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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皇妃,暴君的女人全文阅读

作者:慕容梓婧     天机皇妃,暴君的女人txt下载     天机皇妃,暴君的女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天机皇妃,暴君的女人全文阅读

1.不信天命(1)

    不信天命(1)

    随着雕花木门洞开,一阵风入了屋。

    盘腿坐在榻上的沈婥,原本微闭的眼睛蓦然睁开,眸光绽放惊喜,然而下一刻却又黯淡下去,门在风的作用下吱呀摇晃着,门口却并无任何人的身影。一些落叶和灰尘被卷了进来,她闻到泥土的气息,这是要下雨了吧?

    她失望地叹了声,对着外面说:“他是不会来了,关了门吧。”

    好半晌无人应,她疑惑唤了声,“菀青?”

    从榻上下来,披了件衣裳往侧屋寻去,却见一个纤细的人影正躲在暗处耸着肩膀压抑地哭泣,正是半晌不应声的菀青。菀青虽然是沈婥的随侍丫头,可是二人的感情便如亲姐妹般,一起经历了许多的大风大浪,这时她连忙扳过她的身子,慌乱地拿帕子替她试脸上的泪水,“菀青,你怎么哭了?我知道,这些日子太辛苦你了,可是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菀青是个眉目纤细,眼睛里透着机灵的女孩子,这时红肿着的眼泡使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小姐,您别再等他了,您是古往今来最特别的女子,您可是杨筠松的亲传弟子啊,您即能窥破天机,指引辅佐皇上一路登基,何以就不能看破此刻的现实呢?皇上他,已经不是以前对您言听计从的皇上,他会杀了你的。以小姐之能,此时逃跑还来得及啊,小姐,我们走吧!”

    “不,师傅说过,我要辅佐的人,就是我的男人,这一生我与他缘分深重,不死不休,无法分开。他爱我,他不会骗我。”

    菀青绝望地看了她一眼,疾步走到内室去,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沈婥久已经没再用过的千年龟壳和六枚铜钱,她把它们狠狠地塞在她的手中,“奴婢不相信,您算不出接下来的命运!请您为自己卜一卦吧!”

    这曾是沈婥始终不离身的东西,似乎没有了它们,她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可是此刻她却像接到烫手的火碳似的,将它们都扔在地上,洒落的铜钱发出叮当响声,沈婥怒目看向菀青,“你不要逼我,若你觉得危险,你便想法先走吧,反正,我一定会等他来给我一个交待的。”

    “小姐——”菀青咬着唇,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蹲下身将龟壳和铜钱捡起来,此时外面炸雷击得屋顶都在抖动,一阵紧似一阵的大风使窗棂啪啪做响。

    沈婥的头发被吹得飞扬,然而目光却是平静如水,透着坚定。

    菀青再次将龟壳和铜钱交给她,“您即是放弃了自己的命运便也罢了,那么您便替您最担忧的人卜一卦吧。想当初,您可是再三叮嘱,要皇上好好的照顾于他,给他一个大好前程,可是自从皇上登基,您已经半年多没有见过他了,您不担心他吗?”

    “尹白玉……”沈婥的心蓦然一紧,愣了半晌,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龟壳和铜钱。

    天空变得更加黑沉,一道闪电,照亮主仆二人的容颜。

    神情都是古怪的凝重。

    半年来,沈婥第一次再次执起龟壳,再次摇卦。不为自己,只为尹白玉。

    过了片刻,当铜钱落地之时,沈婥忽然面色惨变,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喉头微甜,鲜血喷涌而出……

    见此状,菀青嘶哑着声音道:“看来奴婢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尹公子早在皇上登基那日已经被秘密处死!小姐你好傻啊,你和尹公子知道皇上那么多的秘密,他又怎么可能留你们在世上,小姐,我们想办法逃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等死了!”

    菀青的话才说到这里,便听得一个清越冷酷的声音道:“是,尹白玉早已经死了。”

2.不信天命(2)

    不信天命(2)

    随着说话声,一个身着龙纹袍,身材修长的男子带着满身的冷意走了进来,只见他螓首膏发,自然峨眉,一双凤目斜飞,端的是俊逸无比,正是沈婥日夜期盼的那张容颜,只是他唇角那残忍的冷笑令她微微窒息,本该不顾一切扑到他怀里的她,此时只是怔忡而茫然又错愕地看着他,似乎还没有明白他刚才说的那是什么意思。

    他蓦然掐住了菀青纤细的脖颈,“你这丫头,倒是多事,敢撺掇主子逃跑,该死!”

    随着嚓嚓两声轻响,沈婥尚来不及阻止,就见菀青的双手软软地垂了下去,一双不甘的美眸睁得大大的看向她,死不瞑目。

    男子微微一用力,将她的尸体扔到门外去,又将门仔细地关好,把风和雨都关在门外,再转过身来时,面容之上竟然带着些许的微笑,暖暖的就好像夜空里最美丽耀眼的星星,然而沈婥手中只握着龟壳,握得太紧,指甲已经掐断在龟壳之中,刺痛的感觉那么清晰,然她却恍然未觉。

    “婥儿,你害怕了吗?”男子走过来,轻轻地扳起她的下巴,她眸中浸着泪,却始终没有让那泪落下来,澄清的眸光只盯在他的眸底深处。

    男子竟显出两分怜惜,拉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我知道你在等我,你在奇怪,为何我登基后,要立姬烨妤为后,却将你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你想我给你一个答案,我并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所以我今天来了,我来就是要给你一个答案。”

    “这事儿,要从哪里说起呢?”男子很舒适地坐在沈婥对面的椅子上,微蹙眉头,似乎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沈婥却知道事情从哪里起始。

    大约四年前,邾国都城安阳城内,忽然像瘟疫般散播开一个消息,消息的内容是说,当朝国君曹项命不久亦。这个消息直接导致了曹项的儿子们的夺嫡之争,其中以曹煜、曹炟、曹煣之间的争夺最为激烈,三位皇子党派势力也最为强悍。

