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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权色全文阅读

作者:彼岸三生     江山权色txt下载     江山权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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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雨秋兰

    南宋孝宗乾道元年,早春三月,是个草长莺飞的时节,滁州风光秀丽春意盎然,细雨淋淋更添了几分诗意。

    在清流县城南隅有一处荒弃小院,虽是狭小却是十分的整洁。方石堆砌的桌案旁,一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木然地望着春雨零落的天空。

    叶宇,是他名字,一次意外,让他灵魂横跨千年,来到这个群雄并起的南宋王朝。成了少年郎他,在试着接受这个世界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废了。

    这幅身躯的主人与他同名同姓,叶家在滁州也算得上是大姓,叶梦庚与叶梦新兄弟二人以茶叶、瓷器经商,打下了诺大的一份家业,而叶梦庚则正是叶宇的父亲。

    半年前叶梦庚夫妇二人先后重病身亡,其弟叶梦新便暗中勾结官府霸占了兄长家业。接着以叶宇并非叶家子孙为由,将叶宇扫地出门。

    叶宇几次愤恨欲要讨回个公道,最后非但没有得偿所愿,反被凶恶的叶梦新打断了双腿。半年来由于没有足够的钱资诊治腿伤,乃至如今落下残疾的病根……

    就这样静静的凝思着,任由雨水浸湿泛白的青衫。此刻他恨自己时运不济,重生在一个穷困潦倒的废人身上。

    吱呀!

    院门轻轻地打开,走进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此时少女的云鬓已经被雨水打湿,右手环抱着硕大的木盆显得很是吃力。

    少女抬眼见叶宇正躺在院中,情急之下将木盆丢在了一旁,来到近前慌忙关切道:“少爷,春寒雨水伤身,您大病初愈淋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少女说着便伸出玉臂欲要搀扶叶宇进屋,可叶宇却一动未动,自嘲道:“如我这般模样,又与生死何异?”

    叶宇的话虽是轻声低语,却是透露着自己的愤恨与绝望。少女闻听也是黯然无声,双眸中噙着泪,用恳求的语气安慰道:“少爷放心,待秋兰攒下钱资,定会请名医给少爷医治腿疾!”

    晶莹的两行清泪,仿佛一颗颗水晶珠子从少女的双颊落下,叶宇有些心疼伸出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少女神情突然一紧,显然被被叶宇的动作惊了一下。但却没避让,任由叶宇有些笨拙的帮她拭去泪水。

    “谈何容易!”说到这里,叶宇不竟黯然神伤。

    叶宇此言不是无的放矢,尚且不说如今家境能否攒下钱资,即便能请来名医恐怕也是枉然。

    他虽然不精通医理但也颇有了解,自己这双腿已经时隔半年之久,腿骨已然愈合成结,想要恢复行走可谓是难比登天。况且如今他所处的是宋朝,医疗水平相较于后世显然是落后很多!

    “即便少爷……此生不能行走,秋兰也会终生侍奉左右,做少爷的拐杖!”少女将叶宇冰凉的右手握在手心,被雨水打湿的俏脸上露出决绝之色。

    沉静中的叶宇内心突然猛地一怔,他缓缓地直起身来看着眼前,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面庞,心中尤生一种久违的暖意与感动。

    眼前的少女名唤秋兰,是当年叶宇母亲身边的贴身婢女。自从叶宇被赶出叶家之后,所有的亲友的都离他而去,唯独秋兰依旧悉心的照料着他这个废人。

    为求生计过活,秋兰不辞辛苦的日夜劳碌,由曾经府上衣食无忧的丫鬟,成了终日劳作的浣衣女。

    “何苦呢?”叶宇低头看着秋兰皲裂粗糙的双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秋兰的样貌虽算不得倾城美人,但也是个清丽脱俗的少女,不愁嫁不了一个安稳人家。记忆中叶宇曾将卖身契交予秋兰,也是希望秋兰恢复自由之身有个归宿。可让叶宇没有想到秋兰依旧不离不弃,执着地照料着他这个残疾之人。

    “夫人对秋兰有救命之恩,如今夫人与老爷仙逝,秋兰又岂能置少爷于不顾!”秋兰说到动情之处,竟不由泪如雨下抽泣起来。

    叶宇闻言沉默良久,眼中渐渐有了湿意,最后恣意地仰天狂笑起来:“叶宇,你还奢求什么?秋兰即可如此执着为你,你又岂能轻易放弃?没了双腿你还有千年智慧,命运在自己手中,你又有何惧?”

    仰天自问,是问如今的自己,也是问曾经的叶宇!

    “少爷,您这是……”秋兰被叶宇突如其来的癫狂吓得可是不轻,思忖三日前少爷的大病之后一直言行诡异,莫非是病根还未有除去?

    “秋兰你放心!自此我再也不轻言生死便是!”笑声渐止,叶宇轻轻地拍着秋兰的手安慰道。

    叶宇的话,顿时让秋兰由悲转喜。看着少爷眼中迸发神采,秋兰喜极而泣不能自已。边用衣袖擦拭泪水,边含泪而笑道:“嗯,少爷……”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此时小雨已停,西方的天际处挂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

    繁嚣落定,狂躁归静,回首前尘已是过眼云烟,叶宇如今所要面对的是如何生存。自身所居住的两间房舍曾是叶家的产业,叶梦新自从霸占了兄长家业之后,本想将其收回以绝叶宇后路。

    但碍于名声,于是便假作仁义的将其赠与残废的叶宇。不过叶宇也庆幸这位叔父仁义一回,否则自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这一日午后,叶宇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执笔勾勒着一张张草图,并不时的在草图的空白处留有标注。让叶宇感到欣慰的是,这幅身躯的主人虽是残疾之人,但满腹的学识着实让他惊叹。

    起初叶宇还担心在书写文字上有障碍,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叶宇思忖若不是身有残疾,参加科举考试也定能博得一个好功名。想到这里叶宇不禁停下笔,暗自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涩,又伏案认真的动起了笔。

    突然叶宇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他抬头向院门看去时,却看到秋兰抱着木盆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叶宇见状不禁眉头微皱,放下笔正要开口询问缘由,一名青衣小厮踢开虚掩的院门,凶神恶煞的闯了进来。紧接着伴随轻微的咳嗽声,院门外漫步走进一名公子。

    叶宇凝目望去,见此人年纪约二十岁左右,生得倒是相貌堂堂。头上戴着缨子帽儿,身穿绿罗锦衣腰束锦带,手里摇着洒金折扇衬显几分儒雅。

    可是当叶宇看到此人的眼神时,心中却生出几分不悦,因此此人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秋兰。此番此景叶宇已然心中明了,定是秋兰在归来的途中,遇到了这位好色之徒。

    “这位公子,不知莅临寒舍所为何事?”叶宇虽大致猜出了此人的来意,但仍旧一脸和善的询问。

    绿衣男子丝毫没把叶宇的话放在心上,依旧用炽热的眼神盯着秋兰。秋兰见绿意男子慢慢的向她靠近,惊慌的她先是将手里的木盆向绿意男子掷去,随后便疾步跑到了叶宇的身旁。

    木盆并没有如愿的砸中目标,绿衣男子只是轻轻地一侧身便躲了开来。直到此刻,绿衣男子的眼中才看到叶宇!

    “你是何人?”绿衣男子副趾高气昂的率先发问,轻摇折扇只是瞥了叶宇一眼,便不屑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叶宇一听这话顿时乐了,心道这主与客的位置是不是颠倒了?于是冷冷一笑道:“这位公子想必也是读书知礼之人,这主客之分难道不懂吗?这话应该由我这个主人先问才合适!”

    “少爷,这登徒子想……”

    秋兰此刻委屈的眼圈泛红,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本想向叶宇述说其中原委,可是话刚说一半,却被叶宇挥手打断。秋兰虽不明其意,但仍委屈的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此时绿衣公子还未有搭话,一旁的小厮却指着叶宇的鼻子,甚是鄙夷的骂道:“我家公子爷能垂问与你,已是对你莫大的荣耀!你可别不识抬举!”

    “哦?叶某命薄福浅消受不起!门在那里,请自便!”叶宇虽不愿招惹是非,但是见着主仆二人着实是太过嚣张,此事事关秋兰,他不由得言语冷厉强硬起来。

    叶宇的话激怒了小厮,青衣小厮凶神恶煞的正欲上前予以教训,秋兰见状便挺身护在叶宇的面前。俏脸通红的瞪着对面青衣小厮,愤怒中带着惊慌娇斥道:“不许伤害我家少爷!”

    绿衣公子见状初是一愣,随即眼中贪婪之色更胜。给一旁的小厮递了个眼色,小厮便知趣地退到了一边。接着轻轻一笑,合拢折扇傲然道:“在下陆铮,阁下是?”

    秋兰的方才护主之举,叶宇颇感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感动,随后对秋兰轻声劝道:“秋兰,你先退在一旁!”

    待秋兰不情愿的退到一旁,叶宇凝视对面的陆铮片刻,这才拱手道:“在下叶宇!”

    陆铮点了点头,接着用折扇一指叶宇身旁的秋兰,用平淡的语气问道:“这秋兰既是阁下婢女,今日本公子有意买下这婢女,不知你可否割爱?”

第2章 别无选择

    陆铮的话,让一旁的秋兰顿时紧张起来。她惴惴不安地看向叶宇,由于紧张不安,双手相互扭捏已显得泛白。

    “陆公子,你买不起!”叶宇左眉不经意的微微一动,冲着对面的陆铮揶揄道。

    “大言不惭,我家老爷乃是本县知县,公子爷想要得到的东西,整个清流县无人不双手奉上,岂会买不起你小子身边的一个婢女?”

    小厮的嚣张,使得叶宇心生不悦。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眼前的陆铮竟是知县陆坤之子。随即叶宇把心一沉,对陆铮郑重道:“那是自然,秋兰并非货物,乃是叶某至亲又何谈估价?纵使是金山银山放在叶某面前,也不会改变初心!”

    话音铿锵有力,字字掷地有声,秋兰竟不由的湿了双眸。‘至亲’二字,让她觉得曾经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陆铮没有想到叶宇竟然如此决绝,丝毫不留余地,于是冷言微怒问道:“哼!看来你是执意不愿割爱了?”

    “恕难从命!”

    “你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公子爷,让小的教训这不开眼的东西!”小厮说着便捋起衣袖,准备再次上前替陆铮教训叶宇。

    这一次叶宇没有沉默,而是开口冷厉喝道:“怎么?未经屋主允许,私闯民宅已触犯宋律!如今还要强取豪夺,陆公子,既然你父乃是本县知县,想必你也明白知法犯法的后果……”

    “本公子无需你提醒!”陆铮双目微眯露出冷冷寒光,随即摆了摆手示意陆三退在一旁。

    “叶某虽定居本县时日不长,但也听闻本县县尉刘大人,乃是执法刚正的好官……”

    叶宇说话一向习惯点到为止,清流县县尉与知县二人政见不合,已不是什么秘密。陆坤身为知县生性贪婪精于揽财,而县尉刘远山却恰恰相反,身为县尉掌管一县治安,行事刚正不阿颇有民望。此时叶宇将刘县尉搬了出来,是提醒陆铮不要恣意而为。

    果然,当陆铮听到刘县尉的名字,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神情甚是古怪。想必平日里这位公子爷,因为刘远山的缘故没少受到掣肘。

    沉吟片刻之后,陆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即对着身旁的陆三吩咐道:“将少爷我的玉麒麟拿来!”

    陆三不敢怠慢,赶忙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一个绿绸包裹的东西,恭敬地递交在陆铮的手上。

    叶宇不知陆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将征询地目光投向秋兰。结果让叶宇失望的是,秋兰也是一脸茫然不知其中缘由。不过叶宇虽不知陆铮此举所谓何意,但是他能感觉到,这陆铮不是轻易罢手之人。

    果然,陆铮接过绿绸布包之后,对着叶宇说道:“不日便是家父寿辰,这玉麒麟乃是本公子选中的祝寿之礼。不曾想途经永安街市被你的婢女碰碎,叶宇,此事该如何解决?”

    “你!你胡说!明明是你故意贴近……,况且我也未有碰碎你的什么玉麒麟!”秋兰此刻是又羞又恼,俏脸涨红的辩驳道。

    叶宇虽然难辨陆铮所言真伪,但见陆铮一副阴测测的模样,便明了陆铮是有意刁难,于是沉声问:“可否将玉麒麟与叶某一观?”

    陆铮没有拒绝叶宇的要求,随即将绿绸布包交予叶宇。当叶宇轻轻打开布包后,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麒麟玉,在手心泛着丝丝绿光,的确是块上等的好玉。

    不过也正如陆铮的所言,这块麒麟玉真的是摔碎了。观看其裂缝与碎裂之处,也皆是新伤痕。

    “少爷,他冤枉……”

    “陆公子,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叶宇此刻脸色有些阴沉,不顾秋兰的解释,拧眉冷眼直视对面的陆铮。

    陆铮环顾整个废旧地院落,最后冷笑道:“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赔偿,此麒麟玉价值两百贯!你赔得起吗?”

    “那第二个选择是什么?”沉默良久的叶宇,想知道陆铮后续的伎俩。因为两百贯钱不是小数目,以他目前的处境是根本赔不起。

    “第二个选择是,只要你置办一桌赔罪宴席,这玉麒麟损毁之事,本公子也可以宽宏大量不予追究!”

    就这般简单!?叶宇不相信眼前的这个陆铮,会如此宽宏大量。于是沉声问道:“不妨说来听听!”

    陆铮阴测一笑,随即便接着道:“这赔罪宴不可过于寒酸,明日午膳之时,摆上一百碗酒,九十九道菜肴!且这九十九道菜的食材,必须是涵盖天上飞禽,地上走兽,水里游物……如此方显诚意!若是这两个选择你均无法做到,可别怪本公子不给你等机会,得用你的婢女作抵押!”

    “少爷,他这是故意为难!”秋兰没想到陆铮会出如此难题,对于平民百姓而言,这那里是给他们机会,如此豪奢的宴席无非是逼人绝路。

    叶宇也是为陆铮的要求感到震惊,这两个选择,对于他而言等于没有选择。陆铮的真正意图,无外乎是冲着秋兰而来。这一刻叶宇陷入了沉思之中,他需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这个难题。

    就在陆铮不耐烦,正要催促的时候,叶宇突然愁容尽褪,直视陆铮郑重问道:“陆公子所言,当真作数?”

    “当然!”

    “那好!立字为据!若是叶某如期置办赔罪宴,此事永不追究!反之,则如你所愿!”叶宇提高声音说着,随后拿起石桌上的毛笔写起了字据。

    叶宇自信的举动,让陆铮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陆铮本以为用赔偿作为要挟,能让叶宇主动让步,不曾想叶宇会做出如此选择。此刻他不明白叶宇何来自信,就凭这等落魄家境也想置办宴席?

    就在陆铮思量揣测之际,叶宇已经写好了两份字据,随后对着陆铮笑道:“陆公子,请!”

    “哼!本公子倒要瞧瞧你如何收场!”陆铮说着便执笔在两份字据上签了名字。

    “既然如此,那陆公子请回,明日正午可来寒舍赴宴便是!”叶宇将其中一份字据墨迹吹干,随后将其放入袖中。对待陆铮主仆二人,他下了逐客令!

    陆铮身为知县之子,在清流县不说是横着行走,县里的乡绅士族也是和善以待,何曾如叶宇这般冷言相对。

    “哼!我们走!”说着便一收折扇,甩袖离去。

    走出宅院之后,跟随其后的陆三忿忿不平嘀咕道:“公子爷,何不让小的教训那小子一顿,也好替您出一口恶气!”

    陆铮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狠狠地踢了陆三一脚:“你以为本公子不想教训那可恶的叶宇?你没听到他搬出了刘远山吗?”

    说到这里,陆铮愤恨的咬牙切齿,愤恨自语道:“自从那刘远山任职县尉之后,本公子何曾恣意逍遥过。这刘远山处处与我陆家作对,本公子若不有所收敛,岂不是让那刘远山抓住把柄?”

    被陆铮狠踢一脚的陆三,有些趔趄的连连称是,紧接着便谄媚提议道:“小的看得出公子爷很中意那个婢女,不如今夜……”

    “你猪脑子是不是,这不是明显招惹嫌疑吗?况且那姓叶的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对于陆三这个书童提出的馊主意,陆铮是极度的失望。

    说着拿出墨迹未干的字据,脸上露出自信一笑:“本公子倒要瞧瞧,那姓叶的如何置办!不是扬言金山银山不换秋兰吗?既然不肯让步,本公子此举便要让你倾家荡产!”

    “少爷为何不直接以索赔为由,迫使那姓叶的小子就范?”

    “哼!那玉麒麟是如何损毁的,难道你不知晓?若是此事那小子狗急跳墙争纠起来,定会对簿公堂节外生枝。届时若是让所有人知道,本公子为了一个女婢行诬陷之举,岂不是有损名誉?”

    将字据放入袖中,继而接着成竹在胸道:“如今这小子既然与少爷我签了字据,到那时……”

    “到那时,那姓叶的小子置办酒宴不成,公子爷便可抱得美人归!”陆三嘿嘿一笑,接过陆铮的话谄媚道。

    陆铮志得意满的得意一笑:“你小子,总算说对了一次!你去调查一下这主仆二人的来历。另外派几人在此盯梢,若有异动及时回报!”

