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谣言和国民自卫军 2
就在阿芒抛出了一个新的谣言——他本人突然失踪了,也许是被抓进巴士底狱去了——的时候,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来了:国王的财政大臣内克被革职,并被驱逐出境。
内克的离开,被视为是国王即将全面镇压第三等级的反抗的标志,他曾经先后两次出任法国的财政大臣。
在第一次担任财政大臣的时候,他因为反对谷物自由贸易而得到了城市底层人民的普遍的好感。(如果谷物自由贸易,则谷物价格的上涨在连续的自然灾害的背景下,几乎是一种必然,这当然会严重地损害了最底层的穷人的利益。)
他开创了靠借债来维持国家财政运转的方法,从而避免了增税,这也让第三等级上层的那些有钱人也对他很满意。
然而,在1781年,他为了给自己的财政政策辩护,居然公开公布了法国政府财政报告,在其中透露了预算赤字的情况和特权等级年俸数额。这两个数字的公开造成了一场**,那些一辈子连一个路易的金币都没摸过的穷人们看到那些大贵族们天文数字一样的开销,尤其是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仅仅是重新装修了一下她居住的小特里亚农宫,就花费了七十六万六千法郎!而王后赏赐身边的宠臣波利纳夫人,仅仅一年之内,就给了她五十万法郎!他们看看这些数字,再看看自己那空空如也的米袋子,自然是愤怒不已。
于是刚刚成为王后的时候还赢得了整个巴黎的欢呼的玛丽王后,就有了一个“赤字夫人”的外号。而引发了这一风波的内克自然就被撤了职。
但是后来,财政赤字越来越严重,借债也越来越困难,(当时法国的国债利息已将高达近百分之二十,却依旧借不到钱)还债压力反而越来越大,几乎成了财政支出中的无底洞。而特权阶层又死命不肯缴税。(要说这个情形,和如今的阿妹你看倒是有点像)路易十六没办法,便又一次启用内克。然而,内克也不是上帝,他并不能像上帝那样说要有金路易,于是就有了金路易。
所以内克也只能提议向特权阶层征税。然后教士和贵族们自然又拿传统来做挡箭牌,宣称,要对特权阶层征税,就必须得到“三级会议”的授权。特权阶层原以为路易十六肯定不敢召开三级会议。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穷疯了的路易十六居然真的召开了三级会议。
而在三级会议中,内克帮助第三等级成功地增加了代表名额,并且在与财政相关的问题上获得了依照代表人数,而不是等级投票的权力。因此,在巴黎人的心中,内克的去职,就意味着国王已经下了决心,要站到第三等级的对立面上去了。在大家看来,这甚至就是国王准备武力镇压人民的信号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等着国王的外国雇佣兵和那些强盗们一起来屠杀劫掠我们,我们必须站出来,拿起武器准备战斗,戴上帽徽以便识别。我们要保卫自己,保卫自己的妻子儿女,保卫属于自己的财产。”在罗亚尔宫的一间咖啡馆前,一个人正在激动的发表演讲。
“真是奇怪呀,德穆兰平时不是有口吃的毛病吗?今天他怎么就不口吃了?”说话的这个人显然对发表演讲的德穆兰非常熟悉。
“是呀,以前和德穆兰说话那个费劲。他甚至宁愿找一张纸来写,也不愿意用嘴巴说。今天……先听听他说的什么吧?”另一个人也说道。
“这次免职是对爱国者进行圣巴托洛缪大屠杀的警钟!而且就在今天,创作了不朽的《斯巴达克斯》的剧作家,我们的朋友阿芒·拉瓦锡失踪了!我们都知道,这个失踪是怎么回事,他不会在其他的任何地方,他肯定是被那些国王的密探,那些恶狗抓到巴士底去了!”激动的德穆兰继续喊道。他从他绿色上衣的口袋里一下子掏出两把手枪,“都跟着我,我们去武装起来!”
人群轰然响应。
“同去,同去!”
于是一同去。
到哪里去?当然是武器商店。德穆兰带着这些人走到了最近的一家武器商店。店主人看到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赶紧就想要关上门。但是德穆兰比他更快一些,他一个跨步就跳了过来,伸出手,挡住了正在关上的门板,于是大家就一起涌了进来。
“老板,你是第三等级的一员吗?是巴黎市民吗?”德穆兰大声的问道。
“当然,我当然是。”面如土色的老板回答道。
“那好!”德穆兰道,“暴君正在阴谋要用武力镇压第三等级的反抗,要洗劫、屠杀巴黎!你应不应该尽自己的力量来保卫巴黎的人民?”
所有的人都望着店老板。
店老板偷偷地看了看德穆兰手中拿着的两把手枪,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然后用抖抖的声音回答道:“当然……您说的……当然……我……”和德穆兰一比,他倒是更像是一个结巴。
“说得好。”德穆兰拍了拍店老板的肩膀,转过头去向大家喊道,“你看看到了,这位市民是多么的深明大义呀!他愿意支持我们,他愿意加入我们!来吧,大家都武装起来吧!我们要为巴黎,为自由而战斗!”
于是大家便七手八脚的把店里的武器都拿了起来。这个人拿了一把猎枪,那个人拿了一个长矛……店老板望着大家,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只能干看着。这时候德穆兰将一把猎刀塞进了他的手里:“公民,感谢你的慷慨!走吧,我们一起去保卫巴黎吧!”
店老板就提着那把猎刀,在大家的裹挟下,向着前面的街区前进。大伙儿一边走,一边向着其他人呼喊,邀请他们加入自己,队伍也迅速的扩大了起来。走了大概半条街,店老板渐渐的有些明白过来了。
“市民们,市民们!从这里往右边一转,还有一家武器店,我们很多人还没有武器,我们到那里去,去武装起来!”店老板高声喊道,同时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猎刀。不用问,那一家武器店的老板,肯定是他的冤家对头。
于是一群手中还没有武器的人,以及几个拿着猎枪的市民便跟着店老板过去了。
果然转过弯,走了不过百来步,就看到了一家武器店。不过这时候武器店的大门已经被关了起来。
“开门,开门!”店老板走上前去,用猎刀的刀柄不断地敲击着大门,同时一叠声的喊道。
“今天我们不做买卖……”门背后,一个颤抖的声音回应道。
“开门,开门!市民,你有支持人民保卫巴黎的义务!”一个人喊道。
“对的,我们需要武器来对抗暴君!快打开门!”另一个人喊道。
“不……我不开门……这里面都是我的血汗钱,我不能就这样给你们!”门后面的那个声音喊道。
“你是要站在暴君那边,反对人民吗?”一个人大声的呵斥道。
“把门砸开,我们把门砸开!”又一个人喊道。
于是便有人开始砸门。
“住手!”里面的声音喊道,“再不停下来,我们就开枪了!”
然而,人们并没有停下来。
“砰!”屋里面传来了一声枪响,一个正在砸门的人,捂着腿倒了下去。
正在砸门的人顿时便散开了。
“这个该死的家伙,一定是暴君的支持者!”一个人喊道。
“打死这种坏东西!”更多的人喊道。
几只猎枪朝着门后连胡乱的打了过去。大门上顿时被打开了几个洞。有人从侧面摸了过去,在门上踢了一脚,门就被踹开了——刚才的几发子弹,打断了后面的门栓。
大家便一起冲了进去,看见一个中年人正在用颤抖的手给自己的猎枪装子弹。只是他的手抖得厉害,火药都洒在了枪口外面,见大家冲了进来,他便抛下猎枪,直起身子转身逃走。但是一根长矛从他背后刺了过来,一下子把他钉在了墙地上。
“该死的暴君的走狗!”一个人大骂着冲了上来,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头发,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一刀便向着那个男人的脖子砍去。只是他的手法实在是不怎么好,这一刀并没能砍断颈椎,把他的头砍下来。也许是觉得这一刀让自己丢了人,这人便疯狂地抡着刀,向着那个男人的脖颈又连砍了好几刀,才总算是把他的头砍了下来。
这个人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用他那只沾满了血的手,将那个人头高高的举了起来,就好像珀耳修斯将美杜莎的头颅高高的举起来一样。
“看呀,这就是给暴君当走狗的下场!”这人带着喝醉了酒一般的迷狂喊道。
“他该死!”
“暴君的走狗就该这样!”
众人也都用一样的腔调回应道。
其实人要醉到迷狂,并不一定需要喝酒,或是使用其他的一些东西,只需要有一大群人和你一起,并且有一个崇高的理由就够了。
“这种走狗全家都该杀!”又有人喊道。
“这边,这边好像还有人!”又有人叫了起来。
大家朝着里屋过去,店老板却留在了后面,他听到里面有人喊:“上帝呀,救救我们!”
接着便有人喊:“这种走狗,也有女人和孩子!”
“杀光他们!这是他们应得的!”
接着便是几声惨叫,然后便有几个人昂着满是血污的脸,得意洋洋地从里屋中出来,高喊道:“武装起来,保卫巴黎!”
第四十七章,谣言和国民自卫军 3
约瑟夫站在自己的窗前,远远地望着那边升起的烟柱。
“好像是哪里烧起来了。”站在一边的吕西安说。
“是荣军院。”约瑟夫说,“据说那里有不少武器——革命已经开始了。”
“我们不做点什么吗?”吕西安道。约瑟夫回过头来,从吕西安的眼睛中他能看到跃跃欲试的渴望。
“不,我们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约瑟夫摇摇头道,“吕西安,你要记住,第一个上场的,并不一定是主角。主角只会在最合适的时候上场。现在太混乱了,还不是我们上场的时候。”
这时候的确非常的混乱。整个的巴黎几乎都在燃烧。关于新的圣巴托洛缪大屠杀即将开始的谣言传得满天飞,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寻找自卫的武器。不过约瑟夫住在军官学校里面,暂时倒还安全。
不过即使是军官学校,也为混乱做好了准备。教员们已经获准,随身携带枪支。并在缴纳了一定的保证金之后,将这些带出学校,以便在自己家里保护自己。比如约瑟夫如今就在自己租的房子里放上了四把步枪和两把手枪。
约瑟夫让两个弟弟暂时都不去上学了,每天跟在他身边。因为这时候的巴黎实在是太过不安全。街道上到处都是狂热而混乱的群众,他们中,有些人的确是满怀着革命的热情,但是也有一些人不过是借机趁火打劫而已。同时,在这两天里,巴黎的警察系统已经完全的瘫痪了,警察们为了自己的的人身安全,根本就不敢出门。要知道,在这两天里,已经有不少的“暴君的密探”被吊路灯了。
这些警察平时的确让人讨厌,但是彻底的没有了他们,巴黎就进入到了完全的无政府状态,整个的社会治安,也跟着一起完蛋了。如今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抢了,甚至被人杀了都是很有可能的。
约瑟夫所在的街区已经建立起了街垒,这街垒据说是为了对付可能来屠杀劫掠巴黎人民的国王的雇佣兵的,但在事实上,更大的作用其实是在这样的无政府的混乱中保护自己的街区。
街口的街垒上,十几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年轻人正拿着步枪,守在那里。在他们前面一点,还放上了临时制作的拒马,除了本街区的人,其他人都不得进入街区。
因为行动得快,所以暂时这个街区到还是很安全。
“你们呆在家里,任何人来敲门,都不要开门。”约瑟夫掏出怀表来看了看,对两个弟弟说。
“明白,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们都不是小白兔了,不会把大灰狼放进来的。”吕西安满不在乎的说道。
“嗯,吕西安,你知道枪械是怎么用的了,前一段时间,我带你去练习过的。你拿好枪,保护好弟弟。但是注意,千万不要走火。我现在要去参加一个会议,要出去一两个小时。你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弟弟。”
约瑟夫从衣帽架上拿起外套,披在了身上,又戴上了一顶带着蓝红两色的徽章的帽子,接着将两把手枪,插进了藏在肋下的枪袋中。
“我不需要吕西安保护,我也会开枪。”路易开口道,“我打枪不比吕西安差。”
“你还太小,你老老实实听吕西安的话就行了。不要捣乱。”约瑟夫很严肃的说。
“是的,如果有事情,我会保护你的。你就在我后面帮我装子弹就行了。”得到了约瑟夫的支持,吕西安明显很兴奋。
“好了,我要出去了。你们就在家里守着,不要胡闹。如果我回来晚了一点,面包在柜子里,苏菲这些天不在,你们自己切面包吃。”
约瑟夫这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又拿起了手杖,叮嘱了两个弟弟几句之后,他就出了门。
沿着空空的街道走了一段,前面就是这次开会的地点——银行家夏尔的家。
约瑟夫走上前去,向看门人出示了一下请柬,就进了门。一个仆人引着他穿过洛可可风格的前庭,到了一个大厅前。
约瑟夫将手杖交给那个仆人,便走了进去。
大厅中已经有不少人了。这些人约瑟夫也大多认识,他们都是本街区最有钱的一批人。
“大家安静一下!”银行家夏尔掏出怀里的拴着长长的金链子的金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喊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的人也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吧!”
大家便都安静了下来。
“诸位先生都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夏尔说,“内克先生被解职了,这可能意味着国王的态度发生了某些变化,因此在金融上,也带来了很多的不确定。所以,我们暂时关闭了证券交易所。你们也知道,内克先生土人去职,带来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同时我们还派出一位代表,前往凡尔赛了解情况。”
“怎么样?”有人焦急的问道。
在这里的一些人大多都是有钱人,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法国政府,更准确的是是法国王室的债主。这些年来,法国政府的各种开销,很大一部分都是靠借债支撑的。如今大家都担心,国王陛下也许会赖账,或是强行降低国债的利率。
“内克先生被解职的事情得到了证实。国王那边虽然宣称不会出现赖账或者是强行降低国债利率的事情,但这个表态并不是国王做出的,有多大的可信度也是个问题。另外他还打探到,在巴黎附近的确有军事调动。”
这话一出口,下面顿时一片哗然。
夏尔似乎对大家的这种反应很是满意,他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才道:“大家静一静,不要慌乱。我们又向拉法耶特侯爵求证,拉法耶特侯爵透露,国王的确调来了一个山地人构成的军团,但这只是用来加强对凡尔赛的保护的。这支军团人数有限,也缺乏重武器,靠他们,根本无法威胁巴黎。”
“但是在巴黎附近,已经有二十多个军团了。”一个人喊道。
“拉法耶特侯爵保证,法**队绝不会对巴黎动手。”夏尔回答说。
“那他们会对抗那些雇佣军吗?”另一个人问道。
“那肯定不会。”人群中一个人回答道,“就在昨天凌晨,法兰西近卫军已经撤退到战神广场去了。也就是说,无论巴黎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参与。”
“对的。”夏尔说,“考虑到现实的危险,我指的不仅仅是雇佣军,也是外面的那些趁火打劫的暴徒。你们应该也知道,就在这两天里,已经有不少的合法经营的商人,受到了这些暴徒的劫掠甚至是杀害。在圣安托万区的每个路灯杆子上,几乎都挂着一个粮食商人。如果让这些暴徒进入了我们的街区,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我们已经建起了街垒,组织了卫队。就凭那些暴徒?”有人不屑的说。
“如果仅仅只是要对付那些零散的暴徒,我们现在的防范措施就已经很够了。”夏尔说,“但是我们还要考虑到可能出现的雇佣军。另外,那些暴徒也可能汇集成群。所以……我们不能仅仅依靠单个的街区去对抗整个巴黎的暴徒。先生们,为什么一支军队,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击败数倍于自己的暴徒无赖?那是因为军队有组织。我们必须将我们的力量组织起来,形成一支真正的军队。这样才能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大时代中保护我们自己的利益。”
“可是我们哪里有军事方面的人才?”有人问道。
“拉法耶特侯爵表示,他在北美的时候,有一些组织民兵的经验。他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夏尔说。
约瑟夫听了,微微的笑了一笑。拉法耶特的意思其实也很明显,他在法**队中的确拥有不小的影响力,但他真正能指挥得动的法军还是很有限的。如果在巴黎组织起一支民兵队伍,以巴黎的规模,起码可以组建起四五万民兵。如果能够将这样一支队伍控制在手中,或者至少让人认为这支力量控制在他的手中的话,就必然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政治利益。
“这下就好了,有拉法耶特侯爵,我们就可以放心了。”有人在底下说。
“拉法耶特侯爵还认为,我们应该和其他的体面街区的绅士们联合起来,组建统一的国民自卫军,这样集中起整个巴黎的体面人的力量,我们才能应对各种危险,更好的保护自己。”夏尔继续说道,“依照侯爵大人的建议,我们街区的自卫军可以编成一个连。作为最大的资助者,我愿意承担起担任这个连队的连长的责任。你们谁赞同,谁反对?”
