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的兄弟拿破仑
这几天来,阿雅克修城一直阴雨绵绵,最后竟连大海似乎也被打湿了。下不完的大雨,厚得发黏,从仿佛永不干涸的天空的高处,朝着海湾扑下来。大海像一块灰色的、柔软的海绵,在迷茫的海湾里隆起。但是,在持续的雨中,水面看起来似乎并不动;只是远远地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宽阔的鼓荡,在海上掀起一片朦胧的水汽,朝着被围在湿漉漉的林**之中的港口漫去。城市本身也升起一片水汽,掠过水淋淋的城墙,去和海上的水汽相会。人无论朝哪个方向,呼吸的似乎都是水,空气终于都能喝了。
就在这一片水气中,波拿巴家的老大,瘦瘦长长的像一根竹竿一样的约瑟夫·波拿巴正撑着一把伞,沿着海岸的沙滩,向着那边的伸入海中的山崖走去。那山崖如今被没完没了的雨水染成了和大海一样的青灰色,它如一只臂膀一样伸进海湾里。在地中海干燥的夏天的时候,约瑟夫和他的几个弟弟妹妹们常常到这里来,在山崖下面的礁石从中钓鱼,或是寻找各种各样的贝壳牡蛎。而这时候,他们家的小矮子老二,就会一个人拿上一本书,跑到山崖中间的一个天然的小山洞里面去去看书。
“不过现在,下着雨呢?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难道又跑到那个山洞里面去了?”约瑟夫一边朝着山崖那边走过去,一边在心里嘀咕着。
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就是他的二弟,注定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拿破仑·波拿巴。不过这时候,日后威震欧洲的皇帝陛下,此时还只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小孩子。
在约瑟夫的七个弟弟妹妹中,拿破仑是最让他头疼的一个。这家伙也许因为老是长不高,被人嘲笑,所以性格很有些古怪。即使是在兄弟姐妹们中,能和他好好相处的人也不多。而个子小小的拿破仑,竟然还是一个暴力狂。一旦受到嘲笑,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和人家发生冲突,他就总是喜欢直接用暴力的方式来解决争端。
老实说,拿破仑的体型,其实很不适合采用这样的方式。因为从理论上来说,打架这事情是要依靠力量的,而力量又是和体型密不可分的。要不然,拳击比赛为什么要分重量级呢?既然单靠体型和力量不行,而拿破仑又热衷于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结果这个小矮子便发展出了两套手段来弥补自己的在力量上的不足。
第一招是使用非常规手段攻击弱点。比如趁人家不防备,用牙齿咬,或者用膝盖攻击人家的某处要害。
第二招就是“恶人先告状”。这一招一般来说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兄弟们的。凡是兄弟很多的人,小时候没有不和兄弟打架的。每次一打架,等做母亲的莱蒂齐娅慌慌张张的跑来制止的时候,最先跳出来告状,并且最会做出一副“我受了好大的委屈”的样子的,就是拿破仑。而因为拿破仑在动手前,就已经把如何装可怜,如何欺骗母亲在心里演练过好多遍了,所以每次都是他先动手打了别的兄弟,最后却还是别的兄弟被母亲骂。
这样一来,兄弟们都不太喜欢拿破仑,可是大家都有些怕他,不愿意违背他的意愿。只有一个人除外,那个人不但不怕拿破仑的这套,甚至还经常可以支配拿破仑。这个人就是拿破仑的大哥约瑟夫。这是因为有一次,拿破仑和约瑟夫发生了矛盾,依着以前的做法,拿破仑首先动手,趁着约瑟夫没防备,狠狠地照着约瑟夫的小肚子踹了一脚。当时毫无防备的约瑟夫被踹得一个后仰,摔倒在地,后脑勺碰在一块尖石头上,顿时血流满地,昏迷不醒。小拿破仑也完全吓住了,慌了手脚。赶紧叫来了母亲……
约瑟夫晕了整整两天才醒过来。醒来之后,不但不认得家里人了,就连话都不会说了。不,准确的说,是他突然不会说科西嘉方言(一种意大利语)了,一开口便是让人听不懂的奇怪的语言,听起来,似乎有点像英语,但又有很多不同。一家人还以为他中了邪,魔鬼上了他的身。(依据天主教的相关文件,突然会说一种谁都听不明白的语言,是典型的鬼上身的表现)如果不是约瑟夫的父亲卡洛是贵族,(虽然只是个没落的小贵族)只怕约瑟夫的结局会非常的悲惨。卡洛请来了主教米尼哀,让他给约瑟夫举行了一次驱魔仪式。
这个仪式效果明显,仪式完成之后,约瑟夫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依旧不会说科西嘉方言,记忆也没有恢复——但是至少,他已经不再说那种奇怪的,令人恐惧的,可能是来自地狱的语言了。
“魔鬼从他身上被驱逐了。”米尼哀主教说,“但就像房子被大火点燃了那样,虽然我们扑灭了火,但剩下的很可能也只是一片废墟了。魔鬼占据了一个人的身躯的时候,会造成和大火一样,甚至是更为严重的损害。现在魔鬼虽然已经被驱逐了,但是重建房子,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甚至于这损害最终能不能恢复,也只能看神的心意。”
“阿门!”卡洛,还有莱蒂齐娅以及约瑟夫的那些弟弟妹妹们便都一起这样说。
接着卡洛便向教区捐献了三十个法郎,(在那个时代,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并请米尼哀主教将约瑟夫带到教堂去恢复一段时间。毕竟,在神圣的教堂里,魔鬼造成的损害应该能更快的恢复。
显然,卡洛的这个决定是相当的明智的。约瑟夫在教堂中恢复得相当快,在主教的教导下,不到三个月,他就重新学会了如何说和写意大利语,甚至还学会了使用拉丁语。米尼哀主教总喜欢把约瑟夫带在身边,向每一个人讲他的事情:“神的意志是多么的奇妙呀,你看,魔鬼曾经侵占了这个人的身体。当我奉着神的名字,将魔鬼从他的身体中驱逐出去的时候,我只看到一片被大火焚烧过的荒野。但是神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便让这荒野中重新长出了树苗,而且还让这树苗迅速的成长了起来,一转眼,就要从一棵小树苗,长成一棵真正的树木了。赞美全能全善的神。”在他看来,约瑟夫的恢复不仅仅是神恩的体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虔诚的表现。
“阿门。”听到的人也便这样道,同时伸出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在确信约瑟夫完全恢复了之后,米尼哀主教让夏尔将约瑟夫带回了家。大家发现,他们熟悉的那个和善的约瑟夫又回来了。只不过相比以前,他安静了许多,而且迷上了阅读。甚至还开始自学法语了。
做母亲的莱蒂齐娅对儿子的这个变化当心眼里面感到高兴。她认定,儿子能够没事,能够变得这样好,这完全是神的恩典。为此她又捐助了一场弥撒,好表达她对神的感激之情。也因为这一点,如今若是有谁来对她说约瑟夫的不好,她可是一点都听不进去了。因为她的这个儿子已经蒙受到了神的恩典,又怎么会做坏事呢?
所以,拿破仑的恶人先告状的手段,在约瑟夫这里便再也没有用了。如果拿破仑试图将什么不好的事情推倒约瑟夫身上,那莱蒂齐娅一准会伸出手,拧着他的耳朵,让他去到圣母的圣像前忏悔自己污蔑哥哥的错误。
聪明的小拿破仑迅速的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只能做出妥协,向大哥约瑟夫表示尊敬了。
当然,小拿破仑对大哥约瑟夫的态度的变化,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大哥如今得到了母亲的无条件的信任。还因为大哥现在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在以前,大哥虽然性格宽厚,但却很愚蠢。是的很愚蠢。蠢得就像一只呆头鹅一样。但如今,大哥却完全变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往往才刚刚冒出来,大哥就能一眼看穿。只是他虽然看穿了,却并不揭穿,只是绝不踩小拿破仑挖下的陷阱。此外,大哥变得博学了,他看了很多书,懂得了很多东西。拿破仑有很多不懂的东西,都能向哥哥提问,而且他的那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哥哥也多半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
当然,哥哥也有了很多让人不喜欢的变化,其中最让人不喜欢的一点就是,那就是,约瑟夫在回答拿破仑的那些问题的时候,总喜欢伸手揉他的头发,还会冒出这样的一句:“我愚蠢的兄弟呀,这个问题嘛,是这么回事……”
今天拿破仑又惹事了,他把邻居家的小孩子保罗给痛打了一顿。下手太重,居然将人家打晕了过去。(拿破仑自己总结的打架经验之一就是只要动手了,就不要缩手缩脚,一定要敢于下手。)
保罗的父亲乔瓦尼先生是卡洛的朋友,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一看到保罗晕过去了,拿破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老爹可能会因此狠狠地揍自己一顿,于是就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赶紧跑了。
第二章,前往法国
就像约瑟夫想的一样,他果然顺利的在那个山洞里面找到了拿破仑。当他找到拿破仑的时候,这个惹祸精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雨雾笼罩的大海出神。
“我愚蠢的兄弟呀,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呢?”约瑟夫喊道。
“没什么。”拿破仑懒洋洋地站起来,“我在想,我也许应该在这个洞里面放一本书。这样以后跑这里来了之后,也有点事情干。好了,约瑟夫,我想,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吧?我应该可以回家了。”
拿破仑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用疑问的语气,而是用的陈述语气。
“基本上是。”约瑟夫道,“不过你怎么这么确定?”
“如果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还不能回去,你应该是带着食物过来,而不是这样空着手过来的。”拿破仑回答道,接着他又问道:“约瑟夫,那事情是怎么结束的?”
“你刚跑了不过几分钟,保罗就醒过来了。”约瑟夫说道,“当然卡洛还是很生气,他对乔瓦尼说,等抓到了你,一定会用鞭子狠狠地抽你一顿。不过等乔瓦尼走了之后,波莉娜对他说,你是因为看到保罗揪她的辫子,才动手打保罗的。波莉娜这样说了之后,我看我们的父亲虽然没明着说,他是对你似乎不太生气了。他甚至还对我说:‘约瑟夫’,你是我最大的儿子,为什么发生了事情的时候,你不是冲在最前面的呢?唉,你要是能和拿破仑中和一下就好了。”
约瑟夫一边说,还一边模仿着父亲的样子,惹得拿破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这么说来,我应该没什么事了?”
“基本上是没事了。”约瑟夫说,“最多被骂两句。这次要不是波莉娜,你可有得受了。我愚蠢的兄弟呀,你的那套做法,效果有是有的,但是一直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好控制分寸,很容易弄过头的。”
“与其因为缩手缩脚,结果被人家痛打,还不如弄过头了呢。”拿破仑毫不在意的说。
“好了,跟我回去吧。大家的肚子都饿了,但是妈妈和波莉娜都坚持要等你回来了再吃饭。”约瑟夫道,“回去父亲会骂你两句,你认个错,然后我们就都可以吃饭了。快点,我已经很饿了!”
两个人回到家中,就像约瑟夫说的那样,卡洛只是板着脸骂了拿破仑两句,并没有拿出马鞭来。而早就和约瑟夫通过气的拿破仑非常温顺的向父亲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一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下手绝不会这样的重。
“作为家里的男人,要主动的保护女人。不过也要有分寸。”在拿破仑说完了之后,卡洛很满意的说,“不过动作一定要快,约瑟夫你这一点就不如拿破仑了。我知道你很多地方受了米尼哀主教的影响,米尼哀主教是一个好人,是一位圣洁的人,但是我和你妈妈都不希望看到你成为一个教士。”
“好了,卡洛。”莱蒂齐娅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你的演讲该结束了,孩子们都饿了。”
“好吧。”卡诺笑了笑。将两只手合拢起来。大家也便一起将两只手合拢在一起,开始了晚餐前的祈祷:“天主,求你降福我们,和我们所享用的食物及一切恩惠。因我们的主基督。阿们。”
就这样吃过了饭,卡洛又带着大家一起完成了餐后的祷告。这是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家的共同的规矩。不过约瑟夫却总会想:“我要是天主,每天被这么多人信息骚扰,一定会觉得都快要疯了的。”
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娱乐,如今是冬天,天黑得很早,一般来说,晚饭后,卡洛会给大家读一段《圣经》或者是别的什么,然后天就黑了,大家也就可以互相道一声晚安了。
不过这一次,卡洛却没有拿出《圣经》出来,而是对大家说:“大家先在这里坐一坐,我有一件事情要和大家讲一下。”
大家便都继续坐在椅子上听。
“约瑟夫,拿破仑,你们两个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应该学习一些东西了。我认识了一位朋友,就是阿尔芒·德·富瓦先生,上次到我们家里来过一次的。他如今要回法国了,他可以带着你们一起去法国,到法国去上学,学习法语。然后再根据你们在中学的表现,决定你们下一步要去干什么。”
阿尔芒·德·富瓦先生,一听到这个名字,约瑟夫的脑袋里就冒出了这样的一个形象:那是一个有着一张满是雀斑的红脸的大个子,大概和自己差不多高,但是却比自己宽了几乎一倍。尤其是那个啤酒肚,约瑟夫怀疑他低下头来,多半是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脚尖的。他是科西嘉总督的亲戚,在科西嘉的法务部门工作,是卡洛的上级。像所有的名字中带着一个“德”的家伙一样,这家伙的工作其实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直接拿钱。而他每天的事情,几乎就是拿着钓鱼竿四处闲逛。卡洛原本当过科西嘉抵抗军的领袖保利的副官,这样的人按照道理应该是很难得到法国当局的信任的。但是因为他搞好了和这位富瓦先生的关系,所以不但他的“意大利贵族”的身份得到了承认,(当然,这个承认只是文书上面的,真要到了法国,尤其是到了巴黎,他的这个伯爵,可没几个人会把它当一回事。)还成为了法国在科西嘉政府中的一员。如今富瓦先生要离开科西嘉了,卡洛便托付他给自己的这两个儿子介绍一个法国的贵族学校。卡洛知道,在科西嘉,科西嘉人并没有多少前途,法国才是真正能提供机会的地方。
“学法语干什么?法国人……”拿破仑说了一半,看着卡洛的眼睛,便闭了嘴。
“记住,家族今后的前途,就看你们了。”卡洛最后说,“拿破仑,到了法国,不要胡说八道。”
拿破仑不说话,但是脸上的不情愿的神色便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约瑟夫,一会儿你和拿破仑说说,到了法国不要惹是生非的。”卡洛又说道。
当天晚上,约瑟夫到底和拿破仑说了些什么,谁都不知道,但是天亮之后,拿破仑对去法国学法语却表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兴趣。
“我想要到敌人的心脏中去,在最近的距离上观察他们,了解他们。这将有助于科西嘉获得自由。”私下里,拿破仑这样对自己的妹妹波莉娜说。
富瓦先生还要等一个多月才会回法国,卡洛便趁着这时间,请了一位叫做瓦朗坦的小青年来给他的两个儿子做家庭教师,好让他们在前往法国之前,能多多少少的掌握一些法语。
瓦朗坦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据说在巴黎大学读过书,但是他并没能从那里顺利的毕业。后来为了生计,便来了科西嘉。他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人,有着白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说话的时候总是微笑着,总的来说是个很逗人喜欢的小伙子。
只不过他有自己的工作,教波拿巴兄弟两个法语的事情也只能在下班之后进行。为了能让兄弟两个尽可能的掌握一些法语,一向节俭的卡洛居然允许兄弟俩在晚上点起一盏油灯来学习。
意大利语和法语其实非常相似,而科西嘉方言更是介乎两者之间的语言,当然,科西嘉方言还是更接近意大利语一些。因而对于掌握了科西嘉方言的约瑟夫和拿破仑来说,用一个多月,基本上掌握一般的法语,真的不算特别困难。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离开科西嘉的时候了。
这天一早,吃过了早饭,卡洛便带着家里人,来到了富瓦先生的住处外,和富瓦先生会和。那个时代的人睡得早,所以普遍也起来的早。富瓦先生的家中这是也正忙乱,一个管家正指挥着一群仆人将各种东西都丢到马车上。而富瓦先生呢,他一个人站在一边,脸上既没有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的留恋,也丝毫看不出对于就要回到自己的家乡的欣喜。好像这事情完全和他毫不相关一样。只是等他看到卡洛一家人之后,才露出笑脸,大步的走过来打招呼道:“嗨,卡洛,还有约瑟夫和拿破仑,你们早呀。”
“富瓦先生早。”约瑟夫赶紧用法语回答道。但是拿破仑却不吭声。
“啊,约瑟夫,你的法语的发音还是有点意大利腔调,不过也不太要紧,土伦那边,有这种口音的人可不少。啊,拿破仑还是很羞涩呀。要大方一点,大方一点才好。哈哈哈哈……”
显然,富瓦将拿破仑对法国人的敌视当成他的羞涩了。他不知道,这个小矮子之所以愿意去法国学习,为的就是能了解法国,有朝一日可以击败法国,为科西嘉赢得独立。至少在这个时候,拿破仑还是一个坚定的科西嘉dl分子。
第三章,土伦
约瑟夫和弟弟拿破仑一起乘着一条叫做秋水仙号的双桅船在平静的地中海上走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到达了法国南部的港口土伦。
土伦是法国最大的军港,法国最重要的造船厂以及一半以上的军舰都被部署在这个港口。船只停靠的商用码头,和军港距离很近。站在花月号的甲板上,就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高大的,如同漂浮在大海上的城堡一样的战列舰。它们一艘接一艘的排列在军港中。
拿破仑站在甲板上,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些巨舰。
“真是威武呀,是不是?”约瑟夫将自己的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用科西嘉方言道,“洁白的船帆像天上的白云,巍峨的舰体如浮动的城堡,大炮的齐射像宙斯的雷霆……看看这些军舰,感到压力了吗,我的兄弟?”