    山外高士杨筠松,名益,字亦玄,乃是上知天文地理,八卦星宿,下懂机关数术,人面风水的奇人,并且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甚至有人说他就是百姓心中的皇,用好了便可立国安邦,用不好则必然癫覆江山社稷。

    当朝国君曹项却是个聪明人,眼见着三子夺谪将酿成大祸,曹项拖着病体三顾茅芦,请他出山阻上这场即将展开的夺谪浩劫。杨筠松被曹项爱民之心感动,终于决定助曹项一臂之力。让自己身边最得意的徒儿沈婥跟随曹项来到安阳城,之后又通过刻意或者是无意的安排,使沈婥卷入了这场夺嫡之争,以弱质纤纤之身,发挥定海神针之效,以左右局势。

    过程艰难而危险重重,但最后还是如曹项所愿,这场夺嫡最后以很意外的方式圆满结束,除了伤了几个皇子的感情,并未酿成劳民伤财的大祸。

    曹项于半年前,欣慰而逝,皇四子曹煜登基。

    沈婥之所以能够如此精准地选定人选,并助其登上皇位,是因为下山前,其师杨筠松将她叫到暗室,刻意叮嘱了一些事。

3.不信天命(3)

    不信天命(3)

    他告诉她,真龙天子其身都有特殊的标志,就如曹项脚踏七星,而这一代的真龙天子其标志是在左手心里,有一颗艳红的朱砂痣,这手握朱砂痣之人,与你有三世情缘,是爱你的人,你二人将痴缠一生,不离不弃,不死不休,你帮他便是帮你自己,便是帮黎民百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是什么。

    师傅最后还叮嘱道,“记住,一定不能犯错,你要知你的选择,决定着将来百姓的福祉,一定要找到真正的真龙天子!”

    师傅的话她牢牢记在心里,因为师傅的每句话,都似乎决定了她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真龙天子、爱人和她自己的身世。

    她是师傅捡来的,以前总是想,左右不过是爹娘贫困,养不起,所以丢在了路上被好心的师傅收养而已,可听师傅这么说后,她忽然觉得,或许自己的身世并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可惜,直到如今,她也并没有接触到关于她身世的任何东西。

    而眼前,她倾心帮助他三年,利用自己的智慧及从师傅那里学来的人面风水等知识,于波澜诡秘的重重较量中,指引他以弱势胜强,最终脱颖而出成为真龙天子的男子,看起来一定是会杀了她。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他那么沉默地立在人群中,她一眼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他。

    当她大胆扳开他手掌的时候,看到左手心里的艳红朱砂痣,她的心怦怦怦狂跳的情景。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吻她时,说她是他这生,最爱的女子。

    言犹在耳,一切却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此时,男子将眼前的两个茶杯斟满冷茶,把其中一杯递到沈婥的面前,眸中略带嘲讽,“其实我根本不信天命,人的命运是自己掌握的,你知道每次看到你拿着你的龟壳煞有介事的卜卦时,我是什么感觉呢?其实你不过是个可爱的小神婆而已,你在这场局中,并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我现在得到的一切,也都是我应该得到的,凭我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他能将这话说的这么大言不惭,沈婥忽然想笑,好几次,他有危险都是她卜出来的,是她想方设法的救了他。现在他一句话,抹煞了所有。

    男子见她神情,便也知道她的想法了,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向她摊开自己的左掌,掌心那颗朱砂痣那么耀眼的在那里,像嵌在白玉上的红宝石,莹润可爱。

    师傅说过,这颗朱砂痣是真龙天子才会有的,也代表了他与她之间的三世情缘。

    一时间,她很茫然,既然如此,为何她与他之间,会走到如此的地步?

    男子此时但笑不语,沾了些茶水,轻轻地抹到那颗朱砂痣上,反复揉搓,不过片刻功夫,那颗痣居然从手心里消失了。

    他用胜利的目光看着沈婥,语气里透着冷冷的嘲讽,“真龙天子手中有朱砂痣,并与你有三世情缘……你师傅那个老神经,什么山外高士,我看就是个骗子罢了,他对你说的这些话,早在他刚刚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这几年,我做了这颗假痣,将你留在身边,无非不想你给我捣乱,去找什么真正的真龙天子罢了,你看,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命运,根本不是由天定,而是有我定,你说可笑不可笑?”

4.不信天命(4)

    不信天命(4)

    沈婥手中的龟壳落在地上,手指的鲜血滴滴洒落,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个她倾心爱了三年,助了三年的男子,却原来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个男子吗?

    天呐,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那样可怕而阴沉,陌生的好像双方从来不曾相识。她奉师命下山助真龙天子,刹那间变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既然他不是真的真龙天子,既然她还没有找到真的真龙天子,那么她将继续找下去,那么她如果活着便成为他的麻烦,他的敌人,如此这般,他自是不可能放她离去。

    可惜尹白玉和菀青,就因为她的糊涂而殒命。

    可是,就算她错了,一切都是她的误会,那么她和他之间的爱情呢?这也都是她的误会吗?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问出来。

    倒是男子,真的是很了解她,她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时候笑笑地说:“我从开始即知你终究会是我的敌人,我怎会爱上你?姬烨妤是陈留王遗孤,陈留王于我有恩,烨妤有这样显赫的身世,兼又漂亮,温柔,哪是你这样的山间野女可比的,我自是会封她为后。

    这本来你自已也能想清楚的,毕竟你自己最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外界传闻高士之徒沈婥助我良多,将你推上神坛,可你我现在都明白了,你不过是我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毕竟大家都知道,你选择的男子,便是真龙天子。

    这也是你能多活半年的原因。宫门重重,深宫寂寥,你在此半年多,大家都已经将你忘的差不多了,现在,也是该你走的时候了。”

    他的语气很温柔,甚至每句话都很合理,连沈婥都觉得,自己如果此时不死,就是不识时务。

    可是沈婥不想死,她无法忍受,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欺骗和嘲弄,更不甘心没有完成师傅交待的任务。

    袖子里悄然滑出一串铃当,这串铃当是当初她随着曹项下山时,师傅交给她的,是叫做引魂铃。以师傅的话说,毕竟天意难测,难保中间不会出什么岔子,到时候这串铃或可救她一命。