大家都不做声。
夏尔满意的看看大家,正要继续说话,突然有一个人开口道:“夏尔,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夏尔一看,却是一个叫姓奥朗多的老头子。夏尔知道,这个人虽然只是一个开酒馆的,但是他的身后,却有奥尔良一系的影子,所以他虽然微微的皱了皱眉毛,但却还是很和蔼地问道:“奥朗多先生,您有什么疑问吗?”
“先生们,我对夏尔的人品和他为街区服务的心思都很佩服,我只是想知道一下,夏尔你有在军队服役的经历吗?如果是指挥一队金路易,我们谁都不如你,但是指挥战斗……”
“那么,奥朗多先生,您有合适的人选吗?”夏尔反问道。
“我也没有。”奥朗多很是坦诚地说,“我也不反对夏尔你当连长。我只是打算给你推荐一位顾问。”
说到这里,奥朗多便又转向大家对约瑟夫道:“波拿巴先生,请您走过来。波拿巴先生,相信你们大家都认得他。他是军官学校的教官,现役的军人。对于如何作战,他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经验。我们的修建的街垒,就出自他的设计。只是波拿巴先生是现役的军人,不可能在民兵中担任正式的职务。但我觉得,他作为我们街区的一员,也应该为我们街区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因此,我想要邀请他,让他成为我们街区国民自卫军连队的军事顾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四十八章,谣言和国民自卫军 4
对这个建议,夏尔找不出可以反对的理由。虽然约瑟夫并不是指挥教官,但是在指导大家建造街垒的时候,大家还是感觉到了,一位在军事院校教书的教官,在军事方面的能力,远远不是自己这位门外汉能比的。
“当然没问题,只要波拿巴先生愿意,我们自然是无比的欢迎。”夏尔笑道,“不知道波拿巴先生愿不愿意帮助我们。”
“作为社区的一员,我自然是责无旁贷。不过诸位也知道,我是现役军人,如果上面有军令差遣,那我就必须优先考虑军令。只要不和军令相违背,我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约瑟夫回答说。
“那么,让我们大家对波拿巴先生表示感谢吧!”夏尔道。
就这样,约瑟夫就成了街区的国民自卫军的军事顾问了。接着大家还约定,明天就开始将街区民兵改编成国民自卫军,并开始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
不过这个打算几乎立刻就成了泡影。因为就在这天中午,新的流言出现了。
这个流言中说蒙马特尔高地和巴士底狱的大炮已经对准了巴黎市区。忠于国王的军队,马上就要向巴黎发起袭击了。
这当然是谣言,但是绝大多数的巴黎市民却都信以为真。而且这种谣言还没办法辟谣。这不仅仅是因为“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更是因为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辟谣是一种政治错误。任何试图辟谣的人,都会被愤怒的民众视为“暴君的走狗”。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挂在路灯杆子上的。
既然没人敢于辟谣,这谣言自然就越发的让人相信。谣言中原本就有的漏洞,也没人敢提,甚至在传播中,被人又无声无息的弥补上。总之,这个谣言让几乎所有的巴黎市民都相信了。
巴黎的市民们在这几天里,已经武装起来了一部分,尤其是在夺取无人防守的荣军院之后,从那里,人们获得了三万多支步枪,和十多门大炮。只是荣军院中只有这些枪械和火炮,却没有足够的火药。
于是更新的谣言就又在前面的谣言的基础上产生出来了,那就是:在巴士底狱中,有大量的火药。这个谣言倒也“合理”,因为如果国王打算利用巴士底狱的大炮来镇压巴黎的反抗,那他们自然就必须在巴士底狱中储备足够多的火药。
进攻重兵把守的蒙马特尔高地,对于巴黎的民兵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力不能及的事情。但是相比之下,巴士底狱似乎就要好对付得多了。
巴士底狱是英法百年战争时期的建筑,原本是为了防卫巴黎,而在城门外建造的一座要塞。它有8座高约30米的塔楼,塔楼间由高30米宽3米的城墙连接,到了后来,又在城墙上配了15门大炮;城堡四周则被一道宽26米深8米的壕沟环绕,壕沟和塞纳河相连接,只有一个吊桥与外界连接。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
但是后来,随着巴黎城市的扩张,原本在城门外的巴士底堡垒成了城市内部的建筑,它拱卫巴黎的军事作用被削弱了。于是作为军事堡垒的巴士底死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作为王权的堡垒的巴士底。
十四世纪后期,这座堡垒被改成了王家监狱,专门用于关押最为重要的“钦犯”。这些被关押者中,有不少都是政治犯。因此在法国人的心中,这座监狱,几乎就是法国**王朝的象征。
巴士底狱守备队一共有八十二人,七月初,又有三十二名瑞士雇佣军被调入巴士底狱,以加强防御。但仅仅从守卫者的人数来说,这里是不能和蒙马特尔高地相比的。而且因为缺乏维护,如今巴士底狱旁边的壕沟已经干涸了。这就使得这座过去的堡垒的防御能力进一步下降了。这就让那些民兵们更觉得自己应该能打下这座堡垒。
所以,第二天一早,人数众多(到底有多少人没人知道),组织混乱的武装民众开始向着巴士底狱逼近。这个事情自然也让夏尔整顿街区的国民自卫军的打算不得不推迟了。
巴士底狱被数以万计的武装的巴黎市民团团围住了,但是这些只有步枪的武装市民其实对巴士底狱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这座堡垒城墙太高,而周围的壕沟,虽然没有水了,但还是太宽太深,想要爬过去也是非常困难的。
但是把守巴士底狱的指挥官德·洛内却不这么认为。因为看起来高大坚固,坚不可摧的巴士底狱毕竟只是一座十四世纪的堡垒。它的很多设计和理念,都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大人,时代变了。”
巴士底狱高耸的城墙,在十四世纪的环境下,几乎是不可征服的。但是这种高耸的垂直的城墙,在如今却已经成为了明显的弱点。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战役已经证明,高大而垂直的城墙,在火炮的攻击下非常容易发生大规模的崩塌。所以此后的堡垒的城墙逐渐变得低矮而厚实,城墙的墙面也变得越来越向内倾斜。这样就可以避免墙体在炮弹的射击下大面积崩塌。但是这些改进在巴士底狱身上是看不到的。
巴士底狱的城墙太高,高达30米,完全垂直,厚度却只有3米。这样的城墙,是经受不住大炮的轰击的。而且因为改为监狱之后,不再有清理射界的要求,所以各种建筑物也都建到了巴士底狱的附近,这使得巴士底狱上的守卫者的视线受到了不少遮挡。
所以德·洛内对于能不能守住这座古老的要塞,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
所以当市民们开始逼近巴士底的时候,德·洛内禁止士兵们向逼近的市民开枪,并且向他们提出和谈的要求。
市民们乱哄哄的花了不少时间才选出了一批代表,进入巴士底狱去和守军谈判。然而就在谈判过程中,因为沟通不畅,再加上谈判消耗了太多的时间,一个新的谣言开始在市民中传播。
这个谣言宣称,进入巴士底狱的代表们已经被“暴君的走狗”们用残暴而不知怜悯的方式杀光了。这个谣言立刻就让围在外面的数万“武装暴民”愤怒不已。于是人群开始向着巴士底狱逼近,大家都叫喊着:
“打下巴士底,杀光那些坏东西!”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冲上去!冲上去!”
有人带头唱起了《奴隶战歌》,刚开始是一两个人唱,接着更多的人唱了起来,这歌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奔腾的河流,向着巴士底狱冲了过去。数以万计的民兵,手里拿着步枪,一边高唱着“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一边向着巴士底狱逼近。一些动作快的民兵,甚至已经越过了已经干涸了的壕沟,爬到了吊桥边,抡起斧头,试图砍断挂着吊桥的铁链。
一个瑞士卫兵在慌乱之下,朝着那个高举着斧头的民兵开了一枪。于是一切的和平谈判就都不存在了,民兵们立刻开枪还击,大家便噼噼啪啪地打成一团。
不过战斗的情况对民兵们却不太有利,巴士底狱的前身毕竟是一座堡垒,哪怕它只是一座十四世纪的堡垒,但依旧能给防御者带来更多的优势。在步枪的对射中,得到堡垒掩护,居高临下的守卫们,轻轻松松地就打倒了不少的民兵,而那些缺乏训练的民兵,虽然人数众多,但他们连有效的瞄准都不会,很多人甚至在此之前从来没碰过枪支,连瞄准都不会(不过话说回来,滑膛枪能不能命中,很多时候并不完全看瞄准。),他们开枪之后,能不能命中目标,基本上要靠信仰。所以他们乱哄哄的开枪,噼噼啪啪的枪声响成了一片,虽然看起来很热闹,但是结果嘛,基本上没能命中任何目标。(在原本的历史上,直到巴士底狱投降,守军中也只有一人轻伤。)但是防御一方的火力却有效得多,很快就打倒了数十名民兵,其余的民兵也都被压制住了,如果不是因为巴士底狱附近有很多的建筑能够给他们提供掩护,他们遭受的损失肯定还会更大。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交战进入到了焦灼状态。德·洛内指挥官不止一次的挂出旗帜,希望能和外面的围攻者停战谈判,但是他的这一表示却被外面的围攻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认为,德·洛内的做法,只是在欺骗大家,在他手下的人向着人民开枪之后,他就已经没有投降的资格了!
但是不接受谈判是一码事,能不能打进去又是一码事,民兵们用了各种手段,包括一些异想天开的手段。比如有人提出,可以用燃烧的油毡布来引起火灾,甚至是烧毁守军的大炮。然而,等把油毡布点燃了,他们才发现,他们没办法让这着了火的油毡布越过三十米高的城墙。
当然也有人想到了大炮,民兵们手中的确是有大炮。但是他们缺乏炮手,所以在安全距离上的几次炮击都非常不成功。虽然在理论上,巴士底狱是一个庞大的目标,对着它开火,要打歪并不容易,但是这些从没有使用过大炮的民兵炮手们,还是成功的让他们的炮弹避开了眼前的那个巨大的目标。他们开了好几炮,但是就连一炮都能有能命中巴士底狱的城墙。
第四十九章,大时代到来了
民兵们手中的火药不多,不可能这样的浪费下去。不过他们这边,热血的生命却非常多,浪费一点不算什么。于是他们决定,冒着守军的子弹,将大炮推到距离巴士底狱足够近,近到想要让炮弹打飞都需要就像中国男足的前锋在对方球门线上面对对方球门成功地大脚解围那样的超一流的技巧的地步,然后再开火,轰塌这座“暴政的堡垒”。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但是现实却总是很骨感。大炮才向前推了两步,就引起了守军的注意。守军中有一些是瑞士的山地人。他们除了装备着普通的步枪之外,还带着他们平时打猎用的线膛猎枪。
事实上,线膛枪在欧洲出现得相当早,线膛枪射击精度高的优点也广为人知,但是因为线膛枪的射速太慢,所以在军队中却很难找到自己的位置。(排队枪毙时代,第一轮齐射之后,士兵们面前就都是浓浓的战场迷雾了,这时候,他们要么冲上去拼刺刀,要么赶紧装上子弹再进行一轮概率射击。在第一种情况下,用不上太远的射程;在第二种情况下,射速比精度更重要)
所以这类武器,一般只在那些对精度要求高,却对射速没有太高要求的地方——比如打猎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因而,这个时代的军用步枪,基本都是滑膛枪,倒是高档点的猎枪,往往是线膛枪。
瑞士到处都是森林和山地,所以线膛枪在瑞士人那里倒是很常见。瑞士的雇佣军往往会自备武器,所以瑞士雇佣军倒是经常会装备有线膛猎枪。
几个拿着线膛猎枪的瑞士兵立刻就朝着那些费力地推动大炮的民兵开火了。要说这个时代的瑞士雇佣军的军事素质还真不错。他们的射击相当有效,一下子就又打倒了三四个民兵。只是这个时代的线膛枪装填实在是太慢。比起普通的滑膛枪,它们的射速还要慢很多。所以趁着那些瑞士人装子弹的时间,那些民兵们又将大炮向前推了一段。然后,枪又响了,又有好几个人被打倒在地。
民兵们表现出了真正的无所畏惧的精神。他们就在瑞士人的射击下摆好了大炮,装好了火药和炮弹。在经过训练的炮兵的操作下,大炮的射击速度其实要比线膛枪要高不少;如果是在训练有素的英国皇家海军的那些牲口手里,它们的射击速度甚至可能比滑膛枪都快。
然而,如今控制大炮的,却是从来没有玩过一次大炮的巴黎民兵。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此之前,一辈子都没有摸过一次大炮。所以他们装填大炮的速度自然非常慢,慢到对面的线膛枪在他们装一发炮弹的这段时间里,都打出三轮,打死了十多个人。他们才算是完成了装填。
然后,这门炮便在朝着巴士底狱开火的时候炸膛了——为了能一炮轰倒城墙,他们往炮管里塞入了双份的火药。
“我们需要真正的炮兵,真正的炮兵!”民兵那边,传来了一片呼喊,“你们中,有谁以前当过炮兵的?请站出来!法兰西需要你们贡献自己的力量!”
