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法兰西之狐TXT下载法兰西之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法兰西之狐全文阅读

作者:奶瓶战斗机     法兰西之狐txt下载     法兰西之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黑珍珠

    毕竟是公务繁忙,所以当天下午,约瑟夫就动身回去了。贴心的拿破仑还专门又派了一个营的骑兵护送他。只是在送他走的时候,大家都颇有点“纸船明烛照天烧”的味道。

    其实,约瑟夫并没有太严厉的批评拿破仑,他只是非常和蔼的指出,拿破仑爱护弟弟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是方式却是极端错误的。

    “真正有道德的人,爱护别人的方式也是用道德来要求和约束别人;只有那些没见识的笨蛋,才用姑息纵容的方式表现自己对别人的爱护。你,还有波莉娜,都犯了这个错误!波莉娜还是个孩子,但是拿破仑,你可不是,你要反省,以后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至于说那件事,责任也不在你,你派出去的那位勒克莱尔,表现得很不错。说明你其实是有看人的眼光的。至于吕西安,你主要是在判断中加入了太多的个人意愿。你要知道,世界并不以我们的个人意愿而转移。不过拿破仑,你是个聪明人,在很多方面都比我强,我想这个道理,你是应该能懂的。”

    结果,拿破仑和波莉娜都被轻轻地放过了,只有可怜的吕西安,不但被勒令完成一篇五千个词的检讨,而且又被布置了一大堆的作业。一直到约瑟夫动身离开的时候,吕西安都还在忙着写被打回来重写的检讨——约瑟夫已经吩咐过了,写好后,让拿破仑用公文的方式,把它传给自己。

    回到研究所,约瑟夫又重新投入到了研究工作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一条粗制滥造的走私船终于完成了。

    这是一条临时赶工出来的船,所以很多地方都带着凑合的味道。不过这也正常,因为这条船本来就只是用来验证技术指标的,至于能用多久,大家都没有太多的要求。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船,一个秘密的下水的仪式也还是需要的。

    在一个早晨,这条被漆成黑灰色的小船,沿着抹了牛油的滑道轻轻的滑入了小海湾中。在平静的海湾里激起了一些洁白的浪花。

    “这船一定很快。比我们以前见过的任何船都快得多。”一个瘦瘦的海军上尉望着那白色的浪花道。

    “斯帕罗上尉,你这么确定?”在一旁观看的约瑟夫问道。

    “因为入水的时候水花很小,比同样大小的船小多了。”斯帕罗上尉回答道。

    这时候,下水后刚开始还有点摇摇晃晃的新船已经稳定了下来。斯帕罗上尉对约瑟夫说:“将军阁下,现在我们要去试试这条船了。请允许我暂时离开。”

    “祝你们一切顺利。”约瑟夫说道。

    斯帕罗上尉便带着一群水手上了两小船,向着新船划了过去。

    斯帕罗上尉原本是个海军的护卫舰“蒂雷纳”号上的水手长。在革命期间,他带领士兵,阻止了舰长伦勃朗的叛变,因此得到了革命政府的信任。后来他又在政府的指令下,指挥一条走私船,专门在法国和西班牙之间走私各种急需的战略资源。

    在这些行动中,他摆脱过好几次英国人和西班牙人的军舰,在一次和西班牙人的巡洋舰的遭遇中,他将西班牙人引入暗礁区,导致西班牙人的巡洋舰触礁受损。用富歇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哪个走私船的船长,比斯帕罗更可靠,跟能干了。”

    一般来说,两百吨左右的小船,一般只有一根桅杆,桅杆的高度也相对有限。再加上一根用来系三角帆的前斜桅,挂上几张纵帆。

    这样的船是走私船的主力,它们吃水浅,沿着海岸行动,很多大船去不了的地方它们能去,如果船长对这一带的海域很熟悉,他就能靠着暗礁浅滩之类的地方,摆脱敌人的军舰。它们转向灵活,而且逆风行驶的能力强,有时候就算在宽阔水域遇到敌人的军舰,也能通过冒险抢占上风位置,然后靠着逆风性能逃亡。

    不过这条船却不一样,因为它的长宽比非常大,使得它能装上两根桅杆,再加上深v船型和低干舷无船楼的结构带来的低重心,使得这条船的两个桅杆的高度比同吨位的一般船只还要稍微高一点。

    水手们上了船,迅速的展开了在前主桅和斜桅之间的三角帆,这两面三角帆同样是灰黑色的,船只在清晨的微风中缓缓地驶出了海湾,来到了开阔的海面上。接着水手们又展开了两根主桅上的纵帆,控制着船开始逆风航行。

    使用纵帆的帆船,可以利用伯努利效应,在走z形航线的情况下逆风航行。而这条船,在不大的风力下,却明显的在迅速的加速。高高昂起的船头劈开了灰蓝色的海面,从头掀起的浪花,和船尾留下的长长的尾迹就可以看出,即使在逆风下,这条船也跑出了相当高的速度。

    水手们将打着结的绳子抛入海中,开始测量船只的速度。约瑟夫通过望远镜看到,那段绳子,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都被冲到了海里。

    接着那条船收起了主桅上的帆,开始利用船头的三角帆转向。船在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环,转向了顺风。

    这时候船上的水手们已经将刚才抛入海中用来测量船速的绳子收了起来,又将主帆张开来,开设测试顺风时候的速度。即使从约瑟夫的角度,也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条船在顺风的时候,速度还要更快一些。

    “真是像飞一样呀。”在约瑟夫的旁边,造船工程师伯纳德惊叹道,“我觉得它的速度超过了十节!有愿意跟我打个赌的吗?”

    旁边响起了一片笑声,一个声音道:“伯纳德,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好赌的?要我说,这至少有12节。赌不赌?”

    “不赌。”伯纳德毫不犹豫的说,“速度还在增加,现在应该不止12节了……”

    这时候这条船已经跑出相当远的距离了。远远地望过去,灰黑色的船身,灰黑色的船帆,似乎都融入了灰蓝色的大海和漫天的阴云中。

    这也正是约瑟夫坚持将这条船漆成这种颜色的原因。相比那些悬挂着雪白的船帆的军舰,这条船很不显眼,即使在光线很好的时候,也很难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它,而若是到了光线昏暗的清晨或是黄昏,只怕它从人家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人家都未必能发现。对于走私船来说,这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时候,船只顺风的速度测试也已经完成了,那条船照例收起了主帆,缓缓地掉过头来,然后重新张开帆,驶了回来。

    到了海湾里,这条船收起主帆以及一面三角帆,只靠着舰首的一张小三角帆缓缓地靠近了码头。船只在停靠码头的时候显得格外的笨拙,花了好多时间,才算是勉强地靠了上来。

    等船只靠稳了,斯帕罗上尉带头从船上下来,大家便一起迎了上去。

    “怎么样?”约瑟夫首先问道。

    “船非常快,非常快,逆风的时候,打倒了九节的速度。这比一般的巡洋舰顺风的时候都快了。至于顺风的时候,最快跑到过十三节,我觉得,其实还能更快一些,只是我对这条船还不熟悉,跑不出更快的速度。”

    “其实就这样的速度,它也已经是世界上最快的船了吧!”一个人笑道。

    “那是,就是这样的速度,也没有任何一条军舰能够追得上它。”斯帕罗上尉回答道。

    “很好,除了速度,其他的情况呢?”约瑟夫又问道。

    “其他的情况?嗯,这船慢下来之后非常笨,转个弯非常困难。这么条小船,转弯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在控制一条一等战舰一样。甚至一条一等战舰,在低速的时候都比它灵活。不过只要展开主帆,它加速起来,就像是一匹骏马。所以,这条船在行动的时候,我建议不要进入近岸,不要停靠走私码头。它应该停在外海,用舢板将货物转运上去。这样就更安全了……”

    说到这里,斯帕罗上尉稍微停了一下道:“我们预计这条船的适航性不会太好。不过就刚才来看,情况似乎比我们想象的好。这条船摇晃得很快,但是摇晃的幅度其实并不太大。嗯,换了一条战舰,它左右摇晃一下,可能要大半分钟,而这条船,在这段时间里可以摇过来晃过去七八次了,但要说摇晃的幅度,其实并不大。我甚至觉得,如果只是在地中海使用,我们还能把桅杆再加高一点,这样我们就能跑得更快。”

    “这个速度已经够了,再加高桅杆,提升速度,意义也有限了。”约瑟夫说,“我们最好还是多留下点冗余比较好。”

    其实飞剪船在原本的历史上,使用的最为广泛的航线就是从北美到欧洲的航线。这种船能穿越风急浪高的大西洋,它的适航性并不算坏。但是,要说舒适性,因为摇摆的频率太高,再加上甲板上浪严重,几乎就和泡在水中一样,所以这种船的舒适性几乎一塌糊涂。即使是运奴隶,也没人会用飞剪船。(用它运奴隶,奴隶的死亡率会大幅度上升,导致能卖的钱大量减少。)

    “那么,这条船的试航算是成功了。我们该给它取个名字了。嗯,斯帕罗上尉,你是它的第一任船长,就由你来给它取个名字吧。”约瑟夫说。

    斯帕罗上尉望着这条灰黑色的船,想了想道:“这条船浑身都是黑色的,不如就叫‘黑珍珠号’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巴黎的变故

    “黑珍珠”的试航非常成功,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又对这条船进行了更多的试航。然而,革命的形势不能允许他们按部就班的行动,救国委员会一得到初步成功的消息,立刻就要求将这种船转入批量生产。

    所以在首航仅仅完成了不到半个月之后,这种船只的相关图纸就被送到海军的几家船厂,并开始迅速的生产。

    至于“黑珍珠”号实验船,也被派出去进行实战演练,前往西班牙,走私苛性碱。

    事实上“黑珍珠”在速度性能上是有点过剩了的,而它的容积不足也导致了它的效率不够高,所以约瑟夫此时便将工作的重点转到了对这类船只进行进一步调整,以取得相对均衡的性能上。

    时间就这样迅速的过去了,一转眼春天就来了。芽月法桐日的那天,约瑟夫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约瑟夫·富歇。富歇作为特派员,是有权到海军研究所来和约瑟夫商议相关的事务的。事实上,海军研究所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富歇的配合,而富歇此前也的确在很多方面都帮了约瑟夫不少忙。

    富歇这次来,是来告诉约瑟夫,他已经接到调令,要回到巴黎去向国民议会述职。同时他还告诉约瑟夫,最近,巴黎发生了一些政治上的变化——埃贝尔等人阴谋复辟,被革命法庭逮捕,在经过迅速的审讯之后,包括埃贝尔、肖梅特在内的数十人都被送上了断头台。

    约瑟夫当然知道,富歇说的这些都是所谓的官方说法,要说埃贝尔他们干别的,那都有可能,但是要说埃贝尔他们阴谋复辟封建君主制,那就完全是笑话了。如果说罗伯斯庇尔还曾经支持过君主立宪制,甚至说过“共和国是什么东西”的话,那么继承了马拉的埃贝尔,从头到尾都是君主制最坚决的反对者。

    富歇知道,自己一向被视为是埃贝尔的同党,如今埃贝尔一党既然已经成了乱党,自己被召唤回去,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情。所以他前来找约瑟夫,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支持。

    “波拿巴先生,你们兄弟对我是非常了解的,知道我对共和国的忠诚。但是现在的局面这样的让人费解,各种流言令人惊恐。我知道,卡诺将军是一个能稳定大局的人,但是他好像一直对我有一些偏见。嗯,当然只是因为我以前做事情有些偏激的地方……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有机会去面见卡诺将军,向他解释一下。”

    约瑟夫面对这个要求也感到很为难。他知道如今恐怖统治正在趋向**,如果这个时候干预进去,也许会非常危险;但他也知道,这**也就在预示着结束,如果在这个时候没有行动,那么恐怖结束之后,就无法分享果实。这时候的行动可能是火中取栗,这时候的行动也可以是下山摘桃子。

    约瑟夫上辈子的历史不够好,不过关于法国大革命,他还是记得一点点的。貌似在提到罗伯斯庇尔的垮台的时候,历史书上是这么说的,雅各宾派的内部,左翼和右翼的斗争非常激烈,而罗伯斯庇尔则对左翼和右翼都加以镇压,结果损害了自己的统治基础,导致了政权的崩溃。

    当时约瑟夫记这段的时候完全是死记硬背,好应付考试的。但如今回想起来,再对照如今的现实,他觉得脉络似乎一下子清楚了。

    “雅各宾内部的左派,当然指的是埃贝尔,右派嘛,除了丹东,就是卡诺。看来罗伯斯庇尔是先对埃贝尔动手了。接着就轮到丹东了。嗯,卡诺也是右派呀,不过考虑到上辈子我更熟悉的那个卡诺循环的卡诺还没出世(萨迪·卡诺是1796年出生的),卡诺肯定不会有问题。至于富歇……”

    约瑟夫并不知道这位将来是怎么样的风云人物,不过约瑟夫却知道,这个人是一个能力非常出众的人,他绝对是有拉拢的价值的。

    “富歇先生,您知道,我如今的特殊的情况,我并不能随便写信。”

    富歇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墙倒众人推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何况约瑟夫和他的关系也仅仅只是认得而已呢。

    “不过正好卡诺有一个数学问题,和我讨论过。前不久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我把它写了出来,如果您正好要去巴黎,那我希望您能将他带给卡诺将军。”

    富歇也站起身来,周围反正没人,所以他干脆就一把拉住约瑟夫的手道:“波拿巴将军,谢谢您,谢谢您,您这样的好人,一定会得到上帝的庇佑的。”

    富歇知道这最后的一句,在这个时代在政治上是非常不正确的。基督教正在被打倒在地,罗伯斯庇尔正在搞他的什么理性教,正在把基督圣像从教堂里面拖出去烧掉,然后换成对“理性”和历史伟人的崇拜。这个时候说“上帝保佑”,是很不正确的。

    但富歇知道,约瑟夫和教会的关系其实相当密切,波拿巴一家从来都没有发表过任何反对教会的言论。他冒险说出这句话,为的就是要进一步取得他们的信任。

    “不用这样,富歇委员,其实我也有一件私事想要拜托您。我有一个朋友叫做阿芒,嗯,阿芒·拉瓦锡。这个人是个笨蛋,但他也同时是我的朋友。如果有可能,希望您能帮我照顾他一下。”

    富歇当然满口答应,至少表面是这样,他表面上满怀感激的走了。约瑟夫却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睡不着觉,于是干脆爬起来,点燃烛火,开始对自己的后路设计进行进一步的完善。

    约瑟夫的后路设计也是一条船。这是一条被称为“高速通讯船”的设计,表面上说,是为了传递重要的命令信息,尤其是向海外的殖民地传递信息。但在事实上,约瑟夫设计它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一旦发现局面真的不太对了,他和他们全家就坐上这条船逃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船能追上这条船,就连“黑珍珠”也不行。

    所以这条船在设计上和前面的“黑珍珠”完全不一样——这是一条双体船。

    这条船的每一个船体下面都有一个鱼雷形的浮筒。这两个浮筒完全都浸没在水中。它们和上面的船体通过几根实心的做桅杆的木料相连。这使得这条船的水面线非常的小。船只在水中行动时候的阻力其实大部分来自于船破开水面的时候造成的激波。这些激波会消耗掉船只的大量的能量。而像这样的小水面线的船只,即使速度快,因为水面线的面积小,迎水面的面积更小,它掀起的波浪也会小得多,消耗的能量也就小很多。这就会表现为阻力会小很多。所以它能跑得比“黑珍珠”更快。

    而双体结构也使得这条船的稳定性,适航性,舒适性都比“黑珍珠”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如果要说缺点的话,就是它对材料要求高,制造困难,而且也做不大。

    “但是,大有什么用?就像国王的那辆十二马力的四轮马车?跑得快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约瑟夫这样想着。

    从约瑟夫这里离开之后,第二天一清早,富歇便踏上了前往巴黎的道路。在路上,他细细的分析了形势。首先,他觉得罗伯斯庇尔多半不会放过他,而如今埃贝尔他们都完蛋了,自己孤立无援了,卡诺虽然有地位,谁都不会轻易动他,但是卡诺自己的党羽并不多,至少,在政坛并不多。也许现在只能去找找丹东的门路了。

    富歇以前得罪过丹东,而且不止一次。在政治上,他以前也一直是站在丹东的对立面的。但是丹东是一个很理智的人,能让自己的理性战胜自己的情感。富歇相信,丹东不会看不到自己面临的危险。

    “也许,和丹东,还有德穆兰他们找上关系,是更好的做法。当然,和卡诺修复关系,也是非常必要的。”富歇这样想着,突然又想起了约瑟夫·波拿巴向他提起了那个叫做“阿芒”的朋友。对这个人,富歇其实也有所了解。

    “阿芒·拉瓦锡和德穆兰关系不错。德穆兰是丹东的死党。如果联系上他,倒也是个不错的门路。”坐在马车上,富歇这样想道。

    就在富歇想着如何和丹东拉上关系,如何加入到丹东的队伍中去的时候。丹东也刚刚被人从床上叫醒。

    “丹东先生,赶快逃走吧!”那个叫醒他的人对他喊道,“德穆兰先生,还有其他的一些人都已经被捕了!罗伯斯庇尔,罗伯斯庇尔,还有圣茹斯特他们,对我们动手了!您赶紧跑,我给您准备了一匹马,您赶紧跑!”