    她暗暗地捏了决,身子离开椅子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即是如此,这深宫之中已无可念之事,我走了。”

    她语气平静,心却已经碎成齑粉。

    他骗了她的感情她的一切,还杀了尹白玉和莞青。

    她说走就走,头也不回,打开门,只觉得一阵强烈的风吹向她,夹杂着冰冷的雨丝,眼眸痛得睁不开来,接着后心狠狠一痛,听得男子的声音淡淡地道:“我会让你走的痛快的,看在你那么傻的爱过我的份上。”

    他果然让她痛快,一把匕首直没入她的后心,她没有回头,她便是死,也不要死在这个可怕的魔鬼身边。

    所以她忍着剧痛,咬碎银牙,仍就不顾一切往黑沉冰冷的雨幕中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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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还你一个锦绣前程

    还你一个锦绣前程

    邾国。敬恒一年,仲夏。安平郡。

    正午的阳光将大地炙烤出铜锈般的味道,街道三三两两的行人,无精打采地走着,路旁的小贩摇着巴蕉扇木然地瞪着经过的路人,并不起身呦喝。一个醉汉拿着半坛子酒,摇摇晃晃地从酒肆里走出来,还不停地继续往喉咙里灌酒,不小心撞倒了道旁卖梨的小摊子,惹得摊主破口大骂,拿梨向他攻击。

    醉汉接了梨,嘻嘻向摊主一笑,“谢了!”便又啃着梨,喝着酒,继续往前而去。

    拐进不远处的小胡同,醉汉终于倒在一堆秽物前,还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长吸了口气向天叹道:“我柳益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天道不公啊,呵呵,天道,何为天道?天道不公啊……”

    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发泄自己的愤怒和怨懑,没注意到秽物堆里有个活物儿,因此当这活物儿抬起发丝蓬乱的头颅,并向他伸出手,想要夺过他手里的梨的时候,真个是把他吓了一跳。

    他蓦然跳起来,定睛往那活物儿看着,只见是一个分不出男女的叫花子,不知道在秽物堆里躺了几天了,看起来有些奄奄一息,唯那双眸子却是清亮,此时执拗地看着他手里剩余的半只梨,咽着口水。

    柳秀才颇为同情这个叫花子,但是想到自己的命运,比这叫花子也好不了多少,他坐了下来,将梨递到叫花子的手里,“你吃吧,不过半个梨也顶不了什么事儿,你要想办法继续去找吃的才是,你只是个叫花子,只要爬出这堆秽物,向人们伸伸手,这安平郡总归不能饿死了你。”

    小叫花几下将那梨吃完了,舔舔唇,似乎有了些力气,便也坐了起来。

    柳秀才又接着说:“不像我,堂堂柳秀才,因着这秀才的身份,是绝不能食嗟来之食的,如今却只剩余了手中这半坛酒,今日也是我柳益最后的时光了,能够施舍你半个梨,却也是缘分。”

    “半个梨算什么,我还你一个锦绣前程。”

    沉默了半晌的叫花子忽然说话了,清声清越,透着娇脆,让柳秀才确定她是个女娃子。

    “呵呵,你个小叫花,口气不小啊!实话告诉你,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二,参加过四次科考,每次都落榜。这就算了,我还是个酒鬼兼赌鬼,就在今天上午,我赌输掉了我唯一的地和房子,眼见着科考又近,我连路费都没有,不能参加科考,又什么都没有了,你是不会懂得我的绝望,前程?我柳秀才到了今日,才知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谈什么前程。”

    小叫花观察着柳益的脸,只见山根挺直,地阁方圆,明明是大贵之相,美中不足者便是额头窄小,眉散纷乱,显示他根基薄弱,中年之前穷困并且耽于玩乐享受。

    但是他的好运道的确到了。

    小叫花暗中掐指默算,微微一笑说:“今夜子时,你往南走。若遇不平事,还请如助我一样助于他,想来你的困境也会因此而解。”

    小叫花说完,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柳秀才,他日飞黄腾达,且莫忘了今日你我之谊。再见。”

    柳秀才酒劲儿本就没过,当然也不信小叫花的话,只是呵呵一笑,向小叫花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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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皇妃薨

    皇妃薨

    小叫花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发黑,头有些晕。

    她不知道自己在垃圾堆里躺了几天,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痛,口干难忍,才会想要抢过柳秀才的梨。

    如今梨吃完了,身体还是很虚弱,走几步就气喘吁吁。

    低首间,发现自己腕间的一串铃当。

    果然这是串救命的铃当,她沈婥毕竟还是从皇宫里逃了出来,从恶魔的手中逃了出来,既然活着,当要继续好好的活下去,不能随了那恶魔的愿。只是,她冲入雨中后,如何跑出皇宫的,却没有任何印象了,似乎从她跑出的那一刻,到她醒来,中间都是空白的。

    正在这时,一队身着青袍的衙差敲着铜锣走过来,当前一人懒洋洋地喊着,“敬和皇妃因病薨了!举国致哀!即刻起清洁街道,每户挂白幡,以送敬和皇妃上路!”

    现在一幅小叫花模样的沈婥,倒是有些奇怪,在宫里的时候,没听说过什么敬和皇妃啊,再说一个皇妃而已,逝世后用得着举国致哀吗?她略微好奇,便跟在这队人的后面,见他们到了郡中心的布告台上,将卜告贴在上面,小叫花挤进看热闹的人群,目光往卜告上扫去,一眼看到皇妃的名字,不由愣住了。

    原来皇妃的名字正是——沈婥。

    她再低首看看自己手腕上的引魂铃,她确定自己从皇宫里逃了出来,虽然此时身体很不舒服,但还是好好的活着,并没有死去。真不知道,曹煜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时候,听得有人说,“这个皇妃沈婥,便是当初助皇上夺天下的奇女子吗?怪不得这半年来都听不到她的消息,想必是病得久了,真是可惜啊可惜,以她立下的大功,此时应该享尽荣华富贵才对。”

    又有人说:“她助曹煜登上帝位,可见也并不是什么识大体的好姑娘,曹煜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安平郡的人可都清楚得紧,他是恶鬼,沈婥即助他,便是女恶鬼,早死便是她的报应!”

