副不罢干休的姿态,高声起哄。
只听为首的长发青年扬着下巴道:“我们在这里站站怎么了?这是你家开的?再说了,我们又没进去你们小区,你们急个毛啊?”
其中一个保卫正sè道:“这里是高档住宅小区,这条马路也是小区的私有财产,我们有权请你们离开。”
长发青年不屑一笑,轻声道:“私有财产?马路上那块地写着你们小区的名字了?没有证据你们就说是小区的私有财产,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可以说这马路是我们家的,我们就乐意在这站着,怎么了?”
那保卫脸sè一沉,怒道:“最后一次jǐng告你们,请尽快离开,不然我们就报jǐng了。”
“报jǐng?”长发青年仰天一笑,然后大声道,“兄弟们,他说要报jǐng喔,我们怎么办?”
众人齐声起哄:“我们好怕啊!”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那保卫还想说些什么,却赫然发现了八个混混身后慢慢走来的萧云两人,担心又有人来滋事,厉声道:“你们两个站住!”然后跑步到萧云二人面前,杯弓蛇影般审视着他们,喝斥道:“你们两个干嘛的?”
那长发青年转过身来,鼻头微勾,眼睛贼亮,嬉笑道:“还能干嘛?和我们一样呗,喜欢站马路。哎,我说两位兄弟,这边呢是我们哥几个占了的,你俩要是想站马路,请到那边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才能和和气气的嘛。”
萧云轻轻一笑,对那个保卫道:“别担心,我只是进去小区里面找个人。”
那保卫闻言上下细细打量了一下萧云,灯光昏暗,他的神情见不出有什么异样,他虽然衣着普通,却还是有些气度,心里的那丝jǐng惕也消了不少,可被那几个混混惹起的气头仍未消,正sè道:“找人?你要找谁?”
小区里住的都是非富则贵的人,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是来找人,但也不敢出言斥责,在他刚进这里做保卫的时候,保卫组长就反复强调,做高档小区的保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以貌取人,有钱人心里没个准谱,保不准哪天就穿个破烂衣服出去。
薛子见到那保卫对萧云的态度如此蛮横,隐隐有些怒意。
萧云看出了那保卫的jǐng戒之意,不恼不怒,从裤袋里掏出那张龙卡递给了那保卫。
那保卫接过来看了一下,脸sè大变,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这龙卡是千万楼间的最高贵宾卡,一共只有三张,据组长说,拥有龙卡的人那是老板都要巴结的,是最尊贵的住户。那保卫暗暗庆幸刚才没有下逐客令,不然自己的这份优厚的工作也要随之被逐了。
他恭敬地向萧云行了一个礼,然后侧身让萧云和薛子进去,神sè谦卑。萧云点头以示感谢,缓步向里面走去。薛子跟在身后,两眼死死地锁住那八个混混,放松着全身的肌肉,准备随时在有一点风吹草动的情况下达到最好的出招状态。
八个混混显然也看出了些端倪来,以为这两人是里面住的富人,眼神充满着鄙视与挑衅。
长发青年谄笑胁肩道:“我平生最讨厌人装逼,猪狗不如。”
“你再说一遍!”薛子怒道。
萧云扬扬手,示意薛子冷静下来,嘴角微翘,并不理睬那长发青年,径直往里面走去。只是经过长发青年身边的时候,轻轻碰了他一下,那长发青年便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靠着几个混混扶着才能站稳,他起身刚想发飙,却发现两人已经走进了小区,只能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竖起了中指。
这时,其中一个染着黄sè头发的混混惊颤颤道:“蝙……蝙蝠哥。”
长发青年不耐烦道:“有话就讲,有屁快放!没见到老子正不爽呢嘛,你找抽啊?”
那黄发混混有些害怕地指着他的两腿之间,轻声道:“你……你裤子。”
“我裤子怎么了?”长发青年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裤子掉了,腰上皮带不知所踪。
他对着黑夜狂骂道,“我cāo,谁他妈干的?找死啊!”
听着身后渐闻渐息的怒骂声,萧云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在黑夜中无比诡魅。
在经过一个垃圾桶时,他顺手将手里的那根皮带扔了进去。
第八章 那一晚的伤心事
夜sè很美,千万楼间很安静。
月亮渐渐升高,她身着银白sè的纱衣,娴静而安详,温柔而大方。
她那银盘似的脸,透过柳梢,露出温和的笑容,带给人间一丝暖意。
萧云与薛子这一主一仆谨行漫步,绕了几个圈,终于来到了千万楼间中最贵的一幢别墅庭院门前,管家早已经站在那儿恭候了,看到萧云后,行了个礼,微笑道:“不好意思,萧先生,过了这么久才通知您。”
萧云轻声道:“没关系,只要他肯见我就行了。”
管家微笑道:“我家老爷前些天刚回来,今晚等你好长时间了,请吧。”
三人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这是楼前的一个小庭院,庭院布置得相当美观,中间还横着一条清清水渠。薛子好奇地东瞧西看,心里感慨着有钱人就是不一样,骄奢yín逸。而萧云则没有他那样的闲情逸致,黑眸始终没有完全睁开,让人觉得充满玄机,脑子里想得都是接下来要见的人,这人他从没有见过,母亲也没有提及过多少他的具体情况,无法想象,也没办法揣测,心里很是没底。
经过一座矮矮的拱月木桥后,三人进入了屋里。
“这位先生,请您在一楼喝茶等候。”管家微笑地对薛子说道,他身上那套锦服价值不菲。
薛子没有动,只是冷冷看着这个热情得让人有点受不了的管家,充满了不信任。
管家也没多理他,吩咐下人去沏了杯茶,然后转向萧云,轻声道:“萧先生,这边来。”
薛子有些担心,轻声道:“云少,我跟着你去吧。”
“不用,出不了事,你就在这坐着,看看有钱人家的房子,饱饱眼福。”萧云轻声道。
然后跟着管家走向了二楼。
不知道这幢别墅是谁设计的,但这别墅在千万楼间恐怕是最独特的房子了。
它通体洁白、轻盈、美丽又不对称,不局限于某种特定的建筑风格,在外面看来是以简洁为主。但当你进到里面才会发现,房子装修得金碧辉煌,带有浓浓的欧洲风格。举目望去,高高的圆形穹顶空旷而华丽,一串长长的唯美吊灯从穹顶垂直而下,璀璨绚丽。一楼大厅的墙上还挂着几幅拉斐尔和米开朗琪罗的名画,画工细腻,让人分不清是真品还是赝品。
萧云看着随处可见的青瓷古玩,叹声道:“你家老爷很喜欢古董吧。”
管家微笑不语,只是恭敬地在前面领路,深深知道他一个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话间,他就将萧云领到了一间偌大无比的书房内。
管家轻声道:“萧先生,请您在这稍候,老爷马上就来。”
萧云点点头:“好。”
管家双手置于腹部,鞠了一躬,轻声道:“我给您沏杯好茶,是您最喜欢的君山银针。”
萧云一震,有点始料未及的讶异,轻声道:“看来你家老爷对我很了解。”
管家依旧不语,转身出去了。
书房内很静谧,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间书房来。
书房确实很大,而书柜更大,是用红杉木订做的,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足足排满了三面墙,各种版本的书籍应有尽有,还不乏存世孤本的线装书。一个书柜前摆放着一张可以移动的楼梯,供人拿上层的书用。
德国的歌德曾说过:“读一本好书,就是和许多高尚的人说话。”
临窗的那边墙摆着一套古木书桌,年代久远,偶有成片厚积红漆,看不出制作材料。桌面上文房四宝样样俱全,窗边的墙上挂着一帖狂草,上书“银狐”二字,笔法jīng妙,如暴风骤雨,起初疑似轻烟动摇古松,随后又像山开现出万仞峰。
房内还摆满了各种绿sè植物,雅致舒适,很适合阅读,看得出来这书房的主人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萧云对于这个读书环境相当满意,抽出一本有些泛黄的书,苏轼的《黄州寒食帖》细细翻阅。不多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赫然出现在门口,把玩着手中的“冰心道人”紫砂壶,壶嘴有个木塞,表情安然,神态自若,一种超脱自然的淡定。
萧云侧目看去,端详着这位老人,皱了皱如刀双眉,觉得老人的双眼很明亮,一点也没有年老sè衰时的浑浊,就像狐狸的眼睛一样深沉睿智,以致整个人都像一只暗藏机关的银狐,哪怕是轻描淡写一个细微动作,都能被瞧出圆滑或者世故这类气质,看不清虚实,萧云优雅如钢琴家的手禁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老人摆摆手,微笑道:“先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
房间安静了下来,没有风,空气仿佛静止不动了,很压抑,使得书房多了几分孤僻气度。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哈然一笑,感慨道:“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孩子,坐。”
老人说着,就率先坐到了临近窗边那张千年不变的古木摇椅上,萧云有点窒息的心情也渐渐放松,将苏轼的小本放回书柜原处,坐到了老人旁边的太师椅上,把背上的黑包搁在了身旁。两人就隔着一张木桌子坐着,谁也不言语,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此时,管家适时出现,捧着一杯茶进来,真是一个适合缓和气氛的路人甲角sè。
萧云微笑接过小花青瓷杯,凑到鼻子处闻了闻,果然是熟悉的君山银针。
“怎么样,这茶还行吧?”管家走后,老人慈祥地看着他,问道。
“很好。”萧云由于是第一次见到这老人,有些拘谨,或者更多的是谨慎。
“喜欢就好。”老人整个身体倚在摇椅上,拔开紫砂壶嘴的木塞,嗅着淡淡的酒香味。
“这茶是茶中极品,想必花了您好大的心思,才弄来的吧。”萧云浅浅抿了一口。
“只要你开心,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付。”老人嗅酒适可而止,盖上了木塞。
“诚惶诚恐。”萧云回答的语气中规中矩,既不生分,也不熟络,又抿了口茶,茶香盈口。
“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老人忽然微笑问道,欣赏着眼前这张飘然出尘的脸庞。
萧云将握着茶杯的手平放在大腿上,凝眉想了想,轻声道:“大概几个小时吧。”
今晚为了向有些生气的许丫头赔罪,就陪她吃晚饭,然后洗好碗,确实比预计迟了很多。
老人摇了摇头,有些斑纹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缓缓道:“我等了你,二十四年。”
萧云内心一颤,险些将杯中的茶洒了出来,平静的水面荡漾起圈圈涟漪,层层同心圆。
“刚才在翻阅什么书?”老人看出了这个年轻人与他之间的隔阂,便开了个轻松的话题。
“苏轼的《黄州寒食帖》。”萧云轻声答道,觉得这个老人颇像一位老jiān巨猾的山yīn慧人。
“噢?那可是苏大学士书法中的灿灿jīng品呀。”老人轻轻摇起了摇椅,缓缓道,“他的书法造诣很深,大气捭阖,可称得上是宋朝的书法领袖之一了。他认为,‘凡物之可喜,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其若书与画。’这寒食帖的字,不知让多少后人为之倾慕啊。”
“嗯,‘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这寒食帖最后四句的字写得尤为jīng彩,尤其是‘哭途穷’三字,字体陡然增大,显得异常突兀,也是体现了当时苏子被谪贬黄州后,那孤独惨淡的生活和凄凉苦闷的心境。”萧云轻声道,舒舒服服靠着这把檀木太师椅。
老人听着他侃侃而谈,欣慰地点着头,感叹道:“薇儿真幸运,生了个好儿子。”
萧云悠悠转着小巧玲珑的茶杯,轻声道:“是我很幸运,有一个好母亲。”
老人长笑几声,像青山两岸的猿声,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的目的吧?”
“知道。”萧云直言不讳。
“那你意思如何?”老人稍微扬起身子,含有深意地望了眼神情平静的萧云。
“你女儿,我是肯定会娶,这是妈妈吩咐下来的,如同圣旨,我肯定会听。至于你女儿肯不肯嫁我,这就得看她听不听你的话了。”萧云轻声道,修长手指轻轻敲着古椅扶手,不傲不慢,不骄不躁,像是和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在对话。
老人闭上双目,轻轻道:“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萧云笑了笑,并没有发表什么评论,轻声道:“我想看看她的‘下弦月’白玉。”
老人叹息一声,语气有些无奈道:“她不肯见你。”
“不肯见我?为什么?看不上我?”萧云有些讶异。
老人睁开双目,摇摇头,拔开木塞喝了口酒,轻声道:“不关你的事,只是我的原因。”
“你的原因?”萧云更觉惊奇,对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有些期待,最好叛逆到底。
木石前盟也好,金玉良缘也罢,这种媒约之缘大都是爱情的野坟,埋了还要被荒草覆盖。
“这孩子是外表冷漠内心温暖,从小就不听我的话,我说东,她就做西,我叫她往南,她必定往北。”老人表情多少有些落寞,提到自己女儿,他那双如狐狸般jīng明的眼睛闪现少见的慈祥一面,“这也不能怪她,她四岁的时候,她母亲因为我的原因去世了,她就一直不肯原谅我,什么事都要和我作对。”
“那我们俩订的娃娃亲……”
“这不同,没得商量,那是你们俩刚满月的时候就订下来的,由不得她擅作主张。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如何,只要你没问题,那这婚约就没问题。她那边,我会做思想工作的,你放心。”老人决然道,自然而然流露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萧云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和你女儿定亲那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影子在云浮山时,不小心有头无尾地泄露给他的,说母亲就是在那天晚上,抱着刚刚满月的他慌慌张张逃出宁州,在无数人的明挡暗掩下,马不停蹄地赶往位于辽西平原的杏花村。对于这事,萧云一直郁郁于胸耿耿于怀,早就想弄个水落石出了。
果不其然,老人脸sè微变,沉默了下来,眼神透着慌乱之意,许久,才轻声道:“那天晚上是在有凤来仪给你们订的亲,席间,有人发现……”说到此,老人顿了顿,望着萧云,似乎有点不忍,深呼了一口气,缓缓道:“有人发现在有凤来仪的客房里,你母亲躺在你小叔的身边,一丝不挂……”
?呤!
一声尖锐的响声。
萧云将手里的茶杯捏得粉碎,茶水四溅,眼神瞬间冰冷无物,细眯起眼睛,望向老人的眼神杀气无边,这是他破天荒地头一次愤怒,整个人yīn冷得像阎罗王大帝,让人不寒而栗,一字一句道:“你若再敢乱说我妈妈半个字,我就要你死。”
老人僵了下,并没有因为萧云的出言不逊而悲恸,只是生出一丝怜悯,叹息摇头,轻声道:“孩子,我知道你很生气,甚至愤怒,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当时我们赶到房间时,亲眼所见,这不是我生安白造的,你……”
“够了!”萧云愤怒一掌,将身旁的木桌拍了个稀巴烂,强压着那股杀气,眼神迷离得如同夜sè般难以揣摩,冷冷道,“眼见未必为实,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能知晓其中的猫腻,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有人设局害我妈妈。谁是我叔,谁是我爸,整件事情的详细脉络,今天你最好给我一五一十说个明白。”
风声鹤唳。
这时,书房门被猛然推开,大江滚滚东去一般,四个虎背熊腰的保镖长驱直入,有两个手里还端着销声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萧云,粗壮的食指一刻不离地搭在扳机上,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四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异常瘦削的男子,一身黑sè唐装打扮,死死地盯着萧云的一举一动,只要那个年轻人有什么异举,马上就下令shè杀他。
千钧一发。
萧云与世隔绝,仍岿然不动地坐着,颇有伟人畅游长江时胜若闲庭散步的心境,漆黑的眸子带着一抹诡魅,静静地盯着老人,根本不在意那几个保镖,猜不透他的心里状态,看不出他现在是愤怒还是什么,这样才是最可怕的。
“狐四,退出去。”老人轻声道。
“老爷,您……”狐四瞥了眼支离破碎的桌子以及一地的茶杯碎片,内心惴惴不安。
“我说退出去。”老人打断他的话。
“是。”狐四心有不甘地望了眼那个冷若冰霜的年轻人,咬着牙对四个保镖道,“出去!”
“等一下。”一直沉默不语的萧云忽然开口道,神情淡然,“那个叫狐四的人留下。”
老人一怔,两道灰白眉毛陡然跳了一下,猜不透萧云这个举动的用意,把玩着质地温润“冰心道人”紫砂壶的手掌微微有些颤抖,而狐四更是满脸不解,站在那儿左右为难,向老人投去了一瞥求助眼神,见他轻轻地点了下头,便让那几个保镖出去,走到了老人身边。
房门被重新锁好,一派安静。
然而,在安静下,却有着一股令人窒息而亡的暗涌缓缓流着。
那些绿sè植物仿佛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耷拉着叶子,纹丝不动。
“说吧。”萧云言语清淡,没有半点烟火气,仿若夕阳下古道旁的一人一马。
老人十分诧异,侧目望了眼此刻平静如水的萧云,能够在如此盛怒的情况下,及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这孩子的这份城府让他觉得太不可思议,有点南柯一梦的虚幻。半晌后,老人再次将木塞盖好,酒味倏然消逝弥尽,轻声道:“人活得久了,就会有一些事你不愿意再提,或者有一些人你不愿意再见。如果你觉得杀了我,便一了百了,那请动手吧。”
萧云冷笑一声,轻轻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当然敢,许重山、燕中天两位神鬼不怕的老怪物的爱徒爱孙,如果不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那他们调教得也太失败了。”老人轻笑道,手指轻轻地磨沙着壶壁,“但是,你觉得你妈妈会同意你杀我吗?”