“的确,相比法国,我们太弱小。”拿破仑点点头道,“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位英雄,一位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英雄。”
“呵呵。”约瑟夫笑道。
“呵呵是什么意思?”拿破仑不满意地道。
“我愚蠢的兄弟呀,呵呵就是呵呵。”
这时候船只已经靠稳了码头。乘客们开始陆续的下船了。富瓦先生原本并不打算在土伦停留。依着他的计划,他应该立刻坐上马车,前往六十多公里外的马赛。不过,在前来土伦的路上,他晕船晕得很厉害,所以他必须在土伦先休息一天,等身体状况好一点了再去马赛。
对于约瑟夫和拿破仑来说,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有一天的时间,在土伦好好看看。
在旅馆里暂时住下之后,拿破仑便怂恿约瑟夫出去转转。约瑟夫知道,拿破仑是要借这个机会,细细地观察一下这个法国最大的军港,了解一下他将来的敌人。
于是约瑟夫便去向富瓦表示,他希望能带着弟弟拿破仑出去走走,也好试着用用初学的法语。
富瓦对这个好学的孩子的要求很满意,不过对于土伦一带的治安,他却不太放心。这些年来,法国在和英国的对海外利益的争夺中处在了下风。这也使得它的经济状况并不太好。为了获得更多的资金来和英国争夺,法国国王已经不止一次的提升了税收。老实说,路易十六增加的税收并不算太多。但是人类社会一直有几个不变的规律:第一个就是官僚们总是会抓住一切机会来给自己捞好处;第二个就是任何负担,总是落不到那些真正应该承担,而且承担得起这些负担的人身上。
增税的决定给了不少人借机搜刮中饱私囊的机会,同样,这些税负也落不到大贵族和主教们的头上,它们全都重重的压在第三阶层的身上。这使得越来越多的农民、手工业者破产。一般来说,一个社会中,破产者,生活无着落者越多,社会治安就会越乱。如今法国的经济状况不太好,所以社会治安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富瓦先生想了想,想起自己的一个仆人便是土伦本地人,便叫来了那个叫做斯万的仆人,吩咐他带着兄弟俩出去转转,注意保护他们的安全。
斯万应了一声,便带着兄弟俩出了门。
“你们打算去哪里看看?”斯万问道。
“我们想要看军舰。”约瑟夫毫不犹豫的说。
拿破仑看了约瑟夫一眼,但是并不说话。
“啊,每一个第一次到土伦来的男孩子,都最喜欢看军舰。”斯万笑着道。
“那么有能让我们好好的看看军舰的办法吗?”拿破仑问道。
“有的。”斯万回答道,“只要几个苏,就可以租一条钓鱼的小船,然后就可以到军港附近钓鱼。在那里,你可以看到很多军舰,当然,我们不能靠的太近。”
“那么一切就麻烦你了。”约瑟夫这样对斯万说。
斯万是当地人,所以他很快就联系到了一条钓鱼的小船。几个人上了船,船夫挥动船桨,将小船向着军港的方向划过去。
这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钟左右的样子,冬季难得一见的阳光在海湾里细碎的波浪尖上闪烁着,跳跃着。船夫将船停了下来,将鱼饵抛入海中,然后指着不远处的军港,一条一条的向客人介绍那些停靠在那里的战船。
“你看,那是‘布桑托尔号’,就是里面那条最大的,那是一条三层甲板的战列舰,有一百门大炮。左边一点的那条是巡洋舰‘敬畏号’,它就小多了,只有一层炮甲板……”
“这就是后来特拉法加海战中,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的旗舰‘布桑托尔号’。”听着船夫的介绍,约瑟夫忍不住这样想道。
“那边是什么?”拿破仑指着右边的一处小半伸入海湾的小山包问道。约瑟夫往那边望过去,只见那个小山包上面竖着一面鸢尾花旗帜,在那面旗帜下面,隐隐的可以看到一些堡垒一类的东西。
“那是马尔格雷夫堡垒。那上面有守卫港口的炮台。需要过去看看吗?在那边的海里,有时候能钓到很不错的鳕鱼。”船夫回答说。
拿破仑道:“那就过去看看。”
船夫听了吗,便打算收起鱼饵,转到马尔格雷夫堡垒那边去,这时候,一根拴在鱼线上的铃铛却猛地响了起来。船夫赶紧伸手抓住了鱼线。鱼线抖动得并不厉害,船夫的脸上也显出失望的神气,他几把把鱼线拉了上来,那鱼钩上只是挂着一条不大的鲭鱼而已。
船夫顺手将鲭鱼丢尽了鱼篓中,然后收好了鱼线,朝着马尔格雷夫堡垒划了过去。
小船走到马尔格雷夫堡垒下面足足花了一个小时。但这时候的马尔格雷夫堡垒的规模其实还很有限,所以也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再加上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了,大家的肚子也都饿了。所以小船在那里并没有停留多久就回去了。
下了船,找个地方随便吃了点东西,约瑟夫借着机会,用他那蹩脚的法语和一些路人交谈了一番——说的都是些无聊的,日常生活的事情,无非就是在一起感叹生活的艰难。然后几个人回了旅馆。一路上拿破仑都一言不发。直到进了房间里,约瑟夫朝着拿破仑笑道:“怎么着,被法国人的军舰吓到了吗?”
“没有。”拿破仑简短的回答道。
“你后来专门要到马尔格雷夫堡垒那边去看看是要看什么?那边什么好看的东西都没有。”约瑟夫又问道。
“如果有一支军队占据了那里,就能用几门大炮,把军港中的军舰全都击沉。”拿破仑开口道。
“几门炮是不够的,因为军舰是会动的,他们会离开泊位,退到大海上去的。另外,他们也会还击的。”约瑟夫笑道,“而且要用好大炮,需要很多的知识,比如数学,比如物理学。如果不能好好的掌握牛顿爵士的那一套,哪怕你有一百门大炮,也未必管用。”
“那我们就去学好这些。”拿破仑回答道。
约瑟夫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拿破仑,你知道我在土伦看到了什么吗?”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贫困和愤怒。就像我们在科西嘉所见到的一样的贫困和愤怒。”约瑟夫回答道,“我愚蠢的兄弟呀,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在土伦的满是灰尘的街道上的那些蹒跚而行的同样是满面灰尘的,几乎是灰堆成的一样的穷人吗?”
“注意他们干什么?”拿破仑问道。
“哪怕是最卑微的奴隶,也是需要希望的。你从土伦街道上的那些穷人的眼睛里看到希望了吗?你从他们的言语中,看到他们还有任何对将来的美好的畅想了吗?你知道,当那些最卑微的奴隶,丧失了一切的希望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约瑟夫继续问道。
“我知道……”拿破仑回答道,“发生了斯巴达克斯的叛乱。但是……但是他们并不是真的没有希望,他没还有一个希望,唯一的希望,那就是天堂。他们和斯巴达克斯不一样,他们是有信仰的人。”
“有信仰的人?”拿破仑的这句话完全出乎了约瑟夫的预料。虽然他如今被米尼哀主教当做是神恩的体现,但是,约瑟夫自己却很清楚,所谓的驱魔仪式,压根没用。所谓的效果,只不过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的约瑟夫渐渐的适应了环境而已。但即使现在,约瑟夫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也总是习惯性的会忽略掉宗教影响。
“宗教真是人民的鸦片呀。”约瑟夫在心中默默地想道,然后道:“我愚蠢的兄弟呀,你要记住,未来的面包代替不了现在的面包,未来的面包是填不饱现在的肚子的。要不然,我们科西嘉人当初为什么要反对热那亚的统治?更何况,造反和上天堂是两码事,不是吗?虽然据说君王的权力是上帝授予的。但是有人要造反,这难道就不是上帝的意志?上帝是全知全能的,若是他不希望有人反对君王,怎么会有造反的人呢。我的兄弟,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貌似强大的法兰西,就像是一座堆满了柴火和硫磺的库房,而它的看守者们,还在这库房里升起火来烤肉吃呢。”
第四章,堂吉诃德和桑丘
富瓦先生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这也正常,晕船而已。这种毛病,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之后还不好的。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便继续上路,在四轮马车上颠簸了一整天之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法国南方的重镇马赛。
约瑟夫兄弟两个被安排进了马赛的一所贵族中学——奥顿中学学习法语。这是一所贵族学校,学校中的学生自然都是贵族,虽然只不过是“外省的贵族”。但是,即使是“外省的贵族”,那也是要远远的比“科西嘉的贵族”更加“贵族”的。别的不说,单就生活做派上,就几乎是在碾压这两个来自科西嘉的穷小子了。
一开始,当知道自己的学校里要来两个科西嘉的穷贵族学生的时候,学生们普遍是很感兴趣,很欢迎的。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热情好客,而是因为学校里来了两个土包子,在贵族学生们看来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好像大观园中的公子小姐们,虽然没有一个人看得起穷困的刘姥姥,但是每个人都会期待着刘姥姥来访一样。学校里的这些“外省贵族”的子弟们,也非常需要一些可供他们取笑的“刘姥姥”来丰富他们空虚无聊的课余生活。虽然若是他们自己到了巴黎的大贵族们中间,也会被人家看作是“乡下土包子”。
两个人刚刚到奥顿中学的时候的形象,也的确非常的符合学校里的那些贵族学生们的期待。两个人都是在海边长大的,而且都是野生粗长的,所以脸色黑红,皮肤也远远没有他的那些同学来得细腻,一看就充满了下等人的特点。再加上两个人的身高又差距明显,约瑟夫又高又瘦,而拿破仑则矮矮敦敦的,若是放在中国,他们兄弟两个的身高差也许会让人想起《水浒》中的武大和武二,而在这里,学生们就立马给他们各自取了一个外号:一个叫堂吉诃德,另一个叫桑丘。直到很多年以后,约瑟夫在和拿破仑写信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开玩笑似的称拿破仑为“我亲爱的桑丘”,而在落款的地方写下“堂吉诃德·德·拉曼恰”。而拿破仑在回信的时候就会反过来,自称“堂吉诃德”,而将约瑟夫称为“桑丘”。因为他觉得,就性格上来说,自己更接近与风车战斗的骑士,而理智的约瑟夫则更接近桑丘。
两个人也的确有很多能给这所学校的学生们带来快乐的地方。首先是说话时候的口音。学校中的那些贵族学生们,虽然都是外省人,却都能说一口带着一些巴黎味道的法语,而约瑟夫兄弟呢,哥哥约瑟夫还稍微好一点,他的法语虽然也有严重的口音问题,但是至少,还算是法语。但是弟弟拿破仑却不一样,他的法语,不但带着严重的科西嘉口音,甚至还夹杂着很多的科西嘉单词,几乎都不太能算是法语了。所以在班级中,那些无聊的同学们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就是模仿兄弟两个的口音,以及他们的那些在这些贵族子弟们看来很土的一些举动。
一般来说,越是浅薄的,没什么本事的人,便越是喜欢嘲笑别人的某些缺陷,并以此为乐,尤其是在这人在能力方面要明显的超过自己的时候。
拿破仑虽然法语口语不怎么样,但是他和约瑟夫在学习方面的表现都相当突出,约瑟夫自然不用说,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掌握着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要在一所贵族学校中冒充学霸,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于,对他来说,如何隐瞒好自己的那些超出时代太多的知识,那才是更让他头疼的事情。基本上,除了艺术之类的科目之外,在学习成绩上,他可以轻松地碾压学校中的每一个人。
至于拿破仑,虽然没有约瑟夫脑子里的的那些开挂作弊的玩意儿,但是他天生聪明,加上自从从约瑟夫这里了解到知识,尤其是数学、地理、历史和物理学知识对于战争的重要性之后,他对于学习,尤其是对于这几门和战争紧密相关的学科的学习,态度非常认真。天赋的聪明,再加上认真的学习态度,使得拿破仑在这几门学科上表现得相当突出,那些“外省贵族”学生们在这几门学科上,都和拿破仑相差甚远;在除去口语之外几乎所有的学科上,也都远远比不上约瑟夫。
在智商层面上被这兄弟俩压制了之后,这些贵族同学们便越发的喜欢去恶意的模仿兄弟俩的口语。一开始,他们针对的是约瑟夫。这很自然,约瑟夫身材很高,虽然目前瘦了一些,显得有点像一根竹竿,但这是少年身高迅速增长的一个副产品而已,年轻人谁不想长得高一点,再高一点呢?而且约瑟夫的相貌也不错,虽然脸略微黑了一点。再加上他的各门功课都几乎是顶尖的,你说,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不赶紧去死呢!