    “公子爷英明!”

    ……

    与此同时,在院落里,秋兰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沉默不语,通红的脸上尽是愧疚之色。她知道今日若不是因为她,也不会发生让少爷为难的事情。

    叶宇见秋兰如此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你这丫头,平日里少见你去永安街!这一去,竟遇到个登徒子!”

    永安街是县城最为繁华的街市,在叶宇看来,是少女的心性驱使秋兰去了永安街。女人大多最爱逛街,这是千年来的定律。

    “少爷,对不起……”经叶宇这么一说,本就通红的俏脸更是晕红,声音犹如蚊蝇。

    “无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知道那玉麒麟破碎与你无关!”

    不过话说到此处,叶宇却平静地对着秋兰道:“即便与你有关,我也不会怪你!休要说什么一块麒麟玉,纵使是大宋玉玺那又如何,摔就摔了!”

    叶宇的真挚之言,使得秋兰神情为之动容。过了许久,微微颤抖的娇躯才得以平复。最后贝齿轻压下唇,甚是担忧道:“可是那陆铮所要求的酒宴,根本不是我们能够承办的。此事皆因奴婢而起,少爷……”

    “不必多言,既然我已应下此事,便自有应对之策!那陆铮生性风流,岂能让你堕入火海!”叶宇一边收拾图纸,一边出言安慰道。

第3章 无言以对

    留仙酒楼位于城中永安街繁华地段,时至正午时分更是客似云集。楼下虽是熙熙攘攘喧嚣不止,而楼上却是极具雅致格外安静。

    临靠着大街的一处窗前,桌前二人对坐饮酒,其中一人正是陆铮。而与陆铮对坐之人,一身锦缎白衣眉目和善。此人面容俊美,姓潘名之所,在清流县素有声名。

    此刻潘之所端起酒樽准备饮下,却不由的露出了笑意,随即又将酒樽放回了桌上,接着自言自语道:“陆兄昨日醉春楼慷慨之举,着实让潘某佩服!”

    潘之所的话,使得陆铮的面部不由一僵,随后干咳了一声,尴尬道:“没想到此事也传入了潘兄的耳中,你我之间也无需掩饰什么,昨日醉春楼摔玉之举,到今日陆某仍旧后悔不已……”

    “也不尽然,为博得美人芳心,那块玉麒麟虽是你留作祝寿之物,但能得美人芳心也算碎得其所!”

    陆铮却是无奈一笑,接着用埋怨的语气道:“潘兄若是肯帮我,我有何至于如此?以潘兄之才定能连破三关,助我赢得芊羽姑娘的芳心……”

    “陆兄此言差矣,既然那芊羽姑娘以才学会友,陆兄此举岂不是有舞弊之嫌?”潘之所话到这里,神色却格外的认真起来。

    陆铮却颇为不屑,无趣地打开折扇,继而撇了撇嘴道:“这规矩中,可没说不能携带参谋之人!潘兄,你我同窗一场,难道就不能相助于我?”

    见潘之所丝毫不动声色,陆铮又接着道:“况且那芊羽姑娘既然是以诗会友,想必才华不在潘兄之下,何不随我一起见上一见?”

    潘之所闻言初是一怔,接着放下酒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向自负才高的潘之所,倒是被陆铮的一席话说的有了意动。

    原来醉春楼近日买进一名才貌俱佳的女子,此女子名唤柳芊羽,入驻醉春楼三日,便已经独占花魁之名。一时之间富家子弟与风流才子,无不风闻而来希望一睹佳人风姿。

    但该女子放出话来,要以诗会友,卖艺不卖身,设下三关考校众人。过关准见者,可听乐抚琴观摩才艺,与之谈诗论画!;低俗不雅者,那不好意思,只能闻其声却不得一见。

    昨日陆铮在醉春楼因不见到柳芊羽,借着酒意将随身携带的玉麒麟摔碎,以此表达对柳芊羽的心意,不过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潘之所虽然与陆铮曾是同窗,但行事风格却十分迥异。烟花柳巷之事,被潘之所一向视为鄙夷之列。

    正在潘之所沉思之际,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青衣小厮出现在二人面前。

    “公子爷,小的回来了!”此人正是陆铮的书童陆三。

    陆铮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问道:“有何动静?”

    “回公子爷的话,未有丝毫动静,只看到那个婢女秋兰上街沽了一壶酒!”

    “什么,未有丝毫动静?莫非那叶宇不将本公子的话放在心上!?”听了陆三的回话,陆铮露出满脸不信的神色。

    但随后却恢复了平静,饮下杯中得意道:“也好,既然那小子主动认输,倒是省了我不少心思!可曾查清那小子的背景与来历?”

    陆三微微躬身,认真回道:“小的已经查清,那叶宇原是本州来安府叶家子弟,只因父母双亡被其叔父夺去家业,如今双腿已残居住于此,贫困潦倒由那婢女浣衣过活生计。听说这叶宇并非叶家子弟,故此才被逐出了叶家……”

    陆铮听着陆三娓娓道来,最后却是阴测一笑:“是不是叶家子弟,不过是霸占家业的手段。不过这样也好,本公子可以毫无顾虑了!”

    “公子爷英明!”陆三又恰合适宜的拍起了马屁。

    潘之所坐在一旁听着陆铮主仆二人的对话,不由心生疑惑,于是放下酒杯问道:“陆兄,你这是……”

    “额呵,潘兄有所不知,昨日陆某在醉春楼可谓是败兴而归,不曾想竟在这街市之上,见到一位容貌甚佳的浣衣女……”

    陆铮一说起昨日的偶遇,顿时兴趣盎然口若悬河。不仅向潘之所讲述街市上与秋兰相遇之事,还将之后与叶宇打赌经过也毫不保留的说了出来。

    陆铮说起此事可谓是眉飞色舞,可潘之所听完之后却是眉头微皱,随后沉声道:“陆兄,此举有些强人所难,况且那叶宇既然身有残疾,若无婢女照料又如何生活?”

    “哈哈哈!潘兄总是杞人忧天,这天下穷苦之人甚多,手足不便者也是不少,既然这些人能存活于世,那叶宇又为何不可?”

    陆铮听完潘之所的话,不禁嘲讽的大笑起来,接着又道:“有些人天生就是贱民,正如婢女、仆人一样。天生有贵贱,又岂能怨得了他人?”

    “陆兄……”

    “陆三,少爷我说得对不对?”潘之所刚要说话,陆铮却予以打断,将话题抛给了陆三。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陆三有些措手不及。随后略显尴尬的陆三,谄媚的笑道:“公子爷说的是,小的天生命贱,能跟随公子爷,是小的一生荣幸!”

    “潘兄,事实如此!”

    陆铮得意一笑,随后看了看天,一收折扇道:“已至正午,潘兄何不随我一同前去?”说着便起身向楼下走去。

    潘之所看着陆铮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随后唤来一名随从,轻声低语了几句便也下楼独自离去。

    陆铮这一次是骑马而来,是想在回来之时载着秋兰而归。不得不说陆铮是风月之中高手,这骑马虽是一件难受的事情,但是这其中也有另一番妙趣。

    试想骑马若只为漫游,有美人共乘一骑。若美人坐卧于身前,是软玉入怀,处子之香存于鼻息之下岂不美哉;若美人坐拥于身后,是玉臂环腰,玉颜紧贴、双ru压背岂不妙哉。

    一颠一簸,意会不可言传矣……

    陆铮悠哉悠哉的在路上晃悠,不一会儿便来到叶宇的家中。走进院里,见叶宇正坐在石桌旁。于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叶宇,赔罪宴置备好了吗?”

    说完便不再理会叶宇,而是目光游走整个院落,寻找秋兰的身影。

    叶宇轻轻地掸了一下衣袖上灰尘,随后开口笑着道:“陆公子来得正是时候,酒席已经备妥!”

    “什么!?”陆铮闻听此言不由为之震惊,他转过头看向陆三,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陆三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一副委屈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叶宇轻轻地拍了拍手,随后秋兰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秋兰手里端着盛满菜的陶制碗,来回游走于厨房与石桌之间。不一会儿功夫,本就不大的石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碗。

    陆铮抬眼看向石桌,见桌上摆了十一碗菜,所用食材皆是韭菜。陆铮见状不禁眉头一皱,脸色难看的向叶宇发问:“这便是你准备的酒席?”

    “正是!有何不妥?”

    叶宇的回答让陆铮神情一滞,随后开口大笑起来:“叶宇,制备不齐酒席又何必如此伎俩?既然你不能完成之前的约定,那你可要愿赌服输!”

    “哦,是吗?陆公子以为叶某输了?”叶宇不置可否的冷冷一笑。

    “难道不是吗?”

    叶宇一指桌上菜肴,郑重回应:“菜肴在眼前,莫非陆公子有眼无珠?”

    “你!好你个叶宇!”

    陆铮被叶宇这句话彻底激怒,石桌上全是普普通通的家常素菜,与他要求的山珍海味可谓天壤之别。

    “哼!那本公子倒要洗耳恭听!”陆铮背负双手,死死的盯着叶宇,他倒要看看这叶宇能玩出什么花样。

    “昨日陆公子曾说,赔罪宴席上需有九十九道菜肴!且这九十九道菜的食材,必须是涵盖天上飞禽,地上走兽,水里游物……不知可对?”

    “不错!”

    “哈哈哈!”叶宇见陆铮如此笃定,不禁爽朗的笑了起来。

    陆铮眉头紧锁,沉声问道:“你为何发笑?”

    “笑你有眼无珠!”

    “你!……”

    叶宇不再与陆铮争辩,而是指着石桌上十一碗菜,问道:“这些菜蔬食材皆是韭菜而作,韭菜,亦是九菜,共有十一碗,岂不是就是九十九道菜肴?”

    “可这些都是素菜,本公子可是说了……”

    陆铮的话还未说完,叶宇便挥手予以打断。随后伸手指向其中一盘韭菜道:“这是麻雀炒韭菜,乃是天上飞禽,名为声名鹊(雀)起!如何?”

    “这……”

    “这是韭菜焖老鼠,地上走兽,名为罄竹难书(鼠)!如何?”

    “你……”

    “这个倒是耗费叶某些许功夫……”说着叶宇指向其中一碗道:“这是浮萍韭菜汤,乃是水里游物,名为平(萍)步青云!陆公子,你看如何?”

    蹬蹬蹬!

    陆铮连退三步脸色极为难看,此刻的他气的青筋直冒,吃惊与愤怒相交织让他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渐渐地平复气血,恶狠狠地瞪着叶宇:“叶宇,就算你取巧做到了这一点,但你可别忘了,之前你我约定的酒宴之中,还有一百碗酒!”

第4章 一场好戏

    对于陆铮的发难叶宇并未有丝毫意外,而是从衣袖之中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白瓷碗。这时秋兰已经从房中将酒壶拿了出来,之后在叶宇的示意下,将酒水倒入白瓷碗中。

    “陆公子,请!”叶宇眉目平淡如常,示意陆铮坐下饮酒。

    经历了之前的事情,陆铮早已提高了警惕,见叶宇如此镇定自若,他便反复的在口中嘀咕,思忖这叶宇会不会再用谐音取巧手段过关:“一百碗……一百碗……一白碗!”

    当陆铮将目光锁定桌上的白瓷碗时,顿时恍然大悟明白其中的玄机。于是冷冷一笑,从袖中取出昨日的字据冷哼道:“叶宇,方才你用谐音蒙混,只怪本公子低估了你,既然这字据上也没有明文规定细节,因此本公子权当你是过关……”

    陆铮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继而冷哼道:“然而这字据上可是写着一百碗酒,却不是你一只白瓷碗就可以蒙混的。这‘百’与‘白’本公子可是看得真切,字据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陆铮的冷嘲热讽,叶宇仍旧置之不理,而是端起碗中酒水请呷了一口,随后才讪笑道:“陆公子多虑了,叶某并无此念!”

    “那你是认输了?”此刻陆铮的言辞已经不似之前的那般坚定,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叶宇并不简单。

    “不,陆公子误会了!”叶宇摆了摆手,随后郑重道:“若是叶某没有猜错的话,想必陆公子已然知晓叶某背景!”

    “哼!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个丧家之犬!”

    “你!……”

    一旁秋兰闻听此言顿时杏目圆瞪,欲要替少爷反击陆铮,却被叶宇出言制止。

    露出一丝苦笑的叶宇又何尝不想出言反击,然而他却深知自己所处的环境。也正如陆铮所言,他的确是丧家之犬,而且还是一个被打断双腿的残废。

    不过这些屈辱,对于如今地叶宇而言都算不了什么。曾经一身戎装军人之姿,最后却被战友出卖走进了监狱,前后的反差已经让他尝尽了酸甜苦辣。

    “既然陆公子已然知晓,那叶某也省下解释的功夫。叶家在本州商贾之中乃首屈一指,所涉及行业众多叶某就不一一叙述,不过其中尤以瓷器为主……”

    叶宇说着,便伸手去把玩盛着酒水的瓷碗,接着又道:“我大宋瓷器南北分明,因此有‘南青北白’之说,而南方尤以景德尤为盛名。滁州位于江南,白瓷对于南方而言较为贵上许多……”

    “哼!这个道理本公子自然知晓!你绕了一个大圈,究竟想说什么?”

    “当年家父见此中大有利润可图,于是便耗费巨资设置瓷窑作坊。可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出窑九十九套瓷器皆不如人意,唯有最后一套碗瓷达到标准。

    家父为了将这第一百套瓷器留为纪念,因此在其中一个精致瓷碗上刻下了一字,以示我叶家瓷窑来之不易!”

    叶宇将过往之事说到这里,然后将碗中酒水饮尽,继而将白瓷碗翻转过来。陆铮凝目向白瓷碗的碗底看去时,一个刻于碗底的‘百’字映入眼帘!

    叶宇指着碗底的‘百’字,继而平静道:“家父生前将此物交予叶某,是希望叶某遇事百折不挠。挫折九十九,总有坦途时!此物并非珍贵之物,但叶某却受益终生……”

    当陆铮看到瓷碗底部的‘百’字时,他知道这一次他又无力还击了。有这么一只叫‘百碗’的碗,盛上酒水可不就是一‘百’碗酒吗?

    陆铮无力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接二连三的被叶宇蒙混过关,他是既愤恨叶宇的狡猾,也自嘲自己被别人当做猴一样的耍。

    见陆铮沉沉着脸漠然不语,叶宇开口沉声道:“陆公子,此事叶某希望就此了结,还望你不要再多生事端!若是你再咄咄逼人,此事叶某愿意与你对簿公堂,那玉麒麟之所以碎损,是有人故意摔碎而并非秋兰碰碎!陆公子,你以为叶某不知?”

    “你!……哼!叶宇,本公子不会就此罢休!”陆铮说着狠狠地瞪了叶宇一眼,随后一甩衣袖愤恨离去。

    看着陆铮主仆离去的背影,叶宇却感到十分的无奈。虽说昨日他所看到的玉麒麟裂痕是新伤,但是从碎裂的程度与角痕,叶宇可以肯定,玉麒麟损毁并非是掉落所致,而是有人用力掷于地上所为。

    这些对于精通力学的叶宇来说,当时他就已经看出了端倪。但是他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是非,可世事总是难料。

    如今虽然智退了陆铮,可是这份积怨已然结下。谁也无法预料将来陆铮会如何报复,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少爷,你真聪明!”如今陆铮在叶宇面前败退而回,最开心的当属秋兰。

    叶宇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随后从椅子背后取出昨日绘的图纸,开口道:“秋兰,你拿着这份图纸,前往沈木匠那里,让他打造一副轮椅!”

    “轮椅?”秋兰歪着脑袋,看着图纸上复杂的线条,疑惑之心更甚。轮椅她听说过的,只是从来没有见过罢了。

    叶宇轻轻的点了点头:“嗯,有了轮椅,家中琐事我也可以分担一些,有空之时,也可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对于秋兰的新奇叶宇并不感到意外,虽然轮椅的真正记载是在南北朝,但是却并未真正得到普及与改良。况且自己所绘制的图纸,是根据自己后世轮椅的雏形设计,要比现今的轮椅要实用很多。

    叶宇抬眼望了望天空,困在院中这么久,也是时候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了。

    时光如流水一样,不知不觉从身边流过,这一日天气晴朗,秋兰推轮椅载着叶宇向永安街而去。一路上叶宇浏览着古代的街道与酒肆,眼中除了应有的新奇,更多的是一种莫名号期望。

    新的生命,也是新的开始!

    不知不觉便来到街口,秋兰推着轮椅在一处成衣铺门口停下,叶宇抬头看了一眼门头牌匾,上书‘修衣扬身’四个大字,字体俊秀有力似有唐朝柳公权的几分火候。

    叶宇曾对古代历史颇有研究,尤其是对宋代尤为热衷。这成衣铺与布庄可谓是一脉相承,布庄主要以卖布料为主,而这成衣铺就是裁缝制衣以及买卖服饰的地方。

    叶宇示意秋兰继续向前走,可秋兰却丝毫没有动步的意思。叶宇不明其意,于是侧过头欲要询问。

    “少爷,您这身衣衫早已破损,不如进去添置一身新衣!”未等叶宇说话,秋兰便已然开口。

    叶宇闻听此言,却是无语笑道:“你这丫头,为了这幅轮椅已耗费不少储蓄,如今整个家中开销全靠你浣衣支撑,还是减小开支为好!”