    丹东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至少,表面上是平静了下来。

    “德穆兰被捕了?”丹东问。

    “是的,和他的妻子一起。”那人回答道,接着他又催促道,“快跑吧,丹东先生!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跑?”丹东突然笑了,“怎么跑?像孔多塞那样逃走到另一个世界里去,还是像塔列朗那样逃走到另一个国家去?难道我还能把祖国粘在鞋子下面带走吗?不,我不走。”

    “您会被砍头的!”

    “那就让他们砍吧。我想,我的头颅其实还是很值得让大家看看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富歇的决断

    当富歇的马车到达巴黎之后,富歇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的所有谋划都成了无用功,因为不管是德穆兰还是丹东,都已经被送上了断头台。这天晚上,富歇住处的灯一直亮着,谁也不知道富歇到底在做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富歇就立刻去了国民议会。他几乎是最早到达议会的人,当他走进议会大厅的时候,除了一个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整个大厅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富歇心神不定的在山岳派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渐渐地更多的议员来到了大厅,他们纷纷坐了下来,但是没有任何人和富歇说话或是打招呼。事实上,也并不一定包含着其他的什么意思,因为议员们之间也互不说话互不打招呼。

    在富歇的记忆中,国民议会总是很热闹的,有时候热闹得就像菜市场一样。没有人演讲的手,议员们总在交头接耳的说话,有人在谈论当前的局势,也有人在讨论某位交际花的姿容;而当有议员在讲台上发表讲话的时候,下面有人赞同,就会鼓掌,有人反对,就会是一片口哨声,还有人甚至将皮鞋脱下来敲击面前的桌子,议会里自然更为热闹。但此时,议会大厅中已经进来了不少议员了,但大家都只是沉默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犹如墓园中的石头雕像。而整个议会大厅,也就如同一座寂静而阴森的陵园。

    时间渐渐过去了,到了要开会的时候了。不过议会大厅中的位置还是空着一大半——右边的位置已经空缺很久了,那些曾经坐在那里的人早就接二连三的消失了;如今就连左边的位置都空着很多。富歇只用扫一眼,就能看得出肖梅特、丹东、德穆兰、夏博、埃贝尔、法布尔·德格南汀……好几十人的位置都空着了。

    再往那边看,富歇看到了一个人,那人有着一张蜡黄的脸,低低的向后削的脑门,也正用他的那双小眼睛向着富歇望了过来——那人是罗伯斯庇尔。罗伯斯庇尔注意到富歇也在向他张望,便还朝着富歇笑了一笑——就像狮子朝着已经被自己按在爪子下的兔子露出微笑一样。

    富歇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从这个可怕的微笑中,他看出了罗伯斯庇尔对他的不加掩饰的恶意。他忍不住浑身发抖,大春天的冷汗直冒,手脚冰凉,这个社会怎么了,到处充满着对他这样的可怜的变色龙的压迫,他的眼泪差点就不争气地流出来了(好在富歇的眼眶大,容量高),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富歇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向着讲台走了过去,对主持说道:“我是公民约瑟夫·富歇,马赛地区特派员,受命回巴黎向‘救国委员会’汇报工作。但我想,在这里将这些事情说一说,也许更好。”

    富歇的行为是一个挑战,命令他回巴黎的不是国民议会,而是“救国委员会”,需要他汇报工作的也不是国民议会,而是“救国委员会”。但是他不去向“救国委员会”作报告,而是直接要求在理论上是“救国委员会”的上级机构的国民议会汇报,这就是越级上报,就是对“救国委员会”,就是对罗伯斯庇尔的挑战。

    富歇注视着主持者,主持者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向着坐席那边望了一眼——也许,他是在看罗伯斯庇尔吧。然后他就对富歇说:“好吧,公民富歇,你可以上台来讲话。”

    富歇走上讲台,习惯性的扫视了一眼全场,他注意到,罗伯斯庇尔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就像汤姆望着已经被抓到爪子中的杰瑞。

    富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了他的演讲。

    富歇的演讲内容丰富,情感真挚,花了不少的时间。不过如果要归结一下,其实也相对简单,那就是:我为雅各宾流过血,我为雅各宾立过功,我还想继续为雅各宾做狗,你们不能这样……

    大会寂静的谛听着,没有人鼓掌,没有吹口哨,更没有人拿出皮鞋来在桌子上面敲打,只有富歇一个人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大厅中回荡,便如在空荡荡的陵园中回荡一样。

    最后,富歇的演讲结束了,下面依旧寂静无声,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经死去,剩下在这里的都只是土偶木梗而已。

    富歇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走下讲台的,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在恐惧中瑟瑟发抖,他知道,自己的这次反抗输得一败涂地。国民议会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国民议会了,那时候勇气都已经在一系列的变故中消磨光了。

    自从刽子手如同波苔菲莫斯(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他曾经闯入奥德修斯的队伍中,抓走他的同伴吃掉)一样闯进他们当中,将他们中的一部分抓去喂了断头台之后,国民议会中剩下的那些人就已经日益消沉,几乎要变成提线木偶了。

    这时候,罗伯斯庇尔站了起来。富歇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他知道,罗伯斯庇尔如果发言说自己是叛徒,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所有的议员都会鼓掌欢呼的,接着就会有人提议,将逮捕叛徒富歇,交给革命法庭审判,然后……这一套流程,富歇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关于富歇公民的报告,我建议国民议会,将这件事情交给‘救国委员会’来加以处理。”罗伯斯庇尔说。

    这句话完全出乎了富歇的预料,罗伯斯庇尔完全可以直接要求国民议会宣布他是叛徒,逮捕他。只要罗伯斯庇尔这样说,现在还剩下的那些议员们都会举手赞同的。但是罗伯斯庇尔却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

    罗伯斯庇尔的建议立刻得到了所有议员的支持,事情就这样成了。富歇像一条在渔网中蹦跳的鱼,他奋力的一跳,想要逃向蓝色的天空,但最终还是无力的落入了依旧围着他的大网中。

    富歇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国民议会,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不过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慌乱无济于事,如果他还想要保住自己的脑袋,就不能不先冷静下来。

    富歇不是丹东或者德穆兰那样带着些艺术气息,愿意平静地面对死亡的人。他决定,无论如何,他要挣扎到最后一刻。

    于是富歇又想起了罗伯斯庇尔今天的举动。他开始琢磨罗伯斯庇尔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他得出了这样的两个猜测。

    第一,罗伯斯庇尔的确想要他的命,但是他不想直接就这样砍了他,而是想要像猫玩老鼠那样,欣赏他的恐惧和绝望,然后在玩腻了之后,再一下子咬断他的脖子。

    第二,罗伯斯庇尔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地臣服于自己,向他投降,向他忏悔。然后再给他老老实实地当一条狗。

    富歇觉得,第一种可能更大一些,至少,以他对罗伯斯庇尔的了解,就应该是如此。但是第二种可能也不能完全排除。毕竟,富歇觉得,自己作为一条狗,还是很有用,很有价值的。

    富歇是一个非常具有行动力的人,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便毫不迟疑地将它付诸实施。富歇立刻打起精神,离开了自己的住处,前往罗伯斯庇尔在在圣奥诺雷街的住处。这位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加尔文(宗教改革时期新教加尔文宗的领袖,他曾经烧死反对自己的教义的赛尔维特)为了显示自己的清贫和德行,他在这条街上,租了一个小小的阁楼居住。

    富歇这天晚上和罗伯斯庇尔究竟谈了些什么不为人知,因为此后,富歇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不过我们可以从其他类似的人的遭遇中猜测富歇遇到了什么。

    巴拉斯也曾到那里去向罗伯斯庇尔认错求饶。在楼下,他首先遇到了房东的刁难。这个房东是罗伯斯庇尔的虔诚的信徒。巴拉斯被他搜身检查,因为他怀疑巴拉斯可能是刺客。

    接着巴拉斯沿着木梯爬上阁楼,在一个狭窄的,挂着罗伯斯庇尔自己的画像的房间里,他见到了罗伯斯庇尔。而罗伯斯庇尔甚至连一张椅子都没有给他,就让他站在那里说话。

    富歇那时候一定和巴拉斯一样向罗伯斯庇尔低声下气的认错,留着眼泪,拉着他的裤脚请求他的原谅。而罗伯斯庇尔多半也像当时他对待巴拉斯那样,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惟一的区别只是,巴拉斯得到了原谅,而富歇却没有。

    富歇从圣奥诺雷街离开的时候,因为恐惧和愤怒,忍不住的浑身发抖。他知道,罗伯斯庇尔是一定要砍下他的脑袋了。他现在还能怎么样呢?也许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敲他的门,打开门,他就会看到几个国民自卫军的士兵,一个带队的军官对他说:“约瑟夫·富歇,你因为妄图颠覆共和政府,复辟封建制度而被捕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难道还能说:“对不起,你们弄错了,约瑟夫·富歇住在隔壁。”然后趁机逃走?可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法国国内,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杀了那么多的贵族,离开了法国,那些流亡者也不会放过他……更何况,一旦逃走,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就都没有了。

    在圣奥诺雷街黑暗而冰冷的街道上,富歇的脚步却渐渐得变得坚定了起来:他不能等死,也不能逃走,他只有一个选择,一个办法,那就是赶在罗伯斯庇尔砍掉自己的脑袋之前,先砍掉罗伯斯庇尔的脑袋!

第一百二十四章,富歇的绝地反击

    富歇连夜去拜访了卡诺,在卡诺鄙夷的目光中,他面不改色的指出,他这次回到巴黎之后,发现巴黎引以为豪的自由和民主都出现了巨大的退步。他认为这种情况极不正常,而且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卡诺并不喜欢富歇,他虽然不像罗伯斯庇尔那样有着太过严重的道德洁癖,但是对于变幻无常的富歇却也发自内心的不喜欢。但他同时也知道,富歇说的并没有错。但是他还是这样对富歇说:“你说的虽然有一些道理,但是你现在才出现,已经太晚了。军队、警察、救国委员会、公安委员会、国民议会和雅各宾俱乐部全都听命于他,每个人都怕他,很多议员甚至害怕得晚上不敢在自己家里睡觉……他如今的力量不是我们动摇得了的了。”

    “不,卡诺将军,我并不这样看。”富歇说道。他是徒步走到卡诺这里来的,在这一路上,他已经细细地分析过了局面,努力地在漫天的乌云中找到了一丝缝隙,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这道缝隙指出来让别人看到,并且鼓动别人和他一起想办法将这道缝隙弄大一点,好让阳光能透得过来。

    “您说得对,罗伯斯庇尔控制住了巨大的力量,他用断头台,更准确的说,使用恐惧,钳制住了所有的人。这种恐惧是一种可怕的毒素,它使得每一个人都在他的铁腕面前瑟瑟发抖,无论是的将军,还是法官,是议员,还是两委员会的其他成员。都被这毒素弄成了他的提线木偶。每一个人都在害怕,明天一早,会不会就无缘无故地被推上断头台。所以每一个人都对它唯命是从。”说到这里,富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但是,卡诺将军,您是科学家,您知道牛顿爵士的三定律。一个力量,施加在任何事物上,都不可能没有反作用力。恐怖也是一种力量,它也有自己的反作用力!”

    “那么,这反作用力在哪里呢?”卡诺问道。

    “您刚才说,在巴黎很多议员,很多有影响的人,晚上都不敢回自己家里睡觉,而只敢在外面找个地方睡觉。因为他们害怕,如果他们睡在自己的床上,天亮的时候,他们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盖着‘救国委员会’或者是‘公安委员会’的鲜红的印章的逮捕令!恐惧带来服从,但是恐惧也带来仇恨!”

    说到这里富歇停了下来,他望着卡诺,过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一个人连续几个月,甚至更久,让你生活在无边的恐惧之中,然你夜不能寐,让你的精神衰弱,让你的意志被摧毁,让你活得就像行尸走肉那样,这样的人,难道不会被你仇恨吗?难道你还会原谅他吗?那些每天都不敢睡在自己的床上的人,难道不会都对罗伯斯庇尔充满了仇恨吗?

    况且,罗伯斯庇尔真的很强大吗?如果他的盟友们还都在,那么他的确很强大。但是,他杀了埃贝尔——我知道将军您对埃贝尔的很多主张有看法——但是正是埃贝尔,保证了最底层的无套裤汉对他的支持。如果在几个月前,有人想要推翻他,那他只要振臂一呼,整个巴黎的无套裤汉都会站出来响应他。他们会把国民议会包围起来,用大炮迫使他们屈服。但是如今,无套裤汉们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吃了苦,有了些怨言,他因为无能,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就采用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的方式来对付埃贝尔,对付无套裤汉。如今,无套裤汉们不将他视为背叛自己的叛徒,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愿意为他抛头洒血?

    如果丹东还在,还和他是朋友,那他也足以安抚国民议会,将对恐惧的仇恨全都推给埃贝尔他们,但是……他亲手掐灭了另外一些人的一切希望。现在,罗伯斯庇尔已经是一个泥足巨人了,只要我们一起来反抗他,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只要我们能让大家都知道,大家都在痛恨他,那他的末日就到了!”

    “可是你怎么让大家都知道呢?如果你想要直接在议会中呼吁,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你必须给我一个证明,让我相信你确实有做到这一点的可能。”卡诺说。

    “将军,”富歇望着卡诺的眼睛,缓缓地道,“我受命回巴黎来,向救国委员会述职。而再过几天,雅各宾俱乐部就将进行新一届的主席选举,这次选举依照惯例是无记名的。如果您能帮助我,将我向救国委员会述职的时间拖后一些,拖到雅各宾俱乐部的选举之后,我就能给你一个证明。”

    “很好,我期待着你的证明。”卡诺这样说道。

    富歇知道自己今晚在卡诺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向卡诺告辞。临走的时候,卡诺突然道:“富歇公民,您最好每天都换一个睡觉的地方。”

    卡诺找了一些技术性的理由,要求将富歇的述职推迟。

    罗伯斯庇尔对此并没有反对。也许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情而已。罗伯斯庇尔对于富歇这样的德行败坏的变色龙,一向非常鄙视,这使得他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也尽可能无视富歇的优点。这样一来富歇在他的眼中,就成了一个无足重轻的小人物而已。这样的家伙,罗伯斯庇尔认为,他根本就掀不起什么浪头来。

    即使公安委员会的人向他报告,富歇这些天行踪诡秘,也没有引起他太多的警觉。他只是将这视为富歇在试图准备逃跑,并把这当做一出闹剧来欣赏。

    但是富歇并不是在规划逃亡,他也根本就没想过要逃亡!富歇不断地更换住处,不断地改变打扮,装成工人、商人,扮作老人、女人。将那些跟踪他的公安委员会的密探甩在一边,然后一个一个的去拜会雅各宾俱乐部的成员。说服他们,在主席选举的投票中,将票投给自己。

    “投票是无记名的,谁都不知道这一票是谁投的。罗伯斯庇尔的怒火和打击都只可能只对我,但是你却可以借此看出,到底有多少人和你有同样的心意。为此,难道不值得试一试吗?”

    很多人都听到了富歇的这一句令他们怦然心动的话语。

    几天之后,雅各宾俱乐部依照规定,进行了新一届的主席选举。罗伯斯庇尔亲自到场,然后他意外的发现,富歇居然也来参加会议了。这个时候,富歇还没有被捕,还是雅各宾俱乐部的一员,他当然有与会的资格。

    投票开始了,会员们都在选票上写下了自己的选择,然后将选票投入到选票箱中。这一整套东西还是罗伯斯庇尔和圣茹斯特制定并完善的呢。

    在所有人都完成投票之后,一个会员将投票箱举起来,猛烈地摇晃了一阵子,以便将里面的选票的次序弄乱。接着便在大家的眼前打开了投票箱。唱票开始了。

    “约瑟夫·富歇。”

    “约瑟夫·富歇。”

    “约瑟夫·富歇。”

    ……

    一连在念出了十来个“约瑟夫·富歇”之后,才总算有了一个“马克西米连·罗伯斯庇尔”。

    大家都又是惊惶,又是兴奋的相互张望。而罗伯斯庇尔则脸色铁青,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小看了富歇这条变色龙,这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根基已经被掏空了,并因此第一次感到了战栗和恐惧。

    最终的投票结果出来了,富歇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罗伯斯庇尔,成为了雅各宾俱乐部的新一任的主席。投票支持罗伯斯庇尔的人连一成都不到!

    如果就连雅各宾俱乐部这样的,被视为是罗伯斯庇尔的核心地盘的地方,都有着这么多的,对罗伯斯庇尔暗中不满的人存在。如果罗伯斯庇尔在事实上连雅各宾俱乐部都无法完全掌握,那么他又怎么能继续压倒一切?