然而,贵族同学们很快便放弃了约瑟夫这个目标,因为每当他们在约瑟夫面前故意挑衅,模仿他的口音什么的时候,却总是得不到他们所希望的回馈。他们希望看到约瑟夫面对这些举动惊慌或者是愤怒,无论是这当中的哪一种回馈,都会给他们以鉴赏的机会,并带给他们无尽的快乐。
然而,约瑟夫的反应却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外。当他们在约瑟夫面前玩他们那一套的时候,约瑟夫并没有表现出惊惶或者是愤怒,而是面带微笑地欣赏起了他们的表演,他看他们的眼光,就像在看马戏团中的猴子一样。
这样的反应自然不可能带给他们快乐,所以他们便将目标更多的转向了拿破仑。相比约瑟夫,拿破仑的弱点显然更多。拿破仑身材更矮小,口音更重,黑点更多。更重要的是,拿破仑的反应更好玩一些。因为每当他们这样向拿破仑挑衅的时候,他们都能轻而易举的欣赏到他的愤怒。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去刺激拿破仑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了。和刺激约瑟夫不一样,刺激约瑟夫,虽然得不到快乐,但至少没有危险。但是拿破仑一旦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就会毫不迟疑的发起反击,而且是用最下等人的方式来加以反击,那就是使用暴力,拳打脚踢,甚至用牙齿咬。
学校里面的那些少爷们虽然个子都比拿破仑高大,但是他们都缺乏进行这类的格斗的训练。格斗技能也是贵族的必修课,但是那指的是用剑来格斗。(当时还很流行用决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迅捷剑的格斗技术,就成为了贵族们必修的技能。当然,就奥顿中学的那些中学生们的年龄,他们还不足以控制迅捷剑这样的武器,所以他们平时学得更多的都是小剑技术。)至于徒手的,用拳头,指甲以及牙齿来战斗的野蛮人战斗方式,他们一无所知。所以一旦打起来,吃亏的总是他们。而且拿破仑下手很阴,打人很疼,但是却不会留下什么太明显的痕迹。而一旦老师来了,拿破仑总能表现得比被打的那个更惨也更委屈。
结果,大家发现,约瑟夫兄弟都不是那么好玩的,甚至于不但不好玩,还让他们各种不舒服。于是主动来招惹他们兄弟的人少了,但是另一方面,兄弟两个也被他的那些同学们孤立起来了。不过无论是约瑟夫还是拿破仑,对这种孤立都不屑一顾。
“这是一群注定要被历史抛弃的家伙。不值得在他们身上投注哪怕一丁点的精力。想道这样的家伙日后就会成为法国的上层,我在参观土伦。看到那些军舰所产生的焦虑便随之烟消云散了。更何况,您知道,我并不会在这所学校中呆太长的时间。教数学的吕弗雷先生告诉我,学校今年可以推荐一个学生去布里埃纳军校,这是一所公费的军事学院,我在那里能够学到各种军事技术。如果约瑟夫不和我竞争的话,(约瑟夫这个好高骛远的家伙一门心思的向往着巴黎的那些学校以及巴黎大学,他也不想想自己才几岁。而且,我们家怎么支付得起巴黎大学这样的学校的学费)我觉得我肯定能获得这个名额,因为其他的那些娇滴滴的,浑身女人气的贵族子弟根本就不打算去那里学习。但我却觉得这才是最适合我的学校。”这是许多年后攻击开的拿破仑大帝的信件中,拿破仑在写给他父亲的信件中对自己在奥顿中学的那些同学的评价。
就像信件中说的那样,拿破仑在奥顿中学继续读书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也许在春天的尾巴里,他就要转到布里埃纳军校去了。至于他的哥哥约瑟夫,他此时的确如拿破仑说的,正一心想着巴黎的路易大帝学校。这所学校是整个法国最好的中学,更重要的是,针对学习出众的学生,它有着整个法国最高的奖学金。这些奖学金完全可以支持一个学生在巴黎的一切正常的学习和生活的开支。例如未来将叱咤风云的罗伯斯庇尔,在从路易大帝学校毕业的时候,就拿到了整整六百法郎的奖学金。
第五章,钱的问题
路易大帝学校不仅奖学金高,教学质量也一直是公认的好。它的前身是建立于1563年的一所被称作“克莱蒙学校”的隶属于耶稣会的教会学校,这所学校从一建立,就因为其对走读生完全免费的做法,引来了巴黎大学的不满。在此后的两百多年里,路易大帝学校都一直在和巴黎大学斗争。在1762年,巴黎大学获得了胜利,巴黎议会通过了决议,驱逐了耶稣会的管理人员,将这所学校交给巴黎大学来管理,为了拍当时的国王路易十五的马屁,学校也被更名为路易大帝学校。巴黎大学似乎获得了这场两百年的马拉松的胜利。但是,巴黎大学万万没想到的是,正是在自己的控制下,从这所中学中,产生出了巴黎大学真正的对手。
1766年,路易大帝学校开始设立了教师资格考试,此后为了帮助应考者,学校又开设了一个相应的师范学院。而这个师范学院,便是后来法国最著名的大学之一,巴黎高等师范学校的前身。
约瑟夫如今希望报考的,便是这样的一所中学。
一般来说,外省的学生,要想通过路易大帝学校的资格考试是相当不容易的。首先,这个学生必须得到某个地方教区的主教的推荐,然后就是他要能通过学校的选拔。不过这些对于约瑟夫来说,并不是特别大的问题。作为米尼哀主教的教子,得到推荐并不难,而通过选拔对于一个在后世读过硕士的穿越者来说,也不是难事。只是读这所学校的花费,却是约瑟夫面前的拦路虎。
巴黎大学控制了路易大帝学校之后,原本走读生不要钱的政策就寿终正寝了。不过老实说,如今的收费也不算高,几乎就是象征性的。但问题是,巴黎百物贵,居之大不易。要在巴黎当一个走读生,光是住宿和吃饭就要花不少钱。虽然路易大帝学校奖学金很高,但是谁也不是一进入学校,立刻就能拿到奖学金的。所以如今约瑟夫急需一笔启动资金。
约瑟夫知道自己的父亲手中没多少钱。卡洛当年做过保利的副官,为了科西嘉的独立和法国人战斗过。后来虽然归顺了法国人,但是为了保住贵族身份,他必须去讨好科西嘉总督,这让他花掉了很多的积蓄。他如今还要养着其他的六个孩子,应该拿不出多少钱来。
约瑟夫便给米尼哀主教写了一封信,请求他的帮助。他知道米尼哀主教是属于同情耶稣会(这时候,耶稣会已经被教皇克莱孟十四世取缔。但是它的影响却还在,而米尼哀主教的很多作风,都明显的受到耶稣会的影响)的修士,所以在信中还特别将路易大帝学校称之为“克莱蒙学校”。并隐隐约约的露出对神学感兴趣的意思。
很快,米尼哀主教就给约瑟夫回信了。主教对约瑟夫的虔诚大加赞赏,但他同时告诉约瑟夫,他并不主张约瑟夫现在就投入教会的怀抱。
“孩子,天主给人安排的道路很多,并不是只有成为教士,才是符合天主的意愿的道路。我认为你现在还太年轻,过早的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必正确。也许你应该再经历一些事情,比如爱情、财富、权力。在此之后,也许你才会真正明白,天主为你准备了怎样的一条道路。
另外,你希望到更好的学校去接受教育的想法我非常支持,孩子,你知道,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儿子。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上进,哪个父亲不满怀欣慰。在这个时候,当他向你伸出求助的手的时候,哪个父亲会不愿意伸出手来拉他一把呢?不过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很有钱的人,所以我暂时只能弄到一百五十个法郎,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考虑到你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有时候我总容易忽略这一点)而去巴黎又是这样的遥远。一个人去这样远的地方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阿方索教士正好有事情要去巴黎,我算了算日子,和你打算动身前往巴黎的时间相差不大,所以,我就拜托他将那一百五十法郎带给你,并和你一起去巴黎。在巴黎,生活费非常高,正常情况下,一百五十法郎根本不能支持多久。除非你居住到满是底层人的那些街区去。其实在那里住住也不坏,我年轻的时候,也在那样的地方居住过,在那里,你能看到比黑暗更黑暗的黑暗,也能在这黑暗中找到比洁白更洁白的洁白。那样的地方能让你涨很多见识,甚至能锤炼你的灵魂。倘若你再大一些,有个十六岁,那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到那样的地方去生活一段时间。但是现在……那里的治安很乱,把如今的你丢在那里,简直就像把一只小羊羔丢在狼窝里面一样。所以,我给你找了一处地方,在拉丁区和圣马索城关之间,有一个方济各会的小教堂,那里的本堂神父让·雅克是我的朋友,我想他可以为你提供一间简陋但是却相对安全的小屋……”
也就在约瑟夫收到这封信的那一天,他的弟弟拿破仑也接到了布里埃纳军校的入学通知。十岁的拿破仑很高兴的和哥哥告别,准备奔赴他一心向往的学校。
“我愚蠢的兄弟呀。”看到拿破仑满脸高兴的样子,约瑟夫便忍不住又跳了出打击他,“你难道以为布里埃纳军校的乌鸦就是白色的吗?我敢肯定,在那个什么布里埃纳军校里面也一定和这里一样,到处都是自以为高贵的傻瓜,你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罢了。”
“桑丘呀,你知道什么?我去布里埃纳军校,是去学习知识的,和那里有没有傻瓜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那里都是傻瓜,所以他们的书本中,三角形的内角和就不是一百八十度了?只要能学到有用的知识,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了。”约瑟夫道,“我愚蠢的兄弟呀,哪怕是大马士革刀,也铁锤和铁砧才能成型。当你身边都是一滩烂泥的时候,你到哪里去锻打你的刀呢?所以,到了那里记得经常给我写信,好让我好好的教导你。省的你在烂泥坑当中锈掉烂掉了。”
“你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烂泥坑呢。”拿破仑的嘴巴还是很硬的。
“哈哈哈哈……”约瑟夫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送走了拿破仑,又过了半个月,就快到路易大帝学校考试的时候了。而这个时候,米尼哀主教在信中提到过的那位阿方索教士也到了奥顿中学。
在学校请好了假之后,约瑟夫便跟着阿方索教士一起乘上了前往阿维尼翁的驿车。
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了,这是一年中最为美丽的一个季节。驿车从马赛出来,在通往巴黎的大路上飞驰,温暖的春风从车窗里吹了进来,将路边盛开的各种野花的杂乱的香味一股脑的卷进车厢里。从车厢向外望去,在道路两边,以及墨绿色的麦田的间隙中,开满了各色的花朵,那些深粉色的是距药草,淡紫色的是麦仙翁,还有红色和黄色的野月季。路边偶尔还能看到几棵不高的欧丁香,在春风中摇曳着她们深紫色的花序。
车厢里连约瑟夫在内,一共有六个人。一个教士,一个孩子,两个三十多岁的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还有一对小夫妻。除了女士,都是些穿着长裤的人。(在法国,贵族们总是穿紧身短套裤,膝盖以下穿长统袜;平民则穿长裤。)
几个人坐在车厢里,反正没有多的事情,便随意的闲聊了起来。
“神父,你们也是去巴黎的?”一个瘦瘦的商人问道。
“我去圣母院有些事情。”阿方索修士回答道,“这是我们主教的教子,他要到巴黎参加路易大帝学校的入学考试。我和他同路,正好带他去。”
“啊,这么小的年纪就离开家乡去巴黎读书,这可不容易。”那个瘦瘦的商人道。
“到到巴黎读书可要花不少钱。”另一个商人也道,“一年只怕要好几百法郎呢。”
“在路易大帝学校读书本身并不需要花多少钱。”那对小夫妻中的丈夫开口道,“路易大帝学校有很高的奖学金,不过它对学生的要求很高,第一是要有教会的推荐,第二就是要能通过入学的选拔。”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对约瑟夫道:“孩子,你擅长哪些学科?”
约瑟夫便回答道:“我能读写拉丁文,另外我很喜欢数学和自然哲学。”
“数学是天主创造世界的语言。自然哲学是我们靠近天主的另一条路。”那个年轻人道,“你能喜爱这些,真是不错。”
“靠近天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通过教会,先生!”阿方索很严肃地道。
“您说得对。”那个瘦瘦的商人赶紧附和道,同时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教会和《圣经》当然是靠近天主的唯一途径。”那个年轻人也赶紧收回了自己前面的话,但他又有些不太甘心的补上了一句,“不过,这个世界不正是天主的作品吗?对世界的赞叹,归根到底都是对天主的赞叹。”
“我喜欢这种说法。”约瑟夫插嘴道。
阿方索原本还打算再说些什么,不过听了约瑟夫的这句话之后,却也不再开口了。
第六章,途中
当天傍晚,差不多快七点钟的时候,驿车到达了阿维尼翁。从马赛到巴黎差不多有二百多接近三百法里(法国传统的长度单位,一法里大约等于四公里)的路程,这显然不是驿车在短时间能抵达的。事实上,也根本就没有直接从马赛到巴黎的驿车,乘坐驿车前往巴黎的乘客,一般都是一段一段的不断换车的。
在暮光之下,驿车穿过阿维尼翁高耸的城墙,驶入了这座古城。下了车,约瑟夫抬起头来,便能看到高耸在山头上,掩映在暮色中的教皇宫。阿维尼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是天主教教皇的驻地,如今教皇虽然早就回了梵蒂冈,但是这座城市,依旧是教廷的直属领地。这一特殊的地位要到大革命爆发后才会改变。
“那就是教皇宫了。”看到约瑟夫正朝着那边仰望,阿方索教士便在一边解释道,“虽然教皇冕下如今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是这里依旧是一处圣地。”
“我能进去看看吗?”约瑟夫问道。
“啊,孩子,这恐怕不行。那地方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阿方索教士回答道,“我作为教会的信使,往来于马赛和巴黎很多次了,每一次都会经过这里,但每一次也都只能眺望这座神圣的宫殿呢。嗯,米尼哀主教进去过,如果你对里面的情况感兴趣,将来可以自己问主教。”
约瑟夫听了,摇了摇头道:“我不用问主教,我想,将来我自己就应该能进去的。”
阿方索听了,以为他的意思是自己也能成为一位主教,于是便笑笑道:“这也是主教大人对你的期待。”
不过约瑟夫真实的意思却并不是这样的。约瑟夫知道,再过些年,大革命就要爆发了。在大革命中,尤其是在罗伯斯庇尔时期,天主教被打倒在地,又被踏上了一万只脚。几乎所有的教堂都被没收,改成了所谓的“理性教”的教堂。教堂中的圣像什么的也都被替换成了革命领袖和历代英雄们的半身或是全身像。教皇宫这样的反动势力的堡垒自然也不例外。到那时候,要进去看看真是太容易了。
阿维尼翁如今还是教廷的直属领地,因为耶稣曾经将在耶和华圣殿中做买卖的生意人赶了出去,所以在阿维尼翁城中,相比其他大小类似的城市,这里的商业的气息要淡很多,城里没有大声的喧哗叫卖的商人,走来走去的人当中一部分是身穿黑袍的剩下的大多数都是虔诚的朝圣者。当然,约瑟夫明白,这只是表面现象,单论对钱的贪婪,论起做买卖,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几个机构能比得过罗马教廷的。毕竟,人家是发明了免罪符,并且能把一根家禽的羽毛当做天使羽毛来卖。但是在表面上,他们还是要装出一副圣洁的样子的。
下车后,几个乘客友好的相互道别,约瑟夫便跟着阿方索教士一起沿着街道向前走了大概一百多寻(法国旧长度单位,约等于一点六二四米),就到了一座修道院漆黑的大门前。不过阿方索教士并没有直接往大门过去,而是向着右边一转,到了右边的一座同样是漆黑的小门边,然后举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小门并没有打开,只是小门上还有一个带着铁栅栏的窗口。这个窗口被拉开了,一只眼睛出现在那个小窗口。
“我是科西嘉教区主教米尼哀主教派往巴黎的信使。要在这里过一夜。这是主教的教子,他将和我一起去巴黎。”阿方索教士一边说,一边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那只眼睛看了看阿方索,又看了看约瑟夫,然后一只手出现在窗口接过了文件,接着小门上的小窗就被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在一阵吱呀声中,门轴似乎都生了锈的小门被打开了。露出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教士服装,用兜帽遮住了大部分的脸的大块头。这个大块头弓着腰站在黑暗的走道中,一声不吭地将文书抵还给阿方索,然后侧身让到了一边。这个动作让约瑟夫注意到他的一条腿似乎有点瘸。
阿方索便带着约瑟夫走了进去,那个大块头便又关上门,落下了锁,然后伸手从墙上摘下一盏马灯,提在手里,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修道院中并没有靠着街道的窗户,而靠着内部的院子的窗户也很小,就算是白天,这过道中也非常黑暗,此时便越发的阴森死寂。只有马灯的光线,以及提着它走在前面的瘸腿大块头的影子在乱晃。这种场景,莫名其妙的就让约瑟夫想起了暗黑游戏中萨卡兰姆大教堂黑暗的地下通道。而走在前面的那个步履蹒跚的大块头,也莫名奇妙的让他想起了那个“暗黑流浪者”。所以约瑟夫忍不住朝着两边警惕的张望,生怕哪里会突然的跳出一个或是一群举着小火把的红彤彤的沉沦魔。
不过,约瑟夫穿越到的毕竟是一个正常的世界,所以又黑又长的巷道中,突然冒出来的只有老鼠,并没有什么怪物,而走在前面的大块头,也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看门人,他走过的地方也没有莫名其妙的燃起大火。
又走了一段,那个看门人停了下来,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过道边的一个小门,然后回过头来,用低沉而不连贯的声音道:“你们……今晚……这里。”
然后便举起灯,低下头走了进去。阿方索带着约瑟夫也走了进去。这时候,那个大块头已经将屋子中间的烛台上的蜡烛点了起来。屋子里顿时弥漫上了一层昏黄色的光。
点亮了蜡烛,那个看门人便起身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他又低着头从低矮的门洞中走了出去。借着蜡烛和他手中的马灯的光,约瑟夫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似乎注意到了约瑟夫的眼光,等那个看门人出去之后,阿方索在桌子前面坐下来道:“他原本是国王陛下的一位上尉。在那七年的战争中受了伤,退役后找不到事情做,后来就到这里当了个看门人。”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道:“如今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健全的人都难以生活,何况他这样的人?好在教会不会忘记那些为了公教而战斗过的人。天主也会保佑他的,阿门。”
“阿门。”约瑟夫也跟着道。
到了第二天,天才刚刚亮,约瑟夫便又和阿方索一起离开了修道院,买了两张去往莱斯图尔斯泰的驿车车票。两人刚上车,就听到一个惊奇地声音道:“阿方索修士?小约瑟夫?”
