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望江楼畔
凡此种种,长此以往都是亡国之象,纵观宋史三百年,先有辽国、后有金国,最后又是迅速崛起的蒙古。
这三百年来,大宋王朝就真的没有英明之主?就真的没有股肱之臣?
有!而且还不少!
但,为何国祚三百载,却敌不过一个兴起不久的王朝?
是敌人太过强大,还是本身朝廷的弊端甚多,以至于尾大不掉?
朝廷政治体系的庞大,对于国家的稳定客观来说是有利的,但是太过庞大超出了承受范围,那就是一种累赘、一个毒瘤。
在北宋时期,要在英宗时代才会出现,逼着后来神宗大刀阔斧地去砍,重用王安石变法,才渐渐有了重新振作的势态。
而如今南宋才历经二世,就糜烂到这地步,试问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叶宇的向赵昚进谏的五项策略,与赵昚心中所想是不谋而合。
他本要打算借此机会,考校叶宇是否有治国的远见卓识,可叶宇的这吏治五疏让他很是意外。
所以,赵昚如今的心情很复杂,既是欣慰,又是多了几分挣扎……
当初叶宇与金国八大山对决,进宫觐见之时昏倒在御书房。
也正是这次昏倒的机会,赵昚乘着叶宇昏倒在偏殿里,看到了那左臂上的怪异胎记。
自那日起,赵昚的心中都是十分的挣扎。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奇才,就是自己失散二十年的儿子。
可越是知道这个结果,赵昚的心中就越是不安。
正如当初御花园中,叶宇回应的那样,他这样的父亲是不值得原谅的。
所以赵昚想要去弥补,但又不知该如何去补偿。
儿子的聪颖突出,本是身为父亲高兴之事,但是叶宇越是突出,赵昚就越是感到十分的不安。
这份不安他以前从未有过,但是不久前的命案,已经让赵昚察觉到了一丝不祥。
最是无情帝王家,赵昚能够走到今日这一步,这其中的权谋无情的肮脏,他又岂会不知?
这份锤炼多年的帝王本能嗅觉,对这其中的异样他不会没有察觉。
无论这件命案是有意还是无意,赵昚都不想叶宇因此毁了一生。
但自己的这个儿子太过突出,突出的让赵昚自豪之余心生担忧。
若是将来有一天,这个秘密为世人所知,现在的两个正牌皇子能放过叶宇吗?
所以,对于叶宇的突出才华,赵昚一直都是喜忧参半颇为复杂。
吏治五疏,得到了赵昚的认可,更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予以推行。
因为赵昚心里明白,他省吃俭用这些年,国库依旧不够充盈,若是遇到了天灾年月就难以赈济百姓,所以整顿吏治势在必行。
其实是否裁减官员,群臣们的阻力并不是很大,而这些人唯一在意的就是,哪些人该裁,哪些人不该裁……
这里面就牵扯到了党派之争,谁都希望自己敌对的那一方,能够大肆的裁剪羽翼,这让此消彼长对己方十分有利。
这一次赵昚态度极为强硬,如今张说一党的黄博瑞已经调任礼部尚书一职,而这空出来的吏部尚书,直接由叶宇担任。
由吏部侍郎到礼部尚书,也就大半年的功夫,虽然有些坐火箭,但也是顺理成章。
叶宇在吏部这大半年里,虽然无所事事被架空,但至少混了为官的资历,而且对吏部的运作也是驾轻就熟。
况且面对皇帝赵昚的强硬,群臣也只能看着叶宇坐火箭。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就位居三省六部核心官员之列,不说是绝无仅有,也是极为少见的情况。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是要用叶宇这把利刃,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
而被升任吏部尚书的叶宇,对于这次升官并没有太过欣喜。
此次赵昚彻底对他放权,他可谓是掌管了天下官吏的罢黜与升迁。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能力越大,所背负的责任就越大。
叶宇知道,自己大笔一挥,仅仅勾去一个名字,但是背后却有一群人的人生轨迹就会变化。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无论叶宇是不是公正裁减,都会遭来一群人的仇恨。
而赵昚自然深知此事的艰难,于是颁布两条诏令:
其一,各级官吏的部分子弟,不可再举荐直接进入仕途;
其二,暂停特奏名录试。
按宋制,一些人经官吏推荐,可不经科举考试,直接赐予进士出身,候补为官,称“特奏名”。
它常与正常的科举同时进行,数额颇大。
这其中就存在着很大的猫腻,因此这两项是官二代甚至官三代的做官捷径。
这两项诏令一下达,由于涉及众多官吏的切身利益,反对呼声一时间风涌而起。
甚至有人直接向赵昚进谏:“陛下即位未久,恩泽未遍,此二事关于士大夫者甚众,愿少宽之……”
当赵昚将堆积如山的奏章,摆在叶宇面前时,一脸苦笑道:“叶爱卿,你认为这些奏章,朕该当如何处理?”
“那陛下认为,这些奏章多么?”叶宇没有直接回应赵昚,而是反过来问了一句。
叶宇的反问,让赵昚为之一愣,随即看了一眼奏章,沉声问道:“难道爱卿以为这还是少了?”
“不少,但微臣只需一点烛火,就可将其化为乌有!”
“这……”
听了叶宇这句平淡而又深意的话,赵昚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他明白叶宇的话外之音。
“叶爱卿觉得,这样合适吗?”
赵昚依旧有些犹豫,天下群臣的谏言若是如叶宇所言,将其付之一炬焚毁,岂不是有违明君之道。
“陛下,一人身有毒疮,若要根除痊愈,该当何为?”
赵昚毫不犹豫地回应道:“自然是驱除恶毒,以药物调理方能痊愈……”
叶宇恭敬一礼,郑重道:“既然如此,那就无需顾忌处理之时的疼痛,以及这毒疮痊愈之后,会不会留下难看的伤疤,因为根治毒疮才是根本!”
“忍一时之痛,解一生之忧!”赵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陛下圣明!”
赵昚怔怔的看了叶宇一眼,似有深意的问道:“若是爱卿身上有这毒疮,不知该如何处理?”
“为了以绝后患,直接剜去这块腐烂之肉!”
“……”
叶宇的这个回应,哪里像是文臣该说的话,简直就是军中将士该有的气魄。
而就是这句简单地话,却让赵昚的心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也对叶宇将来的人生轨迹,发生了重大转变。
随后君臣二人又商讨了一些细节,期间叶宇向赵昚再次进谏,建议各级官员凡年满70岁者,没有特殊情况,都应自动请求退休。
若赖在职位上,无自知之明者,则予以强制退休,并取消其子孙恩补特权。
与此同时,还开始着手准备调整官制,以便从根本上解决冗官问题。
当叶宇走出皇宫那一刻,天色已经不早了,刚准备坐上软轿回府,恭王府的人在宫外已经等候多时。
接过那烫金色帖子,叶宇嘴角微微一动,心道这几日可真是没闲着。
昨日是庆王赵恺请他过府叙旧,今日这恭王赵惇又来相请。
看来自己这个吏部尚书,还真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随即坐上软轿,吩咐了一声,便向望江楼而去。
望江楼位居钱塘江畔,风景如画甚是怡人,站在望江楼上,可将风景尽收眼底。
当叶宇来到望江楼时,恭王赵惇已经先一步到了。
叶宇登上望江楼,向赵昚深施一礼恭敬道:“下官来迟,让殿下久等,实在有罪!”
“嗳,师弟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我二人既是师兄弟,又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赵惇豪爽的笑了笑,随即又接着说:“今日相邀师弟来此,实则是向师弟赔礼道歉!”
“下官不敢,不知殿下何出此言?”叶宇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异样。
“李崇之死,使得师弟蒙受不白之冤,如今虽已经真相大白,但本王心中却是愧疚万分……”
叶宇一听这话,心中却是颇为鄙夷,心道这个事情是否真相大白,想必你赵惇比我清楚。
“殿下不必如此,既然真相大白,下官也并未有所损伤,此事下官早已经忘却了!”
赵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替叶宇斟满一杯水酒,郑重道:“师弟如此胸襟,本王佩服。来,本王敬你一杯!”
“多谢殿下……”
“……”
随后二人在这望江楼上谈论许久,直到月上东升,二人依旧是把酒言欢意犹未尽。
此刻二人都有了一丝醉意,叶宇更是晕晕沉沉神色迷离。
“师弟,你我二人既然是师弟,就是一家人,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师兄送你一份礼物,还望你不要推辞!”
叶宇醉意朦胧的半眯着眼睛,随口推搪道:“殿下客气了,下官何德何能,岂敢接受殿下馈赠礼物……”
“嗳,师弟不必推辞,来人,将礼物呈上来!”
说话间,就有侍从恭敬地捧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叶宇搭眼一瞧,就知道这个礼物够贵重。
随后赵惇示意叶宇亲自打开盒子,叶宇左右推脱不过,只得亲自去打开木盒。
可是当他打开这个木盒之后,叶宇顿时神色惊愕的愣在了当场……
第182章 草木凋零
紫檀木盒之中,躺着一座观音像,随着叶宇缓缓打开盒盖,观音像身后的那一千只手,赫然映入了眼帘。
叶宇压制心头的震惊,眼中盯着那洁白如玉的千手观音,双手已经微微有了颤抖之状。
一旁的赵惇见叶宇如此震惊,以为叶宇是因为礼物贵重的缘故,于是微眯着醉态的双目,笑了笑:“师弟,这份礼物你可还满意?”