    在今晚的投票之后,罗伯斯庇尔和整个雅各宾俱乐部之间,就会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这道裂痕叫做互不相信。而这就是富歇拿给卡诺看的证明。

    富歇在获胜后并没有在俱乐部呆太久,他在发表了非常简短的讲话后,就离开了俱乐部,消失在巴黎夜晚黑沉沉的街道中。

    富歇在这个晚上的胜利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在看到他给出的这个证明之后,在“救国委员会”最近一直都不再吭声的卡诺突然又高调了起来,他公开的带头反对罗伯斯庇尔的一些政策,一开始是反对军事上的一些政策,到后来更是反对他的很多政治措施。

    有了卡诺带的这个头,原先的一些一向唯罗伯斯庇尔马首是瞻的委员们也突然开始有了自己的主见,罗伯斯庇尔的好几个提案都接连的被否决了。如今在“救国委员会”中,只有圣茹斯特和库东还坚决的站在罗伯斯庇尔这边。但是这个数量已经不足以在委员会中通过他们希望通过的任何决议了。罗伯斯庇尔对整个局面的控制似乎真的露出了巨大的漏洞。

第一百二十五章,罗伯斯庇尔的反击

    这一连串的打击似乎让罗伯斯庇尔昏了头,为了对“救国委员会”对他的违逆表示抗议,他居然称病不再参加“救国委员会”的会议,而他的重要支持者,圣茹斯特却又一次因为反法同盟的军队在北部集结,并有向法国发起攻击的趋势而被派往北方督军。这样一来,在“救国委员会”中,忠诚于罗伯斯庇尔的人就只剩下了库东。在很多人看来,这完全是是罗伯斯庇尔在发疯,他距离灭亡已经不远了。

    但是,真正了解罗伯斯庇尔的人却知道,这个人绝不对轻易屈服。他肯定在策划着可怕的反击。

    罗伯斯庇尔并没有生病,大家都注意到,在白天的时候,他笑嘻嘻地出没在各个贫民区,和那些穷人们谈笑,询问,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和他们拉家常。到了晚上,他回到自己的小阁楼中,书写一些东西,然后让人将信件寄给某个人,或者接见一些偷偷前来拜访他的人。

    本来富歇应该死死地盯住罗伯斯庇尔,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如果这样,他肯定能提前发现一点端倪。并且看破罗伯斯庇尔的谋划。但是,就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刻,富歇的家中却出问题了。

    富歇的只有六岁的女儿病了,而且可能是肺炎。

    在这个时代,肺炎是极为可怕的杀手,它夺走的生命,甚至要远远的超过罗伯斯庇尔的断头台。

    无论后世的人,对变色龙富歇加以何种讽刺和批判——比如茨威格就曾经将富歇形容为“一个没有血泪和心肝的人”,但即使是茨威格也承认,富歇对于妻子而言是一个好丈夫,对于孩子们而言也是一个好爸爸。

    富歇一辈子忠于自己的妻子,虽然他的妻子只是一个“贫穷、卑微、不美、矮小”的平民妹子。在他飞黄腾达之后,许多像他那样有地位的人,往往会拥有数不清的情妇。他们甚至会在彼此之间交换情妇,就像后来的保罗·巴拉斯。但是长期身居高位的富歇却从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事情。

    富歇也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孩子隔离在各种政治风暴后面,不让这些东西碰到他们。他在外面阴沉而威严,在工作的时候,你从来看不到富歇的脸上有任何笑容。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无数的人胆战心惊,让无数的人因为猜测他这个眼神里面可能的意思而夜不能寐。

    但是,即使是在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刻,只要一回到家里,那万年不化的冰川一样的扑克脸立刻就冰消雪化,并且在一瞬间,就绽放出世界上最温暖的的笑容。

    他会把孩子们抱在怀里,用满是胡子的脸去蹭他们的小脸,好让他们因为痒痒而咯咯咯地笑起来;他会叫他们“小乖乖”,“小心肝”,陪他们玩各种最幼稚的游戏,并乐此不疲。他从不在家中,对家人提到外面的事情。但只要一踏出家门,他又立刻变回了那个阴险狠毒,变幻无常的可怕的秘密警察头子。

    女儿的病,干扰了富歇,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不能放松;他的知识告诉他,肺炎有可能传染,他应该离她远一点;但情感和知识也告诉他,他的女儿活不了多久了,也许很快,他就要为她准备一口小棺材了。

    “也许不会有太急剧的变化吧。”富歇对自己说。他知道,这其实是在自我欺骗,但是,在他这一辈子中,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容忍了自己的这种不理性的行为。

    富歇将相关的事情更多的交给了别人,将自己的时间挤出来,好陪伴不久就要离开人世的女儿。为了避免传染,他将妻子和其他的孩子赶到一边,自己独自照料女儿。而接替他的人,在能力上却难以望其项背,因此罗伯斯庇尔的这些举动没能引起他们的警惕。

    在这段时间里,罗伯斯庇尔约见了雅各宾俱乐部中不少的人,他告诉他们,如果自己垮台,那些以前被雅各宾压迫着的力量,那些人和斐扬派、布里索派乃至是丹东派的人都会反扑过来。到了那个时候,难道他们还会放过如今雅各宾俱乐部中的那些人吗?

    “鲜血已经流出,头颅已经滚落,仇恨已经深种,你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鲜血,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改换门庭?如果我失败了,过去他们的命运,就一定会在你们身上重现!”

    这句可怕的话吓住了那些人,他们浑身颤抖,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向罗伯斯庇尔忏悔,同时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那条叫做富歇的,诱惑他们犯罪的毒蛇。

    几天之后,在雅各宾俱乐部的又一次聚会中,前任主席罗伯斯庇尔突然出现在聚会中。接着一位会员向大家表示,他要向大家揭发一条毒蛇,希望大家能认清这条毒蛇的真面目。

    这条毒蛇的名字自然是叫做“约瑟夫·富歇”,这个人罗织了一大堆的子虚乌有的罪名,指责富歇,包括富歇和一大堆男人女人一起开无遮大会,包括富歇生了一大堆的私生子,包括富歇和他的私生女儿的不能不说的故事——也不想想富歇就算有私生女儿,考虑到富歇的年龄,那个女儿才能有多点大。

    惊愕的富歇还没来得及反驳,罗伯斯庇尔就跟着发言。他表示,像富歇这样的渣渣,居然混入了雅各宾俱乐部,这真是雅各宾俱乐部的耻辱,他建议大家立刻投票,将这个道德败坏的伪君子、毒蛇从雅各宾俱乐部开除出去。

    于是雅各宾俱乐部立刻就进行了投票,投票的结果是,罗伯斯庇尔一派以压倒优势,将现任主席,约瑟夫·富歇从俱乐部中开除了出去。

    这真是雷霆般的一击。富歇在此前的谋划中获得的优势,几乎在这一瞬间,就完全输了出去。原本远离了他的断头台,似乎又离他不远了。考虑到罗伯斯庇尔在砍掉德穆兰的脑袋之前一天,还砍掉了德穆兰的妻子的脑袋,而罗伯斯庇尔还是德穆兰和他妻子结婚的时候的证婚人,以及他们的女儿的教父。富歇不敢想象,如果他被推上了断头台,他的妻子,他的那几个孩子,都会有什么结果。

    在重新赢得了对雅各宾俱乐部的控制之后,那些原本看到罗伯斯庇尔似乎失势了,就有了“主见”的委员们,又一个一个的去拜访罗伯斯庇尔,向他忏悔,请求他原谅。

    甚至有人干脆提出,罗伯斯庇尔德配天地,威镇寰宇,古今无比,应该进位为狄克推多(古罗马共和国时期非常任长官,又译为毒菜官。当国家处于紧急状态时,经元老院提名,由执政官担任,毒菜官手中的权力超越并且凌驾于一切之上,这一切包括行政、军事、立法、司法、文教等一切大权。),以确保法兰西的民主和自由。当然,这样的建议被罗伯斯庇尔拒绝了。但是就当时来说,罗伯斯庇尔几乎就是一位狄克推多。

    富歇如今又一次回到了过去的生活中,虽然在此之前,他的述职已经被“救国委员会”通过了,(那时候罗伯斯庇尔在装病)但是被雅各宾俱乐部开除之后,他的处境又一次危险了起来。他如今再也没办法在家中陪伴垂死的女儿了,就在他东躲西藏的时候,他六岁的女儿因为肺炎死掉了。当这个孩子被装进棺材埋葬的时候,他的父亲并不在她身边。

    富歇从没有真正像现在这样痛恨一个人,在此前和此后,他都砍掉过不知道多少脑袋,但是那他来说只是例行公事,他对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仇恨。但如今,他有了他这一生中,唯一的,真正的仇人。

    罗伯斯庇尔并没有因为目前的胜利就停止对那些“叛徒”的追击。他也清楚的意识到了,有多少人仇恨自己;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根基并不稳定。他不相信任何其他的人了,包括哪些跪在他脚边,流着眼泪向他忏悔的人——无论是雅各宾俱乐部的,或者是“救国委员会”里面的。他知道,如果自己露出了任何破绽,这些人就肯定会再一次背叛他——一个人只要当过一次叛徒,就不能指望他不会第二次当叛徒!

    所以,罗伯斯庇尔需要一个真正靠得住的基础盘。如今,罗伯斯庇尔觉得,唯一可能成为他的基础盘的,就只有那些无套裤汉了。

    于是,罗伯斯庇尔控制国民议会,不断地通过更为极端的,对无套裤汉更有利的法令。他严格的限制价格,不惜破坏整个经济的运行,有些法令甚至就连当初的埃贝尔也未必提得出来。

    这些法令,从经济上来说,往往是涸泽而渔的,而且对于所有的“体面人”的利益都是非常有害的。罗伯斯庇尔也知道,他的这些措施,只会让国民议会中,甚至是雅各宾俱乐部中的那些人越发的仇恨他。但是这些人已经是靠不住了的,那么即使他再顾及那些人,难道那些人就会忠于他了吗?他真正担心的其实是无套裤汉们是不是因此就真的信任他了,他们就真的忘了当初他是如何砍掉了代表无套裤汉的埃贝尔等人的脑袋的事情了吗?

    “你们背叛过罗伯斯庇尔一次了,罗伯斯庇尔绝不会再相信你们,否则,他就不会这样去讨好那些无套裤汉。他之所以还没有砍掉你们的脑袋,那是因为他还不确定无套裤汉是不是真的像从前那样继续站在他的一边了。但我要告诉你,人是健忘的,尤其是在受到了物质收买的时候。无套裤汉只要站到了他的那边,你、,还有你们就一定会走上丹东他们的老路!”面对着议员保罗·巴拉斯,富歇这样说道。

    “但是,大家都太过恐惧,不敢有所举动。”巴拉斯回答道。

    “那么,我们就想办法让他们更恐惧一点,这种恐惧,最终一定会让人们行动起来的。”富歇低声说,同时露出了豺狼一样的恶狠狠的微笑,“巴拉斯先生,你的手上有没有非常可靠,就像夏绿蒂·科黛那样的人?”

    “你想要刺杀罗伯斯庇尔?”巴拉斯悚然道。

    “不,我并不想采用这样的办法,这样的办法即使能成功,带来的后果太不可预测。”富歇摇了摇头。当初科黛刺杀了马拉,却并不能阻止恐怖统治的出现。甚至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行为为雅各宾增加了一个烈士,还让雅各宾派的统治更为稳固了。

    “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巴拉斯问道。

    “找一个人,刺杀库东。刺杀必须在人多的地方进行,行动必须失败,这个失败的人必须自杀。”富歇说道。

    巴拉斯沉默了,当富歇说出这句话之后,他自然就明白了富歇所有的意思。刺杀没有成功,所以不至于引发暴风骤雨般的反应,但是刺杀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旦行刺不成,刺客立刻果断地自杀,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调查。只要一调查,从无套裤汉到国会议员就会人人自危,到时候就会有很多的空隙可以钻了。

    在这个时候,只需要过去对人家说一句“公安委员会已经在调查你了,下一批被逮捕的人的名单中就有你”,就足以让很多人为了自己的性命,去和罗伯斯庇尔拼命了。

    “你可以去找一下塔利安,他或许认得这样的人。”巴拉斯说。

    塔利安出身底层,就出身来说,是不折不扣的无套裤汉。他原本是埃贝尔一派的人,在罗伯斯庇尔清洗埃贝尔一派的时候,他正在波尔多地区担任特派员。

    埃贝尔等人被杀之后,他被召回。罗伯斯庇尔指责他在波尔多滥杀无辜,贪污公款,并将他开除出雅各宾俱乐部。如果没有其他的变化,他的下一步肯定是要上断头台了。但在这个时候,富歇却当选了雅各宾俱乐部主席,打乱了罗伯斯庇尔的节奏,于是塔利安便幸存了下来。

    塔利安在革命前和一些底层的犯罪团伙有来往,他又是埃贝尔的心腹,肯定能找到忠于埃贝尔,对罗伯斯庇尔等人恨之入骨的人。这种事情找他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一颗黑心,两种准备

    就在巴黎的斗争已经要进入白热化的阶段的时候,在土伦,约瑟夫刚刚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带着妈妈和所有的弟弟妹妹一起去马尔格雷夫堡垒钓鱼,以庆祝全家团聚——前几天,拿破仑刚刚派人从巴黎把路易接了过来。

    上次惩处了吕西安之后,约瑟夫对自己在兄弟们中的威望颇为满意。但是他也敏锐地感觉得,兄弟姐妹们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远了一点。

    这是很容易出现的情况,正所谓“可爱者不必可敬,可畏者不复可亲,非致之难,兼之实难也”。但如果做兄长的,在兄弟们眼里却只是“可敬可畏”,那未来就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嫌隙。所以为了重建自己在大家心中“可爱可亲”的形象,约瑟夫便抽空安排了这次活动。

    当然,依着约瑟夫的习惯,这种事情,当然免不了是要假公济私一下的。所以这次活动,虽然读作家庭聚会,但在很多地方,却要写成“技术试验”,以便报销一些可以报销的费用。

    当然,实验的内容自然不能写成钓鱼和烤鱼,而必须写成“高速通讯船在低速状态下的航行状态,及强化海上自持能力的相关实验”。

    看到这个实验的名称,我们就知道,这次家庭聚会将在新建成的这条不过百来吨的小船上进行。这条同样被漆成了灰蓝色的小船,因为有两个船体,所以远远地看上去,格外的短,但事实上,两个船体,加上船体之间的空隙上还铺了甲板,所以至少甲板空间倒是相当的宽敞。如果从高处俯视,这条船方方正正的甲板,倒是有一点木筏的感觉。

    但是这条船可比木筏贵多了。甚至比更大的“黑珍珠”都贵。。

    比如说连接水面下面的两个大浮筒,并支撑整个船身的结构件,为了保证坚固和耐海水腐蚀,就全都是用青铜铸造的。开模、铸造,都花了不少钱。而浮筒呢,每个浮筒都是用三根合抱粗的轻木制成的。轻木是世界上最轻的木材,比通常我们用来做开水瓶塞的软木塞的密度还要小一半,而且木质均衡,耐腐蚀性也很好。能提供相当大的浮力。

    轻木本身并不珍贵,但是这东西是南美的产物,法国人手中,并没有什么存货。所以只能靠走私从西班牙人那里走私进来。而即使是西班牙人那里,一般也只有锯成了木板的轻木板材什么的,完成的合抱粗的,而且干燥好了的轻木也很难找。结果黑心的走私商人硬是把轻木卖出了巴西红木的价钱。然后再用铜皮包上一层,以减少阻力,这又增加了成本,

    还有船板呀什么的,约瑟夫也是能用多好的,就用多好的,哪怕只能带来性能的稍许提升。约瑟夫并不在乎这条船的成本,反正用的不是自己的钱。

    一家人上了船,小船张开了风帆,速度快得就像箭一样。

    “这船能跑多快?”拿破仑问道。

    “十五节以上。”约瑟夫回答道,“比现在任何其他船只都要快。在海上,就没有什么船能追的上我们。而且这条船的操控也相对简单,只需要两个人,就能控制,甚至于,一个人也不是不能控制它。另外,你注意到了吗?这条船虽然不大,但比很多大得多的船都要更稳定。”

    两个人聊着聊着,船只就驶入了马尔格雷夫堡垒下面的海湾。吕西安自告奋勇的去帮忙收起了风帆,又看着水手下了锚。然后大家便拿出钓竿,开始钓鱼了。嗯,这就是所谓的“强化海上自持能力的相关实验”。

    拿破仑的心思并不在钓鱼上,他胡乱的将一小截沙丁鱼穿在钓钩上,然后将鱼饵抛到海中,便向约瑟夫道:“约瑟夫,最近巴黎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巴黎那边的情况的确不太对劲,就他们现在得到的消息,罗伯斯庇尔先是联合丹东,把激愤派的埃贝尔他们杀了个光;接着又转过头来把丹东他们杀了个光。接着又搞起了一大堆极端的经济政策,一些举动甚至比埃贝尔他们还要极端。

    “是不对劲。”约瑟夫说,“从理论上来说,我们的那位‘不可腐蚀者’已经快要走向毁灭了吧。拿破仑,你知道,有一句话,说是‘上帝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疯狂?”