萧云微微眯起双眼,斜睨着老人,忽然大笑而起,笑声很是凄苦,像一个败退三千里的统兵大帅,伸出一根手指在茶杯沾了沾,在桌上写了四个字,狐假虎威,然后悄悄拭去,无奈轻声道:“你很不错,我的未来岳父,这回你赢了。”
“孩子,有时,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活得难过。”老人并没有丝毫喜悦之情,他知道这年轻人现在的心如刀割,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知道自己母亲忍辱负重着伦理道德的骂名,再铁石心肠,再光风霁月,也会黯然**的。
“这个不用你教我。”萧云泼冷水道,并不领情。
老人不以为忤,眼神中的怜爱之意泛滥成灾,继续道:“使人疲惫的,往往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里的一粒沙子。这些琐碎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会使你分心,那你走的路就会越远,这样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有没有好处我暂且不知,但有一件事情,你是必须知道的。”萧云轻轻道,态度依旧。
“什么事?”老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言语交锋处于下风。
萧云笑得玩味,将随身带来的黑sè小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三样东西,扔倒地上。
老人和狐四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内心大骇,脸sè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第九章 三把刀,银狐现
三声落地,心如洪灾。
书房内开着空调,马力很足,清凉宜人,23摄氏度,这是养鱼最适宜的温度,也是令人jīng神焕发的温度,可老人和狐四这一主一仆的额头上却骇然地出现了豆大汗珠,地上的东西白晃晃一片,透着寒光,似乎在嘲笑着两人。
“这三把刀,很熟悉吧。”萧云语调轻轻柔柔,像情人间的悄悄话。
地上放着明亮晃眼的东西,是三把刀,没有刀鞘,刀柄漆黑如夜,刃薄而锋利,末端纹有一条黑龙,只是这条黑龙有点残疾,只有龙首、龙身,没有龙尾。圈中人都知道,这是黑龙团暗杀组的砍刀,那条黑龙取“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意。
老人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平心静气,将紫砂壶的壶嘴凑到嘴边,轻轻地啜了一小口。
身旁的狐四则没有这份深厚定力,紧了紧拳头,冷声道:“这三把刀怎么会在你这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云淡淡道,从裤子里掏出一包烟,也不在乎空调房空气污浊与否,两指夹着点燃,望向老人,轻轻叹了句,“祸起萧墙。未来岳父,我真没想到在丹青巷给我设伏的人竟然是你派出的,总得给我一个合理解释吧。”
老人凝眉沉默了许久,轻声道:“该知道的,你都应该猜到了,还要我解释吗?”
萧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想通了小青那事的来龙去脉,一股寒意从内心传遍全身,毫无感**彩道:“世上,有多少事我们不曾知道?我们不知道螃蟹和柿子一起吃会中毒,我们也不知道其实蛋白质不止是人们必须的营养元素,更可能是致命的物质,例如蛇毒。知道不该知道的,比知道该知道的,确实痛苦。”
“孩子,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你的舞台根本不在十里清扬的一亩三分地上,这片天下,等着你去征服。”老人眼神里透着一丝怜爱,赞赏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虽然被他发现了背后的真相,但这也是这孩子能力的表现。在老人眼里,一个年轻现在没钱没势不重要,他看重的是他女婿在十年、二十年后的地位。
“天下?”
萧云不屑一笑,人生在世,最珍贵的是什么?“得不到”和“已失去”。小青的死,在他心里一直是个无法泯灭的伤疤,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无法保护,要这片天下有何用?如果身边的人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遇害,去争那片天下有意义吗?
“天命所归。一个人,站在一座山的哪个位置,有时是不能选择的。”老人轻声道。
“站在山顶和站在山脚的人,地位虽然不同,但在对方眼里,何尝不是同样的渺小?”
萧云轻轻感慨道,这个想法,会偶尔萦绕他脑海,他担心,在成为万人之上时会带来无比喜悦,但同时也会带来难以愈合的伤痕,就如《老人与海》中,老头儿桑提亚哥历经千辛万苦捕获到大鱼后万般欣喜,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时冒出的鲨群将大鱼一点点死咬掉而万般痛心,徒留鱼骨。
但这条路一旦踏上了第一步,就很难再回头了,就如同两军对垒,冲锋敢死队一样,往前冲,也许会死在敌人的手上,从而赢得为国捐躯的威名;往后退,只能死在监军的屠刀下,而且被人唾骂胆小懦弱之辈。
“一个女人,能让你心生徘徊,说明你的修行还不够。”狐四冷冷抛出一句。
萧云轻笑一声,抽了一口烟,望着狐四,柔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我知道你的隐踪能力十分强大,逃匿的速度是无人能及,但那是在你遇到我之前。我估计你不知道,我已经跟踪过你好几回了,我看着你吃饭,看着你打电话,甚至看着你上厕所。我有很多机会下手,但我没有,不是我不想杀你,只是我觉得,小青的事应该有个终点,你很幸运,在终点之后。”
狐四一怔,看着年轻人阳光般的笑容,内心竟生起一丝死亡的恐惧。
自己是最出sè的侦察兵出身,隐匿侦察与反侦察的能力是举世无双的,从未失手。
两年前,一号首长曾经来宁州视察经济发展,他很想见见首长的真人,竟然通过了层层的zhōng nán hǎi保镖的封锁线,进入到了首长下榻的宁州五星级酒店――有凤来仪,近距离地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从容不迫离去,这份历经多次战争演习洗礼的真功夫,是吹不出来的,却万没想到自己竟被这个年轻人悄悄跟在后面这么多次都没有发现。
念及此,狐四的脸sè不由得由苍白变成死灰一般。
萧云弹弹有点积聚的烟灰,看向老人,平静道:“未来岳父,小青的事就到这了,我不再追究。我只想很明确地告诉你一点,不要尝试着利用我,那对你没有丝毫好处,我不是一个很好控制的人。”
见到萧云以这样的口吻与老人谈话,狐四顾不上恐惧,有点怒意道:“目无尊长。”
毫无先兆地,萧云干净空灵的眼神一隐,双脚一蹭地,像chūn燕掠过水面,飞身滑行而去,势猛若老虎出柙,转瞬间便来到了狐四跟前。狐四还没来得及做好防守架势,肚子就着实地挨了一拳,如随手扔出的树枝,不受控制般地摇晃着向后飞跌出去。
?啷!
一声巨响,狐四重重地砸在了一盆含羞草上,弱不禁风的身子轰然落地,后背如遭雷击般剧烈疼痛,沾满泥土,大口喘息起来,满头冷汗地捂住腹部,口里的鲜血涌了出来,睁目一看,一双诡魅的漆黑眸子猝然出现在自己眼睛的上空,只离自己十公分,杀气无边。
“这是替小青要你还的债,冤有头,债有主,迟早是要还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还有,请你记住,作为一个下人,必须本分做人,不可以越俎代庖,下次我不让你说话的时候,千万别出声,因为那很可能是你的临别遗言。”萧云冷冷道,起身盯着躺在地上脸sè苍白的狐四,面无表情,那根烟还安然无恙地在嘴里斜叼着。
狐四默不作声,擦了擦嘴角的猩红血迹,平生一种潜藏在骨子里的情感,恐惧。
这种情形下,任谁都会心生怯意的。
老人轻轻地摇晃着摇椅,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轻声道:“平生进退如飙风,一睨人才天下空。人是有感情的,正如古语所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该怒时,则怒,不是什么坏事,但要点到即止。能抛却感情亲疏、有无、多少等等的干扰思考问题,如此的人生,才是一个智者的人生。孩子,我喜欢你的这股理智的霸气。”
萧云隐去心中的愤怒,听到老人的赞许,轻轻一笑,清净如竹,轻声道:“霸气?想多了。我哪有什么霸气,只不过比别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贵罢了。生活的海洋并不像碧波涟漪的西子湖,随着时间的流动,它时而平静如镜,时而浪花飞溅,时而巨浪冲天。人们在经受大风大浪的考验之后,往往会变得更加坚强。”
因为小青的事,萧云对这位未来岳父并没有多少好感,他甚至不想知道这老人的背景。要不是母亲吩咐,他绝不会踏入这里一步。但母亲的话是必须要听的,萧云想起了那晚母亲对他说过的话:“他救过我们俩的命,没有他就没有我们了。小七,你要好好对他,知道吗?”
老人肯定不会知道,他的命其实就掌握在萧云母亲的一句话中。
“孩子,小青的事我很难过,但她的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的,我很抱歉。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吗?”老人舐犊情深,虽不知晓这个年轻人经历过怎样的煎熬与磨练,但他知道一点,这孩子就像一根弹簧,愈压愈强。
萧云掐灭烟头,轻声道:“生命,如同时间一样,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弥补的。”
“我知道你对我很介怀,我愿意一个人承受着,可我女儿……”老人诚心诚意轻声道。
“你女儿我是肯定会娶的,这点你放心。”萧云硬生生打断老人的话。
“我就是不放心。”老人低声道,声音有些如海风般的干涩咸苦,手指轻轻敲着紫砂壶。
“给我一张银行卡,五十万。”萧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老人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他不怕萧云向他狮子大开口地索要,就怕萧云客套拒绝他的一切帮助,那说明这孩子仍存有芥蒂之心,不愿意和他多交流。只要能缓和与这年轻人的关系,别说五十万了,五百万他都愿意给。
老人咳嗽了好几声,望着已经挣扎着站起来的狐四,轻声道:“把卡给他。”
“这张卡里,有六十万。”狐四诺诺道,掏出银行卡,微微有些颤抖地递给萧云,眼神中还是不留痕迹地带着些许惧意。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武功会如此了得,他擅长的是跟踪、隐匿,武功并不高,但反应速度是一流的,却没想到在这年轻人面前不堪一击。
萧云接过来,轻声道:“未来岳父,这六十万里面有五十五万是我借你的,还有五万是小青应得的,她的论文在宁大的《校园周刊》上获奖了,奖金是五万。她人不在了,学校不会发给她,只能你给了,我替她存着。”
“很好。”老人颔首微笑。
这年轻人对身边的人重情重义,自己将女儿托付给他,也会放下心来。
“孩子,其实今天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情。”老人沉默了些久,轻声开口道。
“你说。”萧云移步走到窗边,负手看着墙上那幅用狂草写着“银狐”的字帖。
“你知道我有家上市公司吧?”老人又晃起了摇椅,一上一下,像孩童玩的木马。
“玉笛传媒集团。”萧云依旧看着那两个狂草字,直接将公司的名字说了出来。
“你知道我有**背景吧?”老人轻声道。
“曾经独领风sāo、但十几年前销声匿迹的银狐堂。”萧云细细端详着两个狂草字的笔势。
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不知道,只是他不想说而已,这有点类似于帝王心态,高深莫测。
“我想我女儿接管玉笛传媒,你接管我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老人终于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忘了我刚才说过什么吗?”萧云转过身,望向神态如采菊南山下般安然的老人。
“嗯?”老人皱皱两道灰白眉毛。
“我不是一个很好控制的人。”萧云又将视线回到字上,一笔一划,一勾一点地揣摩着。
老人轻轻叹息,不再强求,又拿开木塞,浅浅抿了一口酒,馥郁芬芳。
萧云指了指墙上那帖狂草,轻声道:“你叫银狐?”
老人点点头,望着那帖狂草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有些记忆被焚烧掉,有些记忆被埋在心底,岁月如流水般地划过,直叫人叹息岁月不饶人啊。这称呼已经很多年没被提起喽,有时我都记不起这是自己的称呼了。”
“那字是谁写的?”萧云好奇问道。
老人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反问道:“你觉得那字怎么样?”
萧云端详着那两个字,轻声道:“狂草要写好很难,讲究‘藏真妙于瘦’,强调在一泻千里的笔势中能保持中锋行笔,逆锋起笔,用锋尖在纸面上条约出瘦劲凝练而富有圆转弹xìng的线条,最高境界是达到‘折叉股’和‘万岁枯藤’的艺术效果。”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两个字在结字和章法上疏密有致,斜正各异,大小不一,虚实相合,枯润错落,形成了强烈对比,行笔有如虺蛇奔走势,旋风骤雨声响满屋堂,给人以昂扬激越的美感,不失为狂草中的jīng品,不知是哪位书法名家的作品呢?”
老人大笑而起,轻声道:“你的评价,和宁州著名书法家俞知堂老人的评价一模一样。孩子,我想俞知堂老人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存在,肯定会乐开了花的。这幅字不是什么书法名家的作品,只是我一个朋友所作。”
“哦?”萧云更是惊讶。
写出这样雷霆万钧的狂草,竟是一位默默无闻的人,这对功名利禄也看得太轻太淡了吧。
老人微笑道:“这个人我想你应该认识,原来的宁州市委书记、如今的副省长张至清。”
“噢!”萧云低呼一声,瞳孔骤然睁大,他从没想到一位政坛上的显赫人物竟能写出如此富有浪漫主义sè彩的狂草来,要知道,狂草十分注重“以狂继颠,气成乎技”,必须是宽广豁达、志存高远之人才能练就。萧云自己就曾经对着怀素和尚的《自叙帖》练了很长时间,却始终不得其jīng髓,狂草太难了。
“没想到吧?”老人轻笑而起,此时的他更像一只看透人心的老狐狸。
“没想到。”萧云也笑了笑,可笑容中夹杂着不可捉摸的意味。
“重剑无锋。”老人轻声感慨道。
“的确。如果有机会,我还真得会会这位著名的政坛风云人物。”萧云带着几分憧憬。
“会有机会的。”老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那我以后叫你银狐?”萧云扬扬如刀双眉。
“随你喜欢吧。”老人笑道。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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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离开后,书房恢复了安静。
几盆绿sè植物也重新鲜活过来,绿得诱人,沁出微微的馨香。
佣人已经将书房收拾干净了,破碎的桌子、盆栽、茶杯都被清扫而空,老人正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而狐四则捂着挨了萧云一拳的肚子坐在老人旁边的椅子上,脸sè已经恢复了正常,瘦削的身子却仍很疲惫,只能靠着椅背坐着。
“狐四,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很多。”老人闭着眼睛微笑道。
“老爷过奖了。”狐四一笑就堆砌起满脸褶子,腹部的疼痛感让他难受得够呛。
“你能故意让孩子发现你的踪迹,而不引起他的怀疑,很不错,很不错啊。”老人轻笑道。
狐四谦虚一笑,换了一个让腹部更舒服的坐姿,轻声道:“其实他已经很厉害了,只不过经验不足而已。他是这么多年来我遇到过的唯一可以跟上我步伐的人,假以时rì,我恐怕使出浑身解数也很难不被他发现啊。”
老人轻声道:“这孩子真的比我想象的要强大很多,我们林家要崛起也是要靠他了。”
狐四有点疑惑地问道:“老爷,为什么要让他发现我的踪迹?”
“哈哈。”老人睁开双目,大笑而起,“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打草惊蛇’,说的是做法不谨慎,反使对方有所戒备。但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将蛇从草丛里的暗处引出来,那么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它暗中使坏了。这孩子太强大了,必须要让他戳穿了你的行踪,那么一来,以后他就不会这么容易怀疑到你,你办起事来就可以从容很多了。”
狐四心悦诚服,轻声道:“老爷,您不愧是银狐啊。”
老人仰天大笑,笑声充满了快意。
“老爷,那您看这三把刀怎么会到他的手上了呢?”狐四怎么也想不通这事。
老人微微眯起双眼,陷入深深思索中,沉声道:“我也想不到是那方势力在帮着孩子。这三把刀是刀伤从黑龙团拿出来的,我当初还以为是黑龙团发现了什么,拿了这三把刀,没想到竟然是被孩子拿到了,看来还是有其他势力在啊。”
狐四猜疑道:“会不会是燕中天?”
老人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是他,他没理由让孩子识破我设的局。”
狐四轻声道:“这事太过蹊跷。”
老人叹声道:“看来这潭水比你我想象得要深啊。”
狐四也叹息,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不把以前的事都告诉他?”
老人轻轻磨沙着手里的紫砂壶,伸出两根手指,轻声道:“有两点。《道德经》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知道适可而止,方能远祸保身。孩子知道的太多,对他没有好处,很可能会陷入危险,我不能让人伤害到他,这是其一。这第二点就是,如果让他都知道了那些事情,他还会去刨根问底吗?我的计划,必须是在他去追寻这些事情的过程中实施的。”
一衣带水。
老人端着紫砂壶,抿了口酒,润润嗓子,眼神微微流着狠意,轻声道:“当年黑龙团吞掉我们银狐堂时,我就起过誓,要将黑龙团永远地铲除,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这孩子,所以我才会等他等了二十四年。”
狐四凝重地点着头,转头望向窗外,隐约可以看到远处走在黑夜中的两个身影。
月光漫漫下,其中一个身影似乎无比高大,往前迈的步子无比坚定。
第十章 骗局,宝马,妖精,寒刃
月亮,弯弯的,像纺车,纺着她浪漫的遐思。
千万楼间静悄悄,不愧为一个高档住宅小区,没有一丝杂音。
只有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忍受不住夏天的寂寞,不合时机地幽幽鸣唱起来。
萧云缓缓走着,步子显得很悠闲,可心里却吊了一个千斤坠,如刀双眉一直紧锁,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烦心事。薛子跟在他身后,脸上却耸人听闻地出现了一道血痕,血迹已经干了,却仍残存着一些,像一抹大红胭脂,触目惊心。
对于这桩婚事,萧云没有办法反对,这是母亲嘱咐下来的,只好惟命是从。
不过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愿意的,这无可厚非,娶一个不知是高是矮、是黑是白、是美是丑的女人作妻子,总让人有种上贼船的感觉,以后是相敬如宾,还是与虎谋皮,谁能知晓?而母亲也不知如何谋划的,没跟他透露这个女人一点情况,甚至连照片都没有,他让金爷查了很久,却杳无音讯。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像没有放糖加nǎi的咖啡,苦得难以下咽。
方才银狐告诉他关于母亲的那件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个事先设好的局,目的就是为了把母亲从家里面赶出去。因为天底下不会有哪位母亲荒唐到在儿子的满月酒以及定亲酒那天也要做这种苟且之事,而且是在同一间酒店的客房,还有那么巧被人开门撞见,况且他母亲如此的贤良淑德,如同仙女下凡,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来?
母亲肯定被人陷害了。
念及此,萧云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坚毅的嘴唇抿成了一条不屈的细线。
要想拨开这个迷局,必须要找到自己的小叔才行,只有他才知晓整件事的经过,只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必定可以从其中找到一丝刻意而为的蛛丝马迹。但茫茫人海,还不知自己的小叔是谁,生死如何,到哪找去?
想到这,萧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忽而想起了什么,萧云眼神一亮,心里仔细地琢磨着。
为什么银狐要通过小青设这个局让自己去杀刘三爷的儿子?难道这是银狐在暗示自己什么,刘三爷知道自己的一些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突破点似乎只有在刘三爷身上了,而且刘三爷已经知道自己是杀他儿子的人,为什么没有对自己采取下一步的报复行动呢?难道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萧云皱了皱眉,摇摇头,当场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如果刘三爷知道自己的事情,为什么在十里清扬初次见面时却不认识自己?难道是他在刻意掩饰,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还是说他背后有人在控制着他?可他背后的人是谁呢?他会告诉自己吗?所谓虎毒不食子,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死都可以置于不顾,难道他还怕什么其他威胁吗?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些想法像一场不可逆转的海啸,汹涌澎湃而来,在萧云的脑海里百转千回,直到将所有想法都冲得无影无踪。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将这些鹬蚌相争的想法撇在了一边,这次第,惟有见步行步,不可强求。
身旁的薛子看到他脸上yīn晴不定,有些担忧,试探着问道:“云少,你没事吧?”