    说着便要自己滚动轮椅前行,可是纵使叶宇如何用力都不得前行半步,因为秋兰抓住椅背往后拖曳。

    “少爷,布料早已买了,你若是不添置新衣服,岂不是浪费了?”

    “什么?已经买了,我为何不知晓此事?”叶宇闻听此言颇为一愣,于是将目光紧紧地盯着秋兰,他需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兰有些紧张地低着头,将这其中的原委与叶宇述说。叶宇听完之后却是感到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去责怪还是予以疼惜。

    原来在叶宇病重的这些日子里,秋兰每日的浣衣量是以往的三倍。看着少爷整日里消沉不语,她知道少爷是因为双腿而失魂落魄。所以她就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攒够诊金,请城里最好的大夫医治少爷的双腿。

    如今看着叶宇已不在消沉,欣喜之余的秋兰决定给叶宇添置新衣。由于自己不会裁缝做衣,为了不让叶宇埋怨她,所以从布庄买了布就暂存在成衣铺。如今手中有结余钱资,可支付裁缝做衣的手工费,这才向叶宇说明此事。

    “少爷,秋兰知道错了,可您这衣衫已泛白皱旧……”秋兰见叶宇沉默良久没有说话,以为是在怨她擅作主张,于是带着不安的心解释道。

    “那一日,你来永安街,就是为我卖布料做新衣?”叶宇的声音有些低沉,神情复杂的问秋兰。

    见秋兰没有说话,叶宇便已经知晓了答案,随后愧疚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走吧,我们进去看看……”声音低沉而轻微,之后他低着头没有再言语。

    秋兰推着轮椅向铺子走去,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向叶宇介绍着这家成衣铺。据秋兰的讲述,这家新开不久的成衣铺所裁制的衣裳,款式多样且价格低廉,深得城里百姓的喜爱,因此,店面虽小却客流如织。

    当二人来到铺子里,却发现气氛有些异常,因为这大堂内没有一位客人,反而多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为首之人一身青衣,身形精瘦双目微眯,正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一名老者。

    紧接着精瘦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一拱手,率先开口道:“听说苏掌柜技艺精湛,任何人的衣服都能做,因此今日李某特意带了个人来,还望苏掌柜为这位故友做件衣服!”

    苏掌柜拱手还礼,温和笑道:“李掌柜客气了,你我二人皆是同行,既然是李掌柜你的故友,又何须苏某献丑?”

    “诶,苏掌柜此言差矣,谁人不知您的手艺本县独一?”姓李的精瘦男子,摆了摆手继而故作谦逊道:“李某自认技艺不精,还做不了这位故人的衣物!”

    说罢,不待苏掌柜回应,他一拍手,几个家丁立刻从外面用绳子牵进一个女人,这女人的手被绳子系着,刚一站定身子,就立刻从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异味,家丁们立刻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一旁观看的叶宇也是眉头微皱,这股异样的味道,让叶宇有种想吐的冲动。不过叶宇对于这个裹得如粽子般的女人,倒是生出一丝好奇。

    这个姓李的男子,到底要如何为难苏掌柜,叶宇对此很感兴趣。出门难得遇到争锋相对的场面,于是吩咐秋兰将他推到一旁角落,随后便饶有兴致的看着堂内的这场好戏。

第5章 量体裁衣

    苏掌柜一瞧此女子,不由眉头一皱,这女人裹得像个粽子一般,连头都用布条给缠起来了,只露出了鼻子和一双眼睛。若不是观其体型与布缝隐现的发丝,恐怕都很难辨人是个女子。

    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这女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长满了泛红的疙瘩,十指怪异地地扭曲着。忽然,轻捏胡须的苏掌柜似乎明白了什么,慌忙抬起衣袖掩盖口鼻,连连后退指着那女人,一脸惊惧地说:“她、她……”

    “不错,她是个麻风病人!”姓李的精瘦男子笑意连连地说着,“您看她一身破衣烂衫的,多寒碜哪!李某有心为她做件新衣,可李某铺子里的裁缝没什么本事,均不敢给她量体裁衣。听说苏掌柜艺高人胆大,因此特来叨扰……”

    店铺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是越聚越多。此时众多看热闹的街坊,一听眼前女人竟患有麻风病,顿时骚动起来,“哗”的一声全部躲在了远处。

    不过众人都并没有走开,而是在远处观望。因为谁都知道裁缝做衣裳,首先要丈量尺寸,不近身又如何丈量?可眼前这女人所患的可是要命的麻风病,一近身就会传染,于是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苏掌柜,不由为苏掌柜捏了一把汗……

    叶宇在一旁听着众人窃窃私语,终于得知这成衣铺的苏掌柜名叫苏全忠。而今日来寻事的精瘦男子名叫李桐,李桐在这清流县城也有几个铺子,十余年来生意倒也红火。

    但自从苏全忠在这永安街,开了‘修衣扬身’成衣铺后,李桐的生意就日落千丈。俗话说同行易生怨恨,因此李桐便将一切责任归咎到了苏全忠的身上。故而今日才带着店里的伙计,上门故意刁难苏全忠。

    叶宇闻听这女子身患麻风病时,也是感到一阵恶寒。心道这李桐这一招可谓用狠至极,麻风病传染极为迅速,只要与患者有过接触,就有可能染上麻风。

    “李掌柜,这玩笑可开不得,这麻风病人理应移交官府隔离,你将其领到苏某这里,岂不是为难苏某?”苏全忠见李桐洋洋得意,心中虽是愤怒但也只能和气推让。

    可李桐却不依不挠,冷冷笑道:“苏掌柜,这玩笑怎可开得?李某确实是有心来求助啊,要是您做成了,李某甘愿拜您为师……”

    话到此处,李桐却话锋一转,阴测测的郑重道:“可要是您做不成,就得拜李某为师,李掌柜以为如何?”

    李桐此言一出,使得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起来,而苏全忠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他看了看那麻风病人,又看了看围在门口看热闹的街坊,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

    苏全忠知道,若是此时认输就得拜李桐为师。这尚且是件小事,但自己这间成衣铺的招牌算是砸了。可若是今日不认输,就得给眼前这个身患麻风病的女人量体裁衣。麻风病的传染仅次于瘟疫,他又岂敢上前丈量尺寸?

    就在此时,帘栊一撩,从后堂走出一名少女,一袭长裙风姿卓越,身材婀娜,但眼神却有女子少有地凌厉。少女缓步来到近前,瞥了一眼李桐等人,继而开口道:“爹爹,既然李掌柜有意请教,不如由女儿代劳,为李掌柜故友丈量尺寸……”

    “月芸,不得胡闹!”苏全忠一听女儿的话,顿时紧张的呵斥道。

    “可是爹爹,难道就让他们奸计得逞吗?”少女被父亲呵斥,上露出一脸的不乐意。

    李桐却在一旁冷哼道:“奸计?苏小姐还请慎言!谁人不知你父亲,有‘苏一裁’之称?既然有此盛名,就得有常人所不能及的胆魄与本事!”

    苏一裁?角落里的叶宇露出疑惑之色,直到身后的秋兰在他耳边低语讲述后,他才知道苏全忠这个名号的由来。

    原来苏全忠不但手艺精湛而且有独门绝活,那就是裁剪布料恰到好处。一剪子下去,大致的衣形就已经显现,因此有苏一裁之称。

    这倒让叶宇想到了一句话: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李桐的反击,顿时让苏全忠父女二人哑口无言。李桐得理不饶人,面对围观的众人,朗声问道:“苏掌柜,还请尽快作出决定!”

    “爹爹……”苏月芸被父亲抓住了手臂,焦急地恳求父亲能让她为麻风女丈量尺寸。

    苏全忠此刻神色黯淡了不少,虽然他很想保住店铺的招牌,但是麻风病的厉害让人谈之色变,他又岂能让女儿亲身涉险。钱财与名誉皆是身外物,性命却只有一次,所以他决定向李桐认输。

    于是苏全忠将女儿拉到了身后,向李桐拱手黯然道:“李掌柜如此为难,苏某技艺不精,只得……”苏全忠说着,就要委身下跪行拜师之礼。

    “只得接下这活儿!”就在李桐为此洋洋得意之时,从人群后方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声音平淡且不卑不亢。

    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顿时为之愕然,最为惊讶的当属苏全忠。当众人循声望去时,叶宇坐在轮椅上,正由秋兰推着进入堂内。

    “你是何人?”李桐没想到就在成功之际,半道上冒出这小子。

    叶宇平静地看了李桐一眼,继而拱手道:“在下叶宇!”

    李桐拧眉紧锁,脑中不停地搜索着这个名字。直到最后,对这个名字他也没有丝毫印象。于是冷哼道:“你方才说,愿意接下这活儿?”

    “正是,李掌柜有何不妥?”

    原本叶宇本不想多生事端,所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但是他最见不惯仗势欺人之辈,行商做生意即便是竞争,也要摆在台面上公平较量,玩这些不上台面的手段,着实是让叶宇感到不齿。况且从众多街坊的口中,他也听出了苏家父女的口碑不错。也正是出于这些原因,他才决定出手相助。

    “哈哈哈!就算李某准许你这不怕死的小子,替苏掌柜解围,但凭你这一身残疾,恐怕也不便丈量吧?”

    见叶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李桐竟不由的大笑起来。围观的众人也是哄堂大笑起来,试想一个站不起身的人,给人丈量尺寸又谈何容易。

    苏全忠起初还是惊喜非常,但当他看到叶宇是个残疾时,心中也是颇为不忍,于是开口劝阻道:“这位公子,好意苏某心领了,此事……”

    “苏掌柜言重了,此事既然让晚辈遇到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叶宇摆了摆手,接着平静道:“若是晚辈能完成此事,还望苏掌柜答应晚辈一个条件!”

    苏全忠对于眼前少年的话心生怀疑,但是见其眼神坚定,又不像是毫无把握之人,于是郑重道:“叶公子请讲,只要苏某能办到绝不推诿!”

    叶宇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晚辈只希望今后苏掌柜,裁卖衣服之时,在不亏损的前提下,尽量降低价钱卖于本县的百姓!不知苏掌柜可否答应晚辈?”

    今日一路走来,叶宇看到了楼阁酒肆,更看到了喧闹繁华的街市。但是他也看到了一些街角、道路旁的阴暗处,三五成群的行乞之人。

    都道两宋繁华富足,乃至整个五千年来,唯独宋朝经济繁荣达至顶峰。可是却没有人去追究这些繁荣的背后,到底是不是饿殍遍地。

    所谓的繁荣富足,不过是大量的财富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后世的史学家从文字中,看到的是由少数富人撑起的繁华假象,却不知阴暗的背后仍是贫苦无依。

    况且他自身想要添置衣物,都要斟酌思量良久。可想而知如今的繁华宋朝之下,还有多少人衣不蔽体?所以,此刻叶宇才有了这种想法,虽是只是杯水车薪,但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叶宇的话虽然很轻,但是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是格外清晰。方才还对叶宇报以讥笑的众人,此刻都开始陷入了沉默,叶宇的这个建议,如润雨无声的打动了众人。

    站在苏全忠身后的苏月芸,探出头来看着平静的叶宇,美眸之中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好!苏某答应你!”苏全忠对于叶宇提出的条件没有反对,反而用赞赏的目光,看待眼前这个平静如水的少年。

    李桐憋了撇嘴,捏了捏嘴角尖细的小胡子,不耐烦道:“叶宇,你既然非要充当英雄,那就少说废话,请!”

    “嗯!那就开始吧!”

    “叶公子,这是量尺,公子多加小心……”叶宇正要示意秋兰推动轮椅,苏月芸却手持量尺出现在他的面前。

    叶宇看了苏月芸一眼,随即只是点头致谢。接着便由秋兰推动轮椅向麻风女靠近,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叶宇而移动。可是让众人感到失望的是,叶宇并未上前用尺子丈量,而是在距离麻风女两米处停了下来。

    紧接着秋兰推着轮椅绕着麻风女转了一个圆,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众人怔怔的看着叶宇,不知道眼前的这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李桐见状,以为叶宇不敢靠近麻风女,于是便冷冷地嘲讽道:“怎么,害怕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夸下海口自取其辱?”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叶宇却表现的十分平静,缓缓抬头看向苏月芸:“苏小姐,还你量尺……”

    苏月芸失望的接过量尺,正欲转身退回,叶宇却突然开口道:“有劳苏小姐做个尺寸记录!”

    “什么!?”

    惊疑未定的苏月芸,手中的量尺险些掉落。众人闻听此言,也是为之一惊。而这时,叶宇已经缓慢有序的曝出了衣服的尺寸。

    “若是裁剪禅衣(衬衣),上衣,长二尺二寸;衣袖,三尺一寸;袖宽……腰宽……下裳,长二尺六寸;裳下摆,宽四尺二寸;若是裁剪外衣,上衣长……”

    一连串的衣服尺寸从叶宇口中娓娓道来,让在座的众人无不震惊当场。其中不乏有人张大嘴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叶宇。

第6章 待价而沽

    看一眼就能测量出这女人的肩宽、袖长、腰围,实在是让众人感到匪夷所思。叶宇的表现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即便素有‘苏一裁’的苏全忠,也被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在场的众人,均是怔怔的看着场中的叶宇,心中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质疑。于是纷纷又将目光,转向了一脸愕然的李桐身上,希望从李桐身上得到证实。

    李桐从惊愕中反应过来,随即色厉内荏佯作镇定道:“哼!你随便说出几个尺寸也想过关,李某又怎知你是不是蒙混众人?”

    “李掌柜,是你将此女带来,想必手中早有裁剪衣物的尺寸。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叶某蒙混大家,那就请李掌柜与诸位稍等片刻……”

    叶宇说着便转过头来,面向苏全忠温和道:“以苏掌柜的手艺,半个时辰内裁剪缝制两件简单衣物,想必是轻而易举!”

    “若有明确尺寸,裁缝两件衣物不在话下!”此刻苏全忠虽然对叶宇道出的尺寸抱有怀疑,但是如今已是唯一的机会,他也别无选择,因此他宁愿相信眼前少年说的尺寸是真的。

    苏全忠说着便从柜台上取来布匹与裁剪用具,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他‘苏一裁’的绝技。苏月芸则跟随一旁替父帮衬,裁剪缝补的工序,在父女二人的手中显得如此协调与默契。

    叶宇看着苏全忠手中剪刀,剪裁曲直有度且恰到好处,不禁暗自赞叹‘苏一裁’之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李桐与围观的街坊也是很少看到苏全忠亲自操刀,于是纷纷都瞪大了眼睛观瞧。

    不一会儿工夫,两件根据叶宇所说尺寸裁缝的衣物,便摆放在众人的面前。此时叶宇冲着李桐道:“李掌柜,若要检验叶某所说尺寸真伪,让你的这位故友试穿便知。不过此女子既是李掌柜故友,试穿之事,还是由李掌柜的人代劳为好!”

    叶宇的话音刚落,跟随李桐而来的几名家丁,顿时躲得远远地。眼下被绑的麻风女若要试衣,就需要解开层层裹步,而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很容易被传染,所以家丁们甚是默契的纷纷躲开。

    李桐见状可谓是愤恨不已,可也是无可奈何。正如叶宇之前所言,其实在他来此之前,曾对麻风女的衣服尺寸有了大致的了解。而叶宇方才所报出的衣物尺寸,也大致与他掌握的数据相符。

    可是他不想认输,因此才违心的质疑叶宇。认为即使衣物做了出来,也没有人敢上前让麻风女试穿。可是李桐没有想到的是,叶宇竟然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竟然将这个烫手的事情交给了他。

    李桐瞪着叶宇久久未有出声,脸色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最后李桐却突然一改常态,笑容可掬拱手道:“小兄弟以眼为尺的绝技,着实是让李某大开了眼界!佩服佩服!”

    “额……李掌柜客气了!叶某献丑了!”叶宇没想到这李桐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是雷电交加,转眼间却是风和日丽。

    李桐却是摆了摆手,毫不吝啬夸赞之词道:“小兄弟过谦了,今日李某输的是心服口服,改日李某登门拜访,还望小兄弟不吝赐教才是……”

    说到这里,李桐突然话锋一转,对着一旁站立的苏全忠,冷言道:“苏掌柜,今日李某输在这位小兄弟之手,并非你苏全忠之功!此事就此作罢,告辞!”

    李桐说着一拱手,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随后几名家丁牵着麻风女,尾随其后也离开大堂。围观的街坊对叶宇以眼为尺的绝技,可谓是啧啧称奇。最后还是苏全忠好言相劝遣散众人,这才使得成衣铺内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待众人散去之后,苏全忠这才向叶宇拱手一礼感激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大恩大德苏某没齿难忘!”

    “诶,苏掌柜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呵呵,叶兄弟过谦了,这以眼为尺的绝技,可是我们裁缝一行可望而不渴求的本领!叶兄弟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本事,前途不可限量啊!”苏全忠轻捋胡须,一脸羡慕地看着叶宇说道。

    “裁缝一行的绝技!?”叶宇听着苏全忠的话,是越听越觉得糊涂。

    方才他之所以能够道出衣服的尺寸,除了他本身对几何立体学有很深的造诣外,还有就是他曾经在后世的博物馆里看过宋朝的女服,其中铭牌上也清晰地标注着尺寸。

    否则即便他能够用目测计算出尺寸,可若是对宋朝女服款式不了解,也不能如此精确地测出麻风女的所穿衣物尺寸。所以,今日他能够做到这一点,与其说是他理科超乎常人,倒不如说是一种巧合。

    如今叶宇不明白的是,自己的这种巧合,为什么到了苏全忠口中,就成了裁缝这一行业的绝技呢?难道古人真有的有以眼为尺的本事?