两人望过去,却见昨天见到的那两个小夫妻也已经坐在车上了。
“啊,是你们呀?你们也去莱斯图尔斯泰?”阿方索问道。
“啊,我们要去里昂。”那个做丈夫的快乐的回答道,“我在那里的一所学校找到了一份工作。”
“听起来时已经不错的工作。”阿方索道。
“谢谢。”那个做丈夫的回答道。
于是大家便闲聊了起来,仿佛都忘了前一天在车上发生的争论了。然而等到了里昂,在和他们分开后,阿方索却这样对约瑟夫感叹道:“真是没想到,那个叛教徒的影响居然这样大。”
“什么叛教徒?”约瑟夫问道。
“就是那个去年刚刚被魔鬼扯着,一头栽进地狱里面去了的那个伏尔泰。”阿方索用一种少见的,刻薄的语气回答道,“这个该死的叛教徒,据说临死的时候,他还大放亵渎之语,说什么要把自己半截埋进教堂,半截留在外面。这样如果他能侥幸上天堂,他就从教堂的那一半上天堂去,如果——其实不是如果而是一定——要被罚下地狱,他就可以从外面的那一半逃走。呵呵,他逃到哪里能逃得出永生的上帝的手掌?如今他在那个大火坑里面一定很暖和,哈哈哈哈……”
“可是刚才格里高尔先生似乎并没有提及伏尔泰呀。”约瑟夫又问道,“而且他说的那些东西似乎也没有特别的不合理的。”
“你说的不错。”阿方索道,“他的确没有直接提到那个叛教徒。但是他的很多观点,嗯,就是你觉得没有什么不合理,甚至是非常有道理的观点,其实都是来自于那个叛教徒。约瑟夫,你要注意,这正是魔鬼可怕的地方。魔鬼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真面目展现在人们面前,相反,他们会将自己伪装成先知,圣人,用他们的那些看起来光芒万丈的‘道理’来诱惑你,将你引入邪路。这就是那些叛教徒、魔鬼、假先知、敌基督最可怕,最危险的地方。孩子,你要知道,魔王路西法,原本是天主身边最为光辉的天使长。它的身上也一样有能欺骗人的光芒。所以,我们如果不信靠教会,就很容易被它们欺骗。愿上帝惩罚它们,阿门!”
第七章,要变成扶弟魔了吗
此后的一些日子,基本上都是这样的一个模式:先买两张驿车的车票,然后画上一天的时间,抵达另一个距离巴黎更近一点的城市或是城镇,然后再找一家修道院(如果实在没有,便找一家旅馆)休息一晚上,然后再去买一张驿车车票……
就这样在第十天的傍晚,阿方索和约瑟夫终于到达了法兰西的首都巴黎。
驿车穿过一条条满是灰土的街道,最后在一条叫做瑞雪街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巴黎边缘的一条街道,在街道的一边是阴沉沉的如同坟墓一样的永敬会的女子修道院。另一边则是各种下层穷人们居住的乱七八糟的破屋子。
驿车便只到这里了。至于继续向前,那就得靠乘客们继续花钱换乘公共马车,又或者乘客们并没有多少钱,那就得靠他们自己的两条腿了。
因为目的地距离这里还远,而且这一带也不太安全。所以阿方索便带着约瑟夫又上了一辆公共马车,又花了大概半个小时,便到了宏伟的圣·热内维耶瓦大教堂。
这座大教堂后来在大革命爆发后被革命政府充公,并改造为专门用来埋葬伟人的墓地。这就是著名的“先贤祠”。不过在这个时候,圣·热内维耶瓦大教堂却依然是属于天主教会的重要教堂。这里并不是约瑟夫的目的地,但却是阿方索修士的目的地。他带着约瑟夫进了教堂,然后让他在会客室中等一会儿,自己则去将信件送给这里的主教。
约瑟夫在会客室中稍微等了一会儿,便看到阿方索修士又转回来了。
“好了,信件我已经送出去了。现在我带你去找让·雅克神父。”
让雅克神父所在的小教堂距离这里还有点远。而这时候,已经没有公共马车了。两人便沿着点着鲸油路灯的道路,徒步向那边走过去。两个人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直到月亮都已经升起老高了,才走到了一处小小的教堂前。这时候月光正斜照过来,将小教堂门前的台阶照亮了。
阿方索带着约瑟夫走上台阶,轻轻的敲起了门,不一会儿,他就看到有光亮从能伸进一根小指头的门板缝中漏出来,接着便听到有很响的脚步声从楼板上下来,然后咚咚咚的一直到了大门口。听那声音,走过来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灰熊一样。
“稍微等一下,我就开门……该死的,拿哝,这门栓怎么卡住了……啊,您再等等,马上就好了……”从门里面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不过门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马上打开,只听门里面传来一阵乱响,有时候还被里面的人用力的一拽,然而却并没有随着打开,倒是里面又传来抱怨声:“该死的,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就是打不开……啊,您再稍微等一下……”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就听到里面传来咔嚓的一声响,然后接着大门便一下子被拉开了,一阵风从里面吹了出来。
约瑟夫朝着里面看过去,看到一个不过和他差不多高,但是腰围却有他至少两三倍的胖子。在约瑟夫看来,这位要是到后世,去扮演山丘之王,都不用化妆。在那胖子身边,还有一个保姆打扮的人,一只手拿着一个烛台。另一只手正捂在火焰附近,以免开门时候的风吹灭了蜡烛。
“阿方索!哈哈,你总算来了。嗯,老头子还好吧?”山丘之王哈哈大笑道,声音把旁边树上已经在睡觉的鸟都吓得飞了起来。
“让·雅克神父,主教非常好。”阿方索道,“另外,主教这次除了让我带约瑟夫来之外,还让我带一个口信给您。”
“老头子说什么?”山丘之王接着问道。
“主教让我告诉您,饕餮也是罪恶之一。”阿方索很平静的回答道。
“老头子……”山丘之王的声音低了下去,后面嘟嘟囔囔的似乎是在抱怨什么,但是约瑟夫完全听不清。
“好了。不要抱怨了。嗯,跟你介绍一下,这是约瑟夫,老头……主教的教子。准备到路易大帝学校读书的那个……”阿方索道。
“啊,我知道。嗯,你们快进来吧。这该死的门……拿哝,你去把那边的那个柜子移过来,今晚就靠这个暂时把门堵一下……”
“神父,我知道了。不过那个柜子,最好您能和我一起……”
“真是的……我跟你说过,要多吃,要多吃,不吃怎么能有力气呢?连个柜子……”
这里便是今后几年之内,约瑟夫生活的地方了。
……
通过路易大帝学校的入学考试,对于约瑟夫来说,并不算困难,所以他很快就得到了入学学习的邀请。约瑟夫打算,先在路易大帝学校读几年书,顺便多认识几个人,为将来准备一些人脉,然后再赶在大革命爆发前,先离开巴黎(那时候,巴黎实在是太乱了。是生是死,很多时候,要靠运气而不是别的什么。),到外省去,然后借着吉伦特派在台上的那段时间,靠着能“预知”一些事情来干些投机倒把,囤积居奇的事情,给自己,以及家族弄到第一桶黄金。再然后,自己就可以躲在自己的那个“愚蠢的兄弟”身后,将自己的家族推到欧洲第一家族的位置上去了。当然,自己也要想办法阻止这个“愚蠢的兄弟”后来在西班牙,尤其是在俄罗斯傻不拉几的作死的行为。而要阻止他,自己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分量,不能只是原本的历史上的那个被拿破仑看作是完全依靠着他才能成为西班牙国王的废物。
“我的那个愚蠢的兄弟是一个自视甚高,非常骄傲,目中无人的家伙,要踩他的刹车可没那么容易。”
日子就这样依着约瑟夫的想法慢慢的过去了,约瑟夫在学校中表现不错,顺利的拿到了全额奖学金,而且还在一些文学爱好者和自然科学爱好者的小圈子中有不错的名声。再加上约瑟夫有时候也会接一些翻译以及一些其他的活,也能挣点法郎。所以如今他除了保证自己的开销之外,甚至还能将一些钱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的顺利,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封信被送到了约瑟夫的手上。
这封信给约瑟夫带来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他的父亲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所以家里的经济状况如今相当的紧张。约瑟夫如今读书加上生活倒是并没有花家里的钱,但如今,已经不是他不向家里伸手就够了。拿破仑的生活费、还有其他的几个弟弟妹妹的生活费和教育费都成了问题。家里来信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尽快的找一份工作,将几个弟弟妹妹的这份负担承担起来。
立刻辍学显然是不合适的,这会对约瑟夫的整个计划都产生不利的影响。所以,最好还是要在能维持学业的前提下,挣更多的钱。
“唉,我怎么把波拿巴家族遗传性的胃癌给忘了?”约瑟夫想道。
波拿巴家族一直以来都受到遗传性的胃癌的威胁,尤其是家族中的男性。就约瑟夫这几兄弟中,几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没惹上这毛病。当然约瑟夫也知道,癌症这东西就是丢骰子,原本的历史上约瑟夫没有得上胃癌,并不等于如今的自己今后不会得这个。所以今后自己还真要小心一些。就比如在原本的历史上,他的父亲应该是在一年后才被发现得了胃癌的。但在这个时空里,这件事情却意外的提前了。
剩下的就是该考虑一下如何承担起家族的重任的事情了。可是干点什么才能有效地增加收入呢?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如今的约瑟夫也就靠着拿奖学金,才能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还有就是去各种沙龙聚会了,去沙龙聚会就像回家一样,里面的感觉比家里还好,参加的人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所以约瑟夫也只能到这些沙龙聚会上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了。
“约瑟夫,在看什么呢?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约瑟夫扭过头一看,却见一个脸上带着些些雀斑的小伙子带着满脸的关切问道。
这是约瑟夫的同学阿芒·勒内·德·拉瓦锡,他是一个颇有些文艺气息的小青年,而且有一个在整个的人类历史上都留下了名字的叔叔。和他的名动一时的叔叔不一样,阿芒在自然科学方面几乎一点天赋都没有。不过在文艺方面,却是一把好手,甚至还是路易大帝学校学生剧团的台柱子之一。
“哦,是阿芒呀。我没什么事情,只是接到一封信,说我的父亲病了。嗯,这可能会影响到我最近的经济状况。”约瑟夫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书信收了起来。
“约瑟夫,您的父亲一定病得很重吧?”阿芒走到约瑟夫坐着的长椅边,和他并排着坐了下来,中午的风从他们头顶的梧桐树上面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知道你有全额奖学金,而且你住在教堂里,应该也花不了太多的钱。你根本就不需要家里的钱。因此,让你露出这样的神色的,应该不是经济上的问题。”阿芒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小瓶子。他拧开瓶盖,小心地在瓶盖里倒入了一些液体。然后对约瑟夫道:“要不要也来一点?”
第八章,要当翻译家了吗
“这是什么?”约瑟夫皱起眉毛来问道。对于那些未知的东西,约瑟夫并没有太多的将它送到嘴巴里面去的冲动,由此可见,在穿越前,他绝不是一个大吃省人。
“让我来告诉你吧,这晶莹的液体,正是当年青春女神赫柏款待执掌雷电的神王宙斯的时候的玉液琼浆。是缪斯女神赐予祂的追随者的神物……来试试吧,它能带给你各种各样的梦想和灵感,让你忘掉一切的忧愁。”阿芒用朗诵《熙德》般的夸张的语调回答道。
“得了,阿尔芒,你不是在舞台上,不是在演出《熙德》。说得明白点,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约瑟夫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啊,凡夫俗子呀,无尽的宝藏就在你的面前,你却没有眼睛能看到它。”阿芒继续用那种咏叹调般的声音道,“你喜爱黄金吗?有了它,阿里巴巴、亚历山大的宝库就会在你眼前轰然打开;你热爱幻想吗?喝下它,无限的太空,深邃的海洋都会向你敞开它们的怀抱;你热衷权势吗,饮下它,你就变成了凯撒,变成了奥古斯都,变成了亚历山大。这还不够诱人吗?”
“它到底是什么?”约瑟夫皱起眉头来道。他可知道,在这个时代,正是各种精神类药物被普遍的滥用的时代。
“你有没有听说过萨拉辛?”阿芒问道。
“我当然听说过,我还知道刺客信条呢。”约瑟夫这样想着,便道:“当然,当然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那个想要刺杀菲利普·奥古斯都的山中老人。传说中他统治着一片富庶的山谷,山谷两边都是巍峨的高山——他的传奇般的名字就出自这里。传说在那片神秘的山谷中,有他的一处花园,据马可波罗说,他在那里种植着一种仙草。他的选民,那些刺客们,只要吃下它,就能提前飞升天堂。在见识过天堂的至乐之后,他们都相信,为那老人服务,就能永远的进入那天堂。所以那老人让他们去杀死谁,他们就去杀死谁。哪怕要跋涉到世界的尽头,走到赫拉克勒斯曾经到过的金苹果树旁边;或者是面对毒刑拷打,甚至是斩首。他们都一无所惧,因为他们认为,那不过是让他们得以升入他们曾经短暂的去过的那个天堂的方式。我的朋友,如今这天堂的钥匙就在你的面前。”
“印度火麻!”约瑟夫说。
“对的,就是这东西!”阿芒带着夸张的笑容道,“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不不不,”约瑟夫赶紧道,“阿芒,你知道,在饮食方面,我一向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抗拒的。”
“唉,约瑟夫,你的人生会因此少了多少乐趣!不过,也许你真的不太需要这些,因为你从不缺乏灵感的火花。另外,你对饮食的这个态度和我叔叔有点相似。”阿芒道,“嗯,你父亲是什么病?”
“还不能确定。”约瑟夫忧伤地道,“不过医生怀疑他的胃里面长了个瘤子,导致他的胃部不断地溃疡出血。总之是非常的危险,医生几乎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估计他支撑不了多久了。也许很快我就不得不离开学校,回科西嘉去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阿芒问道。
“我希望能回来。”约瑟夫道,“谁愿意离开巴黎呢?只是,你知道我还有好几个兄弟和姐妹。姐妹们也就算了,但是兄弟们都要读书,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要是我的父亲真的有什么事情,作为家里的长子,我就必须站出来,将家族的责任都挑起来。”
“约瑟夫,你如今还不满十五岁呢。”阿芒道,“就算想出来工作,也早了点。你现在也还差一年才能毕业。如果这时候辍学,不但可惜,而且,你如今直接去找工作,和毕业拿到证书之后去找工作,能够拿到的薪水,也会差很多。也许你辍学提前工作一年,能够拿到的薪水,还不如咬着牙再读一年之后能拿到的薪水的二分之一呢。你家是贵族……当然,我知道科西嘉的贵族和法兰西的贵族有很大的差别……你知道,我说的是经济上的差别,而不是其他的。但是,贵族毕竟是贵族,哪怕穷贵族,也只是相对于其他的贵族比较穷。所以,我想,你们家总能有办法再多支撑一年的。”
约瑟夫摇了摇头道:“我的朋友,我们家的经济情况比你想象的严重。你说的穷贵族,是法兰西的穷贵族。但是科西嘉的穷贵族比法兰西的穷贵族更穷。你知道,科西嘉刚刚经历过战争,而战争对财富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另外,一开始的时候,法国是不承认科西嘉的贵族的贵族身份的。后来虽然有条件的承认了,但是要获得这个承认也是要花钱的。而且要花很多的钱。这几乎把我们家都榨干了。所以如今,我们家比你想象的要穷得多。”
“好吧好吧。”阿芒道,“但是我还是觉得……对了,你的英语怎么样?”