萧云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所有的表情变化都落在了薛子的眼里,担心他会将这事告诉许子衿那丫头,便轻笑一声,轻声道:“没事,只是想问题想得太入神了。你也知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公司刚刚成立,我有很多事情要想的。别担心,回去不要跟丫头讲,免得她又胡思乱想的,知道吗?”
薛子点点头,脑海中冒出了感慨万千的念头,嫉妒着那个鬼灵丫头在萧云心中独一无二的位置,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云少,刚才在二楼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到有很大的动静,就立即想冲上去,但是有两个保镖用枪把我拦住了,上不去,对不起。”
萧云眉头一皱,这时才明白薛子脸上的那道血痕是被保镖打的,有些感动,轻声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在书房里,跟几个人切磋了一下武艺罢了。薛子,记住,以后不用那么冲动,打得过别人,要留三分力,打不过别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尽量避免让自己受到伤害。”
“可是你的安全更重要。”薛子执着道,傻笑一声,“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认死理,你和许丫头都对我很好,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的武功虽然没你高,但我会尽我的一切,不让其他人伤害到你们的。”
“谢谢你,薛子。”萧云轻声道。
薛子傻笑而起,眉宇间的那丝冷峻孤傲已然消失殆尽。
美国侦探小说家埃勒里曾说:忠诚的高尚和可敬,无与伦比。
说话间,两人便走到了大门口,那几个闹事的混混早已经不见踪影。
刚才盘问了萧云几句的那个保卫可能已经换岗,不在这了,所以萧云还得掏出龙卡给新值班的保卫看。这个小区保卫异常森严,倒不像钱钟书先生UU小说的围城,进来容易出去难,而是进来也难,出去也难。
正当萧云和新值班的保卫在交谈些什么的时候,一辆宝马从后面驶了过来,停在了起降杆前,另外一名保卫从值班室出来,走到车前,礼貌xìng地敬了个礼,便要检查一下车内的人。这也是千万楼间的规矩,虽然保卫熟悉小区里所有业主的车牌,但是还须确认开车的就是业主本人。
宝马驾驶室的车窗缓缓下降,萧云不经意地往里面扫了一眼,内心不禁颤了颤,开车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竟是一个绝sè丽人,虽然比上苏楠还是稍逊一筹,但是这女人的媚劲更足,又是一个为害人间的妖jīng。由于她坐着,看不出身材如何,但丰满腴丽的胸脯还是太过耀眼,夺人眼球。
宁州美人如繁星,真是一方藏龙卧虎之地啊,萧云心里暗暗感慨道。
那保卫检查完他的龙卡后,便向他行了礼,示意他可以离开。
萧云收回视线,和薛子走出了千万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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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恬静幽雅。
凉风习习,走在这条林荫大道上倍感舒坦,伴着若有似无的花香。
静静聆听,还会听到柔风细碎拂过莲叶柳枝的声音,这样的清凉夏夜让人陶醉。
“云少,那女人真漂亮啊。”薛子啧啧叹道,还不时回头留恋地望向那宝马。
“确实很漂亮。”萧云轻轻一笑,那个美艳女人绝对有资本骄傲。
薛子像个要出远门的新郎倌,三步一回头,直到拐了个弯,走到了来时的那条大马路上,彻底看不见宝马了,才怏怏收回视线,叹息道:“哎,这样国sè天香的极品女人不知道又被哪个高官富商包养了,可惜啊。”
“你又看出那个女人是被包养的?”萧云眸子含笑问道。
“看不出来,但我可以闻得出来。她车上喷的香水,是美国顶级弗罗蒙催情香水,据说这是情妇们最喜欢用的牌子。”薛子坏笑道,老实孩子蔫淘气,这种闲情逸致都能略知一二,让人真是无语至极。
“你个坏小子,满脑子净是这些龌龊事,这要是让许丫头听见了,看她收拾不收拾你,怪不得你的初恋女友会二话不说就拍屁股走人,从此相逢也不曾相识。”萧云甩手给了他一个板栗,嘴角勾起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弧度。
薛子神情黯淡了下来,那个女孩提出分手这事,是他除了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养父养母相继离世,最为痛楚的一件事情,撇撇嘴道:“那是她家里人明确反对,她也没办法,她妈妈就曾指着我鼻子骂什么我姑娘一朵鲜花怎么能插在你这块牛粪上的话。唉,这样也好,反正她跟着我这样一个没有出息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的。”
萧云内心一触,眉心处皱成一团,他还真不知道其中曲折,男人是一种十分怀旧的动物,尤其是对于初恋,都有种仿似昨rì的感觉,拍拍薛子肩膀,轻声道:“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情。爱情这玩意,就像放风筝,线要放得够长,风要刮得更大,才能放得高,直达云端。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这线弄长,人穷志不穷,奋发图强,这才是男子汉作为。你放心吧,终有一天,我会让她父母堆着满脸笑容,将女儿送到你面前的。”
“真的?”薛子喜出望外。
“当然。”萧云微笑点头,下意识摸了摸那包烟,还剩一根,舍不得抽,又放了回去。
“云少,抽这个。”薛子听到他的那个承诺,喜上眉梢,从兜里掏出一包黄鹤楼,递给他。
“哪偷的?”萧云接过来,有点吃惊,竟然是好几百的名烟,全新的,还没有拆开包装。
“顺手从别墅里拿的,也算是给我破相的小补偿。”薛子嘴角勾起个充满邪恶的弧度。
萧云汗颜微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后面的那辆宝马拐弯后呼啸而来,疾驰而去。
驶过两人身边不久,那辆宝马就狂摁起喇叭来,像是前面有什么老人慢吞吞过马路的路障。
萧云觉得奇怪,极目望去,发现五十米开外有个人站在马路中间招手示意,宝马缓缓减速。
这时,倏然间,猝不及防地从路旁的绿化带里窜出一个人,不顾一切地冲向马路对面,事出过于突然,宝马车始料未及,闪躲不开,尽管作了最大努力急忙刹车,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个视死如归的程咬金还是被轰然撞倒在地,飞出了一米以外,宝马也由于惯xìng,往前滑行了近半米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又从路旁草丛里惊慌失措急匆匆地跑出几个人,竟然是刚才的那几个挑事混混。
萧云眉头微皱,旋即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边走边将仍未开封的黄鹤楼给拆开来。
这几个亡命之徒围抱着被撞倒在地的人,呼天抢地而起:“螺丝!你不能死啊,螺丝!”
为首的长发青年最先恢复理智,站起身来,抹了把泪水,走到宝马车旁,狠命敲着车窗。
此刻,车里的那个妖jīng女人呆若木鸡,已经被这起从天而降的事故吓得脸sè铁青惨白,一头青丝蓬松微乱,浑身瑟瑟颤抖,脑子一片空白,听到车窗被一个陌生人敲得梆梆作响,懵懵懂懂地按下车窗,眼神呆滞地望着那个长发青年。
原本那长发青年还是一脸怒气的,但见到妖jīng女人的艳美容貌后,两眼放出jīng光,态度骤然缓和了许多,只是语气上还是带有火气,质问道:“你怎么开车的?没看到有人往马路对面跑吗?现在我那兄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如果能活下来,那就还好,如果死了,你可要进监狱了。”
那女人本来就神经处于高度紧张中,听到监狱这词,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了起来。
长发青年悄悄露出了一个yīn笑,只是灯光昏糜,让人看不清,摇头轻声道:“你哭也没用,哭能解决问题吗?这样吧,你跟我们去交jǐng那一趟,让交jǐng来处理,然后再报个案,让jǐng察来为这事定xìng吧。”
“不要,我不要去jǐng察局!”那女人哭着道,两只眼睛红肿得厉害。
她似乎很害怕这事闹得太大,想息事宁人,不会是什么大明星或者企业高管之类的人吧?
“不去?那我兄弟怎么办?白给你撞了?”长发青年指了指车前那群还在伤心哭泣的混混。
“我赔你钱,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还有很多卡。”女人无意识胡乱翻着自己的包。
长发青年抓住了女人胆小怕事的命门,眼瞧着自己的yīn谋诡计即将得逞,微微yīn笑起来。
忽然,一把带着磁xìng很好听的男声在黑夜中响起:“好计谋呀,假装被撞,继而勒索,嗯,人遇到这种飞来横祸,第一个反应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不会去考究事情真伪,要钱确实容易,好计谋,薛子,你说呢?”
萧云走到宝马车旁边,微笑地看着那长发青年错愕表情,两指间转悠着一根黄鹤楼。
薛子笑着道:“确实好计谋,可惜被云少你给拆穿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可惜了。”
萧云轻笑道:“那个在马路中间的人招手,现在又不知所踪,恐怕也是跟你们一伙的吧。”
长发青年沉默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帅气脸庞上带着温柔微笑的年轻人,yīn狠恶毒。
那妖jīng女人经过这一哭,已经宣泄了大半紧张的情绪,此时已经恢复了淡定,听到这两个陌生人在一唱一和的对话,再联想起刚才的情景,也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这两个危急时挺身而出的三好青年投去了一抹感激的眼神,然后转头恨恨地瞪了那长发青年一眼,冷声道:“哼,竟然使出这样的恶毒伎俩来骗钱,真是禽兽不如。”
长发青年眸子里闪烁着寒光,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而且又是这两人给搅的局,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一抽一搐的,冷冷地斜睨着萧云,手里的拳头死死地握住,青筋毕现,忽然大笑而起,笑声寒意无限,指着萧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我今天本来只是想求财的,不想要命。不过那已是过去的想法了,现在你们两个必须死。”
那女人听到长发青年的狠话,脸sè大变,战战兢兢道:“你……你敢杀人?我马上报jǐng!”
“报jǐng?”长发青年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不敢吗?”那女人原本圆润撩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先想想你自己吧,呆会我们哥几个不光要你的钱,你的人,我们也要了。”他威胁道。
女人吓得大叫了起来,企图招来小区门口的保卫。
可不巧的是,这里刚好被一个拐弯遮住了,门口的保卫根本无法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长发青年从身后掏出一把砍刀,架在女人的玉颈上,yīn笑道:“还叫不?”
女人马上噤声,惊恐地看着脖子上的那把寒刃,泪水又一次不可抑止地流了下来。
“再叫,就让你白皙的脖子多一条红线。”长发青年嗅着这女人的体香,心猿意马。
“嘿,刚才不是说先解决我们吗?怎么欺负起一个女人来了?没种啊?”薛子激将道。
“有种没种,得找这个女人试试。”长发青年的大手竟然惨无人道地握上了那对傲人胸脯。
“裤子又重新系上皮带了?”萧云忽然说出了一句落井下石的话,掏出便宜的打火机,点燃了那根黄鹤楼,惬意无比地吐了一个烟圈,飘然离尘的脸庞挂起一丝淡淡的妖异微笑,道不尽的邪魅,有点像大闹阎罗殿的齐天大圣。
长发青年一怔,神情狰狞,脸sè愈发yīn冷,却放开了女人,不知不觉退后了两米多。
那几个还在宝马车前面假装哭泣的混混也看出了事情不对路,往常干这骗局的时候,都是很快的让车主掏钱,然后从容不迫离去,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久,遇到阻滞,是这勾当的大忌。当他们抬头,看到刚才在小区门口碰见的那两个年轻人正站在长发青年的身前时,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吃一惊,纷纷围拢过来,连压根儿没被车撞到的那个螺丝也一顺溜从地上爬起,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萧云两指夹着烟,拍拍车顶,扬扬手,示意这个噤若寒蝉的妖jīng女人把车窗升起来。
那女人风情万种地瞥了他一眼,霎时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他是担心山雨yù来风满楼,一个不小心误伤自己,才让她升起窗户,来个闭关锁国,这个细节他也能考虑周全,这种心思细腻的男人太少有了,几乎死绝。
她螓首低垂,将车窗缓缓升起,雨过天晴的眸子满是关切,紧张兮兮地透过玻璃看着这两个好心帮助她的年轻人。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否像其他男人那样,因贪恋她的美sè而挺身而出,但在这么危险的状况下,仍能关心自己的安危,她的内心还是不争气地泛起一股温馨的感动。
“一打八,能行不?”萧云轻声问道,望向已经跃跃yù试的薛子。
“几个喽?而已。”薛子点点头。
萧云嘴角微翘,站在宝马驾驶室的旁边抽烟,防止那几个混混不守规矩,挟持这个女人。
至于为什么要出手相助这个女人,萧云倒是没有多复杂龌龊的想法,也许纯粹是看不惯那几个混混的所作所为,也许是这女人让他联想起了苏楠,也许是因为刚才听到母亲的事情而心情郁闷,极需要宣泄。
他自己也说不清。
此时,这条专属千万楼间的马路空旷无物,长长马路一直延伸到望不到边的黑暗尽头。
马路两旁的灯光依旧懒散,昏昏黄光透着疲惫。
薛子缓步走到了马路中间,八个混混合拢成一个圆状,将他围在垓心,如困兽犹斗。
每个混混的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平时欺男霸女嬉闹一下可以,要是真的玩命,还是差那么一点勇气,忐忑不安,几乎同时瞥了眼为首的那长发青年,见他怒气冲天,恨不得将眼前这青年一口吞掉,心一下子都坚定了起来,将刀尖对准了中间这个共同敌人,只等着自己大哥的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将他砍成肉泥。
薛子轻蔑一笑,缓缓从身后抽出一把砍刀,?玉如细泥的刀刃,秋毫若水滴的刀尖。
一把上等好刀,名曰:冷月无声。
天上有月,地上无风。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十一章 你砸你的车,我打我的人
那眸弯月不知是否被这对峙的场景吓到,躲进了云层里,整个夜空更加漆黑。
夜风骤然而至,徐徐而吹,把人的心都给吹凉了。
被围在垓心的薛子反手拿刀,平举当胸,眼神犀利无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长发青年。
八个混混严阵以待,虽然他们身材异常健硕,且人数占优,却始终没有人敢带头扑出,不是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而是那个青年的淡定让他们心生惧意,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他们几个干这个撞车要钱的骗局已经好多回了,可谓是驾轻就熟。那个假装被车撞的“受害者”螺丝为了这个骗局,还专门训练自己的反应速度以及判断能力,可以做到在小车离自己很短的距离,然后才向后飞跌出去,以期增强被撞的效果xìng。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他们在宁州的很多高档小区都成功过,要来的额度大小不等,少的好几千,多则好几万。
其实,这并也不是一种侥幸,而是他们抓住了人xìng的弱点。首先,住在那些小区的人,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社会声望,都是怕麻烦的主,宁可私下了结相安无事,也不愿把篓子捅大,大不了就是出点钱,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其次,人在发生车祸时,jīng神都会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时候的很多做法都会出于下意识的,几个混混只要恐吓威胁一下,一般车主都会自愿掏钱,化财挡灾,比什么都强。
因此,这条生财之路他们走得很顺畅,收入颇丰。
却万没想到,有句古话终于应验:走得山多终遇虎,今rì就遇到阻滞了。
萧云倚窗而立,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僵持局面,轻轻吸了一口烟,缓而慢的呼出,烟圈腾空,幻变成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若有似无地拉扯自己的衣角,回头看时,原来是车里的那个妖jīng女子。
“能给我一根吗?”她的表情很是小心翼翼,艳美的红唇微撅,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她喜欢看这个男人抽烟的样子,她觉得十分有趣,他这么年轻,可吞云吐雾时,却不是一个男孩子式的假装成熟,也不是一个衣食无忧的男人的潇洒消遣。
男人有没有故事,是道貌岸然还是表里如一,从抽烟中就可以看出点眉目来。
“你也抽烟?”萧云掏出那包黄鹤楼,给了她一根,连同那只陈旧的打火机。
“我不喜欢烟,也不抽烟。”她出乎意料地回答道,果然,她抽了一口后,咳嗽得厉害。
“紧张?”萧云微微一笑,一个不抽烟的人主动想来一根,多半是因为紧张的缘故。
“嗯。”她美丽的眸子带着一丝羞意,不敢再抽,只是用纤指夹着,让它自生自灭。
“放松点,就纯当看场3D的武打戏好了。”萧云轻声道,将那只陈旧打火机要了回来。
“他一个人能行吗?”她指了指薛子,小声问道。
“没问题,常用的铁不锈,常练的人不病。”萧云倚着车身,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醉人。
“可是对方人多呀。”她有些担忧道,皱着两条好看的黛眉,雪白手臂枕着窗沿。
“那不顶用。人常说,人多力量大,其实不然。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人,很难在真实打斗中体现出团队作战的真髓来,人太多反而会乱,自己出的招不仅打不了对方,反而会阻碍自己人的进攻,而且极易误伤自己人。所以《五代史平话?周史》中才会说:凡兵在乎jīng,不在乎多。”萧云轻声解释道,懒懒抽了一口,他那张俊逸清隽的脸庞便在烟雾中忽隐忽现,时而是幸福快乐的红玫瑰,时而是痛苦满怀的蓝玫瑰,更多的时候是一只忧郁的灰sè玫瑰。
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美眸定定地凝视着萧云的侧脸,眼神涣散,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事情往往是无法预料的。
有时候,天打雷,并不意味着要下雨,也有可能是晴天霹雳。
正当局面僵持不下之际,忽然,萧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清亮黑眸寒光乍现,猛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莫名男子从千万楼间的方向快速冲来,二话不说,就抡起手中的粗木棍砸向宝马的后车窗,整片玻璃尽然碎裂。
巨大的玻璃碎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车里的女人不明就里,如惊弓之鸟,吓得尖叫了起来,手里的烟也掉在了地上。
那一星火光渐渐熄灭。
薛子稍微分神,转头望向那个砸车男子,手里仍紧紧握住那把寒刀,丝毫没有放松jǐng惕。
而八个混混更是迷惑一片,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也不知是敌是友。
萧云凝眉冷视,并没有阻止那个疯狂砸着宝马车的男子,仍在优哉游哉地抽着烟,这么好的烟,不品尝到底,可惜了。他伊始出手帮助这个妖jīng女人,只是针对那几个混混而已,至于其他人,并不是他关心的范畴,再加上他也不清楚这个男子的真实身份,说不定就是这个妖jīng女人的丈夫情人之类的。
《水浒传》的主题歌有句:该出手时就出手。
其实还应该有一个下句,不该出手时,就不出手。
那名砸车的男子浓眉大眼,很斯文,一脸书卷气,可是此时的眼神却透着一股与他秀气的气质毫不相符的凶狠劲,两片冰冷的嘴唇紧紧抿住,每一棍落下仿佛都带着深仇大恨,不一会儿,宝马的车尾已经凹凸不平,破烂不堪。
车里的妖jīng女人颤巍巍拽住萧云的衣角不肯松手,眸子里满是恐惧,泪水已经凌乱了她脸上化的淡妆,心里想不透,今晚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遇上这些蛮不讲理的流氓,而她小手现在抓住的这个年轻人,成了她内心没有崩溃的惟一支撑。
与此同时,在很远处,十几个千万楼间的保卫奔跑了过来,手里都握着一根jǐng棍。
最后面,还跟着一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
那几个混混见势头不对,悄悄离去。
薛子也没有多加阻拦,怕萧云有事,也怕夜长梦多,便回到了他身边。
“别怕。”萧云拍拍妖jīng女人瑟瑟发抖的小手,示意她安心。
“嗯。”她强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与鼻涕齐飞。
“认识他吗?”萧云弹掉已抽完的烟头,一道完美的弧线,斜睨着那个已近失控的男子。
“不认识。”她哭得差不多失声了,吞吞吐吐地才挤出三个字来。
萧云深深皱了皱眉,漆黑的眸子骤然凝起一抹诡魅,像山野破庙里的一尊怒目金刚。
此时,那个书生气息浓厚的疯狂男子已经越砸越前了,后座玻璃也轰然破碎,准备砸往下一处时,木棍刚刚举高过头,手腕就被一只优雅如钢琴家的大手锁住,不禁吃了一惊,定睛看时,迎上自己目光的,是一张有些羽化升仙的脸庞,还带着一抹清净如竹的温柔微笑。
忽而,那抹微笑消失了,如同躲进云层里的明月,黑暗一片。
“咔嚓”。
疯狂男子的手腕尽然碎裂,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肚子就轻轻挨了一脚,整个身子似一片在空中被风带走的落叶,晃晃悠悠地向后飞去,嘭!重重落地,只是发出闷哼一声,却没有惨嚎而起,强忍着剧痛,右手手肘勉强撑起身子,嘴角流出了一条猩红血线,恐怖?人,他却置之不理,只是恶狠狠地冷视着不远处静然站立的萧云。
微风吹过,除了带来夏夜特有的花香,还带来了一丝凉意。
十几个保卫终于赶到,瞬间就合围了萧云和薛子两人,人头攒攒,十几根黑sè的jǐng棍齐齐对准了两人的所有退路,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保卫还大声地严厉呵斥着,叫两人不要动,原地站好,不然就让你好看云云。
而在最后面奔来的女人哭得跟一个泪人似的,一个“噗通”,扑在了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子身上,摸索着他哪里受了伤害,神情哀怨,由于仍在哭泣的缘故,声音有点模糊,悲痛道:“秋毫,你没事吧?啊,你流血了!”