    “到底人已经死了,人死为大,前生后世债也都清了,大家便不要再这样说她了吧。”

    这声音娇娇弱弱,却有着莫大的魔力似的,众人立时都住了口,齐齐将目光落在说话女子的身上。

    小叫花也看向这女子,只见她肤如凝脂,眼若丹杏,一身绿色小袄,手腕间华光闪闪,却是戴着颇为名贵的祖母绿,全身上下的打扮让人一瞧便知是大家闺秀。

    有人道:“姬小姐,您也来了。”

    女子嗯了声,温温柔柔向众人一笑,“即是大丧,还是别在这儿围着了,皇命已下,大家都要遵守,且莫要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是是是。”众人皆点头,竟自散去。

    小叫花也准备走,却见女子的目光蓦然落在她的身上。

    微微一怔之下,笑道:“果然你是命硬,没有死去。你即是没死,为何却不回家去呢?你娘亲已经在姬府闹了好几次,如今要将半条命都闹掉了,你却还有心情在这里看热闹?”

7.你是一棵小草

    你是一棵小草

    小叫花微微顿住脚步,茫然看着眼前的女子。

    只见她颇为厌恶地用绣帕捂住了口鼻,“你为何把自己弄成这样,跟个叫花子似的,这么臭……唉,你真是把姬家人的脸都丢光了!”女子越说越不屑,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替死去的皇妃沈婥说话时的和善,眸子里戾气乍现。

    “你和我拉开些距离,我受不了你身上的味儿!还有,快点随我回去吧!”

    小叫花此时正不知应该要到哪里去,这姬小姐虽然语气凶恶,但好像自己与她颇有渊缘,小叫花于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来到了姬府。

    ……

    姬府门前两座石狮,绛红大门,气势颇足,与附近的民宅形成强烈的反差,门楣之上大大的书了“姬府”二字。

    见到姬小姐回来,守门的小厮赶紧将门打开。

    看到姬小姐身后的小叫花,不由嫌弃地道:“五小姐,您可把七小姐找回来了!唉呀,宝禄少爷有救了!”

    “嗯。”姬小姐淡淡地应了声。

    之后,小叫花被带到了姬家大厅里。

    半柱香后,小叫花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小叫花,更不是已故的皇妃沈婥,而是姬家外室所生的小姐,排第七,因为姬家大夫人一直不承认外室的身份,所以她并不姓姬,而是随母姓安,单名一个歌字。

    带她回来的五小姐叫姬静姝。

    姬静姝一见到姬家大夫人宓氏,马上就说:“大娘,我把老七带回来了,她就是自己跑出去玩儿,根本不关宝禄的事情,即使宝禄当时打了她,也没有下狠手,您看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儿?还请大娘网开一面,放了宝禄吧。”说着她就跪了下去,向大夫人嗑了个头。

    宓氏大约有四十岁左右,气质端庄,看起来颇为和蔼,穿着打扮华丽尊贵,此时看了几眼安歌,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任性?你便是去哪里,也要提前告诉你娘亲一声,也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风波。”

    安歌此时还在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中,根本无暇理会大夫人到底在说什么。

    宓氏叹了口气,“虽说你并不能真正算得上是姬家的女儿,可到底也是在姬府照拂下生活的,你这一出走,倒连累得宝禄受罚,罢了。既然你已经回来,便与你的母亲一起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她说完便起身要进里屋的样子,姬静姝忙说:“那宝禄……”

    “放他出来吧,就说是大娘误会了他,给他送些上好的伤药,还有,好好整治一桌菜,给他补补身体。”

    “静姝替宝禄谢谢大娘。”

    须臾,房间里就只剩余了姬静姝和安歌,二人目光相对,姬静姝的目光冷冷冰冰的。

    安歌的眼里则是茫然,姬静姝皱了皱眉头,她最不喜欢安歌那貌似天真无辜的脸,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她终是忍不住冷笑了声,“你不要怪宝禄,你也没资格怪他,他是姬家最尊贵的小少爷,而你不过是长在门外的一棵小草。他是打了你,可他没有打死你,已经是你的幸运。”

8.改变自己的命运

    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居高临下的语气让安歌很不舒服,眸子里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讽,“你带我回来只是为了救宝禄吧?”

    “是又怎么样。”姬静姝的眸子里满是不屑,却也有一点点的诧异,从前的安歌,在她面前可是多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只有默默听她教训的份儿。

    安歌的表现令姬静姝极为不满,又接着说:“不识好歹!你跟宝禄作对有什么好处?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等着看你再吃些亏罢了。”

    “我娘在哪里?”安歌问。

    “小红,带她去见她娘。”

    一个奴婢应了声,走到安歌的面前,“七小姐,走吧。”

    安歌在一间小小的柴房见到了安氏,她身体虚弱,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爬在柴堆之侧,头发蓬乱,嘴唇干裂出血,见到安歌进来,她的眸子蓦然亮了,挣扎着起身,伸出双臂将安歌猛地抱在怀里,“歌儿,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抱着安歌的身体微微发抖。

    “娘,我们回家吧。”

    “回家?大夫人那里……”

    “是她让我们回去的。”

    “噢,好,好……”

    安歌扶着安氏缓缓地由后门走出姬宅,一路上,她数次扭头打量自己掺扶着的这位中年女子,她几乎是遍体凌伤,可因为女儿的存活,她精神头儿似乎很好,不断地问安歌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好几天都不回家?还有,又怎么弄成如此狼狈的模样,有没有受伤……

    这让安歌的情绪很复杂,她从小跟着师傅长大,从未体会过父母之爱,亦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多说话糊弄了过去。二人来到一个幽深的胡同底,面前斑驳的窄门透着些森凉,门没锁,安氏直接推开了门,进ru小院,只见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的确也没有锁门的必要。

    安氏受了伤,又饿了好几天,安歌便让她去休息,自己去厨房里找吃的,好在还有之前剩余的一点菜干和米,煮了菜干粥,端到安氏的面前。

    安氏端着粥碗,眼圈又红了,“歌儿,都是娘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安歌微微笑着安慰她,“娘,别想那么多了,以后我会自己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安氏吃惊地看着她,在她的印象中,安歌向来沉默,不擅表达,而且骨子里亦是有些怨恨她这个当娘亲的,怪安氏为何要做姬府的外室,若当初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的地步呢?