    “为什么?”拿破仑问道。

    “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了。”约瑟夫微笑着道,“他杀了埃贝尔,失去了无套裤汉的支持,他又杀了丹东,失去了商人和工厂主的支持,如今,他只能依靠恐怖本身来维持自己的统治。所以他不得不疯狂,因为他现在到处都是敌人,都出都是仇恨他的眼睛,如果他露出哪怕一点点的软弱的样子,那些人就会冲上来,把他撕得粉碎。以他现在的疯狂,他活不长;但如果他现在不疯狂,那他连今天都未必活得过。”

    “那你为什么不回巴黎去?这个时候回去,会有巨大的政治利益。”拿破仑问道。

    不过不等约瑟夫回答,他便自己笑了:“啊,约瑟夫,我忘了,你不是我。要是我,肯定会在这个时候回去。你嘛……你根本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约瑟夫摇摇头道,“这不是冒不冒风险的问题,而是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的问题。拿破仑,首先,我们必须承认,罗伯斯庇尔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拿破仑没有做声。

    “厉害的家伙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们善于利用手中的资源,哪怕是极为有限的资源来创造奇迹。”约瑟夫继续说,“罗伯斯庇尔现在发疯,是为了什么?他能调动的经济资源是不足以支持他的政策的。他现在这样做是急于收买底层,但是他的政策不可持续,也就是说他很快就会面对经济资源枯竭的问题。没有钱就是没有钱,就好像数学题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一样。他一定会在资金链断裂前进行大规模的冒险,并试图再掀起一场大清洗。如果他真的能成功,那么大清洗获得的资源又足以让他支撑一阵子了。所以这个时候去巴黎,风险非常大。”

    “那么收益小呢?”拿破仑问道。

    “这还不明白?”约瑟夫扬了扬眉毛,“你这个时候去了巴黎,能成为在推翻他的事情上功劳最大的人吗?你有足够的资源来控制这个内忧外患的政府吗?你都没有。既然如此,你急着跑过去干哈?拿破仑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不需要站队。真正有力量的人从来不需要站队,因为他自己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一队。如今那位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但是能代替他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吗?”

    “呵呵……”拿破仑只是笑了两声,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态度却已经非常明显了。

    “那就不要着急。”约瑟夫说,“这些人就算获胜了,肯定也驾驭不了如今的局面。我们只需要等待,等待法兰西需要一个真正的英雄的时候。”

    “好吧。”拿破仑说,“那万一罗伯斯庇尔获胜了呢?”

    “万一?那先看你能不能控制得住军队。如果你像迪穆里埃一样无能,那我们就只能用这条船逃到新大陆去了。不过你放心,凭着你哥哥我,到了哪里,都会有饭吃的。”

    “呸!”拿破仑道。

    这时候,约瑟夫身边的鱼竿上的的铃铛猛地响了起来。

    “有鱼上钩了!”约瑟夫道。

    ……

    在巴黎,局面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在一天前,一个人用手枪袭击了库东,然而这个枪手的射术实在是不怎么样,他连开两枪都没能打中库东,而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向他围了过来,然后这人便吞下毒药自杀了。

    这次不成功的行刺,却引起了一场掀然大波。首先,这个刺客的身份被确认了,他是过去埃贝尔的手下,而且他在向库东开枪的时候就高喊:“杀死暴君的走狗,为埃贝尔报仇!”

    罗伯斯庇尔这些天来不断的努力,试图拉拢无套裤汉,但是这次刺杀,却又让看起来愈合了的伤口再次被撕开了。

    罗伯斯庇尔意识到,如果追查这件事情,就会破坏他正在进行的,和无套裤汉们修复关系的努力。但是如果他不加追究,这显然又会让人感到他很虚弱,并因此,回鼓舞他的敌人,使得他们敢于团结起来和自己作对。因此他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处境中。不过,在深入的思考之后,罗伯斯庇尔决定,必须追查此事。

    这一来是因为他如今的地位,完全依赖于人们对他的恐惧,或者说,“恐怖成了保护自己的手段,从而变成一种荒谬的东西”。(恩格斯语)任何削弱了恐怖的做法,都是在削弱他的地位。

    二来,他也意识到,如果不能消灭那些残余的埃贝尔分子,他的拉拢无套裤汉的打算就很难成功。

    同时,直线下降的物资储备数量也开始给他敲响了警钟,为了讨好无套裤汉,原先涨起来了的食品价格又被重新强制压了下去,在面粉中掺杂白、滑石粉以及木屑的行为也被制止了。向中立国出售粮食以换取一些必要物资的行为也被中止,但是巴黎的粮食库存还是在迅速下降。

    但另一方面,从其他地区送往巴黎的粮食却在迅速的减少。中央的一些列变故使得他们对外省的控制力下降了,再加上一些人有意的消极怠工,更加剧了这个问题。所以如今巴黎的粮食也难以再继续支持罗伯斯庇尔的政策了。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罗伯斯庇尔大可向其他省份派出特派员,去打击消极怠工行为,并且监督粮食的征召工作。但是此时,他却无法这样做了。因为在这时候,他还能信任的人已经非常有限了。将这些人派出去,就会降低他对巴黎的局势的控制。

    但是,他也知道,放任这样的现象继续,就只能导致他的灭亡。局势如此,他也不得不进行冒险的行动了。

    六月初,在罗伯斯庇尔的安排下,库东向国民议会提交了一份名为《惩办革命敌人法案》所谓文件。这份法案对革命法庭的审判流程进行了进一步的简化,取消了辩护人,并且规定,法庭做出判决,不再需要人证物证,法庭可以采用自由心证的方式,只需要从常理推断就可以给犯人判刑。同时,刑罚也被加以简化,革命法庭将只做出两种判决:无罪释放或者死刑。

    国民议会战战兢兢的服从了罗伯斯庇尔的意志,通过了这个法案。就连如今在罗伯斯庇尔面前最为桀骜的卡诺,也没有反对这个明显的不合道理的法案。因为富歇已经给他提前打过招呼了,那就是:“如今大家都期待着的时刻就要到了。”

    这个法案一公布,立刻就引起了一片紧张,整个国民议会人心惶惶,所有的人都知道,罗伯斯庇尔又在准备一次大清洗,而且,所有的人都能从这个杀气腾腾的法案中看出,这一次罗伯斯庇尔要砍掉的脑袋数量恐怕要远远多于前几次。

    而且这个法案,在罗伯斯庇尔自己的队伍中,都引发了争议。为了这个法案,圣茹斯特第一次和罗伯斯庇尔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据说罗伯斯庇尔在这次争吵后,回到自己的住处,对自己的房东说出了“除了你们,我再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这样的话。

    《惩办革命敌人法案》当然不是用来玩的。罗伯斯庇尔必须赶在巴黎的粮食供给完全垮掉之前,消灭掉一切可能反对他的敌人。于是断头台开始疯狂的运转,平均每天都要砍掉十八到二十个人的脑袋。

    这些脑袋中,有商人,又小作坊主,甚至还包括不少的底层——因为他们被怀疑和刺杀行动有关。

    在这些天里,富歇也没有闲着。他乔装改扮,不断地和那些议员们接触,告诉他们:“你的名字就在下一批名单当中!”有时候,他甚至是故意地冒险露出一些痕迹,好让罗伯斯庇尔的人能知道他可能去见了谁。

    各种信息慢慢地汇总到了罗伯斯庇尔手中,富歇的身影在那些线索中若隐如现。罗伯斯庇尔决定,明天一早,就到议会去,迫使他们宣布逮捕富歇,并将他送上断头台。

第一百二十七章,变天

    花了一晚上,罗伯斯庇尔准备好了发言稿,将富歇,以及和富歇有秘密来往的十多个议员的名字写在了发言稿上。这些人,就是明天一早就要被剥夺议员身份,并被推上断头台的人。

    准备好了这一切,罗伯斯庇尔便上床休息了。他这些天因为焦虑以及和自己人的争吵,身体不是太好,有时候咳嗽得厉害。罗伯斯庇尔找了几位可靠的医生看了看病,他们都表示罗伯斯庇尔的这个毛病是因为缺乏休息,如果能好好休息休息,再配合他们开出的药方,就肯定能好转。但是罗伯斯庇尔在这个时候怎么能休息呢?好在,明天就是最关键的决战了。过了明天,说不定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同样也是在这个夜晚,富歇正一家一家的去拜访那些议员,和他秘密有来往的议员绝不是十多个,而是除了罗伯斯庇尔和他的几个最忠实的追随者之外的几乎所有的议员。在这些天里,他告诉他们,“牧月法令”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告诉他们,在这一个多月里,罗伯斯庇尔砍掉的人头比过去一年都多,这样轮下去,要砍到他们这里也用不了多久;告诉他们,巴黎的粮食供给根本就支持不了如今的经济政策,除非砍了他们,没收了他们的财产,否则巴黎就会在不久后破产。

    每一个议员,都心惊胆战地听着富歇的话,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们都是久经风雨的老政客了,他们当然知道富歇说的“你就在下一张名单上”,多半是在吓唬人;但正因为他们经验丰富,所以他们也知道,“巴黎的粮食供应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是真的;他们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砍掉一批人的脑袋,然后没收他们的资产,在如今,几乎是罗伯斯庇尔要度过危机唯一可能的手段了。

    而且他们还知道,如今巴黎和外省的隔阂有多大,巴黎的粮食短缺有多严重——前者决定了粮食的匮乏不是短期现象,后者则意味着必须被砍下的人头绝对会非常多。

    也许自己的确并不在富歇所说的“下一张名单”上,但是只要还有理性,他就一定知道,自己在某一张名单上的几率会有多高。

    “马上就会是最后的决战!”在和每一个议员告别的时候,富歇都会用这句话作为告别语。

    第二天一早,罗伯斯庇尔在圣茹斯特的陪同下,来到了国民议会。

    罗伯斯庇尔首先向主席申请发言,这个申请自然获得了批准。罗伯斯庇尔便走上了讲台。他依旧穿着一件天蓝色的上衣,陪着白色的长筒袜,手里拿着一大卷纸——那是他的演讲稿。

    罗伯斯庇尔在讲台上站定了,他拿起那一大卷纸,就像罗马的法官拿起了***(此处为本义,指的是罗马法官的仪仗之一。形态为中间插着一把斧头的束棒)。

    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议员,大家都在胆怯地躲闪着他的眼光。罗伯斯庇尔渐渐地展开了手中的那一卷纸,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纸上面,大家都知道,任何人的名字,只要出现在那张纸上,就等于得到了断头台的邀请。

    罗伯斯庇尔注意到,富歇并不在场。富歇的口才并不算特别好,至少,和国民议会中的那些议员们一比,算不得好。他的才能更多的表现在各种秘密活动中,这种大庭广众的活动,富歇一向是尽可能的避免参加的。即使一定要参加,他也一定会躲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去。

    罗伯斯庇尔开始发表演讲了,他的演讲相当的冗长,如果是与之无关的人,在那里听得恐怕要打瞌睡了。就好像他在最高主宰节(大革命时期搞出的所谓“理性教的节日”)上发表演讲的时候,一大堆听众都睡着了那样。

    但是这一次,大家都全神贯注的在听他说什么。罗伯斯庇尔谈到了国内外严峻的局势,谈到了现在有些革命的叛徒正在进行的阴谋,最后,他说,他已经掌握了一批共和国的叛徒的名单。这些祖国的叛徒,追随着一条可耻的毒蛇,正在做侵害共和国的勾当。说到这里,他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好让下面的那些议员们好好感受一下恐惧的味道。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罗伯斯庇尔的身上,但是罗伯斯庇尔却从这些眼光中看到了一些和以前不太一样的东西。那些目光中,除了恐惧,还有绝望和疯狂。

    “那么,那条毒蛇是谁?”突然,有一个人用发抖的声音问道。这个人是布尔东·德·诺瓦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富歇曾经去拜访过他。

    “对,那条毒蛇是谁?把名字说出来!”更多的人跟着喊道。

    议员们的表现让罗伯斯庇尔突然意识到,有件事情自己估计弄错了,和富歇有所勾结的人不是十个二十个,而是几乎整个的国民议会。这个时候,他如果说出“富歇”这个名字,那就等于在宣布要同时将几乎所有的国会议员全部送上断头台。

    理论上,国民议会才是最高的权力机构。他所有的权力,都源自于国民议会的授权。当然,如果巴黎公社还像埃贝尔和自己还是盟友的时候那样强大而坚定,那国民议会也真的算不了什么。但是现在,难道他还真的有力量把整个的国民议会全都送上断头台吗?

    罗伯斯庇尔立刻就判断出了,此时他决不能说出富歇的名字,否则,整个的国民议会,几乎所有的议员,都会立刻站到自己的反面去。

    “侦查还没有结束,我暂时还不能说出他的名字。”罗伯斯庇尔回答道。

    “说出他的名字!”人们还是在喊。

    “为什么要侦查?不是只需要有怀疑和推断就可以了吗?”塔利安高呼道,“不要回避了,罗伯斯庇尔,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富歇吗?”巴拉斯突然冷冷地开口道。

    这声音就像是一阵从地狱中吹来的冷风,将所有的人的心都吹得冻结了起来。

    “是富歇吗?”巴拉斯逼问道,“罗伯斯庇尔,告诉我们,是富歇吗!”

    “我说了,现在我还不能……”罗伯斯庇尔尽可能的想要维持住自己的威风,但这时候,突然一口气接不上来,他便猛烈的咳嗽起来。

    “暴君,是丹东的血,噎住了你的喉咙!”人群中突然有人这样喊道。

    到这个时候,议会中所有的人都明白,他们和罗伯斯庇尔的决裂和决战已经不可避免了。

    圣茹斯特喊道:“请大家听我说……”

    但是现在谁都不会再给他机会说话了,巴拉斯喊道:“打倒暴君!”

    几乎所有的议员们便都跟着高喊:“打到暴君!”

    圣茹斯特试图带着罗伯斯庇尔离开,但是大家拦住了他们。

    “我指控!罗伯斯庇尔和圣茹斯特犯下了背叛共和国,阴谋复辟封建制度的罪行!”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道。

    “我们来表决吧!”巴拉斯冲上讲台,“大家举手表决,举手表决!罗伯斯庇尔和圣茹斯特背叛了革命,试图复辟封建制度!”

    一边喊,巴拉斯一边带头举起了手。

    更多的手跟着举起来了,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

    面对着森林般的手臂,巴拉斯高喊道:“通过了!通过了!”

    “把他们关起来,关进监狱!”更多人喊道。

    人们将在此前一刻,还被罗伯斯庇尔吓得魂不附体,但是一转眼之间,那令他们恐惧不已的人物,却一下子就变成了阶下囚,这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富歇是在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才知道议会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一直悬在他头顶上的那个噩梦,也被关进了监狱,明天一早,革命法庭就将对他进行审判,然后将他推上断头台。

    “在哪个监狱?”富歇问道。

    “就是距离议会最近的昂多姆监狱。”将这消息告诉富歇的人回答道。

    “不好!这个监狱的守备力量相当薄弱,罗伯斯庇尔的死党会……”富歇急忙道。

    “那正好,我们正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富歇回过头来,看到巴拉斯和卡诺正意气风发的走了过来。

    就像他们预料的那样,罗伯斯庇尔的死党向监狱发起了袭击,将罗伯斯庇尔和圣茹斯特救了出来,他们逃到巴黎公社所在的市政厅,向国民自卫军发出命令,要求他们前来捍卫革命。

    但是,整个巴黎,只有两个区的国民自卫军响应了号召,来到了市政厅附近。相反更多的力量集中到了国民议会那边。罗伯斯庇尔只能指望更远一些的几个区的国民自卫军会响应自己的号召赶过来。

    但是到了晚上十点钟左右,都还没有其他的任何军队赶来——显然,他们不会再有任何援军了。于是就连原本集中在市政厅附近的国民自卫军都开始自行散去了。

    十一点左右,国民议会的军队开始向市政厅发起围攻。此时还留在市政厅附近的国民自卫军一枪没开,一哄而散。甚至将装好了炮弹的大炮直接就丢在原地。而忠于国民议会的军队干脆就直接用这些大炮轰开了市政厅的大门。

    罗伯斯庇尔试图自杀,但是他被一个士兵首先击中了手臂。导致他自己朝着自己脑袋射出的子弹打偏了,击中了自己的面部。他的脸被打得稀烂,但是却没有死。

    第二天一早,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审判,罗伯斯庇尔、圣茹斯特还有库东等二十多人便被人押送着,穿过路易十六、布里索、玛丽王后、埃贝尔、丹东和德穆兰走过的那条道路,上了断头台。

第一百二十八章,吉吉国王们

    罗伯斯庇尔丢掉了脑袋的消息传到土伦来的时候,约瑟夫刚刚完成了他的那条船的全部试验。这条船各方面的性能都很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今,它没用了。

    消息是拿破仑亲自来通知他的。

    “拿破仑,”约瑟夫道,“准备好了可以远行的马车了吗?”