“呃,呵,殿下这尊千手观音实在是太贵重了,下官……”从失神中走出的叶宇,一脸尴尬地推搪道。
“嗳,当初师弟在会馆外以佛偈退了金国使者,足以看出师弟对佛法造诣极深,本王将此物赠予师弟,也是物归其所!”
赵惇的话十分诚恳,几番谦让之下,叶宇也就收下了此物。
随后二人又闲谈了两句,叶宇以公务在身为由,便醉醺醺的离开了望江楼。
望江楼的黄昏,颇有另一番景致,此刻楼上只剩下了赵惇一人。
方才还醉眼惺忪的赵惇,此刻却极为冷静地站在楼栏边,静静地往下远处的风景。
“殿下!”这时虞允文从楼下走了上来。
赵惇没有回头,而是静静地说道:“虞相,有件事你可要有所准备……”
“还请殿下明示!”
“陛下整顿吏治已经开始,之所以如此坚决,归其原因还是国库财政问题。”
赵惇这句话只是含糊其辞,并没有说明真正的意图。
可虞允文身在朝堂几十年,一听这话就恍然明白了:“以殿下之意,陛下是要收拢财政?”
“不错,所以虞相要做好应对措施,那些烂账你要妥善处理,可别留下尾巴,被张太尉的人抓住把柄!”
“下官明白!”
转过身来的赵惇,见虞允文似有话要说,于是开口问道:“虞相,有话不妨直言。”
虞允文犹豫了片刻,随后郑重道:“请恕下官愚钝,那叶宇乃是锐意进取之人,当年下官就颇为赏识此人才干,可殿下您……”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赵惇眉头微微蹙起,显然露出了一丝不悦。
“正是,这等干练之才,若是为我们所用,对殿下入主东宫可谓是大有裨益!下官愚钝,不明殿下为何要处处制肘……”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虞允文,也一直让他感到惋惜。
自从当年叶宇那一篇惊才绝艳的文章,给予他足够的震惊之后,虞允文对叶宇的赏识可谓达到了空前。
否则也不会在当年的会试,以及殿试上力挺叶宇!
但是之后就因为赵惇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叶宇的命运,直接被贬到了安丰当了知县。
随后叶宇的彻底反弹,以至于今日年纪轻轻就官居吏部尚书,这足以说明他虞允文的眼光没有错。
所以虞允文感到不解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惋惜。试问要是一开始拉拢叶宇,又何至今日送礼示好的地步?
对于虞允文的质疑,赵惇没有正面予以回答,而是露出一丝无奈道:“虞相,本王此举乃事出有因,你就不必多问了!”
随后便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而是转移话题道:“今日叶宇既然收了礼物,对我方的吏治整顿会有所收敛。而这裁减之后的官员调配,虞相要多多费心才是……”
“下官明白!”
既然主子不愿意透露其中缘由,他这个作为臣子的,也只能继续揣着疑惑在心中。
……
叶宇坐在轿子里,盯着盒子里的千手观音,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双目有神的叶宇,哪里还有望江楼的醉酒模样,反而冷淡的神情表露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记得林薇菡的信中,就提到过家传之宝千手观音。
之后被孙铭所盗走,便从此销声匿迹。
可如今这尊千手观音,竟然落到了自己的手中。
对于今日恭王送他的礼物,叶宇深知这是贿赂自己,无非是想让他在整顿吏治之时,对虞允文一党的官员做些让步。
但此时此刻,叶宇所在意的不是赵惇送礼的意图,而是这千手观音背后的故事。
这千手观音,为何会落到了赵惇的手里?
要知道林薇菡的信中,说了报灭门之仇的是一个姓肖的男子。
若是孙铭没有将千手观音出售的话,那这个姓肖的男子时最有可能得到千手观音。
若是这个姓肖的神秘男子,真的得到这尊千手观音,那这个姓肖的男子又与赵惇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这千手观音不会无故落到赵惇的手上。
即便是别人的进献给赵惇的礼物,这也是有迹可循的一个线索。
在望江楼中,叶宇很想用言语试探赵惇,但最后还是压住蠢蠢欲动的心。
因为他虽然不知道这事情的缘由,但几件事情都与恭王赵惇有着莫名的关系。
所以在未有了解清楚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佯作不知。
进入城中,叶宇撩开轿帘看了一眼街边的商贩,随即又无趣的将轿帘放下。
突然叶宇感觉轿子停了下来,正欲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轿子外面传来一阵口角之声。
“你这算命老头真是的,这竹幡险些砸伤我了!”在前面领路的阿宽,此刻正与一个老人争吵着。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十分歉意的赔礼道:“实在对不住小兄弟,方才一阵怪风吹过,吹断了栓竹幡的绳子,实在是抱歉……”
揉了揉泛红地额头,阿宽十分晦气的撇了撇嘴:“真是倒霉,以后拴好你的竹幡!”
阿宽说完觉得余怒未消,随即看着横在街上的竹幡,就晦气的踩了一脚。
“阿宽,不得无礼!”
此刻叶宇已经从轿子中走了出来,见阿宽越发的盛气凌人,于是便出言喝止。
“少爷,是他……”
阿宽一脸委屈的正要辩解,却被叶宇挥手打断:“这位老人也是无心之举,既然已经向你道歉,你又为何践踏老人家的竹幡?”
一番训斥,阿宽愧疚的低头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叶宇随即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老人,见这名老人虽然年过半百,却目若朗星透着精芒。
让叶宇感到一丝怪异的是,眼前这位老人身为算卦之人,却不穿水火道袍,竟以一件儒生装扮站在卦摊前,这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叶宇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称呼老人道长,还是称呼先生。
“不敢!不敢!”这位老人急忙还礼,态度不卑不亢甚是得体。
叶宇表达歉意之后,顺手将地上脏污的竹幡捡了起来。
身为算卦之人,这竹幡就是一种招牌,对于这一行业的人来说,是个尤为重要的门面。
所以阿宽与老人争吵,叶宇可以不予理睬,但是践踏老人的竹幡,就是一种恶劣的行径。
他叶宇管不了天下人的行为道德,但是自己身边的人,就要懂得尊重别人。
叶宇捡起那根竹制的竹幡,随意看了一眼,见上面写了两行字,上书:忘中浮云轻,九九尽归一!
简简单单十个字,倒是蕴含了道家的诸多妙理。
将竹幡亲手交还给老人,随后便转身准备坐轿子离去。
可就在他准备走进轿子的那一刻,却双眉微微一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接着又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那面竹幡,向老人请教道:“老人家这竹幡上所题诗句,可真是暗含玄机啊!”
“哦?这位公子莫非也懂得玄门妙理?”老人轻捻胡须,似有深意的轻轻一笑道。
“略知一二!”
老人一指街旁的挂摊,含笑一礼道:“若公子不嫌弃,可在此入座相谈……”
“甚好!”叶宇没有推迟,便来到简易的卦摊前坐了下来。
“测字还是卜卦?”老人依旧挂着笑意,只是在端详叶宇相貌良久之后,眼中的笑意里却多了几分惊异。
叶宇看了看挂摊上的摆设,随即笑了笑:“那就测字!”
说完便接过老人的纸笔,在纸上写了一‘花’字。
之所以写这个字,叶宇也是随心而为,也许是他想起了林薇菡信中那句‘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不知公子想问些什么?”
叶宇沉吟了片刻,随后轻声道:“都说说吧……”
老人点了点头,仔细端详着这个‘花’字,接着摇了摇头道:“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这个字不好!不好!”
“哦?何以见得?”叶宇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一花一世界,花乃草木,故此草、世、木三者合一,乃是一个葉(叶)字,公子可是姓叶?”
叶宇闻听此言却是微微一愣,不过随后却笑了:“测字卜卦,无外乎察言观色搜罗信息,这一点道长倒是有眼力!”
老人却是摆了摆手,也不予辩驳,随即又接着道:“花,终究乃是草木之物,而公子这个‘花’字,笔力极为萧条,透着一种冷清之象……”
“那又如何?”
“说明公子身边已经有草木凋零!”
“草木凋零……”
叶宇这一刻神色微微有些错愕,他想到了林薇菡的死。因为‘林薇菡’三字都是花木之意,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草木凋零……
第183章 捡个师傅
不得不说,算卦老人的这句话,让叶宇突然有了很多感触。
沉默良久,叶宇抬头看了老人一眼,轻声道:“道长所言颇有些道理……”
不过说到此处,叶宇突然话锋一转:“既然是相互交流,来而不往非礼也,晚辈也要测一测道长的姓氏!”
“哦?公子也会测字?”老人一听叶宇说出这句话,顿时也来了兴趣。
“不,叶某无需测字,就知道道长的姓氏,不知道长信不信?”叶宇盯着眼前的老人,露出了一丝淡笑。
“呃,呵呵,莫非公子真的能掐会算不错成?不过以公子的年纪,似乎这不大可能……”
叶宇却自信的露出一丝诡笑:“道长,不如你我二人打个赌如何?”
“公子要赌什么?”
“叶某要是算对了道长的姓氏,那道长就必须答应叶某一件事;若是算不对,叶某自当奉上重金以作赌资,不知道长以为如何?”
老人沉吟里片刻,随后爽朗的笑了起来:“好,只要公子能算对贫道的姓氏,贫道甘愿认输又何妨!”
“道长是不是姓王?”
“……”
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面带惊愕,叶宇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于是又道:“叶某不仅算到道长姓王,还知道道长的名讳,以及道号……”
“这……”
“道长名讳是王中孚,字允卿,不知对否?”
“……”
“道号重阳子,世称王重阳,不知叶某所说的对不对?”
“……”
老人被叶宇连续追问,顿时觉得有些无奈,最后摇头笑了笑:“叶学士果然是智慧过人!”