    安歌自是不知道这些情况,又问,“娘,有镜子吗?”

    安氏啊了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低低地答了声,没。

    母女二人生活落魄,安氏的身体差,这两年几乎就是靠安歌帮别人洗衣服和挑菜捡柴过日子,整日里蓬头垢面的,哪里用得着镜子。在一年多以前,安氏把家里唯一的铜镜送到当铺当了几纹钱,买了一顿包子吃掉了。

    安歌听了也没说什么,母女二人用过饭之后,安歌就端了盆水在房里,鼓了好一会儿的勇气,才低首往盆里看去。

9.财神爷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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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纹有些微的波动,使她的影象略微失真,即便如此,她还是看到了一张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脸,这是张布满污迹的瓜子脸儿,唇是弯月形,唇角微微上翘,永远似笑非笑的样子,双眸清澈如冰泉,若是洗下脸,相貌还是不错的。

    安歌其实已经猜到,自己当然不是从前的模样了,但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心里依旧翻江捣海,有疑惑不解,有震惊错愕,从来未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的事件发生,她的魂,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体里。

    又想起今日在姬府,由众人的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很明显,那个叫宝禄的打了安歌,并且差点将她打死,不,安歌已经被打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顶着安歌的脸的沈婥。

    可怜的安歌,不知道她的魂魄现在又在哪里?转而又想,或者天可怜见,如此只是为了让安歌解脱,让沈婥继续活下来,否则曹煜是绝不可能放过她的,而真正的安歌必然继续受折磨。

    “那么,以后,你就是安歌了。”她望着水中的影子,喃喃自语。

    这一晚,母女二人无话,安歌独自洗漱完毕就睡了。

    躺在冷硬的炕上,才觉得身体各处都很疼痛,特别是后背,每动一下都扯着她的心脏,痛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休息了整夜,第二日清晨,却感觉好多了,虽然身体还是疼,却没疼的让人不能忍受。

    刚刚走到屋外,就见安氏已经提着菜篮子回来了,她今日也打扮的干净利落,虽然穿着最仆素的衣裳,却隐隐有几分贵气。

    她笑着说:“今日有善人做善事,在发米,机会难得,我要赶紧再去领一次米。”

    安歌顺嘴问了句,“谁这么好心?”

    “是外地来的一个大善人,说安平郡出了英雄,便是为了这位英雄,也要在安平郡做回善事,给英雄积阴德呢。”安氏说到这里顿了下,又道:“歌儿,你便不要去领米了,这种没面子的事让娘去做好了。”

    安歌听闻,反而也去厨房找了个布袋拿在手中,“家里已经没米了,多领一份总是好的,再说这也没什么丢人的。”

    说着,便与安氏又返身出了门,往施米处而去。

    施米处设在郡中心的聚事处,施米者是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浓眉怒目,身材高大,施米施的一板一眼,一勺下去不多不少,正好每个人一斤。安歌在曹煜身边几年,见得奇人异事也多,此时马上就确定这个青年是个武功高手。

    青年的身边站着的,竟是昨天施舍给安歌半个梨的醉汉柳益,这时候他神清气爽,红光满面,面对前来领米的百姓对他的致谢,他一个劲儿地说,“不客气,千万别客气,都是托大家的福,才有柳益的今天。”

    ……安歌见状,眼睛微眯,便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旁边有人说:“这柳益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让他误打误撞救了财神爷,今日财神爷派人施米给他积福,如此财大气粗,可以预见柳益这穷秀才以后定要飞黄腾达的。”

    “可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这财神爷我昨儿还见了,那个气度,那个俊逸,那个尊贵……柳秀才若聪明,便干脆抱紧这人的大腿,自是下半辈子不愁吃喝了。”

10.夜半刀剑声

    夜半刀剑声

    “你们说,我咋没这运气呢!”有人愤愤不平地低嚷着。

    “你就是有这运气,你能奋不顾身一个人去斗三四个劫匪吗?你敢吗?要我说还是柳秀才勇敢,要换个人早吓得屁滚尿流,怎么还会想到去救人!”

    大概这人的话说到点子上了,勇斗匪徒这种事,人人都能想,但不是人人都能做,柳益得到现在的奖赏,乃是他该得。

    再说,受益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嚼舌头根儿的人?

    终于轮到安氏母女领米,安氏装了米后就赶紧向柳益掬躬,“谢谢柳秀才,我们都是沾了柳秀才的光啊。”

    安歌跟着娘亲一起掬了一躬,却只是稍微地弯了下身子。

    柳益并没有认出安歌来,他可没想到昨儿那个小叫花子变成了眼前虽然穿着仆素但却白白净净的女孩儿,这时很和气地向母女二人也弯腰掬回来,“都是街坊邻居,应该的,应该的啊。”

    安歌并没有点破,和安氏一起退出了领米的人群。

    柳益看着安歌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儿的小叫花子来,他记得小叫花的背影倒与眼前的女孩儿有些相似,不觉得怔忡了下。今晨,他已经让人到处去找那个小叫花,小叫花却消失了似的,现下他在这里施米,也并不见小叫花来领米,他本来还打算,与小叫花同富贵呢。

    因为他现在的一切,的确是小叫花赐与的啊。

    原来昨日与小叫花说完话后,小叫花走了,他就躺在污秽堆里睡着了,直到晚上风凉,他受了冷激灵灵的醒来,眼见苍穹漆黑,更深露重,又不免悲叹自己的身世,竟自黯然了一阵,站起身想要回家,忽然想起自己的房子已经在白日输给了别人,如今已然没有栖身之处。

    茫然之时,小叫花的话忽隐隐地响在耳边,似乎在冥冥中指点他方向,反正也没有地方可去,便按照小叫花的话走一遭又如何?