“我没事。”那个叫秋毫的男子已经恢复了秀气的书生模样,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别逞强了,跌得那么重,怎么可能没事?”说着,女人抬头,怨恨地瞪了萧云一眼。
“真的没事。”男子笑了笑,抚摸着女人的脸蛋,没有了刚才的那种疯狂,显得有点腼腆。
“为什么要这么傻?这种事情让保卫来处理就好了。”女人温柔帮他擦净嘴角的那条血迹。
一提这事,男子便冷哼一声,故意扬起声音道:“我只是看不惯有钱人作威作福罢了。”
那女人一怔,yù言又止,不知为何,哭声不止,甚是凄凉。
男子轻柔地为她擦拭着泪水。
妖jīng女子此时已然神态自若,刚才在车里看到那个年轻人轻描淡写般地就将一个七尺男儿踢飞,惊愕得不知如何言语。这个年轻人引起了她极浓的兴趣,在危险时,那种淡静稳练的谈锋,那股空灵脱俗的气质,都会让她很快地从恐惧中摆脱出来,她内心头一次生出想去读懂一个男人的**,而她也深深体会到了,这个男人恐怕是她一辈子都读不懂的一本无字天书。
她推门下车,走到那些合围的保卫面前,正气凛然地将萧云护在了身后。
刚才一直是他在保护着自己,现在也该轮到自己保护他了吧?想到这,妖jīng女人内心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羞意,脸上却毫无表情,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十几个保卫,从挎包里掏出一张龙卡,微带怒意道:“你们干什么?这是我的朋友,你们要抓的,应该是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是他砸烂了我的宝马。”
十几个保卫见到妖jīng女人手里的龙卡,两眼露出不敢置信的骇然之sè,态度马上恭敬起来,而刚才检查过萧云龙卡的那个保卫此时也认出他来,小声对着领头说明了情况,领头更是冷汗直冒,诺诺地道了歉后,便要去抓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子。
“你们敢!”那个抱着男子的女孩见到十几个保卫转移目标,怒声道。
她的声音虽然带着怒意,却仍像清风拂过琴弦,像落花飘于水上,清扬动听。
这时候,萧云才有空看清那个仍在流泪的女孩,不禁眼前一亮,心头巨颤。
这个女孩甚至比他身边的妖jīng女人更为美丽,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二三左右,穿着一件紫sè的纱衫,更衬得肌肤胜雪,一双如水美眸带泪沾湿,如雨后新荷,让人丢魂掉魄,骨子里却透着孤傲冷艳,幸好那副黑sè细框眼镜让她jīng致的脸庞多了几分知xìng美,秀美绝俗。
萧云不禁皱了皱眉,总觉得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个绝美女孩站起身来,看向那十几个举棋不定的保卫,竟然也从身上掏出了一张龙卡,指着萧云和薛子,泪眼婆娑道:“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这宝马车撞了一个路人,就是这两个人,帮着宝马车主在欺负受害人。”
十几个保安看到女孩手上的龙卡,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好家伙,敢情三张龙卡今儿都聚集到一块了,也不知听哪边的好,此刻的尴尬处境,就是猪八戒照镜子――左右不是人,只好踟蹰地呆在一边,看清态势走向,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地上那个男子冷笑一声,轻声道:“有钱人就了不起吗?撞了人就不需要负责任吗?”
萧云这时才想明白这男子疯狂砸车的原因,望了眼绝美女孩手里的龙卡,虽然母亲没有跟他说明这龙卡的轻重,但他从保卫的态度可以看出,拥有这龙卡的人身份很不一般,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轻轻一笑,轻声道:“你们可能误会了,刚才那几个人都是些混混,骗钱的。”
“骗钱?”男子不屑一笑。
“你不信?”萧云扬扬如刀双眉。
“我刚才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男子冷声道,因为疼痛而皱了皱眉。
“你哪只眼看到我们欺负那帮混混了?不要信口雌黄!”妖jīng女人气不过,嗔道。
“我也看见了。”绝美女孩停止了哭泣,擦拭着泪水,扬起秀气的下巴。
“你们越是辩解,越显得苍白无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男子倚靠着自己女人的肩膀。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萧云忽然大笑起来,几只正在路旁树枝丫上栖息的鸟儿被吓得扑楞楞地飞向了别处,沉声道,“世人都说西班牙人是最不爱国,因为奏国歌时,没人见过西班牙人会开口跟着唱,连装模作样假唱都懒得干,而事实是,西班牙国歌压根就没歌词。”
萧云顿了顿,好笑地望着那个紧抿着嘴唇的男子,继续道:“巴塞罗那奥运会上,乔丹领军的梦之队登上冠军领奖台时,大部分队员都身披美国国旗,世人都说这些美国小伙很爱国。而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乔丹们身披国旗不是爱国,是爱耐克。因为美国国家队的赞助商是锐步,而乔丹们的私人赞助商是耐克,他们披着国旗,只是为了遮住锐步的Logo,而这些星字旗是在颁奖前,还是乔丹从观众席上要来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笑话!”
“强词夺理!”那个男子戟指怒道,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萧瑟。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轻笑一声,轻声道:“你叫秋毫是吧?秋毫,正气凌然可以,但不明真相时,要多看多想,多点理xìng,少点鲁莽。常言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那男子张了张口,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便索xìng别过脸去。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说得好听,为什么你不自己想想这句话?你就不会被这女人骗了吗?”绝美女孩冷冷道,一脸寒霜,知道眼前这几个人不好惹,尤其是那个始终带着一抹清净如竹微笑的年轻人,可自己的男人被无端端打伤,怎能不气?
萧云微微一怔,没想到说了半天,竟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心里暗道,这女孩也够厉害的。
妖jīng女人冷哼一声,轻声道:“毛丫头,伶牙俐齿的,你一直说我撞了人,那人在哪?”
绝美女孩轻轻皱眉,膝盖微曲地站起来,倚首前瞻,见那边空无一人,也觉得事有蹊跷,但嘴上还是不肯松下来,冷声道:“怪不得你们这样理直气壮,原来人都被你们吓走了,无人对证,当然能够坦然辩驳。”
妖jīng女人也是个铁齿铜牙的主,冷笑道:“人不在,血总会在吧。你去前面的地上看看,有没有血迹。有,我认了,如果没有,哼,那就不好意思了,请你俩给我们道歉,并且赔偿损失,要不然这事咱没完。”
“没完就没完,我明秋毫奉陪到底!你们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总能握住真理吗?”地上的男子忽然冷冷抛出一句,不依不饶,“你们这些富人凭什么就高人一等,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凭什么就被你们欺负?”
“仇富?”萧云哑然失笑。
绝美女孩静静望着怀里的男子,眼神很是复杂,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有些话
洋洋洒洒写了近六十万字了,过程自然不容易,辛苦自知。
在此,本人向各位捧场的看官说声感谢,同时,也要说声抱歉。
为什么呢?因为本人的行文风格一直还没能稳定下来,比较飘忽,可能有些读者会感到压抑。
这是无可厚非的,马哲告诉世人,任何一样事物要质变,都有一个比较漫长的量变过程。
本人也一直在尝试,一直在努力,找寻着属于自己的风格,自己的语言,希望大家给我时间。
可能大家也看出来了,本人有许多的文字风格都与大神FH相似,甚至还刻意模仿某些场景,然后融入自己的文字设计,这些都是本人在形成自我风格前所必须经历的阶段。有一位文学大师说过,任何创作,都是从模仿开始。武神古龙不也是到了70年代才最终形成他独有的文字魅力么?
所以,本人恳求各位多多包涵,我会不断努力,尽快形成自我的写作特点,以便各位更好看书。
这一本是我的处女作,写得很用心,希望各位看官一如既往地支持,不会让你们失望。
另:晚上会更新一章五千字,敬请留意。
拜谢。\');
第十二章 黑猫落,笑声起
月亮终于意识到,没有了自己的夜空,将会乏味可陈,便从薄云中挣扎而出。
那璀璨清辉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只有在远际的天空中才看得见一两颗星星,闪着淡淡的光,正慢慢隐去。
明秋毫似乎没有听见萧云的“仇富”发问,轻声地对绝美女孩道:“我们走吧。”
她点点头,展颜一笑,美若天上那轮明月,皎洁皓白,吃力地扶起他,慢慢往千万楼间的方向走去。两人往前迈的步伐有些踉跄,却相互扶持,像两棵连理枝,对于这起飞来横祸,他们之前没想过,对于事态的进程也没有准备,所以心里多少有些发悸,好在一切都雨过天青。
十几个保卫见到事态已近阑珊,稍稍松了口气,就像那天上明月扯开了薄云这层轻纱,给大地带来了黑暗中的光明一样,心里亮堂了不少,没有刚才的紧张和压抑,因为万一有个闪失,言语不当或者行为不检啥的,得罪了其中一方,就只好乖乖卷铺盖走人了。
对于他们来说,今晚真是一个奇妙之夜,三张传说中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够拥有的龙卡竟然聚集到一块了。如果这三方真要哪吒闹海不肯罢休,他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虽然小区里面的住户信息都是绝对保密的,但那些卡可不保密,他们深知拥有龙卡的人身份之高贵。
“等一下。”萧云忽然轻声呼道,唯恐天下不乱。
保卫们还没有喘过几口气来,心里又是一紧,全是眼观鼻,鼻观心,都当聋子没有听见。那名值班领头更是叫苦不迭,心里暗暗想道,几位祖宗,千万不要再起争端了,我的心很脆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已经走了一段路程的一男一女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绝美女孩冷视着萧云那隽秀容颜,心里生不出半点好感来,冷冷道:“还有什么事吗?”
萧云指了指旁边的妖jīng女人,微笑道:“不是我有事,是她有事。你男人不讲道理地把人家的车给砸了个稀巴烂,一句道歉的话也没说,转身就跑,恐怕不大好吧?虽然说大家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化的过程总需要一些催化剂的。这样吧,你们道个歉,赔个款,今晚的事就了结,你看怎样?”
绝美女孩神情还没怎么大的变化,倒是旁边的妖jīng女人怔了一下,她现在的大脑已经很混乱,今晚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已经够她受的了,实在不想再惹事端,望向这个挂着一抹足以融化女人心的微笑的年轻人,不免有些担忧。
而薛子则一直安静地站在萧云身后,并没有言语半句,那把刀已经藏好了。和萧云相处了一段rì子,对这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也有所了解,他每做一步都有他的深思熟虑在里边,所以并不惊讶他会叫住那两人。
“紫竹,别理他,咱走吧。”明秋毫轻轻皱眉,第一次真正拿正眼看那位年轻人。
“我不走,有些人你越退让,越欺负你到家,再退,就要掉下悬崖了。”她柔声道。
明秋毫嘴唇动了动,却忍住了没说出来,心里很不舒服,这是她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思。
男人都是这样,像军官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女人是士兵,言听计从,服从命令是天职。
她放开他,莲步轻移,来到萧云面前,温柔一笑,低声道:“你想要我道歉,是吗?”
萧云点点头。
“好。”她嫣然一笑,像一朵紫罗兰,清秀婉约。
猝然间,她脸上的笑容平空消失,扬起秀手,一个巴掌向萧云脸上扇去,力道十足。
可剧情却没有朝着她臆想的方向发展,就在离萧云的脸还有几厘米的时候,电光火石间,她那柔若无骨的玉手却赫然停在了空中,再也前进不了半寸,萧云的三根手指微屈,像老中医搭脉似的,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脉门上,妙到毫颠,分寸不差。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清风徐来,微微撩起绝美女孩的发梢,那柔顺的青丝在空中曼舞。
保卫们惊得一声低呼,他们从没见过这么俊的功夫,啧啧称奇,望向那年轻人又多了几分惧意。妖jīng女人则显得平淡很多,因为刚才已经看见过他的不凡身手,虽然速度快到她没法看清他的出手,但心里还是有了底,不过依然是很诧异,感觉像在拍电影。而薛子是最镇定的一个,与其截然相反的是,不远处站着的明秋毫早已抛却了书生意气,正双眼喷火地死盯着萧云,自己的女人被一个男人这般调戏,不气才怪。
“你放开我!”她羞愤恼怒,jīng致俏脸涨得粉嫩粉嫩的,扬起另一只手向萧云打去。
如出一辙,如法炮制。
萧云又再次轻轻地锁住了她的手腕。
她动弹不得,挣脱不成,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距离很近,暗香袭人。
夜sè朦胧灯光慵懒下,这是一张极清美的容颜,两道极好看的黛眉紧皱着,让人不忍心看下去,很想替她分担那些烦忧之事,月光透过黑丝眼镜,照shè在她清澈的眸子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身上那股淡淡的体香味道,让人异常**。
萧云不禁看呆了。
“再看,毒瞎你眼睛。”她恨得牙痒痒,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盯着,像蚂蚁乱爬浑身不舒坦。
“乱打人,可不是一个淑女应有的缺点。”萧云回过神来,多少带点**的味道。
“我不乱打人,我只打你。”她紧咬着娇唇,两只小手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可以打我的脸,那绝对不是你。”萧云微微一笑,清净如竹。
那妖jīng女人心里咯噔一下,闪过一丝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挨打呢?
法国人莫泊桑曾说过:人世间最美丽的情景,是出现在当我们怀念到母亲的时候。
只有萧云自己知道,母亲,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一个人,能够轻而易举地煽他嘴巴子。
“你快放开我!”她拼命使劲,想甩开那双优雅大手,却始终未能如愿以偿,耳根子都红透了,像一幅《渔舟唱晚》水彩画,自己从未试过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轻薄地握住手腕,而且那可恶的男人脸上还带着一抹若无其事的微笑,实在是可恨至极。
“你不觉得这样站着,很享受吗?”萧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香,真香,女人的体香。
她没有再出声,只是那片薄薄的下嘴唇被她的皓齿咬破了,猩红的鲜血缓缓渗了下来。
每当她无助或者愤怒的时候,她就喜欢以这种虐待自我的方式,让自己清醒过来。
“你快放开她!”不远处的明秋毫怒声道,歪歪扭扭地向这边奔跑过来,眼睛怨恨无比。
薛子冷哼一声,瞬即而动,脚尖一点疾驰而去,双臂一振,两下便锁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捆在原地,任他如何垂死挣扎,也徒劳无功,倔强地抬头怒视着萧云,像极了一头蛮力十足的野兽,双眼之中也泛着恐怖的腥红,恨不得将那个年轻人五马分尸。
“道歉了,我就放开你。”萧云透过那两扇冰凉的镜片,凝视着她美到极致的眸子。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道歉!”她眸中含泪,宁死不屈。
“这可是你说的,我这人很听话的,你叫我杀你,我会杀的。”萧云扬起个醉人微笑。
见到气氛有些微妙,妖jīng女人心里悄然腾起一丝担忧,试探道:“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萧云侧脸看了下她,执着摇头道:“不能就这样算,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把你车给砸了,这种风气是不能助长的。这样,你翻翻她的口袋,里面肯定会有银行卡之类的,我呆会再帮你逼问出密码来。”
“你敢!”她俏脸通红,怒视着这个脑子不知什么材料做的怪物。
“那我们试试?”萧云坏笑道。
“我看还是算了吧,她男人砸了车,你打了她男人,就算扯平了。”妖jīng女人凝眉道。
“你确定?”萧云回头看着妖jīng女人。
“没必要将事情闹大。”妖jīng女人坚定地点着头。
“好吧,既然事主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没必要斤斤计较,不好再要求些什么,这两件事就算扯平了。不过……”萧云停顿了下,转头看向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她,笑意玩味,“你想打我巴掌这事,得向我个人道歉,或者亲我一口也行,你挑。”
“流氓!”她娇骂一句,毫无征兆地踩了他一脚,疼得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两只手腕。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嘴巴子没打成,却踩了一脚,也算公平。
她转身离开,顾盼间那股孤傲冷艳始终挥之不去,推开薛子,扶着明秋毫消失在夜sè中。
萧云负手而立,静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轻轻上扬,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谢谢你。”妖jīng女人在萧云身后轻轻说道。
今晚的事情变化得实在太快了,从误以为撞倒一个人,到拆穿了那几个混混的骗局,再到莫名其妙地被那男子砸车,到整件事情平息,这里面的过程让她感觉到了疲惫。如果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存在,恐怕她早就崩溃了,那一声感谢是发自肺腑的。
有时候,很多事情,女人还是要依靠男人才能解决的。
在暴风雨来临时,女人这艘豪华游轮,终究还是要驶进男人这个避风港里,才会更安全。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英雄救美的际遇,没想到你却让我实现了这个孩时梦想。”萧云轻笑一声,然后指了指宝马不堪入目的车尾,挠挠头道,“你这车看来得大修了,我刚开始以为那男人你认识,就没有阻拦,害得这辆宝马变成这样子了。”
“不碍事,我想换车好久了,一直下不了决心,这回终于可以说服自己心安理得掏钱了。”妖jīng女人微笑道,话语很体贴人,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萧云,“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求就找我。我待会儿还有点事,要赶时间。你们去哪,我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我们走路就行,你忙你的去吧。”萧云笑着道。
“还是让我送送你们吧,不然我的良心过意不去。”女人坚持道。
“这张东西,就是最好的回报了。”萧云扬扬手里的名片,有了它,以后还可以提出要求。
女人掩嘴一笑,抛了个醉人媚眼,轻声道:“我可不是随便给人名片的,要好好珍惜哦。”
这是真话,她的名片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曾经有一次,在宁州政坛排第六的副市长梁少宗亲口问她要,她却顾左右而言他,兜兜转转,也不顾及副市长的脸面,愣是没给。今天却爽快地递给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这要是让副市长知道了,还不得活活气死?