“看来王道长早就认出了晚辈。”对于王重阳一眼看出自己的身份,叶宇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王重阳也不隐瞒:“不错,只是贫道没想到叶学士如此睿智……”
“王道长过誉了,其实你这竹幡上早有提示,晚辈不过是窥探到了其中玄机罢了。”
竹幡上有‘忘中浮云轻,九九尽归一’十个字,其中既暗含了道家的无为思想,又嵌合了王重阳的名字。
忘中浮云轻,其实不过是‘王中孚允卿’的谐音;而九九尽归一,其实也就是九月九日重阳节。
王重阳看了看叶宇,欣慰的点了点头:“能够对贫道名讳知之甚详,普天之下也是难寻,也许这就是缘分。”
这句话不是恭维叶宇,因为王中孚这个名字,是王重阳年少之时所用,之后改名为王知明,就再无人知道王重阳的原名。
而叶宇对于王重阳的姓氏名讳如此清楚,除了后世受到了金庸武侠小说的影响,更主要的是王重阳在道教中地位。
王重阳是世界道教主流——全真道的开宗者,后被尊为道教的重阳开化辅极帝君与北五祖之一。
其实叶宇之所以猜出老人是王重阳,除了那两句诗词外,还有就是他在递还竹幡之时,看到了老人的手心以及虎口,有着厚厚的老茧。
这些老茧显然是练武之人才有,绝非一般道士以及农夫所能拥有。
再加上这位老人气质非同一般,才会让叶宇对这竹幡上的诗句有了琢磨。
“贫道愿赌服输,不知叶学士需要贫道答应什么事请?”
“晚辈早就听闻北地终南山,王道长的武艺超群,因此想请为王道长传授晚辈武艺!”
叶宇直抒胸臆,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今日遇到了王重阳,他就没有打算轻易放过。
他虽然知道王重阳,并非武侠小说里那样天下第一。
但历史上的王重阳,曾参加金国的武举考试,并且夺得了武状元的头衔,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倒不是叶宇贬低宋国而抬高金国,但就武举而论,金国武状元的含金量要比宋国高很多。
而且以王重阳一个汉人的身份,在金国的统治之下夺得武状元,这就更能说明武艺的卓绝。
如今时隔几十年,想必武艺也已经如臻化境。
王重阳听了叶宇的话后,轻挑眉头自语道:“难道真被那疯和尚说准了?”
“呃,王道长口中的疯和尚,可是济颠圣僧?”叶宇听力极好,王重阳私下嘀咕却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错,就是那个疯和尚,他说贫道此次前往江南传道,会有一段师徒缘分!”
叶宇闻听此言顿时狂喜不已,随即就要当即行拜师之礼。
此刻他也忘记自己的身份,更忘记了这个场合的不妥之处。
“且慢!”
王重阳随即托起叶宇欲要下蹲的身子,接着道:“练武要练早,叶学士如今已是而冠之年,恐……”
就在王重阳无意触摸到叶宇的脉搏时,他突然脸上露出惊愕之色,到了最后他已经忘记了他要说什么。
而是紧紧地压住叶宇的脉搏,替叶宇把起了脉。
王重阳的这一举动,让叶宇心中顿时紧张不安起来。
他本想将手臂迅速抽离,可王重阳仅仅是两根手指,就已经让他右臂难以举动。
“道长,莫非晚辈身子有疾?”
叶宇看着王重阳,那神色几经变幻的脸,心情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凝香梧桐,天大的造化!”沉默良久的王重阳,一脸感叹的轻声道。
“道长……”
王重阳见叶宇一脸的疑惑,于是解释道:“凝香梧桐,不仅有肉生白骨之功效,而且还可以洗筋伐髓改造体质!”
“洗筋伐髓?当初圣僧只说这凝香梧桐木,煮茶饮用可治愈腿疾旧患。”
“这个疯和尚,可真是舍得,百年以上的梧桐木的精华所在,凤栖梧桐便是如此。不过以贫道判断,你服用这梧桐木可不止百年……”
“这……”
叶宇这一刻开始犹豫了,他怎么觉得这有些玄乎,难道还真有什么洗筋伐髓的说法?
看着叶宇面带质疑,于是问道;“你是否觉得,你的身体有些异于常人?”
“异于常人?”
叶宇对于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事情,似乎还真是有些异于常人。
当日在钱塘江畔遇袭,背后中了剑伤能够短时间痊愈尚且不说,单说那一夜船舫里与胡媚儿的鱼水之欢,就让叶宇觉得有些诡异。
要知道背后所中的剑伤不轻,但他依旧是生龙活虎攻城拔寨。
再有就是自己的力气似乎大了很多,七夕佳节将赵悌的随从捏躺在地上,临安府衙拎着尤褒,犹如拎小孩一样轻松……
这些以往叶宇都没有太过留意,但今日王重阳一番提醒,倒是让他似乎觉得自己,的确有了一些变化。
“习武之人,基本功最适合时期是在幼年,只因这个时期的人,骨骼柔韧性是为最佳。而二十岁再去习武,虽不算太晚,但终究难以大成,因为资质已经成型难以改变。”
王重阳说着,继而看了看叶宇道:“而你则不同,洗筋伐髓之后的筋骨,远比常人强上许多!单论这一点,你就比常人优越十年之功!”
“那,道长的意思……”
“你要答应贫道一件事,如此贫道才会倾囊相授!”
叶宇此刻早已喜出望外,郑重施礼道:“师傅吩咐,弟子岂敢不从?请随徒儿回府,再慢慢叙谈不迟……”
不问是什么事请,先把师徒这层关系确定再说。
王重阳对于叶宇的小心思,自然看得十分清楚,但也不予拒绝,直接跟随叶宇回府叙谈。
阿宽跟在后面,额头是直冒冷汗。方才自家少爷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方才斥责的老头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自家少爷的师傅,那他岂不是以下犯上,犯了忤逆之罪。
一路上阿宽可是献金乐殷勤,以免自家少爷发怒惩罚自己。
回到府上之后,叶宇与这个街边捡来的师傅,在书房里谈了很久。
对于王重阳要在江南传道的建议,叶宇是从内心表示支持。
他叶宇是个本土情缘很深的一个人,对于土生土长的道教,他还是一直抱有支持态度的。
尤其是王重阳所提倡的思想,很对叶宇的口味。王重阳糅合儒、释、道的思想,主张三教平等、三教合一。
声称“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这种海纳百川的包容思想,其实正是中华民族的思想。
在叶宇的心中,最是鄙夷那些门户之见固步自封,到头来只会是走向没落。
王重阳在与叶宇交谈之中,越发的觉得叶宇对道家有深刻地认识,而且二人的思想观念不谋而合。
他本来已经有了七位弟子,也就是后世道家典籍中记载的全真七子。
年过半百的他,已经不打算再收弟子。
不曾想被当初五台山上的济公言中,在这临安城被叶宇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师徒缘分。
既然是一种缘分,他也就欣然收下了叶宇这名弟子。
其实这王重阳心里清楚,能收下叶宇这名俗家弟子,对于他传道授法有着极大帮助。
想要将道教发扬光大,单凭民间的影响力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对于这个将来,可能会左右大宋的徒弟,王重阳也是不遗余力悉心教导。
而对于叶宇而言,能够得到王重阳的授艺自然是好,但最好的是堂堂全真教道统,成了他牢牢嵌入北地的一颗钉子。
天下道士的力量,有时候也不容小觑,它是一种无形的势力,可以颠覆一些原本看似不可能的东西……
第184章 自己挖坑
拜了王重阳为师之后,叶宇除了公务之余,就留在府中潜心跟随学习武艺。
对于叶宇来说,他本身就有些许功夫底子,又加上后世军队里学了不少格斗之术,所以接受王重阳的教导很是得心应手。
期间王重阳询问叶宇擅长什么,叶宇很想说自己擅长射击,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枪械。
有时候叶宇在想,是不是找个合适的时机,研究一下制作火枪的工艺。
虽然他知道这个想法有些艰巨,但也不是不可为之。
之后他又想到喜爱的飞刀之术,但是可惜的是,捡来的这个师傅没有这项绝技。
按照王重阳的说法,这种飞刀绝技不够灵动与气势,所以建议叶宇挑选十八般武艺中的一种。
叶宇想了想,觉得这贪多了并非好事,于是便决定学习剑术。
之所以选择学剑术,除了剑术的灵动飘逸,仗剑而行的武侠情节作祟外,主要还是这种武器便于携带。
要知道真实的古代可绝非影视剧里那样,任何人都可以拿着刀枪满大街走。
就连后世如此开放的时代,随意拿着枪械、利刃行走于大街上,也会当做恐怖分子,立马会被警察抓走。
可想而知,古代除非特殊人士,一般都不会拿着长枪大刀瞎逛悠。
而剑就不同,这是一种文士乐于佩戴的饰品,就像‘风骚’文人的折扇一样,冰天雪地里也拿着折扇不住的扇着风。
而历史上最为有名的,自然要数诗仙李白了。
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其实所有的基本功与招式,无非就是那些。关键还是要习武之人是否用功,是否懂得去灵机应变。
所以王重阳在府上暂住了一个月,之后就飘然而去,江南之行的传道授法,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而叶宇在这一个月时间里,着实是获益匪浅。不仅学会了应有的剑法,也学习了道家的一些吐纳之法。
这才让叶宇明白,原来武侠小说里的东西,并不是全部虚构。而这道家的吐纳之法,既可以养生延年益寿,又可以提高武学的修为。
府内的后园的空地上,画着一个很大的八卦图,叶宇一有时间就脚踏八卦步法,练着王重阳传授的《八仙剑法》。
叶宇每每练习这套剑法,就想起后世广为流传的醉拳。相比之下,二则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年济公为叶宇打造的铁靴,也是最近才脱下来。虽然铁靴极为沉重,但是却可以练习自身的弹跳能力。
当时叶宇就在想,所谓的轻功他是不懂,但是后世腿上绑沙袋,能够健步如飞倒是事实。
所以就算双腿好了,也没有打算脱下沉重的铁靴。
如今脱下铁靴,在八卦图上游走步法,可以说的是轻松写意,弥补了腿脚不灵便的缺陷。
凉亭下,苏月芸与秋兰二人,看着叶宇辛苦的练着剑,不时地指指点点的谈论着。
“月芸姐,少爷这没日没夜的练习,我担心少爷身子受不了……”
秋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古有闻鸡起舞练剑,而叶宇近日对此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状态。
苏月芸也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妹妹所言不无道理,可是我也曾劝说过,依旧不曾奏效。”
“哎,我也曾多次劝说,可少爷也是置之不理……”
二人说话间,叶宇已经收了剑势,见二女在亭中聊天,于是便径直走了过去。
“月芸,近日苏伯父的身子可还好?”叶宇将剑归于剑鞘,就直接坐了下来。
提及自己父亲,苏月芸神色有些暗淡:“爹爹身子虽无大碍,却也不甚健朗,大夫说要多加调养……”
叶宇听完之后,叹了口气道:“改日我去请太医署的太医们,来个苏伯父诊治一下!”