然而并没有人站出来。在围攻巴士底狱的上万人的民兵中,并没有当过炮兵的人。
局势又僵持了起来,民兵们依旧靠着房屋的掩护,朝着巴士底狱胡乱放枪,巴士底狱那边的卫兵倒是更沉着一些,他们很少还击,但是还击的效果却很不错。在对射中,被打中的都是民兵,守军那边直到现在都几乎是毫发无伤。
……
约瑟夫所在街区的国民自卫军并没有参加对巴士底狱的围攻,而是加强了戒备,而国民自卫军的几位领导却都在密切的关注着战斗的进展。
“巴士底狱其实不难攻克。关键是民兵们缺乏合格的炮兵。只要有几枚炮弹准确的击中城墙底部的同一个位置,就可能导致城墙崩塌。一旦没有了城墙的保护,一百来个守军,又能干什么?可惜的是民兵们没有好炮手。”一个胖胖的店老板摸样的人说道。
“民兵当中当然有好炮手,不过并不在那群群氓当中。”夏尔说道。虽然理论上大家都是“第三等级”,但事实上,这个街区的人,包括夏尔在内,都毫不掩饰对如今正在围攻巴士底狱的民兵的鄙视。
约瑟夫知道夏尔的意思,民兵中的确有好炮手。那些炮手几天前还是法国王家军队的成员,在这两天里突然因为各种事情被开除了出来,然后立刻就加入了民兵。但是他们虽然也是民兵,(就像夏尔他们也是第三等级一样)却不是那些正在围攻巴士底狱的民兵——他们是更有组织的国民自卫军。
约瑟夫还知道,这些炮手其实是服从于谁的。那位在军队中颇有影响的大人物,控制着这些真正有战斗力的“国民自卫军”,在历史上,当进攻巴士底狱的行动进入僵局的时候,就是他的人,拖着一门大炮到达现场,然后用连续而精准的炮击迫使守军投降。也正是因为这决定性的举动,这位大人物得以成为巴黎国民自卫军的总司令,并一度成为革命初期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这个大人物就是拉法耶特侯爵。
“不过这一次,拉法耶特侯爵还能不能如愿以偿,却不一定了。因为即使没有他的支持,奥尔良公爵也有其他的办法。”约瑟夫想道。
奥尔良公爵和拉法耶特侯爵都是支持君主立宪制的大贵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盟友。奥尔良公爵是王族,他所希望的君主立宪中的那位君主的合适人选是他自己;但是拉法耶特侯爵心中的合适人选却并不是他。也许拉法耶特侯爵并不是特别的欣赏那个锁匠(路易十六有一个业余爱好就是制作各种高难度的锁具),但对他来说,任何一个王族成员都比奥尔良公爵更适合带上法国的王冠。因为奥尔良公爵如果当上了国王,凭着他的力量和影响,他就绝不会甘心成为一个橡皮图章。
因此,拉法耶特侯爵一直将奥尔良公爵视为“民主最大的威胁”。在原本的历史上,拉法耶特侯爵在掌权之后,立刻就采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将奥尔良公爵扔到英国去了。
不过现在,和历史上不同,奥尔良公爵手中虽然没有炮兵,但是却有他在原本的历史上所没有的东西——烈性炸药。
在约瑟夫的帮助下,拉瓦锡利用硅藻土混合硝化甘油,获得了一种相对安全的炸药。(当然,和后世的那些高钝感,用枪打上去都打不炸的玩意儿还是没法比的。)有了这东西,就能造出对付各种工事最为简单暴力的武器——炸药包。
这个时代的枪支的射速很有限,而巴士底狱的防御一方人数也相当有限,仅仅依靠这样的火力,是不足以阻止民兵逼近巴士底狱的城墙的。只不过,一般的只有火枪的民兵,即使冲到了城墙下面,也拿这堵30米高,3米厚的城墙没什么办法,但是奥尔良公爵的人可不一样,他们有足以一下子摧毁这堵墙的致命武器——炸药包。
这个时候,一队国民自卫军拖着一门大炮从约瑟夫所在的街区的街垒前经过。从这队国民革命军非常整齐的装备,非常整齐的步伐,以及拖着那门大炮的几匹吃得很饱的马,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绝不是那些真正的,群氓一般的民兵能比的。
“拉法耶特侯爵已经开始行动了呀。”约瑟夫想,“奥尔良公爵的人应该要采取行动了吧。”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震得周围的窗户玻璃都跟着哗哗哗的响了起来。
“这是哪里的火药库爆炸了吗?”有人惊慌的问。
“好像是巴士底狱那边,难道他们真的把火药都炸了?”夏尔皱起了眉头。
传说在巴士底狱中,有数十万磅的火药。这当然是谣言,巴士底狱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火药。但是在早些时候,巴士底狱的典狱长德·洛内在向围攻巴士底的民兵求和的时候,就曾经以点燃数十万磅的火药,和大家同归于尽相威胁。所以现在大家都相信,巴士底狱中存有大量的火药。
“应该不是。”约瑟夫朝着东边望了望,然后摇摇头道,“如果是火药库爆炸了,现在我们应该能看到大股的浓烟,如今我们看到的烟雾不够大。”
这个时代的火药都是黑火药,在爆炸后都会产生大量的浓烟。因此,这爆炸的肯定不是火药库。
“爆炸后没有多少浓烟,但却能让距离这么远的屋子都跟着震动起来了,这一定是奥尔良公爵的人用上了烈性炸药。看来,拉法耶特侯爵的队伍去晚了呀。话说这震动这么大,他们到底在炸药包里面包了多少炸药呀?”约瑟夫这样想道。
第五十章,乌龙
德·洛内趴在地上,脑袋嗡嗡直响,他想要站起来,但是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他想要叫旁边的人帮帮忙,但是旁边的那些人也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且,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喊叫的声音。
“完蛋了,一定是火药库爆炸了。”德·洛内这样想。
巴士底狱中的火药库中当然没有能够炸毁整个巴士底狱的数十万磅火药,实际上那里的火药总数还不到一万磅。不过要是这一万磅火药真的炸了,那也是相当要命的。
“该死的,也不知道城墙倒了没有。”德·洛内想。
过了不知道多久,德·洛内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扶着桌子,勉强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城墙上。
城墙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纹,宽得可以放得进一个拳头。城墙上的守军大多都还倒在地上,只有一两个人用手扶着垛墙,正在努力的爬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德·洛内大声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就连一个已经站起身了的士兵,也只是用迷惑的眼神望着他,似乎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德·洛内明白,这一定是因为他根本就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刚才的爆炸破坏了他的听力。事实上,德·洛内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
德·洛内跌跌撞撞地走到垛墙边,向下面望了望。
在距离壕沟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坑,还有硝烟从这个坑中慢慢的升起。在这个坑周围三四十米的范围内,所有的房屋都被推倒了。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街道上,甚至还没有倒塌的建筑的屋顶上,都倒满了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一颗陨石掉在这里了?”德·洛内的脑子里甚至一下子冒出了这样奇怪的念头。
这当然不是一颗陨石造成的,而是一个大号炸药包和一颗子弹的激情碰撞的结果。
就在刚才,有人赶来了一辆马车,车上装着据说是用来开矿的“新型炸药”。
“我们是奥尔良公爵的人,这是我们用来采矿的炸药。我们把炸药包好了,插好了导火索。只要有一个勇士,一个真正的,像埃诺玛依(《斯巴达克斯》剧中人物,最后在十字架上唱响“奴隶战歌”的那位。)那样的勇士,冒着暴君的子弹,将这东西送到城墙下面点燃,就可以一家伙把一整段城墙都炸到天上去。”赶马车来的那个人大声道。
“这些东西能炸毁城墙?”一个人不太相信地问道。
“只要炸药够多,就是一座山,都可以炸垮。”那个赶马车的人回答道。
这时候,一个大块头走了过来,一边喊着“我来,我来”,一边伸手从马车上拿起一个炸药包。
“这么轻?”这个大块头撇了撇嘴,“这里面才多一点火药,这能干啥呀?”
“我们这里面是炸药,威力比火药大多了。而且也不轻了,里面足足有十二磅炸药!”赶马车的说。
“不要小气,多加点。”那个大块头说,“说不定要牺牲好几个人才能把一个这东西送过去。要是威力不够,放一个过去不够,那不是还要牺牲更多的人吗?所以,威力越大越好,装的炸药越多越好。我说咱们干脆把这几个东西里面的东西汇到一起,一次把整个的巴士底狱都送上天去,你们说好不好?”
周围的人便一起轰然相应。
“说得对!”
“把他们都送上天去!”
“让他们亲自到上面去向上帝请求宽恕吧!”
那个大块头见大家都在支持他,便越发的来了劲,干脆直接自己动手,开始拆炸药包了。
“嘿、嘿!别乱动,我们来,我们来,你不会弄,会弄炸了的!”赶马车的人赶忙道。
很快,马车上的五个炸药包被合成了一个。
“这东西足有六十多磅了。你拿得动?”赶马车的问道。
那个大块头一只手抓起那个大号炸药包,在空轻轻地抛了一下,吓得那个赶马车的差点趴在了地上。
“还行,没多重。谁再给我一个火把!”那个大块头喊道。
“有的,有的!”有人大喊着,将一个点燃的火把一下子塞到大块头的面前,差点直接捅到了炸药包。
“小心点!”大块头一手接过火把,一手将炸药包夹在腋下道,“你就不怕‘轰’的一家伙,让我们都飞上天?”
“‘我的兄弟们,我们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我们什么都不用怕!因为还有什么能比我们这一生所过的日子更痛苦,更可怕的呢?
我们像猪一样的生活,像泥土一样的被践踏,对我们来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我们难道还能失去什么吗?我们的生命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朋友们,兄弟们,如果说在战斗中,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那我们唯一能够失去的,就是束缚着我们的锁链,但我们一旦胜利了,我们所赢得,将是整个的世界!一个全新的,再也没有人能压迫人,奴役人的新的世界!’(斯巴达克斯的台词)”那个人却这样回答道。
大块头笑了起来:“好了,我的兄弟,不要再背台词了,这台词我们都会背!好了,你要是够胆,就跟在我后面,如果我还没到城墙下就倒下了,那你就接过我手上的炸药包和火把,代替我继续战斗!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问题!”那个毛毛糙糙的家伙大声的回答道。
“那好!我们出发吧!”大块头道。
“等一下!等一下!”赶车的忽然喊道,“你们可不能直接这样冲,你们需要掩护。我们再来一些人,从不同的角度往上冲,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其他人同时向巴士底狱开火,掩护他们。”
“嘿,你的这个主意不错!”大家一起喊道,“就这么办!”
“我也来冲锋!”
“包一个假的炸药包给我吧!我也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于是民兵们开始噼噼啪啪地朝着巴士底狱开枪,十多个人趁机朝着巴士底狱冲了过去。
城墙上的卫兵们纷纷开火,而大块头因为个子太大更是被好几只步枪瞄着打。不过大块头目标虽然大,但是他跑得也快,好几颗子弹都落到了他的后面,没能打中他。倒是跟着他跑的那个毛毛糙糙的家伙,反倒是被一颗朝着大块头飞去却打歪了的子弹打中了。
“大块头,向前冲!”毛毛糙糙的家伙倒下去的时候大声喊道。
然而这时候,大块头已经冲到了壕沟前面了,他必须要减速才能安全的跃入壕沟。但就在他减速的时候,一支线膛猎枪瞄准了他。
“砰!”猎枪响了。在开枪的那个瑞士兵的眼里,高大的大块头就像是阿尔卑斯森林中一头大棕熊。在他的预计中,随着他的枪响,这个大块头肯定会像以前被他击中的棕熊那样,倒在地上,说不定还要打上两个滚呢。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事,棕熊并没有倒下打滚,反而一下子爆炸了。
是的,他射出的子弹击中了大块头抱着的炸药包。用硅藻土钝化的硝化甘油也是硝化甘油。虽然因为硅藻土的钝化效果,它不会像纯粹的硝化甘油那样,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或者装进瓶子里,拿在手上晃荡晃荡就会“轰”的一下子爆炸,但是它毕竟是易爆的硝化甘油,不是那种可以被拿来烧饭的c4炸药。在受到子弹的撞击的时候它还是轰地一下子炸开了。
烈性炸药惊人的爆炸力在这一刻显示无遗,巨大的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在一瞬间就横扫了这一大片区域,几个和大块头距离不远的人,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冲击波撕成粉碎而且抛散开来。接着是周围的建筑,在冲击波的袭击下,它们就像是用扑克牌搭成的模型遇到了超级台风一样。就在环形冲击波碰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立刻被撕成碎片,飘洒了出去。
紧接着这道冲击波就狠狠地撞在了巴士底狱的城墙上,高大的城墙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条小船。
那些站在城墙上的士兵,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冲击波掀翻在地,接着就被跟随而来的爆炸声震得晕了过去。
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一对民兵冲上来,那他们肯定就能轻松地砍断挂着吊桥的铁索,撞开大门,冲进巴士底狱。但是这个时候,民兵们的状况甚至比守军更糟糕。因为距离爆炸点更近,民兵们遭受的伤亡也更大,冲击波摧毁的那几栋房子后面,都躲着正在开枪掩护进攻行动的民兵,爆炸发生后,他们几乎无一幸免。
就是距离更远一些的民兵战士,也都被爆炸的巨响震得晕了过去,他们自然也就不能被投入到进攻中。至于更远一些的民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而且民兵并没有清晰的指挥体系,这会儿他们也乱成一团,根本就没想到要趁机进攻。所以这样的一个机会便这样从他们手指头上漏过去了。
第五十一章,玩火
等到围攻巴士底狱的民兵们明白过来的时候,巴士底狱的守军却也已经恢复过来了。刚才的大爆炸,把他们吓坏了。不过也因为这一点,他们反击得更加凌厉了。结果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民兵那边又增加了不少伤亡。
就在这时候,民兵那边的后面却传来了一阵欢呼。
“炮兵来了!真正的炮兵来了!”
原来这时候,拉法耶特侯爵准备好的那一队国民自卫军终于赶到了。
这一队国民自卫军的到来,完全改变了局面。刚才的大爆炸,虽然给民兵带来了重大的伤亡,却也对巴士底狱的城墙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如今,这道本来就不算多坚固的城墙,恐怕更是挡不住炮弹的攻击了。
不过当国民自卫军的人把大炮拖过来的时候,德·洛内倒是并没有太慌乱。因为民兵们的炮兵是什么水平,刚刚他已经见识过了——在这样远的距离上,除了地球,他们什么都打不中。
但是那边的炮兵一开火,德·洛内就知道自己麻烦了,因为第一枚炮弹就准确的命中了城墙的底部。
随着炮弹击中城墙,城墙上顿时腾起一阵灰土,好在城墙还没有出现坍塌。
“真的打中了?他们走狗屎运了?”德·洛内睁大了眼睛。
是的,直到现在,德·洛内依旧把国民自卫军的这次成功的炮击归之于运气。但是很快,他就改变了想法,因为对面的那门大炮,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又打出了一炮,而且再次命中。这一炮也使得逞强稀里哗啦的崩塌了一小块。
“快,快举白旗!我们投降!”德·洛内大喊了起来。显然,如今正在向他们开火的,绝不是所谓的“民兵”,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开火,而且还能打得这么准的,这绝不是民兵,这是这儿八经的,受过正规训练的炮兵!
如今的城墙的状态,已经经不起几次炮击了。这一点,德·洛内只要看看那个能放进一个拳头的,贯穿了整个城墙的裂缝就知道了。再有几次炮击,城墙肯定会崩塌,然后,外面的数以万计的“暴民”冲进来,单靠这里面的一百多人,是肯定挡不住的。如果不赶在他们冲进来之前投降,只怕大家到时候都是死路一条。
于是白旗被升起来了,大门被打开了,士兵们都从城墙上将步枪丢了下去。四周的民兵们顿时发出了一片欢呼。
大队的民兵便从打开的大门中冲了进去,就出了谈判代表(事实上,这些人根本没有受到什么迫害),并将那些“国王的走狗”都拖了出来。他们将这些人全都捆了起来,准备把他们押送到市政厅去加以审判。
但是押送他们的队伍才走了不过几百米,就有更多的人围拢了过来。这些人大声的痛骂包括德·洛内在内的那些“暴君的走狗”。其中一个厨师骂得格外恶毒。
德·洛内可从来没有被这样的贱民辱骂过,于是他立刻也破口大骂回去。
“你这个该死的贱民,卑贱的虫子,你居然敢对一位贵族如此的出言不逊!总有一天,你们这些暴徒,通通都会受到惩罚的!国王陛下会把你们都吊死在路灯杆子上,就像吊死一条狗一样!”
德·洛内显然忘了自己如今是在什么样的处境下了,他还以为自己作为贵族,即使被俘了,也会受到优待呢。他的话顿时激怒了周围的“贱民”,那个厨师更是直接拔出了自己的菜刀。
“你这只该死的寄生虫!”那个厨师怒吼道,“你害死了这么多人,你还想要继续骑在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你还想要继续屠杀人民?要把我们挂路灯?我今天就先把你的脑袋挂起来!”
说完那个厨师便举着刀扑了上来。德·洛内的双手都被捆了起来,根本就无法抵抗,他一边躲闪,一边向旁边押送他的民兵求助。可是那些民兵根本就不加理会,反倒是退开了一步,好给那个厨师让出工作的空间。
那个厨师一把抓住德·洛内的头发,狠狠地将他拉倒在地上。
“你不能这样,我是贵族,我……”德·洛内大喊道。但是他的声音立刻就停了下来,因为那个厨师一脚就踩在了他的胸口,踩得他无法呼吸。
“救……”
“杀死这个坏东西!”
“杀了他!”
周围的人一片怒吼。
那个厨师一只手抓住德·洛内的头发,一只手举起了厨刀……
显然,这个厨师的刀工不错,虽然拿着的只是一把小刀,但是他还是很快就割下了德·洛内的脑袋。一个拿着长矛的民兵走过来道:“把他的脑袋插在长矛上,让大家看看暴君的走狗的下场!”