她上车,熟练发动好车子,一踩油门,开出了好几米,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探出头来,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轻声道:“今晚真的很感谢你,有事打我电话。”
萧云微笑挥手,宝马转瞬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真是个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女人。”
萧云笑着感慨道,然后拿起她给的名片仔细一看,不禁怔在原地,双眸骤然细细眯起。
上面写着:
有凤来仪饮食集团总经理,吴醉音。
――――――――
夜,静极了。
镰刀似的弯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
这条林荫大道因为周围都是住宅区的缘故,夜间并没有多少行人,安静得有些令人内心发毛。路灯发出的黄光透过疏密不一的树隙照下来,斑斑点点,像是无数的小眼睛,仰望苍穹,却被树叶遮挡住了视线。
萧云和薛子从千万楼间的专属马路走出来,走在这条林荫大道的人行道上,刚才的那一连串闹剧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心境,脚步很轻,如同手指柔柔划过琴弦,不敢用力,生怕会发出聒耳的声响,破坏此时静谧的氛围。
“云少,你平时教导我,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rì之忧。刚才那一男一女都要走了,事情也告一段落,为什么还要叫住他们?”薛子问出心中的满腹疑团,这其中的奥妙他想了一路,却始终不得要领。
“我主要是想确定一件事。”萧云轻声道,拉了拉肩上的小黑包。
“什么事?”薛子心中一惊。
“那个吴醉音是不是故意制造出这场撞车骗局来认识我,因为撞车的时间、地点都发生得太巧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口面不知心,男人在美女面前,防御力通常都是为零的,这是个死穴,我不得不谨而慎之。”萧云嘴角牵扯出一个兵不厌诈的笑容。
薛子皱了皱眉,问道:“我还是不明白,这事与那两个人有关吗?”
萧云笑了笑,解释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吴醉音是故意为之,那当我执意要那个女孩道歉并且赔钱的时候,她肯定会顺着我的思路走。如果吴醉音是无意为之,那么她肯定不希望这事藕断丝连,死灰复燃。毕竟这事有点复杂,那男的砸了车,而我却伤了他,党同伐异,如果双方都执意纠缠下去,恐怕这事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有个尽头。”
薛子恍然大悟般点着头,对萧云的敬意之情又重了几分,这种如下棋般步步为营的思维,他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啧啧叹道:“没想到叫住两个人还有这么多门道,更没想到那个妖jīng女人竟然是有凤来仪的总经理,真是人不可貌相。人常说女人胸大无脑,那个女人胸这么大,为什么还这么有头脑呢?”
“你个臭小子,脑子里净装些什么破玩意?呆会儿你……”萧云汗了下,甩手给了他一个板栗,然后,他忽然停止说话,漆黑的眸子浑然一睁,一掌推开薛子,紧接着,右脚脚尖在地上一拧,迅疾向左挪了一寸,整个身体奇快无比地向左侧偏开。
下一秒,“嗖!”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砍刀从后而来,将将从两人的缝隙中飞了过去。
惊险,极其惊险。
萧云稳住身子,向砍刀飞来的方向凝眉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口站着一个目瞪口呆的男子,正是刚才假装被吴醉音的宝马撞倒的螺丝。他很错愕,没想到自己这偷袭的一刀,竟然被对方蜻蜓点水般地化解了,愣了愣,然后惶恐地转身向小巷里面跑去。
“云少,看来对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薛子走回来到萧云身边,看着小巷,冷冷道。
萧云负手而立,他有如此变态的反应,全靠小时候老爷子对他千锤百炼而来的,冷视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口,凝声道:“老鼠嘲笑猫的时候,身旁必有一个洞。没本钱就别想动,偷鸡也是要一把米的,对方这样偷袭,必定在小巷里有埋伏,一定要小心,你跟在我身后。”
说完,他便俯身拾起树底下的一颗小石子,当先向小巷走去。
薛子紧紧跟随,眸子透着熊熊烈火,本来夸下海口说不许任何人伤害萧云的,却不曾想刚才的那一飞刀竟然是云少救的自己,如果他有什么伤害,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见许丫头,念及此,怒火更盛,恨不得马上将那个螺丝抓住,一刀划破喉咙。
小巷很暗,只有巷尾有一盏孤灯在幽幽地发着亮光,却照不亮大部分的小巷。
天上的月光轻轻落下,倒让小巷的黑暗消失了不少。
小巷左边是一幢高楼的后墙,右边是一堵围墙,围墙后面是一个街心小公园。
走过小巷,可以直通另外一条街区。
萧云走得很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手心紧紧握住那颗石子,漆黑的眸子不断地扫视着四周的情况,以便在第一时间内判断出危险从何方来,从而作出对应的处理措施。薛子抽出那把上等好刀――冷月无声,护在萧云身后,谨防有人从后面偷袭。
两人借着淡淡柔柔的月光,瞻前顾后地向前走去。
倏然,小巷的围墙上??一阵响,萧云轻轻一笑,漆黑的眸子聚起一抹诡魅,右手轻轻一挥,手心的石子如离弦的利箭,呼啸而出,直奔声源地,“啪!”,一声低闷声响,紧接着是一阵猫的悲惨叫声,然后一只肥大无比的黑猫从围墙上跌落,再无声息,两只绿眼还是睁着,脖颈处流着令人胆寒心惊的鲜血。
萧云皱了皱眉,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什么,忽听得一阵刺耳狂妄的笑声在小巷深处响起。
第十三章 冷月无声,来者何人
人生总有无奈的时候。
有些事情你不愿意做,但你还必须要做。你不能等有了热情才救人,你不能等有了灵感才写文,一如jì女不能等有了**才接客。有些事情,本身我们无法控制,那只好控制自己。属于你该做的事,纵属勉强,你也要做。
萧云循着这个在黑夜中稍显突兀的笑声望去,只见刚才那个长发青年从街心公园那边爬上围墙,懒散不拘地坐在那里,两脚晃悠悠的,手里拿着一把砍刀,有节奏地用刀身敲打着大腿,像街头卖艺的杂耍人员一般,堆砌起满脸坏笑,如同瞧着两只落入了机关洞穴的猎物一样,斜睨着萧云两人。
其实仇恨这玩意,与夫妻间的感情不同,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培养,也不像西方传说里的狼人族和吸血鬼族,从诞生伊始就开始了敌对;更不需要很深的积怨,不像宋朝与金国,方寸领土,百余子民,都可以成为两国争端的焦点。
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只需要一个很狭小的空间,装上一些硫磺、硝石、木炭,再加上一根短短的引火线,只要任意一方不小心擦着了火,点燃了那根线,很短的时间内,华丽唯美的爆炸之后,仇恨就在双方心中不可避免的衍生了。
萧云和这几个混混就是如此。
“嘿,两个装逼的人,我们又见面了。”长发青年戏谑笑道,轻风吹乱他的发梢,捋了捋,“我还以为我们是后脑壳上的头发――这辈子难见面呢,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啊,只可惜这缘是孽缘,你我就像国共两党,共存不了,只能一死方休啊。”
“我也觉得我们确实挺有缘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你的那番话,就像九月的菊花,点点入心。我这人有一毛病,喜欢逞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今天还好,只是遇到了一只猫,还是一只发胖了的黑猫。”萧云轻轻一笑。
长发青年眼神发寒,见这个年轻人依旧谈笑风生,无半点惧意,冷笑道:“哟,还挺淡定的嘛,你哥我就喜欢你这种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的人。我不管是你装得也好,真的也罢,今晚你断了我的财路,那么我就断你的生路。”
“断我生路?”萧云嘴角微翘,那抹微笑温暖而寂静,如同chūnrì的阳光,“你要清楚一点,有些话说了之后,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的。孔圣人曰: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一句话可能导致一个国家的灭亡,所以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伤人之语,如水覆地,难以挽回,你要慎之又慎啊。”
此刻,月光轻柔,铺洒在他的脸上,愈发得超然澹逸。
长发青年听到他的长篇大论,内心微凛,眯眼瞧了瞧他,忽然大笑一声,轻声道:“有意思,有意思,这是我走上这条道以来,头一回见到有人死到临头了,还在劝我要谨慎的。我确实要谨慎,我怕我呆会儿下手太重,一下子就杀了你,那多没意思啊?杀人我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上次在西山的山麓小区,那死老头怎么着也不肯给我钱,太抠门了,留在这世上也没有多大用处,我就发发慈悲,送他去了西方极乐世界,正好他缺个伴下象棋,那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勉为其难的送你下去陪他吧。”
说完,他笑得比之前更为放肆荒诞,满是不屑,像是海浪对礁石的挑衅。
萧云喟然长叹,轻声道:“哎,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常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子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罢了,罢了,好事总得善人做,哪有凡人做神仙?我来宁州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为这里的发展做过些什么,总觉得亏欠,今天,我就替宁州市民解决一个烦忧吧。”
“你这是蚊子衔秤砣――好大的口气啊,不过我喜欢。”长发青年一脸邪笑。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不然瓜田李下,很难说得清。”萧云柔声道
“是这个理。”长发青年狰狞道,然后一挥手,二十几个混混像幽灵一般,忽然从街心公园那边翻墙而过,整齐划一地cāo出武器来,砍刀、水管、木棒,各不相同,但阵势不小,狭窄的巷子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不堪了。
晚风寂寥,从街心公园吹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
皓月凄凉,月光照下来,长长短短的人影斜满地面。
星辰惨淡,了无生趣地挂在那块望不到边的黑布上,不尽责地偶尔眨一两次眼睛。
“云少,我来吧。”薛子轻声道。
萧云微笑点头。
“杀,还是不杀?”薛子语气很平静。
“留着吧,免得玷污了你那把冷月无声。”萧云淡淡抛出一句,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
薛子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走到萧云前面,反手拿着刚才一直没用上的冷月无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二十几个混混,眉目间尽是冷峻孤傲,嘴唇上那道微微上翘的弧线,是嘲笑,也是兴奋,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
跋扈。
“动手!”长发青年一声令下。
四名站在最前的混混闻声而动,若同四匹脱缰的野马,往薛子冲来,举刀分左右猛劈过来。
薛子一声大喝,冷月无声闪电挥出。他跟着养父练武近十年,武术根底雄厚,不说登峰造极,登堂入室应该不在话下,一二十人无法近身,再加上萧云最近一直在提点他,讲的不是教科书的照本宣科,也不是意yín出来的夸夸其谈,而是萧云在实战经验中的一些小诀窍,更使他武功有了质的飞跃。眼前这帮人虽是好勇斗狠之徒,但落在他眼中,根本不算回事,即使空手,都有八成把握将他们击倒,更何况还有冷月无声。
“当当”几声巨响,砍刀荡开!
薛子箭步抢前,一个旋风腿,踢向右边两人的胸膛,两人应声倒地,砍刀脱手掉下。紧接着,他虚步往左,右手擎着冷月无声,向左边的两人胸部一划,冷月无声似一枝挥墨而画的毛笔,笔落纸面白沾墨,两人的胸部便骇然地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线,鲜血聚而不流。
细细的,很绵长,远远看去,像极了天宫月老手上的那根姻缘线。
薛子一声长笑,猛虎般扑了出去,冷月无声挥劈而下,与那二十多人战作一团。他迅速移动着,像一道肆虐在丛林中的龙卷风,让对方不能形成合围之势,而他手上挥舞的冷月无声像一条嗜血的毒蛇,不停地穿梭着,带出一股股滚烫鲜血。
不片刻,已有十几个倒在地上,不是被冷月无声划破流血,便是中了他的脚踢膝撞。
惨叫声不绝于耳,场面血腥,动心怵目,不忍卒睹。
有无实力,一试便知。
有实力的,如牛皮灯笼,刀割不烂;无实力的,便如纸糊灯笼,一戳就穿。
小巷一旁的那幢高楼上,仍有几家灯火尚未熄灭,未睡的人家听到吵杂声,好奇探头观望,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夜深扰民之类的无关痛痒话语,但见此番景象,皆吓得缄口不语,连忙关窗熄灯,远离纷扰,一任他人生死挣扎。
“舒坦。”萧云忙中偷闲,掏出一根烟,惬意吞云吐雾起来,嘴角处凝起一抹淡淡微笑。
长发青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班小弟轰然倒下,脸庞有些发青,眼神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内心急成一团乱麻,虽然微风不时而至,可他的额头上还是沁出了几滴冰凉汗水,侧头望了眼那个隔岸观火的年轻人,见他一派淡然若菊的神情,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寒意。
习惯死亡是可怕的。
倘若连一颗心脏的骤停――这样巨大的事实都唤不起情感的颤动,这说明什么呢?
是麻木与迟钝,还是习惯与看透?
长发青年有些发懵,十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似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自己正走向一条通往地狱之路,而这条路竟然是自己找上门去的,瞬间坠入了孤立、紊乱、虚弱的状态,握住刀的手不期然地颤抖了起来。
“住手!”
倏忽,一声大喊在小巷尽头响起,突兀森郁。
萧云如刀双眉微微皱了皱,这把略显沙哑的声音有点熟悉,不会是他吧?长发青年却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稍稍松了口气,两手一撑,跃下小巷中。而薛子也识时务为俊杰,纵身向后,退出了漩涡中心,回到萧云身边,冷视着小巷尽头,不知来者何人。
而那几个仍然可以站立的混混脸上写满了惊恐之意,面sè苍白。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狠角sè,自己这方人多势众,竟然被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是未曾试过的。今rì一试,后悔终生。那些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混混则更不愿抬头看一眼那个拿刀的修罗,只盼着早点离开这条恐怖的小巷。
月光很冷,洒在人身上没有一点温度,就像薛子手上的那把刀,冷月无声。
喊停的那人从小巷尽头快速奔跑过来,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长发青年向来者欠了欠身,指着萧云两人道:“大哥,就是他们两个断了兄弟们的财路,不过你放心,我今晚就算拼了命,也会解决这两人的。”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音。
长发青年捂着被来者抽了个嘴巴子的脸,十分讶异,不可置信问道:“大哥,为什么?”
下一刻,他更加震惊,只见来者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眼神,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的冷漠,恨不得一刀将他给剐了,省得丢人现眼。来者不再搭理他,正了正衣冠,然后唯唯诺诺地走到萧云身前,低声下气道:“云少,没惊着您吧?”
萧云微微眯起双眼,盯着来者,轻声说了一句:“瘦猴,你真是令我意外啊。”
瘦猴笑了笑,清癯的脸上皱起了几道极为难看的褶子,轻声道:“云少,别来无恙。”
“你别来,我就无恙。”萧云抽了口烟,轻轻吐了个烟圈,腾到半空,轮廓顿失,渐渐消散不见。
“别介,别介呀。他们这帮孙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我代他们给您道歉。您宽宏大量,海纳百川,宰相肚里能撑船,一定不会把这点小误会放在心上的,对吧?”瘦猴没大没小地跟萧云调侃而起,他深知这年轻人的亲和力。
萧云甩手给了他一个板栗,笑道:“狗改不了吃屎,你丫还是喜欢用成语,不过挺贴切。”
瘦猴也不客气,得意道:“士别三rì,当刮目相看嘛。”
后面的那二十几个小弟心中一片凛然,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过那个年轻人竟然是大哥要万般讨好的人,脸sè有些不自然,见他始终像一把妖刀,不挥霍,不张狂,不得意,不轻浮,又猜不透他的身份背景,再加上抽烟时的神韵让人目眩,心里直嘀咕,这年轻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生神仙活菩萨?
萧云弹弹烟灰,皱眉问道:“瘦猴,那些都是老金的手下?我怎么没听他说过?”
“不是,我叔他不好这口,喜欢特立独行,这是我拢来的一些弟兄,都是忠肝义胆之辈,有些是打小一块长起来的,那个长头发的就是我的铁杆哥们,从小就认识了。”瘦猴轻声解释道,见着萧云的眼神有些冰冷,不安道,“云少,他们涉世未深,不懂事,您真别放心上。”
“听过这么几句定场诗吗?‘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zhōng yāng。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人活一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犯法的事不是不能做,也不是没人做,但我心中有一杆秤,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萧云轻声道,语气淡然,却透着一股黑暗气息,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
“云少,你真别生气,他们几个,都是些不成器的孩子,跟着我瞎混,看着好几个夜场,我经常告诫他们做事要收敛藏锋,平时小打小闹还成,要说干什么犯法乱上的事,估计还差那么点意思,给多几个胆他们也不敢的。”瘦猴拍胸口打保票道。
“人心隔肚皮,他们在几个高档住宅区干的撞车骗钱这档子事,你知道吗?”萧云平静道。
瘦猴微震,懵然地摇着头,问道:“什么撞车骗钱?”
萧云指了指那个长发青年,轻声道:“他是你的人,你问他吧。”
瘦猴眼中隐有恐意,他看出了萧云的不悦,向那长发青年吼道:“蝙蝠,你给我滚过来!”