    叶宇这一番沉思,在苏家父女的眼中,认为是叶宇不愿多提及此事。苏全忠在裁缝这一行业滚打多年,对于行业之中的诸多隐晦也讳莫如深。而苏月芸当得知叶宇所用的,是裁缝行业中绝技时,除了艳羡之外,更是对叶宇尊敬有加。

    此刻的叶宇很想向苏家父女解释,但是见眼前二人笃定的样子,他也只能放弃了解释的必要。况且这未必不是一件坏事,从方才李桐所表现的态度,就已经让他有了初步的打算。

    叶宇轻轻地咳了一声,便将话题转移到了添置衣物上。苏全忠为了表达对叶宇出手相助的谢意,不仅赠送衣物还诚邀叶宇在他的店铺坐柜。苏全忠赠送衣物布匹,叶宇是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并且还给秋兰添置了几件衣裳。不过对于苏全忠的诚意相邀,叶宇却婉言谢绝了。

    待送走叶宇主仆二人后,苏全忠站在店铺门口看着消失于视野的背影,不禁深深一叹道:“若有此子相助,又何愁在清流县立稳脚跟?”

    苏月芸缓步走到近前,美目望着远方,神情复杂自语道:“他之所以拒绝爹爹,因为他想待价而沽,我们的诚意看来还不够!”

    苏全忠闻听初是一愣,随后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轻捋胡须轻声低语道:“还是月芸你看的透彻,为父还是低估了此子的心思……”

    ……

    苏家父女的对话,叶宇自然不得而知,一路上秋兰像个欢快的喜鹊,向叶宇问东问西,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家的少爷,如今越来越让她崇拜了。

    “少爷,你的双目真厉害,一眼就能量出那麻风女的尺寸!”秋兰一想到今日少爷在众人中威风的情形,就美滋滋的合不拢嘴。

    “雕虫小技而已……”叶宇正要在秋兰面前得意一番,却突然感到后脑勺枕着两个软绵绵的东西。

    嗯?这是什么?或许是方才用眼过度,伤到了大脑神经,导致反射弧慢了许多,致使他没有去细想。随即叶宇惯性的转过头来,想要看个究竟。

    咛嘤!

    叶宇侧过脸时,却见秋兰犹如触电般的向后退了半分。看着满脸通红的秋兰,又见眼前略显饱满的胸脯,叶宇惯性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秋兰见叶宇如此模样,更是面红耳赤后悔不迭,方才由于喜悦的忘乎所以,竟不经意的将身子向前倾了一些……

    秋兰玉颜霞飞羞涩低声道:“少爷……”

    “额……那个……我这头发许久没有清洗,担心发丝太硬扎到你!对,就是这样!”此刻叶宇终于反应了过来,随即为了掩饰尴尬,赶忙转过头去,接着感叹道:“秋兰,你真的长大了……以前你还很小……”

    叶宇这话不说还好,话音刚落,秋兰更是羞红的快滴出水来,十五岁的年纪,对于男女之事已然有了朦胧了解。叶宇这一语双关的话,秋兰还是能够听得出其中深意的。

    秋兰难为情地低着头嗯了一声,低声开口道:“回去秋兰就打水,伺候少爷沐浴洗漱!”

    叶宇干咳一声便没有说话,回味起方才头枕软酥的感觉,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他发现自己无论后世还是今生,对待感情或是女人,都不能像处理其他事情那样镇定,更谈不上什么游刃有余,这或许与自身的性格内向有关。

    回去的途中,秋兰问起苏全忠邀请叶宇坐柜一事,对于叶宇的婉言拒绝她很不明白。毕竟能够在成衣铺坐柜,所得工钱要比浣衣来的轻巧。有了足够的钱资,也好诊治少爷残废半年的腿上。

    对于秋兰的不解,叶宇却是露出一丝微笑。他何尝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但是这并不是他所要的。既然有了这个契机,他就必须借此机会,为自己与秋兰寻一个安身立命的基础。

    一个成衣铺的坐柜,每月的工钱能有多少?即便是工钱颇丰,但始终是仰人鼻息。如今所有人认为他有以眼为尺的绝技,那么裁缝这一行业中,就不乏有人高价请他。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价又何止一个坐柜伙计所能相比?

    因此现在的他,只需在家中静等即可,所谓待价而沽便是如此。出门之时,他还在思量自己该如何在宋朝安身立命,如今这误打误撞的相助之举,反而让他找到了突破口。

第7章 一起白头

    事态的发展果然如叶宇所料,当日成衣铺以眼为尺的裁衣量体,经众人私下里纷纷传道之后。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小院,如今却成了城中商铺老板的聚集之所。

    当今之世,因为朱熹还没有发迹,故而后世有名的程朱理学,还没有正式的发展到鼎盛。但是理学自程颢、程颐二人之后,这种理学思想一直在慢慢的酝酿。

    也正因为如此,南宋较之于北宋而言,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桎梏更加严苛,尤其是到了之后的明清,就更加形成一种禁锢。由于这种思潮的蔓延与盛行,使得男女之间相处多了几分顾忌。

    这种思潮的对与错尚且不论,但是对裁缝这一行业而言,叶宇这种能以眼为尺的本领,是他们如今迫切急需的。平民百姓裁布做衣尚在其次,尤其一些豪门富户的大家闺秀,想要做身合适的衣裳也要丈量尺寸。虽有专门的裁缝女工,但是其中也有着诸多不便。

    可若是能够在不触碰身子的前提下,就可以量出尺寸裁缝衣裳,这是任何人都十分期望的。因此清流县所有裁缝行业的老板,对叶宇都是志在必得。

    其中不乏有不少人抱有质疑的态度,毕竟没有亲眼所见也很难信服。对此叶宇也只能故技重施,以解除众人心中的疑虑。

    待叶宇送走李桐之后,便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闭目休息,这几日嘴皮子犹如跑火车,应对了一个又一个商铺东家。此时秋兰从厨房端着茶壶,轻声捏步来到近前。

    “穷处闹市无人问,富住深山有远亲……”叶宇微眯着眼,右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咯咯咯!少爷真会说笑,如今哪里来的富裕?”秋兰一边笑着,一边给叶宇斟茶。

    叶宇嘴角微微上扬,轻轻道:“以后会好起来的……”

    放下茶壶,秋兰习惯性的站在叶宇身后,有些不解的问:“少爷,算上方才离去的李掌柜,已经是第四个,您决定答应那一家?”

    “那一家?”叶宇缓缓睁开双目,直起身来端起茶盏,吹了吹萦绕的热气:“既然得不到我所要的,又为何要选择他们?”

    “可是那李掌柜给出的条件很优厚,少爷您为何有意推脱呢?”

    “他?”一提李桐此人,叶宇不禁冷冷一笑:“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终究难成大器!与之为伍,实在是祸福难料!”

    秋兰回想起之前成衣铺的事情,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叶宇见秋兰神色有些踌躇,于是安慰道:“不用担心,该来的总归会来!秋兰,你这茶煮的是越来越好了!”

    “是吗?”得到叶宇的赞许,秋兰甜美一笑甚是开心。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院门外传来一阵轻而有序的敲门声,叶宇示意秋兰前去开门。

    秋兰将院门打开,发现门前站立的是一名女子。眼前女子秋兰并不陌生,正是当日在成衣铺里见过的苏月芸。

    “苏小姐,您这是……”

    苏月芸莞尔一笑,甚是知礼道:“月芸今日特来拜访叶公子!”

    “哦,苏小姐请进!”

    秋兰引苏月芸向院中走来,叶宇见状并不感到意外,而是率先拱手寒暄道:“原来是苏小姐莅临寒舍,实在是让叶某始料未及!”

    “叶公子客气,当日相助之恩岂敢有望,故此受家父所托前来探望!”苏月芸施身还礼,浅笑回应道。

    “请坐!”

    “多谢!”

    “……”

    一阵寒暄之后,苏月芸屏退跟随而来的婢女,叶宇见状便知是该步入正题的时候了。于是示意秋兰暂且退下,石桌旁仅留二人品茗相谈。

    “近日贵宅可真是车水马龙,叶公子有何感想?”苏月芸看了叶宇一眼,接着轻声询问道。

    “感想?不过是‘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八个字罢了!”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道出了天下人的本心,这一点是苏月芸之前没有想到的。她没有想到,叶宇会看得如此清晰透彻。

    “看来叶公子是深有感触,但不知叶公子有何打算?”

    叶宇知道,苏月芸这是在问自己的选择,因此故作茫然感叹道:“不瞒苏小姐,叶某至今仍十分茫然无措!”

    噗嗤!苏月芸掩面一笑:“叶公子,为何不能与小女子坦言呢?”

    叶宇闻听此言,缓缓抬起头看着苏月芸,凝声问道:“苏小姐何出此言!?”

    苏月芸与叶宇对视了一眼,随即又很快地低下了头:“叶公子这几日一直未有做选择,想必是这几家给出的条件不合公子的意。我苏家虽家小业小,但只要叶公子愿意,一切都可以商榷!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以小女子看来,叶公子也是有意于我苏家,否则也不会几日来未有抉择……”苏月芸笑意中带着自信,十分笃定的说道。

    “苏小姐,看来你直到今日才来,也是有意为之,是要探一探叶某的心思……”叶宇没有想到,眼前的苏月芸竟然如此深谙人心,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他很欣赏苏月芸的判断能力,但是被人看穿了心思,总是感觉很不痛快。见苏月芸含笑以对甚是自信,于是又接着道:“不过,苏小姐要知道,人心是最容易变的!”

    苏月芸见叶宇露出不悦的神色,依旧镇定自若不以为意,接着抿嘴一笑道:“人心善变,小女子自然懂得,但对于城内众多商贾而言,我苏家势微也无实力一争,这才直到今日才登门拜访!今日前来,小女子是带着诚意而来!”

    “哦?多少?”叶宇漫不经心地问。

    “我苏家愿与公子合作,每月盈利公子可占四成!”

    “四成!?”叶宇听到这个数目,心中不由的暗暗吃惊不少,思忖这苏家父女倒真是大方。

    但是如此优厚的待遇,自然不会轻易得到,于是叶宇冷静之后沉声问:“说说你们的条件!”

    叶宇的沉稳表现,让一旁观察的苏月芸颇为赏识,继而回应道:“条件只有一个,希望公子能够教授小女子,如何做到以眼为尺!”

    “你与他们的条件倒是如出一辙!”一想到之前几拨人的条件,不由得讪笑无语:“我倒是想教授你们,但又谈何容易?”

    这其中涉及到立体几何学,比例换算……这一连串的后世数学知识,又岂是宋朝简单算术所能相比的?想要能够做到这一点,恐怕真的要将后世的数学知识引入如今的宋朝。

    这个能实现吗?叶宇没敢去想,反正以目前的能力,他没有能力去想。否则就会被说成是歪理邪说,引发难以估量的后果。

    叶宇的担忧与沉默,在苏月芸的眼中就是‘技不外传’的表现。对于叶宇所说的学习艰难,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眼尺,要是轻而易举的学会,那也就不是奇迹了。

    “叶公子放心,只要您尽心相授,小女子定会勤加学习!”

    “那好!叶某答应便是!”叶宇很想向苏月芸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苦涩的咽了回去。

    如今事情已经谈拢,苏月芸急于将这个消息告知父亲苏全忠,因此只是闲谈了两句,便起身告辞。对此叶宇也没有挽留,在送走了满意而回的苏月芸后,叶宇发现茶水已凉,正打算轻唤秋兰添水,一转头却看到秋兰在远处的柳树旁,低着小脑袋撅着嘴,不停地摘叶子。才一会的功夫,脚下已经铺满一地。

    “喂!秋兰,我栽种的柳树,被你摘成秃子了……”叶宇看着已经枝叶尽毁的柳树,感到一阵的惋惜。

    话不说还好,这一说,秋兰的手上更是勤快了,转眼的工夫,又是一层柳叶散落在地。并且嘴里还不住的嘟囔着:“成了秃子正好,出家当和尚,省了剃头的功夫!”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院子本就不大,所以叶宇能听的一清二楚。秋兰的一番话倒是把叶宇逗乐了,于是笑道:“当和尚有什么好的,你家少爷可是六根不净之人!”

    “少爷是不是看上了苏小姐?”扔掉树枝的秋兰,神色暗淡的转身来低声问道。

    额……

    这莫名其妙的发问,倒是让叶宇觉得茫然。又见秋兰一副神色哀怨的样子,这才恍然明白了一些,于是佯作不悦道:“胡言乱语!”

    “可是她很美……”

    “没有什么可是!”叶宇强势地打断秋兰的话,随后自推轮椅来到秋兰近前,沉声的说:“秋兰,不该想的别想太多!”

    此言一出,秋兰顿时双眸泪如泉涌,紧要嘴唇委屈自语道:“是我想多了,少爷喜欢何人,与我这个婢女又有什么关系!是我不该想,不该妄想!”

    嘎!

    叶宇心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句话怎么就这么难解释呢。一向安静听话的秋兰,如今情绪如此失控,着实是让叶宇手忙脚乱。叶宇心中暗道:一句明显的话,怎么女人都能揣摩出千百个含义呢?

    不过这也让叶宇明白了秋兰的心意,见秋兰欲要掩泪离去,他急忙抓住手臂,随后一用力揽入了怀中。秋兰惊吓之后欲要挣脱,但叶宇却死死地抱住不放。

    “秋兰,听我说!我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你,那么当我终老睡去的那一刻,看到的也应该是你。我希望你能一直推着轮椅,和我一起走到白头……”

第8章 沐浴春天

    时间如流水一般缓缓而过,叶宇与苏家的合作关系确立之后,也是一门心思的融入其中。其中有不少人亲自接叶宇上门量体裁衣,一时之间,苏家的成衣铺生意更是红火,可谓是客似云来。

    叶宇之所以选择与苏家合作,其实也是出于多种因素考虑。苏全忠的成衣铺虽然在城中不算最高档的,但却最具有发展前景。况且最重要的是苏全忠的为人,让叶宇下了很大决心。

    在这期间,叶宇从苏全忠收集的《衣经》之中,还真的看到了上古记载眼尺的典故。这让叶宇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对古人的惊叹。看来,古人的智慧,实在是不容小觑。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宇除了工作之外,就是如期的教授苏月芸后世的数学知识。这对于只会简易算术的苏月芸来说,可谓是极难攻克的难题。叶宇看着整日里如小学生的苏月芸,也是无奈的露出苦笑。曾几次出言劝退,却不料这女子甚是执着,依旧坚持学习苦涩难懂的数学。

    不过这也让叶宇的生活,受到了苏月芸的严重干扰。只要叶宇不在店里,苏月芸就拿着叶宇撰写的书本,火急火燎地赶到叶宇住处。将所有的疑问与不解,一股脑的向叶宇这个挂名先生询问。

    叶宇生平最不喜欢的职业就是当老师,或许是当年的学生时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所致。因此对于苏月芸的勤学好问,时间一长就有一种想躲避的念头。

    暮春时分,天气渐渐地有了夏日的炎热,叶宇坐在打满水的木桶里,微闭双目安详的享受着片刻的轻松。这些日子里可真是忙坏了,虽说在店铺里不用他动手搬运物什,但单凭这脑力的消耗就让他有些吃不消。

    “少爷,您在桶里先沐浴,秋兰先去街市置买些东西……”自从叶宇当面表明心意之后,秋兰开朗了许多,整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嗯,早去早回!”叶宇一边擦洗着身子,一边对着门外的秋兰叮嘱道。

    叶宇虽然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但是对于婢女伺候沐浴的习俗,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即使秋兰曾有几次要在房中给他搓背清洗,但是他最终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叶宇侧过脸来看了一眼凳子上的猪胰子和皂角叶,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露出无奈之色。心道这沐浴不说什么沐浴液,连个肥皂都没有。每次洗澡沐浴都是用这两样东西清洗汗渍与污垢,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此刻叶宇想到了制造肥皂,不但自己以后沐浴不再用猪胰子,而且这其中也是一个很大商机。但是他也知道这制造肥皂并非说说这么简单,因此要好好地研究一番才是。

    或许由于太累的缘故,温热的木桶里,叶宇渐渐地的进入了睡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叶宇朦胧之中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起初他以为是梦中的幻觉,也并未太过在意。可随着一声女子的尖叫,将他从美梦之中惊醒。

    当他睁开双目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人影,思忖是自己真的有了幻听的毛病?可当他心绪稍安之时,低头一看不远处的地面上,多了一本不该在房间出现的书。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数学!

    这两个字在脑中一经闪现,叶宇顿时感到一惊,因为这本书是他为了教授苏月芸而撰写的。如今这本书散落在房间里,岂不是说,在他睡梦之际苏月芸来过这里?