原本苏全忠的身子有所好转,但因为当日大婚之日,叶宇牵扯命案给苏全忠不小的打击。
如今叶宇虽然已经安然无事,但苏全忠的旧病复发,一时半会恐难以痊愈。
“对了,宇哥,这是近期商号的账目,你过目一下。”苏月芸说着,将面前的厚厚的账簿递到了叶宇的面前。
如今无论是布匹,还是茶业、陶窑、乃至于香皂洗发水一些产业,全部归整于一个商号。
而这个商号有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那就是中华商号。
随着这两年的拓展,如今的商号已经是今非昔比。
虽然龙门镖行被叶宇排除在商号之外,但是依旧同根而生,有镖行护镖,可使得中华商行货通天下。
叶宇根本就没有去看账本,而是直接盯着苏月芸,笑了笑道:“既然我将这些交由你来打理,自然是信得过苏伯父与你。一家人都不信,我叶宇还能信谁?”
苏月芸听了叶宇的这番话,既是感动又是羞红,尤其是那一家人,让她不知觉得躲开叶宇的目光。
“上次若不是那群坏人冤枉少爷,月芸姐姐早就是叶家的人喽……”
“妹妹就会说笑,当日成婚未成的也有你在内,你倒反过来说起我来了。”
秋兰闻听此言,却是嫣然一笑:“姐姐你错了,秋兰是少爷的贴身女婢,本就是叶家的人……”
“……”
叶宇看着二女相互拌嘴,在一旁也只是笑而不语。
这时孙伯从月亮门走了进来,说是宫中来人宣他进宫觐见。
对此叶宇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匆匆的换上官服,跟随宫中内侍前往大内皇宫。
御书房里,经过皇帝赵昚的讲述之后,叶宇大致明白了赵昚传召他的原因。
原来赵昚在着重整顿吏治的同时,也在关心国库的储备。所谓国库的充盈与否,直接关系到了国策的实施。
比如打仗就要花钱,若是国库空虚,就无法支撑一场战争。
赵昚是宋朝少有的进取之君,可惜几年前的惨败,让他渐渐地萎靡不正。
或许是当初叶宇对战八大山人,对他的冲击很大,萎靡不正的雄心又慢慢有了复苏的势头。
但是打仗就要花钱,如今国库已经被这些官员掏空,所以他要攒钱!
吏治方面,限源裁人一起抓,短时间内官员队伍开始了缩水。
但是财政方面就没这么简单了,赵昚每走一步都会撞上重重大山。
而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就是太上皇赵构。国家财政如此紧张,带头捣乱的却是退休已久的太上皇。
由于这几年江南等地,多处发生蝗虫、干旱等灾害,粮食的供求自然成了吃紧的大事。
为了稳定时局,防止不法商人囤积粮食,赵昚早先就下达了禁酒令。
因为粮食是酿酒的主要原料,所以才不得已下达禁酒令。
可近日赵眘查阅户部账本,却发现有人私自造酒,这就等同于顶风作案罪不可赦!
可是这位太上皇赵构,偏就在他的德寿宫内开了酒作坊,每天公然抬进搬出,把大批量的酒流入市场。
御史台专门就此事上报,这让赵眘觉得很是头疼。
他之所以死后被称之为孝宗,那就是对待这个不是亲爹的爹,是个十足的孝顺儿子。
赵构做了一辈子窝囊皇帝,最后没有子嗣,将这个皇位给了赵昚。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感恩的心,使得赵昚对赵构十分的孝顺。
皇帝赵昚正在发愁,思考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之时,太上皇赵构率先发了彪。
就在昨日,太上皇赵构在德寿宫请儿子喝酒。酒上来后,发现瓶子上有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德寿宫造。
请赵昚喝酒,你说出于孝道该不该喝?当然该喝!
但是只要喝了这酒,就等于皇帝也喝了私酒,那还谈什么禁酒令?
赵眘一生喝下过无数杯勉为其难的苦酒,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小杯,却是让他感到十分地无奈。
所以赵昚今日将叶宇传召宫中,就是想听听叶宇的意见,看看是否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此事。
而对于这个十分艰巨的难题,叶宇也是有些为难。
心道这事情连你当皇帝的都没有法子,我身为臣子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对于太上皇赵构私自造酒一事,叶宇也觉得这老头子真是闲得慌,闲的没事在宫里搞什么酒作坊。
在任当皇帝的时候没做过几件正经事,这退休之后还依旧这么不消停。
不过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却郑重道:“陛下,此事……有些难度。”
“正因为有难度,因此才召来爱卿商议应对之策!”
犹豫了片刻,叶宇最后无奈道:“除非让太上皇回心转意,否则别无他法,国之大计不可因私费公。”
“回心转意?谈何容易……”赵昚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
“微臣认为,只要陛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太上皇一定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所谓金诚所至……”
“好!叶爱卿如此自信,那就由爱卿替朕前往德寿宫说服太上皇!”
“……”
叶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昚直接打断,给他下达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叶宇眼巴巴的看着赵昚,一脸委屈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去填,谁让自己嘴贱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第185章 弥勒佛笑
德寿宫,那里装修得像人间仙境一样,比如宫内开掘大池,注入西湖之水,称之为大龙池。岸边叠石为山,名为万岁山。
年过六旬的赵构,闲来无事就会在这大龙池边垂钓,所谓退休老人陶冶情操也不过如此。
今日赵构就难得空闲,与太后吴氏边饮酒,边游赏宫中的奇山美景。
这时内侍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俯身便拜:“官家,吏部尚书叶宇求见!”
“叶宇?就是那个对抗金国八大山人的叶宇?”兴致正浓的赵构,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停住了脚步。
“正是!”
赵构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朕早已不理朝政,他到朕这儿来做什么?”
“老奴不知,只知叶大人是从御书房而来,想必是奉旨前来拜见官家……”
听了内侍的这番解释,赵构渐渐地恍然明白了,他似有深意的冲着吴氏笑了笑道:“芍芳,看来昚儿还是不死心呐!”
“您曾为皇帝,当知身为皇帝的难处,官家,您又何必如此为难昚儿呢?”太后吴氏淡淡一笑,言语之中多有规劝之意。
“朕退养德寿宫,就这点喜好,若是连这制作美酒的乐趣都没了,这岂不整日无所事事?其他的朕都可以答应,但这件事没有退让的余地!”
赵构依旧十分的固执,随即冲着内侍太监道:“去,朕不见任何人!”
“是!”
内侍太监正要领命离去,却被吴氏唤住,随即劝说道:“官家,既然是奉旨前来,你若不见终究不妥,何不见上一见?”
随后吴氏在赵构耳边低语了几句,使得赵构面露淡淡喜色,点头称赞道:“嗯,如此甚好,那就依芍芳你的意思,宣叶宇进来见朕!”
“老奴领命!”
不一会儿功夫,内侍太监就领着叶宇来到了龙池御园之中。
而叶宇自从离开御书房,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心道自己真是欠抽,接了这么个破差事。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德寿宫,看着德寿宫奢华的建筑,叶宇也真的是醉了。
实际上德寿宫就是赵构根据记忆中,将那繁华壮丽举世无匹的北宋皇宫园林造出来的微缩版。
宫内亭台楼阁无数,池塘假山旁的亭、桥是由吴璘所进的四川石料砌成,桥中心作四面亭,用新罗白罗木盖造,极为雅洁。
桥下是千叶白莲,御榻、御几、瓶、炉、酒器等,都是用水晶雕琢而成。此外,德寿宫里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
如此美妙,可落在叶宇的眼里,**裸的就是吞钱的魔窟。一边看着过往的建筑,一边心中感叹:“这个老头子,真够享受的……”
由内侍领到大龙池旁,叶宇就看见池旁坐着两位老人,龙袍与凤冠已然显示了二人的身份。
在龙池旁垂钓的老人,叶宇知道那是太上皇赵构。而在一旁静静观望的老妪,就是如今的太后吴氏。
因此几步近前,向二人行礼道:“微臣叶宇叩见太上皇、太上皇后!”