蝙蝠惴惴不安,缓步挪到瘦猴旁边,刚想开口解释什么,脸上又重重挨了一巴掌,嘴角沁出了些许血丝。他并没有擦去,任由它顺着下巴滴落到衣领上,见到怒不可遏的瘦猴,惊诧万分,因为大哥平时对他最好,可以说比亲兄弟还要亲上三分。
他年少轻狂时,曾因为一时鲁莽捅了情敌一刀,结果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刑。在牢里的rì子很枯燥,家人丢不起这脸,从没有来看望过他,只有他的发小瘦猴隔三岔五地给他送东西,带给他一丝友情的温暖。他出来后,瘦猴就将他留在身边,帮着几个夜总会看场子,混口饭吃,世道艰难,从栅栏门出来,还能立足,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患难见真情,永远是真理。
可以说,没有瘦猴,就没有今天的蝙蝠。因此,在他的内心深处,不可避免地将瘦猴当作了恩人,只有瘦猴的话,他才会听。毕竟他们是从小长起来的,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一些,脾气相投。
“蝙蝠,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撞车骗钱的事。”瘦猴冷冷道。
“这……”蝙蝠哑口无言,直冒汗滴,沉默了很久,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瘦猴神情凝重,听着蝙蝠讲的事情原委恩怨曲折,脸sè青一阵白一阵,尤其是听到把一个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杀了时,更是怨恨无边,发怒道:“你要是缺钱,就管我要,我不会不给。枉我这么信任你,平时让你带着点弟兄们,你竟然瞒着我去干这事,你这是在害所有人,你知道不知道?滚吧,我没有你这个弟兄!”
“哥!”蝙蝠跪下求饶着,带着哭腔,“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瘦猴生出恻隐之心,只是瞥了眼仍然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萧云,有些惧意,唯有硬着头皮将这出红脸戏继续演下去,冷声道:“没机会了,如果今晚不是云少手下留情,你恐怕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走吧,在我眼中消失。”
“云少?他就是金爷常挂在嘴边的云少?”蝙蝠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萧云,没想到闯了这么大的祸,得罪了这尊大菩萨,连忙赔笑道,“那个……那个云少,我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啊,您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
萧云还是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瘦猴,指间那根烟已经静静燃烧了好久,没抽一口。
瘦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年轻人最出彩的地方,不是他个人如何强大,而是能抓住一次次机会,逮住一个个妙人,然后拧成一股绳,知道他此刻不说话,是在等着看自己的决心,于是顺水推舟,恭敬道:“云少,打这开始,这帮人就听你的了,此事任由你处置,我绝无二话。”
“对对对,我早就听大哥说过你的厉害了,以后你就让我跟着你吧。”蝙蝠附和着道。
不远处的那些混混看到这个场景,更是一脸茫然,这故事结局变得有些太快了吧,离谱。
“铁杵能磨成针,但木杵,只能磨成牙签。材料不对,再努力也没用。想跟我的话,有几点要求,我会让瘦猴跟你详细说说的。”萧云扬起一个浅浅弧度,将所剩无几的香烟弹到旁边的臭水沟里,然后转身,轻声喊道,“薛子?”
“在,云少。”薛子应道。
萧云掏出银狐给的那张银行卡,递给他,轻声道:“你从里面拿出五万来。”
薛子点点头,接了过来,没有问多余的一句。
交代完毕,萧云转过身来,对着瘦猴说道:“你拿着这五万给你的人,让他们把头发给我染黑了,一个华国人,染那么些个五颜六sè的头发干什么?还有,买些干净整洁的衣服,清一sè要白衬衫黑西裤,打扮得斯文点,剩下的就给他们分了。”
李敖说过:当你晓以大义的时候,别忘了施以小惠。
瘦猴内心感动不已,就差没有老泪纵横了,那张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的脸庞又皱起一堆难看的褶子,而长发蝙蝠也是露出了花儿似的笑容,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对这个年轻人动手,要不然,此刻只能听到yīn曹地府的黑白无常在耳边唠叨了。
忽然,毫无征兆,萧云轻声说了一句:“蝙蝠,把你握刀的手伸直。”
“哦。”蝙蝠有些发愣,不明所以,却照做了。他很早就听瘦猴念叨过这位年轻人的大名了,心生向往,一直未能见上面,没想到今天不打不相识,令他心里还是激动。于青chūn燃烧的岁月,能识得几个厉害人物,也不枉此生矣。
正当他思索万千之时,萧云的右手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抬了起来,食指与中指并拢微屈,在电光火石间,不偏不倚地弹在了蝙蝠的手腕脉门之上。“噢!”蝙蝠一声惨痛低呼,手里的砍刀随之脱落,由于惯xìng,往上飞去,升了没多高,便垂直而下。
猝然间,萧云右手轻拍刀柄,那把刀便于空中强行改变方向,迅猛地向蝙蝠大腿扎去。
“嘶!”一声,砍刀穿腿而过,鲜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形成一滩诡异的轨迹。
蝙蝠凄凉惨叫而起,两手抱住大腿,不知这年轻人为何要这样做,目露惊恐,内心惶惶。
那二十几个混混见到这个场景后,便想齐齐冲过来,却被瘦猴及时扬手制止,只好忍气吞声。
“这是给你的教训,下次要是再犯错,刀要穿过的,就不是你的大腿,而是心脏了。”萧云轻轻道,抬头望了眼乌漆码黑的苍穹,那眸月儿弯弯,光芒有些清冷,让人的心也会跟着下沉,偶尔有几朵白莲花般的云朵飘过,使人不禁想起小时候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情景来。
蝙蝠脸sè苍白,豆大的汗珠因为疼痛而不断滑过脸庞,恂然地点着头。
李敖还说过一句话:当你给见面礼的时候,别忘了给下马威。
瘦猴熟悉这个年轻人驾驭人的高明手段,敬佩他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劲,更欣赏他谋而后动和顺势而动的处事方针,所以并没有多大的惊讶,但有件事他没弄明白,凝眉想了想,问道:“云少,你让咱们这帮人打扮得斯文败类一点,干什么用?”
萧云将视线从明月处收回,神秘一笑,轻声说出一句:“我要你带着他们,替我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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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竹节烟斗,地图画圈
公车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沉浸在各自的世界,未曾有过眼神交流。
萧云雷打不动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侧头凝望着窗外的夜景,那让人扑朔迷离的神态,并不是稚嫩少年的为赋新词强说愁,也不是成熟男人的矫揉做作,而是被苦rì子打磨雕刻出来的,有雨花石的圆滑,有毛笔字的迂回,有羊脂玉的底蕴,有焦尾琴的经历,昏黄的路灯光不时地滑过他没有表情的脸庞,一种揪心的寂寞,极易让人衍生出yù罢不能的疼痛感来。
薛子静静坐在旁边,闭目养神,没有打扰他此刻的清幽。
路上的风景不断变幻着,像电影里的一张张胶片,高楼,天桥,路灯,绿树,行人,汽车,一切都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几支破烂窳隳的广告灯倒是显得有些凄凉之意,与远处闹市区构成鲜明对比,那方的霓虹灯风情万种,映照出这个城市的繁华与生气。
“薛子。”萧云忽然开口道,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
“嗯?”薛子瞬间睁开眼睛,第一件事jǐng惕地扫视了一下车内的情况。
“今晚的事,不要跟丫头讲了,免得她多心。”萧云轻声嘱咐道,揉了揉太阳穴。
“好。”薛子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轻声应道,右手也缓缓从冷月无声的刀柄挪开。
“你是不是有东西要问?”萧云侧过头来看着他,嘴角处浅浅扯起一个微笑。
“没有。”薛子轻声道。
“想问就问吧。”萧云又看向了窗外,那妖娆的夜景真美,瞧不清,带点朦胧sè彩。
薛子不再客气,凝眉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跟瘦猴在小巷那边嘀咕些什么?”
他对于瘦猴这人并不陌生,但也不熟络,因为平时和萧云见面谈事的只有金爷一个人,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但他也知道,当初在十里清扬时,金爷和瘦猴他们不识好歹搞了个骗局,差点就被萧云所杀,之后却戏剧xìng地跟了萧云。金爷有时候还会拿这段辛酸往事来调侃自己,逗大家一乐,因此对于瘦猴这个名字,他也略有所闻。
今晚的事就像一条九曲大河,拐了一个弯,水势刚刚平缓下来,接着又有一个更急的弯。当他知道那二十几个被他打倒在地的混混竟然全是瘦猴的手下时,心里还是不能自控地震惊,觉得这太像小说桥段了,有点不真实。
“记得我前两天跟你说过的,西山区那家破产的金属铸件厂吗?”萧云轻声道。
“嗯,这与那家工厂有关?”薛子更糊涂了。
萧云点点头,微笑道:“我想把那家厂买下来。”
“你不是说那家工厂规模很小,是改革开放初期跟风的小作坊生产,而且设备陈旧吗?这样的一家厂子,就相当于一个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的植物人,买了,不就等于啃下一件累赘?”薛子轻声道,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石油提炼出来的残渣,可以制成沥青铺路,chūn蚕排泄的粪便,可以晒成中药清热活血。很多看似没用的东西,都是大有作为的。这家工厂虽然破烂不堪,却依旧有它的妙处,用好了,是一座生钱的宝库。”萧云轻声道,那抹笑容要多诡谲有多诡谲。
“把厂子盘下来要多少钱?”
“不贵,我让你苏楠姐打听过了,这家厂子总共欠了银行32万的贷款,马上就要到期,急于出手,来套取现金,再加上厂子的老板正在闹离婚,这也需要破点财,双管齐下,应该可以以很低的价格买下来。”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敲着车窗玻璃,声音清脆。
薛子点点头,知道这年轻人已经胸有成竹了,感兴趣问道:“那让瘦猴他们干什么?”
“作敲门砖。我让他们化装成几批买家,每天都去跟那个工厂的厂长古一语谈价钱,烦而不扰,谈而不拢,从48万谈起,苏楠给估算过了,这是这间工厂的底线价格,但我要瘦猴他们此后每次谈的时候,价格都会往下降一点。”萧云扬起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价格往下降?”薛子吃了一惊,迷惑道。
本来48万的底线价格都不肯心不甘情不愿地卖,再往下降,人家怎么可能肯让步?
萧云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抛出一句:“听过战国时期孙膑的‘减灶之计’吗?”
薛子摇摇头,他肚子里真没有多少墨水,最近还是被萧云强迫着,才恶补起文化课来。
“战国时期,魏国兴兵讨伐齐国,孙膑见魏军来势凶猛,且敌我力量众寡悬殊,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便决定采用yù擒故纵之计,引诱夙敌庞涓上钩,于是便有了这‘减灶之计’。孙膑命令军队,每天都要减少做饭的炉灶,目的是使眼高过人的庞涓轻敌,不顾一切长驱直入。最后在马陵道,庞涓中了孙膑的预先埋伏,拔剑自刎了。”萧云轻声道。
“哦!原来我们用的就是这条计谋!”薛子眼睛一亮。
萧云轻轻摇头,微笑道:“是,也不是,并不完全相同,但有异曲同工之妙。人xìng的弱点很容易抓住,就两个字,利益。在瘦猴报出48万的底价后,古一语可能还会在徘徊观望,期待能有更高的价格,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谈买卖会往低处喊价。在他心烦意乱、不知如何决定的时候,我再让端木子路去喊价48万,估计有九成的把握谈下来,甚至价格会更低。”
薛子如醍醐灌顶,内心赞叹不已,真不知这个年轻人还有多少令人惊讶的举动。
车子走走停停,人上来,又下去,坐不满,空座始终很多,最后几排几乎无人问津。
入夜之后,市民们都聚集到各类**歌舞升平,所以路上的车流量不大,走得顺畅。
“对了,薛子,老金下午来过家找我?”萧云忽然想起了这事,那时候他刚好在苏楠家。
“嗯,他带回了一个消息。”薛子轻声道。
“说说。”萧云轻声道,拥有一颗无以伦比聪明脑袋的他,此刻又开始快速运转了。
“最近出现了一个新的地下组织,叫公子党,势如破竹,已经抢占了黑龙团长期盘踞的杭州。吞下这块肥肉后,这个组织并不打算收手,反而是紧锣密鼓,据说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向下一个城市――嘉兴下手。黑龙团在浙江的总管叫莫邶,人称蛇王,因为只要被他咬到,什么东西也跑不了,心狠手辣、吃肉不吐骨头之辈,却没想到会被这个神秘组织反咬一口,震惊了整个江南的地下世界。这段rì子以来,黑龙团的所有势力都偃旗息鼓,估计在酝酿着一场大反扑,毕竟作为王者,有了敢于挑战权威的苗头,总要扑灭这点星星之火的。”薛子轻声道,一字不漏地将金爷传来的消息说出来。
“公子党。”萧云自言自语道,望着光怪陆离的夜景,轻轻皱眉。
两人不再交谈,车内恢复了安静,只有车上的小电视在乐此不疲地播着广告。
―――――――
旧墟街,一间昏暗简陋的小饭馆,没有招牌,只是用粉笔在一块木板写着:填肚子。
八扇旧式门板已经统统关上,屋里只有一盏60瓦的灯泡在幽幽发亮,光线模糊昏黄。
一个枯瘦伛偻的老头蹲在门口处,已经很长时间了,却不累,敲了敲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竹节老烟斗,掏出火柴点燃,动作舒缓而流畅,几十年如一rì,任谁都可以熟能生巧了,烟丝燃烧成一丁火球,老头咂巴咂巴抽起来,烟味呛人。
一个矮小青年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那张原本微微呆滞的脸庞神情专注,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不再涣散,凝聚成一点,在他前面,摆着一张国家地图,他左手拿着一个放大镜,右手的手指合拢,只伸出一根食指在地图上引航,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些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地名。
“曹老头,你煮的猪肉炖粉条真是美味佳肴,人间难得几回闻。”声音从一个角落传来。
“喜欢,可以天天来。”老头面无表情道,吐出了一口浓烟。
“那我受不了,女人呀,是要保养的,天天吃这个,没营养。”凤凰撂下筷子,轻笑道。
“随你。”老头轻声道,那双破破烂烂的漏脚凉鞋后跟竟然一直悬空,不曾着地。
凤凰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沾着些许油腻的红唇,微微伸了个懒腰,如同贵妃chūn睡初醒,那份婀娜多姿,冠绝天下,起身,去倒了一杯淡到没有什么味道的茶水,抿了一小口,清清肠胃,然后移步走到矮子青年身边,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抬头,咧开嘴,对着这个在他心里像神仙姐姐般圣洁的女人傻傻一笑,然后低头看去。
“我想知道少爷的近况。”老头沙哑的嗓音顿时变得柔和,像一片被雨水滋润过的枯叶。
“他开了一家公司,事业刚刚起步,但我不担心会步履蹒跚,或者举步维艰,因为他逮住了一个凤毛麟角的商业天才,也许很快,就会有一个商业帝国声名鹊起。他还收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贴身保镖,这人我调查过,身家清白,没有啥显赫的背景,也没有家里亲人的牵挂,可以作少爷的心腹。至于感情方面,倒是有点玄妙,少爷这个万人迷,不知有多少花花草草倾心,但能留在他身边的,不多。过于温良恭俭让的女人,恋家,承受不了少爷颠沛流离的生活;目空一切的女人,刻薄,忍受不了少爷的低调行事;还有,像我这种有控制yù的女人,也是留不住的,少爷太过深藏不露,读不懂,这种女人会觉得呆在他身边,无异于与虎谋皮。”凤凰娓娓道来,轻描淡写,说了一大通对于矮子青年来说无异于天书的话。
“你有些失落。”老头一针见血,丝毫不想委婉说出来。
“胡扯。”凤凰风华绝代的脸庞荡漾起几丝红晕,好在灯光昏迷,难以看清。
“掩耳盗铃。”老头撤下已经燃尽的烟丝,换上新的,却不急着点燃。
凤凰一向心如止水的心境竟有些波动,秋水长眸微微眯起,隔了几秒,脸sè恢复如常。
“接下来,你要我怎么做?”老头蹲在那里两个钟头了,可双脚未曾挪开半步,变态。
“你觉得少爷走向权力顶端,最大的拦路虎是谁?”凤凰并不回答,反而提了个问题。
“黑龙团。”老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了这个令世人胆战心惊的名字。
“聪明。我们与这个组织的恩怨算是不共戴天了,二十四年前,追杀少爷的那群黑衣人中,就有不少是来自黑龙团的,虽然我至今弄不清黑龙团跟那个人的关系,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黑龙团必须除掉。”凤凰声音很柔,像绸缎,轻轻摇晃起手里的水杯,有些鹅黄sè的茶水圈圈轮回。
“擒贼先擒王。”老头说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建议,而语气却淡到像是在聊家常一般。
凤凰果敢摇头,没怎么细细考虑,就否决了他这个带点玄幻sè彩的想法,轻声道:“天底下能赢得了鬼谷子的,只有两个人,曹老头,别逞能。我们做下人的,有很多事情,想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不能越俎代庖,必须按部就班。黑龙团这头怪兽,就连一向运筹帷幄的燕中天那个老怪物都没把握一举消灭,我们如果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反而适得其反。”
“这些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谁的威胁最大,谁就得先死。”老头深深吸了口烟。
“你的心,我明白,但削足适履的做法不可取。飞黄腾达不是儿戏,少爷要想成事,必须一步一步走,速度也得适中,慢了,捉襟见肘,快了,四面楚歌,所以这个度,得我们这些旁人帮他把握,他走慢了,我们就推一把,走快了,就拉一下,就像国家对经济的宏观调控一样,不能通货紧缩,也不能通货膨胀,要保持健康平稳较快发展。”凤凰很有耐心,一点一滴地开导着这个一言不合就有可能杀人的老头。
有点驼背的老人长叹一口气,轻声道:“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凤凰泛起半点心酸,深深知晓他用李白的这句诗所表达的良苦用心,再?赫的人或者物,最终只不过为一?黄土而已,年华易逝,他已经很老了,究竟能撑到何时,谁也不知道,如果在有生之年不能为少爷分忧,他将死不瞑目。
“曹老头,安下心来,现在所进行的一切,都是按照天尊的预想进行,步步为营总不会错。《诗经》里有句:‘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意思是说,葫芦有叶叶味苦,济水深深也能渡,水深,连衣渡过去,水浅,提衣淌着过。再等等吧,只要那份心还在,就没有过不去的河。”凤凰抿了一口茶,早就凉了,味道全变了,有点酸。
老头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对着地图乐不思蜀的曹阿瞒,轻声道:“二十四年,我都能等。”
“那就成。”凤凰轻轻一笑,百花凋零。
曹阿瞒拿着放大镜,从东北漠河,摸索到xīn jiāng伊犁,再经过西夏王陵,到达云南大理。
凤凰见他走了一圈祖国的大好河山,忍不住问道:“阿瞒,告诉姐姐,你在找什么?”