    理通了自己思绪,叶宇也终于恍然明白,为什么朦胧之中听到奇怪的声音。低头看了一眼木桶中的自己,不由自嘲一笑,自己这副好身板都被看光了……

    “还在吗?在的话回应一声!”叶宇朝着房外高声问道。

    短暂地沉静之后,传来一句苏月芸的声音:“额……在,叶公子,月芸无意……擅闯……还望叶公子见谅……”

    叶宇听着苏月芸断断续续的讲述,一边吃力的起身穿衣服,一边有意缓解尴尬气氛道:“一惊一乍的,方才叶某做了个美梦,梦见周公要将女儿许配给叶某!正要拜堂成亲入洞房,却被你这一嗓子给惊醒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苏月芸听了叶宇的戏语之后,不由扑哧一乐,紧张地心情也平复了不少。之后又觉得自己没了矜持,于是又赶忙收敛笑意,郑重地歉意说:“方才月芸叩门多次却不得回应,又见院门虚掩并未上锁,以为公子有意回避,这才冒昧闯了进来,是月芸唐突了……”

    “答应你的事情,叶某定会尽心相授,又岂会故意回避?不过今日你将叶某的身子看光了,苏小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此时叶宇拄着一旁的拐杖,从木桶中出来向备好的衣衫走去。

    “我……我……我什么也没看见……”苏月芸情急之下,说起话来又开始结结巴巴了。若是叶宇此刻就在房外,定能看到当下苏月芸的俏脸,已是满脸红霞。

    叶宇却得理不饶人,有意开玩笑的接着问:“哦,没看见?那既然没看见,为何苏小姐会惊吓夺门而出?”

    “这……这……”苏月芸被叶宇连番相逼,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若不是她的那本数学书还遗落在房中,此刻她早已含羞逃离此地。

    此时叶宇已经穿上裤子,一时未有留意,竟将桌子上的衣物撩落在地。叶宇心中暗道一声晦气,接着便单手拄着拐杖,慢慢地蹲下身来,吃力地伸手去捡衣裳。

    可就在这时,由于木桶漏水,地面已有水渍,拐杖突然一滑。唯一的支撑失去了依仗,叶宇顿时觉得身子摇晃不定,根本不由自己支配,先是身子磕在了凳子上,随后才结结实实的摔倒在了地上。

    房中传来的落地的碰击声,以及叶宇摔倒时的惊呼声,这让屋外的苏月芸惊愕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叶公子,你……你没事吧?”

    “痛煞我也!”叶宇这一摔可是摔得不轻,过了许久才喘过气来。

    苏月芸一想到叶宇的双腿,双眸中的担忧更甚,只是略作犹豫,便不顾之前的尴尬冲了进去。

    进得房中一眼望去,见叶宇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满脸红霞的她,也顾不上此时的叶宇还赤着膀子,疾步上前就去搀扶。

    叶宇被苏月芸搀扶到了一旁的轮椅上,也是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幸好自己穿好了裤子,否则就真的糗大了。看了一眼俏脸酡红的苏月芸,叶宇赶紧拿过上衣穿上,以免这种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

    “额,多谢苏小姐!”

    苏月芸先是捡起书本,随即背过身去,面带羞意低声道:“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今日公子多有不便,那月芸改日再登门求教!”话刚说完,未有丝毫停留,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叶宇刚要张口说话,房中却已然没了苏月芸的身影,最后叶宇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舒舒服服沐个浴,不曾想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过让叶宇感到意外惊喜的是,自己的双腿虽然不能支撑在地,但是方才摔在地上的时候,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双腿带给他疼痛感。这就说明双腿并不是无药可救,起码神经没有坏死。这让叶宇对自己的双腿复原,又多了几份信心。

    而经历沐浴之事后,虽然叶宇也为当日之事感到有些尴尬,但是也没觉得有什么回避的。但是苏月芸却不一样,不仅在店铺中有意回避叶宇,平日里也不像往常那样勤于询问数学知识。

    苏家铺子的生意红火,自然会引起城中其他同行的不满。但是如今‘修身扬形’成衣铺,丈量尺寸有叶宇,裁剪缝制有苏全忠,此二人坐镇店中,其余众人即便想刁难也无从下手。

    铺子里客源不断,尤其是这几日最多,叶宇有些疲乏的揉了揉双眼,在一旁的桌案旁休息。这时苏全忠从后堂走了过来,端着一壶茶水,坐在一旁关切道:“累坏了吧,来,这是小女月芸沏的安神茶,贤侄不妨品尝一下!”

    “多谢!”叶宇斟满茶水自顾饮下,顿时觉得口齿生津,提神醒脑。饮完杯中茶水,不禁赞叹道:“好茶!”

    “看来贤侄也是茶中之客,这安神茶可是小女费了几个时辰,才煮了这一壶茶水,贤侄可是有口福喽!”苏全忠微微含笑,甚有深意的看了叶宇一眼。

    “额……呵呵!那是那是!”叶宇一听这安神茶是苏月芸所煮,不由得有些神情恍惚。

    “叶贤侄若是不嫌弃苏某鄙陋,可称呼苏某伯父,如此一来也显得亲昵了许多!”

    “晚辈父母离世,如今是孤单无亲,苏伯父此言也正和晚辈之意,只是晚辈身世贫寒,倒是有些高攀了……”

    苏全忠却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贤侄此言差矣,你如今还年轻,以后的成就又岂能因当下而论?倒是你苏伯父高攀才是!”

    “苏伯父过奖了,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说到这里,叶宇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言,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顾客的身上。对于这几日客人增多,叶宇觉得有些反常。

第9章 接手染坊

    对于叶宇的疑惑,苏全忠却露出一丝苦笑:“贤侄有所不知,三日之后就是本县陆大人寿辰。这几日客人很多,大多是为了添置新衣参加陆大人的寿辰……”

    经苏全忠一番解释,叶宇这才明白其中缘由。关于知县陆坤寿辰之事,这倒是让他想起了陆铮。当初陆铮以损毁玉麒麟为由,也曾提及过陆坤近日过寿一事。

    一说起祝寿的事情,苏全忠就是满是牢骚,甚至有些不忿地低声道:“咳,这哪里是办寿,这摆明了是敛财!只不过以过寿名义,显得冠名堂皇罢了……”

    叶宇听了苏全忠的讲述,这才知道清流县还有这么多的他不知道的事情。现今清流县知县陆坤,在清流县任职已有两年,今年年庚五十,已到知天命的年纪。

    这两年里,连同今年已是第二次过寿。去年以‘本命年’为由,在清流县广发请柬。俗话说得好,县官虽小但能压死人,因此请柬一经发出,清流县大小乡绅,商贾官吏纷纷予以道贺。

    今年陆坤刚到知天命的年纪,从年关过后就张罗着办寿宴之事。这可苦了清流县的商贾乡绅,每回祝寿都是无疑是场大出血。虽知是个无底洞,但是众人还不能不去,否则在清流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就会处处受到刁难。

    “苏伯父,小侄听闻本县县尉为官正直,难道刘大人就任由此风盛行不成?即便他无权过问知县敛财之罪,也该上报州府乃至朝廷……”叶宇在听了苏全忠的讲述之后,这个疑惑就一直萦绕心头,因此不得不问。

    苏全忠摆了摆手,甚是无奈道;“县尉刘大人确如你说,执法公正廉明,但据说知县大人背景很深,若要撼动何其之难?况且官官相护自古之理,谁又能管得了谁?”

    苏全忠的讲述不甚清楚,叶宇对此也很是理解。毕竟不是官府中人,其中的官僚链接也绝非苏全忠所能尽知的,不过叶宇根据这些,也能推测出一些东西。

    知县与县尉水火不容,却能够供职几年而彼此相安无事,这说明陆坤的背景不简单,而县尉刘远山也并非泛泛之辈。起码二人在州府,都有着裙带关系在支撑。

    如果再要往深一点推测,那就得跳过州府,直接上升到了朝廷的党派之分。据叶宇所知,当今朝廷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清流县这两个树枝末节,说不定就有着了关联。当然,这不过是叶宇天马行空的主观臆测,就连叶宇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虽然叶宇对陆坤明目张胆敛财很是不忿,但是俗话说得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地位、无身份、无财产的三无青年,陆坤就是想敛财也轮不到自己,又何必为此自寻烦恼。况且即便将来轮到了自己,一个商人财富再多,也只能如羔羊一样任由官府宰杀。

    之后二人闲谈起布匹供求的问题,经过了解叶宇才知道,清流县所有成衣铺用的布料,都是出自潘记布庄。潘家之富有,在清流县可谓是首屈一指,潘家单是布匹生意,名下的染坊就有三处。也正因如此,潘记布庄才能支撑整个清流县的布匹货源。

    “苏伯父,既然我们有成衣铺,为何不开设一处染坊,如此一来布匹来源可以自给自足之外,还可以供销其他店铺。成衣铺与染坊形成供求关系,这样其中也节省了不小的开支……”叶宇觉得这其中,大有可图之处。

    苏全忠呷了一口清茶,继而漠然道:“老夫又何曾不知这其中的利润,就连那李桐等人,也都深知开设染坊的好处!”

    “那为何……”

    “贤侄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开设染布坊耗费钱资并不大,但主要是缺少经验丰富的染布工人。一年前,老夫在城外买下一块地,也曾开设了规模不大的染坊……”

    话说到这里,苏全忠却是黯然地微微一叹:“可惜仅仅三个月就关了门,染坊所染的布料色泽暗淡不均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做成衣裳之后,一浸水就会颜色褪去!几水之后,呵呵,就成了名符其实的‘花布’!”

    叶宇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番经历,看来潘家的布匹生意,在清流县已经成了垄断。从近日他所接触的布料来看,即便苏全忠的染坊,所染的布料不掉色,也难以与潘记的布匹相比。因为就连后世见惯了布料的叶宇,也不得不佩服潘家出售的布匹质量上乘。由此可见,方圆州县的染布能手,已然尽归于潘家染布坊。

    叶宇沉默良久,最后才开口道:“苏伯父,小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

    “贤侄不必客气,只要老夫能办到的,贤侄尽管开口便是!”苏全忠对叶宇的印象极好,因此对叶宇他很是看重。

    “既然苏伯父的染坊久而不用,小侄想将其接手过来,不知苏伯父是否成全?”

    苏全忠闻听不由一怔,随即用质疑的口吻道:“你要重新开设染坊?”

    “正有此意,不过小侄只是有个构想,现今还不够完善……若是苏伯父答应,小侄虽钱财短缺,但愿与苏伯父签订契约!届时小侄盈利之时,定会双倍奉还!”

    叶宇没有丝毫隐瞒,而是坦诚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如今与其说是谈生意,不如说是空手套白狼。自己的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苏全忠完全可以予以拒绝。所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坦诚!

    苏全忠陷入了沉默,双目微眯一直看着叶宇。而叶宇也毫无掩饰,一脸平静的与苏全忠对视着。过了片刻,苏全忠郑重的点了点头:“好,老夫成全你!不过……”

    “不过什么?”苏全忠的话锋转折,让叶宇心头不由一紧。

    苏全忠爽朗一笑,继而畅快道:“不过,这签订契约就算了,既然贤侄有意开设染坊,那老夫送与你便是!”

    “这……”叶宇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贤侄不必多虑,这染坊在老夫手中如同鸡肋。老夫将其赠送与你,或许能让我看到生机……”

    此时叶宇却萌生一种感动,虽然他也知道商人无利不起早,但是苏全忠能够如此大方,着实是让叶宇感到意外。

    “既然如此,那小侄就多谢苏伯父了!若他日染坊真能如伯父所言,小侄定不负今日之恩情!”叶宇感动之余,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苏全忠行事也是雷令风行,第二日午后就领着叶宇来到了废弃染坊。叶宇仔细看了染坊的整个环境,觉得苏全忠买的这块地实在是不错。依城傍水,且面朝官道,地理位置极佳。只要能够染出上乘的布匹,财源滚滚自然不在话下。

    染坊的库房里储存着大量的染料与原布料,所有染坊必须的用品,库房里是应有尽有。本来叶宇还在担心,有了染坊没有钱资运转也是空欢喜。可如今看来,只是欠缺染布的工人而已。

    对于染布工人的招募与甄选,叶宇现在并不着急,他需要研究苏全忠失败的原因。况且以他如今的条件,也没有足够钱财启动这座染坊。

    夜幕渐渐地降临,预示着今日的结束,也象征着明日的开始。叶宇坐在桌案前,不停的勾勒着线条框架,时而挥毫而就,时而停笔不前。一直到了深夜,叶宇才缓缓的抬起头,舒展早已酸痛的臂膀与脖子。

    推着轮椅来到窗前,静静的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他舒心畅快的笑了。几日来他白天在店铺忙碌,晚上把关于染布的书籍仔细的研究,希望能从其中找出解决的办法,更希望能从书籍中,勾起他对后世染布技术的回忆。

    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几日的联想与构思,终于让他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不过他知道此事还不能操之过急,需要反复的实验,才能确定染布工序的可行性。对他而言,染坊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

    因双腿已残,将注定自己与科考无缘,更不用说步入官场。朝廷虽有招纳贤才不拘一格的说法,但是几千年来可有残废之人登入朝堂?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以后的路。叶宇时常在想,或许自己真的与布有缘,既然如此,那他何不在这块布上,好好地作一副锦绣华章?

    翌日清晨,当叶宇整理好衣帽,由秋兰推着准备前往‘修衣扬身’成衣铺时,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待秋兰打开院门,从院外横冲直撞走进一人。此人青衣小帽仆人打扮,叶宇一瞧此人倒是认识,正是当初跟随陆铮而来的书童陆三。

    “何事?”声音冷淡而平静,叶宇平生最看不惯狗仗人势的家仆,因此对于这个陆三没有一丝好感。

    陆三仰着脖子,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单手将一份红色请柬递给叶宇,并阴测测的笑道:“今日午后,乃是我家老爷寿辰,还望叶公子前来捧场!”说完便不再理会叶宇,转身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第10章 陆府贺寿

    叶宇看着一眼手里的请柬,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忧虑。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知县的寿辰却特意送请柬相邀,这种不合乎情理的现象,让他突然想到了陆铮。

    参加贺寿的可谓是非富者贵,若是陆铮以父亲寿辰名义邀请,那绝非是一种善意。况且据叶宇了解,苏全忠等人早在半月之前就已收到请柬,而他的请柬却是今日收到。

    今日午后就是知县陆坤的办寿之期,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置办贺寿之礼也来不及了。这种时间的安排,无非是在给他出了个大难题。请柬已至,若是不前去贺寿,于情于理也是不合。

    若此事真如他所料,是陆铮有意为之,那不得不说,这陆铮可是下得一手好棋。叶宇虽然知道,经历上次之事后,陆铮可能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叶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报复来的会这么快。

    “少爷,要不秋兰这就去街市采购些贺礼?”秋兰见叶宇的脸色阴晴不定,于是轻声的问道。

    叶宇摇了摇头,随后平静的说:“这贺礼送与不送,恐怕都难以全身而退!此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秋兰看着叶宇双眉紧锁陷入深思,于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不敢有丝毫打扰。过了许久,叶宇摸了摸下巴,继而平静道:“秋兰,你去铺子里替我告个假,回来之时从街市上买个活物回来……”

    “少爷,你这是……”秋兰不明其意,挠着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叶宇却是神秘一笑:“好了,别问太多!”

    “嗯!”秋兰轻轻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院子。

    而此时,陆府的后花园内,陆铮正提着鸟笼在凉亭里逗鸟。一旁的桌案前,潘之所轻摇折扇自顾的小酌美酒。

    “潘兄,听闻你近日苦读虔学,不知可有此事?”陆铮缓过身来将鸟笼放在石桌上,随口向潘之所问道。

    潘之所亲自斟满酒水,随后郑重道:“是啊,老爷子对小弟期望甚高!还有一年多就是大考之期,但愿不会辜负他老人家才是!”

    “诶,潘兄此言差矣,以你之才华,想要考中举人,晋级进士,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只是潘老对你要求甚高,才让你多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潘之所微微一叹,无奈道:“老爷子期许我这个长孙,能够金榜连中三元,潘某又怎能辜负他老人家!”

    陆铮对于科举却是毫不为意:“恕陆某多言,潘家在本县乃至整个滁州,也是富甲一方!何必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功名?如陆某这般,逗鸟寻花自在逍遥岂不美哉?”

    潘之所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而是摇了摇头继续饮酒自乐。

    这时陆三从月亮门,一路小跑来到亭中:“公子爷,小的回来了!”

    “请柬送到了?”

    陆三弓着身子,笑嘻嘻地回禀道:“送到了!”

    “嗯,好!今日老爷寿辰迎宾之时,你就在门外盯着!待他来的时候,及时向我禀报,下去吧!”

    “是!”

    待陆三退出后院,潘之所疑惑问道:“不知何人有如此大驾,竟然让陆兄如此上心?”

    潘之所这出口一询问,陆铮方才还平淡的脸上,顿时笼罩了阴沉之色,接着冷哼自语道:“不就是上次与你说的那个残废!”

    “哦,是他?”

    陆铮口中的残废,潘之所自然知晓是谁,当日离开酒楼之时,他还特意吩咐仆人跟在陆铮身后,尾随到了叶宇的住所。之后家仆把在院外听到的过程,回去之后详细地告诉了他。

    听了仆人的详细讲述后,潘之所对叶宇智退陆铮的手段,当即是拍案称绝赞不绝口。也曾想过见一见叶宇,但是由于这些日子被祖父禁足,整日里潜心读书无心他念。因此这个想法,也就渐渐地压了下来。

    如今陆铮说及叶宇此人,潘之所因此格外上心,于是追问道:“今日知县大人寿辰,所请均是本县名流,陆兄为何要请那名不见经传的叶宇?”