赵构扫兴的放下鱼竿,转过身来打量一番叶宇,轻捻花白的胡须点头道:“嗯,果然是一表人才!”
“……”叶宇顿时无语以对,只得恭敬一礼以作沉默。
赵构侧脸瞥了叶宇一眼,不悦的冷哼道:“你将朕的鱼儿都吓跑了,该当何罪?”
叶宇恭恭敬敬行礼,却没想到遭来祸端。心道你这太上皇也太会挑刺了吧,我还没有说正事,怎么就无故多了个罪名?
这可是惊驾之罪,叶宇可不想无故遭罪,因此心中暗自琢磨,略作沉吟之后,便恭敬道:“回禀太皇,这鱼儿不是微臣吓跑的!”
“嗯?这吓跑鱼儿的,不是你难道是朕?”
“也不是……”
赵构听到这里,竟不由得笑了:“那依爱卿之意,这鱼儿是自己跑的?”
这鱼儿当然是自己跑的,但是叶宇知道,若是说鱼儿自己跑的,赵构定会说他推卸罪责。
“官家之身乃真龙,光照寰宇遍苍穹,凡鱼不敢朝圣驾,因此太皇钓竿空……”
对于赵构的追问,叶宇念出了这四句诗以作回应。
大宋的皇帝,常常以官家一词,作为对皇帝的尊称,寓意天下的官员之主。
而叶宇这句诗用得极为巧妙,既解释了这鱼儿为何逃跑的原因,又不声不响的拍了赵构一个马屁。
要知道赵构虽然是南宋的创立者,但是这个皇位并不是很正统。
当年徽钦二帝被金国掳走,他是身为九皇子是被群臣推举成了皇帝。
所以按照正统的皇家继承来说,赵构这个皇帝并不正统。也正因为如此,赵构对此也曾一度郁郁寡欢。
如今叶宇这首诗,直接奉承他是真龙天子,这无疑是给他脸上贴金。
“呃哈哈哈!好!说得好!”赵构听了这句诗,方才还平静如水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他本想以此考校一番叶宇,看看叶宇是否真如传说的那般机智。同时此举也是想让叶宇知难而退,充当说客还是免谈的好。
可不曾想,自己设下的难题,竟然就这么被叶宇轻松解开了。
这时一旁端坐的太后吴氏,听了叶宇的回答也是掩面含笑,对叶宇的机智很是赞赏。
她看了看桌上的一尊玉佛像,于是向叶宇问道:“素闻叶卿家对佛理深有研究,可知哀家供奉的是尊什么佛?”
叶宇转过身来,抬眼一瞧竟是尊弥勒佛像。色泽光滑晶莹剔透,只是这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原来太后吴氏是个信佛之人,每到一处都会随身带着玉佛,以便于随时参拜供奉。
“回禀太后,此乃弥勒佛!”
“哦?那卿家可知他为何发笑?”
“……”
叶宇腹诽你这一对夫妇是故意的是不是,怎么都要问这种刁钻的问题。
此刻叶宇想到了后世一副对联:大度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这个对联是好,但是用在此处却实为不妙,因为这尊弥勒佛正面向太后吴氏。
若是他说‘笑天下可笑之人’,那岂不是在咒骂太后是可笑之人?
突然叶宇灵机一动,心中便有了计较,随即恭喜道:“回禀太后,因为佛见佛笑!”
“佛见佛笑?”
太后吴氏先是微微一愣,但随后却笑了起来,满头银发堆满的珠翠,此刻也因吴氏的笑声,发出轻微的环佩之声。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官家,您说是不是?”
不得不说叶宇的这四个字用意巧妙,让太后吴氏心花怒放。信佛之人除了求得平静之外,更重要的追究就是立地成佛。
而叶宇以‘佛见佛笑’四字回应,等同于是恭维她已经是佛,如此一来岂有不高兴之理?
“芍芳说的极是……”
赵构听了叶宇如此机智的回应,也是笑得合不拢嘴,静养在德寿宫这些年,他还没有今日如此的舒心畅快过。
而叶宇虽然脸上依旧笑意满满,但心里却在无尽的呐喊,祈求这两位老人家能不能说点正事。
叶宇瞟了赵构一眼,见赵构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尊玉佛,他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紧。
果然叶宇的预感没有错,只见赵构将那玉佛扭转身子,直接将正面对向叶宇:“叶卿家,那为何他对着你笑?”
“呃……”
这不废话么,这雕刻的弥勒佛,对着谁都是笑脸迎人。
这个问题他还得回答,可是该如何回答就是一件很有学问的事情。
之前叶宇已经说了‘佛见佛笑’,若是他再说这四个字,那可就是大逆不道尊卑不分了。
太后乃是天子之母,一国之母,称之为佛也不为过。
若是一个臣子,自称是佛就难免犯下大逆不道之罪,毕竟当面与太后平等,是何等的尊卑不分。
造孽啊!这太上皇真他娘的邪恶了,难怪你邪恶的没有子嗣。
叶宇暗自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大脑在急速的运转着。而赵构与吴氏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看出了对方的笑意。
“回禀太皇,微臣知道他为何发笑?”
“哦?为何?”
“他笑微臣不修佛!”
叶宇的回答让赵构与吴氏纷纷惊讶不已,随后唏嘘不已的点头含笑,均露出少有的赞赏之色。
一个笑,能巧妙地理解出两层意义,倒也真是为难叶宇了。
“卿家不愧是我大宋第一才子,如此机敏睿智,朕今日是见识到了!”赵构对眼前的叶宇,是越看越喜欢。
而吴氏也是一脸慈祥的打量着叶宇,不吝言词地夸赞道:“这孩子不仅生的俊俏,而且这才学更是当世无出其右,要是哀家有这样的孙儿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吴氏不免有些伤怀,她虽然曾经贵为皇后,如今又是太后,地位可谓是尊崇无比。
但终究是膝下无子孙承欢,难免有些伤感。虽说庆王赵恺与恭王赵惇,偶尔也会进宫请安问好,但毕竟觉得缺了什么。
赵构听了吴氏的感慨之后,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因为这没有子嗣的根由,不是吴氏不能生育,问题主要是出在他的身上。
此刻见吴氏伤感的说出这些话,看得出自己这个皇后对叶宇的喜爱。
而他对叶宇的印象也是极好,若是能有这样的孙子在身旁,倒也多了不少乐趣……
第186章 出乎意料
就在二人感慨之际,叶宇已经率先跪倒在地,高声敬拜道:“孙儿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呃……”
叶宇的这一举动,倒是让赵构与吴氏相视一愣,但随后都欣慰的笑出了声。
“好好好,既然如此,乖孙儿快快平身吧!”赵构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是!”
叶宇一脸喜色的站了起来,暗中不由长舒了口气。
这攀亲戚,若是双方乐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只是一厢情愿,那接下来的尴尬局面就很难收场。
尤其是跟皇家攀亲戚,更是有着一定的危险因素。
所以就在赵构默认之前,叶宇的心中也是极为忐忑。
不过所谓有便宜不占,那纯属就是傻蛋,既然眼前这二位说出了话音,他叶宇若是不顺杆子往上爬,岂不是浪费了这个大好机会。
方才这个几道难题,很显然就是赵构让他知难而退。而他身负皇命,也不能就此空手而归。
那就只有先拉近关系,再旁敲侧击予以劝解。
此刻叶宇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跟皇帝赵昚一个德行了。
御书房里,自己不过是提个建议,皇帝赵昚就借题发挥,直接让他来办这个苦差事。
而在这德寿宫,太后吴氏也不过是感慨而已,他竟然也是借题发挥,直接跟皇家攀了亲戚。
这时吴氏向叶宇招了招手:“来,乖孙儿,坐在祖母身边来!”
面对太后的身份,叶宇不敢拒绝;面对慈祥的老人,叶宇不忍拒绝。
当叶宇与这两位老人坐在一起后,吴氏便拉着叶宇的手,如平常百姓家的奶奶一样,向叶宇嘘寒问暖的聊着家常。
这种犹如家中亲人般的温馨,让叶宇渐渐地少了那种陌生感。
而叶宇的坎坷经历,也是让二位老人唏嘘不已。尤其是吴氏,更是对一个孩子经历苦楚而心疼。
其实对于这二老而言,之所以对叶宇另眼相看,除了吴氏说的相貌与聪慧之外,重要的是一种感觉。
二人年过六旬膝下无子,虽然当今皇帝赵昚,名义上算是二人的子嗣,其实说白了也只是过继的儿子。
儿子都不是亲生的,那么庆王与恭王这两孙子,就更没有多少的感情在内。
所以吴氏在见到叶宇之时,才会有这番感慨。
俗话说儿子没有亲生的好,儿子赵昚以及孙儿赵惇、赵恺再如何恭孝,也终究不是亲生的。
所以赵构认下叶宇这个好孙儿,也是凭借个人的喜好所致。
既然都不是亲生的,那选一个喜爱的孙儿,又有何不可呢?
这二老一少,三人在龙池旁相谈了许久。
叶宇虽然不善意哄人开心,但为人过于机敏,不时地说些民间的趣事,以及后世有意思的段子,也是让二老乐不可支。
看着二老如此兴起的样子,叶宇觉得是该回归正题的时候了。
于是一指桌案上的玉佛道:“皇祖母,其实这弥勒佛之所以笑,还有另一层深意……”
“哦,还有一层深意?”吴氏此时心情大好,一听叶宇这么说,顿时就来了兴致。
“正是,孙儿这里有一对联……”
叶宇说着,便念道:“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好,这幅对联好,孙儿这一副对联,道尽了弥勒佛祖的佛法无边、佛门的胸襟宽广!”