曹阿瞒抬起头来,傻呵呵一乐,轻声道:“找媳妇。”
凤凰大惑不解,下意识道:“找媳妇?”
曹阿瞒平时稍显无神的眼睛此刻格外有灵气,嘟囔道:“爷爷说了,要按图索骥。”
凤凰诧异,转过身去,看向那个仍在一口一口抽着土烟的老头,问道:“善意的谎言?”
老头伛偻着骨瘦如柴的身子,轻声道:“我跟他说了句诗,这孩子就要找出那个地方。”
凤凰纤细手指有节奏地叩着玻璃杯,轻声问道:“哪句诗?”
老头轻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凤凰哭笑不得,轻声道:“他在找天涯?”
老头点点头道:“嗯。”
凤凰注视着一丝不苟的曹阿瞒,浅浅一笑,轻声道:“真是个可爱的傻子。”
老头终于站起身来,没有像常人那样先松松有些发酸的脚,仍然一派轻松自若,缓步走到挨近角落的那张桌子,凤凰吃剩的那碗猪肉炖粉条还原封不动地搁在那里,有几只苍蝇停在碗边,揉搓着两条令所有女人艳羡的细腿,老头伸出枯老的手掌煽了煽,几只小家伙眼观六路,立马振翅逃跑,却在半空中纷纷落地,因为翅膀已经没了,他端起那碗已经冻透的残剩粉条,也不顾味道如何,一滴不漏地吃光了。
“浪费粮食,是最大的犯罪。”老头轻声道,面不改sè心不跳地放下碗筷。
凤凰古井不波的眼眸眨了好几眨,一丝红晕悄无声息地滑过脸庞,暗骂这老头真不要脸。
“有几个问题。”老头并没有她那样的洁癖,随意地用手抹了把嘴。
“问之。”凤凰心境一如往昔,平静如高山湖泊,轻声道。
“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天尊的实力。”老头拿过一张条凳,弓着腰坐了下来。
“可以跟那个人分庭抗礼。”凤凰依旧站在曹阿瞒身边,视线未离开过那张地图。
老头身体猛然一震,瞳孔骤然张开,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种惊骇万分的神sè,太罕见了。
隔了好久,他才渐渐放松身体,放下烟斗,轻声道:“第二个问题,我怎么接近少爷?”
凤凰嘴角扬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轻声道:“这要依靠一个女人。”
老头两道灰白眉毛不经意地跳了跳,问道:“谁?”
凤凰微笑道:“先不说,拭目以待吧,因为这个问题,并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老头正视了一眼这个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女人,轻声道:“洗耳恭听。”
凤凰望着地图,轻声道:“铲除黑龙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得破题,你觉得在哪最好?”
老头轻声道:“狡兔三窟,这个点无论选在哪,都很难触到它的根基。”
凤凰轻笑,然后俯身,拿起放在地图上的一支笔,像邓公一样,在某个地方画了一个圈。
老头伸长了脖子,还是看不清,索xìng走到跟前,定睛看去,这圈画在了浙江省会,杭州。
曹阿瞒当然不明白这两个人所探讨的问题,继续拿着放大镜,寻找着到处有芳草的天涯。
凤凰站起身来,轻声道:“要拆一堵墙,最好是选择在有些松动的地方撬起,省时省力。”
老头重新眯起眼睛,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轻声道:“看来公子党是最好的拆迁工。”
凤凰盈盈一笑,像极了一条美艳蛇妖,轻声道:“曹老头,你有任务了。”
老头的容颜似乎在一瞬间就年轻了十几岁,透着几分兴奋与悸动,轻声道:“说吧。”
凤凰眼瞅着他的变化,心里也是很欣慰,轻声道:“我要你去杭州杀一个人。”
老头眼皮不自觉地跳动了两下,正sè道:“谁?”
凤凰轻描淡写说出这个人:“黑龙团的浙江总管,蛇王,莫邶。”
第十五章 冰轮椅,夜来风,秋千荡,谈杀神
紫荆花道,一间古sè古香的屋内。
灯光昏暗,使得整间屋子看起来有些yīn森,一张冷沁沁的轮椅千年不变地搁在窗边,青sè的窗帘分开两端,陈旧得有些泛黄,燕中天闭目安坐在轮椅上,摒弃了一切杂念,心神宁静,表情安详,呼吸均匀,似乎熟睡了一般。
夜sè凄美,月光透过窗棂,轻柔地落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像披上了一件银sè的圣衣。
他刚刚喝完保姆煮的桂花莲子粥,虽然很稠,水分却足,容易下咽,令他胃口大开,史无前例地整了两大碗,且都是一干二净,逗得保姆笑逐颜开。他吃东西不挑,也不讲究,不会一味刻板地追求清淡至上,山珍海味也可以,咸鱼白菜也凑合,关键是心情,心情好了,菜沫子也能吃出肉香来。
“金子,他收下瘦猴他们了吧?”燕老轻声问道,语气透着几许倦怠。
“收下了,很顺利,没出什么娄子。”静静站在他身后的金爷声音很轻,他也喝了碗粥。
“希望孩子不会发现吧。”燕老依旧双目轻阖。
“将军,我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金爷左思右想,最终还是说出心中的不安。
“你讲,我听。”燕老微微睁眼,枯枝般的手指悠悠转了一圈青瓷茶杯。
“叶落知秋,您这样将自身的一些势力一点一滴地转给云少,他虽然一时很难发现,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以他的能力,迟早会发现一些端倪的。到那时,他不但不会感激将军您,反而会认为您这是在控制他,我怕……”金爷yù言又止,生怕打扰到老人此刻的安逸。
燕老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怕他会怪罪于我?”
“嗯。”金爷老实点头。
燕老搓了搓有些发干的手指,淡淡道:“你能想到此,很不错了。但你只知此一,不知其二。知道一些弱小得无力反抗的小动物靠什么来掩护自己吗?保护sè。将自身与自然界糅合在一起,就不会被轻易发现。现在我也不清楚有多少方势力围绕在孩子的周围角逐,同样,对方也不知有多少方势力的存在,这样才更好,把这潭水搅浑了,才好摸鱼。捕风捉影,即便孩子发现了有一些很强大的力量在帮助他,他也不会轻易发现是谁在cāo控的。”
他顿了一下,忽然露出个满腹经纶的笑容,轻声道:“更何况,我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此。”
金爷心中一片凛然,抹了抹额上的汗,这个老人应该是月亮底下最有智慧的人了吧。
他就像月光一样,从古柔到今,也像月亮里环形山的yīn影那样,由骨yīn到心。他如同月亮一般,具有夜视的本领,在能见度比较低的情况下,把世界和人生看个底儿朝天,也会用清癯枯手,把世事和人心揉得像块面。
燕老小抿了口碧螺chūn,润润嗓子,问道:“关于端木子路的女人,你查到点什么了吗?”
“没有,不过有几点很值得怀疑。”
“哪几点?”
夜风凉凉,呼呼吹进屋子,让人不禁打起了冷颤。
金爷为老人盖上一张绒毛毯子,轻声道:“第一点,端木子路捅了那个人之后,带着他的女人跑了三年,有数次差点被jǐng察发现,然而到最后都是化险为夷,从jǐng察眼皮底下逃脱。第二点,当两人逃到宁州后,宋木木就一病不起,结束逃亡生涯。第三点,就在这时候,从端木子路的老家四川那边传来消息,那个人没死,而且翻供了,端木子路的追捕令也随之被撤销。而由于宋木木的病,不能远行,端木子路就只能在宁州落地生根。”
“一环接一环,千丝万缕的联系,的确可疑。”燕老皱了皱两道苍白眉毛,清寒双目微微眯起,不知在思索什么,深邃得看不透,将大腿上的那张绒毛毯子往上拉了拉,忽然问道,“被端木子路捅的那个人有什么背景?”
“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他父亲原来是眉山修文镇的副镇长,现任眉山副市长。”
燕老对着弯月沉思,久久才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轻声道:“我知道是谁在背后cāo控了,除了那个女人,恐怕还没有谁有这能耐,可以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不过这女人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就为了把端木子路送给孩子?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金爷表情严峻,问道:“将军,这个女人,就是一直想置云少于死地的那个人?”
燕老轻轻地点了下头,望向窗外茫茫夜sè,似乎在想抓住这个女人的思路,却乱丝无头。
“要不要把端木子路给去掉?”金爷划了下颈部,眼神闪过一丝狠意,决定先除之而后快。
“不用了,他是个极有才华的人,有他帮着孩子,将会事半功倍。”燕老摆摆手。
“可不排除他就是那个女人派到云少身边的人啊。”金爷三思而后行,有点担心道。
燕老没有回答,侧过身来,指了指茶桌上的一个黄sè文件夹,文件夹很厚,夹满了许多资料。金爷端起来翻了翻,大吃一惊,竟然是关于端木子路所有的人脉资料,包括他的父母、亲戚、朋友、同学、老师、同事等等,详尽异常。
“这是许老头前些rì子叫人给我送来的,我翻了好几天,端木子路没有问题。”燕老轻轻转着手中的茶杯,眼神变得浑浊了,缓缓道,“我只是想不通,那个女人把这份大礼送给孩子,是向我表示和好呢,还是向我表示挑衅?”
金爷放下资料,沉声道:“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算了,如果这女人这么好杀,那事情就简单多了。”燕老一声叹息,右手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我和她斗了这么多年,彼此都知根知底了。她杀过我的人,我也杀过她的人。她恨孩子恨了这么多年,这次竟然出手相助,那感觉就像一条时刻在盯着你的毒蛇忽然为你开道领路,不寒而栗啊。现在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只能骑驴看剧本,走着瞧。”
“她为什么非要杀云少不可?”金爷隐隐有些怒意。
“怕孩子夺走了她的一切吧。”
“那如果她执意要杀云少,我们该怎么办?”
“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别而已。”燕老轻声吟道,枯老的手掌顺了顺腿上的毛毯子,几道褶子随之消失,柔顺光滑,“她若是一意孤行,我便奉陪到底。这世界上,我能看得上眼的,只有五个人,其他的,不过泛泛而已,不足为虑。”
“哪五个?”
燕老端起茶杯,小口慢饮、回转缓咽、舌底鸣泉,确实是品茶高手,那双死灰双目终于有所起sè,缓缓道:“三个神级人物,王府集团的家主皇甫寺,黑龙团的鬼谷子,青帮的尉迟无命,还有一个就是最近十年才冒出来的残虹一式。”
“残虹一式?很强吗?”
燕老点了点头,清寒双目微微眯起,轻声道:“这个人很神秘,连杀了黑龙团的几个七品高手,所用的招式气势恢宏,如残虹般绚烂,而且都是一招致命,所以世人送给他一个很好听的称号,‘残虹一式’。陶黑石下了黑龙团建团以来第一个最高追杀令――黑龙令,黑龙团这架庞大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却始终找不到这人。”
金爷心中一凛,他深知黑龙团的可怕,国家一直无法消灭这个地下世界王国,就是因为黑龙团的势力过于庞大,黑白两道都有黑龙团的人,各个行业都渗透着黑龙团的无间道,甚至国家zhèng fǔ部门里的不少领导都是黑龙团的棋子。这架机器要是运转起来,别说找个人了,就是找一只小小的蚂蚁也能轻易找到。
这个残虹一式果真是了不起的人物,金爷心里暗暗赞叹道。
“将军,你不是说有五个人吗?还有一个呢?”金爷好奇问道。
燕老微微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我知道他已经杀了无数顶级高手了,连xī zàng的九品高手、被世人誉为最接近神级人物的宗禅喇嘛也被他杀了。”
“宗禅喇嘛?是主张民族分裂的那个宗禅喇嘛?”金爷诧异问道。
燕老轻轻点了点头。
这宗禅喇嘛一直是境外分裂分子隐藏在国内的一枚棋子,他的身份直到他死后才曝光,不曾想原来他是被一个不知何方神圣的高手杀死的。
“这人有名字吗?”金爷好奇问道。
“他曾在青海的沙漠中杀死了七品高手‘大漠孤狼’公冶麟后,留下了两个字:无影。”
“无影?”
燕老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敲着冰冷扶手,轻声道:“这人武功如此卓绝,绝对是神级人物了,却不显山不露水,除了那个人,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谁?”
“半rì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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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rì仙?”一个声音疑惑地响起。
“嗯。”另外一个声音很冷淡。
“你见过他?”第一个声音轻声道。
“没有。”第二个声音迅速回答。
“很厉害?”第一个声音继续问道。
“不知道。”第二个声音想了想,回答了一句。
“那你跟我提他干什么?”第一个声音笑出声来。
“正因为我看不出他的实力,所以才叫你见到他时,退避三舍。”第二个声音还是很平淡。
“可华国杀神榜没有他的位置,只有三个人,皇甫寺,鬼谷子,尉迟无命。我只想知道,这三个被尊称为华国的三大杀神,到底有多厉害?”萧云坐在邮电小区的秋千上,手里抛玩着一颗小石子,眼神干净空灵,悠闲地轻轻荡起,地上的黑影也调皮地来回挪动。
晚风习习,吹来花香阵阵。
不知名的昆虫分散各处,树底下,石桌上,小道旁,花瓣边,在这个美好的夏夜快乐地鸣唱而起。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在草丛里游戏,萤sè的亮光忽明忽暗,如同高深的佛法,等你参透了这个迷惑,你又陷入了下一个迷惑。
秋千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背着月光坐着一个人,浑身笼罩在黑暗中,月光也透不出半点光亮来,仿佛只是人世间的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望了眼轻松自若的年轻人,轻声道:“武道修为进入神级系列的人,你说呢?”
“世上最强?”
“嗯,练武之人奉若神明,顶礼膜拜。”
“他们武功再高,也比不过一颗小小的出膛子弹吧?”萧云失笑道。
影子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我从两百米以外shè出一颗子弹,你有几成把握避开?”
“十成。”萧云信心满满道。
“一百米呢?”
“五成。”
“五十米?”
“我必死无疑。”
影子顿了顿,轻声道:“要成为杀神,是在五十米内,还有五成的机会活下来。”
萧云皱了皱如刀双眉,心里盘算着自己和杀神的差距,如果碰上他们,最好的打法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影子,你能跟我谈谈他们吗?”萧云停下了秋千。
“能。”
“那为什么你以前不告诉我?”
“我怕打击你的信心。”
“……”
影子并没有理会萧云的窘境,平静道:“三大杀神中,皇甫寺是世人最为熟悉的,因他出身豪门,所以曝光率最高。皇甫家族的王府集团与张家的昊天集团是华国惟一两家入围世界五百强的民营企业……”
“这些我都知道,说些我不知道的。”萧云直接打断影子的话。
影子不以为忤,轻声道:“他自幼跟随武术名家习武,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他自创的四无拳冠绝天下,无人能敌。‘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这出自《尉缭子》的古语便是四无拳的jīng骨所在,四无拳所追求的就是极高极远之境。”
“‘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乃为四无拳?”萧云自言自语道。
“嗯。”
“很俊的名字,可惜无缘相见啊。”萧云叹道。
“如果有缘让你第一次见到,那也是你最后一次见到。”
“……”萧云汗了下,不满道,“你讲你的事,别老打击我的自信心。”
影子见到那年轻人像是个赌气的孩子,冰冷的嘴唇骇然地微微上翘,只是因为他透不出半点光明来,所以萧云并没有注意到,半晌,他继续道:“黑龙团的鬼谷子最是神鬼莫测,像是云浮山里的暗石秘蕨,终年不见太阳。没人见过他出手,他的独门绝技鬼殇剑法只存在于传说中,与他的人一样,至今仍是一团迷雾。”
“为什么将他归入杀神榜?”
“一次决斗。”
“啥?”
“他曾与皇甫寺决战于紫禁城之巅,惊动了首都卫戍区部队,běi jīng全城宵禁两rì。”
“那结果如何?”
“皇甫寺重伤,给华国第一佛教圣地五台山的显通寺捐了一亿的香火钱后,便远离纷繁喧嚣,住进了寺里,每rì念斋诵佛,清幽淡静,潜心修养了两年。”
萧云一声惊呼,他从没想过神级人物也会受伤,清亮双眸睁得大大的,“那鬼谷子呢?”
“无人知晓,但他一战成名,归入了杀神榜。”
萧云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这位地下世界的无上王竟强大到这种地步。虽然如今这位团长大人清心寡yù,不问世事,将团里的所有事物都交给了副团长陶黑石打理,但是黑龙团的强势存在与鬼谷子的威名是分不开的。
微云淡月,野棠花落,夜凉独自甚情绪。
“那青帮的尉迟无命呢?”萧云重新荡起秋千,两手张开,享受着清凉的夜风。
影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尉迟无命则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置生死于度外,招招搏命。”
“怎么听起来这么鲁莽?他是长得黑炭炭的,满脸络腮胡子,然后高大魁梧、虎背熊腰什么的吗?”萧云对这号神级的人物有些好奇,按说到了神级的大宗师,武道修为极其高深,断然不会这样不顾一切才是,听起来这个杀神倒像一个愣头青。
“不是,恰恰相反,尉迟无命长得很矮小,而且极其难看,獐头鼠目的。”
“……”萧云又一次汗在原地,低声咕哝道,“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影子讥诮道:“少主,你武侠小说看多了,你以为高手一出来都是英俊潇洒、伟岸挺拔的吗?道貌岸然才是最可怕的。曾经有两个来自东北的白山黑水堂的八品高手到上海找尉迟无命决斗,一招,仅仅一招,两名八品高手就倒在了血泊中,长眠不起。”
萧云凝眉道:“尉迟无命什么来历?”
“他是一名清静无为的道士,属于大器晚成的神级人物。年轻时在四川青城山道观习武,一身武功非常了得,博众家之所长,既有太极拳的刚柔并济,也有形意拳的变化多端,又有八卦掌的内外兼修。后来觉得学有所成,便离开道观,到京城挑战誉满天下的皇甫寺的四无拳,可每次都铩羽而归。在第五次被皇甫寺打败后,痛定思痛,重新回到了青城山。”
四川的青城山是天下名山,山涧流水至上而下,川流不息,阵阵山风透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风声、雨声、流水声混合起来,仿佛是天籁之音。著名作家老舍就在他的作品《青蓉略记》里惊叹青城山“青得出奇”,是一种使人吸到心中去的“似滴未滴,yù动未动的青翠”。
青城山的武术历史悠久,世人有“南武当,北少林,峨眉宏佛法,探本到青城”之说。
“觉得自己有辱师门,回去负荆请罪?”萧云打趣道。
影子没有理会萧云的贫嘴,轻声道:“他在山里悟透了陶渊明的《拟挽歌辞》:‘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然后独创了‘木空形枯’这一门心法武功,即在打斗中,忘掉所学的招式,以无招胜有招,将生死置之度外。”
“鱼生于水,死于水;草木生于土,死于土;人生于道,死于道。木空形枯,把木掏空了,形也就不见了,这尉迟无命所创之式果真不同凡响。”萧云轻轻叹道,“那他后来怎么归入杀神榜的?他又去找皇甫寺比武了?”