    “名不见经传?哼哼!那倒不见得!当日他折辱了本公子,若本公子不还以颜色,岂不是显得无能?潘兄,你就等着瞧吧!”陆铮说着,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眼中迸发出冷冷的寒意。

    潘之所看了一眼陆铮,随后笑而自语道:“也好,借此机会,潘某也想见一见此人!”

    ……

    转眼就到了傍晚时分,陆府门前可谓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官场之事自古便是如此,无论是寿诞还是红白喜事,永远都是敛财与促成人际关系的纽带。

    此次陆坤的寿宴,几乎清流县所有乡绅士族、名士才子均群聚于此。

    大宋初立之时,太祖皇帝曾对此官场之风有过节制,但时隔两百年制度腐化,渐渐地此风又死灰复燃。尤其是半壁江山沦落金人之手,南宋朝廷夜夜笙歌的环境下,更是日趋腐化之风。

    叶宇在远处看着陆府门前的盛况,不禁感到莫名的无奈。心道这官员腐糜之风,在这个********的宋朝也是难以避免。

    叶宇端坐轮椅由秋兰推着,向陆府大门而来,正好与前来贺寿的苏全忠不期而遇。

    “贤侄,老夫这里已为你备好贺寿之礼!”苏全忠说着一摆手,跟随而来的仆人将一份贺礼呈了过来。

    叶宇颇为惊讶的疑惑道:“苏伯父这是为何?”

    “贤侄莫要推辞,听闻今日你也收到请柬,老夫担心时间短暂,你难以置备贺礼,这才让小女特意置备了一份!”

    苏全忠的一席话,让叶宇顿时恍然大悟,定是秋兰前去告假之时,将收到请柬之事告知了苏全忠。

    想通了这一切,叶宇随即拱手感激道:“苏伯父的好意小侄心领了,不过小侄已经置备了一份贺礼,就不劳苏伯父破费了!”

    “哦?”苏全忠手捻胡须,低首看着叶宇的怀中放着一个蓝色布包,而且布包还隐隐有着波动。

    “呵呵!那好,你我一同进去吧!”苏全忠并没有因为叶宇的拒绝而心生芥蒂,在他看来,年轻人有锐意的傲气也是很正常的。

    “苏伯父,请!”

    “……”

    待叶宇进入陆府,抬眼望去整个庭院内已经摆满了筵席,席上人声鼎沸挤满了不甚宽敞的院子。

    众人三五成群的聊着私语,叶宇的出现仿若沙海一粒,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太多注意。

    不过也有为数不多的人,见到衣着寒酸且双腿残疾的叶宇,不由得微微皱眉露出厌恶之色。

    没过多久,陆坤一身便服出现在客厅。叶宇一眼望去,心道这陆坤当真是脑满肠肥。这幅肥头大耳的尊荣,实在是贪官的真实表现。

    陆坤一双绿豆眼睛,看到宾朋满座贺寿之人甚多,脸上早已堆满了笑容。不时地对入席的客人寒暄,像似许久未见的好友,如今得以久别重逢。

    叶宇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既然来了也只能慢慢适应。这些贺寿的人中,除了几家商铺的掌柜,当日叶宇与之有一面之交,其余众人他是一个都不认识。

    所幸的是,他的身旁有苏全忠这个说话的朋友,这才让他身处喧嚣而不觉得孤单。

    可就在苏全忠向叶宇,一一介绍在场众人身份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二人的面前。叶宇抬眼一瞧,眼前之人正是陆铮!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因此叶宇心中不由一沉。

    未等叶宇说话,陆铮率先开了口,面带笑意道:“叶贤弟,你可算来了……”

    陆铮的这一轻描淡写的举动,让在场的众人不禁一愣。方才还对叶宇心生鄙夷的众人,此刻却瞬间高看了叶宇几分。

    周围众人心中是何想法叶宇不会知晓,但是如今陆铮如此一反常态,就更让他心生警惕。

    “陆兄亲自遣人送柬于叶某,得知今日乃是陆大人寿辰之日,叶某又怎敢不来贺寿?”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笑脸相迎,那他叶宇也不能失了礼数,于是拱手含笑以对。

    这时知县陆坤已经来到近前,用眯成缝的绿豆眼打量了叶宇一眼,随后向陆铮沉声问道:“铮儿,这位是你的朋友?”

    “不错,这位叶兄弟正是孩儿的好友,今日是特来为爹爹祝寿的!”

    陆铮满脸堆笑的向父亲介绍着叶宇,随后却转过身去面向众人朗声道:“陆某的这位好友曾说过,要为家父准备一份贵重贺礼,诸位想不想一睹为快?”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迎合之声四起。方才陆铮对叶宇的和善言行,已让众人认定了叶宇与陆铮交情甚笃。

    因此众人也丝毫不怀疑陆铮的话中真伪,均想瞧一瞧叶宇准备的贵重贺礼是什么。

    “叶贤弟,陆某很想一观你的贺礼,不知可否方便?”陆铮双手环抱,一副怡然自得的看着叶宇。

    “我家少爷……”

    “诶,秋兰不得多言!”叶宇出言阻止欲要辩解的秋兰,随即脸色阴沉的看着陆铮:“陆兄真是高看了叶某,寻常百姓家哪里有珍贵之物?”

    叶宇心中不住地暗骂陆铮狠毒,如今在陆铮有意的营造之下,所有人都认为他与陆铮私交甚笃。更有甚者,以子虚乌有为由,说什么准备贵重贺礼。

    如此一来,若是他拿不出让众人满意的贺礼,不但当场丢尽颜面,而且还让人觉得他虚伪不实!

第11章 古为今用

    “贤弟莫不是要跟陆某说,你贫困的连贺寿之礼都置办不起?”

    “那倒不至于……”

    “既然如此,那我等拭目以待!”

    叶宇双眉微动,侧过脸来将目光投向陆坤,随即拱手一礼恭敬道:“大人寿辰之日,小子在此略备薄礼贺寿,还望大人笑纳!”

    “哦?呵呵!那本官可要瞧瞧是何贵重之礼……”陆坤眉目含笑,肥厚的脸上早已笑成了菊花。

    叶宇从秋兰的手中接过布袋,甚是恭敬的双手奉上。一旁的陆三急忙接过略沉的布袋,拎到手里布袋竟然不住的动弹。

    这番异象不但让陆家父子感到愕然,更让围观的众人暗暗一惊。这袋中究竟装的是什么,怎么还会动弹,难道真是什么贵重宝贝?

    “还不快打开!?”陆铮原本只是为了刁难折辱叶宇,然而如今这番景象,也让他对这袋中之物生了好奇之心。

    “是!”

    待陆三带着疑惑打开布袋之后,竟从袋中拎出一只体积肥硕的大白鹅。

    这一下让期待已久的宾客们,短暂的愕然之后不禁哄堂大笑起来。方才看向叶宇新奇的目光,此刻却是多了几分嘲讽与鄙夷。

    陆铮看着陆三手中不安分的白鹅,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他料定以叶宇的家境,与他刻意的临时通知,叶宇是拿不出像样的贺礼祝寿。

    可是他想到了这一切,却没想不到叶宇会用一只白鹅做贺礼。不过这样也正合了他的意,可以尽情地奚落叶宇,一舒当日积压的怨气。

    见叶宇依旧神态自若,于是便收敛笑意,继而开口嘲讽道:“今日乃是家父寿辰,贤弟却送一只白鹅,何来贵重?莫非贤弟认为这筵席之上,少了一份焖烧鹅肉?”

    “哈哈哈!”

    “……”

    陆铮的调侃之言,惹得宾客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毫不吝惜嘲讽之语对着叶宇指指点点。

    就连一旁的苏全忠也是觉得尴尬,他本以为叶宇准备的贺礼,虽不及他为其准备的贺礼,但也不会相差甚远。

    可是他没有想到叶宇竟然如此不知分寸,竟以白鹅作为贺礼。如此不仅是自取其辱,也会让知县陆坤心生不满。

    叶宇的沉默不言,待笑声渐止之后,这才对着陆铮开口道:“陆兄当真会开玩笑,你我皆是读书之人,焚琴煮鹅岂不是有伤风雅之举?”

    “就凭你也妄言论什么风雅?叶贤弟,你切不是要自取其辱?”陆铮此刻的心情,却是恣意的畅快。

    叶宇却不以为意,指着白鹅郑重道:“叶某今日所献寿礼之贵重,要胜过在座所有人!”

    嘶!

    叶宇的这句话,在本就喧嚷的大厅中,更是火上浇油纷争之声四起。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让众人觉得有些发懵。

    什么?一直白鹅竟然比他们的寿礼都还要贵重,这着实是睁眼说瞎话无知至极。今日他们送的真金白银、海参鹿茸,岂会不及几文钱就能买到的白鹅?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指责叶宇,讥讽叶宇是个疯癫之人,否则就不会说出这种天方夜谭言论。

    一旁的苏全忠也终于沉不住气了,在一旁轻轻的扯了下叶宇的衣角,示意叶宇不要犯了众怒。

    陆铮听了叶宇的言论,不禁爽朗的大笑起来,一指叶宇冷斥道:“贤弟,看来你真是个疯子,这等疯癫之语也能说得出口,实乃可笑至极!”

    叶宇冷眼扫视众人,随即开口朗声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此诗乃是初唐四杰骆宾王所作,可见鹅并非凡物,在文人眼中鹅乃是高雅圣洁之禽,已非同一般寿礼所能相比……”

    额……

    众人没有想到叶宇会拿骆宾王的诗,来形容鹅的不凡与圣洁。而且对此众人还不能出言反对,因为论诗的造诣与名望,他们又岂能与骆宾王相比。

    再者叶宇已经言明,在文人的眼中鹅乃高雅之禽。若是此刻出言反驳,岂不是说自己不是高雅之人?

    “即便如你所说,这白鹅乃是圣洁高雅之禽,但亦是有价之物,又岂可狂言一只白鹅胜过在座诸位的寿礼?”

    陆铮的反驳很具有煽动性,故而一时间众人的群情又一次被点燃。叶宇却是不慌不忙,予以解释道:“昔日有王右军因爱鹅,为道士隽抄《道德经》之典故,试问以王羲之墨宝值千金而言,可抵得上在座诸位之寿礼?”

    “这……”

    语不惊人死不休,在骆宾王之后,叶宇又抛出了王羲之的例子。虽然有些取巧,但说的也毕竟是事实。

    接着叶宇转过头来,面向知县陆坤恭敬道:“叶宇借骆宾王之诗,向大人三祝贺!第一句‘曲项向天歌’,其意祝大人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待任期归满之时,载誉归京与天子唱和岂不荣焉?”

    “嗯!说得好!”

    知县陆坤听了叶宇的第一贺,就不由得赞叹起来。本来陆坤对叶宇以白鹅作寿礼,心中也是十分不满,又见儿子似乎有意针对,故而对叶宇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但现在叶宇的祝贺之词,却是让他欣喜不已。为官者哪有不希望平步青云的,尤其以古诗作为贺词,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这第二句‘白毛浮绿水’,其意祝大人鹤发童颜长寿犹如仙人,浮于尘世宦海徜徉岂不逍遥?”

    “这第三句‘红掌拨清波’,显而易见,赞誉大人赤胆忠心,为天子执掌一方民生,安福黎民造福苍生,一生廉洁犹如清水绿波……”

    “……”

    当叶宇侃侃而谈道尽说辞之后,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一刻众人心中都不由得暗自赞叹:“此子是个拍马溜须的奇葩!”

    试问有谁能将一只几文钱的白鹅,瞬间成了寿礼之中最昂贵的珍品?又有谁能让骆宾王孩提之时的诗作,成了贺寿之中的经典贺词?

    此刻在场的众人,除了陆铮之外,都在懊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没有买只白鹅祝寿呢?

    陆铮被叶宇的诡辩之词,说得又是一阵哑口无言。这番诡辩不但有理有据,而且还不遗余力的奉承了自己的父亲。

    若是此时他出言予以反驳,就等于与自己的父亲过不去。这种自伤门庭的事情,他陆铮做不出来。

    啪啪啪!

    轻轻地击掌声从角落里传来,当众人让出视线,潘之所缓步走了过来。潘之所站定身姿,对着叶宇拱手道:“小兄弟果然才思敏捷,潘某佩服!”

    “哈哈哈!潘贤侄,能让你佩服之人,在本县可是屈指可数喽!”陆坤用绿豆眼看着叶宇,继而开怀笑道:“不过能有古诗三贺,着实为本官的寿辰增色不少!”

    “呵呵!大人谬赞了!”叶宇含笑以对,拱手一礼谦虚道。

    陆坤今日心情大好,一摆手佯作不悦道:“诶,铮儿与你是至交好友,叶贤侄就不必如此生分了,不妨尊称本官一声伯父!”

    “那小侄在此祝伯父长寿安康!”叶宇毫不迟疑,陆坤的话音刚落,他就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好好好!”陆坤满脸堆笑,欣慰之情甚浓。

    之后寿宴上,陆坤对叶宇很是照顾,特意在身边安排了一个席位,以便更好地交谈。

    一番交谈之下,陆坤脸上的笑意更浓,因为不管是谈及学问还是兴趣爱好,二人都能相谈甚欢。

    叶宇有意逢迎之余,也将他与陆铮之间矛盾向这位知县大人讲述,因为叶宇实在是疲于应对这些刁难,希望陆坤能够从中予以化解。

    所谓知子莫若父,陆坤对于其子陆铮的脾性又岂会不知。如今陆坤对叶宇印象很是良好,因此在寿宴上敦促二人冰释前嫌。

    陆铮两次折辱在叶宇的手里,又岂会轻易地消去怨恨。但是寿宴之上父亲出面调和,他也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悦,阳奉阴违的应下和解之事。

    待宴会散去,陆府又一次归于平静。书房内陆坤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脸色泛红象征着他酒意微醺。

    而陆铮却是坐在一旁,面露不悦道:“爹,那叶宇几次折辱孩儿,你却让孩儿与一个……”

    砰!

    方才还微醺的陆坤却突然坐了起来,肥厚的手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盏翻倒,茶水溅湿了一片:“你想说什么?”

    陆铮被父亲这一声震慑,顿时惊惧的又将话咽了回去,随后不甚流利的低声说:“没……没说什么……”

    “哼!辱人者,人必辱之!你若是安分守己,那小子又岂会与你为敌?”

    “可是……”

    “可是什么?陆三什么都招了!你诬陷勒索在先,竟然还如此肆无忌惮!还好那叶宇知道进退,未有将事情闹大,否则被那刘远山知晓,免不了老子再为你收拾烂摊子!”

    陆铮唯唯诺诺的样子,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嚣张:“孩儿也是顾忌那刘远山,这才没有将事情闹大……”

    陆坤一提及刘远山,脸上的寒意就更甚:“那刘老头真不识抬举,今日老夫寿辰竟然称病不来,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对!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坤看着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酸楚油然而生:“以后给我老实点!那个叶宇不简单,以后你少去招惹!”

    “孩儿记下了!”

第12章 男上女下

    一场寿宴让宾客们的脑海里,记住了叶宇这个名字。虽然大多数人,对叶宇如此的拍马溜须很是不屑,但也让一些心存不轨之人多了几分顾忌。因为叶宇加盟苏家成衣铺,让李桐等人在生意上日渐萧条,这就使得他成了李桐等人‘惦记’的对象。

    为了避免陆铮与李桐等人的暗箭,叶宇这才借着祝寿之际,有意与知县陆坤拉近距离。虽然此举会被人以为不耻,毕竟清流县无人不知陆坤是个十足的贪官,但是他也是没有办法。

    之后的日子里平淡而又充实,叶宇白天在铺子里忙碌,一有空闲就前往城外的染坊,亲自动手进行染布试验。经过反复的多次试验,也终于有了一定的成效。

    染坊染布基本工序分为三个阶段,先是将原布料在水中退浆、煮炼、漂白,此为第一阶段。

    原布料又称坯布,在染色前含有很多杂质,需做一定的处理,这样才会在染色的过程中,使得色泽均匀。

    第二道工序就是染色,古人根据不同的染料特性而创造的染色工艺计有:直接染、媒染、还原染、防染、套色染等多种染法,但归根结底还是对染料的调配细分。

    第三道工序就是固色,这也是最为讲究技术的一环,这一环能否成功,直接影响之后布匹的成色。也正是苏全忠没有掌握好这一环,才使得染坊三个月便关门大吉。

    经过这些时日的苦心研究,叶宇从学习到深入揣摩,大致对古代染布的现状有了大致的了解。

    当下无论是朝廷的织染署,还是民间的大小染坊,所采用的染料固色方法,多是以盐为媒使其不易腿色。

    不过后来由于白矾(明矾)出现与运用,经过几经运用与演变,最后成了染坊固色的高档固色剂。

    这种固色的技术之所称之为高档,那就说明这项技术的掌握,也只有官府织染署,以及一些布匹生意的富甲商贾。

    由此可见,潘家的布料如此上乘,除了原有胚布质量外,在染色的工序中一定也添加了白矾固色。

    不过一提到白矾(明矾),就让叶宇想到当下流行的小吃——油炸桧(油条)。油炸桧是百姓为了‘纪念’秦桧夫妇,所发明的中国早餐一大美食。

    用白矾作为添加剂,将两条面筋扭结在一起,放入滚热地油锅里,炸出金晃晃的油条来,这里面蕴含了百姓们的愿望与智慧。

    这些日子里,叶宇对白矾固色做了多次实验,对其中的比例用量都一一作了详细的分析。

    不仅如此,他还想起后世在染布工序固色上,曾额外添加醋酸增加固色效果。因此他将这个想法,也融入了固色的工序中。

    晒布的架子上,晾着刚出缸不久的染布,靛蓝色的布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坐在屋檐下的叶宇,看着满头大汗还不停忙碌的秋兰,便开口劝道:“好了秋兰,布已染好,你先过来歇歇,这入夏的天气可是热得紧!”