太后吴氏闻听这幅对联,顿时是欣喜不已。
但赵构却是笑了笑,瞥了叶宇一眼道:“芍芳,你这刚认的孙儿,可是话有所指呐……”
一副对联,吴氏看到的是佛法无边,而曾为帝王的赵构,看到的却是一种规劝。
凡事付之一笑,是要劝他凡事不可太过认真与执拗;于己何所不容,是要劝他对赵昚的禁酒令予以包容。
吴氏本是个聪慧的女人,经赵构这么一提醒,顿时就明白了叶宇这幅对联的深意。
“皇命在身,还请祖父、祖母见谅……”
看着叶宇为难的神色,吴氏也帮着劝说道:“官家,既然如此,你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赵构犹豫了半晌,最后悠悠叹道:“这大内皇宫孤寂清冷,朕不过是想找些乐趣,奈何也不能得偿所愿……”
叶宇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赵构宫中酿酒的本意,只要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那此事就大功告成。
想到这里,于是便开口道:“二老若是觉得枯燥,可让内侍寻一两个说书人,讲些故事段子解解闷。”
叶宇提出这个建议,本以为赵构与吴氏会转忧为喜,却不料赵构面露失望之色。
吴氏拍了拍叶宇的手,笑着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说书人,倒是寻了几人,但说的段子都是千篇一律,周而复始就那几个,起初还有些新奇,之后就腻烦了……”
原来是嫌故事过于单一,那这事好办啊,这对于他这个后世小说迷而言,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
四大名著?不行!
《红楼梦》虽然文辞绝美,但伦理之间却有不良影响。
《水浒传》虽然人物各个鲜明,但终究是是讽刺朝廷的作品。
《三国演义》《西游记》虽然波澜壮阔,但已经被无数穿越小说用烂了,他叶宇标新立异,岂能在这上面同为一路?
……
诸如《金瓶梅》、《玉·蒲·团系列》、……所谓的十大禁淫小说,则更是难登大雅之堂。
脑中百转千回,最后他终于想到了一本书,正适合现在所需。
“二老不必于此事忧愁,孙儿腹中不仅有数不尽的段子,还有数不尽的梨园剧本……”
“哦?此话当真?”方才还倍感失落的赵构,被叶宇这句话顿时提起来兴致。
叶宇却神态自若道:“今日上天眷顾,让小子得遇至亲二老的疼爱,孙儿自当极尽孝道,又岂敢妄言?”
“孙儿这就给二老说一段,而且这段子里的人,二老也一定听过……”说完两句奉承的话后,叶宇就向赵构与吴氏说起了书。
叶宇之所以断定两位老人听过,是因为他说的是《济公传》。而如今这济公,就活生生的存在于当下。
要说明清小说,叶宇是看了很多,但是最为熟悉的莫过于《济公传》,因为不仅看过影视剧,还听郭·德纲说了不少。
既然这二老喜欢听说书段子,而济颠和尚又对他有大恩,那这《济公传》就必须得说一说。
“这第一回:李节度拜佛求子,真罗汉降世投胎,话说自皇祖父再立大宋国祚,在绍兴年间,台州府天台县……”
叶宇接下来可谓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起故事来也是引人入胜。而坐在面前的两位老人家,更是听得渐渐入了迷。
尤其是赵构更是痴迷其中,因为叶宇说的主人公李修缘,就是当下最为流传的济公活佛。
刚说完第一回,就已经让赵构与吴氏着了迷。后世人看书、听书,大多是在意的是事故情节。而当下这个时代,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对于神话迷信,都是十分的敬畏。
因此这两位老人家,听得如此入迷也是在情理之中。
当赵构询问叶宇为何知之甚详时,叶宇就发挥了自圆其说的能力。
声称这些故事段子,都是他从民间流传故事,以及自身融合而来。
而且还讲述了自己颇有佛缘,残废双腿因济公而痊愈,更是起到了自圆其说的佐证。
“看来哀家这孙儿佛缘深厚,难怪能从弥勒一笑中,感悟诸多玄机……”
吴氏乃是信佛之人,所以一切都将归于佛缘。
赵构也是微微点头道:“这济公活佛朕在宫中也颇有耳闻,听说此人济世救人,却又疯癫成性。”
“修心不修形,心诚证佛性,皇祖父,这才是高僧!”
叶宇的这十个字,使得赵构频频点头,赞叹道:“言之有理,所谓心诚则灵,便是如此!”
“朕今日心情甚好,至于撤去宫中酒坊一事,朕就准了!不过,这说书的段子……”
赵构话中示意,叶宇岂能不明,于是恭敬道:“皇祖父放心,即使孙儿公务繁忙不能亲自讲述,也会将写好的段子送于宫中,由二老亲自预览!”
“嗯!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宇儿,以后这德寿宫,朕准你来去自如。”
“是!”
叶宇心道这下可是因祸得福,整个皇宫分为后宫、政宫以及德寿宫,当年赵昚准他宫中行走的特权,其实也不过是政宫的范围。
政宫,是朝臣办公以及皇帝处理政务的地带,而后宫乃是嫔妃、宫女等女眷居住之所。
德寿宫更是皇宫中的禁地,除了当今皇帝赵昚,没人有权利在德寿宫任意进出。
如今赵构给了叶宇这个权利,除了被叶宇的《济公传》所吸引外,也足以说明这两位老人对叶宇的喜爱。
从德寿宫出来之后,叶宇暗中长出了口气,随后便急匆匆的向御书房赶去。
当赵昚听了叶宇的回禀之后,不但对叶宇解决宫中酒坊大加赞赏,更对老爹收下叶宇这个干孙儿颇为欣喜。
叶宇看着赵昚喜出望外的样子,心中却是感慨良多。这才半天的功夫,自己既给别人当孙子,又给别人当儿子。
第187章 奉旨离京
对于太上皇认叶宇为干皇孙的事情,其实赵构本人也只是这么一说,之后也没有太过讲究此事。
而叶宇也只是将其当成套近乎的方式,并没有真的奢望立马享受皇子的待遇。
双方当事人没有太过较真,可皇帝赵昚对此却当了真。不仅在朝堂上通告了群臣,还准备下达一份旨意以作证实。
当叶宇在朝堂上听到这消息,也是感到十分的意外。
不过回思一想,倒也是件好事。
这件事不久之后,就在民间得以流传。叶宇成了当今皇帝的义子,虽然没有什么爵位,但这个身份也是让人艳羡不已。
一夜之间叶宇的地位,又一次被拔高!
不过这些叶宇却是无暇顾及,每日里都是忙得昏天黑地。
不但要审核各地官员的政绩以及履历,还要将写好的《济公札记》送往德寿宫。
之所以改名为札记,是因为传记讲究史实,而札记只是一种记述,没有太过讲究,所以不会被人拿来诋毁。
虽然审核吏部官员的重任,不止他叶宇一人主持大局,还有首相虞允文以及太尉张说。
但这此次整顿吏治,赵昚很明显是让这二人陪衬。因为最终审核的名单,直接由叶宇亲自拟定。
对于赵昚的这个做法,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很透,叶宇自然也不例外。
朝廷上下党派争锋,所牵扯的关系更是密如网丝。所以吏治的整顿,交由朝廷任何一位官员,都会存在一些利益的冲突。
而他叶宇只是个无根浮萍,没有任何的朝堂基础,更是朝中两个党派的攻击对象,所以裁减官员会更加凌厉与无所顾忌。
转眼之间,就到了冬季,江南虽然不算寒冷,但也是北风呼啸寒意袭人。
历时几个月的吏治审核与裁减,终于画上了一个不算完美地句号。
之所以说不算完美,是因为这次裁减官员,反弹之声是此起彼伏。若不是赵昚此次态度强硬,恐怕也难以完成这次整顿。
这个结果,既让叶宇感到欣慰,又觉得一丝苦涩。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王安石的苦楚,也明白了范仲淹的难处。
自古以来欲求变法者,都没有一个落得好的下场,其根本原因就是官僚形成的屏障阻力很大。
此次吏治的整顿只是小试牛刀,竟然也是如此的艰辛,期间各个州县不乏有流血事件。
力求变法之人,所变之法固然有诸多疏漏,但为国为民之心可昭日月。
单单就这一点,叶宇就觉得范仲淹、王安石,比很多光鲜的人伟大。
即便他们最后是个失败者,但力求革新之心却值得尊敬。
而大宋若想真正走向富强,单单吏治整顿还不够。但叶宇心里很清楚,此时此刻还不是大刀阔斧的时候。
因为他还不够强,还不够狠!
吏治整顿的初步完成,叶宇的生活节奏也轻松了许多,除了应有的公务之外,就是专心练习剑法。
当然关于《济公札记》的段子,每隔三日德寿宫就会有内侍前来取稿。叶宇在这大宋王朝,竟然也做起了小说连载的工作。
其实以叶宇的口才以及书写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半个月之内完成此书。
但之所以如此缓慢地连载,除了校订原有传记之中忌讳的段子,也有故意吊胃口的意思。
叶宇心里很清楚,这太上皇赵构三年五载是难以归天,他有这个太上皇做靠山,或许对将来的仕途有所用处。
这一日散了早朝,叶宇刚回到府中,宫中内侍刘公公就随后而至,说是陛下御书房传召。
这一次叶宇可是留了心眼,寻思不会又是什么刁难的任务吧?
“刘公公,可知陛下传召本官所为何事?”叶宇与这刘公公倒是熟络,于是便试探性的询问道。
刘公公可没有当初清流县的倨傲,而是十分恭谦回答道:“叶大人,杂家也不甚清楚,不过听了些许碎语,似乎与官员被杀有关……”
“哦?官员被杀!”