    “什么都准备好了。”拿破仑回答道,“四轮马车,还有一队骑兵,我让勒克莱尔带着骑兵护送你。你现在就出发。”

    “好的。”约瑟夫道,“你等一下,我去取一点东西就走。”

    约瑟夫走了进去,换了一件更便于旅行的衣服,提着一个大皮箱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拿破仑问道。

    “一些实验数据。”约瑟夫说,“这东西你收好,很有用的。不要弄丢了,弄坏了,也不要让熊孩子们看到了。”

    “我知道,肯定不会让吕西安看的。”拿破仑说。

    “知道都不要让他知道。”约瑟夫道,“另外,拿破仑,我刚才的意思你没全懂。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要看……”

    约瑟夫急于赶回巴黎是有原因的。

    首先,在巴黎,已经没有断头台大魔王了,约瑟夫觉得那里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令人害怕的存在了,那里甚至比土伦都安全了。毕竟土伦这边,还有一些乱党在活动呢。

    当然,这只是最不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他要尽快赶回去,好接收目前估计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但是却是最有价值的一批财富——“军队技术研究所”中的工作人员。

    约瑟夫知道,在罗伯斯庇尔之后的巴黎,肯定会有一段群魔乱舞的好时光。过去一直被大老虎罗伯斯庇尔压制着的吉吉国王们,一定会将巴黎弄得一团糟的。在这样的局面下,就算是卡诺,也未必就能保得住‘军队研究所’。及早赶回去,就能将最有价值的一批宝贝抢到手。

    就像约瑟夫预料的那样,巴黎城中的那帮子吉吉国王果然在放开了乱搞。他们首先废除了一切限价措施,于是物价即刻就上了天。巴黎的老百姓当然是怨声载道,但是以巴拉斯为首的一批家伙们却借着这个机会,一个个的都发了财。尤其是巴拉斯,他作为推翻罗伯斯庇尔的斗争中,明面上最大的功臣,地位得到了大大的提升、靠着手中的权势,他迅速的发了大财。很快就成了一位百万富翁。

    另一位大功臣塔利安也获得了“救国委员会”中的一个位置。虽然“救国委员会”的权势已经无法和罗伯斯庇尔的时代相比了,但是这个委员会,依旧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在这批胜利者当中,有两个起到了关键作用的,却反而倒了霉。

    第一个倒霉的是富歇。在反对罗伯斯庇尔的斗争中,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起到的作用比富歇更为关键了。但是富歇是在幕后工作的,他的功劳最容易被无视掉。如今到了争夺胜利果实的时候了,大家自然也都乐于将他的功劳无视掉。

    如果仅仅只是功劳被无视掉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大家虽然忘了他在推翻罗伯斯庇尔的时候的功劳,却没有忘记他在当特派员的时候的“功劳”。而且他们又想起了富歇在国民议会的那次“我为雅各宾立过功,我为雅各宾流过血,我还想要给雅各宾当狗”的演讲。于是富歇居然就成了“残存的雅各宾头目”。

    富歇一看局面不对,先是去向卡诺求助,但是卡诺一直看不起这条变色龙,加上这个人耿直的性格,结果两个人根本谈不到一块去。富歇无奈,干脆就真的跑去试图把剩下的雅各宾组织起来,当一个名副其实的额“雅各宾头目”。老实说,残留的雅各宾,至少是泛雅各宾的力量其实还是很强的,如果富歇真的能把他们统合起来,那他确实能成为国民议会中举足轻重的角色。

    然而,那些人也都处在慌乱之中,他们也根本就不信任富歇,甚至担心富歇这样做,是为了引蛇出洞。这一些人有的毫无成算的去准备起义,有的呢,就从巴黎逃了出去。至于富歇,管他去死!

    结果呢,富歇被国民议会开除,失去了议员的身份,也失去了用于养家糊口的工资。在原本的历史上,富歇只好屈尊去给巴拉斯打杂,专门负责打探巴拉斯的政敌的各种**,靠着这种手段,才得以勉强糊口。

    至于第二个倒霉的家伙,却是即使在明面上也有大功的卡诺。

    卡诺的问题不是别的,而是他太不识相,居然试图挡着大家发财。

    如今法国和反法同盟的战争还在继续,战争当中,什么生意最赚钱?当然是和军需生产相关的生意最赚钱了。然而过去万恶的罗伯斯庇尔,万恶的雅各宾当政的时候,居然采取各种手段,比如说由军队派出相关人员,对产品质量进行过分严厉的审核,使得大家的利润都大幅度的减少了。

    这样的,在邪恶的大魔王手中制定的,而且本身就非常的邪恶的政策,当然应该被立刻废除掉。然而,卡诺居然站出来说什么这个政策非常好,值得坚持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军队研究所,高度保密,而且用国家的钱搞研究就不说了,还自行组织生产关键武器。这和基本的经济学原理难道不是相违背的吗?更何况,这也是雅各宾搞出来的坏东西,难道不应该废除掉吗?

    然而,卡诺在这个问题就更为固执,他甚至用退出“救国委员会”来相要挟。

    在罗伯斯庇尔时代,卡诺经常顶撞罗伯斯庇尔他们,但是看在卡诺那不可或缺的能力上,即使是罗伯斯庇尔都容忍了他。罗伯斯庇尔在倒台前的那天晚上,在写那份发言稿的时候,将他的密探打探到的和富歇秘密会面的人的名字全都写上了,除了一个名字,那就是卡诺。因为罗伯斯庇尔知道,这个人是不可或缺的——罗伯斯庇尔即使在最疯狂的时候,也还是有一点政治家的襟怀的。

    但是吉吉国王们可不是这样的。既然卡诺挡了路,那就让他一边去!用“退出救国委员会”来威胁大家?那就让他退出好了!

    于是卡诺就被人一脚从救国委员会里面踢出去了。

    卡诺气得火冒三丈,差点干脆辞职告老还乡算了。但是他的妻子阻止了他的冲动。

    “拉扎尔,你是在为什么工作?你难道不是在为法兰西工作吗?想想看,如果你在这个时候离开,法兰西会怎么样?”

    于是卡诺勉强留了下来,但是他的权力和影响力都大幅度的缩水了。

    没有卡诺碍事了,新的“救国委员会”迅速的通过决议,废除了挡住了他们发财的道路的一切东西——所以,在约瑟夫赶到巴黎之前,军队技术研究所,就已经成了遗址了。里面的物品,被吉吉国王们瓜分一空;至于研究人员,这些家伙并不打算花大价钱,接收这么一套研究班子,他们只想要赚快钱,所以,他们就把这些富有经验的高水平研究人员都奉献给社会了。

    拉瓦锡也终于恢复了自由,而看守他的夏尔却进了监狱。人生的际遇真是太奇特,太变化无常了。不过相信夏尔对监狱生活应该能适应得很快的。

    获得了自由的拉瓦锡发现,自己的财产,早就被罗伯斯庇尔他们没收了。这其中的动产部分,当然是想都不用想了,拉瓦锡还有好几处被没收了的不动产呀。于是他到处跑,到处找认识的人,钱花了不少,结果不动产一样都没回来。好在以拉瓦锡的身份,弄一个体面工作还是不难的,他很快就在巴黎大学弄到了一份工作。如今要靠这份教职来养活一家人了。

    研究所中的各种军事技术,也被无偿的“共享”给了一些新贵们的兵工厂。其中甚至包括硝化淀粉的相关技术。而这种做法,几乎注定了这种关键技术会很快被泄露出去。

    既然这些技术的泄露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有些工厂主干脆就提出,某些中立国,对于购买“小甜瓜”非常有兴趣,要不干脆就开放“小甜瓜”的出口。也能换些东西回来,缓解现在的经济困难嘛。

    这样的议案,当然被卡诺拼命反对,但是他如今的地位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结果反对无效,这样的法案还是顺利的通过了。当然,法案上还是有这么一条的,那就是:“禁止出售给非中立国。”

    于是,一种新的贸易方式开始在欧洲出现,那就是挂上中立国的旗帜运一船货物到法国,换成“波拿巴小甜瓜”,然后再将船开到英国或者西班牙又或者意大利,把这些东西再卖给这些反法同盟的国家。

    一开始干这个活的还都是英国人和意大利人。但后来,他们在这个市场上很快就被另一批更具竞争力的商人排挤出去了。至于这群后来居上的商人嘛,他们当然是法国商人。

    当约瑟夫赶到巴黎的时候,他所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第一百二十九章,我们一起发财吧!

    约瑟夫到了巴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卡诺。

    进了战争部的大楼,约瑟夫沿着熟悉的道路直接就到了卡诺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约瑟夫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进来,门没关。”里面传来卡诺疲惫的声音。

    约瑟夫推开门,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嚷嚷:

    “拉扎尔,我回来了,惊不惊喜……啊,拉扎尔,你的面色可不太对……你生病了?”

    “没啥?就给那帮子蠢猴子气的……啊,不说这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卡诺顶着两只熊猫眼问道。

    “我听说罗伯斯庇尔完蛋了,心想巴黎可能有点动荡,担心研究所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没等命令就自己跑回来了。嗯,拉扎尔,一会儿你要帮我补发一份命令,这样我就不是私自跑回来了。”约瑟夫拉过一把椅子,在卡诺面前坐了下来。

    “约瑟夫……”卡诺的表情颇为古怪,“你还不知道吧……啊……我对不住你,我没能保住研究所……研究所被那群烂货给关闭了!我现在真想要把罗伯斯庇尔从坟墓里面拉出来,好让他把那些家伙的脑袋都砍光!”

    “研究所没了?”这个消息,倒真的出乎了约瑟夫的预料。他本来倒是预料到了某些人没了罗伯斯庇尔的压制,会跳出来弄鬼秀下限,会对研究所动手动脚的。但他也没想到,这些家伙下限这么低,动作这么快,他们居然不是先动手动脚的调戏一下,而是直接……

    “怎么回事?”约瑟夫赶紧问道,如今必须立刻了解情况,抓紧时间挽回损失。

    “还不是那帮子王八蛋,渣渣!”卡诺一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火气就压不住了,他愤怒地将手里的鹅毛笔扔在地上,“渣渣!那群妨碍咱的渣渣!统统都该拖出去喂断头台!这一段时间,他们比贼还会偷!他们看到我们的研究所好棒好棒的,就都跑去偷,跑去抢……”

    “拉扎尔,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拉扎尔,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我们要尽可能的挽回损失,要冷静,来来来,拉扎尔,喝了这杯水再说……”约瑟夫赶紧起身给卡诺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拉扎尔,该喝水了。”

    卡诺接过水,一口喝了个精光。他冷静了一下,便将事情细细的和约瑟夫说了一遍,最后他低着头,羞愧地用这样的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讲述:“约瑟夫,我对不起你,我没能保住我们的……”

    “拉扎尔,打起精神来。”约瑟夫说,“我们还有机会挽回损失。那帮子渣渣就是渣渣!搞破坏都搞不到点子上!研究所什么最珍贵?人才呀!那些人才,居然都被他们拿去回馈社会了!我们得赶紧把他们拉回来……嗯,拉扎尔,你知道,我赚了些钱,我算算,我现在乱七八糟的加起来,有大概十多万里弗尔,来路你知道的。你这里可能少一点,你开销大嘛,然后,嗯,然后拿破仑……该死的,我也要向你道歉,我没管好这家伙,这家伙在南方,参与走私的事情,(约瑟夫的走私船,优先提供给了拿破仑)又弄到了三十多万里弗尔。我们合伙,把那些人拉回来,在南方重建一个属于我们的研究所和军工厂。在目前,这几乎是将损失降到最低的办法了。”

    卡诺想了想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约瑟夫,你真是厉害!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能冷静下来,还能立刻想出办法。其实,你比我更适合总览全局,当初要是你在我这个位置上……”

    “得了吧,拉扎尔。”约瑟夫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你都顶不住的事情,指望我能顶住?”

    “好吧,我们不说这些。先处理眼前的问题。”卡诺道,“拿破仑那边的走私必须抓紧进行。他现在走私些什么东西?”

    “当然是苛性碱和硝石了。”约瑟夫说。

    “他的走私规模要扩大再扩大,因为我们这个计划,初始阶段肯定会非常花钱的。我们需要更多的钱。嗯,就不要局限在合法的走私范围内了,什么来钱,就走私什么,包括武器,当然我们只卖给真正的美国人。反正我们不走私,那些渣渣也会干的!”

    “除了美国人,其实我们还能卖给印第安人。”约瑟夫在一边补充道。

    “好了,准备行动起来吧!”卡诺说,“嗯,海军研究所那边,赶紧让拿破仑把它控制住,免得那些家伙把手伸过去了。那里都是值钱的东西!”

    “我来之前和他交代过了。”约瑟夫说。

    “那好,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建议,我们可以这样分工。首先,你的钱准备好了吗?”卡诺问道。

    “准备好了大概三十万里弗尔。”约瑟夫回答道。

    “很好,如果你信得过我。你交给我十二万里弗尔,我这里还有八万里弗尔。我立刻去找拉巴斯,争取马上把‘海军研究所’买下来。”卡诺说,“至于人员,我这里有所有人员的花名册,只是如今这些人都流散了。要一个个的把他们找回来,需要时间。至于你……真可惜,约瑟夫,你要是能变成两个就好了。我可以让一个你回土伦,稳定研究所,另一个你在这里帮我处理一些事情。”卡诺皱起眉毛说。

    约瑟夫知道卡诺为什么皱眉头,因为在巴黎的事情牵涉到跑路子,走后门。卡诺这个人实在是有点抹不开面子去做这种事,所以如果约瑟夫在巴黎,能代替他干点这样的事,那就真是太好了。但是他又担心,在土伦,没有约瑟夫镇着,会不会出现什么损失。

    “巴黎的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我们亲自出面。”约瑟夫说,“拉扎尔,有一个人可以充当我们的白手套。”

    “谁?”卡诺问道。

    “约瑟夫·富歇。我听你刚才说的,这家伙现在的处境不太好。我觉得他应该愿意帮我们一把的。”约瑟夫回答道。

    “我知道你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太好。”看见卡诺皱起了眉毛,约瑟夫便知道他对富歇的看法不太好,便道,“但是富歇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包括找人的事情,走后门的事情,交给他来干,嗯,拉扎尔,我不是小看你的才能,但是不同的人适合做不同的事情,我觉得富歇来干这些事情,效率会比你高很多。”

    卡诺点了点头,他虽然有点骄傲,有点固执,但是并不是那种闭上眼睛不承认世界的实在性的人:“你说得对,约瑟夫,这些事情,富歇的确比我更合适。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担心。你知道吗?罗伯斯庇尔倒台之后不久,富歇就来找过我——当时我还在‘救国委员会’当中呢。他那时候,就敏锐地指出了我可能面临的危险,希望能和我联手。但是我拒绝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约瑟夫回答,卡诺就继续道:“因为我有点怕他。这个家伙在弄倒罗伯斯庇尔的过程中,表现得太出色了。他太擅长那些阴谋诡计了。罗伯斯庇尔说他是一条毒蛇,这一点都不错。如果让他在高层站稳了位置,我担心,弄得不好,他会比罗伯斯庇尔都可怕。我想,拉巴斯他们这样有意的打压他,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想到,根本不需要富歇,拉巴斯他们就直接弄得比罗伯斯庇尔都可怕了……”

    听到这话,约瑟夫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上辈子看《红楼梦》的时候,看到的古人对王夫人的一句评价:“人不可以有才,有才而自恃其才,则杀人必多;人尤不可以无才,无才而妄用其才,则杀人愈多。”如今对照着看看,这话真是贼有道理。

    “正因为他很危险,所以最好还是把他放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拉扎尔,你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他吗?”约瑟夫说。

    “嗯,这也很有道理。”卡诺点点头,“我知道他的住处,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去找他?”