    深夜里的安平郡,除了遥遥传来的梆子声,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他在暗色中走了片刻,正自嘲,怎会相信一个小叫花的话?就听得不远处隐隐有喊打喊杀的声音,他立刻警觉起来,猫腰缓步往前探看,只见夜色中几个黑衣蒙面人,正将一个少年围在其中,各出致命的绝招,想要杀死少年。

    少年大约十八、九岁模样,一身白色锦袍,此时腰腹之处已经受伤挂彩,没有武器,全凭一双手对抗着三个黑衣人的刀剑,此时已经落在下风,眼见再撑得片刻,肯定要死在这三个黑衣人的手中。

    柳益虽嗜酒如命,又是个赌徒,但到底也是自小读了圣贤书的,知道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之语,虽然看不清白袍少年的面容,但觉得他眸正神清,那三个蒙面人却出手狠辣,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一目了然。

    柳益脑海里又出现小叫花说的话,“若遇不平事,还请如助我一样助于他,想来你的困境也会因此而解。”

    他拍拍脑袋,自己不过一介书生,如何是三个杀手的对手?

11.惊险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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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而却又想,今日不死在三个杀手的手中,反正最终还是要流落街头,毫无尊严的死,不管怎么样都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不如用这有用之身去救了这少年,也是一桩善事,就当给自己积阴德了,希望到了阴间后不再会受穷苦折磨。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挽起了袖子,从巷道一角拿了根细长的竹杆,鼓足了劲儿,声若狮吼,往三个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本来已经要胜利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斤。

    再加上柳益长竹杆儿乱挥乱晃,不怕死地大吼大叫什么,“尔等宵小小贼!还不受死!”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倒真的把三个黑衣人逼退半步,在他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柳益扯起少年的手便往前跑。

    少年眸若寒星,甩开了柳益。

    柳益若无所觉,喊道:“快逃啊,想死吗?!”

    少年冷道:“无路可逃。”

    却反过来抓起柳益,二人一头栽到旁边的郡河里,三个黑衣人急急跑到河边,只见水流甚急,已经不见二人踪影,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往下游追去。

    要不说,这少年头脑清晰,判断精准。

    三个黑衣人都是武林高手,若按照柳益的逃跑路线,他们的确是跑不掉的,柳益横冲直撞过来,无非是给了少年一个喘息的机会,使他可以从三个杀手的圈子里脱身出来,跳入河中逃走。

    当然,这些都是被河水呛得半死的柳益被少年拉出河后,才想明白的,此时天色微明,借着青光见这少年眉飞入鬓,一身风华气度非常人所有,虽然受伤了,动作之间仍是优雅尊贵,不由地对少年起了无限的崇敬之心。

    少年倒没有过多关注柳益,只自顾自在墙角做了个月形记号。

    不出半个时辰,就有几个气宇宣昂的青年找来,对着他齐齐跪下,说是护驾不利,自请责罚。

    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只向他们吩咐,“这位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安排下去,以这位先生的名誉向安平郡施米一日。”

    之后,少年随便裹了下伤,独自离开了,剩余的事情都有其属下与柳益完成。

    因为少年的属下都是办事利落,又严肃不多话的人,所以柳益此时并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也不敢多问,只暗自忖着,等施米结束,还是要好好地跟着这几个青年后面,自己有一身才学,苦于无用武之地,这少年一看就知非同寻常,自己若是做了他的门客,还怕将来不发达?

    他正自打着好算盘,安歌已经随其母返回了胡同底的小破屋。

    一进屋,便见几个高大的家丁打扮的男子凶恶地看着他们,在那张缺了条腿的桌子旁,坐了个华衣少年,圆脸短鼻子,一颗大头像是直接镶嵌在肩膀上,眼珠子四面不靠边儿,像颗黑豆子戳在眼白里,手中拿着条马鞭,足登鹿靴,靴尖上的红宝石闪着微光。

    他见到安歌,就微微地怔了下,之后眉头一拧,显得非常生气。

    安氏见状,连忙强笑着说:“宝禄少爷,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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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最后的冲突

    最后的冲突

    原来这位就是姬家最尊贵的小少爷姬宝禄,安氏捏捏安歌的手,示意她凡事忍耐一下,就忙着去给姬宝禄倒茶水。

    姬宝禄手中执着马鞭,缓步走到安歌的面前,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看,眸子里满是茫然。

    那日的事情,他可是记得很清楚。

    他本来是上街找个漂亮的鸟笼的,带着三两家丁在街道上闲逛,就见安歌正挑着担柴往胡同里走,大概已经先看到了他,就头一低加快了脚步,企图躲开他。他最喜欢这样的安歌,像见了大猫的耗子,他觉得很好玩,于是唤了声,“安歌别跑!”

    带着家丁追上了安歌,两个快步向前拦在前面,姬宝禄和另外一个则堵住后路,安歌见无路可逃,只好将柴从肩上卸下,“宝禄少爷,何事拦安歌?”

    “我问你,你这柴是不是送到别人家的?”姬宝禄问。

    安歌怔了下,答道:“不是,自己家用的。”

    “自己家用?”姬宝禄往四周看了下,“这条路,可不能够通到你家里。你不必骗我了,你肯定是送到别人家去的。你可真是不给咱们姬家长脸啊,你捡柴卖钱,让别人怎么想?以为我们姬家缺这几个柴钱似的。”

    安歌已经被教训惯了,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听着。

    姬宝禄道:“来人呀,把这柴给我一把火烧了!”

    安歌听闻,连忙将柴护住,求他道:“宝禄少爷,这柴是我天不亮就上山去捡的,我娘病了,卖了这柴要给我娘子买药,我今日再没力气去爬一次山捡柴了。宝禄少爷就饶我一次吧,让我把柴送去。”

    “住口!你这话让别人听去了,倒以为姬家怎么着你们了!我才不信你们会饿死,无非就是装可怜,让别人以为你们母女生活的多凄惨。”

    姬宝禄挥了挥手,几个家丁立刻把安歌推开,将柴扔到墙角,拿了火折子就准备点。

    其实像烧掉安歌的柴,抢了她买的菜这种事,也发生过多次,每次安歌都逆来顺受,不敢做反抗。

    可那天的安歌,不知怎地也犯了执拗脾气,疯了似的扑到那担柴上,向他们吼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们休想!”