叶宇听了这四个字,脑中立马想到了火莲教。当初他担任清流知县时,就听说火莲教杀害朝廷命官的事情。
刘公公见叶宇面若沉思,于是好心的提醒道:“叶大人,一会说话要小心谨慎……”
“有劳刘公公提点,叶某铭记心中!”
说话间,二人便来到了宫中,叶宇只身进入御书房。
“微臣叩见陛下!”
“叶卿家平身!”
叶宇起身之后,一抬眼见赵昚面若寒霜,似乎正在气头上。又见首相虞允文也在这里,心中不免一沉。
赵昚心烦意乱的看了叶宇一眼,随后示意虞允文向叶宇说明缘由。
虞允文言简意赅的向叶宇讲述其中原委,叶宇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福州本是富庶之地,但前往任命的通判,一年之内就换了三个。
而最近调往福州担任通判的官员,却无故死于上任的途中。这连环的通判命案,远比安丰更换知县,要严重的多。
难道这件事又是火莲教所为?
这个疑问再次出现再叶宇的脑海,但似乎又有些难以置信。
最近调任福州的通判,可是他亲自审核的官员,虽不说清廉如水,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火莲教一向是以警恶惩奸为宗旨,如今这番猖獗滥杀无辜,似乎又与这个宗旨不符。
就在叶宇思虑百转之际,赵昚开口问道:“我朝于各州衙受设通判一职,叶卿家当知设其目的何在!”
“回陛下,通判与知州同理一州之政务,而负有监督知州之权,依例多由陛下亲自选派,且可直接向陛下禀奏,其目的无非在于监督州政,以免地方官渎职!”
“嗯,叶卿家说的不错,可如今朕所派官员不是病死,就途中遇害,这其中隐患不可不察也……”
对于赵昚的感慨,叶宇虽然深以为然,但是既然知道这事情不简单,那还不下达旨意彻查等待何时?
“陛下,既然此事内有蹊跷,可由刑部或是大理寺介入彻查,如此一来也可安定其心!”
叶宇说的是十分在理,可是却换来赵昚的摇头不语。不明圣意的叶宇,只得将目光落在了虞允文身上。
虞允文犹豫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叶大人有所不知,方才本相与陛下商议此事,从目前情况来看,与民间势力火莲教有关……”
“那既然知晓其中缘由,为何不彻查此事?”
“叶大人有所不知,这火莲教行踪诡秘,这些年来刺杀了我朝廷地方官员无数,所以也一直未能将火莲教铲除!”
叶宇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于是反驳道:“虞大人此话过于以偏概全了,撇开这福州通判一事,就叶某知悉的情况来看,火莲教虽然不守王法草菅人命,但这些年所杀之官吏,多为贪赃枉法的恶徒!”
“哦?那叶大人之意,这火莲教是为民请命的仁义之教?”
“虞大人,说话莫要断章取义,叶某也只是就事论事!”
虞允文却不屑冷哼道:“哼!王法面前,只有对与错,罔顾王法,就是害群之马!”
“虞大人刚正不阿,实在是让叶某佩服不已!”
站在法与理面前,火莲教的行为的确是不能容忍。所以对于火莲教对错的辩论,叶宇也懒得争论下去,只得在言语上做了退让。
此时赵昚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此事错综复杂,虞相举荐叶卿家前往福州暗查此事,不知叶卿家以为如何?”
“呃,陛下,微臣身为礼部尚书,虽是则无旁贷,但此事应由刑部……”
“叶大人此言差矣,当初李崇命案,叶大人半日之期就勘破命案,这足以说明叶大人有此能力!”
“话虽如此,可……”
“好了,此事就依虞相之言,叶卿家,朕授予你代天巡狩之权,视察福州海防军务,以及各州政务;而暗中就替朕查一查,这历任通判之死的缘由!”
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愿,却两次未能如愿,叶宇心想这福州之行,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微臣若是……”
“对了,关于你的那《济公札记》,朕会派人一路跟随,以便于及时将稿件送回宫中!”
“呃,……微臣遵旨!”
叶宇无语的退出了御书房,他最后很想用太上皇赵构做挡箭牌,可不曾想话还未说出,就被赵昚事先料到了。
虽然叶宇不知道这个福州,浑水到底有多深,但是凭直觉来说,并非表面那样的简单。
而此次被调离出京,似乎用意也不是如此的单纯。
但不论如何,既然皇帝旨意已下,那他就得乖乖地按旨意办事。
不过在离京之前,有些事情是要好好地安排一下。
想到这里,叶宇离开皇宫之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驱车直奔龙门镖行而去。
只是叶宇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此次福州之行,不仅搅得福州风起云涌,更使得州府上下人头滚滚血溅公堂。
此次福州之行,不仅有了海军建设的雏形,又在民间流传了关于叶宇的种种传奇。
走下朝堂那一刻,他只是留下传奇的翩翩佳公子……
第188章 菩提寺内
绍兴,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尤其是兰渚山下的一处兰亭,引得自古众多文人墨客来此游览。
当年王羲之一篇兰亭序,写尽了兰渚山的无限风光,而兰亭盛会则更是让人缅怀当年文坛风韵。
兰渚山上有一菩提寺,一直以来香火不断,亦有不少儒林文士观光于此。
暮春之初,山间茂林渐是盎然生机,这一日黄昏,菩提寺外来了三个人,为首一人锦衣青衫相貌俊朗,眉宇之间透着几分傲气。
待三人来到寺中,青衫男子看了一眼前方大殿门檐两侧,轻轻地打开折扇笑了:“可惜!可惜!”
虽然寺中香客已然散去,但此人连发两声叹息,倒是让寺中的方丈颇为一愣。
随即从殿内的蒲团上站了起来,来到殿外向这年轻男子施了一礼:“请问施主,有何可惜?”
“请问大师是……”青衣男子眉目含笑,向面前的方丈也施了一礼。
“老衲智远,是本寺方丈。”
青衣男子寒暄道:“久闻大名,失敬失敬!”
“敢问小施主,尊姓大名,方才连番可惜,不知有何指教?”智远方丈慈眉善目,平静有如静水。
“在下姓刘,略懂些许文墨,今来贵寺,只见全寺楹联、匾额、题字皆为下品。”
青衣男子说到此处,又笑侃道:“可惜这名山大川古刹名寺,如此岂不是可惜?在下寻思,这寺中方丈,定是不通文墨之人!”
这番话可谓是极具攻击性,智远方丈修为极好,倒是没有因此而动了真怒。
但身后的小沙弥却心有不甘,于是上前辩护道:“这位施主大言不惭,有眼不识泰山,我寺方丈乃是今世名儒,精通文墨书法一绝,你怎能出言不逊?”
“嗳,休得胡言!”
智远方丈当即打断了小沙弥的反驳,而是面向青衣男子,虚心问道:“以刘施主之言,这幅对联可惜在何处?”
“大师,那在下无礼了……”
青衣男子抬眼又仔细端瞧了片刻,随后郑重道:“此联字体初看笔法严谨沉稳大方,得形于魏碑之风,然只得其行未得其神。”
“笔法中规中,缺少了飘若浮云之灵动。此书法严谨有余而生气不足,拘谨守成软弱无风骨,乃进士书法之通病也……”
进士书法之通病,其实就是应试教育的一种弊端。就如同后世高考之时,必须要用工整地正楷字书写试卷,如此才能取得高分。
虽然这样使得试卷的卷面整洁干净,但无疑是扼杀了学生书法方面的延生。这也是为何后世书法名家,凤毛麟角的原因之一。
智远方丈听了这年轻男子的分析,顿时是眼前一亮,十分敬佩的施了一礼:“哎呀,施主真乃书法高人,品评论卓妙语惊人,老衲佩服!”
“不瞒施主,此乃当年绍兴一位进士所题楹联,挂在此处已有多年,一直未有时机更换。”
青衣男子拱了拱手,含笑道:“哦?若是大师不嫌弃,在下愿为贵寺写一幅楹联,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施主愿赐墨宝,老衲自当欣喜,明觉,快去准备文房四宝!”
在智远方丈的眼中,这个十分年轻的公子,能一眼看出对联字体的优劣,足以见得对书法研究极深。
所以对于他这个喜爱字画的人来说,年轻公子能有墨宝留下,自然是求之不得事情。
说话间,几位小沙弥已经在院内摆好了桌案。
青衣男子也不客气,来到桌前,瞥了智远方丈一眼,随后执笔刷刷点点写了一副楹联。
智远方丈在一旁看着,见那字里行间,清秀之中带有凌厉之势的笔法,轻捻胡须暗自点头称赞。
但是随着这楹联的逐渐完成,智远方丈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
“大师,请指正!”青衣男子写完之后,就将盈利交予智远方丈。
智远方丈看罢之后,只是不足的摇头,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身旁的小沙弥不明其意,于是便看着楹联念了出来:“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熄火尽,须把意马牢栓!”
这幅对联,表面之意不但合乎佛家的生活规矩,而且创造了一种恬淡优美的意境。
若是对文学造诣不深之人来说,这幅对联堪称为佳品。
但是智远方丈既是当世名儒,不但佛法精深,文学功底也是别人所不能比拟。
他只是看了一遍,就看出了其中玄机,因此才摇头叹气自称罪过。
“大师,难道在下的对联,难入大师法眼?”年轻男子见智远已经猜出其中缘由,颇感意外之后,便用言语相激。
智远方丈此刻颇为难堪,随即面露难色道:“小施主此联甚好,无论从工整对仗,还是意境营造都恰到好处,只是……”
“只是什么?”