    “好的。”约瑟夫点了点头。

    到了下班时间,卡诺和约瑟夫两个人便一起乘上一辆马车,带着十多个骑兵一起往圣安托万区过去了。

    圣安托万区是巴黎最大的贫民区,街道狭隘,混乱不堪。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物价飞涨,底层百姓的日子越发的艰难,所以这些地方的治安自然就越发的混乱,像约瑟夫这样稳健的人,不带着一点人,是真不敢来这里的。

    马车在一条歪歪斜斜的小巷道外停了下来,富歇的住处在这巷道里面,但是马车已经进不去了。

    约瑟夫和卡诺下了车,约瑟夫将手伸到上衣里面,握住了藏在那里的火枪的枪柄。骑兵们也下了马,簇拥着约瑟夫和卡诺向巷道里面走去。

    沿着污水横流的巷道走了一段,就到了一座歪歪斜斜,破烂不堪的屋子前。一个带路的士兵道:“这里就是了。”

    约瑟夫点点头,向卡诺望了一眼,然后走上前去,敲起了门。

第一百三十章,入伙

    过了一会儿,在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中,那扇门被缓缓地拉开了,富歇出现在了约瑟夫的面前。

    富歇自从加入到埃贝尔派之后,就把家搬到这里了。这主要是为了显示他和那些无套裤汉打成一片。而且在加入埃贝尔派之后,富歇一直非常清廉。如果不考虑他反复跳反的经历,仅仅就看这一段时间的话,那富歇几乎就是和罗伯斯庇尔一样的道德典范了。

    至于埃贝尔倒台后,为了对付罗伯斯庇尔,富歇也没有时间考虑搬家的事情。等罗伯斯庇尔倒台之后,富歇更是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经济来源,所以也只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这时候,周围的一些人也渐渐的围拢了过来,有人喊道:“约瑟夫,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没有事,是我们的朋友。”富歇高声的回答道。

    那些人听了,便都渐渐的散去了。这些人都是无套裤汉,是埃贝尔的人,在他们的眼中,富歇不是反复无常的毒蛇,而是为埃贝尔报了仇的英雄。

    “波拿巴先生,卡诺先生,能在这里看到你们,真是令人意外。”富歇微笑着说道。

    “啊,富歇先生,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不是吗?”约瑟夫也微笑着说,“怎么,您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家里很乱,你们不要笑话。”,富歇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几个人便进了屋子,屋子里面黑洞洞的,这时候已经是快傍晚的时候了,进了这屋子,约瑟夫有好一阵子都看不清东西。只隐隐约约的看到几个人影,听到富歇说:“你把孩子带到后面去玩。”

    过了好一会儿,约瑟夫的眼睛才适应过来。

    “波拿巴先生,卡诺先生,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吗?”富歇微笑着说。

    “富歇先生,如今在台上的那些家伙,吃相太难看了,您觉得呢?”约瑟夫说。

    “难道您想要发动一场起义,来推翻他们?”富歇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劝告您,至少目前,并不是这样干的好时机。”

    “不不不,我的朋友,您想到哪里去了?”约瑟夫赶紧道,“我只是想要尽可能的为我们的祖国,挽回一点损失。”

    富歇低下头想了想道:“您是希望我能找回军队研究所的一些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约瑟夫说,“富歇先生,您要知道,研究所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研究人员。我这里有一张名单,希望您能帮我们把名单上的这些人找回来。你可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和我去土伦,他们的一切收入可以按以前的标准,给与一定幅度的上浮。关于上浮的上限,也在这份名单上标明了。”

    约瑟夫一边说,一边将一份名单递给富歇。

    富歇接过名单,并没有看,事实上,他的屋子里面太暗了,也看不见。

    “这么说,波拿巴先生您打算重建军队研究所?但是这件事情,你们得到政府的授权了吗?”富歇皱起了眉头。

    “没有。”约瑟夫说,“我们打算建立一个私人的研究所。当然,业务范围和以前是一样的。富歇先生,既然现在的风尚已经变成了大家敞开手段赚钱。那让那些人赚钱,还不如让我们赚呢。怎么样,富歇先生,您有没有意愿加入我们,一起赚钱?”

    富歇盯着约瑟夫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重建研究所,建立军工企业,在现在的确是很赚钱的事情。不过,这需要很大一笔启动资金。你们有这笔钱吗?”

    “这不是问题。”约瑟夫说。

    “啊,对的。”富歇说,“我还在土伦的时候,您和您的弟弟就已将开辟出了一条通往西班牙的走私航线了,这几个月您也一定没闲着。走私应该给您带来了不少收入。不过,既然是生意,那么请允许我不礼貌的问一句,在这个买卖中我能得到什么?”

    “您如果能将这名单上的人都找到,我会支付给您两千里弗尔,而且是银币。此外,您和这些人谈出来的每月工资和我给的上限之间的差距,都是您的收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说服政府,批准我整体收购海军研究所。为此,我准备了二十万里弗尔的花费。只要您能帮助我们走通门路,而花费在二十万之内,节余出来的钱,都是您的报酬,到时候您可以选择是从我这里获得现金——嗯,不是指券;或者是将这些钱折算成股份,加入我们当中。”约瑟夫道。

    “加入你们,我能做什么呢?”富歇又问道。

    “您的能力,我在土伦已经很了解了。您知道,以前的军队研究所,靠着国家的力量,才能搞好保密和保安。而如今,我们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了,即使我假公济私,利用我弟弟的力量,那也不能和以前相比了。而我们设想中的企业,想要赚大钱,就一定要搞好保密。我觉得,您在这方面非常有才华。”

    富歇静静地听着,并不做声。

    “除此之外,我们也要了解其他的厂商的相关情报,这对我们的生意也很重要。”约瑟夫继续说道,“富歇先生,我知道,您对财富本身,并不是特别在意。但是我的朋友,以您的敏锐,难道还没有察觉到,时代变了!革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革命的激情已经燃尽了。在街头发表一场演讲,或者是写一个小册子,就能够掀起惊涛骇浪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想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就必须有足够的财富支持了。富歇先生,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富歇抬起头来,望着约瑟夫,最后说:“我可以先将您托付给我的事情办好。至于是不是加入你们,我还要再想一想。”

    “那好。”约瑟夫道,“至少现在,我们合作愉快。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巴黎,嗯,巴黎的一些事情,您和卡诺将军联系就好了。”

    “好吧。”富歇道,“那么,可以预支一部分经费给我吗?您知道,你要我做的这些事情,都需要花钱。”

    约瑟夫向四面看看,然后道:“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嗯,我现在就可以支付给您一千里弗尔,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同样价值的英镑或是马克。”

    “还是里弗尔吧,”富歇说,“但不要指券。”

    “可以。”约瑟夫从怀中拿出一张支票,然后对富歇道,“可以点一下灯吗?另外,有笔吗?”

    “好的,有的。”富歇赶忙答应道。

    富歇自己动手,点亮了油灯,又拿来了笔和墨水。约瑟夫在支票上签好了字,用吸水纸吸干了墨迹,然后将支票递给了富歇。

    富歇接过支票看了看,点了点头,便把他收了起来。

    “对了,富歇先生,我托您帮着打听过我的朋友……”

    “是阿芒·拉瓦锡吧,他在北方战场上牺牲了。”富歇说,“不过这也不坏,要不然,前一阵子他肯定会上断头台的……”

    ……

    第二天约瑟夫又赶到巴黎大学,找到了如今在巴黎大学教书的拉瓦锡,向他提出,希望他能到土伦去,帮助自己重建一个研究所。

    “是这样呀?”拉瓦锡听明白了约瑟夫的意思之后,想了想便回答道,“约瑟夫,上次你保护了我,这我很感激,要不然,也许我就被罗伯斯庇尔咔嚓了。不过,上次那是为国家办事,有义务的成分在里面,这一次可不一样,如果……”

    约瑟夫一听,就明白,拉瓦锡是想要抬高一下自己的身价。

    “拉瓦锡先生,您说的有道理,不过您也知道,这次我手里可没有国家拨款。”约瑟夫先是哭穷,然后又接着抛出一个方案。

    “要不这样,拉瓦锡先生,您看,我们现在是自负盈亏的做买卖,不过您知道,我有不少的路子,这生意应该能挣钱。不如您以您的技术,折算成钱来入股,然后您就也是老板之一了不是?”

    “嗯,这也是个思路,不过我的知识应该折算成多少股份呢?”

    两个人便就这个问题进行了坦率的交谈,充分的交换了意见,一直到约瑟夫都打算表示这次讨论增进了互相之间的了解,会谈是有益的的时候,拉瓦锡却最终做出了让步。

    “好吧好吧,就按你说刚才的办吧。毕竟,你帮过我,要是没有你,我早就上断头台了。我这个人最知恩图报了……”

    约瑟夫便很满意的和拉瓦锡达成了协议,然后礼貌地告辞离开了。在约瑟夫看来,能够用这样的条件,把拉瓦锡拉进来,实在是很不错。(毕竟,约瑟夫是来自后世的,受后世的影响,他对知识的值钱程度的估计是要高于这个时代的人不少的。)

    约瑟夫刚一出门,拉瓦锡立刻就对一直在门后面偷听的妻子喊道:“玛丽,快帮我准备好,我们准备要动身去土伦了!啊,真是太好了!能无拘无束的做实验,而且还有这么高的工资,还有股份分红……哈哈哈……约瑟夫真是个慷慨的好人!我们又能过有钱人的日子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范妮

    说服了拉瓦锡,约瑟夫就可以准备回土伦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去阿芒家里看看。阿芒是家中的独子,失去了他,他家里人一定非常难过,作为阿芒的好朋友,约瑟夫如果不在巴黎倒也罢了,人在巴黎,却不去看看,就很不像话了。

    所以在和拉瓦锡签下合同之后的第二天,约瑟夫带着两个随从——阿芒家所在的街区是富人区,治安相当好。所以带上两个人再乘上一辆四轮马车,就已经非常安全了。

    马车在阿芒家的附近停了下来。约瑟夫下了车,示意随从留在车上,自己便捧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朝着阿芒家走了过去。他轻轻的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脚步声急匆匆地过来,接着门开了一个缝,一只绿色的眼睛在缝隙那里往外面窥探了一下,然后门被拉开了更大的一条缝,露出了范妮的脸。

    “是波拿巴先生?您是来……”范妮说,同时她看到了约瑟夫手中的花束。

    “爸爸妈妈还不知道哥哥的事呢……”范妮放低了声音说。

    “啊……”约瑟夫看着自己手里的花,想要把它放在地上,似乎又不合适,想把它放到背后去,似乎也没啥用。

    “还是给我吧。”范妮低声道。同时将房门全都拉开了。

    她从约瑟夫手中接过那一束花,将它藏在了门房里的一张断了一条腿的桌子后面。约瑟夫注意到,范妮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不过这倒是让她的身材显得越发的高挑了。

    “一会儿您就说是来拜访哥哥的,就当还不知道我哥哥的事情,求您了。”范妮说,“妈妈身体不太好。”

    “我明白,我明白。”约瑟夫赶紧说。

    这时候从里面传来一个中老年男人的声音:“范妮,有客人吗?是谁呀?”

    范妮赶紧扭过头,向里面喊到:“爸爸,是有客人,哥哥的朋友波拿巴先生。”

    然后她又转过头来,向约瑟夫道:“波拿巴先生,请跟我进来吧。”

    约瑟夫便跟着范妮走进了这所洛可可风格的建筑。也许是因为疏于打理,这座房子显得比上一次约瑟夫来的时候更加的破败了。放到后世,在这个基础上,稍微装修一下,也许范妮就可以宣称,我有一间恐怖屋了。

    进了大厅,约瑟夫发现,大厅里倒是出乎意料的整洁和空旷。大理石的地板虽然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但是却依旧打扫得很干净,窗帘也很陈旧,上面的花纹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但明显的洗得很干净。至于空旷,以前放在这里的一些家具都不见了。

    范妮似乎注意到了约瑟夫在打量这里,便小声道:“这些日子,面包太贵了,我们只能把一些东西都拿出去卖掉了……”

    “是呀,范妮小姐,这些日子,大家都不容易。”约瑟夫也感叹道。革命后他虽然并不缺钱,没有挨饿,但是,被断头台大魔王吓得睡不着觉的日子也不好过不是?

    “我父亲在小客厅里,他的腿脚不太好,老风湿了,几乎难以行走,所以他只能在那里等着您,请您理解,这不是我们倨傲。”范妮一边将约瑟夫往小客厅引,一边解释到。

    约瑟夫点点头说:“我能够理解。我的父亲当年还在的时候,身体也不好。”

    同时他注意到,整个小楼中似乎一个仆人都没有了。

    范妮带着约瑟夫进了小客厅。夏尔·拉瓦锡子爵正坐在一张老榆木的摇椅上,他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也老多了,头发都花白了,胡子也稀稀落落的。在他的膝盖上盖着一张旧得泛白的毛毯,因为时间长了,毛毯上的毛都稀稀落落的,很多地方甚至还能看到虫子咬过的窟窿。

    “欢迎您,波拿巴先生,请原谅,我没办法站起来迎接您。啊,您是这半年来,第一个来拜访我们的朋友呢。快请坐下吧。”夏尔子爵向约瑟夫笑了笑说。

    约瑟夫便在他身边的一张高背椅上坐了下来。

    “波拿巴先生,我听说您如今在战争部高就?”夏尔子爵见约瑟夫坐了下来,就这样问道。

    “是的,我在战争部。”约瑟夫回答道。

    “啊,那好。阿芒那个混小子,现在跑到北方军团去了,好像是在第四军团,司令官是儒贝尔将军。就是前一段时间刚刚打退了奥地利人的那位。”

    说到这里,夏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

    “波拿巴先生,您是阿芒的朋友。阿芒当初去北方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对。男人嘛,总要有自己的决断。更何况,那个时候我觉得,北方前线虽然有危险,但要说,在世界上也没有太多比那时候的巴黎更危险的地方了。您说是不是?”

    老实说,夏尔对儿子的这个决定的支持,的确不能算错。因为那个时候,巴黎的确非常危险,尤其是对有贵族身份,又参与政治太深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您说得对。”约瑟夫回答道。

    “是呀,不过现在巴黎算是安全了。罗伯斯庇尔总算是被砍掉了脑袋。说起来,罗伯斯庇尔还是干了一些好事的。要不是他把那些犹太人都咔嚓了,我这房子里,怕是一件家具都留不下了。如今我的债主都死光了,为此,我真该喊一声罗伯斯庇尔万岁。”夏尔子爵笑了笑,接着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范妮赶紧去帮他倒了一杯水。

    “啊,范妮,你看看,你真是……你还没有给波拿巴先生倒杯茶呢。去给波拿巴先生倒杯茶吧。”夏尔子爵嗔怪地说。

    范妮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倒茶了。夏尔看着范妮走远了,便对约瑟夫道:“波拿巴先生,刚才我们说到……啊,说到巴黎如今安全了,所以……所以我想,您能不能想办法,把阿芒从北方调回来。您知道,这不是我不爱国,而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前些天,阿芒的妈妈做了一个梦,梦见……”

    “爸爸,你又在胡说什么了!也不怕人家笑话。”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夏尔扭过头来,看到范妮端着一个茶壶,正站在自己后面。

    “还说这种梦话呀什么的,也不怕人家笑话!”范妮一边给约瑟夫倒上茶,一边继续道,“早就和你说过了,梦都是假的。再说了,前几天,你不是还接到了哥哥的信,还有他寄回来钱了吗?哥哥在北边很好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拉回来呢。”

    就在接过茶杯的时候,约瑟夫注意到范妮的手上已经有老茧了——显然,如今就是这个姑娘,在努力地将整个家庭扛在了肩膀上。

    “唉,唉,弄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夏尔懊恼地挥挥手道,“一个傻不怕死,干什么危险就干什么;还有一个呢,到现在,都快成老姑娘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爸爸!”范妮这时候正将茶杯递给约瑟夫。听到这话,她把茶杯递到了约瑟夫的手中,站直了身子,板起脸来道。

    “好吧,好吧,我的小范妮生气了。我不说了。”夏尔摇摇头道,“唉,波拿巴先生,让您看笑话了。自从革命之后,我这家里就乱成一团……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们不要再管什么贵族的体面了。真见鬼……嗯,波拿巴先生,您如今是大人物了,您可以问问阿芒,劝劝他……”

    “如果能,我会的。”约瑟夫说,“不过您知道,阿芒这个人,有时候有点固执的。而且他又有很多的浪漫气质,我估计,我的劝说不一定管用。比如说我的兄弟,都已经是将军了,还是经常喜欢冲在前面。我连他都管不住呢……”

    “唉,年轻人都这样,都不听话。”夏尔感叹道,“唉,算算阿芒,如今也不小了,我和他那么大的时候,阿芒他都会满地爬了。可是这个混小子,却还在胡闹。因为他,以前的一些朋友都不和我们来往了。唉,我的很多老朋友都不来了,嗯,他们都上了断头台,也是来不了了。他们要是真的来了,您别看我犯着风湿病,我也能立刻跳起来跑的飞快。”

    夏尔突然笑了起来。

    “爸爸,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范妮在一边皱着眉毛说道。

    “范妮,爸爸都快半年没看到除了你和你妈妈之外的人了。”夏尔道,“我难得高兴嘛。在十多年前,你还不会走路,夏尔还不会数数的时候,我们家哪有这么冷清过。那时候你妈妈的沙龙,是整个巴黎……”

    “得了爸爸,你就不要吹牛了,你再说下去,就要把妈妈的沙龙说成是杜巴利夫人的沙龙了。”范妮又道。

    “好了,范妮。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那时候,真是一段让人眷念的好时光呀……波拿巴先生,您再看看现在,我们这里冷冷清清的,我的朋友不来了,阿芒的朋友,除了您,也没人来了。你看,家里这么冷清,弄得我的范妮都要成老姑娘了……”

    “爸爸……”

    “范妮,你让我说,你妈妈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夏尔都会叫妈妈了……”

    老夏尔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约瑟夫就在一边陪着听着。一直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老夏尔明显的累了,约瑟夫这才起身告别。范妮送他出去,两人刚走出小客厅,从后面却又传来夏尔的声音:“波拿巴先生,你说,范妮是不是个很好的姑娘……”

第一百三十二章,汝父母吾养之

    老夏尔的话让范妮的脚步一乱,她差点就被自己的脚绊了一跤。

    “您别在意,我爸爸自打革命后,脑子就有点乱,喜欢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范妮的脸一红,对约瑟夫这样说。

    “我能理解。”不知怎么回事,约瑟夫说出了这样一句。然后他脑袋里就开始嘀咕了起来,自己的这句话该如何理解呢?是理解为“我明白,你爸是个神经病”,还是理解为“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追你,赶紧把你嫁出去”?