    “嗳!”秋兰清亮的应了一声,随后便整理了下衣袖,满头大汗的来到了屋檐下。

    “给!擦擦汗!”

    叶宇从一旁的木盆里,将拧干水的汗巾递给秋兰。秋兰轻轻地接过汗巾,并且偷瞄了叶宇一眼,这才用汗巾擦拭汗水,微红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但愿此次能够成功了!”叶宇望着布架上随风而动的染布,自言自语的说道。

    “一定成功,秋兰相信少爷!”秋兰娇小的鼻子微微皱起,一副自信满满的回应道。

    叶宇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自信道:“失败九十九,是该成功了!”

    “时辰不早了,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检验这布料的成色……”

    “嗯!也好,呵呵,你这一说,我倒觉得有些许饥饿!”

    秋兰在收拾完染坊杂物后,便推着叶宇出了染坊。

    ……

    在县城东门的三里外,有一个三岔路口,由于这里是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因此日久天长便形成了集市。

    道路两旁不仅有卖粮食果蔬、还有茶水点心供过往行人饮用。

    入夏时节虽是临近傍晚,但天气依旧很是燥热。因此叶宇与秋兰主仆二人行到此处,便寻了一家茶铺乘凉歇脚。茶水铺的伙计送上茶点,叶宇示意秋兰也坐下歇歇脚。

    秋兰坐下饮了一口茶水,见叶宇此时闲暇,于是便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少爷,秋兰想学诗词歌赋……不知少爷能否教授?”

    端起茶碗正要饮茶的叶宇,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愣住了,随即放下茶碗,疑惑的看着秋兰:“为何突生这个念头?”

    “秋兰虽比不了苏小姐多才,但也想学些识文断字,将来说不定也能帮衬少爷……”秋兰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不敢直言面对叶宇。

    “勤于好学自然是好事,我当然乐意教授!”叶宇口中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是一阵无语。相处的久了,他又岂会看不出秋兰这点小心思。

    不过能够学习诗文,也是一件好事,秋兰虽然跟在身边日久,也识得一些字,但是对于诗词仍旧是个空白。

    于是略作思量后,便郑重道:“此时并无笔墨,不如借此闲暇之际,我教你对对子如何?”

    秋兰闻听,不由喜形于色,拍着手道:“好啊,秋兰以前在河边浣洗衣物,常听到船舫里有人对对子呢!”

    如今叶宇在成衣铺做二掌柜,收入虽不是丰厚,但也是月有盈余。因此在叶宇的一再要求下,秋兰辞去了浣衣的活计,留在家中操持家务。

    见秋兰一脸的兴奋状,叶宇也是兴致颇高,随即道:“这对对子,其实很是简单。不过若是深入研究,却是难如登天!简单地比如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叶宇地倾情讲解由简入繁,秋兰初次接触虽是囫囵吞枣,但是也算有了一些认知。

    待叶宇口若悬河讲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茶润润喉咙时,秋兰托着香腮询问道:“少爷,隔壁李老夫子,常对他的夫人训斥说‘夫唱妇随古今之礼’。少爷,要是以这句话当做上联,那下联该如何对?”

    “额……”

    叶宇没有想到秋兰竟然现学现卖,如今倒反过来考校他。

    平心而论,这个上联虽不算太难,但也不是出口就能对得出。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在这对句上,并没有其它方面出色。

    “少爷……”

    秋兰的催促,让叶宇的脸上微微有了尴尬,想了很久才琢磨出一个下联。但是他在犹豫,这个下联要不要说出来。

    “这个……”

    “少爷,你快说啊!”

    叶宇干咳了一声,神情尴尬的低声说道:“男上女下阴阳为合!”

    “男上女下……阴阳之合……少爷!你……你欺负人……”秋兰初是一愣,但紧接着便瞬间懂了其中的深意,顿时俏脸通红的转过身去,羞的低头直跺脚。

    “欺负人?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再说了,这‘夫唱妇随’对‘男上女下’也没错啊!还有这‘古今’对‘阴阳’……”叶宇很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现出一脸的无辜。

    “少爷,您……您真坏……”

    “有吗?”叶宇歪着头,疑惑的问道。

    “哼!……不理您了……”秋兰被叶宇这种无赖相,顿时羞得是哑口无言。

    就在二人闲谈之际,对面的包子铺传来一阵骚乱声。叶宇转头循声望去,见对面的包子铺围观了不少人。

    由于叶宇所处的茶棚居于土坡高处,所以能将一切看得清楚。卖包子的是个十分魁梧的中年大汉,一脸的络腮胡子衬显几份凶狠。

    此时中年大汉敞着膀子,指着铺子前,久立未动的男子呵斥道:“你这人真是狗皮膏药,没钱买包子就滚远点,不要挡着爷的生意!”

    中年大汉所骂之人,是个一脸的蒙头污垢,形如乞丐的年轻男子。

    男子没有因为大汉的呵斥而退去,反而和气恳求道:“这位大哥,小弟身无分文买不起包子充饥。不过小弟有一身力气,若您不嫌弃,小弟愿做一小工,换取一顿饱餐……”

    “爷这里不缺人,滚开!”中年大汉见对方仍不愿离开,双目一瞪将汗巾丢在一旁,绕过铺子就要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年轻人。

    可是当他来到近前,揪住男子的衣襟就要拎起来时,却突然发现对方纹丝未动,这让中年大汉心头不禁一沉。

    平常两百斤的米袋,自己一只手就可以轻易拎起。如今这小子竟然丝毫未动,难道此人脚下生了根不成?

    中年大汉心中不服,于是卯足了劲,双臂同时用力,心道这一次定能将这小子扔出三丈之外。

    可是事实却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即便他使出全身力气,也不能让年轻男子挪动分毫。这番情景不仅让围观的众人惊愕当场,也让中年大汉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就在这时,一名青衣男子急匆匆地从此处奔逃而过。紧接着一名老年村妇蹒跚的追了过来,并不停地喊着:“救命啊,打劫啊,把钱还给老身!”

    结果由于道路不平,情急之下慌不择路,竟摔倒在了一旁。路旁围观的人很多,可是却无一人上前去搀扶老人,更没有人去追潜逃的贼人。

第13章 是非分明

    突然,一直没有动弹的年轻男子,出手将中年大汉甩开,紧接着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其速度之快,简直让人不可置信,犹如一阵风刮过。

    逃窜贼子见后方有人追来,而且速度极快,顿时也慌了神,匆忙之下竟失足落入茶铺北面的水潭里。年轻男子唯恐贼子逃遁,未有丝毫犹豫就纵身跳入水中。

    待众人向这里围观之时,年轻男子已经拎着贼人上了岸。将狼狈的贼人扔在地上,随即揪着衣襟冷声道:“快把偷得钱交出来!”

    这时一瘸一拐地老妪赶了过来,带着哭腔骂道:“你这挨千刀的,快把钱袋还给老身!老身的孙女还等着这钱抓药救命,你……你快还给我……”

    “快将钱袋还给这位老人家!”年轻男子,扬起拳头就要殴打贼人。

    贼人惊恐的哀求道:“好汉饶命!那钱袋掉进水里了……”

    “啊!你还我孙女命来!”老妪一听钱袋掉进水中,顿时痛哭流涕一脸绝望。这里的水潭很深,要想在水底寻找钱袋又谈何容易。

    “砰!”

    当老妪抬起头时,一旁的年轻男子早已跳进了水中,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叶宇由秋兰推着也来到了这里,他看着泥浆翻滚的潭水,心道这个年轻人倒很有善心。

    年轻男子两次从水里探出脑袋,但却没有找到遗失的钱袋。但他没有放弃,又一次扎进了潭水中。

    这一次扎进水中的时间要比前两次长,就在众人寻思会不会出人命时,一只满是泥泞的大手露出了水面。更让人高兴的是,泥泞的手中赫然握着一个钱袋。

    “老人家,这是您的钱袋,收好了!”年轻男子游到岸边,气喘吁吁地将钱袋交给了老妪。

    老妪感激涕零的准备要下跪致谢,却被年轻男子双手托起:“老人家使不得!”

    “真是谢谢你了!”老妪千恩万谢,说着就要打开钱袋酬谢年轻男子。

    “不用了!老人家快拿着钱去请大夫吧!”年轻男子极力推攘,不愿接受酬谢。

    老妪想到自己的孙女还急待她去抓药请大夫,于是不再耽误时间,在向恩人诚信致谢后,便急匆匆离去。

    围观的众人因为老妪的离去渐渐散开,待岸边众人尽数散去,唯独叶宇没有离开,他平静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年轻男子,继而开口问道:“在下可否问你两个个问题?”

    正欲转身离去的男子,侧过脸看了叶宇一眼,拱手沉声道:“请问!”

    “你连包子都买不起,方才那老人家给你酬金,为何你不收下?”

    年轻男子却平静道:“出手相助不过是小事而已,那老人的钱,是救治孙女的救命钱,在下又岂能接受酬金?况且,若在下收下酬谢钱财,那在下的仗义之举,岂不是成了低贱的买卖?”

    叶宇点了点头,眼中充满赞赏之色,随后又接着问:“方才包子铺外,你本有一身好武功,即便那包子铺的老板,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所幸抢了包子以解腹中饥饿,岂不比哀求他人来的痛快?”

    年轻男子闻听此言,顿时怒目而视道:“在下不是盗贼!一身武艺也不是为了欺压百姓!”

    “好!好一个是非分明的汉子!叶某佩服!就为你这两个答案,叶某觉得可值千金!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额……在下郭啸天!”

    郭啸天?叶宇思忖这名字听起来为何这么耳熟?但冥思苦想却一时想不起来。

    “在下叶宇,既是相逢便是缘分,今日由在下做东,包子铺里的包子,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知你意下如何?”

    “当真?”郭啸天满脸的疑惑,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位少年,为何对他如此殷勤。

    叶宇看得出郭啸天的疑惑,于是肯定道:“当真!”

    “多谢了!请!”

    ……

    待叶宇陪同郭啸天来到包子铺,郭啸天的狼吞虎咽险些吓坏了秋兰。不过这可乐坏了包子铺的老板,因为郭啸天半个时辰就吃了五十多个大包子。

    叶宇看着郭啸天那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暗想这家伙莫非是饿死鬼投胎?就算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至于一口气吃这么多吧!

    “多谢叶公子赠饭之恩!”郭啸天饭饱之后,甚是感激地向叶宇道谢。

    叶宇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沉声道:“在下是敬重你的为人,一顿饭又何足挂齿!只是不知兄台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

    郭啸天一提及此事,不禁神色一暗:“不瞒公子,郭某是从北地逃亡而来,我大宋百姓在金人的铁蹄统治下,犹如圈养的牛羊,不曾有过丝毫的尊严。郭某一家老小,因迟交赋税而被屠杀殆尽,唯独郭某曾学过一身武艺,才得以死里逃生……”

    说道悲愤之处,郭啸天是双目血红,紧握的双拳迸出一条条青筋:“郭某一路上浑浑噩噩,不知该投奔何处,郭某不屑于偷窃,只得沿路行乞,这才落得这般模样……”

    听着郭啸天讲述着,金人统治下汉人猪狗般的生活,叶宇陷入了沉默。

    在此之前他没有想过什么国家大义,也没有去管今日的南宋如何倾颓。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这些并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可是今日他听了郭啸天的讲述后,却莫名一种耻辱感油然而生。一个民族、一方百姓,在异族的铁蹄下如畜生般的活着,是什么原因、什么理由,让朝廷中的主和派视而不见?

    沉默良久,叶宇缓缓地抬起头,向郭啸天拱手道:“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就暂居在叶某家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

    “怎么?莫非兄台嫌弃叶某?”叶宇佯作不悦,继而沉声反问道。

    郭啸天连忙摆手,解释道:“公子赠饭之恩已是铭感五内,又岂敢嫌弃!若是公子觉得郭某有点武艺,就让郭某当个看家护院的仆人,也算是报答公子之恩情!”

    不愿平白无故受人恩惠,这种恩怨分明的行事作风叶宇很是欣赏。见郭啸天神情郑重,也知此人是个态度坚决之人,于是顺从了郭啸天的建议。

    况且叶宇也觉得,住所只有他与秋兰两人,若是有人突生歹意,他一个残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以后若是有了郭啸天做护院,生命财产也安全不少。

    如果说叶宇收得力护院是件喜事,那么他亲自督染的布匹在水中多次冲洗不掉色,就是更大的喜事。

    而且布匹颜色均匀色泽上层,足以跟潘家布庄的布匹相媲美。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启动资金了,这个时候叶宇想到了借贷。

    借贷这个词,贯穿了整个华夏文明。在宋朝,自从王安石的青苗法之后,民间借贷的制度逐渐趋于完善,是中国历史上农业金融信贷的一个雏形。

    现今南宋经营借贷的机构称之为社仓,由朝廷直接主导。叶宇决定用苏全忠赠与他的染坊地皮,作为借贷的抵押向社仓借贷。

    一切都在顺利中进行,对于招募来的染匠,叶宇并没有直接投入染坊操作,而是提前做了个强化培训。他如此谨慎,是因为这一次他输不起,否则又将被打回原形。

    这一日天朗气清,叶宇从成衣铺出来,准备坐着轮椅回去。一名家丁打扮的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少年说明来意之后,叶宇才知道是潘家的家丁。

    “我家少爷已在酒楼等候,请叶公子随我来……”

    家丁态度不卑不亢,给人的感觉很是舒服。叶宇心道,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家丁。

    当日在寿宴之上,他虽然与潘之所只是闲谈两句,但是给他的印象却是极深。

    “啸天,我们走!”既然对方有意相邀,叶宇自然不能避而不见。

    “是!”自从郭啸天成了他叶宇的护院之后,平日里这推轮椅的活儿,可就落到了郭啸天的身上。

    ……

    酒楼顶层,安静地包厢里,叶宇与潘之所相对而坐,袅袅的檀香,让人有种沉醉其中的梦幻。

    叶宇抬眼看着对面的潘之所,平静地开口问道:“潘公子,今日邀叶某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无事,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潘之所自斟自饮,平淡的说道。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问得简洁,答得干脆!叶宇却是自嘲笑道:“潘公子真会说笑,这清流县谁人不知你潘公子是富家子弟,且才学超群。而叶某不过是草芥而已,哦,对了,充其量不过是叶家的丧家之犬!云泥之别,叶某又岂敢高攀?”

    “重要吗?”

    潘之所的平淡与安静,倒是让叶宇觉得一愣,随即也释然自语道:“你可真看得起叶某……”

    “潘某虽家境甚好,但朋友却不多,有的……也只是如陆铮那样的朋友,这个潘某别无选择!”

    说到这里,潘之所不禁停顿了一下,随后接着道:“潘某最看重有情有义,且才华出众的人,而你却两者兼备……”

    “哈哈哈!”叶宇爽朗的笑了起来:“潘公子说笑了,有情有义,叶某就厚颜承认了;可才华出众,潘公子可是高抬叶某了!当日寿宴之上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难等大雅之堂,否则叶某如今也不会被众人奚落,称为拍马溜须之辈!”

    潘之所却是平静地看了叶宇一眼,继而暗含深意地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叶兄弟又何必如此藏掖?当日你在宴前,明为三贺寿,实则是三暗讽!你以为潘某不知?”

    话音刚落,叶宇不禁愣在当场!

第14章 经商之道

    潘之所看着对面惊愕的叶宇,随即自信悠然道:“所谓鹅者,恶也,意指陆坤并非好官,身为父母官却欺压百姓;鹅者,讹也,荒谬讹诈之意;假借寿辰之由,公然敛不义之财……”

    “哦,还有呢?”叶宇虽然感到惊愕,但是依旧保持应有地冷静。

    “诸如金银财宝、珍奇古玩之类寿礼,可收藏封库以备后用,可叶兄弟所献白鹅,代表贺寿之礼,可是此寿礼,是珍藏不行,宰杀也不行……岂不是有意为难我们的知县大人?”潘之所说到最后,竟不由的笑了出来。

    叶宇听了潘之所的讲述之后,的确有种想笑的冲动。当日寿宴之上他是不遗余力的吹捧,使得白鹅俨然成了陆坤飞黄腾达、长寿安康的象征。

    如此一来,宰杀白鹅等于自毁寿禄!可若是不杀,也不能像其他贺礼一样收藏。如今经潘之所提起,他倒很想知道,这陆坤之后是如何处理白鹅的。

    “潘公子果然是才学究天,叶某着实是敬佩之至!”说到这里,叶宇却诡异一笑:“不过这都是潘公子的主观臆测,可与叶某毫无关系!”