“还算不错,说不定比我的法语还要稍微好一点呢。”约瑟夫回答道,“有什么事情?”
“你不是缺钱吗?”阿芒道,“有人托我找个人帮着翻译莎士比亚和弥尔顿的诗歌和戏剧。他给的报酬不错,不比你辍学找工作少太多。嗯,事实上你读书花不了什么钱,甚至如果你过得足够朴素,还能剩下一点,你一边上学,一边多干点这样的活,再让你家里节俭一点,支撑一年,应该问题不大。一年之后,你就毕业了,就有机会拿到比如今多得多的钱了。”
约瑟夫知道,阿芒说的,有人托他找个人翻译莎士比亚和弥尔顿的诗歌和戏剧,其实并不全是实话。真正的情况多半是有人托阿芒翻译这些东西。
“阿芒,这是人家请你翻译的吧。我如果接下来了,这不是在抢你的钱吗?”约瑟夫道。
“嗨,我如今这么忙,哪有时间做这些事情?你看,我又要享受青春女神赫柏的仙露,又要同时应付我的那整整一个连的情妇……天呀,我哪里有时间来做这样的无聊的事情?如果我把自己的青春都花在书桌前,那我的那些情妇一定会跑到法比奥或者另外哪个我不认识的小子的床上去的。只是托我的人是我的朋友,我不好推脱。你要是愿意干,那可真是解放我了!”阿芒又用夸张的语气回答道。
阿芒长得不错,出身又好,家里也有钱,所以他的确很能吸引女人。而他本人,也经常喜欢自比唐璜(欧洲中世纪传说中的典型色鬼,类似于中国人所说的“登徒子”的意思),所以他身边的确经常可以看到不同的女人,但是要说拥有一个连的情妇,那肯定是在吹牛。
“那真是多谢你了。”约瑟夫很真诚的回答道,“另外,你觉得我毕业之后,能不能去给你的叔叔当个助手?”
“啥?给他当助手?”阿芒瞪大了眼睛,“啊,我的朋友,以你的数学和自然哲学水平,这当然没问题。但是,我并不建议你在毕业之后,去给我那位大名鼎鼎的叔叔当助手。”
“为什么?”约瑟夫问道。
“如果你没有经济上的压力,那给他当助手倒也不错,能学到很多东西。但是你也许不知道,我的那位叔叔……啊,他是我的长辈,又是整个法兰西的骄傲,我本来不应该说他什么。但是除了耶稣,没有谁是完美无缺的。我的那位叔叔也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讲……你看过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吗?”
“看过。”约瑟夫点了点头。
“他在某些方面,有些类似于那里面的夏洛克。所以,如果你有经济上的压力,给他做助手,就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阿芒苦笑道。
“原来是这样……”约瑟夫也跟着道。
约瑟夫知道,阿芒的叔叔拉瓦锡,是法国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但是他也知道阿芒应该并没有污蔑自己的叔叔。拉瓦锡对于财富充满了渴求。所以即使是到了大革命时期,即使明知道自己作为一个贵族,并不被当权的雅各宾派喜欢。但他依旧冒着风险干包税、囤积居奇、投机倒把之类的事情,最后也因此被送上断头台砍掉了脑袋。当时大数学家格拉朗日感叹说:“法国要一百年才能长出这样聪明的一颗脑袋,但他们却只用了一秒钟就把他砍掉了。”但即使是这样说的格拉朗日,也并不认为拉瓦锡没干过雅各宾派所指责的那些事情。
“其实以你的能力,再加上路易大帝学校的招牌,找一个合适的工作不难的。”阿芒道,“比如说,对你来说,去当一个穿黑袍的神父,其实很容易。当然,当神父理论上要放弃很多东西,但是事实上就是另一码事了。你知道,很多教皇都养了情妇呢。亚历山大六世教皇甚至可能和他自己的女儿都……真是……令人羡慕呀!”
“你这个禽兽!”约瑟夫赶紧说。
“多谢您对我的高度评价。”阿芒恬不知耻的回答道。
第九章,青年之友俱乐部的朋友们
就在这次交谈之后不久,阿芒便将两部剧本——莎士比亚的《雅典的泰门》以及弥尔顿的《力士参孙》——外加其他不少的诗歌什么的都交给了约瑟夫。
“这是这两年来,我这里积压起来的一些东西,已经积压了差不多半年了……你知道,我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干这些?反正已经拖延了,所以你也不用急,慢慢来,反正那边一样不着急。”在将这些东西交给刚刚请好了假,正准备回科西嘉的约瑟夫之后,阿芒这样对他说道。
“约瑟夫,希望你父亲没事,你能尽快回来。”另一个叫做拉法的穿同学也道,“在我们的讨论中,你总能给我们很多的启发。你不在了,我们俱乐部的聚会都变得黯淡无光了。”
“拉法说得对,我们的俱乐部里不能没有你。”另一个叫做奥诺雷的小个子道,他和约瑟夫一样,完全依赖奖学金生活,所以在情感上,他和约瑟夫更为亲密。
拉法所说的俱乐部,是一个叫做“青年之友”的小团体。它由一群生活方式、态度都截然不同,但是都对现实不满,对未来充满了各种天真的想象的青年们组成。事实上,在如今的法兰西的各类学校中,这类青年很是不少。约瑟夫知道,这类如今看起来还很幼稚,想法都天真得可笑的青年,后来很多都成为了大革命中的风云人物;而他们的那些在如今的人看来不过是小孩子们聚在一起自嗨的小圈子,也变成了后来的政党。比如著名的雅各宾派,一开始也就是一个俱乐部而已。
“青年之友”事实上也是一个这样的政党的雏形,虽然它的成员各式各样,有向阿芒这样过得不错的贵族,有像约瑟夫这样过得紧巴巴的贵族,也有像拉法这样的过得不错的商人子弟,还有像奥雷诺那样的穷人家的子弟。虽然它的那些成员的性格也各异:阿芒外向而浮夸;拉法老练而随和;而奥雷诺平时话不多,但是干起事情来却坚决果断。但在一件事情上,他们都有一致的看法,那就是法兰西如今的体制非常不公平,必须加以变革。只是在到底该如何变革的问题上,大家的看法还没有完全统一起来。
在阿芒的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伏尔泰的影响。像伏尔泰一样,他喜欢用尖刻的语言来讽刺教会,但在政体上,他更欣赏英国式的,君主立宪的体制,平时在讨论政治问题的时候总喜欢把“光荣革命”和《权利法案》挂在嘴边。
而奥雷诺则反对任何君主制,他的一位叔叔当年跟随着拉法耶特将军,在北美和英国人战斗过。从他那里,奥雷诺听到了无数的关于合众国的东西。于是他成了共和制的坚定的支持者。他反对任何君主,坚决的认为,法国应该成为一个共和国。
至于拉法,他觉得,在理论上来说,共和制当然是最好的,最符合人人平等的原则。这一点事实上和基督的教诲也是一致的。“当初先知摩西就反对过君主制。”吕西安是这样说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君主制是法兰西的传统,老百姓也习惯于被君王统治,所以我们不能完全不顾法兰西的传统和老百姓的习惯。因此君主立宪也不是不可接受的折中。”
至于约瑟夫,他表现得并不是特别关心政体,他更关心的是个人的权利:
“我不管谁在统治国家,不管他是国王还是总统,我最关心的是他的权力必须受到约束,不能随意的干预我的自由和权利。《北美独立宣言》中,有一个观点我非常赞同,那就是人民拥有推翻暴政的权利。只有得到了全体人民承认的权力,才是合法的权力。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尊重法兰西人民的任何选择。”
这话实际上很圆滑,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但是这个时代的青年,没有经受过后世某国外交部黑话的熏陶,反而觉得约瑟夫说的也很在理。却忽略了这一句中最关键的地方,那就是谁是人民,谁代表人民。
约瑟夫毕竟是穿越来的,后世的各种政体的实践他见的多了,又有着以前在贴吧论坛做键盘侠指点江山的经验,所以对于各种政体的优劣都能说出个一二三,而且还能让其他人都觉得很有些道理。实际上,相比后世那些见多识广的家伙,“青年之友”俱乐部中的那些小青年要单纯得多,容易骗得多。所以如今这些人虽然在政治上依然有一些分歧,但是约瑟夫却成功的将自己的观点变成了整个俱乐部的共同纲领。而他本人,也因此成了这个俱乐部的精神领袖。如今他要暂时离开巴黎了。几位同学便都请了假,到车站来给他送行。
“约瑟夫,你不要因为经济上的问题太担心。”拉法又说道,“在巴黎,找一个赚钱的机会要比在外省容易得多。家里的事情结束后尽快回巴黎来。我们大家在一起总有办法的。嗯,约瑟夫,你现在很缺钱的话,我还能从我父亲那里弄一点钱给你,不会太多,但是两三百个法郎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且是无息的。”
“拉法,你不是说你的父亲很吝啬的吗?”奥雷诺问道。
“这没错。但是我父亲在真正需要花钱的时候,可舍得了。”拉法摇着头道,“你不知道,他会严格的控制我的每一个铜子,在吃饱肚子之外,我想要多喝一杯啤酒都不行。因为按照那老头子的说法,喝啤酒在填饱肚子上面的效率不如黑面包。但是另一方面,那老头在送我进学校的时候对我说:‘拉法,你知道路易大帝学校是最好的学校之一,能在这里读书的人,只有两类。一类是家里很有钱或者很有地位的人,另一类则是非常有才华的人。拉法,你知道我很节俭,我也认为节俭是美德。但是你真的以为,我能发财是因为我比其他人节俭?不,不是,是因为我知道钱用在什么地方效率最高。我花钱走门路,送你到路易大帝学校,有两个目的。第一,你能在这里学到很多本领,很多我教不了你的本领;第二,你能在那里结识很多有能力的人,和他们成为朋友,这将士你在今后干什么事情的时候更方便。所以在这种事情上,我从来不吝啬。’”
“拉法,”阿芒喊道,“您的父亲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也许我应该介绍我的叔叔和您父亲认识一下。他们一定能成为朋友。”
“啊,阿芒,如果您能安排我父亲认识拉瓦锡大人,他一定愿意为此出钱请我们大家喝香槟。不过您最好考虑一下,因为我父亲多半会利用这个事情,去赚取更多的钱的。”吕西安回答道,“另外,我的父亲肯定不会和您的叔叔成为朋友,他的朋友只有金路易。”
“拉法,你确定你的父亲会认为我是值得投资的有才华的人?”约瑟夫又问道。
“那当然,因为我这样认为,而我父亲认为:第一,我对他的忠诚是无需质疑的。第二,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既忠诚,又有能力识别一个人是不是有天赋,有前途的只有不多的几个,而我肯定是其中之一。再说了,我父亲说过:‘做买卖没有一定会赚,一定会亏的。承担风险,本来就是做生意的一部分。’”拉法回答道,“我认为,虽然不确定,但是约瑟夫你将来也许会是名垂青史的人。”
“啊,拉法,我也会名垂青史的。你也给我一点投资吧。”阿芒笑着嚷嚷道。
吕西安望着阿芒,哈哈大笑道:“阿芒同学,我相信你也许有一天也会名垂青史的。但是我父亲说过:‘一位诗人,哪怕是名垂青史的诗人,也不是一个好的投资对象。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不是。’”
“见鬼,这话和我叔叔说的居然这么像。”阿芒装出一副懊恼的表情道。
“约瑟夫,一定要回来。”奥雷诺握住他的手,这样说道。
“如果可能,我会尽快回来的。”约瑟夫回答道。
说完这话,他便向几个人举了举头上的帽子,然后转身上了驿车。
……
卡洛的病情发展的很快。在约瑟夫回到科西嘉的时候,他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了。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处在昏迷当中,能够清醒过来的时间,一天下来也不超过两个小时。医生这时候已经完全束手无策了。在这个时代里,欧洲的医生对于严重一点的疾病,还基本上只有放血这一个办法。而胃癌,即使在后世,如果发现不及时,也是要死人的。而在这个时代,既没有技术能力提前发现,也没有技术能力在发现后治疗。所以到这时候,医生很干脆的告诉大家:“卡洛先生如今需要的不是一个医生,而是一位牧师。”
拿破仑也回来了,他比约瑟夫还要早一天到达。等约瑟夫回来,一家人便都到齐了。到了这天傍晚时分,卡洛又一次暂时的清醒过来了,神父在他的身边开始为他做最后的祷告,他的妻子牵着他的手,孩子们都围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光从妻子的身上,转到孩子们的身上,最后落在了约瑟夫的身上。
“约瑟夫……”卡洛用微弱的声音道。
“父亲,我在这里。”约瑟夫道。
“照顾好家里人……”这是卡洛对约瑟夫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第十章,安排
波拿巴家是非常传统的科西嘉家族。这也意味着在他们家,女人是不太管事的。莱蒂齐娅是个很好的妻子,很好的母亲,即使是再艰难的时候,她也总能默默地承受。但是她也是个非常传统的科西嘉女人,在需要拿主意的时候,她是不会出声的。
所以在卡洛死后,这个家中几乎所有的决定都要由约瑟夫来做了。弟弟妹妹们有什么事情要问他们的妈妈的时候,她总是说:“去问你哥哥吧,看他怎么说。”就像以前卡洛还在的时候,她对孩子们说“去问你爸爸吧”一样。
于是约瑟夫顿时就忙了起来,先是安排父亲的葬礼,接着是处理遗产和债务。好在这些事情还有舅舅帮忙,而米尼哀主教的存在,也使得想要趁着这家没有成年男子便来占占便宜的人多了不少的顾虑。所以这些事情倒是非常的顺利。
到了葬礼后的第三天,各种遗留下的事情基本上都处理完了。这天晚上,约瑟夫便将母亲,舅舅以及几个弟弟妹妹都叫到了一起。
“妈妈,舅舅,还有兄弟姐妹们。父亲的葬礼,以及相关的事情到今天都基本上告一段落了。”约瑟夫开口道,“在失去了父亲之后,我们家的状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原来的生活方式肯定也将有很大的变化。我们必须适应这样的变化,并且预先做出准备。现在,我将我们家可能发生的变化和大家讲一下。”
大家便都静静地听约瑟夫讲话。
“父亲去世后,他的工资自然就没有了。你们也知道,我们家的田产很少,出产也很有限,如果没有父亲在总督府的这份工资,仅仅靠我们家剩下的这点田产的产出,我们家的收入要缩减到此前的三分之一。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的收入仅仅只能糊口了。弟弟妹妹们,你们的零花钱,甚至教育经费都会出问题。拿破仑,你读的是军校,将来毕业了自然是去军队中服役。读军校不需要花什么钱。不过给你的零花钱恐怕要取消了。”
“这没有问题。”拿破仑说道。
“你这几年的成绩我了解了一下。”约瑟夫接着说,“你的数学、地理、历史都很不错。但是你的语言成绩让我很失望。”
“数学、地理、历史在战争中都有用。语言……”拿破仑有些不服气
“我愚蠢的兄弟呀,语言也是战斗的工具!”约瑟夫瞟了拿破仑一眼道,“当年屋大维是靠什么战胜布鲁斯图的,你难道不知道?运用语言的能力,自古以来对于一个好的将军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
听到约瑟夫用屋大维皇帝做例子,拿破仑便不再反驳了。
但是约瑟夫却并不愿意就此放过拿破仑,他继续盯着拿破仑道:“就比如说,如今我们家暂时遇到了困难。为了挣到更多的钱,来支持其他的弟弟们的学业,我们必须有人能站出来接替父亲。你们知道,我还有一年毕业。但是现在,我们却遇到了困难。我如果现在辍学,也能找到一些事情做,当然,收入会比父亲低很多。如果我们能继续坚持一年,等到我毕业之后再找一个工作,这样收入大概能翻一倍,当然,这依旧比不上父亲还在的时候。但是这个数字,也算是勉强能支撑家族的生活了。显然,从长远来看,现在辍学无论对我,还是对家族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眼前的生活我们也不能不顾。所以我有了一个变通的计划。我有一个叫做阿芒的同学,他是拉瓦锡先生的侄儿。拿破仑,我在和你的信中提到过这家伙。他手头上有不少的翻译剧本和诗歌的事情可以转给我来做。这样我在继续读书的同时,也能有一些收入,再加上我的同学吕西安也能借一些钱给我,家里如果节俭一些,支撑一年应该问题不大。当然如果拿破仑你的语言成绩更好一点,也许你也能加入进来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帮家里出一把力,我也能稍微轻松一点。然而就你现在这样的成绩,我可不敢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你来干。”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在这方面努力的。”拿破仑低下了头。
接着约瑟夫又转向他的另外几位弟弟。
“吕西安,虽然你现在还小。但你也要知道,你也是家里的男人,要好好努力学习。我们家虽然有着贵族的称号,但是却不是法国的那些可以啥事不干躺着吃的贵族。我们家的男人一定要有本领。吕西安,你知道那些出众的人物的本领都是从哪里来的吗?都是从学习,从战胜困难中来的。你如今也到了该接受一些教育的年龄了。我会尽量保证你的教育不会受到经济困难的影响,但你自己也一定要努力。
路易,你也是一样。等到明年,等我毕业了,找到了一个好的工作。如果可能,我会把你和吕西安都带到巴黎去接受教育。在教育环境上,巴黎毕竟比科西嘉要强很多。”
“约瑟夫,我年底就要毕业了。不过如今我有一个机会被选送到巴黎军官学校,从那里毕业后,我可以得到更高的职位和更好的发展。我不知道……”拿破仑开口道。
“我愚蠢的兄弟呀。这种事情有什么可以犹豫的?难道你在凭着你那微不足道的智慧,怀疑你的哥哥供养家庭的能力?你只管去上巴黎军官学校就可以了,目前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约瑟夫回答道。
“约瑟夫,我哪里愚蠢了?我只是……”拿破仑罕见的对约瑟夫给自己的这个“愚蠢”的定语提出了抗议。
“哦?”约瑟夫立刻道,“拿破仑,你的几何是所有科目中最突出的。需要我给一道题目你,让你正确的认识一下自己吗?”