    于是他又鬼使神差的看了范妮一眼。范妮发现约瑟夫在注视着自己,她略微有点害羞,但是她并没有避转头去,当然更没有玩过去上流社会的某些女子常用的招数——直接晕过去。

    在这个年代,贵族的女子,大多有束腰的习惯。这是堪于东大吃国的裹脚相提并论的变态花样,就对身体的伤害而言,这种做法的危害甚至比裹脚还要严重。

    女子裹脚,会造成脚部畸形,使得女子的行走能力受到严重的损害,有些女子甚至因此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成为了所谓的“抱小姐”。(无法自己行动,必须靠人抱着才能移动)

    但是无论怎么裹脚,一般来说也不太容易造成死亡。但欧洲的束腰可就要凶残多了,因为它弄得不好,是真的会死人的!

    就像东方的裹脚源自宫廷一样,(据说是李后主发明的)欧洲的束腰的习惯据传也源自宫廷,而且据说还就是源自于法国的宫廷。

    这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已不可考,但是束腰的变本加厉确实是在路易十五的时候开始的。据说某个法国女人发现,将腰部束紧,可以使胸部格外突出。另外,纤细的腰部,也一直是美女的标志,直到今天,都有人热衷于玩什么反手摸肚脐眼之类的游戏。

    不过后世的反手能摸肚脐眼的腰部,放在这个时代的欧洲,那绝对是要算水桶腰甚至是水缸腰的了。而那个时代,欧洲美女的腰围标准是多少呢?嗯,按照法国宫廷的标准,是十四英寸,也就是35.56厘米。如果我们将模型简化一下,将那时候女子的腰部切面简化为一个标准圆,那么这个圆的直径仅仅只有11厘米多一点。

    可以想象,当腰部被束缚到这样的地步的时候,女子体内的器官自然不可能缩在这11厘米直径的小空间之内,它们被迫转移位置,由此就带来了各种身体问题。从各种眩晕,晕厥一直到死亡,都是常见现象。欧洲很多古典戏剧中,那些小姐们稍微一激动,就会晕厥过去,这并不是矫情的夸张,而是常有的事情——当然,有意的晕厥在意中人的怀里,也是一些女孩子常用的小手段。

    然而范妮的腰部并不太符合标准,或者说远远不符合标准。可能是因为她的父母小时候过于宠爱她,舍不得用力的捆住她的腰,以至于如今她的腰围恐怕要超过二十英寸了,这放在后代,绝对是小蛮腰,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严重的体型问题。范妮现在还没能嫁出去,说不定也和这有关。虽然阿芒当年总喜欢吹自己的妹妹漂亮,但是在那个时代,范妮真的算不上美。另外,腰太粗了的问题,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范妮不太会在合适的时候晕过去。缺乏一种这个时代的某些男人格外欣赏的女性的娇柔美。

    不过这在约瑟夫眼中恰恰是巨大的优点。来自后世的约瑟夫,实在是欣赏不了这种变态的美,每每遇到上流社会的女子,看到她们那细得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断的腰部,总会觉得非常的不协调,甚至感到恶心和恐惧。这恐怕也是约瑟夫虽然不缺乏机会,但却一直过着独身生活的一大原因。

    “啊……范妮小姐,我的意思是……”约瑟夫说,“哦,对了。您打算……”

    约瑟夫闭上了嘴,他担心后面的话会被老夏尔听到。于是两个人便沉默着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出了前厅,约瑟夫才问道:

    “范妮小姐,阿芒的来信是您伪造的?”

    “是的。”范妮回答道,“我以前经常帮哥哥写些东西,我熟悉他的笔迹和他用词的习惯,所以能勉强的模仿一下。爸爸妈妈的身体都不是很好。我爸爸的情况您刚才看到了。妈妈病的更厉害,完全起步了床,也没法见客人。自从上次她知道舅舅被送上了断头台之后,就这样了。我可不敢让他们知道哥哥的事情。”

    也许是一直在家里努力地隐瞒着哥哥的死讯,还要在家人面前装出拿到哥哥的信件之后的欣喜,这个女孩子的心中压抑了太多的愁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可以直接和她说起这些不能说的事情,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但是范妮却不敢哭出声来,她只能无声的抽泣。眼泪不断地从她的眼睛中滚落下来,她的肩膀也不住的抖动着,就像在暴风中的一棵小树苗。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若是在后世……”约瑟夫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怜悯之心,于是他试图开口安慰她:

    “范妮小姐……您不要太伤心……有些事情……”约瑟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都没有安慰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小姑凉的经验。

    “见鬼,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约瑟夫心里想。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不过他并没有带手绢的习惯,所以自然什么都没摸到。于是他只好手足无措地看着范妮哭。不过他看范妮哭得厉害,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亚麻色的头发。

    范妮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推开约瑟夫,也没有扑到约瑟夫的怀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无声的抽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住了抽泣,很不好意思的说:“先生,对不起,我没能控制住自己……”

    “这么什么,”约瑟夫笨嘴笨舌的试图安慰她,“我是阿芒的朋友,你就可以把我当成哥哥……”

    说完这话,约瑟夫立刻就后悔了起来,这话似乎又在碰人家的伤心事了。于是他马上采取了另一个常用的手段,那就是转移话题。

    “范妮小姐,嗯……我是说,如今,你们是怎么维持生活的?”约瑟夫问道。

    “啊,先生。”范妮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平静了一下,回答道,“革命后的粮食价格虽然高了很多,但是因为贵族之间的那些聚会少了,很多以前为了排场必须花的钱都不用花了,反倒是更容易支撑了一些。只是最近物价突然上涨得厉害……”

    “啊,范妮小姐……”约瑟夫说,“我不知道阿芒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有一笔钱,放在我那里。”

    范妮听了,便抬起头来望着约瑟夫道:“先生,您说什么?哥哥有钱在你那里?有多少?”

    “看来他们的确是缺钱了。”约瑟夫想,于是便说:“大概有一千……不,是一千五百里弗尔。”

    范妮摇了摇头道:“波拿巴先生,您真是个好人。哥哥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不过我了解我的哥哥,他的手上任何时候,都不会有超过两百个里弗尔的钱。当然更不可能有一千五百里弗尔的钱放在您这里。”

    “那好吧。”约瑟夫叹了口气,“范妮小姐,你知道我和约瑟夫是朋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帮助过我。我们科西嘉人一向信奉,谁给了我一滴水喝,我一定要帮他挖一个水井出来报答他。更何况,阿芒给我的绝不只是一滴水,而我拿出来的更远远不是水井。范妮小姐,您要知道,我只是真心的想要帮助阿芒的家人,并不是在施舍什么。”

    “我明白,所以我很感激您,但是……”范妮依旧摇了摇头。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要遇到这样一位很有点“自立自强”的味道的姑娘可不容易。约瑟夫在范妮身上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些上辈子熟悉的东西。于是他叹了口气道:“范妮小姐,您能书写,能创作,读过不少书吧?”

    “嗯,我读的书不算多……”范妮说。

    “那么,有一件工作,我想要托付给您……”约瑟夫一边说,一边开动脑筋想,到底能给这个姑娘一些什么事情,“啊……我那里有一些文献,需要找个可靠的人帮着整理一下。这事情难度不大,但是很繁琐。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干不了,受过教育的人又不愿意干。我自己也没时间干。啊,您能帮我处理一下这类事情吗?我每个月付给你三百个里弗尔,您看怎么样?”

    “这……先生,我知道这个工资实在是太高了一点。不过……我不瞒您,现在因为爸爸妈妈的病,我的确很需要钱……我会努力工作的……但是我并不能离开家……”

    “没问题,我会让人把需要您整理归类的东西给您送过来的。”约瑟夫说,“我过几天就要离开巴黎,去土伦了。我可以给您写信吗?”

    “啊,这当然……当然可以,先生。”

    “另外,啊,范妮,我不想提让您伤心的事情。不过,您知道阿芒的墓地在哪里吗?这两天如果您能有空,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第一百三十三章,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回到住处,约瑟夫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把什么文件交给范妮处理呢?涉密的文件绝对是不能给她的,那会害了她的,但是不涉密的文件,嗯,好像约瑟夫这里真的还没有呢。

    细细地想了半天,约瑟夫终于想到了一样东西——他给拿破仑、吕西安还有路易准备的习题集呀。这些习题,针对不同年龄,不同层次的熊孩子,都具有非常好的教化效果和威慑力,如果好好地整理起来,将来出一个《约瑟夫数学练习题集》,用来造福社会,不是挺好的吗?

    于是约瑟夫便将吕西安和路易留在巴黎的,以前做过的数学题找了出来,倒还真不少。再加上卡诺那里应该也有一些。加在一起,应该够了。至于将来,拿破仑、吕西安、路易都到了他身边,还怕没有?嗯,就这么办,回去就强化对这几个熊孩子的培养。

    约瑟夫和范妮约好了,在两天之后,一起去城郊的一处公墓看望阿芒。1786年,出于卫生方面的考虑,巴黎禁止在城内设置坟墓,安葬遗体。于是在城郊开始出现了众多的小公墓。到后来,这些公墓渐渐地连成片,就成了巴黎的三大公墓。

    阿芒的遗体被送回来之后,安葬在蒙马特高地一带的一处公墓中,要到哪里去,需要花不少时间。当初阿芒被安葬的时候,范妮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想出办法来,瞒过家人,来参加阿芒的葬礼的。

    不过去那种地方,却带着一大堆的习题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这些东西,约瑟夫觉得,还是等要离开的时候,再委托给她好了。至于这中间的一天时间,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然而,约瑟夫并没能顺利的休息一下。因为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谁?”约瑟夫问道。

    “波拿巴先生,是我,富歇。”门外传来富歇的声音。

    约瑟夫拉开门,看到富歇正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个包,因为在路上走得热,脸上都是汗水。

    “请进吧,富歇先生。”约瑟夫将他请进来,然后给他倒了一大杯水。

    “谢谢,我正好渴了。”富歇接过水杯,一口气将水喝干了,有把水杯递过来道,“还有吗?再给我一杯。”

    约瑟夫又倒了一杯水给他:“富歇先生,您现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富歇接过杯子,又是一口喝干。他摸了摸嘴巴道:“我已经把你交给我的两件事解决了。”

    一边说,富歇一边从那个黑色的皮包中拿出一叠纸来:“这是我找到的那些名单上的人,除了几个人之外,都接受了您给的条件。”

    约瑟夫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

    “有几个,比如加斯东、多米尼克这两个,是因为身体不太好了。另外,埃德蒙是因为发财了,不愿意再从事这样劳累的工作了。真正值得注意的是弗兰索瓦、亨利、奥托这三个人,他们离开了巴黎,去向不明,不过有情况表明,在他们离开巴黎之前,都和一些王党的人有过接触。”

    “呵呵,就连王党,都比我们政府的一些家伙有远见。”约瑟夫忍不住讽刺道。

    “目前剩下的人,我都联系上了,而且依照您的授权都已经和他们签署了新的合同。”富歇又接着说道。

    “富歇先生,谢谢您的帮助。”约瑟夫说。

    “此外,关于海军研究所的私有化的事情,也已经不成问题了。嗯……”富歇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约瑟夫,“您在上面签个名,海军研究所就卖给您了。”

    “这么快?”约瑟夫吃了一惊,他接过文件,稍微看了一下,“为什么总价是二十万里弗尔,这样一来,您不是一里弗尔都没赚到吗?”

    “文件上的价格是用指券支付的。”富歇笑了。

    在干掉了断头台大魔王之后,指券就完全失控了,如今一个里弗尔银币,至少能换二十个里弗尔指券。

    “卖得这么便宜?”约瑟夫吃了一惊。

    “为此巴拉斯先生从我这里另外又拿走了十二万里弗尔。当然,这些钱不是他一个人的。”富歇回答道。不用富歇解释,约瑟夫也知道,巴拉斯拿走的十二万绝不是指券。

    “很好,谢谢您的帮助。那么我们就只剩下最后的一件事情了。”约瑟夫望着富歇道,“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您的选择了吗?”

    “波拿巴先生,依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应该能得到七万里弗尔银币,此外,再加上我的佣金两千里弗尔,还有我和那些先生谈工资的时候节省下来的数目是一千二百一十五里弗尔。我应该能在您这里得到七万三千二百一十五里弗尔。如果我将其中的七万三千里弗尔作为入股的投资,我应该能有多少股份?”

    两个人就开始研究起股份的事情了。说起来富歇在这件事情上,倒是比拉瓦锡好说话得多。两个人很快就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广泛的一致。约瑟夫觉得,双方应该马上就能达成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富歇却突然问道:“波拿巴先生,您对如今的政治局势是怎么看的?”

    约瑟夫知道,富歇和拉瓦锡不一样,相比钱财,富歇更看重的是政治地位。不过他还是问道:“富歇先生,为什么您要问我这个问题?”

    “波拿巴先生,最近我在帮您处理这些事情的空隙,还专门去了解了一下这几年来您的各种举动。”富歇回答道,“在这几年中,您的举动都非常的谨慎。但如今,您的动作却突然大胆了很多,我因此想要了解一下您的想法。”

    “富歇先生,如今的政府治理下法国的乱局已经很明显了。”约瑟夫说,“一个政权,要存在下去,必须有他的支持力量。如今的政府,有谁在支持他们呢?”

    “谁?”

    “赚了大钱,而且还希望赚更多的大钱的人。但是这些人就真的完全相信那些当过雅各宾,向罗伯斯庇尔欢呼过的人吗?”约瑟夫笑了笑,“所以,要得到这些人的支持,他们不但要在政策上保证这些人的利益,而且他们还要让那些人的真正信赖的人进入政权并占据重要的位置。那些人现在最信任什么人呢?”

    “布里索派的人。”富歇说。

    “不仅仅是布里索派的人,甚至还包括斐扬派,乃至于作为对雅各宾的反动,更主要的是普遍的对强势政府的不信任,结果必然是王党也会跟着冒出来。这些体面人。还有布里索派的人,斐扬派的人,他们根本就不信任如今的几位巨头。而且,因为放开市场,以及对雅各宾的否定,肯定会对军队的战斗力造成各种不利的影响。所以,今后的一段时间里,法兰西的局面肯定是军事上不断失败,即使这其中有那么一两次偶尔的回光返照,也改变不了基本的局面。政治上,国家会动荡不安,叛乱频发。”

    说到这里,约瑟夫停了下来。他望着富歇,然后说:“这个时候,那些体面人就会发现,现在的这种弱势政府,同样无法保证他们的利益。于是他们就会需要一个真正能维护他们的利益,甚至于还能为他们取得利益的强势政府。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机会。”

    富歇听了,笑了起来:“罗伯斯庇尔当初很担心,持续的战争,会导致军事毒菜的出现。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趋势已经不可扭转了,不是吗?您的弟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将军,而您呢,也是非常出色的人物。而且因为财政困难,军队开始要饿肚子了,这不正是私有化国家军队的机会吗?好了,希望我们今后我们合作愉快。”

    于是两个人顺利的达成了全面战略合作关系。

    “波拿巴先生,我记得您希望我能帮助您处理安全和保密方面的事情。我研究了一下过去的‘军队研究所’的保密条例,那个条例其实已经非常完善了。当然,执行起来成本太高。我在原来的基础上,把计划稍微简化了一下。您照着执行,应该也足够了。您还给了我另一个任务,那就是盯着其他的厂商,为此,我需要留在巴黎。而且我们的真正的生意,也需要有个人在巴黎,卡诺先生可以处理一些军事上的明面的东西,但是很多东西,我觉得还是需要由我来出来比较好。”

    “您说的有道理。”约瑟夫说,“这样吧,你就先留在巴黎,负责情报之类的事情。如果要什么需要,直接向我提出就行了。我不在的时候,您可以写信给我,也可以直接去找卡诺将军。”

    “那好,就这么办。”富歇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啊,富歇先生,我不在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约瑟夫说。

    “谁?”

    “阿芒的妹妹,范妮小姐。”约瑟夫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约会

    听到约瑟夫的这个要求,富歇愣了一下,然后他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不过波拿巴先生,您马上就要回土伦了,这个距离好像远了一点吧。”

    约瑟夫也笑笑道:“是远了点,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呀。”

    “波拿巴先生,我在阿芒的葬礼上见过那个姑娘,说实话人不错。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控制得住自己,肯定能当好家。不过波拿巴先生,为什么不想个办法把她带回土伦去呢?”