影子摇摇头,轻声道:“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
“谁?”
“半rì仙。”
“半rì仙?”
“嗯,当时尉迟无命离开四川,来到上海创下青帮时,半rì仙为他算了一命,留下一句:心无诸佛亦无形,不为苍生终为神。此后,世人就将他归入了杀神榜。”
萧云皱了皱眉,微微眯起双眼,眸子里闪着寒意,问道:“半rì仙有这么大能耐?仅凭他一句话就可以将一个人归入神级人物?”
“我不清楚,这些都是老爷子告诉我的,他让我在你问起的时候,全盘托出。”影子道。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轻声问道:“影子,要是老爷子和燕老跟这三个神级人物比较起来,你觉得谁更厉害?”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两位老人的武功。”
萧云微微叹了口气,望向天上朗朗明月,感慨道:“哎,这世界上的高山总是那么多,当你爬过了这座山,以为到了地之颠了,却不知在某个地方,有更高的山等着你去攀越。‘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李太白的这句诗除了是赞美孟浩然外,何尝不是对‘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感慨呢?”
“少主,老爷子跟我说过,你会成为杀神榜中的一员。”
“老爷子真这样说过?”
“嗯,我很相信老爷子的话。”
“但愿有那么一天吧。”
“会有这么一天的。”
“时间不早了,我们上去吧,不然那鬼丫头又要发飙了。”萧云起身伸了个懒腰。
影子没有动,忽然问了句:“为什么你要收下他的六十万?”
萧云怔了怔,没想过影子会抛出这么一句,轻笑一声,解释道:“没特别意义,只是想让银狐安心,他那种老狐狸似的人物,肯定是jīng打细算的,如果我不要的话,不晓得他为了让我娶他女儿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
影子似乎很不喜欢那个银狐,冷冷道:“要不是小姐在我来宁州前,再三叮嘱我万不可伤害他,恐怕我的子弹早就shè穿他的眉心了。”
“妈妈跟我说过,银狐救过我们。”
影子冷哼一声,从石头上一跃而下,转瞬消失在黑暗中,再无踪影。
朦胧月光下,一个年轻人缓步走着。
倏然,他停下了脚步,抬头凝望着夜空,夜sè苍茫。
在浓浓黑幕下,他又见到了那只不知名的雄雕。
它展开如蓬般的双翅,发出一串嘹亮的鸣音,遨游在苍穹与天地间,丈量着浩渺的时空。
年轻人嘴角轻轻扬起一个诡魅弧度,自言自语道:“神级人物,到底有多神?”
第十六章 那一年寒冬,美人的心酸往事
吉鸿昌言:路是脚踏出来的,历史是人写出来的,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书写自己的历史。
社会犹如一片汪洋大海,每个人就是航行在这片大海中的一影孤帆,掌舵掌的好,那么就会向着彼岸径直驶去,如果驶偏了航向,很可能会触礁沉没。而对你有益之人,如亲人挚友,就像那座指明前程的灯塔,让你的前方永远是一片光明;而对你无益之人,如敌人损友,就像狂风迷雾巨浪,让你迷失方向。
所幸的是,狂风迷雾巨浪终究会消失,而灯塔则永远在那里为你守候导航。
最近这些rì子,瘦猴和他手下弟兄们的jīng神面貌可谓是焕然一新,每天都打扮得斯斯文文的,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手里夹着一个公文包,人模狗样的,?饬得像在拱月区那几幢高耸入云的大厦里混rì子的金领白领,分成几批,轮流到舶来区找古一语谈金属铸件厂的买卖问题。
久旱逢甘露,古一语始初还是喜出望外的,因为这个烫手山芋终于有人问津了。银行追债追得紧,如果再套不了现金还贷的话,这个家肯定得完了,老婆已经因为这事跟他闹了好几回,天底下哪个女人都不愿跟着一个窝囊废,家庭问题比起债务问题,更令他头疼。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几趟买家都是周扒皮在世,尖酸刻薄,出的价是一家比一家低,让古一语“有竞争对手,就有上升空间”的想法落空,整天蹲在家门口,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闷烟,看着满地的烟屁股迎风落泪,本来就稀疏的头发愈发少得可怜。
这间铸件厂是他老头子留给他的,烂摊子,是在1980年时建成投产。那一年,zhōng yāng和国务院刚刚批准广东和福建成立经济特区,其他省份的沿海城市对于出口贸易还没有太大的权限,因此,一些小规模的工厂大行其道。
这间铸件厂位于西山区的一个小村落旁,依山傍水而建。如果这是一幢度假别墅,估计还是不错的,环境优美,风景宜人。但一家工厂伫立在这里,就有点鸭头安在鹅颈上――不像样,别的不说,单就交通往来就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这条小山村叫枫岭脚,地势偏远,与世隔绝,属于那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缘村落,远离市中心,经济不富裕,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就是黄土洒上一些石米完事了,特别不方便,车一过,风尘滚滚,黄沙弥漫,仿若北方chūn季的大范围沙尘暴。
当初古一语的老头子选厂址选在这个古老安详的村子,有几个因由:一,这里有条小河,生产用的水源好解决;二,这里的地价非常便宜,可以降低生产成本;三,这里的村民纯朴,好说话。而厂子的这块地是属于村集体的,本来不能当宅基地卖出去,但古老爷子有能耐,请村里干部到镇上吃了一顿晚饭,临走每人再塞了一只红包,就给办妥了。
厂子也知恩图报,每年都会给村民一些分红,虽然钱不多,但每个人都念着这小厂的好。
前些年,有一些环保NGO向市府提过要关闭这个厂子的建议,因为厂子生产时,排出的废水废气特别严重,时任市长的庞月明非常重视,责令有关部门尽快落实,查封这间厂子。枫岭脚的村民得知消失后,义愤填膺,在市zhèng fǔ广场门前集会了多次,虽然屡屡被公安机关拘留,却百折不挠。庞月明被折磨得没辙了,在zhèng fǔ例会上骂了几次“刁民难伺候”,便不再过问此事,封厂一事也不了了之。
在瘦猴他们和古一语谈判期间,萧云和苏楠两人开着车偷偷去那家工厂实地考察过。
萧云万分感慨,这陈旧古董一样的铸件厂实在是破落不堪,能撑到今天也算是个奇迹了。
这家厂子小得可怜,也就四亩来地,有一栋破旧的小楼,就权当厂子领导办公的地方,厂房就是用铁皮简陋搭起的几间房子,厂房前竖着一只大转炉,属于这家厂子的地标了,村民都管这大转炉叫“钱磨子”,只要它能转起来,这分红就少不了。可惜这会儿,那大转炉就像一个出土文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rì晒雨淋,历经风霜,表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黄sè铁锈。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古一语差不多绝望之时,端木子路适时踏进了他家的门槛,也踏进了他的心坎。
他万没有想到这个平rì常常和他打照面的神算子竟会是一家公司的股东之一,熟人好办事,再加上前面的那些报价让他心灰意冷,这会儿好不容易价格回暖了,就不要轻易放过,所谓“手中的一只鸟,胜于林中的两只鸟”,钱不握在手里始终不安心,因此,厂子的买卖谈判得异常顺利,以四十六万谈拢。
终于,江山有了第一份实物资产,虽然拿不上台面,但好歹蚊子腿也是块肉。
――――――
鲁迅说过,一劳永逸的话,有是有的,而一劳永逸的事却极少。
江山有了实产之后,办公场所却还没有落实。
这两天,苏楠为了找到一间价格合适的办公场所,开着大奔跑遍了整个宁州。
萧云让薛子也跟着她去,自己却很不道义地躲进了仁爱医院,陪着苏墨砚喝酒聊天。
仁爱医院,养生园的一棵大榕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斑斑点点,绿意盎然。
苏墨砚坐在轮椅上,大腿处放着一本周国平的《灵魂只能独行》,也许是前不久刚做完第二次手术的缘故,脸sè稍显苍白,可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仍是炯炯有神,深沉睿智,手持着一樽烧酒,轻轻小啜一口,脸上尽是满足之情。
萧云无拘无束地坐在他身旁的草地上,穿得很休闲,却恰到好处,就像他那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随意而就,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这棵大榕树,脸上那一抹柔柔地微笑,恰似天边飘渺的浮云,不可捉摸。
公司买了厂子之后,就没有流转资金了,苏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倒好,置身事外。
“小云,你仰着头半天了,在那看什么呢?”苏墨砚轻声问道,又小饮了一口烧酒。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在透过树叶缝隙看蓝天呢,若隐若现,这样的天空别有一番滋味。从xìng心理角度来讲,一个身披薄纱的女子,要远比一个赤身**的女人xìng感得多,所以聪明的女人就不会把自己脱光了去献给男人,总是会留点给别人动动手,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乐事。”
苏墨砚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脸sè憋得通红,这小子的观点总是这样的独到辛辣,让人侧目,他差点没被口里含着的酒呛到,勉强咽下去后,失笑道:“这段话要是让你田姨听到了,她一定会奉你为知音的!”
萧云汗颜,轻声道:“老苏啊,别喝太多,一会儿田姨知道了,准骂死我。”
苏墨砚大笑一声,如获至宝地抚摸着手中那樽烧酒,叹道:“酒是好东西啊,多少忧,多少愁,多少泪水,只要一醅烧酒,便尽然消去,世上还有比这更能解愁的东西吗?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啊!”
“话虽如此,但你也不能多饮,电视广告都劝世人: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喔。我好不容易瞒着田姨给你弄来一瓶乡下酿的纯正米酒,你可要珍惜啊。”一朵毛茸茸地蒲公英被轻风吹起,恰好飞过萧云头顶,他调皮地吹起那朵即将远赴他乡的蒲公英。
“一定珍惜。”苏墨砚慌忙不迭地点着头,将手中的瓶子当成心肝宝贝似的护在怀里,轻笑道,“小云,你真够哥们,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我弄来这么好的东西,作为回报,我就给你透露楠楠的一个秘密,怎么样?”
“你真是苏楠她爸?”萧云哑言失笑道。
“如假包换。”苏墨砚没有丝毫廉耻地打包票道。
“天底下哪有像你这样的父亲,巴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往别人身上推?”萧云狂汗,嗫嚅道。关于苏楠和他的关系,萧云已经跟苏墨砚解释过很多遍了,是纯粹意义上的朋友关系,可苏墨砚却总是一脸怀疑地审视着他,那阵势,就像老丈人在考察未过门的女婿。
每当这时,萧云只能很无奈地看着这个人老心不老的中年人。
苏墨砚嘿嘿一笑,脸不红心不跳,轻声道:“小子,你算是捡到宝了。我家楠楠可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孩,要不是你田姨拦着,不知道会有多少富家少爷、**踏上门来提亲呢。不过,那些不学无术之徒,我压根儿就看不上眼,惟有你这个小家伙还有那么点意思,所以呢,我把楠楠交给你,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萧云不禁咳嗽了几声,纵然是他这么脸皮厚的人,也微微有些发烫,苦笑道:“老苏,你今天没喝多少呀,怎么就醉了?古诗云:美酒饮当微醉候,好花看到半开时。你不能一次就喝个够,啥也不理,然后胡言乱语一通呀。”
苏墨砚没有答话,静静盯着萧云,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让他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
僵持很久,萧云举起白旗,无奈道:“好,我承认我喜欢你女儿,这答案您老满意了吧。”
苏墨砚哈哈一笑,拍着手掌,像是一个赢得了玩具的孩子,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又浅啜了一口烧酒,赞叹道:“好酒,好酒啊。这酒没有二锅头的烈,没有老白干的浓,味醇而香,如同乡下的泥土芬芳,不沾世间污浊。小云,你果然厉害,连酒你都这么在行。”
“得得得,收回你这套马屁话吧。酒我可不在行,你当我是超人啊,啥都懂?这酒啊,是一个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儿,为了让她老爸解解馋,特意去到西山区的枫岭脚村,让当地的村民酿制的,我只是负责运送而已。”萧云笑着道,从草地上抓起一只小蚂蚁,放在手心上逗着玩。
简简单单,一樽寡淡浊酒,清冽,氛氲,蕴含着父女情深,深似谷。
安静,没有言语交谈,苏墨砚出人意料地沉默了下来,定睛望着这樽来历波折的米酒。
柔和的阳光斜挂在苍翠不凋的榕树枝叶上,显得那么肃穆。
绿sè的草坪与白sè的蒲公英相得益彰,微风的脚步是那么的轻起轻落。
境由心生,苏墨砚内心腾起一股感动,眼睛微湿,磨砂着手里这樽不知蕴含着多少女儿爱的烧酒,如同chūn风拂面,心里荡漾起万顷柔丝,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三十年前人寻病,三十年后病寻人。这时间啊,像针尖上的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让人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啊。”
萧云皱了皱眉,不知他为何突然发出如此感慨,并没有出言搭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苏墨砚浑浊的眼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幽幽道:“我还清楚地记得楠楠五岁那年,那是一个寒冬,天特别冷,宁州下起了罕见的鹅毛大雪。有一天,我正在单位帮老领导整理开会用的文件,楠楠在幼儿园的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楠楠不见了。我当时整个人就蒙掉了,放下电话往外冲,回家找了一遍,没找到,就和你田姨发了疯似地,将亲戚家、朋友家、同事家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下落。我们不死心,又冒着大雪,走遍了她平时玩耍的地方,她喜欢去看书的书店,喜欢买小装饰的jīng品店,喜欢买雪糕的小商店,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仍然石沉大海。我们当时心急如焚,你田姨一路找一路哭,像个泪人似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那后来呢?”萧云的眉头皱得弥紧,这事从来没听苏楠提起过。
“后来我们没办法了,就报了jǐng,jǐng察让我们回去等消息,我们也毫无头绪,总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飞一通吧,便回家了。结果呢,在那小丫头的床底下发现她的,她当时哭得已经没力气了,小脸苍白得吓人。”苏墨砚的眼眶开始悄悄湿润了,像梅雨时节的窗棂回cháo。
萧云内心沉重得像在溺水一般,无法顺畅呼吸,艰难问道:“她怎么了?”
“原来呀,是因为这丫头太受男生欢迎了,她班上的几个女同学不喜欢她,就把我送给她的一只小白鼬毛公仔给剪烂了。小丫头跟那几个女同学理论,被打了几巴掌,就赌气偷着回了家。这么冷的天,她就一直从幼儿园走回到丹青巷,一个大人走都要半个小时才能走到,她一个小孩,就足足走了一个小时。你田姨帮她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小脚全是血泡。”苏墨砚泪水轻轻滑落,这是父爱之泪。
“就为了一个毛公仔吗?”萧云心如刀割。
苏墨砚侧头瞥了眼萧云,轻轻道:“那只小白鼬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那是她最忠实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你知道吗,小孩子的妒忌心,有时候会很重,重到大人无法理解的程度。楠楠因为太漂亮了,没有几个小女孩愿意和她玩,小男孩又不敢和她玩,怕其他小女孩不理他们。平时,其他小朋友都在开开心心做游戏的时候,楠楠总是坐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静静看着,怀里抱着小白鼬。回到家,也是一个人呆在房里和小白鼬聊天。我和你田姨看着看着,都会心酸地哭起来,这孩子太苦了。”
萧云极力控制着泪水的侵袭,轻声问道:“公仔被剪烂了之后呢?”
“我给她买过了一只新的小狗毛公仔,她没说什么,默然地接了过去。可是,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和新的毛公仔聊天,她也不会整天抱着新的毛公仔。每天傍晚的时候,她都会去巷尾的一棵柳树下看看,那里埋着一个她最心爱的朋友。”
“为什么不给她买过一只一模一样的?”萧云隐隐有些怨恨,怪不得每次陪她去散步,到了那棵柳树旁,她都要停下来缅怀一阵子,原来那里有着她的一分牵挂,一份不舍,这种情怀,只要是养过狗的人都能体会。
苏墨砚当然也听出了萧云话里的埋怨语气,人之常情,轻轻一笑,轻声道:“那只小白鼬是老领导去法国考察时,顺便给楠楠捎带的,是法国的一个知名玩具品牌Smoby生产的,当时只产了一百只,绝版了。”
“……”
两人沉默了下来,天地间,艳阳当空,夏风飒爽。
良久,苏墨砚拭干泪水,微微一笑,欣慰道:“这樽酒啊,我得留着,慢慢酌尝。”
“别让田姨发现。”萧云微笑,将那只在掌心里茫然徘徊很久的小蚂蚁放回了草地上。
“好。”苏墨砚将两只脚伸直,压了几下腿,松弛松弛,这样长时间坐着,换谁都受不了,简单运动完毕,然后轻轻吟起了一首元曲《沉醉东风》,“月底花间酒壶,水边林下茅庐。避虎狼,盟鸥鹭,是个识字的渔夫。蓑笠纶竿钓今古,一任他斜风细雨。”
“避虎狼,盟鸥鹭?”萧云皱了皱眉,好奇问道,“隐居而活,这是你的心声?”
苏墨砚叹息了一声,他很少会伤chūn悲秋得这么空泛近乎牵强附会,轻声道:“有什么心声不心声的,只是了表心情发点小牢sāo罢了。如今社会上豺狼当道,好人遭殃,与其混迹其中,不如隐身丘壑,一任他斜风细雨。”
“你是指庞月明?”萧云轻声道。
苏墨砚抬头望了眼蓝天,轻声道:“除了他,还有谁?市委十届四次全委扩大会议昨天在西山宾馆礼堂结束了,庞月明做的《宁州市委关于推动城市现代化建设进程的建议》以及《宁州市委关于推动古城区全面整改的建议》两份报告经过分组讨论、审议,都获得了通过。”
“拆迁工作要全面展开了?”萧云微微诧异,这个雷霆般的速度确实有点夸张。
“应该是吧,庞月明终究还是一意孤行了,唉,有野心的人,永远不肯低头走路。”苏墨砚感慨万千,轻声道,“文明碎片渐渐湮没,文化遗迹慢慢消逝,这是我们国家在城市建设进程中留下的遗憾。可惜前车已覆,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萧云没有答话,朝着古城区的方向望去,仿佛听见了那片古老建筑在齐声哀嚎鸣冤。
那是一个民族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