拿破仑愕然,过了一会儿才悻悻地道:“约瑟夫,你不是个好人。”
……
花了几天时间,将家里的事情基本上安排好了之后,就再次动身回到了巴黎。这些天中,以及一路上,只要一有空闲,哪怕不过是十分钟左右的空闲,约瑟夫便抓紧时间翻译手上的那些东西,等到了巴黎的第二天一早,约瑟夫先是去学校销了假,然后便找到阿芒,将一卷文稿递给他。
“这是《雅典的泰门》的译稿,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我再改改。”约瑟夫对阿芒道。
“约瑟夫,你居然这么快就把这东西弄出来了?”阿芒吃了一惊道,“这在我这里,没有半年以上根本就不可能。”
“你的速度慢是因为做得精细。而我做得快,但是却粗陋了很多。”约瑟夫道。
“约瑟夫,你这话我爱听。不过,我自己知道,我之所以慢,并不是因为精细,而是因为我太懒惰,不愿意做事情,就像历史上的懒王(七世纪,法兰克的一系列不理国事的君王)一样。而你呢,却是一个勤奋的人。而且文学作品的翻译,其实最好能一口气完成。这样情感和气势才能保持连贯。嗯,我有空会看看的。至于费用,过几天我就给你。”
阿芒做事情一向延宕,他说费用过几天再给,约瑟夫便做好了等半个月的准备。然而想不到的是,真的只过了三天,阿芒便将翻译这部作品的佣金——一共五十个法郎交到了约瑟夫的手中。
“约瑟夫,稿子的质量不错。你要是能持续保持这样的质量和速度,那你每年都可以收入六百个法郎了。加上你的奖学金,对了,你有多少个弟弟?”
“四个,其中有三个到了受教育的年龄。不过最大的一个在读军校,和我一样不需要花钱。”约瑟夫回答道。
“啊,这样就只有两个弟弟需要你花钱了……”阿芒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道,“哎呀,这点钱完全不够用呀。就这点钱,约瑟夫你今后不能再喝啤酒了,至于鹅肝,你更是要和它们再见了。甚至你吃的面包都不能抹奶油,你一个月才能吃一根羊排,这根羊排你要吃三天,第一天你吃羊排上的肉,第二天你吃羊排的油脂,第三天你啃骨头。你在工作的时候,不能抽烟来提神,也不能用红茶提神,只能用最低档的咖啡,分量还必须有限制……天啊,你就不能再少一个弟弟吗?”
约瑟夫回答道:“在我们科西嘉,有一句俗语,叫做:‘到了要对付狐狸的时候,才知道猎狗太少;到了要对付敌人的时候,才知道兄弟太少。’所以我们科西嘉人从不抱怨兄弟太多,从不抱怨朋友太多。”
“这句话很有意思。”阿芒道,“只是它太啰嗦了,其实完全可以再精练一点。啊,也许是你将它从科西嘉方言翻译成法语之后,味道发生了变化。我觉得你的翻译就是这样,虽然很精准,但很多地方都有点啰嗦。如果是我,这一句,我会这样翻译。我们科西嘉有一句俗话,叫做:‘狗到用时方恨少。’”
第十一章,编剧
约瑟夫此后的生活的确过得像阿芒估计的那样艰苦,每天都只能靠加了黑面包和凉水过日子。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概两个月的样子,约瑟夫成功的让自己的身材变得更像竹竿了。
“约瑟夫,有一个剧团,最近正在准备一场喜剧,叫做《海岛总督》。嗯,这个故事是从《堂吉诃德》当中选出来。我觉得你如今的身材很适合在这出喜剧中出演吉诃德骑士。”阿芒笑嘻嘻的对约瑟夫道。
“见鬼!”约瑟夫道,“在这出戏中,堂吉诃德肯定不是主角对吧?主角应该是桑丘。”
说到这里,他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阿芒一番道:“不得不说,你要出演主角,需要作出很大的努力。”
“谁说我要演主角?这怎么可能?”阿芒道,“桑丘是个矮胖子,而我,虽然比你稍微矮一丁丁点,但是无论是矮,还是胖,都和我扯不上任何关系。约瑟夫,你到底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眼睛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因为你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所以已经能把风车看成巨人了?”
约瑟夫听了,哈哈地笑了起来:“啊,阿芒,你的大脑怎么如此的僵化?喜剧之所以是喜剧,岂不就是因为它的荒谬吗?阿芒,你要知道,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朋友,这才是世界的真实。
昔日米达斯王曾很久在林中寻找酒神的伴侣,聪明的西列诺斯,但没有找到。当西列诺斯终于落到他手上时,王就问他:对于人绝好绝妙的是甚么呢?这位神灵呆若木鸡,一言不发,等到王强逼他,他终于在宏亮的笑声中说出这样的话:‘朝生暮死的可怜虫,无常与忧患的儿子,你为什么强逼我说出你最好是不要听的话呢?世间绝好的东西是你永远得不到的——那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为乌有。但是,对于你次好的你还来得及去寻找,那就是——赶紧去死!’这是多么可怕的故事呀,当我们掀开了笼罩着高耸的奥林匹斯神山迷雾,让它的根基暴露在我们的眼前的时候,我们能看到什么?我们发现我们面对着自然暴力的绝大恐惧,那无情地统御着一切知识的命数,那折磨着伟大爱人类者普罗密修斯的苍鹰,那聪明的奥狄普斯的可怕命运,那驱使奥瑞斯提斯去弑母的阿特柔斯家族灾殃。我们看到神圣的庄严的希腊众神背后,潜藏着的其实正是恐怖的泰坦。为了能生活下去,由于这个迫切的要求,敏感的希腊人必须创造一个梦境,用它来抵挡恐怖的现实。就像阿波罗高高的举起美杜莎的头颅,从而让各种恐怖的怪物退却一样。而喜剧乃至各种艺术就是这个梦。
梦可以是荒谬的,甚至必须是荒谬的。只有恐怖的美杜莎,才能吓退其他恐怖的鬼怪。所以,你为什么要拘泥于桑丘是个矮胖子呢?”
“约瑟夫,你这个可恶的家伙。”阿芒道,“你这家伙纯粹就是在靠着自己的学问糊弄人。我的脑袋都被你绕晕了。虽然你说的似乎是有些道理的,但是观众需要的是一个美梦,而不是一个把他们吓一大跳的噩梦。我可不觉得他们会接受一个像我这样高大英俊的桑丘。”
“的确,桑丘的形象和他的智慧形成了一个有意思的反差,这个反差,引起了观众的愉悦。你直接上去,的确就没有这样的反差了。不过我的朋友,你是不是忘了,有一种虽然还不能让格赖埃(希腊神话**用一只眼睛和一颗牙齿的三个灰巫女,样子丑怪)变成海伦,但是却能让海伦变成格赖埃。”约瑟夫笑道。
“你说的是化妆术吧?但是化妆术最多改变人的相貌,又怎么能将一个高个子,弄成一个矮子呢?”阿芒疑惑地道。
“怎么会没办法?这个世界上从不缺乏解决问题的办法,只缺乏能想到办法的聪明的脑袋。”约瑟夫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桌子上摸起一支铅笔和一张写满了数学题的草稿纸。
“你看,我们用制作鲸须裙的方式,制作一个……”约瑟夫一边说,一边在稿纸上画了起来。
“这是……”阿芒瞪大了眼睛,“咦,这样似乎是真的可以呀,不过就是演员要演这个太累了。”
“是有些难度,但是能演戏的侏儒可不好找。但能演戏,又能吃苦的演员可就容易找了不是?”约瑟夫看了阿芒一眼道,“当然,像你这样虽然喜欢艺术,但缺乏为艺术牺牲的精神的家伙肯定吃不了这样的苦。另外,这样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等到戏剧表演结束了,演员们上台谢幕的时候,那个演矮子的演员突然站直了身子,那效果一定非常滑稽。”
“呵呵,呵呵……”阿芒一边笑,一边将约瑟夫画的那张纸收进了口袋里,“约瑟夫,你这个设计应该到英国去申请一个专利。不过申请了也没有用,因为法国并不承认英国的专利,而法国也没有专利方面的立法。”
“所以英国在技术发明方面优于法国。”约瑟夫回答道。
……
在这次交谈之后,又过了两天。阿芒又跑来找约瑟夫道:
“约瑟夫,你上次的那个点子不错。尤其是最后谢幕时候的那一下,下面一片哄笑。效果好极了。我觉得约瑟夫你还可以去当一个编剧了。你知道,希腊人,罗马人的那些剧本虽然很好,但很多东西都太古老,并不太适合如今的舞台。还有更近一些的文艺复兴时代的那些作品,也是如此。另外,哪怕是现代的文学家的作品,往往也因为一味的模仿古人,导致不经过修改,就无法真正在舞台上演出。所以很多剧团都需要一个编剧。这些编剧大多都是普通演员出身,他们对舞台很了解,但是对艺术的认识高度却很不够。所以很多剧团,除了有一个演员出身的编剧之外,还会去找一个对于艺术有足够品味的编剧,让他们相互合作。就比如上次演出《海岛总督》的那个‘龙和玫瑰’剧团,他们如今也希望能聘请一位这样的编剧。另外,很多艺术家也是从这种位置上起步的。本来呢,他们向我提出,希望我来给他们当编剧。但是,你知道,我很忙的,而且如今你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只是约瑟夫,我的朋友,你现在还有精力,有时间去做这个工作吗?”
“啊,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的朋友。”约瑟夫感激地说,“至于精力和时间,我的朋友,这两样东西,就像是海绵里面的水,只要用力的挤压,总还是能挤出一些来的。”
“约瑟夫,知道吗?和你说话很有意思的一点就是,总能从你这里听到一些格外的有哲理的话。其实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不是故意做出一副教士的样子的话,你一定会受到姑娘们的青睐的。当然,和我比也许还是要差一点,但是肯定比吕西安强呀。你看,吕西安都已经有一个情妇了。”
“吕西安也有了一个情妇了?”这个消息倒是让约瑟夫吃了一惊,因为吕西安家里虽然很有点钱,但是他手上能够动的钱却很有限,而他的父亲怎么看都不会支持他去养个情妇的。
“当然。”阿芒眉飞色舞地道,“刚才我在圣·热内维耶瓦教堂附近遇到了吕西安的新外套和新帽子,还有他的擦得亮亮的新皮鞋,里面裹着一个吕西安,手里还拿着一束花,一副木头木脑的样子,连我和他打招呼都没听见。我看他那脸上那副忐忑不安而又充满期待的表情,既像是去参加论文答辩,又像是将军准备前往战场。啊,那表情我可熟悉了——因为我见得多了。我给这种状态取了一个生物学的名字,叫做‘发情’。嗯,吕西安如今就陷入了这种状态。我敢肯定,他一定有了一个小情妇。这绝对错不了!”
“听你这意思,你并没有确定?”约瑟夫道,“这可不像你。你难道没有偷偷地跟在吕西安的后面,去看看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姑娘,能一下子迷住吕西安?”
“我当然跟去了,我原以为这家伙会到教堂后面的小花园里去和他的小情人幽会呢。当时我还想:‘这小子还真会找地方。’没想到他居然在那边上了一辆公共马车,然后……”
“然后你就跟丢了是不是?”约瑟夫笑道。
“没错。不过我一定能弄清楚,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妖精,能把我们的吕西安迷成那个样子。哈哈哈……”阿芒笑了起来。
“啊对了,龙和玫瑰剧团的团长,德纳第先生希望什么时候能和你见一面,请你喝一杯咖啡。你看看什么时候你能有时间。”
“礼拜天的下午怎么样,那一下午我都没什么事情。”约瑟夫回答道。
“那好,那我就去和德纳第先生约定时间了。嗯,地点你有什么要求吗?”
“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约瑟夫回答道。
第十二章,愚蠢的兄弟也来巴黎了
星期天中午,午饭刚过,阿芒便带着约瑟夫,到了主教宫殿附近的一座咖啡馆。主教宫殿是大贵族奥尔良公爵的私人领地,老公爵的长子,名字里也有个“约瑟夫”的查理公爵殿下将主教宫的长廊边地全都改造成了各种商店和咖啡馆。因为这些地方是大贵族的私人领地,王国警察是无权在这里执法的,于是这里就成了一处普通平民可以自由出入的“法外之地”。
这么一来,这里便成为了整个巴黎的“非法活动”的中心,而且没有之一。各种走私买卖,违禁物品买卖,还有阴谋反对教会和国王的组织的聚会活动,往往都在这里进行。这里就是后来著名的雅各宾派的一个重要的聚会地点。
而提供了这一切的这位查理公爵(后来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成为了新的奥尔良公爵)本人,虽然是国王的亲戚,法兰西最大的封建主之一,但是一个坚定的自由主义者,让-雅克·卢梭的忠实信徒。他坚定地信仰启蒙思想,主张在法国建立民主的、政教分离的君主立宪制政体,同时还认为应当废除封建采邑制和奴隶制,和很多“密谋分子”都是好朋友。
阿芒带着约瑟夫,在咖啡馆里靠着窗的一处座位上坐了下来。这时候,下午的阳光正透过窗户,照在摆放在餐桌中央的一支鲜红的玫瑰花上面。
“看来我们比德纳第先生来得更早一点。”阿芒笑道。
一个侍女走上前来道:“二位先生要点什么?”