    “她还有父母在巴黎呢,而且还病了。”约瑟夫摇摇头说,“以后再想办法吧。”

    “哦,对了,我还需要向您要一些东西。”富歇说。

    “什么东西?”

    “我需要一些‘小甜瓜’。”富歇说,“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并不想在巴黎搞事情。你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情,经常要和一些黑帮分子打交道、这些人能干一些人家办不了的事情,但是很多时候,你都要让他们知道,你有搞事情的能力。要不然,他们就不会认认真真的和你合作。甚至有时候还会想要把你当事情给办了。”

    “我没明白了。”约瑟夫说,“后天一早,你来我这里,我可以给你一些。不过富歇先生,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您也要多小心。”

    “我要小甜瓜,更多的只是威慑。而最好的威慑,就是什么都不做。”富歇笑道。

    “在这方面,您是专家。啊,对了,范妮小姐认识您吗?”

    “我在阿芒的葬礼上见过她,但我估计她应该注意不到我。”

    “后天我还有一些东西,也麻烦您带给范妮小姐。您也正好和她见个面,今后很多事情还要拜托您照顾她呢。”约瑟夫笑道。

    送走了富歇,约瑟夫在巴黎的事情就基本上可以说是大功告成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明天的约会了。和女孩子约会,对于约瑟夫来说,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情了,至少上辈子,他就没少和女孩子约会过。不过和女孩子在坟地里约会,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想想上辈子的时候,要是约女孩子出来,给她发一条微信:“有空吗?不忙的话,我们一起去扁担山转转好不好?”那肯定立刻就会被拉黑的。

    到了第二天一早,约瑟夫带上了一束花,自己赶着一辆轻便马车来到了范妮家门口。他把马车在那里栓好,便敲响了范妮家的门。

    将范妮从她家中带出来并不困难,事实上老子爵很高兴能有人和自己的女儿约会。虽然按后世的标准,范妮还年轻得很,但是在这个年代,范妮的确已经可以算是老姑娘了。

    所以当约瑟夫带着范妮出门的时候,老子爵还朝他们喊,让他们不要急着回来,爱玩多久就玩多久。

    约瑟夫牵着范妮的手将她送上了马车,自己就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抖动缰绳,赶着轻便马车,往蒙马特高地的方向去了。从范妮的家,到蒙马特高地,即使有马车,也是是需要走差不多两个小时。所以他们到了快中午才来到公墓。

    因为财政困难,包括公墓在内,很多公共事业的开支都被砍掉了,所以这座公墓如今已经没有守墓人了。大门随意的敞开着,从门口向里面望去,墓园中的各种树木花草倒是长得自在坦荡,只是因为没有人修剪管理,所以原有的修剪过的形态都看不到了。

    这个时候,正是正午,太阳正高,所以虽然是无人看管的墓园,倒也没有山村老尸的阴森感。约瑟夫牵着范妮的手,走进了这座墓园。

    “往前面再走一段,然后往右边一转,就是了。”在范妮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找到了阿芒的墓地。坟墓还想当新,墓前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剧作家,共和国战士,《斯巴达克斯》作者,阿芒·拉瓦锡。

    约瑟夫摘下帽子,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然后站到了正在默默流泪的范妮身边。

    “阿芒,很抱歉,到现在才来看你。”约瑟夫说道,“如今,法国的情况老实说,不是特别好。大家的生活都很艰难,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家人的。”

    说到这里他有顺手握住了范妮的手。

    范妮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流泪。约瑟夫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把一张准备好了的手帕递给她。

    范妮接过手帕,却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约瑟夫知道这是因为她压抑得太久了,如今能这样大哭一场,发泄一下,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于是便像上次一样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却不想范妮突然一下子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痛哭个不停。

    约瑟夫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他望了望阿芒的墓碑,还是伸出手去,抱住了范妮。

    范妮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的止住哭泣。她从约瑟夫的怀中抬起哭花了的脸,轻轻地从约瑟夫的怀中挣脱出来,低下头道:“先生,不好意思,我……”

    “没什么,你可以就把我当成家人,当成哥哥。”约瑟夫很诚恳的说。不过一般来说,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我把你当妹妹的时候,那多半是真的没啥想法,但如果他说希望你把他当哥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很有可能就是馋她的身子的下贱意思。

    约瑟夫嘛,多半也是有着这样的下贱的心思的,所以他又抚摸着她的头发说:“瞧你的那张小脸,都哭成小花猫了。一会儿回去了,你爸爸还以为我在外面欺负你了呢。”

    一边说,约瑟夫还一边顺手从她的手中将手帕抽了过来,自己动手帮她擦起了眼泪,然后又顺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好了,放心吧,苦日子过完了。现在有我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范妮微微的挣扎了一下,动作并不坚决,所以,并没有改变什么,依旧被约瑟夫抱在怀里。她将头靠在约瑟夫的肩膀上,这肩膀倒也宽厚,应该是个可以依靠一下的地方吧。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些动静。似乎是有人往这边过来了。范妮吃了一惊,一下子就从约瑟夫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约瑟夫也往那边望去,却看见几个人正朝着另一边去了。

    “大概是和我们一样来扫墓的人吧。”约瑟夫说。

    “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范妮低声说,“应该回去了。”

    “好吧。”约瑟夫说道,他接着又转过头来,对着阿芒的墓地道,“阿芒,我们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

    然后便牵着范妮的手,转身向着公墓外面走去。

    约瑟夫想:“如果阿芒这个妹控,真能看见某人在他的坟墓前对他妹妹搂搂抱抱的,只怕真要气得从坟里面爬出来吧。”于是他又有点心虚的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当然什么异常都没看见。毕竟咱们写的是历史文,不是《杀出一个黎明》。

    两个人出了公墓,又上了马车。正午的阳光很是强烈,约瑟夫便将车篷拉了起来,然后赶着马车往回走。

    也许是哭累了,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范妮居然很快就睡着了。她把头靠在约瑟夫的肩膀上,手还紧紧地抱着约瑟夫的胳膊。

    马车走了一段,到了市政厅附近,因为这里人多,速度也慢了下来。周围嘈杂的声音也惊醒了范妮。她赶紧坐端正,并整理起自己的仪容了——这里距离她家,已经不远了。

    这时候一个卖报的小孩子从马车边上跑过,他一只手上抱着一叠报纸,一只手则拿着一张,一边跑一边喊:“新闻,新闻,比利时前线大战,我军获胜,儒贝尔将军负伤。”

    约瑟夫见前面很是拥挤,便干脆停下马车,喊住那个报童,从他手中买下了一份报纸。

    “怎么,前线出什么事情了吗?”范妮问道。

    “我看看……啊……新闻上说得不够清楚,好像是我军又一次击败了奥地利人,不过儒贝尔将军在战斗中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伤势如何都没有说。希望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约瑟夫说道。

    新闻上的内容当然是真的,不过关于儒贝尔受伤的情况,上面确实没有说明白。其实,儒贝尔是被一枚自己人的“小甜瓜”炸伤的。

    热月政变之后,军工生产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和破坏。儒贝尔的军队开始越来越缺乏“小甜瓜”。倒是对面的奥地利人总有小甜瓜呼呼呼地扔过来。所以儒贝尔前面吃了一系列的败仗。

    不过最近,一些新的兵工厂开始运转,新的有着各式各样的商标的“小甜瓜”开始大量的进入部队。在得到充足的“小甜瓜”之后,儒贝尔帅军发起了反攻,靠着更胜一筹的散兵力量他再次击败了奥地利人,并迫使他们撤退。但也就在这一战中。一个法军士兵在距离一贯喜欢在前沿指挥的儒贝尔不远的地方向敌军投掷“小甜瓜”,却没想到,这枚不姓波拿巴的“小甜瓜”的引信似乎不太对劲,才刚刚一拉,“小甜瓜”就直接在他手中爆炸了。这个倒霉的法军战士自然是当场牺牲,就连儒贝尔将军,也被一枚弹片击中,身受重伤。

    当然,这些消息,约瑟夫是在此之后,从富歇那里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艰难

    约瑟夫将范妮送回了家,老子爵还表示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随后约瑟夫告诉他们,自己明天就要离开巴黎,暂时回土伦去了。

    “啊?波拿巴先生,为什么要去土伦这种乡下地方?”老子爵吃了一惊,“如今巴黎也不像以前了。”

    约瑟夫知道,地域歧视这东西,在整个世界,整个的历史长河中,都是普遍存在的。

    就像在后世的东大吃国的帝都人眼里,所有的外地都是“底下”,而在所有的魔都人眼里,所有的外地都是乡下一样。在大多数的巴黎人眼里,法国除了巴黎,其他的任何地方,不管是里昂还是马赛,都既是底下,也是乡下。不但那里的老百姓都是乡巴佬,就连贵族都不例外。一位住在巴黎的子爵,绝对要比一位家在外省的伯爵高贵。一些人宁可在巴黎穷死,也不愿意去“外省乡下”。

    “工作上的需要。毕竟,我现在的身份还是军人。”约瑟夫回答道。

    “啊,这样的确是没办法。”老子爵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下来……那么,你打算经常回巴黎吗?”

    “是的,我会经常来巴黎的。”约瑟夫看了范妮一眼。

    “那也好,年轻人总是想要在外面去冲锋的。能记得经常回来也不错,不像阿芒那个混蛋,只知道写信,却一直不肯回来。”

    就这样又说了两句,约瑟夫便告别离开了。范妮把约瑟夫送到门口,约瑟夫看到四面没人,便一把抱住了范妮,还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干什么?爸爸看到了的……”范妮涨红了脸,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你的声音太小了,你爸爸听不到的……”约瑟夫一边说,一边将范妮抱得更紧了。范妮轻轻地挣扎又挣扎不开,又不好用力挣扎,想要再说什么,又被他用嘴唇堵住了嘴巴,只好先随便他占点便宜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分开来。

    “都怪你,爸爸会看出来的。”范妮说。

    约瑟夫只是笑。

    “你要经常给我写信,不要忘了我……”

    “嗯……”

    “还有,要经常回来看看……”

    “好。”

    “对了,你说有些文件要给我的呢?”

    “明天早上,我送过来,随便带一个……一个人来见见你。”约瑟夫说,“他是个很有门路的人,你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事情,都可以找他帮忙。”

    范妮敏锐地觉察到约瑟夫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便问道:“那是个什么人,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不,我和他不是朋友,只是合伙人。那个家伙姓富歇,是个很厉害,甚至很危险的家伙。当然,你不用担心,他的危险性是针对政治方面的,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对你难道没有什么危险性吗?怎么能说和我没什么关系呢?”

    “啊,至少目前,他和我们是在一个阵营里面的,他的危险性,也不是针对我的。”约瑟夫伸手摸了摸范妮的小脸道,“嗯,我给你的东西,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慢慢处理,不要急,反正短时间内,至少好几年内,我们应该是用不上这些东西的。”

    “嗯……”

    约瑟夫便又吻了范妮一口,然后便上了马车。

    一直望着马车在街口转弯处消失,范妮才关上门。刚关好门,才走回前厅,就听到小客厅中传来老子爵的声音:“是范妮吗?过来一下……”

    第二天一早,富歇就依照约定来到了约瑟夫的住处。约瑟夫将一个小袋子递给富歇。富歇接了过去,里面沉甸甸的。

    “正宗的‘波拿巴小甜瓜’,一共二十枚。”约瑟夫说,“要数一下吗?”

    “不用了。”富歇说。

    “那好,我和你一起往范妮那里去一下,让你们也认识一下。我不在巴黎的时候,很多事就要托你照顾了。”约瑟夫道。

    两个人上了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约瑟夫和富歇都下了车,约瑟夫上前敲门,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了。范妮紧接着就出现在约瑟夫面前。

    因为有外人在场,两个人自然都必须非常的有礼貌。约瑟夫将另一位约瑟夫介绍给范妮,然后将一个手提袋交给了范妮,然后对她说:“这东西不急,你可以慢慢来,不要累着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约瑟夫便告辞离开。不过他并没有直接离开巴黎,而是先去了一趟战争部。

    战争部中,卡诺正在为军饷发愁。法国到如今已经征召了差不多一百万的军队,军饷自然也成了一笔大支出。罗伯斯庇尔还在的时候,不管是通过什么手段,罗伯斯庇尔总算是保证了军队的供应。而如今,新建立的督政府却连这都难以保障了。虽然在数字上,他们拨给军队的钱比以前多了好几倍,但是……该死的……他们拨过来都是指券。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卡诺这时候,也只能采取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了。那些没打仗的军队就先忍耐一下,那些在不太重要的方向上打仗的军队也需要先忍耐一下,优先保证北方正在打仗的军队。

    即使是这样,军需的问题也让卡诺头疼。

    没了军代表,那些军需品的品质完全控制不住了,各种偷工减料弄得军队怨声载道。比如某些兵工厂生产的刺刀,为了减少成本,不但将热处理过程完全省略了,而且使用的材料也大成问题。有的刺刀你用手都可以把它掰弯——当然掰弯之后,你还可以用脚把它踩直,倒也算得上是便于维护。还有一些,倒是掰不弯,可是在训练中,仅仅是刺了几个草人,就断了好几根。不过,这种也有好处,直接就不用再维护了。

    还有因为偷工减料而炸膛的火枪,还有因为引信问题而不知道什么时候炸的“小甜瓜”,嗯,除了儒贝尔将军遇到的那一枚秒炸的“小甜瓜”之外,还有从法国人那里扔到奥地利人那里,然后一直在地上冒烟,就是不炸,一直到法军挺着刺刀冲过去了才炸开的。

    好在法国的商人还是有商业道德的,他们不但把这些劣质玩意儿卖给法国人,也一视同仁的卖给了其他国家的人。据说在普鲁士那里,连续有三枚“小甜瓜”在没有人拉的情况下,放在那里,自己就炸了,一家伙死伤十多人,弄得普鲁士士兵纷纷抗议,拒绝使用法国制造的小甜瓜。

    然而考虑到“小甜瓜”之类的玩意儿的技术机密多半保不住,毕竟如今知道它的体面人太多了。万一那个体面人收了人家的钱,做了不体面的事情,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只有法国人一家用假冒伪劣产品了,你说这多让人着急!

    所以一见到约瑟夫,卡诺就表示:“约瑟夫,你怎么还在巴黎?赶紧回土伦,先给我建一个靠谱的兵工厂出来,至少,先弄一批质量可靠的‘小甜瓜’出来!真是见鬼!动作要快,要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北边就撑不住了!”

    “有这么严重吗?”约瑟夫问道,“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多了。”

    “那是账面上的而已。”卡诺道,“如今我们缺钱,能动用的军队数量甚至比人家还少!”

    “还有,回去告诉拿破仑一句,从下个月起,他的部队的军饷就要消减。”卡诺又道。

    “见鬼,消减多少?”约瑟夫赶紧问道。

    “减少到目前的三分之一。”卡诺说。

    “你这是养军队?拉扎尔,这么点军饷,养小鸟都不够!这么点钱,别说训练了,就是单纯吃饭都不够呀!别的部队可以艰苦一点,但是咱们不能自己伤了自己的根基不是?”约瑟夫赶紧据理力争。

    “其他军队,只要不在战场上的,都削减到了原来的四分之一,甚至更低。”卡诺说,“实在是没钱了呀。”

    “拉扎尔,这样的话,会毁了军队的士气的。而士气高,也是我们的军队最重要的优点之一。如果连这都没了,单靠法国一个国家,是没法对抗几乎整个欧洲的。”约瑟夫皱着眉头道。

    “是的,是的,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是上帝,我没法说一声‘要有钱,于是就有了钱’。能够让拿破仑那里还有三分之一,已经是我费尽力气的结果了。”

    约瑟夫听了,叹了口气道:“拉扎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你知道,军队是暴力机构,手里是有枪的。他们不比普通人,他们不会老老实实地挨饿的,如果这样的话,弄得不好,军队会变成匪帮的。”

    “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卡诺说。

    “拉扎尔,你说我们从南部向意大利发起攻击怎么样?”约瑟夫突然道,“就算军队要发疯,也让他们到人家的地盘上去发疯吧。”

    “你想把我们的军队变成成吉思汗的游牧民?”卡诺道。

    “不不不,我们不会变成游牧民的,我们到意大利,是去打土豪,分田地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410/ 第一时间欣赏法兰西之狐最新章节! 作者:奶瓶战斗机所写的《法兰西之狐》为转载作品,法兰西之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法兰西之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法兰西之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法兰西之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法兰西之狐介绍:
一个天然怂的工科男,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穿越到了大革命之前的法国,而且成了未来的拿破仑皇帝的大哥。他是顺势抱住这条大腿,从此混吃等死;还是抓住这个机遇,去开创属于自己的伟业呢?法兰西之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法兰西之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法兰西之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