大家听了遍一起叫好。这个民兵便将德·洛内的脑袋插在自己的长矛上,将它高高的举起来……
“让我们在巴黎城里多转两圈,让大家看看暴君的走狗的下场!”人们都高喊道。
“还有这些家伙,一样是暴君的走狗,也不能放过他们!”有人又指着其他的俘虏喊道。
在原本的历史上,巴士底狱被攻克后,除了典狱长德·洛内被杀之外,其他投降的守军并没有被杀。但是这一次,因为那个弄巧成拙的爆破,民兵们的伤亡比历史上大得多,仅仅在大爆炸中死亡的人就超过了三百人,而在原本的历史上,死伤的民兵只有一百多。
更大的伤亡带来了更多的恐惧,也带来了更多的愤怒和狂暴。于是又有数十名被俘的士兵被杀死,其中大多数都是作为雇佣兵的瑞士人。因为大家都相信,他们来到巴黎,就是为了屠杀和劫掠巴黎人民的。
这些瑞士人的脑袋也被当场砍了下来,插在了长矛上。
前炮兵少尉,如今的国民自卫军炮兵连长于兰少尉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既不参与,也不阻止。
“还有一个家伙也该死!”又有人大喊道。
“谁?”人们问道。
“弗勒塞尔!他给我们假消息,他说巴士底有大量的火药。然而巴士底的火药居然这么少!他一定是国王的走狗,他把我们吸引到巴士底去,一定是有什么阴谋!”有人喊道。
“那我们就去杀了他!”更多的人喊道。
“他上次还告诉我们说黎塞留街那边有大量的武器,结果那里也是什么都没有。他一定有问题!”
“杀了他,杀了他!”
弗勒塞尔是巴黎的市长。贵族出身,有人说他和阿图瓦伯爵(路易十六的弟弟,极端的保守派之一)关系密切。当然,这传言并没有根据。只是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倾向于相信这个传言。
于兰少尉他们继续在一旁冷眼旁观。反正弗勒塞尔不是拉法耶特侯爵的朋友,这样的一个人控制着巴黎市政厅,未见得是什么好事情——至少对于正准备整合巴黎的力量的拉法耶特侯爵来说就是这样。
……
“这些人在干什么?”吕西安惊愕的望着街垒外高举着长矛游行的那些民兵。在他们手中的长矛上都穿着一个个的人头。
“他们在用恐怖发泄自己的恐惧。”约瑟夫一手捂着路易的眼睛,不让他看那些可怕的东西,一边对吕西安说。
“用恐怖来发泄自己的恐惧?”吕西安不明白约瑟夫的意思。
“吕西安,你想一想。最近的那些可怕的流言,最可能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真的是从那些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无套裤汉那里传出来的吗?”约瑟夫没有回答,反倒是这样问道。
“这怎么可能?”吕西安摇了摇头,“那些流言活灵活现的,涉及到的很多东西,根本就不是那些无套裤汉能知道的。有很多甚至只能是对各种内幕非常熟悉的人才能编造出来的。”
“你再看看那些流言,这些流言都在说些什么?都在扩散什么样的情绪?”约瑟夫又问道。
“无非就是国王要带着雇佣兵来血洗巴黎之类的。”吕西安摇摇头道,“说得可怕极了,但是巴黎对于法国是这样的重要,血洗巴黎?那不过是吓唬人而已。如果没了巴黎,法国在欧洲算个啥?”
“但是无套裤汉可不知道。他们都以为这是真的。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他们害怕遭到屠杀和劫掠,他们同时也因为自己无辜的要蒙受这样的命运而愤怒。”约瑟夫说,“这恐惧和愤怒就给了他们行动的力量。有些人觉得自己可以引导,控制这样的力量,可以利用这样的力量来达成他们的目的。呵呵……”
“你笑什么?”吕西安问道。
“我笑有些人在玩火。”约瑟夫道,“利用谣言,让人恐惧,再利用恐惧去驱使他人,虽然从成本上来说,的确是非常低廉。但是由恐惧和愤怒而产生的的力量是非理性的力量。非理性的力量是难以控制的,它就像拉瓦锡先生的硝化甘油,一不小心,没控制好,轰隆一声,就能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那我们该怎么办?”吕西安问道。
“多看,多想。”约瑟夫回答说。
第五十二章,玩火 2
巴士底狱被攻占之后,巴黎城中到处都在传言国王震怒,马上就要调动大军,前来镇压巴黎的人民。据说暴怒的国王下令,巴黎城中“大树要过火,石头要过刀,人要换种”。于是整个的巴黎都紧张了起来,大街上到处都是建造街垒的人群。一些人在恐惧之下,竟然拆了房子(当然,多数时候,拆的都是那些“暴君的走狗”的房子,而“暴君的走狗”到底有多少,那就看建造街垒需要多少材料了。)来构建街垒。
几乎在一夜之间,整个巴黎所有的出租马车车夫都失业了,因为所有的街道上都有了路障和街垒。一些缺乏经验的家伙,在建造路障和街垒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要留出进出的通道。
为了抵御可能的进攻,巴黎所有的民兵都觉得,他们应该团结起来,在同一面旗帜下战斗。于是各个街区的民兵代表们集中在一起,商议统一指挥的事情。
每一个街区的民兵都真诚的希望能团结起来,这实际上是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类在面临危机的时候的本能。然而团结起来,就需要一个指挥机构,一个指挥者。但民兵们马上发现,他们很难找出这样的人。
因为大多数民兵之间都互不认识,同时大多数民兵,也都知道自己缺乏军事方面的技能,围攻巴士底狱之战的情况,让他们意识到了自己和正规军有多大差距。虽然他们每个人在嘴巴上都不把蒙马特尔高地一带的王**队放在眼里,但是每个人心中其实都吓得发抖,有些人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断头台或是绞刑架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位根本就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但却被认为“正直、和善、热爱人民而且精通军事”的“好贵族”被大多数代表推选为这支统一的民兵队伍的总司令。这位“好贵族”自然就是拉法耶特侯爵。
据说,在会议中,也有人提到了另一位“好贵族”——奥尔良公爵的名字。然而其他的代表纷纷表示,奥尔良公爵殿下,的确是一位“正直、和善、热爱人民”的好贵族,而且和拉法耶特侯爵相比,他还有“更慷慨”的优点,(因为奥尔良公爵比拉法耶特侯爵可有钱多了)但是奥尔良公爵完全不懂军事。如果让他指挥,那会害了大家的。
有的代表甚至说,在围攻巴士底狱的时候,因为奥尔良公爵殿下好心办坏事的帮倒忙,导致的牺牲甚至比暴君的枪炮带来的牺牲都大。
“总之,奥尔良公爵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好人。但是军事指挥这种事情,却不是他能干得了的。”这句话成了大家普遍的共识。
在选出了拉法耶特侯爵之后,大家就派人去请拉法耶特侯爵就职。这和后世东大吃国的某次起义之后,起义军的领导者将根本没有参加起义的黎菩萨推上都督的位置倒是有点像。只不过,巴黎民兵的代表们并没有拿着枪闯进拉法耶特侯爵的家,他们只是到了拉法耶特的门口,让人将邀请书递了进去;而拉法耶特侯爵,也没有向黎菩萨那样躲在床底下喊“莫害我,莫害我”,而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邀请书,担任了巴黎民兵的总司令。
拉法耶特侯爵一上任,立刻就开始对巴黎的民兵进行整顿,他首先就打算将巴黎的民兵全部整编为国民自卫军。
为此,他立刻就拿出了为国民自卫军设计的军服——一种有着蓝色的裤子的军装,他还拿出了国民自卫军的徽章和旗帜——它们都由红白蓝三色组成。其中,红色和蓝色,是巴黎市市徽的色彩,而白色则是波旁王朝的代表色。
这样的徽章和旗帜很清楚地展示出了拉法耶特侯爵的政治倾向,他是一个君主立宪派。不过说老实话,别看巴黎的那些平民此时一口一个“暴君”什么的。但是,他们此时对这样的旗帜和徽章其实是非常的赞同的。
巴黎的无套裤汉们还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能推翻国王,他们在打下巴士底狱之后,对于国王可能的惩罚其实也非常恐惧,他们也赞同拉法耶特侯爵成为总司令,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认为拉法耶特侯爵能帮他们在国王面前说说话。
在那些无套裤汉们看来,拉法耶特侯爵绝对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甚至于,他也是唯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因为明显的倾向于革命的两位大贵族中的另一位(奥尔良公爵)明显和国王关系紧张。(奥尔良公爵一直以来致力于抹黑国王,当然也要为自己树立一个和‘暴君势不两立’的形象,所以当人们需要一个能和国王沟通的人物的时候,谁都不会想到他。)
拉法耶特侯爵很成功的利用了他们的这一心理,他向他们保证,他会,他也能保卫大家,只要大家能支持他的领导。
人们担心的大屠杀并没有发生,国王的军队并没有向巴黎发动进攻。事实上,国王根本就不相信军队,而他身边的人,也都在极力的向他表示,军队并不可靠。
对于像拉法耶特侯爵这样的立宪派来说,只有让国王相信,军队只是忠于国家,而并不是忠于国王个人,才能迫使国王接受君主立宪制。而对于那些保守派的贵族,比如阿图瓦伯爵之类的人看来,国家常备军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国家需要什么常备军队?军队不应该都是属于各个贵族私人的,国王有需要的时候再征召起来的吗?而且为了反对政敌拉法耶特侯爵,他们也极力的诋毁法**队。
说起来,至少在“军队不可靠”这个问题上,保守派和立宪派算是少有的达成了一致。而国王路易十六本来就是个有些优柔寡断的人,大家都这样说,他自然也就信了。所以国王压根就没想过要在这个时候,用军队血洗巴黎的事情,甚至于,当那些“暴民”们打下了巴士底狱,而阿图瓦伯爵的人说军队实际上也参与了反叛行动的时候,国王吓得差点就打算逃往外省了。其实,就像巴黎的市民对国王充满了恐惧一样,国王也对巴黎的暴民们充满了恐惧。
但这一切,巴黎城中的那些平民们是不知道的。在他们看来,传说中的大屠杀没有发生,这一定是拉法耶特侯爵的功劳。激进的人认为,这是因为他组织的国民革命军让国王知难而退;温和一点的人则觉得,这是因为侯爵大人合适的充当了市民和国王之间的桥梁。
拉法耶特侯爵的确也充当了这座桥梁。他在几天之后,带着一队国民自卫军来到凡尔赛晋见了国王路易十六。据说君臣相谈甚欢,路易十六还将拉法耶特侯爵带来的国民革命军的帽徽戴在了自己的帽子上。
事情发展到这里,拉法耶特侯爵似乎已经大获全胜了。一个英国式的,君主立宪的法国,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了。
事态似乎平静了,据说拉法耶特侯爵正在忙于参照《北美独立宣言》起草一份非常具有历史性的意义的宣言,并建立一个参考了英国和北美的议会和行政机构系统。
局势虽然缓解了,但是巴黎军官学校却还没有恢复正常。所以约瑟夫得以继续宅在家里看戏。
“要是革命能到此为止,那对于法国来说,说不定倒是一件好事了。”约瑟夫从窗户里往外面望了望。外面的街道上,一群国民自卫军正在忙着拆除街垒。
“难道革命还没有结束吗?”路易说,“约瑟夫,我一点都不喜欢革命。我不能上街,不能上学,不能和同学玩,而且苏菲阿姨也不来了,吕西安还要我做家务……我一点都不喜欢革命!”
“一开始听说学校停课了,你不知道多开心呢!现在约瑟夫在家,你就装热爱学习了!”吕西安跨坐在椅子上,将下巴支在高高的椅子背上,斜着眼睛鄙夷的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趁着约瑟夫不在家,把各种家务都推给我做!”
“愿赌服输,我都让你一个骑士和一个主教了,你还是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路易就不做声了。倒是吕西安开口道:“约瑟夫,我听你刚才的意思,你难道觉得,革命还没有结束?”
“结束?怎么可能呢?”约瑟夫冷笑道,“我的兄弟,这不是结束,也不是结束的开始,甚至连开始的结束都算不上。在那些对如今的现实不满,而又认为自己有力量的人没有满足,或者是耗尽自己的力量之前,这场革命又怎么会结束?再说,在如今的舞台上,未必有能够成就伟大事业的英雄,但是却绝对不缺乏那种让他自己去做事情,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但如果让他们去给别人捣乱,他们的水平可是一流的。你们就等着看好了。”
第五十三章,勾心斗角
此后的一段时间,巴黎似乎倒是安定了下来。街垒陆陆续续的都被拆除了,原本关了门的一些商店也都开了门,除了商品比以前更少一点,价格比以前更高了一点之外,其他的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
苏菲阿姨又回来了,路易总算是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放了出来。路易最近刚刚学了下象棋,正是上瘾的时候,又因为学校暂时关闭了,宅在家里也不能出门,便只能拉着吕西安下棋。
吕西安便借着这个机会,拿家务活当赌注,和路易在棋盘上赌输赢,然后成功地将本该自己干的家务活都转嫁给了弟弟。要说,波拿巴家族,就是盛产好哥哥。
不过现在,学校也陆陆续续的恢复正常了。说起来倒也好笑,路易和吕西安的学校都恢复上课了,约瑟夫任教的巴黎军官学校却还在停课中。
不过这其实也不怪。路易和吕西安的学校都是私立学校,而约瑟夫任教的学校,却是吃财政的,而且是吃王国财政的。这类机构的反应速度,总是会慢很多的。更何况,是在国王如今对军队相当不满意的情况下呢。
所以如今约瑟夫倒是清闲下来了,他看看苏菲刚刚打扫完了清洁,暂时的清闲下来了,便和她闲聊了起来。
“苏菲阿姨,”约瑟夫说,“这几天很乱,您家里一切还好吧?”
“有什么好的。”苏菲摇摇头道,“日子一样的难过,甚至变得更加的难过了。面包又涨价了,而且还有比涨价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即使你有钱,也很难买到面包了。”
“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呀。”约瑟夫心里这样想着,却开口问道:“苏菲阿姨,现在面包很难买到吗?”
“先生,您是体面人,不用关心这些事情。您也许不知道,为了买今天的面包,我整整跑了四个街区。还在抢面包的时候,挤破了围裙。上帝呀,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说一切都好了,以后大家的日子会越来与好了吗?”
约瑟夫摇了摇头,自从三级会议开始后,进入巴黎的人就越来越多。除了各地的代表(这其实没多少人),还有大量的农民、流浪汉都到了巴黎。这使得巴黎的本身就不宽裕的粮食供给变得越发的紧张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发生了革命。革命本身不但不能变出更多的粮食,反而会让现存的各种秩序受到破坏。在现有的秩序被破坏,新的秩序有没来得及有效地建立起来的时候,粮食的运输和售卖肯定也会受到干扰,效率也肯定会下降。所以粮食涨价,乃至于涨价了还买不到也就很自然了。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自然会出现抢购和囤积居奇,然后粮食价格就会进一步上涨,并且进一步的买不到。而如果有有心人有意的利用这种情况,人为地再增加恐慌的话,问题就会越加的严重。
约瑟夫突然想起了后世的东大吃国的一段历史。当时东大吃国最重要的城市魔都刚刚解放,立刻就发生了类似的物价飞涨,经济混乱的问题。当时东大吃国魔都第一任市长陈乐山是如何解决问题的呢?
陈市长解决问题,无非是用了两招。一招是经济手段,你抬高粮食价格,我就从粮食产地大规模的输入粮食,看你能吃进多少,撑死你;另一招是政治手段,玩证券交易的那些家伙大肆购入银元,拉高通膨,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银元和你们玩,我就直接派兵,把你整个的交易所都查封掉。
靠着这两招,陈市长迅速的稳定住了局面。但是,这两招在这时候的巴黎却是难以实行的。从粮食产地大规模调入粮食,需要能够掌控全国,能够一套高效率征集起各种资源的国家机器。这个时代的法国要是有这东西,还会有革命的事情?在七年战争中,法国人只怕早就“执英格兰、普鲁士之君长而问罪于前”,获得了成吉思汗所说的人生最大的快乐了。(成吉思汗说:“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子儿女的痛哭声。”)哪里还会有什么革命?