“两杯咖啡,谢谢。”阿芒道。
那个侍女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将两杯咖啡分别放在他们的面前。
“六个苏。”那个侍女道。
查理公爵将店铺租出去的租金相当低,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要求,那就是这些店铺的东西的价格必须相对便宜。有时候,公爵自己也会穿上长裤,装成一个普通人,在这些咖啡馆、酒吧以及其他商店里面乱晃。
阿芒将八个苏的硬币放进那个侍女的托盘里。那个侍女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
“约瑟夫,你不能老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有空也要经常来这里转转,在这里你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了解到更多的东西。”阿芒抿了一口咖啡道。
约瑟夫正要回答,却看到咖啡馆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呢子短上衣的人走了进来。这人一进来,便伸长了脖子向着四面张望。
阿芒便举起一只胳膊向他挥舞了一下。然后对约瑟夫道:“这就是德纳第团长,他比阿登森林中的棕熊的眼睛都瞎,稍微远一点他就看不太清楚。”
德纳第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们,便大步的走了过来,自己顺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在两个人的旁边坐了下来笑道:“阿芒,我的眼睛的确和棕熊一样瞎,但是我的耳朵和鼻子也像棕熊一样灵敏,你说我的那些话,我全听到了。哈哈……嗯,这位是波拿巴先生吧?我是龙和玫瑰剧团的团长德纳第,亨利·德纳第。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亨利。”
一边说,德纳第一边将手伸向约瑟夫。
约瑟夫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道:“约瑟夫·波拿巴。我是阿芒的同学……”
“死党。”阿芒在一边补充道。
“您也可以直接称我约瑟夫。”约瑟夫道。
“啊,约瑟夫,我的来意,阿芒应该已经和你讲过了。”德纳第道,“其实很久以来,我们剧团都一直需要一位真正受过良好的教育的编剧。之前我一直都在打阿芒的主意。但是阿芒这个家伙,是一个懒家伙,事情又多,拜托他帮个忙,总要等很久。上次你给我们出的那个主意真的很棒,尤其是谢幕的时候,观众的掌声都快把屋顶掀掉了。另外我看了您翻译的一些剧本,再加上阿芒的推荐,约瑟夫,我觉得您完全可以顶替阿芒的作用。只是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小剧团来兼职一个编剧。”
几个人正在就合作的方式进行讨论的时候,咖啡馆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这也是寻常的事情,咖啡馆本来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人进来,有人出去是最平常的事情,大家甚至望都懒得往那里望一眼。
一个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的三十来岁的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和淡红色的胡须的穿着长裤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向四面望了望,一下子便看见了阿芒他们几个,便直接走过来道:“阿芒,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啊……菲利普先生。”阿芒的话在看到这位菲利普先生之后,明显的停顿了一下。
“怎么,也不像我介绍一下你的这两位朋友。”那位菲利普先生问道。
“啊……菲利普先生,”阿芒似乎有点慌乱,他赶忙站起来向菲利普先生介绍另两个人,“这是我的同学约瑟夫,约瑟夫·波拿巴。这是……这是龙和玫瑰剧团的团长德纳第先生……”
约瑟夫和德纳第看到阿芒的表现,便都知道,这位菲利普先生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便都跟着站起身来,向菲利普先生致意。
“不必这样客气,大家都坐下。”菲利普先生道,“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阿芒的叔叔拉瓦锡先生的朋友,所以认得阿芒。我今天没事,来这里坐坐,正好看到了阿芒,所以过来看看。嗯,你们都在谈什么呢?”
“德纳第先生是龙与玫瑰剧团的团长,也是我的朋友。他需要找一位有较高的艺术鉴赏力的编剧。而我的同学约瑟夫正符合他的要求,所以我就介绍他们到这里来见见面。”阿芒赶紧回答道。
“龙和玫瑰剧团?”菲利普笑了起来,“啊,就是那个演出《海岛总督》的吧?嗯,演的不错,我去看了。尤其是最后谢幕的时候,你们的那个桑丘突然站直了,居然是演员里最高的一个,真是有趣。不过最好的还是你们的立意,高贵的人未必聪明正直,卑贱的人也可以崇高。剧本不错!这剧本是谁写的?”
德纳第虽然不知道这位菲利普先生是什么来头,但是他从阿芒的态度,以及菲利普自称是阿芒的叔叔拉瓦锡的朋友,也判断出这位菲利普先生,并不像他的穿着那样普通。他多半是一位很有地位的人,甚至……在德纳第的心中一下子冒出了一个猜想。
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菲利普先生,这剧本的底稿是我自己弄的,后来阿芒帮我修改了一遍,就完全不一样了,至于最后用高个子演桑丘,是这位波拿巴先生的创意。”
“啊,阿芒,真高兴听到你还干了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菲利普笑道,“德纳第先生,嗯,约瑟夫,你是阿芒的同学,我就也称呼你为约瑟夫吧。戏剧是一门伟大的艺术,能影响很多人,教育很多人。希望以后能看到你们的更多的好作品。”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将帽子微微地举了一下道:“我看见我的一位朋友来了。我先失陪了。”
说完这话,他便离开了他们的桌子,往另一边走了过去。
见菲利普走远了,德纳第便压低了声音道:“阿芒,这位菲利普先生……”
阿芒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他就是这里的主人,路易·菲利普·约瑟夫殿下,查理公爵。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这是查理公爵殿下?”约瑟夫也吃了一惊,“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位大贵族。”
“公爵殿下本来就是一位与众不同的贵族,他和皇后正好是两个极端。”阿芒低声道。
约瑟夫上一辈子并不是学历史出身的,对于不久之后的大革命,他只知道一些粗略的东西,并不知道这位后来被称作“平等的菲利普”的公爵在大革命中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他能记得的人物也就是所谓的“雅各宾派三巨头”罗伯斯庇尔、马拉、丹东而已。
不过约瑟夫此时也并不想和这些人有太深的联系,大革命开始后的一段时间里,局势太过混乱,今天约翰砍了路加的头,明天马太砍了约翰的头,无论是和谁的关系太过密切,都是危险的,都有可能会上断头台。约瑟夫甚至打算,大革命开始前,一定要先找个借口,躲回到科西嘉去。
三个人继续谈好了合作的方式和报酬,然后便相互告辞了。
回到住处,却见让·雅克神父拿着一封信走过来道:“啊,约瑟夫,你回来了?嗯,你的兄弟给你送来了一封信。”
约瑟夫赶忙接过信,向让·雅克神父道了声谢谢,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在自己的小窗边的桌子旁坐下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餐刀,裁开了信封,掏出信看了起来。
信中的内容其实是约瑟夫早就知道的事情,拿破仑顺利的拿到了推荐,大约再过一个月,也就是十一月二十日左右,他便可以动身前往巴黎了。
第十三章,拿破仑的计划
其实单就纬度而言,巴黎比哈尔滨还要更北边一点。但是因为大西洋暖流的影响,这里的冬天却相当温和,即使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巴黎的阳光依旧是暖洋洋的。
约瑟夫沿着沿着飘满了枯叶的街道向前走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跟在他的身边。
“啊,拿破仑,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我不认为你的举动会有什么作用,甚至,很可能这种做法只会导致别人对你的反感。”约瑟夫一边走,一边轻轻地摇着头,“拿破仑,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我最欣赏你的勇气,你看到什么,就勇敢地去做。你坚信自己能战胜一切的困难,什么都挡不住你。你从来不会让‘我不敢’跟在‘我想要’后面。这是非常好的品质,历史上很多的英雄,都是因为具有这样的品质,才能战胜一切困难,完成伟大的业绩,成为不朽的传说的。但是,你要记住一点,自信和骄傲只有一线之隔。很多时候,你在做事情的时候,应该多想想。首先,想明白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什么才是真正对自己有利的;接着要想想自己的力量边界在哪里,有哪些事情是自己的力量暂时达不到,不能勉强去做的。我从不担心你想多了会丧失勇气,但我总担心你会因为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而吃亏。就比如说这一次,你告诉我,你采取这样的行动,目的是什么呢?”
拿破仑听了,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我愚蠢的兄弟呀,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担心法国人的军校把那些法国贵族都教成了四体不勤的猪猡?不不不,这些法国贵族军官们愚蠢一点,难道是什么坏事情吗?如果他们一个个都像我一样聪明而勇敢,那我们的事业才算是一点前途都没有呢。”
“那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约瑟夫脱口问道,甚至都忘了谴责拿破仑居然胆敢侵犯他的专利权的事情。
“我愚蠢的兄弟呀,你那可怜的智力果然不够用了吗?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拿破仑赶紧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将以前从约瑟夫这里得到的东西尽情的还回去。
约瑟夫站住了,转过脸来盯着拿破仑。拿破仑得意的昂起脸来,和约瑟夫对视。
“哈哈哈哈……”约瑟夫突然大笑了起来,“我愚蠢的兄弟呀,你该不会是想要用这个办法来提前毕业吧?”
“什么?”拿破仑脸上得意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在上辈子的时候,约瑟夫看过一部关于拿破仑的电影,那里面简要的提到了特立独行的拿破仑在巴黎军官学校只学习了一年,便因为成绩卓异提前毕业了。当时看的时候约瑟夫并没有多想,但如今再细细想想,就拿破仑如今的脾气,以及他对法国贵族的明显得几乎不加掩饰的敌视,这提前毕业怎么看估计都不是什么奖励,只怕是……
“你对他们的指责虽然难听,但是无论放在哪里去说,至少在道理上都是完全正确的。正确得就像对一个天主教神父说‘你应该虔诚贞洁’一样,所以你对他们的指责虽然会得罪他们,但是他们却无法以此为理由来处罚你。然后呢,你的各科成绩基本上不会有让他们找毛病的地方——嗯,你这家伙一定是这样想的——然后呢,这些家伙就会格外的讨厌你,想要赶紧摆脱你,但是他们却不能用处罚的方式来摆脱你,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说你成绩出众,可以提前毕业了。毕竟,就我所知,巴黎军官学校是有这样的先例的。嗯,我愚蠢的兄弟呀,你是这样想的吧?”
“活见鬼!”拿破仑说,“虽然我很想要否认,但是,你这家伙……你这家伙还不算太笨。”
约瑟夫知道拿破仑虽然嘴硬,但心中肯定非常震惊,于是也忍不住得意起来,差点就冒出了一句:“就你这猴头,也想跳出佛爷的手掌心?”不过想想《西游记》如今还有没有广为人知的翻译版本,这个典故,拿破仑并不知道,于是他便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然后颇有些欲求不足的叹了口气。
“我这办法怎么样?你觉得成功地机会有多高?”虽然被哥哥识破了,让拿破仑有些失望,但是他对此也早就习惯了,所以他的情绪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这会儿便这样问道。
“那要看你自己,拿破仑,你要想实现你的计划,就必须在学业上让那些讨厌你的家伙找不出任何问题。”约瑟夫道,“就我所知,巴黎军官学校的学生中,大部分都是贵族子弟……”
“不是大部分,而是几乎全部。”拿破仑纠正道。
“其中大部分的家伙的确生活奢侈,像你说的那样,他们沉溺在享乐中,将宝贵的时间用在酗酒、吹牛、享用美食,炫耀自己的马车、仆人以及情妇上。虽然你的智力并不算特别突出,但要在学业上击败这样的家伙,对你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因为酒精和美色早就摧毁了他们原本就不多的智力,如今,他们的智力水平,并不见得比红毛大猩猩强多少。战胜这些红毛大猩猩,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贵族并不全是这样的红毛大猩猩。巴黎军官学校毕竟有这么大,这里面出现一两个很出色的家伙也还是有可能的。所以不要太掉以轻心。”
“这我肯定知道。而且我学习是为了尽可能的提高自己,而不是为了压倒谁。所以,无论在哪里,我都不会放松自己的。”拿破仑回答道。
这一点,约瑟夫倒是非常相信的。就“爱学习”这一点来说,拿破仑的确可以算是榜样级别的,他一生中,无论是在带着大军,翻越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的时候,还是被囚禁在圣赫勒拿岛上的时候,只要有时间,便都在手不释卷地学习。
“那么,我觉得你提前毕业的机会很大。但是毕业后,你的分配去向可能不会太好。”约瑟夫道。
“像我们这样的科西嘉人,即使我天天给他们当小跟班,做弄臣,又能有好的去向?况且,我们的未来在科西嘉,不在法国。”拿破仑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约瑟夫差点笑出声来。因为他知道后来,在法国大革命期间,拿破仑正是在正是因为反对科西嘉独立而和他此时心中的偶像保利闹翻了,最后甚至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地步的。
“只是科西嘉实在太小了。”约瑟夫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拿破仑说,“这的确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哪怕我们都能以一当十,也很难单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战胜法国。不过法国如今有很严重的内部问题,而我们将来,也许可以得到其他国家的支持。”
“就像保利先生如今在英国?”约瑟夫道。
“是。不过我觉得英国也未必可靠。”拿破仑道,“英国人不止一次的出卖过别人,让他们给法国老找麻烦是可以的,让他们为科西嘉流血?他们恐怕更愿意让科西嘉为他们而流血。他们最多出点钱。七年战争中,英国就是这样帮助普鲁士的。但是科西嘉太小了,它又有多少血可以流呢?不过正因为困难,我反而充满了斗志。”
“我的兄弟,你说这话的时候,倒像是个维吉尔或者荷马UU小说的人物了。”约瑟夫道。
“啊,我的哥哥,这是我有史以来,从你这里听到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拿破仑很高兴的道,“你说的不错,我可不是这个时代的那些软弱的庸人,我是荷马时代的英雄。”
“啊,我愚蠢的兄弟呀。你要记住,一个人的本领就像是分式的分子,而他对自己的评价则是分数的分母,分母越大,分数值就越小。”约瑟夫又忍不住笑道。
“哼!”对于约瑟夫的习惯性的讽刺,拿破仑并不在乎,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嗯,对了,约瑟夫,你很快就该毕业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拿破仑问道。
“我?我也许会先回到科西嘉,当一名神父。”约瑟夫回答道。
“你骗人。”拿破仑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心思早就野了,你早就觉得科西嘉对于你来说太小了。而且我并不觉得你看好教会的未来。”
“那好吧。”约瑟夫叹了口气,弟弟太聪明了也是个问题,“我打算暂且离开巴黎,到科西嘉躲一躲,并睁大眼睛盯着巴黎,等待变故的发生。”
“变故?”拿破仑道,“你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英国当年的故事在法国的重演。”约瑟夫道。
“英国的故事?”拿破仑道,“你说的是什么故事?”
“当然是护国公克伦威尔的故事了。”约瑟夫道,“你看到了近些时披露出来的关于王室收支的东西了吗?”
“没有。”拿破仑道,“我和同学们来往不多,平时我也不太出门。”
“如果消息可靠,王室入不敷出,已经濒临破产了。”约瑟夫道,“如今王室欠了一大堆的债务,如今贵族们,有钱人们都已经不愿意再借钱给王室了。我估计王室只能增加税收了,而一旦大规模征税,以现在法国上上下下的态度,一场革命就在眼前了。”
第十四章,扶弟魔的计划
“那么,我亲爱的哥哥,既然你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你一定有更进一步的计划吧?法国的革命是一个大事件,我不相信你就打算在一边旁观,你肯定有进一步的计划吧?”拿破仑问道。
“这是法国人的事情。”约瑟夫说,“我不想干预太深,只打算顺势占点便宜。你知道,革命意味着什么吗?”