    姬宝禄咦了声,撸了撸袖子,“小贱蹄子,你反了?”

    安歌嘲讽地笑道:“你该叫我姐姐!”

    “啊呸!”姬宝禄向她啐了口,的确,安歌比姬宝禄早出生几个月,按道理他是该叫她姐姐,可是若是有人知道他有这么样一个整天做苦工的姐姐,他的脸面还往哪放?当即扑上去,亲自抓起安歌的衣领,把她拽倒在地上,踢了一脚,说:“你脸还真大,还想要当我姬宝禄的姐!你去问问,姬家的列祖答应吗?”

    说着又是几脚,安歌痛地蜷起了身子,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姬宝禄怒目而视。

    姬宝禄边打边说,“快,把柴给我烧了!我今天还偏就要把它给烧了!”

    几个家丁三下两下将柴点燃了,看着那燃起的熊熊火光,安歌忽然绝望了,如果需要一直这样悲惨的活下去,不如就被打死了的好。

    她忽然抱住姬宝禄的腿,狠狠地咬了下去,都说血缘亲情,她倒想尝尝这亲人的血是什么滋味儿,因此死死地咬住不放,任凭姬宝禄痛得杀猪般叫,任凭他的拳头像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她就是不放开,直到嘴里充溢着铁绣般鲜血的味道。

13.前因

    前因

    看着她满嘴是血的样子,狼狈又可怕,姬宝禄跟疯了似的,唤三个家丁,“打,给我往死里打!”

    他自己首先冲上去,对着安歌披头盖脸的一顿打,家丁也围上来,不管不顾的乱踢乱打,直到他们打累了才停止,却发现安歌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唇角缓缓地流出血,面色青白,目光呆滞。

    主仆几个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过了半晌,一个家丁探了探安歌的鼻息,忽然一屁股坐地上,向姬宝禄说,“少爷,她,她死了……”

    姬宝禄啊了声,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安歌虽然是外室之女,可到底流的也是姬家的血,姬宝禄虽然是姬家最尊贵的小少爷,却又并不是大夫人宓氏所生,他与五小姐姬静姝都是三夫人所生,可怜三夫人在姬宝禄九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大夫人宓氏看在夫君的份上,对三夫人所遗下的两个孩子尚可,只是若抓住什么把柄,也会毫不留情地惩罚。

    好在姬静姝颇为有头脑,也很懂事,常常叮嘱姬宝禄一些关键事宜,不至于犯在大夫的手中,但这次他打死了安歌,所谓杀人偿命,大夫人定要拿此事大做文章。

    想到这里,姬宝禄很后悔自己的冲动,可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那堆柴也已经烧成灰烬了,姬宝禄和几个家丁在这堆灰烬前蹲守到天黑,把安歌的尸体就扔到了灰烬中,稍稍地掩盖一下,并且商量好,回府后,无论大夫人如何问,只不承认已经将安歌杀死。

    之后,不知消息如何走漏了,大夫人还是听说了此事,兼安歌没有回家,安氏闹上姬府,事情瞒不住了,大夫人一边将姬宝禄关在府内地牢里,等待姬老爷回来后处置此事,一边应付大夫人,又害怕她将事情闹到官府去,最后干脆把安氏也关在柴房内。

    控制住了最关键的两个人,按照大夫人的想法,只要安歌的尸体一出现,就可以杀了姬宝禄这个小杂种,谁知道派人到处找了几天,竟然没有发现半埋在灰烬里的安歌,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夫人也不好下手,最后安歌却很意外地平安回来。

    大夫人见此事也做不了什么大文章了,便也懒得管了,打发了安歌母女,放了姬宝禄加以安慰,日子如常的过下去。

    只是姬宝禄这口气咽不下去啊,从地牢里出来,眼见着姐姐姬静姝为了他的事儿又瘦了一圈儿,而且在地牢里的时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又以为大夫人真的会让自己去给安歌偿命,他可以说受尽了折磨,现在即知她没死,当然要把这口气给找回来。

    此时,他露出令人嫌恶的奸笑,“好你个安歌,越来越奸滑了,居然给少爷我装死!害我差点儿给你这贱人偿命了!”

    安歌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景,但她却知道,安歌是真的死了。

    现在的安歌身体里,是她沈婥的灵魂。

    姬宝禄是杀人凶手!

    她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没有半丝闪躲惧怕,冷笑道:“怎么,你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你——”姬宝禄咬咬牙,手中的扇子在手心里拍的啪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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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标注一下几个名字的读音:

    曹煜(yu第四声)————释意,华彩盛茂,光辉灿烂,明亮的样子。

    曹炟(da第二声)————释意,火起,爆的意思。

    曹煣(rou第二声)———释意,亦有火的意思,用火炙烤,使之弯曲。

    夏炚(guang第一声)———释意,同光。

14.因为这个人,她认识

    因为这个人,她认识

    姬宝禄眼珠转了转,“为什么要杀你?你是破瓦罐,我是金镶玉,杀人要偿命,我的命这样的尊贵,怎么能给你这样的贱人偿命呢?不过,你这样的倒霉鬼总会遇见些倒霉的事情,比如,房子忽然着个火啥的,别说我不告诉你,现在跑,不至于烧死在里面。”

    说着忽然将手中的火折子晃着了,扔在不远处的地上,地上早已经倒了火油,这时候轰地就着了火,见此情景的安氏吓得手中茶壶掉在了地上,啊地大叫了声,“宝禄少爷,您不能烧了我的房子!”

    姬宝禄不屑地冷笑两声,带着家丁从安歌的身边走过,出了门,懒洋洋地喊,“着火了,救火!”

    有人听到动静,立刻涌出来帮忙,打水的打水,喊救火的喊救火,一阵乱轰轰,姬宝禄洋洋得意地从这纷乱的人群中走出去,歪歪脖子,往姬府而去了。

    安氏的腿都软了,走不动路。

    安歌将她从院子里扶出来,房子里的各处也都洒了火油,此时火势已经很大,就算把火扑灭,这房子也是住不得了。

    站在旁边,见火被扑灭,不会再影响到别人家,安歌才道:“娘,我们走吧,另外找个住处,让他们找不到我们,从此以后,我们要过自己的日子,与姬府再无刮葛了。”

    安氏茫然又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可以吗?”