至于第二招,也是一样的需要一套强有力的国家机器。如今拉法耶特侯爵虽然控制了国民自卫军和一部分的法军,但是他对这些力量的控制并不牢靠,因而,他也没办法采取这样的手段。
想到这里,约瑟夫便对苏菲说:“苏菲阿姨,我估计,今后的一段时间里,粮食的价格恐怕还会更高,如果你还有积蓄的话,尽可能提前一点把它多换一些粮食吧。”
“唉,先生,您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什么积蓄。”苏菲阿姨叹了口气说。
……
就在与此同时,有一个人也和苏菲阿姨一样,在为粮食价格的不断上涨而担忧不已。这个人就是在此前的**中占尽了上风的拉法耶特侯爵。
拉法耶特侯爵在军队中有相当大的影响力,这让他在革命中占了不少的上风。但是他在经济领域的力量却相当有限。拉法耶特侯爵的爵位不低,但他并不是那种根深蒂固的老牌贵族。并没有太多的财力,手里也没有多少弄钱的渠道。在这方面,他和奥尔良公爵之间的差距就像奥尔良公爵和他在军事上的差距一样大。
不过作为一位名将,拉法耶特侯爵即使面对这样的麻烦,他依旧相当的镇定。多年战争的经历让他明白,在无法解决获得胜利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如何撤退的问题了。
“巴黎的各种暴行必须被控制住,我们不能再容忍那些无辜的血继续流淌了。有些人,他们并不是革命者,他们只是暴徒!他们嘴巴里喊的是民主,但他们真正感兴趣的,真正在做的事情却是劫掠和屠杀!他们借着革命的名义,任意的指责他人是‘人民的敌人’,然后杀人抢劫。巴黎城中,多少本身经营的商人,都被那些暴徒们挂在了路灯上。而那些暴徒们的目的,根本和民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为的只是抢劫别人的合法财产。这种混乱必须被制止!侯爵,巴黎人民委托您担任自卫军司令,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制止可能的劫掠。难道说,雇佣军的劫掠是劫掠,而那些暴徒的劫掠就不是劫掠了吗?”在议事厅旁边的一间休息室里,代表巴纳夫挥舞着手臂,对着坐在他对面的拉法耶特侯爵这样说道。
“你说的道理不错,但是这件事情不能太急于求成。”拉法耶特侯爵将身子向后仰了一点,“你知道,在那些暴徒手中,还有不少的武器。也还有一定的团伙。甚至于国民自卫军中,还有不少人是他们的同情者,甚至干脆就是他们的一员。如今我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些人全部从国民自卫军中完全清除出去。”
“还需要多久才能将这些家伙都清除出去?”一边的西耶士也问道。
“快了。我不想用暴力的手段清除这些人,但这些人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他们长时间的不工作而参加军事活动。”拉法耶特侯爵道,“国民自卫军已经制定了纪律,那些不断缺席活动的人,会被开除出去。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那些流氓自己就没办法在国民自卫军中待下去了。”
“这些人即使被从国民自卫军中清除出去,也是对秩序的威胁。”巴纳夫说。
“难道你希望我们立刻动手镇压他们?”拉法耶特道,“那可就真的正中某些人的下怀了。真正对我们造成威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无套裤汉。”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
“不要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那只会白白的折损我们的力量。”拉法耶特说,“在必要的时候退缩一点,并不是不可接受的。诸位,国王陛下依旧迟疑不决,他既不愿意放弃旧有的一切,接受新的制度;又不敢断然走上查理一世的道路。说起来,我们认为国王陛下是一位适合宪政的陛下,不也是因为这个吗?但是,有人会刻意的将国王陛下往断头台上送的。但是那位殿下,虽然看起来很革命,但是却并不是一位适合宪政的君王。”
几个人听了,都暗暗地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拉法耶特侯爵说的那个人是谁。
“如今的局面下,那位恐怕比我们都坐不住。我们先静静地看他表演就是了。我们一边可以利用他给国王压力,一边也可以用国王来刺激他。我了解他,他肯定会露出破绽来的。到时候我们再采取措施,比现在就贸贸然的动手,要强不少。”
拉法耶特侯爵说完这话,又看看他的朋友们,见他们都不做声,好像是被自己说服了,便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今天邀请大家,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西耶士问道。
“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拉法耶特侯爵道,“一位倾向于进步的大主教。”
第五十四章,有信仰的变色龙
随着拉法耶特侯爵的话音,一个穿着黑色的主教袍子的四十岁左右的脚有点瘸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向着其他人鞠躬致意。
“塔列朗主教!”小会客室中的几个人一下子就认出这位教士。
这位主教大人,可是巴黎各个沙龙以及各个寻欢作乐的场所的红人。他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家庭,从小就被送到神学院中学习。这也是很多的贵族家庭出身的子弟常常走的路。
一般来说,贵族家的子弟常常有这样几条出路。
第一,继承祖辈的财产,然后当一个坐吃等死的快乐的肥宅——然而塔列朗讲的财产已经被前几代的快乐的肥宅消耗殆尽了。
第二,去当军官,然后拿着国王陛下的军饷过好日子——然而军队不需要一个瘸子军官。
第三,去当文官,然后拿着国王陛下的俸禄、贪污的公款以及别人的贿赂过好日子——然而要得到文官的位置,就需要先向人家行贿。塔列朗家里却拿不出这个钱。
于是塔列朗就只有最后的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去当教士。
当教士这条路其实也不错,理论上来说,所有的信徒都是上帝的子民,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但在事实上,总有一些人,在上帝面前比其他的人要更平等一些。一般来说,平民出身的教士,在教会中,最多做到本堂神父,主教以上的神职人员,清一色的都是贵族出身。
教会拥有大量的资产,能够当上主教,也能过上好日子。
在薄伽丘的《十日谈》中有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天主教徒劝他的朋友——一个犹太人改信天主教。那个犹太人有点动心了,便向朋友表示,他要去基督世界的首都——罗马去看看。
他的朋友听了这个决定,大惊失色,他觉得,自己的传教一定会失败,因为没有哪个人到了罗马之后,还看不到天主教会的骄奢淫逸。那里根本就没有美德,只有各种罪恶。
然而那个犹太人去了一趟罗马,回来立刻就受洗改信了天主教,因为他觉得:“天主教会如此的**堕落,但依旧屹立不倒,这一定是因为它的身后有真正的神灵。”
塔列朗和那个犹太人不一样,他原本就信天主教,又在圣·秀尔比斯神学院里学习了五年的神学。这五年的学习,并没有让他“更靠近上帝”,反而让他成了一个无神论者。不过看在教会能给他钱的份上,他依旧装得非常虔诚。
靠着这装出来的虔诚,在路易十六登基的时候,他获得了兰斯市圣雷米修道院院长一职,以及高达一万八千利弗尔(一种银币,后来发展为法郎)的年金。
靠着这笔钱,塔列朗在巴黎花天酒地地过着世俗贵族的生活。因为那个院长职务是个只拿薪水不干事的美差,他有的是时间。他在巴黎买了一所舒适的小房子,在兰斯和首都轮流居住,狂饮滥赌,寻花问柳。
借着这个机会他又认识了一些银行家,他帮他们弄到教会,乃至王国政府内部的消息,而那些人则提供他各种发财的机会,靠着各种证券投机,他又赚了不少钱。
塔列朗不是个守财奴,钱来得快,花的也干脆。靠着朋友们的帮助,在项链事件之后,如果不是因为王后的阻挠,他差点就成功地取代了罗昂的红衣主教的位置呢。
虽然没能当上红衣主教,但是他还是将奥顿区大主教的位置弄到了手中。
因为塔列朗是靠着国王一步步爬上去的,所以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他应该是个铁杆的保守派、王党,然而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了。
“各位先生,很荣幸能见到你们。”塔列朗主教开口道。
“主教阁下,您突然来参加我们的集会,是有什么想要和我们说的吗?”西耶士问道。
“阿图瓦伯爵已经准备带着家人离开法国,前往意大利。”塔列朗主教回答道。
“阿图瓦伯爵”是路易十六的弟弟,也是最坚定的守旧派。后来的历史学家托克维尔曾这样评价他:
“我们在历史中见过不少领导人,他的知识结构、文化水平、政治判断力和价值选择,会停留在青少年时期的某一阶段。然后不管他活多久,也不管世上发生多少变化,他都表现为某一时刻的僵尸。
如果有某个机缘,让他登上大位,他一定会从他智力、知识发展过程中停止的那个时刻去寻找资源,构造他的政治理念、价值选择和治国方略。这种人的性格一般都执拗、偏执,并且愚蠢地自信,愚而自用,以为他捍卫了某种价值,能开辟国家发展的新方向。
其实,他们往往穿着古代的戏装,却在现代舞台上表演,像坟墓中的幽灵突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都知道他是幽灵,他却以为自己是真神。但是,他选择的理念,推行的政策,无一不是发霉的旧货。”
“阿图瓦伯爵要流亡国外了?”西耶士露出轻蔑的笑容,“他要逃了?他不是一个劲的要镇压我们的吗?现在他却要逃了?”
“他逃走了,只怕某位殿下就更高兴了。”巴纳夫却皱起了眉头。
“但这也是好事,不是吗?”拉法耶特侯爵说,“国王的力量削弱了,如今除了我们,陛下再没有可以依赖的力量了。”
“但是我们如今拿那位殿下鼓动的暴民一样没有太多的办法。”巴纳夫道。
“那就让他继续他的表演吧。那些暴民想要的东西,我们给不了,难道那位殿下就给得了?他在给自己的兄弟的房子放火的时候,他却没考虑过,自己的房子和自己兄弟的房子是连在一起的吗?”拉法耶特侯爵道。
“我们的房子也和他们的房子相邻。”巴纳夫回答道。
“巴纳夫先生您说得对。事实上,第三等级就是一个虚假的概念。”塔列朗主教开口道,“三个等级,这种划分都是在胡扯,只是有些笨蛋居然都信以为真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西耶士皱起了眉头。他的成名作就是《什么是第三等级》。如今塔列朗竟然说“第三等级”是一个虚假的概念,这自然让他不太高兴。
“先生们,请看一看我们西边的那个邻国,如今这个世界上最为成功的那个国家吧。再想一下,特权到底是什么?”塔列朗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西耶士说。他没能跟上塔列朗的思路,这让他越发的不喜欢塔列朗了。
“特权,归根到底,就是获得好生活的优先权。”塔列朗说,“传统的贵族,靠着出身,享有这种优先权。但到了近代,这种出身优先,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行不通了。即使没有革命,出身的优先也必然,甚至是已经转换成财产的优先了。”
看到西耶士似乎有点不太服气,塔列朗又笑了笑道:“就以我本人为例。我出生在一个小贵族家庭。我出世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光,家族早就没落了。往日的财富,早就落到了那些犹太人的手里,除了一个词缀(指的是名字中表示其贵族身份的“德”字),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家的生活并不比一个第三等级的体面人好,甚至于还远远不如他们。因为他们更有钱。钱就是特权。”
说到这里,塔列朗稍微停了一下,好让大家消化他的话。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便继续道:“我们来看看英国人吧,英国有贵族吗?有的,英国有不是贵族的体面人吗?一样有。那么英国有一无所有的暴徒吗?当然也有,哪个国家会没有那些一无所有,因而也亦无所惧的穷人呢?那为什么,在英国,就可以有不流血的‘光荣革命’呢?”
“为什么?”西耶士问道。
塔列朗笑道:“因为英国人明白,金钱就是权力,权力就是金钱。这两样东西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一个人既可以是贵族、同时是教士、也同时是财主。这当中不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
“就像主教大人您这样子?”西耶士带着讽刺的微笑问道。
“是的。”塔列朗不以为忤地笑了笑道,“只有贫穷,才和特权有着深深的鸿沟。贵族应该意识到这一点,应该向那些体面人敞开权力的大门。而那些体面人也应该和贵族们结合在一起,让体面人分享权力,让贵族分享财富。最后大家都得到了想得到的,这就是英国强大而稳定的原因。
一直以来,我都在试图说服国王和其他的贵族,希望他们能效法英国人,让所有的体面人能达成一个同盟。
但是在法国,蠢材实在是太多了。贵族中有阿图瓦伯爵这样的还活在中世纪的僵尸,他还以为可以按照中世纪的做法来统治法国,一点利益都不愿意让给那些有钱的体面人,却不知道,钱就是力量。那些有钱的,更准确的说,是有力量的体面人,怎么可能任由他摆布?
还有奥尔良公爵这样的自作聪明的蠢货,他不自量力地就随意地打开了封印着魔鬼的瓶子,却不考虑将来怎么收场!难道我们真的要和那些无套裤汉分享权利和财富?法国的财富虽多,也没法均分给这些群氓。但如今,奥尔良公爵却把他们放出来了,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力量。他们一旦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就不会不用它来为自己谋求利益。但他们要的,我们给不了,因为他们是要过和我们一样的日子!这绝不可能!
无论是贵族,或者是有钱人,他们天然的就应该达成一个神圣的联盟。然而因为固执、愚蠢以及该死的傲慢和野心,他们却都走上了邪路。一个顽固地不肯前进,哪怕前进本应该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一个则不计后果的放出了魔鬼。
如今法兰西因为这些蠢货的缘故,已经陷入到了巨大的危险中。我认为,如今国王已经不能再挽救法兰西了,能够挽救法兰西的就只有在座的诸位了。这就是我现在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原因。”
西耶士瞪大了眼睛盯着塔列朗看了半天,然后他了口气道:“主教大人,您是法国的马基雅维利,是一个毫无信仰的人。”
“不,西耶士先生。”塔列朗一脸认真地说,“您对我存在偏见。我的确并不真的相信上帝,但我热爱法兰西。”
“主教阁下,”巴纳夫道,“我对您的信仰并不感兴趣。我知道您因为主动去拜会伏尔泰(伏尔泰因为激烈的反对天主教而被革除教籍)而被申斥过。而您向红衣主教阁下忏悔了,据说忏悔很真诚。不过我们对这些都不关心。我关心的是,现在魔鬼已经从瓶子里被放出来了,如何才能把它们再装回去。关于这一点,您有什么可以教导我们的吗?”
“要想把已经出了瓶子的魔鬼装回去,自古以来就只有两种办法。”塔列朗立刻回答道。
“哪两种?”
“第一种是所罗门王的方法,靠着自身的力量压倒魔鬼,迫使他们进入到瓶子里面去。另一种办法,就是渔夫的办法,用谎言来欺骗它们,引诱他们自己钻进瓶子里去。”
“作为以为主教,您居然用异教徒的故事来打比方。”西耶士忍不住又插嘴道。
“寻求真理,哪怕远在东大吃国。”塔列朗回答道。
“这又是一句异教名言。”
“法兰西和异教结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吧,西耶士先生,主教阁下。”巴纳夫说,“主教阁下,您觉得我们能用哪种办法?”
“双管齐下。”塔列朗回答道,“不过,在准备把魔鬼装进瓶子之前,我们必须先想办法把那个为了自己的野心,将魔鬼从瓶子里面放出来的家伙处理掉。要不然,这位殿下虽然本事有限,真要让他干什么事情多半干不好,但是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和国王捣乱,关于如何捣乱的事情,在法国,比他更精通的人并不多。如果不能先收拾了他,我们的事情要想成功可不容易。”
“我们该怎么样对付他?”
“先不要急,等他自己出错。”塔列朗说。
第五十五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此后的几个月,日子倒还“平静”。当然这个“平静”是相对于围攻巴士底狱的那几天来说的。
巴黎城中的高等社区的秩序已经得到了基本的保证。新编的国民自卫军日夜巡逻,使得那些小蠹贼根本就不敢在这些地方胡闹。如今那些穷人基本上已经被从国民自卫军中被清除出去了,因为他们必须将大量的时间用在谋生,而不是接受军事训练上。
但是如果你出了这些街区,一不留神,走进了那些穷人们居住的区域,你就会立刻发现,秩序的恢复只是一个假象,这里的秩序甚至比革命前更为混乱了。
按照苏菲阿姨的说法,如今街面上到处都是小偷和强盗。
“我可不敢拿着面包走在大街上。”当约瑟夫提议,苏菲阿姨可以从他这里拿一点面包回去给自己的孩子的时候,苏菲阿姨却这样说道。
“波拿巴先生,您是不知道如今街区外面有多乱!哎呀呀,像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拿着面包,走在大街上——我的老天,那可比走在有老虎的森林里面还要危险。不要说我,就是您这样的大块头,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我也敢肯定,您拿着面包在那些地方,走不出一百步就会被人抢了。要是是吕西安少爷,走不出十步就会被枪。要是小路易,啊,那连着他自己,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要是这样,你们怎么把买到的面包带回家?”约瑟夫问道。
“那当然是邻居们好几个人一起去买了。”苏菲阿姨说,“要说都是你们这些男人惹出来的事情,什么三级会议呀,什么国王呀,会议呀,革命呀的胡闹。原本想,日子已经够难过了,闹一闹,也不会更难过了,谁知道……先生,他们都说开三级会议了,大家就能吃饱肚子了。可是有些坏人,不让我们开三级会议。我们大家就去打到那些坏人。可是坏人也打了,三级会议也开了,面包却越发的贵了。三级会议没开的时候,我们买不起面包;三级会议开了,我们还是买不起面包:那三级会议不是白开了吗?”