    “额哈哈!叶兄弟真是谨慎,在当日寿宴之上潘某既然没有说,自然不会事后去乱嚼舌根。况且潘某身为旁观者,又岂能看不清,叶兄弟你这也是无奈之举?”

    叶宇干笑了两声,并没有出言搭话,而是将目光望向窗外,颇为无奈自语道:“人生不易,潘兄未有经历,也不会知晓这其中的滋味……”

    潘之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听闻,叶兄近日筹备染坊,不知进展如何?”

    “看来在这清流县,是什么也瞒不住你们潘家!”

    潘之所轻呷了一口酒,理所当然道:“我潘家名下有布匹绸缎买卖,自然对此格外关注!尤其是叶兄,你染制成的布匹可与我潘家相媲美,就连潘某这个不理生意之人,也都是略有耳闻……”

    叶宇没有想到自己刚开张染坊,潘家就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在清流县的一举一动,看来都没有秘密可言。这让叶宇惊诧的同时,也是自责自己太过大意。

    如今布匹还没有投入市场,就已经让对手得知,那潘家为了自己垄断,定会采取一些应对措施。若是自己处理不当,恐怕花费巨资染成的布匹,就会积压滞留在手中……

    看着叶宇脸色阴晴不定,潘之所却是淡笑道:“既然潘某有心与叶兄交友,在此不妨提醒叶兄弟两句!”

    叶宇闻听眉头一挑,疑惑道:“叶某愿闻其详!”

    “实不相瞒,现今本县以李桐为首的几大掌柜,已经与我潘家达成默契协议!待叶兄弟染坊出布之时,不管你布匹绸缎价位有多低,都不会接纳你的货源!所以你要做好应对之策才是!”

    “潘兄,此事事关你潘家利益,你身为潘家之人,为何要与叶某说这些?”

    虽然叶宇对于潘之所提供的消息有些惊讶,但是最让他不解的是,潘之所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朋友之间的交心吗?他可不会这么幼稚的认为!

    潘之所对叶宇有此一问,却甚是平静道:“若是说,潘某只是单单为了朋友之谊,恐怕叶兄弟都觉得荒谬!实不相瞒,潘某此举确有私心!”

    “哦?”叶宇双眉微微皱起,此刻对于面前的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他觉得并非传说中的那样。

    “我潘家虽说得上是富甲一方,然而潘某不得不说,祖父与大多数商人一样,都会觉得垄断是家族兴盛的根本,但潘某却认为此举恰恰是颓败的根源!”此时潘之所论起经商之道,顷刻间,由方才的淡雅文士,变得情绪激昂起来。

    “潘某认为垄断犹如横江截流,虽立竿见影于当时,但却长此以往必成商业发展之隐患!因此想要我潘家世代兴旺,这垄断思想是断然不能存在。可惜,祖父与家中叔伯无一人认可潘某……”

    叶宇静静地听着潘之所的讲述,心中却是震惊不小。若是如苏全忠、李桐之辈,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他倒是可以适当接受。

    因为这些人毕竟是经商之人,摸爬滚打商海几十年有此见地也是正常。

    可潘之所年龄不到二十,虽在商贾世家却从未接手过任何商务。在叶宇乃至整个清流县百姓的眼里,潘之所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

    也正是如此的前后差异,才让叶宇感到十分的惊讶。这种富有远见的见地,可不是人人都能够具备。

    潘之所激动地情绪渐渐平复,他自顾的饮下一杯酒,悠悠道:“因此,潘某不觉得将此事告知与你,是一件有损潘家利益的坏事!

    古语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潘某也希望借叶兄弟之手能敲一敲警钟!如此一来既有利于潘家商业调整,也可让清流县的布匹价位有所下调。

    商人以利驱之,世人戏称为‘伤人’!但商人原本是富国利民的存在,若是能够使得百姓衣着无忧,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一个何乐而不为!潘兄之言让叶某振聋发聩!来,在此叶某借花献佛,敬潘兄三杯!”

    “请!”

    叶宇饮下三杯酒,旋即感叹道:“经商与经国,二则其实是殊途同归!朝堂若是一家之言成了垄断,长久以往于国于民而言皆是不利!

    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就是这个道理!潘兄对经商之道有如此见地,将来科举入仕,也定是经国之才!”

    “呵呵!叶兄,实不相瞒,科举入仕并非潘某此生宏愿,奈何祖父对潘某期望甚高,也只能顺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叶宇闻听却是讪笑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潘兄今日坦言相告之恩,叶某记下了!”

    “那潘某这个朋友,是否值得叶兄交往?”潘之所举起酒杯,冲着叶宇和善的笑道。

    “若再推辞,岂不是显得矫情?叶宇郑重地举起酒杯,两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之声。

    “不过叶某还有一问!”

    “哦?但说无妨!”

    叶宇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问道:“叶某很想知道,那只白鹅,知县大人最后是如何处理的?”

    一说起那只白鹅,潘之所差点把口中酒水喷了出来:“知县大人虽知你是取巧,但仍在府中特意开辟了一块地,供养着你送的那只白鹅……”

    话音刚落,厢房内又是一阵爽朗的笑语声。

    ……

    当叶宇从酒楼出来之时已是万家灯火,夜色笼罩着清静的街道,叶宇坐在轮椅上久久没有说话。直到行至一座石桥上,叶宇这才示意郭啸天将轮椅停在桥边。

    看着静静流淌的溪水,叶宇拍了拍自己的双腿,颓然自语道:“啸天你说,我这双腿还有机会康复吗?”

    这些时日,他也寻了城中几位有名望的大夫,可是依旧对他的腿疾无能为力,听惯了大夫们的安慰之词,也吃了不下百副汤药……

    可其结果却是不尽人意,以往对腿疾抱有一丝希望的他,如今耐心渐渐被消耗殆尽。他不愿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如何在意腿疾,但并不代表自己真的不在意!

    郭啸天沉吟良久,最后才开口道:“公子,啸天觉得还有机会!”

    “哦!是吗?”叶宇初听之下,灰暗的双目陡然一亮,但紧接着又恢复了黯淡,他知道这不过是郭啸天的安慰之词。

    “公子,实不相瞒,两年前,啸天因逃亡被金兵追杀,失足落入山涧摔断了右臂,虽然啸天懂得一些接骨之术,但之后右臂一直提不起力气,犹如废了一般……”郭啸天见叶宇仍旧如此颓废,于是便回忆起当年之事。

    “没想到啸天你还有这等经历……”叶宇感叹自语地说着,可是突然他心中一震,随即开口问道:“可如今你这右臂……”

    不苟言笑的郭啸天,此刻露出一丝笑意,旋即右手毫无征兆的抓住一旁的树身,只听‘刺啦’一声,一块树皮应声被撕了下来。

    嘶!

    见到此情此情的叶宇,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他没有想到郭啸天的武艺竟然如此了得,看来当初所见到的擒贼手段,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不过后来啸天在途中遇到一个和尚,此人疯疯癫癫却医术了得,他见我身有残疾,于是便帮我治疗了这手臂之疾!”

    叶宇见识了郭啸天的右臂之力,顿时惊喜问道:“此人现在何处?使用何种方法治愈你的臂伤?”

    “这和尚疯疯癫癫居无定所,当啸天道谢之时他已经无影无踪!至于治愈的方法,啸天并非学医之人,所以那和尚所用药物并不清楚……”

    郭啸天的回答,让叶宇虽然有些失望,但既然那和尚能治愈郭啸天的臂伤,那自己的双也就有了复原的希望。虽然现在不知这和尚身在何处,但起码有了一丝期待。

    想到这些,叶宇也就释然了许多,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或许是机缘未到,等一切走上正轨,我要亲自去寻这位高人……啸天,我们回去!”

    郭啸天点头应是,推着轮椅穿过石桥,渐渐的融入了夜色之中。

    注:

    垄断(monopoly)一词源于孟子“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网市利”。原指站在市集的高地上操纵贸易,后来泛指把持和独占。中国自古称垄断为“榷”。为了能够方便阅读,作者就直接拿来用了。

第15章 何人为证

    随着染坊的第一批布就要出缸,如何能够将布匹推销出去,就是摆在叶宇面前的重要问题。自从与潘之所会过面后,叶宇依旧没有丝毫应对举措。

    连日来叶宇照旧与清流县大小绸缎庄商谈斡旋,其结果正如潘之所所说的那样,纷纷都是统一口径,宁愿多花钱从潘记布庄进货,也不愿意低价购买叶宇染坊出的布。

    如此统一阵线,明摆着是要看他叶宇的笑话。

    苏家后院的凉亭中,叶宇认真地教授苏月芸数学知识。虽然叶宇所讲的知识很是浅显,但是对于苏月芸而言却是艰难苦涩,学习几个月下来,进度却很是缓慢。

    “叶公子,月芸心有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苏月芸合上书本,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

    叶宇微微一笑,示意苏月芸但说无妨。

    “月芸虽不似博学,但也对算术颇有了解,对于叶公子所著此书内容,实在是晦涩难懂,月芸想问……”话说到这里,苏月芸看了叶宇一眼又有些犹豫。

    “想问这其中,是不是叶某有意为之?”

    叶宇早就料到苏月芸会有此一说,见对方默不作声,叶宇接着说:“苏小姐实不相瞒,苏伯父所说的眼尺叶某并不会,之所以能够准确测量尺寸,除了叶某眼力过人之外,凭借的就是算术的换算!”

    说了这些,叶宇觉得有必要讲解一番,否则自己定会被说成骗子。

    随即一指对面的凉亭石柱,郑重道:“叶某在书中已经阐述了一个三角规律,苏小姐可唤来家丁,叶某可以在不测量、不触摸亭柱的前提下,轻易测出亭柱的高度!”

    见苏月芸面露质疑之色,叶宇在郭啸天的耳边轻语几句,随后郭啸天便匆匆离开。不一会儿功夫,郭啸天取来量绳。

    按照叶宇的吩咐,以亭柱当做直角边,然后以地面延伸出另一直角边,最后用量绳将亭柱首部与地面斜拉成一条斜线。

    如此一来,一个直角三角形的雏形就完成了。在知道斜边与直角边的情况下,叶宇让苏月芸根据书中三角规律计算,得出的结果与之后的测量柱高基本相同。

    见苏月芸喜形于色,叶宇却十分感慨道:“此法并非叶某所创,我泱泱华夏古已有之,《周髀算经》就有记载。

    只不过年代久远已无人问津,即便有一两颗闪耀的算术天才,朝廷也不会对此加以重视!朝廷所重视地,不过就是一篇文章、一番策论、一首诗词……”

    “那这书中所说的角度……”

    “哦,那是三角定律的一种延伸,只要知道角度,一般规则的三角,只需知道一条边长,就可以得出另外两条边的长度,这个有些深奥,你还不懂……”

    叶宇心道这可是涉及到正弦定理和余弦定理,基本的勾股定理你都不能理解,这个你还是先放一放吧。

    “哦!”苏月芸象个听话的学生,认真地点点头。随后抬起头,直直的望着叶宇一言不发。

    叶宇被苏月芸看的心里直发毛,思忖我脸上又没有花,你这么看着有意思吗?于是不自在的干咳道:“苏小姐,叶某今日可是净了面才来的,莫非还有污渍?……”

    “叶公子,你可真是博学多才,月芸真是佩服得紧呢!”苏月芸没有直接回答叶宇的问题,而是托着香腮羞涩的笑道。

    “有吗?”

    “有啊!”

    “那你为何这么久也不称我一声先生?”

    叶宇此言一出,顿时让苏月芸为难起来,过了许久,苏月芸才扭捏的低声道:“你我年龄相仿,若称你为先生,岂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

    “……”

    见苏月芸一脸难言之色,叶宇也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侧过脸去望向远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苏伯父此去是否顺利……”

    叶宇话题的转移,让苏月芸如释重负,红霞暗生的她轻舒了口气,接着安慰道:“叶公子放心,家父交友甚广定能顺利而回!”

    “但愿如此!”叶宇看着院内叶落飘零,不禁感叹道,“时光真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到了秋天……”

    之后苏月芸又询问了一些问题,叶宇都是细心地予以解答,等到他从苏家出来之时,俨然已经接近午后。

    途经街市,叶宇感受到弥漫着浓厚的过节气氛。向郭啸天询问之后,他才知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

    不过相对于后世而言,宋朝对中秋佳节的重视与推崇,是后世所无法相比的。

    中秋节的前几天,商店都会贩卖新酒,重新布置门前的彩楼。每逢这一天,中秋夜市之热闹一年中少见。

    商贾与官员,在自家的楼台亭榭中赏月,琴瑟清雅,至晓不绝。普通市民则争先占住酒楼,以先睹月色为快今日刚刚入夜……

    街市上买卖货物的商贩甚多,叶宇坐着轮椅游走于街头巷陌,感受着这浓郁而又少有的节日气氛,这将是他在宋朝第一次过中秋佳节。

    “你还我的鹅!你还我的鹅……”这时一个农妇嘶吼着,双手扭拽着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右手提着篮子,左手将农妇推开在地,见农妇依旧不屈不饶,随即露出狰狞之色,恶狠狠地踢了农妇两脚,嘴上仍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鹅明明是小爷的,你再死缠不休,别怪小爷不客气!”

    农妇满脸痛楚,哀嚎道:“求你把鹅还给我,民妇一家都指望这鹅换米粮过日子……求你了!”

    “冥顽不灵!”灰衣男子说着又是一脚,踢得农妇右脸顿时一片淤青。

    围观的众人纷纷对灰衣男子指指点点,却未有一人上前帮衬。叶宇在人群中听着众人的私下议论,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身后郭啸天看着这等不平之事,顿时青筋暴起,紧攥双拳就要上去教训那灰衣男子,可是却被叶宇出言喝止。

    “公子!为何不让我去教训那恶贼?”郭啸天对叶宇出言相阻,心中油生一种不满。

    叶宇却摆了摆手,示意郭啸天向远处观瞧:“不用你出手,这不是有人来了吗?”

    郭啸天顺着叶宇的视线望去,果然见一队官差向这里而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身着绿衣官服,瘦小的身子显得很是精神。

    “公子,官贼本一家,能管用吗?”郭啸天这些年受尽了苦难,对于官府他是没有任何信心,尤其是如今大宋的官府。

    “放心吧!这事情让刘县尉碰到,一定管用!”

    叶宇看着向这里走来的绿衣老人,自信的对郭啸天说道。他虽然没有见过刘远山,但是在清流县能身着绿衣官服,且带着官差游街巡逻,也只有这位刘县尉了。

    二人说话之际,刘远山已经来到了近前,人群也自动让开一条道。

    灰衣男子见官差到了,他也不敢再当众行凶,而是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县尉老爷,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小的是奉了我家员外之命,带着家中养的两只鹅,送往府上以备中秋佳节宴席之用……可你看着刁妇,非要讹诈小的,硬说这鹅是她的!”

    灰衣男子滔滔不绝讲述着自己的委屈,使得一旁的叶宇都不由得赞赏一句:这小子真是个人才,说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若非他知道了此事原委,否则还真被这小子感动了。

    刘远山黝黑的脸上不怒自威,先是看了灰衣男子一眼,随后沉声问道:“果真如此?”

    “小的旺财,我家员外就是城西王员外,又岂会因为两只鹅给县尉大人添麻烦,您说是不是?”

    “大人,民妇冤枉啊,是他抢了民妇的鹅,求大人给民妇做主!”农妇说着便倒头便拜,几番下来额头已经流出了血。

    “大胆旺财!私抢他人财物尚不知悔改,还恶人先告状!你可知罪!?”

    旺财虽然被刘远山厉喝之下有些恐惧,但是仍旧不服道:“大人,您可不能听取这刁妇一面之词!这鹅明明是我家老爷喂养的……”

    “大人,他胡说!”

    “……”

    “大人,这刁妇口口声声说,这鹅是她的,那小的请问,有何证据?”旺财冷冷一笑,继而提出了一个难题。

    农妇被如此一问,顿时哑口无言,这鹅大多形貌差不多,而且谁也没有闲心去研究鹅的特征。

    农妇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证据,最后只有将希望寄托在了围观的众人身上。可是让农妇失望的是,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人,当需要作证的时候,全部沉默不言纷纷避之不及。

    刘远山看着众人纷纷避之不及,脸色却是一寒:“在本官面前还敢狡辩?”

    旺财却一口咬定道:“小人不敢,但只求大人公办此事,切勿听了那刁妇片面之言!”

    “哼!来人!押堂问审!”刘远山见此刻无法给旺财定罪,也只得将二人押入公堂慢慢审问。

    叶宇看着农妇与旺财被押着就要离去,他觉得这件小事还得管一管,于是开口道:“刘大人,这位婶婶卖鹅换米粮,一刻耽误不得,若上的公堂几经审问是小,可耽误了婶婶家断炊是大。既然诸位不愿出面作证,那草民愿意在此作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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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权色介绍:
想情有独钟,却被女皇、皇后、公主、名妓牵挂在心扉。

想平定天下,却被君王、太子、群臣、文人忌惮入骨髓。

叶宇仰天长叹,究竟这是为什么?  

济公饮酒吃肉,“因为你与贫僧一样不合礼法!”

王重阳仗剑挺拔,“因为你与贫道一样英俊潇洒!”

此书原名《宋世流芳》  ;QQ群:17江山权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权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权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