    安歌沉稳地点点头,“可以。”

    母女二人出了胡同,天色微沉,最后一缕夕阳眼见便要被黑暗吞噬,安氏想到今夜可能要流落街头,悲伤地又流起眼泪。

    安歌带着安氏来到一间客栈,掌柜倒是认得安氏。

    也似乎已经知道安氏家里着火的事儿,这时颇为为难,“住店可以,只是,只是你们——”掌柜将拇指和食指搓了下,暗示银两的事儿。安歌道:“今晚先住下,明日一并交了银子,我已经有办法赚钱,一定不会欠着您的住店费用的。”

    “安小姐,我倒是想信您,可是大家都知道……你们母女的情况……”

    安氏又哭起来,她蓦然跪了下去,“求求您,让我女儿先住进来吧,她是个黄花大闺女,是绝不能流落街头的啊!”

    这时,一行人从楼上走下。

    当先一人俊眉修目,眸若寒星,唇若点朱,一身白衣,行动间颇有些倜傥风彩,模样儿竟比姑娘还要好看几分,只是神色冷峻,双唇紧抿,因为安氏的哭声比较大,他不由地往这边看了几眼,就见安歌平静地将安氏扶起来,“娘,您不必向掌柜下跪,我们不会白住他的店,假如我告诉掌柜一个消息,他自会让我们免费住一晚的。”

    掌柜也看到楼梯上的一行人,此时大概觉得这母女俩在店里捣乱,坏他面子,很是不屑地冷哼了声,显然不将安歌的话放在心上。

    安歌只示意他近前来,“此消息,只告诉你一人知晓。”

    掌柜无奈,也有点好奇安歌到底玩什么把戏,于是将脑袋凑过来,便听得安歌低声道:“今晚你将得一子,可是贵夫人已知小妾所居之处,你若是去晚了,恐怕您的这个儿子便要保不住了。”

    掌柜脸色大变,紧惕地看着安歌,不明白她是如何知道如此隐秘之事,不过她言之凿凿,使他不得不慎重对待,又觉得安歌知道他的秘密,害怕她宣扬出去,当下很是气恼地招来伙计道:“带他们上楼,按排在人字四号房,好生招待,安小姐有什么要求,你们尽量满足。”

    这掌柜平日里亦是铁公鸡一只,伙计们对他现在的吩咐感到错愕,但还是带着安氏母女往楼上而去。

    安歌回头,便见那白衣公子正看着她,二人目光相对,白衣公子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显然对她一句话就能免费住店的事情略微感到好奇。

    而安歌心中亦是震动。

    因为这个人,她认识,甚至很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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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齐王的辉煌

    齐王的辉煌

    五皇子曹炟,这几年,她与曹炟没少交手。曹炟此人,是曹项所有的儿子中最为早慧的一个,据说七岁时便已经能够与邾国最出名的诗人斗诗,以一敌五,结果是曹炟胜,而那五个大诗人皆被斗到口吐鲜血。

    八岁时便凭自己之力,制出“布阵图”,从操练到实践,都证明了此布阵图的厉害,后来这布阵图被传于军中,多年来为军队所用,屡试不爽,打了很多胜仗,所以他虽自小体弱,武功也并不出众,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却是邾国/军队中的“战神”,是所有皇子中,在军中威望最高的。

    当时,他亦是夺嫡的最有力人选之一,甚至曹项也一度想将皇位传于他,只是又考虑到,此子自从研究阵法,性格又偏阴冷,有一次因为在府中丢失一只于他来说比较特殊的荷包,居然斩杀了府中三十九名奴婢与家丁。

    于是沈婥向曹项进言,此子戾气过重,若是乱世,必能成就大业,只是如今,邾国境内繁荣富饶,四海升平,需要的是能够以民生为主的贤君而非以打江山为主的袅雄。

    沈婥句句在理,曹项再三考虑之下,才放弃了传位于五皇子曹炟的决定。

    沈婥当时以为自己是对的,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一直被四皇子曹煜所摆布,而这曹炟倒有可能真的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想到这里,对曹炟倒有丝愧意。

    继而又想,能够因为一个荷包而斩杀府中三十九个丫头小厮的,必是心狠手辣的凉薄之人,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是贤君,那丝愧意竟又烟消云散了。但二人交手数次,安歌对于此人还比较忌惮,虽知自己此时容貌大有改变,仍然免不了低首,避开了曹炟的目光。

    二人擦肩而过,安歌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立刻意识到曹炟可能受伤了。

    不过,这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曹炟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她转过楼廊,才将目光收回。

    身边的家将问道:“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曹炟淡然道:“只是觉得她的行事作风,很像一位故人。”

    家将道:“公子若是想念那位故人,可以趁此游历宫外的机会,去寻找探看。”

    曹炟的语气有些冷,“她已经死了。”

    ……

    安歌其实感觉到了曹炟目光的追随,因为莫名的紧张,头都没敢回,直到进ru房间里才松了口气,听得安氏疑惑不解地问道:“歌儿,刚才你跟掌柜的说了什么?看掌柜的面色,亦并不是真的要我们免费住店,而是歌儿你威胁了他?”

    安歌微笑着道:“没有,是掌柜的心善。”

    她即不想说,安氏也不追问,但心里头总是忐忑。

    安歌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只道:“不是免费住店,明日我会出去找机会赚回些银两,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是死乞白赖。”

    安氏颇为赞成的点点头,可是想到银两哪有那么好赚的?又忧虑起来。

    安歌倒不客气,按照一般水准,点了几样小菜,有荤有素,母女二人吃过了饭,已是傍晚,安氏想着明日自己也要出去找点事做,所以早早地竭息了。安歌则出门,顺着楼梯往上爬,到了此客栈的最高一层第四层,走到梯道的尽头,从窗口往外看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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