约瑟夫听了,叹了口气道:“苏菲阿姨,三级会议本身也变不出面包来。”
同时,他在心里又补上了一句:“而且,那些代表想的,也从来不是怎么样让社会最底层的人也能有足够的面包。”
这个想法并没有冤枉那些代表。事实上,那些代表大多都是有钱人,他们才不担心面包的问题呢。甚至有些人对比了一下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工资,还得出了法国人的工资太高,拖累了法国的经济,因此应该用法律手段来限制高工资的提案。
“但是,不是说三级会议一开,大家就都有好日子了么?他们不能就这样的骗人呀。”苏菲阿姨嘟囔道。
“其实不仅仅是你们。”约瑟夫也叹了口气说,“就连我,如今的日子也比以前艰难了。除了薪水,什么都涨了。我的日子都变得难过了。”
这话半真半假,但如果约瑟夫不是有些其他的收入,单靠学校的工资,现在他的生活的确会变得有些艰难的。就连约瑟夫这样的“高级技术人员”(这是约瑟夫自嘲的说法),都有可能陷入困难,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更是没法过了。
不过其实,如果没有三级会议,没有革命,哪怕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再难过一点,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老实说,在欧洲,法国人,哪怕是法国底层人民的日子,其实并不算差的。至少,比起平均使用寿命不超过三年的英国工人,或者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俄国农奴,那真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至于德意志?海涅甚至这样说:“我们德国人民蒙受的苦难的百分之一,就足以让法国人发起一千次起义了。”
但问题是,三级会议的召开给了底层一个巨大的希望,所有的法国人,即使是苏菲阿姨这样的底层法国人,都知道了它,都对它充满了希望。而各种宣传又不断地将这个希望吹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美,似乎是只要三级会议召开了,国王支持立宪了,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了。几乎就是“待到三级会议后,立宪成了啥都有,桌上摆着鹅肝酱,晚上小妞搂一搂”了。
然而在现实面前,这个被吹得老大老大的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样的破灭了。三级会议开了,立宪会议成立了,巴士底狱被打下来了,然而,别说鹅肝酱,就连黑面包都没有了。这样的落差,能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的吃不饱的痛苦,这样的落差带来的仇恨自然也远远地超过了吃不饱带来的仇恨。所以大革命,没有在压迫最严重的那些国家爆发,反倒是在法国首先爆发了。
“所以说,国王同意召开三级会议,是他最大的失策。如今巴黎市民的愤怒还在集聚,只要稍作引导,整个巴黎和国王的对抗就不可避免。呵呵,失去了巴黎的支持,甚至是获得了巴黎的仇恨,国王还凭什么能戴得稳他的王冠?”在罗亚尔宫,米拉波侯爵正在和这里的主人奥尔良公爵交谈。
米拉波侯爵可是一个妙人,他的前半生不是在闹绯闻,就是在蹲监狱。
米拉波青年的时候就表现出了浪荡的因子,他父亲送他去军队锻炼,他却赌钱、泡妹甚至试图当逃兵。结果因此最终被关进了雷岛监狱。出狱后他参加了对科西嘉叛乱的镇压,期间表现优异被晋升为上尉,回到巴黎。
在他父亲的安排下,他跟马里亚妮侯爵之女艾米丽结婚,米拉波的父亲的目的是为了通过这一联姻,获得对方的巨额财富。但这一对夫妻都不着调,彼此看不上对方不说,还都喜欢奢侈的生活,每天挥霍无度,欠下大笔外债。老米拉波侯爵为了防止儿子辱没家族声誉,便将他关了起来,并且禁止他自行处理财产。结果米拉波依然不消停,于1774年又被关在依夫堡要塞监狱。(就是《基督山伯爵》中埃德蒙·唐泰斯待过的那个监狱。)
1775年,米拉波出狱了。然而一出狱,他就勾引上了一位有妇之夫——莫里哀侯爵的年轻的妻子,然后带着她私奔去了荷兰。
这种行为当然导致老米拉波侯爵切断了他的一切经济来源。于是米拉波就不得不开始依靠写作为生。米拉波出身上层,深知法国上层的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于是就专门写东西揭露法国上层的**,很快就成了法国旧体制的著名的批判者。
然而,靠写作赚的钱,并不够米拉波的花销,这个人一贯花天酒地,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花钱。于是这段时间里,他因为债务纠纷,又一次被关进了监狱。当然,米拉波宣称,这是反动的法国当局对他的迫害。
不过很快,米拉波就从监狱里放了出来,而且奇迹般的还清了债务,过上了更加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且居然再没有因为债务纠纷惹上麻烦了。对此,米拉波宣称,这是因为他的各种成功的投资,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并且表示,实现财务自由,不过是完成了一个小目标而已。但很多人都说,他只是找到了一位大金主,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的钱。这位大金主,便是一心一意的要败坏国王的名声的奥尔良公爵。
因为持续的批评法国的旧制度,米拉波在对现实不满的第三等级中获得了不错的名声。当三级会议召开的时候,米拉波就成了第三等级的代表。并且成为了制宪会议的领袖之一。
“不过,和如今类似的情况,巴黎人也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而且今年小麦的长势很好,大家普遍认为,如果没有什么突发的自然灾害,到今年秋天,小麦就会有一个近十年来少有的大丰收。到那个时候,粮食的价格肯定会下降。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旦粮食价格下降,巴黎人民的不满也就会跟着下降,那革命的火焰就会随之熄灭。如果我们不能抓紧时间,旧制度就会继续延续下去。”奥尔良公爵皱起了眉头。
米拉波呵呵地笑了起来,宽阔的下巴下面的肥肉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公爵殿下不用担心,现在的局面,怎么支撑得到秋收?若是以前,巴黎的老百姓忍着点,也不是不能忍下去,但如今可不一样了。三级会议和革命给了他们希望,现实再把这个希望打破,这当中产生的愤怒,可不是容易压制的。再说如今,还有谁能压制这样的愤怒呢?况且外省的乡下,如今也动荡起来了,农民们急于要摆脱地租和十一税,他们等不了了,如今到处都有叛乱。为了安抚他们,制宪议会正准备通过一个新的法令呢。这个新的法令肯定会在国王那里受阻,然后我们再顺便抬高一下物价,然后将人民的怒气往国王身上引一下,局面就会变得对我们有利起来的。”
第五十六章,娘子军
“约瑟夫,制宪会议通过新的法令了。”约瑟夫刚回家,吕西安便摇晃着手里的一份报纸,对着他这样喊道。
“这段时间以来,吕西安对政治越来越有兴趣了呀。”约瑟夫这样想着,便问道:“他们通过《人权宣言》了?”
约瑟夫上辈子的历史是跟着体育老师学的(这也正常,反正对于上辈子的约瑟夫来说,历史只要能通过会考就够了,高考又不考的,学那么多干啥?有这时间,不如来两道数学题压压惊。)所以关于大革命时期的文献,约瑟夫也就知道一个《人权宣言》了。
“不是,不是!”吕西安道,“是一项宣布废除一切封建权利的法令。”
“啥?给我看看?”约瑟夫吃了一惊。他知道近来各地农村都在爆发起义或者是暴乱。(怎么称呼这些农民的举动,就要看说话人的屁股了)据他了解,陷入接近无政府状态的法国,对那些农民也没什么太多的好办法。制宪会议也的确有想要安抚一下那些农民的打算。但是这么快就把法令弄出来了,而且力度这么大?
“这不科学呀!”约瑟夫说,“这种事情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复杂得像戈尔迪乌姆之结(传说中一个极为复杂的绳结,据说任何人如果能解开这个结,就能成为亚细亚之王。后来亚历山大大帝用直接一剑砍断的方式解开了绳结)。如果没有亚历山大的宝剑,根本就不可能解开。如今的制宪会议可没有一位亚历山大大帝,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快拿来,给我看看。”
吕西安将报纸递给约瑟夫,约瑟夫便在沙发上坐下来,细细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约瑟夫便忍不住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约瑟夫,你为什么发笑?”吕西安问道。
“我笑国王无胆,制宪会议无耻呀。”约瑟夫狠狠地装了一把,只可惜吕西安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梗,约瑟夫接着道:“你看这法令,真是把农民当傻子呢!呵呵,‘一切封建义务全部废除’,但是涉及到钱的,比如地租和实物贡赋却必须赎买,而且赎买的钱必须一次到位——一次交齐三十年的数量,农民要能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那我就去当农民了!更何况,你再看看,这里,赎买以村庄为单位,这就是说,一个村子里,只要有一户人家拿不出这么多钱,就不能赎买……还有这里,赎买要得到双方的同意——这就是说,只要老爷们不同意,哪怕有钱也不能赎买。这不是画了个面包来给饥饿的人吃吗?这完全就是把农民当傻瓜呀。你说可笑不可笑。”
“嗯,这的确是在糊弄人。不过约瑟夫……我在想,是不是有些人本身就没想要平息农村的混乱。反正,只要倒霉的不是他就行了。再说,这个法令,还需要国王批准才能生效呢。国王现在恐怕很难处理这个问题吧?”吕西安皱着眉头说道。
“吕西安,”约瑟夫惊讶地道,“这是你自己想到的?不错呀,我觉得你都要赶上拿破仑那个笨蛋了嘛!”
吕西安知道,这真的是一句称赞的话,虽然这话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说他还赶不上某个笨蛋。但是吕西安一直认为,自家的那个二哥绝对是个天才。
“你以前说过,有些人虽然自己干不成什么事,但是捣乱的本事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应该就是他们要捣乱的时候了。”吕西安回答道。
就像吕西安说的那样,如今国王路易十六正对着制宪会议非正式递交上来的“八月法令”发愁。
“陛下,您不能批准这种东西!”玛丽王后的脸气得惨白,“如果您批准了这样荒唐的东西,那就会失去贵族们的支持的。这简直就是整个法国的传统的死刑判决书!”
“这我知道!”理论上是法国最有权势的人说,“但是如果我直接驳回,那一定会激起新的暴力事件的!有些人正等着这样的事情呢!”
但这话反而让王后更加的愤怒了:“你老是在害怕,老是在害怕!你越是这样,那些家伙就越是不把你放在眼中。忠于你的力量会因为你的延宕和恐惧而士气低落,反对你的那些叛乱分子会因为这些而得意洋洋。你在不断地打击自己人,不断地壮大敌人!我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法兰西的国王!”
“我本来就不想成为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低声道。
“是的,你只想当一个猎人和锁匠。也许有一天,我们丢掉了法国的王冠,流落异乡的时候,你还能用你的锁匠手艺,养活一家人呢。”王后愤怒地讽刺道,然后站起身来,从房间中走了出去,并且重重地关上了门。
路易十六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走进了右边的一个小房间——那是他研究各种锁具的地方。这些时间以来,也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短暂的有一点快乐。反正这个法令,制宪会议也只是通过非正式的方式递交上来的,那就是说,好像还可以拖延下去……
国王路易十六对“八月法令”采取了鸵鸟政策,他将制宪会议递交上来的“八月法令”留中不发,既不明确反对,也不加以批准。
就像王后预言的那样,一些紧跟在国王身边的贵族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向国外转移。据说,他们去国外,是为了获得整个欧洲对国王的支持,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这些人的陆续离开,国王的力量在被不断地削弱。
巴黎的粮食价格还在继续的上涨,跟着粮食价格一起飞了起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谣言。在这些谣言中,最广为流传的,有这样的一些。
第一个广为流传的谣言是:之所以巴黎会缺少粮食,那是因为外省的农村都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暴乱的农民。而那些农民之所以暴乱,是因为国王顽固地拒绝批准“八月法令”。
另一个广为流传的谣言则是:巴黎的粮食匮乏,是因为有人在有意的阻止粮食进入巴黎。那么到底是什么人在做这样的事情呢?答案当然是那些支持暴君的“顽固分子”。这是因为他们从中作梗,巴黎才得不到充足的粮食供应。
据韦爵爷的经验,要骗人,有一个秘诀,那就是除了最关键的地方,其他地方都要尽可能的说真话。这两则谣言就非常符合韦爵爷的经验。
外省的农村乱成一团,到处都是造反的农民,这的确是真的。国王没有批准“八月法令”这也是真的。但是事实上,制宪会议直到十月一日才将“八月法令”的最后定稿递正式的交给国王,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根本就不存在需要国王批准的“八月法令”。另外农民们的造反行动可是在七月份就开始了的,那时候还没有“八月法令”呢,如今外省的混乱状况事实上并不比七月份的时候更严重。
至于有人在有意的阻止粮食进入巴黎,并抬高粮食价格,这也是真的,不过这样做的人并不是国王,而是某个大贵族和一批跟随他行动的第三等级的体面人。他们借着这个机会,发了不少财,却将黑锅一家伙都丢到了国王的头上。
这在这样的不安中,时间到了1789年10月。一般来说,七八月份是法国小麦的收获季节。最多到八月底,各地的小麦就应该已经收割完了。这一年法国的小麦获得了丰收,这个消息也早就传进了巴黎城。大家都以为,小麦的丰收,一定会带来面包价格的下降,然而,一直到了十月,面包的价格依旧在稳定的,可持续的上涨。
随着支持王政的贵族们的渐渐离去,国王一家也越来越感到自身安全难保,于是在九月底,国王将弗兰德军团调到了凡尔赛附近。弗兰德地区相对保守,是王党力量较强的地区。这个地区的军团,在一般人的眼中,是更支持国王一些的。
十月一日,国王设宴款待弗兰德军团的军官。就在这场宴会之后,一个流言又通过各种报纸,在巴黎传开了:
当宴会进行到最后的时候,国王一家出现在宴会现场。弗兰德军团的军官们向着国王欢呼,并且将代表着巴黎和国民自卫军的红白蓝三色帽徽丢到地上践踏。
这一消息迅速的在巴黎传开了,恐惧再次产生了。人民并不知道,相比七月份的时候,国王的力量其实已经严重的削弱了,已经不太可能真正的威胁到巴黎了。在他们看来,经过了几个月的处心积虑的准备,国王调来的用于镇压巴黎的军队一定是更多了,巴黎危险了,他们必须站起来,用手中的武器来保卫自己。
十月4日下午,在给约瑟夫他们做完了晚饭之后,苏菲阿姨提出,她明天需要请一天的假。
“是你家里有什么事情吗?”约瑟夫问道。
在这个时代里,对于做家务的女佣来说,约瑟夫肯定是最好的雇主,没有之一。因为他在相当程度上,还保留着上辈子对待那些家政阿姨的习惯。对于它们的生活相当关心。
“啊,先生,我家里没事。不过我们妇女们,是的,哈乐区和圣安东尼区的一些妇女们都联系好了,明天一起去市政厅,要求他们帮助我们解决面包的问题。”
第五十七章,看他起高楼 1
对于历史细节一无所知的约瑟夫并没有意识到,苏菲阿姨将要去参加的这次游行,将如何在历史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他只是诧异,向苏菲阿姨这样的,对于政治其实漠不关心的女人,居然也打算去参加游行示威这样的活动。
“苏菲阿姨,你不是说你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吗?”约瑟夫还没开口,路易倒是先说话了,“你能不能不去?你要是不在的话,吕西安就会把所有的家务都推给我的。”
“啊,我的小路易少爷。”苏菲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不去可不行,要是不去,其他人会不高兴的。就好比小路易你的朋友们有一个聚会,邀请了你,你却不去,他们是不是也会不开心呢?”