“大规模的内战,就像英国一样。”拿破仑道。
“不,不仅仅是这样。法国的问题比英国要大得多,它的人民比英国的人民要愤怒得多。”约瑟夫道,“而且,法国是一个大陆国家。从某种意义上,它是整个欧洲大陆的核心。它的任何变化,都会在欧洲引起连锁反应,法国国王的王冠如果坠落,那就会带着欧洲大陆上很多其他的王冠一起坠落。战争会绵延很长时间,战火也许会烧遍整个欧洲。无数的人,不管他曾经是多么的高贵或者卑微,都会被碾得粉碎。就像挡在马车轮子前面的小虫子一样,无论是是小甲虫,还是能吃小甲虫的螳螂,都平等的被碾成粉末——死亡是伟大的平等,你说是不是,拿破仑?至于我嘛,我要距离那轮子远一点,等轮子碾过去了,再来吃那些被碾死的虫子的尸体,就像秃鹫或者是鬣狗那样。”
“啊,我的哥哥呀,这真是你呀!”拿破仑露出鄙夷的神气道,“你有着拨开时代风尘的睫毛,看穿社会迷雾的瞳孔,但是你却没有驾驭时代洪流的一颗勇敢的心。我可不一样,我要跳上那辆战车,控制着它,让它按照我的意愿前进。”
“赫利俄斯的傻儿子,我的傻兄弟呀!”约瑟夫道,“你妄想驾驭着你父亲的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的太阳车飞上天空,可是你考虑过自己拥有这样的力量吗?朝生暮死的可怜虫,无常与忧患的儿子呀,你忘了德尔菲的那句‘knowyourself’(德尔菲是希腊地名,那里有著名的阿波罗神殿。引文的意思是‘认识你自己’)了么?啊,我是多么的倒霉呀,有一个你这样愚蠢的兄弟,我必须时刻准备着,好在你把太阳车弄翻了,然后从高空中一头栽下来的时候,能够接住你。”
拿破仑听了这话,反而高兴地笑了起来。因为约瑟夫在刚才的语言中,将他比作了古希腊的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儿子,英雄法厄同。这位英雄无证驾驶父亲的太阳车导致了严重的车祸,也因此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但无论如何他也是一位不同凡俗的,勇于进取的英雄。
“我狂妄的哥哥呀,你同样也需要‘knowyourself’。当太阳车陨落的时候,你居然觉得自己能接住它,你以为你是谁?是宙斯吗?”拿破仑笑道,“不过我亲爱的鬣狗呀,还是来具体说说你的计划吧。”
“无论将来我们要做什么,总还是需要一些物质准备的。所以我打算在革命到来的时候,先发点财。”约瑟夫说。
“嗯,如果你能较为准确的判断革命和战争的时机,那的确是可以赚不少钱的。在战争爆发后很多东西都会变得非常的稀缺。”拿破仑说,“但是就像阿基米德要撬动地球,需要一根长长的杠杆和一个支点一样。在那个机会到来之前,你手里的钱越多,你的收获也就越多。你打算怎样获得你的杠杆和支点呢?”
“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约瑟夫皱起了眉头。在革命之前的法国,一个穷人要想攒钱,却是是太难了,即使他是个穿越者,也是一样。话说回来,若是一个穷人,只要有点本事便能靠着自己的本事赚到钱,那鬼才会去革命呢。之所以会有革命,不就是因为如今法国的体制挡住了大家过好日子的路了吗?
“也是,如果发财很容易,就不会有人要革命了。”拿破仑也点点头道,“所以你不会有很长的杠杆和很坚固支点了。你只能继续老老实实的吃没有黄油的黑面包,一个月才吃一根羊排了。”
“光靠这些还是不够的。”约瑟夫摇了摇头道。
“最近科学院在悬赏论文。”拿破仑突然道,“奖金很不错。我打算写一篇试试。约瑟夫你也可以试试。”
巴黎皇家科学院是当年路易十三的首相黎塞留主持创立的。如今位于卢浮宫内,是法国最高的学术机构。它征集的论文,给出的赏金非常丰厚,高达六百法郎。另外,若是能赢得这个奖金,还能获得巨大的光荣。对于拿破仑这样的人来说,后者也许才是更让他动心的东西吧。在他眼里,这东西也许就像古希腊奥林匹克竞赛中的桂冠一样,是英雄的标志吧。不过,约瑟夫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作为一个穿越者的他,知道很多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科学知识,从里面找点东西出来骗骗钱,顺便给自己刷一下声望,对将来也很有好处。
“只是,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科学基础,弄点什么出来,既有爆炸性,又不至于要做太多的前置工作呢?”约瑟夫忍不住想道,“要不,我把物理学历史上最为恐怖的双缝衍射实验提前丢出来,吓死他们?”
在关于光的本质的问题上,一直有两种对立的观点,那就是以英国科学家胡克为代表的波动说和以英国科学家牛顿为代表的粒子说。因为牛顿爵士的伟大的成就的影响,使得人们更愿意相信他的观点,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直到“双峰衍射”这头不止一次的撼动了整个物理学的怪兽被放出来为止——粒子说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而最早放出这头怪兽,完成双缝衍射实验的是英国科学家托马斯·杨。1801年他以这个实验为武器,向一直以来占据主导地位的粒子说发起了挑战。然而他是英国人,而在英国,虽然牛顿爵士已经去世七十多年了,但是在这七十多年里,他的威望却与日俱增。任何挑战牛顿的理论的做法,都会被人看作是“荒唐”和“不合逻辑”的,再加上托马斯·杨也没能在数学上给出一个完善的解释,而且也因为他错误的将光作为纵波来处理,导致了一系列不可解释的难题,所以当时这头怪兽就这样被英国物理学界无视了。直到十多年后,法国科学家菲涅耳以惠更斯原理和干涉原理为基础,将光作为横波来处理,用新的定量形式建立了惠更斯--菲涅耳原理,完善了光的衍射理论,从而完美的解释了双缝衍射实验之后,波动说才反客为主,在和粒子说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当然,这也和菲涅尔是法国人有关。基本上,只要是英国人反对的,法国人总是乐意支持的。虽然在法国科学院中,粒子说的支持者在当时依旧是大多数,但却也不至于让菲涅尔发不出声音了。)
“要实现这个实验,从条件上来说,并不算难。”约瑟夫想,“事实上,在后世,这个实验在中学的实验室中都可以完成。至于菲涅尔的证明,需要的前置工作也相对有限。当然,也还是有一些的,但主要都是些数学上的准备,也不是不可完成的。甚至于我还可以一并将泊松光斑实验拿出来,让他们全都傻眼。”
想到这里,约瑟夫便笑道:“我愚蠢的兄弟呀,难得你居然有一个好主意。看来,哪怕是一个傻瓜,在经过一千次的思考之后,也能产生出一个闪光的思想呀。”
“我傲慢的哥哥呀,你知道吗,我为此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了,我觉得我获得优胜的机会比你大得多呢。”拿破仑回答道。
“那好,我们就各自准备一篇论文,看看谁的论文水平更高。”约瑟夫道。
“可以。”拿破仑道,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道:“不对,约瑟夫,你的语言中有陷阱。你说的是看谁的论文水平更高,而不是看谁赢得优胜。我的哥哥,论文的水平,完全可以有争议。这样一来,即使你获得优胜的是我,但你也完全可以借口说这是因为科学院的那些老东西有眼无珠,而你的论文的水平是远远的超过我的,然后你就可以赖账,可以不认输了。老实说,约瑟夫,你是不是在打这样的主意?”
约瑟夫听了,向后退了一步,望着拿破仑,摇了摇头,用很伤心的语气道:“啊,拿破仑,你怎么能这样猜忌我?你太让我伤心了。而且……”那语调悲凉得就像是被伊阿宋抛弃了的美狄亚。但他突然又改变语调道:“你知道,科学院,或者其他的任何地方,都充满了傻帽。他们有眼无珠的概率可不低。当然,老实说,巴黎科学院中,不是傻帽的人还是不少的。我的兄弟,因此,他们看上你的傻瓜文章,而干脆看不懂我的文章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所以他们的判断,不能作为评判的标准。不过……我的兄弟,要不就这样好了,我的论文是不是比你的论文水平高,就由你来做判断吧。你虽然是个愚蠢的家伙,却也是个骄傲的家伙,你是不屑于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违心的话的。”
第十五章,扶弟魔的论文 1
对于和拿破仑的赌赛的输赢,约瑟夫并不是太放在心上。他记得上辈子看过的关于拿破仑的电影中,就有过拿破仑向法兰西科学院投稿的事情。好像当时拿破仑写了一篇关于社会问题的分析的文章,投上去之后便石沉大海了。因此约瑟夫觉得,这个赌赛自己至少不太可能输掉了。
不过这篇论文,还是要细细的准备的。如果是正常的研究,首先需要进行的自然是实验。但对于穿越来的约瑟夫来说,这件事情倒是可以先缓一缓。首先他要准备的就是为后面的论证和计算准备一些数学工具。
这样一来,问题就复杂了,因为从十八世纪七十年代到十九世纪初这二三十年,正是数学,尤其是法国数学出现一个大飞跃的时代。在这段时间里,法国出了一系列的让约瑟夫到现在想起来都要到吸一口凉气,胆战心惊半天的数学家。即使成了穿越者,只要一想起他们,约瑟夫就立刻记起了被傅里叶、拉普拉斯、拉格朗日支配的恐惧,一股凉气便从他的尾椎骨升了起来,一直凉到脖子后面。而菲涅耳能够完美的解释双缝衍射,也和这些伟大而又可怕的家伙的成就密不可分。如果要直接复制菲涅耳的论证,那就几乎要先弄出好几个关键性的数学突破。
“这真是‘为了解决朝鲜问题,我们要去解决满洲;为了解决满洲的问题,我们需要去解决中国;为了解决中国问题,我们需要去解决美国’。什么时候,我的做法变得像是那些没脑子的习惯用制造一个更大的问题来解决一个小问题的昭和参谋了?”约瑟夫忍不住嘲讽了自己两句。但是考虑到这个实验在历史上留下的影响,在虚荣心的影响下,约瑟夫还是打算就写这个。当然,只要可能,他还是要尽可能的用现在已经有了的数学手段来解决问题。从原理上来说,这也不是不可行,只是整个的论证过程会非常的笨重繁琐。这就像一道原本可以用乘法来算的题目,你却偏偏要把它变成用加法来做一样。
结果呢,试着干了几天,约瑟夫发现,如果真的要完全绕开这些还没有出现的数学工具,恐怕需要的篇幅会更大。
“一些必须的数学工具,还是必须开发出来,不然,咱们总不能真的用加法来算乘法吧。”约瑟夫这样想道。
这样用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用相对笨重的手段绕过一些高级工具,并且顺带着发明了一些“低级”一些的工具之后,约瑟夫终于完成了他的论文。望着这篇厚得像是一本书的论文,约瑟夫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总算是成功的将篇幅压缩了一半。一份论文,不但有物理学上的突破,还有数学上的突破,这真是超值体验。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得到真实世界的反馈。”
约瑟夫将这篇论文又誊写了一份,将其中的一份寄了出去。另一份则拿着给阿芒看。
一看到论文中的那一大堆的数学符号,阿芒就皱起了眉头:“约瑟夫,我说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些啥呢,原来是在干这个。嗯,这前面我倒是勉强看得懂,你觉得光应该是一种波,而不是粒子——这和牛顿爵士的看法不太一样呀。你的那个实验也很有意思,后面的这些东西嘛,所有的符号我都认得,但是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说老实话,我一点都不明白。当然……你这东西应该不是给我看的,应该是给我的叔叔看的吧?”
“是的,”约瑟夫道,“我想听听拉瓦锡先生对此的评价。”
“嗯,那好,明天就是星期天了,我把这篇论文带过去给他看看。”
……
“早上好,拉瓦锡先生,您需要些什么吗?”一位侍者一边忙不迭地拉开门,一边对法国科学院院士,著名的化学家拉瓦锡说道。
“啊,马白夫,拉普拉斯先生今天在吗?”拉瓦锡一边将自己的手杖递给那个侍者,一边问道。
“在的,拉瓦锡先生,拉普拉斯先生在他的办公室里。”侍者回答道。
“很好,麻烦你一会儿给我送一壶红茶到他的办公室来。”拉瓦锡一边说,一边沿着走廊,大步向着左边拉普拉斯的办公室走去。
“好的先生,我马上给你们送过来。”
拉瓦锡走到拉普拉斯的办公室的门前,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拉瓦锡微微的笑了一下,又轻轻地敲了一下门,然而,里面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拉瓦锡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就打开了。他走了进去,看到拉普拉斯正坐在办公桌前,低着头,摇动着羽毛笔,在计算什么。在他的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扔满了用过的稿纸。
拉瓦锡也不说话,只是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在拉普拉斯的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这时候马白夫端着一壶红茶,走了进来。
“啊,马白夫,就放在这里,给我倒一杯。”拉瓦锡道。
马白夫将茶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倒了一杯茶水,端给了拉瓦锡。
“嗯,这里没事了。你可以离开了。”拉瓦锡接过茶水,微笑着说。
马白夫便微微的躬了躬身,便轻轻地走了出去,顺手将门轻轻地虚掩上了。
拉瓦锡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拉普拉斯计算;而拉普拉斯也一直没有抬头,他根本就没发现在自己的办公桌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又过了一会儿,拉普拉斯将手里的羽毛笔再一次伸进墨水瓶,然后却没能如愿的在稿纸上写出数字来——墨水瓶中的墨水用光了。
“活见鬼!我应该换一个更大号的墨水瓶。”拉普拉斯说,同时抬起头来,发现了坐在桌子对面的拉瓦锡。
“拉瓦锡先生,您怎么在这里?您在这里多久了?”拉普拉斯问道。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拉普拉斯都在给拉瓦锡做助手,他们一起测定了许多物质的比热。1780年,他们两人证明了将一种化合物分解为其组成元素所需的热量就等于这些元素形成该化合物时所放出的热量。这可以看作是热化学的开端,而且,它也是继布拉克关于潜热的研究工作之后向能量守恒定律迈进的又一个里程碑。所以两个人的关系相当的不错。
“啊,我在这里有一会儿了。怎么,我看你似乎是在验算那个‘波拿巴光斑’?”
“是的,拉瓦锡先生。”拉普拉斯站起来道,“您已经看过那篇论文了?这真是太违反我们的直觉了。但是,该死的,它居然真的能在实验中观察到……这也就是说,如果他的整个推导没有问题的话,那光就真的肯定是一种波了。嗯,胡克会快乐得在坟墓里打滚的。”
拉瓦锡道:“是呀,我看过那篇论文了,在昨天早上就看过了。这论文是我的那个热爱艺术的侄儿,嗯,你见过他的,是他的一位叫做约瑟夫·波拿巴的同学写的。他通过阿芒把这篇论文交给我看。不得不说,这篇论文的结论虽然有些反常识,但是那两个实验,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个‘波拿巴光斑’。嗯,想来这个小青年将这篇论文也投给了科学院,想要获得奖金。嗯,其他的不说,单就就两个实验,我觉得它就值六百法郎,甚至更多。”
“单单他在这篇论文中新建立的几个数学工具,就已经值了。”拉普拉斯说,“不过,光是波,这个结论,很多人只怕会难以接受的。”
“难以接受?就因为牛顿爵士说光是粒子?”拉瓦锡不以为然的说,“亚里士多德都有一大堆的错误呢。难道牛顿爵士是永远不会犯错误的教皇?不过你知道,我的事情总是很多。而这篇论文中的数学计算太多,虽然他弄出了一些取巧的办法,但是,计算量还是太大。我也有我的研究,所以昨天我只是验证了一下他的实验,然后在大体上看了看他的论证,至于具体的数学细节,我还没来得及细细研究。你知道,在数学上,我不如你,而且如果说到计算的速度,这个世界上,我想,也不会有谁比你更强了。所以我就打算找你细细的验证一下。没想到你已经在做这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