“可是,苏菲阿姨,朋友聚会是一起玩,你们是去示威。”路易继续说,“约瑟夫说现在外面很乱,很危险的。市政厅那边尤其的乱,尤其的危险。”
“放心吧,没事的。”苏菲阿姨摸了摸路易的头,“巴依市长和拉法耶特侯爵都是好人,而且我又不走在最前面,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跑的飞快的。”
苏菲阿姨并不懂政治,但她那朴素的生活智慧却告诉她,如果大家都去了,而她却不去,在这个时候就会让她在大家的眼睛中显露出来,变得非常显眼。在这样的时候,变得显眼总会带了各种危险。
第二天,苏菲阿姨果然没来。到了第三天下午,约瑟夫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她才出现在约瑟夫的家门口,满脸都是兴奋和疲惫。
“对不起,波拿巴先生,我回来晚了。不过我想,现在应该正好来得及做晚饭。”苏菲阿姨说。
“哦,这没什么。”约瑟夫一边将苏菲阿姨让了进来,一边道,“在如今,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意外了,相反如果一件事情,什么意外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出人意料呢。昨天你没回来,小路易还很担心你呢,现在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这比什么都好。”
“苏菲阿姨,苏菲阿姨……”这时候,路易一叠声的喊着,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切面包的厨刀——显然,作为小弟弟的他,正在被两个哥哥压迫和奴役。
“啊,我的小路易少爷。”苏菲阿姨赶忙过去,接过了路易手里的,还沾着面包屑的餐刀,“怎么样,想我了吧?”
“嗯,”路易睁大了好奇的眼睛说,“我听人说你们昨天住在王宫里?”
“是呀,今天早上,我还在王后的床上打了个滚儿呢!”苏菲阿姨一边带着夸耀的语气回答道,一边往厨房走。
“苏菲阿姨,给我说说,你看到王后没有?王后是不是很漂亮?还有,王后的床是不是铺满了金路易?”路易拉住了苏菲的围裙,一边跟着往厨房走,一边追问道。
“王后是很漂亮,不过她的床上可没有金路易。她又不是巨龙,喜欢睡在金币上面……”
到吃饭的时候,苏菲阿姨又细细地将她这两天的事情讲了讲,约瑟夫才知道,这两天里,居然发生了这样重要的事情。
妇女们原本是去市政厅请愿的,然而,当她们到达市政厅的时候,却被告知,巴依市长正好不在,而拉法耶特侯爵也同样非常凑巧的正好不在。
苏菲阿姨原本觉得,既然找不到人,大家应该就要各回各家了吧,可谁想,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喊:“那我们就到凡尔赛去找国王,他不能就这样饿死我们!”
接着就有不少人跳出来支持,然后又有一个叫做马雅尔的,据说参加过攻打巴士底狱的男人站了出来,说他知道怎么去凡尔赛,他愿意带着大家一起去凡尔赛。
据说某无聊的科学家,做了一个很无聊的实验。他将一条鱼的大脑中的某些部分摘除了,然后再将它放回到鱼群中。这条缺脑子的鱼的只会拼命向前游,结果整个鱼群便都被它带动了,它成了整个鱼群的领游者。
人群其实在很多时候,和鱼群也很类似。很多时候,尤其是在混乱和彷徨的危急时刻,能带动人群的,往往不是那些智慧深远的人,而是那些行动果断的人。哪怕他们的行动是无脑而莽撞的。
于是大家便都跟着马雅尔去凡尔赛。从市政厅到凡尔赛要走大概四个小时,不过急于解决吃饭问题的妇女们还是不辞辛劳的去了。
妇女们出发了一段时间之后,巴依市长和拉法耶特侯爵都来到了市政厅。国民革命军也被迅速的集中了起来,准备前往凡尔赛保卫……保卫国王或者人民——谁知道呢。巴黎公社(是的,攻克巴士底狱之后,新的巴黎市政机构就叫做巴黎公社。这是巴黎公社的1.0版。我们更熟悉的那个巴黎公社是2.0版的。)也派出两位代表跟随拉法耶特前往凡尔赛。他们得到的指令是:将国王一家带到巴黎来。
妇女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所以她们还没有抵达,正在凡尔赛开会的制宪会议就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议会立刻派遣会议主席穆尼埃去觐见国王。国王得到消息,中断打猎活动,返回凡尔赛。穆尼埃向他提出了立刻批准‘八月法令’以及调走弗兰德军团的要求。国王表示他还需要更多的考虑。
王后则劝说国王离开凡尔赛,躲开那些“暴民”,但国王觉得,只是来了些女人,他就从凡尔赛逃走,会沦为笑柄的。此时国王还不知道,在那些女人后面,全副武装的国民自卫军已经前来“保卫”他了。
下午时分,妇女们到达了凡尔赛宫。国王接见了妇女们,他表现得很和善,并向妇女们承诺,他将保证巴黎的物资供应。(当然,国王根本没有力量做到这些,这只是在应付一下那些女人而已。)
事实上这表态也起了作用,一些女人听到国王的承诺之后,就觉得一切问题都解决了,甚至都开始转身准备回巴黎了。当然,更多的妇女还是留了下来。但这并不是因为她们识破了国王的伎俩,而是因为她们步行了四五个小时,非常疲惫,需要休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她们也都会满意的回去。
然而到了晚上十点左右,拉法耶特侯爵带着国民自卫军和巴黎公社的代表来到了凡尔赛。说起来,国民自卫军走得比女人们都慢。不过这也正常,因为他们带着大炮。至于为什么带着大炮,那当然是用来保卫国王的了。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拉法耶特侯爵带着两个代表觐见了国王,两个代表直言不讳地要求国王全家立刻搬迁到巴黎去。而拉法耶特则表示,国民自卫军忠于国王,完全能保证国王的安全。
这一要求完全出乎了国王的意外。但是在得知拉法耶特带来了不少的国民自卫军之后,他也不太敢直接拒绝,便推脱说现在太晚了,明天再说。
据说这天晚上,有人前往附近的弗兰德军团,不过弗兰德军团一直毫无动静。由此可见,这种传言未必可靠。
第二天凌晨,原本已经安定下来的示威群众突然和国王的卫队发生了冲突。一开始是相互对骂,后来就是相互推搡,然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一个示威者应声而倒。接着就有人大喊:“卫队开枪打死人了!”
接着国民自卫军便加入了进来,他们迅速地解除了卫队的武装,然后大批的示威者便冲进了王宫。
示威者们冲进了王后的卧室,王后逃到国王的房间里躲避。示威者们开始到处寻找国王和王后。国王带着王后、王子公主们到处躲藏。
好在这个时候,拉法耶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带着“忠诚”的国民自卫队帮助卫队将示威者从王宫中赶了出去,保护了国王一家的安全。
紧接着“救驾有功”的拉法耶特再次觐见国王,要求国王和王后到阳台上去和群众们见面。
国王夫妇被迫答应了,群众们便朝着阳台上的国王夫妇大喊:“国王到巴黎去!”“国王一家都到巴黎去!”
路易十六面如土色,在这样的压力下,他被迫同意,全家搬到巴黎。人群便在拉法耶特的指挥下,一起大喊:“国王万岁!”“王后万岁!”
虽然路易十六被迫同意了示威者的要求,但是他还是尽可能的进行拖延。国王一家直到下午两点钟,才开始离开凡尔赛,走上了前往巴黎的道路。
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被巴黎人民视为莫大的威胁的弗兰德军团一直毫无动作。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得到来自国王的正式的诏令。
总之,从这一天开始,国王一家,就这样落到了革命群众的手中,正式的成为了革命的囚徒。虽然他的头上依旧带着王冠。
“好了,就这样,我们把面包店的老板,老板娘还有小老板都带回来了。从今以后,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买不到面包了!”苏菲阿姨最后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她的讲述,在她看来,一切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第五十八章,看他起高楼 2
约瑟夫的历史虽然不好,但是他也知道,苏菲阿姨的想法过于乐观了。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
19日,制宪会议也跟着离开凡尔赛,回到了巴黎。
制宪会议刚刚回到巴黎,议员米拉波便提出了这样的一个提议:“让国王退位,将王位传给太子。考虑到太子还年幼,所以依照法国传统,可以让一位地位尊贵的大贵族担任摄政王,替他处理政务。”
大家都知道米拉波提到的那位地位尊贵的大贵族是谁。国王的两个弟弟都已经流亡国外了,考虑到他们对革命的态度,他们自然不可能出任这个位置。所以,唯一的人选只有一个,那就是奥尔良公爵。
这一提议得到了不少议员的支持,因为议会根本就不相信,被迫回到巴黎的国王会真心的支持宪政。他们觉得,让这样的一个人待在王位上,会给宪政带来各种不确定的因素。
一时间,路易十六的王位变得岌岌可危,大街上甚至都能听到人们大喊“路易十七万岁”的声音了。
按说奥尔良公爵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但是事情却突然发生了变化,奥尔良公爵突然接受了拉法耶特侯爵的建议,离开法国,前往伦敦,担任驻英大使。
按照一般的想法,奥尔良公爵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法国,因为这几乎就等于是一种流放。但是据说在和拉法耶特进行了一次密谈之后,奥尔良公爵却接受了这个要求。接着就有流言传出来,说奥尔良公爵之所以接受了这样的要求,是因为他在背地里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拉法耶特侯爵发现了。据说孔多塞侯爵的某位教士朋友发现了他的一些不太好的活动的证据,并把这告诉了孔多塞,而孔多塞则将这个消息提供给了拉法耶特侯爵。只不过,拉法耶特是个厚道的人,不愿意当众将这些事情公开出来,让公爵殿下身败名裂。但他也认为,公爵殿下继续留在国内,将危害到国家,因此才逼迫公爵离开法国。
当然还有其他的流言,比如说公爵殿下高风亮节,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影响,若是担任摄政王,对于民主也许是个干扰,所以才主动的离开了法国。
不过约瑟夫还是觉得,第一个传言,也许包含着更多的真相。
在劝退了奥尔良公爵之后,拉法耶特接着又向米拉波发起了攻击。他用了相同的手段,试图让米拉波离开法国,前往君士坦丁堡,担任驻土耳其大使。但是米拉波却站住了脚,他拒绝了这一要求。不过拉法耶特还是给了米拉波沉重的一击,他鼓动议会不但否决了米拉波的建议议员们在政府担任大臣的提议,并且还通过了一个禁止议员担任大臣的决议。彻底挡住了米拉波兼任大臣的道路。
到这时候,拉法耶特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住了大局。摆在他面前的似乎也只有一个有待解决的难题了,那就是财政。
当初,国王之所以召开三级会议,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遇到了无法解决的财政问题。如今的社会局势已经和当初完全不同了,但是财政问题却依旧非常突出。
如今王室离开了凡尔赛,依附于王室的一些大贵族也都逃亡到了国外。用在他们身上的开销大大的减小。如果早些年,王室的开销能够被压缩到今天的地步,那法国也就真的不存在财政危机了。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大大的不同了,虽然王室的开支被减省下来了,但是一下新的问题却冒了出来。
就像后代的克劳修斯和开尔文总结出来的热力学第二定律所揭示的问题一样,世界上不存在一种能在不增加整个系统的熵值的前提下,降低部分熵值的办法。王室的开支被压缩下来了,但是其他的开支却突然增加了。
首先,不甘心失去过去的地位的保守派贵族在到处策动叛乱。为了镇压他们,就需要更多的钱。多年以来,法国一直是欧洲大陆上的老大,但是觊觎法国地位的国家可不在少数。
比如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就一直想要恢复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的光荣。虽然他们的那个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除了盛产各种公主,根本没有什么光荣可言。
虽然在七年战争中,奥地利和法国“化敌为友”了,(结果法国在这场战争中吃了大亏。特别有意思的是,在此前,法国无论是和异教徒的土耳其结盟对付虔诚的信仰天主教的哈布斯堡,还是在三十年战争中和新教徒结盟对付信奉天主教的哈布斯堡,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然而,一旦和信仰天主教的哈布斯堡联手,就输得一败涂地。可见,上帝的旨意的确是希望法兰西去打击天主教的。嗯,虽然我法兰西囚禁教皇,和异教徒结盟打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结盟打天主教徒,但我知道,我是天主的好孩子。)但如果法国露出了破绽,哈布斯堡恐怕也乐得趁机占占法国的便宜。
还有那些低地国家,还有普鲁士和俄国……在欧洲大陆上,哪个国家不希望能趁着法国出问题来占便宜的?更不要说西边还有个欧洲搅屎棍——英国。他们不趁机扑上来,在法国身上狠狠地撕下几块肉去,那他们就不配叫从不捣乱约翰牛了。
所以为了防备这些邻居,法国必须整顿军队。而法**队,嗯,就像路易十六国王觉得军队很不可靠一样,议会一样信不过法**队。
法**队中的高级军官全是贵族,他们和那些跑到国外去了,随时准备给奥地利、普鲁士或者是英**队当带路党的贵族都是亲戚,就好像后来的雨果在他的《九三年》中描写的那样,共和军的司令官郭文,就是叛军司令朗德纳克侯爵的侄孙子。在九三年中,郭文非常的忠于理想,忠于革命。但是在现实中,谁敢保证军队中的那些贵族军官,都真的忠于议会?谁敢保证,一旦普罗旺斯伯爵或者是阿图瓦伯爵带着外**队杀回来的时候,他们不会倒戈相向?
一些性急的议员甚至都提出来,要求将所有的贵族军官都换成第三等级的军官。但是,这种没脑子的提议,根本就没有可行性。因为所谓的第三等级军官不但人数太少,而且大多数时候,他们顶多也就是个中尉——事实上,名字里没有一个“德”字,要想当个少尉都非常不容易。这些人,指挥一个排一个连也许还行,要让他们突然去指挥一个军团,去进行战争,那简直就是去送死的。
事实上,就连提出这个议案的议员自己都明白,这是个傻得不能再傻了的议案。但是,提出这个议案的议员并不是傻子,他们在提出这个议案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议案一定会被否决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就根本不会提出这样的议案了)提出这样的议案,只是为了让那些支持他们的民众看到,他们是如何的忠于人民。
这也是选举制的一个普遍的毛病,那就是为了获得选民的支持,你就必须比别人更激进,即使是在后代,也不例外。比如说,人民关心环保,你就必须支持关掉危险的核电,拆掉污染空气的火电,炸掉破坏鱼类洄游并且改变地层受力的水电,砍掉能造成次声波污染,并且会威胁鸟类的风电……最后你只能支持纯天然,无污染的“用爱发电”了。
要解决军队不可靠的问题,还是需要花钱。首先,要保证军队的收入。话说国王之所以渐渐地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不就是因为经常欠军队的工资吗?议会要真正的控制军队,那至少不能让军队饿肚子。
其次就是要建立起真正的忠于自己的军事力量。西边的英国的议会能控制大局,不就是因为,他们有一支“议会家”陆军吗?(英国的海军,警察,以及后来的空军,都叫皇家什么的,只有陆军前面是不加“皇家”二字的,因为陆军是属于议会的。)英国的陆军是从克伦威尔的新模范军发展出来的。如今的国民议会也非常渴望能拥有一支自己的新模范军。
如今最接近“新模范军”的,自然是“国民自卫军”。但是国民自卫军还只是一支民兵组织。虽然拉法耶特非常努力,但是时间有限,老实说,至少现在,国民自卫军依旧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要把这些乌合之众变成“新模范军”,不仅需要时间,也还需要钱。
还有各种新旧国债,加在一起多达四十五亿里弗尔。仅仅是利息,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这一切都压得国会几乎喘不过气来。
赖掉债务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债务都是从最富有的那些第三等级体面人那里借来的,他们如今就是这个国家的基础。
面对困局,一些议员已经在私下里议论,是不是应该增加税收这样的从政治上来看并不正确的事情了。但是谁都没有真正的提出这一点。不过拉法耶特并不着急,因为他的朋友塔列朗主教已经有了一套解决方案。
第五十九章,胜利组织者
十月十日的国民议会会议上,原本的第一等级代表,如今的奥顿区国会议员塔列朗主教请求发言。
在大家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掌声中,这位一身黑色的主教袍的大主教走上了讲坛。和另一位同样出身于神学院,甚至后来,同样以善变而著称的那位变色龙不一样,塔列朗主教非常善于发表各种演讲。反正都是马扁人的技巧,所有的能在圣坛上糊弄信徒的技巧其实都适合用在糊弄大众的演讲中。
“大家都知道,新的制度虽然已经建立起来了,国王陛下虽然已经承认了《人权宣言》,并表示要忠于宪法了。但是法兰西依旧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一些保守的贵族逃到了国外,他们正在联络欧洲其他的**君王,妄图利用他们的力量来颠覆革命。而在国内,到处都是叛乱,盗贼和叛乱分子横行无忌,肆意地破坏我们的法兰西。这些危机是这样的严重,难道我们还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不能!”
“不能!”
议员们纷纷喊道。而从讲坛的左边,甚至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绞死那些坏东西!把他们都吊在路灯上!”
塔列朗主教的脸上依旧平静,虽然他很不喜欢坐在左边的那些家伙。
“但是我们还面临一个巨大的困难,那就是我们的手中没有钱。”塔列朗继续讲道,“因为王室的奢侈浪费,如今法兰西欠下了多达四十五亿里弗尔的债务,仅仅是偿还利息,就会把我们手里的钱消耗个精光。如果没有钱,那么我们用什么来武装我们的战士,保卫我们的革命?”
“那你说怎么办吧?”
“难道你还能变出里弗尔来?”有人在下面喊道。
“各位,各位,请安静一下。”塔列朗主教提高了声音,“我的确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很多人都在想:“难道这个家伙不要命了,打算带头提出增税?”
“大家都知道,多年以来,教会在法兰西积累起了巨大的财富。”塔列朗继续道,“就我所知,教会至少拥有价值三十多亿里弗尔的土地,以及其他的财富。如果我们能把这笔财富拿出来,服务大众,那么我们眼前的危机,就有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这句话一说完,整个会场中顿时一片沸腾。
有的人喊道:“对呀,那些该死的吸血鬼,早就该把这些东西吐出来了!”
也有人大喊:“这是在亵渎神圣!”
这样喊的当然是其他的教士代表。不过他们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持。事实上,在缺钱的时候,打宗教组织的算盘,在天主孝子法兰西这里,也是有着悠久的传统的了。
想当初三大骑士团之一的圣殿骑士团丢了圣地,不得不撤回了法国。圣殿骑士团除了会打仗,赚钱更是一把好手,甚至于欧洲的银行业就是他们发明的。法国国王腓力四世都欠了他们一屁股的债。当他们回到法国的时候,他们带回来了大量的财富,弄得法国国王腓力四世的眼睛都绿了。
当时的法国国王腓力四世可是个要钱不要脸的人物,他从来不把什么宗教热情什么的放在心上。在他手上,至少弄死了两位教皇,并把教廷强行弄到了法国境内,让好多位继任的教皇都变成了“阿维农之囚”。
于是在一个星期五,腓力四世突然以圣殿骑士团是“异端”为名,下令逮捕其所有在法国的成员,并将圣殿骑士团的所有财产全部充公。紧接着,被他控制的教皇也宣布“圣殿骑士团”都是异端,他们都是该死的基佬,理由是之一就是他们的徽章上有两位一前一后的骑士。这本来是用来纪念骑士团的两位开创者的,但在宗教裁判所的说法里面,这就变成了圣殿骑士团集体搞基的标志。
就这样,法国国王腓力四世消灭了他的债主,并且还顺带着发了笔财。当然,据说当时骑士团也已经有一定准备,所以将不少的财产都转移了,或者藏起来了。所以直到今天,欧洲还有不少关于圣殿骑士团藏宝的传说。
所以,作为天主孝子的法兰西人,对于抢劫教会什么的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抵触。然而另一个声音却让大家有些犹豫了。
“可是,我们刚刚在《人权宣言》上确立了‘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难道我们立刻就要践踏自己的原则吗?如果今天我们可以这样剥夺教会的财产,明天又会轮到谁的财产?”有人这样大喊道。
于是大家安静了下来,无数的眼睛都盯住了塔列朗主教。
塔列朗主教却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一样,他微微一笑,然后慢悠悠的开口问道:“刚才有位先生提到‘私有财产神圣不容侵犯’的原则。我当然是非常的赞同这一原则的。但是我想要问一下,教会的财产,到底是谁的私有财产呢?”
这个问题倒是出乎了大家的预料。的确,教会的财产的所有人是谁呢?肯定不是教皇,当然也不是那些主教。如果一定要给它找个所有者……
“从教义上来说,教会的所有者是万能的上帝。”塔列朗主教继续说道,“不过上帝不需要任何世俗的财富,任何这样想的人都是在亵渎神圣。另外……”
塔列朗主教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人权宣言》保护的是人类的权利,而上帝,真的不是人,因而这件事情超出了《人权宣言》的有效范围。”
这话一出口,下面顿时传来了一片笑声。孔多塞一边笑一边用手捶着桌子,巴纳夫笑得一口气没接上来,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罗伯斯庇尔也笑了起来。
“这家伙真是个天才!”罗伯斯庇尔说。
“这个该死的异端!”一些教士咬着牙骂道。但是他们的声音却放低了,显然,他们也发现了,如今的局面对他们非常不利。
“该死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让这个叛徒抢了先。”还有一些穿黑袍的人的心中,也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其他人提出这个想法肯定会得罪教会,会让一直相对中立的教会成为革命的敌人。所以一般的议员是不敢提这样的事情的。但是像塔列朗这样的神职人员却不一样,他们这样做,只会让教会分裂,而分裂的教会,拥有的威慑力也就小多了。显然,塔列朗及时的把教会卖了个好价钱。
“如果教会的财产属于上帝——我个人觉得这种想法是对上帝的亵渎,既然如此,那教会的财产唯一合法的所有人就只能是所有的信徒了。教会在法兰西的一切财产的合法所有者就只能是法兰西人民。既然如此,代表着法兰西人民的国民议会为什么不能处置这本来就属于我们的财富呢?为什么就不能用这些本来就属于我们的财富来为法兰西服务呢?”塔列朗主教继续问道。
塔列朗主教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他的演说一次又一次的被欢呼声打断。而他的议案则迅速地在议会中得以通过。当天晚上,这一决议,以及塔列朗主教的演讲就通过各种报纸被巴黎人民所了解。
第二天当塔列朗主教走出他的住所的时候,周围的群众都在向他欢呼,各种报纸将各种美好的词汇都毫不吝啬的放在了他的身上,几乎把他夸成了自从耶稣之后,最伟大的圣徒。塔列朗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渴望的飞黄腾达已经就在眼前了。
既然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那训练自己的“新模范军”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了。革命者这一边如今其实相当的缺乏军事人才,而约瑟夫在此之前,在协助街区的国民自卫军训练上表现不错,所以再次得到了邀请,出任巴黎国民自卫军的军事教官。为此拉法耶特侯爵还专门写了封信,邀请约瑟夫去他的府上一会。
拉法耶特侯爵的召唤,在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不响应的。而且去见这位两个大陆的英雄,比起见罗伯斯庇尔或者是马拉他们也安全得多。于是约瑟夫把家里的事情稍微交代了一下,就穿好衣服出了门。
坐上一辆轻便马车,约瑟夫来到了拉法耶特侯爵的府邸。
如今拉法耶特侯爵的府邸可以说是门庭若市。显然在他成为了法国如今最有权势的人物之后,前来拍他的马屁,走他的门路的人很是不少。
约瑟夫将拉法耶特给他的邀请函递给看门人,看门人看了看邀请函,对约瑟夫道:“波拿巴先生,侯爵大人现在还在会客,请您跟着我先到偏厅等一等。”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事实上,在约瑟夫看到拉法耶特门外的那么多的马车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恐怕要好好地等一等了。
一个仆人带着约瑟夫进到了一个偏厅里。约瑟夫注意到在那里还有另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穿着军装的人等在那里。
仆人将约瑟夫带进来,又给他端上了一杯红茶便退了下去。
见仆人退了下去,而那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正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自己,便向他致意道:“您好,我是约瑟夫·波拿巴,一位数学教师。很高兴能见到您。”
那个人也赶紧回礼道:“您好,我是陆军上尉拉扎尔·卡诺。我从我的老师蒙日先生以及朋友罗伯斯庇尔那里听说过您的名字。”
第六十章,让自己安全的最硬核的方法
拉扎尔·卡诺这个名字约瑟夫倒也听说过,不过并不是在历史课上——毕竟,约瑟夫上辈子的历史是跟着体育老师学的。事实上,约瑟夫最开始是从数学老师和物理学老师那里听到他的名字的。
数学老师在提到“完全四边形”的概念的时候提到过他,不过对他并没有更多的介绍。物理老师则是在讲热力学的时候,提到了另一位卡诺——萨迪·卡诺,并由此扯到萨迪·卡诺的老爹是数学家、军事家,而他的侄儿当过法国总统。(指的是第二共和国的第三任总统玛利·弗朗索瓦·萨迪·卡诺)。
后来,约瑟夫在某一部描写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故事的电影中也看到过拉扎尔·卡诺的形象。在那部电影中,拉扎尔·卡诺是一个反对罗伯斯庇尔的阴谋集团中重要的一员。而且也是这个集团中唯一的公开反对罗伯斯庇尔的人。而奇怪的是,杀人魔王罗伯斯庇尔却一直没有把他送到断头台上去,甚至连把他送上断头台的想法都没有。在那部电影中,反倒是当卡诺等人将罗伯斯庇尔送上断头台之后,新建立起来的政府倒是差点顺手把卡诺给砍了。直到一个人说:“砍了卡诺,谁来给我们组织军队?”
这就是约瑟夫对拉扎尔·卡诺的全部了解了。相形之下,约瑟夫对拉扎尔的那位还没出生的,在后世创立了热力学的儿子的了解恐怕还要更多一些。
但是真正了解法国大革命的历史的人却知道,拉扎尔·卡诺绝对是大革命中的风云人物。他也是少有的,从王国到共和国再到帝国都能一直稳稳地待在中央,掌握权力的大人物之一。
在这段时间里,能像这样屹立不倒的人只有三个。其中的两个都是著名的变色龙,他们屹立不倒,靠的是察言观色和见风使舵。
但是拉扎尔却不是,他一直是不讨人喜欢的共和派。在罗伯斯庇尔当权的时候,他公开和罗伯斯庇尔唱反调,在拿破仑称帝的时候,他公开发表演说反对帝制。无论是罗伯斯庇尔,还是拿破仑,其实都不喜欢他,但是他们却不得不依赖他。(当年督政府一度驱逐了他,结果军队的后勤组织立刻就乱成了一团)因为整个的法**队,都是在他的手中组织起来的。甚至有人说,如果没有卡诺的努力,就不会有拿破仑手下的那支横扫欧洲的大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拉扎尔·卡诺就是近代法**队之父。
卡诺对于几何学也相当的有研究,这时候又正好有空闲,两个人便就一些数学问题聊了起来。这一聊,约瑟夫就发现,卡诺居然也掉进了他给马拉挖的那个陷阱。
“波拿巴先生,对于那个‘四色问题’,您最近有什么新的思路吗?”卡诺问道。
“啊?这个问题?”约瑟夫吃了一惊,因为他抛出那个问题之后,就根本没有再思考过这个问题了。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虽然可以证明,但是它的证明过程过度的复杂繁琐,以至于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完成的。(这个问题的论证,是靠计算机完成的。在证明的过程中,计算机完成了一百亿个判断。)如今卡诺突然问道这个问题,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我有一点思路,但是在推进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大麻烦,然后就一点进展都没有了。”约瑟夫回答道,“要不然,我就写论文去拿奖金了。要知道,前一段时间面包贵的出奇。”
“我也有过一点思路,但也一样,刚开头就进行不下去了。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卡诺一边说,一边伸手从茶杯里蘸了水,在茶几上画了起来。
约瑟夫大致的看了一下,卡诺的思路其实并不错,他认为,这个问题的实质就是在平面或者球面无法构造有五个或者五个以上的两两相连的区域。但是紧接着他就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构型的情况太多,无法一一解决。
“这和我想的差不多。”约瑟夫说,“不过我还有另外的一点想法……”
约瑟夫便将“可约性”的概念也拉了过来,讲了半天,然后说:“但是……面对的构型还是太多,多到数都数不完,更不要说证明了。我感觉,我要是一个构型一个构型的去证明,那几乎就像是在一锄头一锄头的想要挖掉阿尔卑斯山。”
两个人便一起笑了起来。他们也都明白,这个问题短时间之内,肯定是解决不了的了。便不再谈论这个问题,转而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在聊天中,约瑟夫了解到卡诺是平民出身,十年前从军校毕业加入军队,并获得中尉军衔,如今是一位上尉。
从军校一毕业就成为了中尉,这可不容易。一般的军校毕业生,在加入军队的时候,最多也就是个少尉。尤其可见卡诺在军校的表现有多么突出。然而十多年之后,他却只升了一级军衔,从中尉变成了上尉。
这并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是因为,在当时的法**队中,是存在玻璃天花板的,一般来说,对于一个平民军官来说,中尉就已经是天花板了。卡诺能够获得上尉的军衔,这就足以说明他的优秀了。
“如今国民议会对于军队,尤其是对于贵族军官,相当的不放心。这个时候,一个有能力的平民军官,就显得格外的宝贵了。”约瑟夫想道。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这时候,有一个仆人进来,向他们致意道:“卡诺先生,侯爵大人有请。波拿巴先生,侯爵大人让我向您致歉,您恐怕还需要再等一会儿。”
卡诺便站起身来,先向约瑟夫告别,然后便跟着那个仆人出去了。约瑟夫便一个人留在偏厅里,喝着茶继续等。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等多久。不一会儿之后,就有仆人来请他去见拉法耶特侯爵。
约瑟夫站起身,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便跟着那个仆人穿过一条走廊,走进了正式的会客厅。
拉法耶特侯爵的会客厅不像奥尔良公爵那里的会客厅大得几乎都能开舞会了。他的会客厅和偏厅的大小相当,比一般人家的客厅其实也大不了多少,跟没有什么太精美的装饰,看起来相当的平民化。只是不知道是一直如此还是刻意为之。
拉法耶特此时也正在和卡诺说话,看到约瑟夫进来了,他便站起身来走上来表示欢迎。等约瑟夫坐下来了,他便向约瑟夫笑道:“波拿巴先生,我这次请您来,是有一件事情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按拉法叶特的说法,他注意到约瑟夫在街区组建国民自卫军的时候的表现。他的很多朋友,都向他他提起过他,大家都认为约瑟夫在组织、训练军队上很有才华。(约瑟夫: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而如今,法国所面临的局面还很不稳定,军队作为一只维护法国稳定的重要力量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所以,他希望约瑟夫能站出来为国家服务,帮助他整训军队。
约瑟夫本能的就想要让拉法耶特另请高明,他表示自己并不是谦虚,只是自己虽然穿着军装,却并没有接受过军事教育,其实只是个搞数学的技术人员,怎么就能担当这样的重任呢?
然而,拉法耶特却表示,国民会议已经决定了,就是你了。而且也不是让你一个人挑大梁。主要负责这件事情的人是拉扎尔·卡诺,你只是他的副手。而且卡诺也说了,刚才他和你交谈了很久,发现你对军事非常有研究,很多想法,非常有道理,非常有启发性。他刚才在接受任务的时候,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你能来帮助他。难道你不愿意为法兰西贡献自己的力量吗?
话说到这样的地步,约瑟夫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担心在要拒绝的话,只怕就会成为正当权的拉法耶特的敌人了。他原本想要念两句诗,但是突然发现,这两句诗翻译成法语之后,平仄和韵律都不对了,于是就按捺住了心中奔涌的魔力,回答道:“我愿意为法兰西效劳。”
离开拉法耶特的府邸后,一路上约瑟夫都在患得患失的考虑,今天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如今拉法耶特的确得势,但是凭着他不多的历史知识,他也知道,拉法耶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他只是这出“你方唱罢我登台”的大戏中的一个来去匆匆的配角而已。如今自己就这么伤了他的贼船,到底对不对。
不过很多年之后,当回首往事的时候,约瑟夫却感叹,今天晚上的举动实在是太正确了,因为他跟着拉扎尔·卡诺一起,走上了一条成为不可或缺的“技术官僚”的道路。此后,无论是谁上台都需要他们,都离不开他们。这也是在原本的历史上,拉扎尔·卡诺那样作死的跳,都没有死的原因。而本质上是个怂货的约瑟夫,可不会像拉扎尔那样热爱作死,他的处境自然也更加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