“这……”
青衣男子的连番追问,让智远方丈难以开口,而寺里的沙弥确实疑惑不解。
“只是这副楹联若挂在殿外,有些不合理罢了!”
就在智远方丈感到十分为难之际,从院外走进两个人。为首开口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一身白衣,素中带雅颇有风姿。
而跟随在后的则是个黄脸男子,一身劲装显得极为干练。左手持有一柄环首刀,静若无物却透着神秘。
不过这环首刀用黑布裹着,只露出些许刀身。
方才的尴尬被不速之客所打破,青衣男子自然露出一丝不悦。
而智远大师却如释重负,几步迎上前来施礼道:“看施主一路风尘,想必是远道而来!”
“大师真乃慧眼,弟子自京城而来,路过此地……”
二人寒暄相谈之际,姓刘的青衣男子便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冷笑道:“这位公子方才说在下的楹联不合理,还请赐教!”
白衣男子爽朗一笑:“赐教不敢当,只是阁下可知,这寺庙悬挂楹联要分主次?”
说着便一指眼前这座佛殿,解释道:“这殿内供奉乃是弥勒佛,若要意境相融,当以弥勒为题撰写楹联!”
“不错,施主所言极是!”智远方丈见这白衣男子替他解了围,心中顿时放松了不少。
姓刘的男子露出不服的神色,继而冷笑道:“哦?那这位仁兄想必已有佳句,何不留下墨宝,让在下也见识一番?”
“我只是就事论事,可没说要书写楹联,在下不过是个山野之人,粗读几天文书,怎敢班门弄斧?”
白衣男子话音刚落,智远便慈祥的笑了:“施主气度不凡,必是胸有沟壑之人,所谓送佛送到西,施主就不必谦虚了……”
智远方丈一句话点破其中玄机,其寓意不过是说:你好人做到底,留下一副楹联也好迈过这道坎。
“既然大师盛情,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白衣男子说着便来到桌案前,拿起毛笔在纸上是几起几落。其笔势之快,让智远以及姓刘的公子愕然。
写完之后,白衣男子向二人拱了拱手谦逊道:“随意涂鸦,见笑了。”
话虽如此,但智远方丈与刘姓公子,当看到那纸上两行墨迹之后,顿时神色为之一惊。
笔法苍劲有力犹如铮铮铁骨宁折不弯,字里行间的气势跃然于纸上,似乎每一笔都有破纸而出的态势。
“好书法,施主这幅字堪称大家之作!”
“大师若不嫌弃,就当弟子结个佛缘如何?”
智远方丈欣喜地点了点头:“此楹联乃绝世佳品,而施主单以左手书写楹联,书法就已经如此卓绝,施主莫非就是……”
“嗳,大师过誉了,弟子不过是读了几年书罢了!”
“呃,呵呵,施主所言甚是,是老衲着相了……”
此刻那姓刘的青衣男子,端详着桌案上的那副楹联,神色几经变幻却默然不语。
一旁的沙弥觉远,看了一眼方丈赞赏的楹联,就随口念了出来:“张开口吞江山月;不动神游海角天。”
小沙弥的话音刚落,那姓刘的公子却摆了摆手道:“不对不对,应该是‘张开,口吞江山月;不动,神游海角天’!”
智远方丈听了二人的读法,随即摇了摇头笑道:“你们只知字面之意,却不知其中内有乾坤,这对楹联应该这样读……”
智远方丈说着,神情郑重道:“张开口,口吞江山月;不动神,神游海角天!”
小沙弥不明其意,疑惑道:“若是如此念法,不是少写了一个‘口’字,与一个‘神’字吗?”
“哈哈哈,此联秒就妙在此处,上联隐去一个‘口’字,其寓意是说佛像虽小,他若是开口说话,江山万物皆能听见。
下联隐去一个‘神’字,寓意是说神像虽坐立不动,神念游走于天地之间,天下之事岂有不知?如此大气磅礴,故而老衲才说是绝世佳品……”
智远方丈的一番解释可谓是鞭辟入里,让众人恍然明白了其中深意。
姓刘的公子沉默良久,最后拱手佩服道:“兄台文采斐然,在下佩服!”
“佛门乃是清静之地,阁下那副楹联还是自己留着吧!”白衣男子神色微微有些冷意,显然对之前的那副楹联心有不悦。
第189章 一场误会
只要是对楹联颇有研究的文人,都会看出刘姓的男子用心不良。
‘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熄火尽,须把意马牢栓’,这幅楹联其实玩的是拆字、组字的手段。
日落香残:一个‘香’字落去‘日’字,就是一个‘禾’字。
扫去凡心一点:一个‘凡’字,扫去一点,就是一个‘几’字。
因此上联‘禾’与‘几’字组合,就是一个‘秃’字。
炉熄火尽:一个‘炉’字熄去‘火’字,就是一个‘户’字。
须把意马牢栓:这让最后一句主要是一个‘马’字。
将‘马’字捆绑到‘户’字上,那就是一个‘驴’字。
所以整个楹联组合在一起,无非就是‘秃驴’两个字。
也正因为智远方丈明白了这一点,才十分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身为佛门之中,讲究的不嗔不痴,所以对于姓刘的公子暗骂,智远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最要命的是,这骂人的技巧隐含于楹联之中,所以这幅对联他收了等同于接受‘秃驴’二字。
可若是不收,又失了应有的礼数,所以这对于智远方丈而言,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此刻姓刘的男子,神色极为尴尬,先是将写的楹联揉成纸团,最后向智远方丈赔礼道:“在下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方丈海涵……”
“呵呵,阿弥托福,罢了罢了,年轻人犯点错误在所难免。几位远道而来,如今天色已晚,若是不嫌鄙寺简陋,就在此暂宿一晚,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劳烦大师了!”
智远此事心情大好,爽朗笑了笑:“老衲这就去准备斋饭,几位请随便……”
说着就吩咐寺里僧人准备禅房,而他则亲自前后膳堂准备斋饭。
“在下刘瑛,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姓刘的青衣公子,率先向白衣男子套起来近乎。
“呃,在下叶……承天,不知刘兄是哪里人士?”
“呵呵,刘某家居川蜀,听闻绍兴兰亭盛会很是热闹,而刘某自负有几分才学,因此就前来观光一番。”
刘瑛介绍完自己之后,又仔细打量了眼前男子一番,见这叶承天俊雅不俗,而且气质远非什么山野之人。
更为重要的是,那身后持有环首刀的黄脸男子,显然就是贴身护卫个高手。
“以叶兄之才学,莫非也是为了这兰亭盛会?”
“兰亭盛会?呃,没错,当年王右军一篇《兰亭序》,成为天下第一书,叶某也是憧憬已久,故而在这暮春之际前来游览……”
二人说话间,寺内的禅房已经布置妥当。二人这才各自带着随从,住进了安静的禅房之中。
西禅房里,刘瑛坐在桌前,若有所思轻声道:“这个姓叶的不简单,尤其是他的那个随从。”
“那该如何是好,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其中一名随从,很是恭敬的询问道。
“无妨,距离兰亭盛会还有两日,我们将此人支开就可以了。记住,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
……
东厢房里,十分安静,而躺在床上的叶承天,就是此次代天巡狩的叶宇。
叶宇很想给自己取个字,比如大文豪苏轼,字子瞻,以及诗仙李白,字太白。
以前是因为年纪小不合规矩,如今他已经过了而冠之年,也是该取个字以作衬托。
不曾想,今日为了不以真名示人,随口就以叶承天作为化名。
如此倒也省事,以后就直接以承天,作为自己的字。
如今代天巡狩的仪仗队,正在缓慢地向福州开拔,而他则率先来到了这绍兴。
此次奉旨离京,叶宇可不认为仅仅是为了通判之死。
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渐渐地走向了成熟,不会去单纯的去想一件事情。
而无论这其中缘由究竟是什么,浩大的仪仗队所到之处,恐怕是很难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况且曾经欲要致他于死地的敌人,说不定就会借着他出京之际予以暗杀。
同时叶宇也相信这帮刺客,经历当年驿站的金蝉脱壳之后,一定不会轻易的上当扑空。
但是他与随从游走于市井之中,显然要比仪仗队的目标小很多。
即便这群人看破了这一层,茫茫人海中,想找到他又谈何容易。
至于仪仗队穿州过府,途径的官员接待,他也已然做好了应对之策。
就连太上皇在意的《济公札记》,他也已然写好了存稿,以便于自己不在仪仗队中,也能够如期的交稿。
今日刚进入绍兴府,途径这菩提寺,叶宇本想在这寺庙暂住一宿,可不曾想竟遇到这种事情。
回想起方才的事情经过,叶宇玩味的轻轻一笑道:“孤狼,替我暗中盯着那个刘瑛以及随从!”
叶宇的话,换来的却是一阵沉默,不过黄脸男子静静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出了房门。
第二日,叶宇刚起床不久,就有刘瑛前来拜会,说是想游览绍兴府的风土人情,想邀请他同行相伴。
叶宇虽然不知刘瑛此番何意,但他也想乘此机会微服私访,看一看这绍兴府民风如何。
于是便同意了刘瑛的邀请,二人带着随从便下了兰渚山,直奔绍兴城中而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虽然没有京城临安繁华热闹,但也是别具地方特色。
二人一路闲谈,不时地游览城中美景,最后停在了一处的茶楼歇脚。
“叶兄相貌堂堂才华出众,想必是功名在身之人……”
叶宇却摆了摆手,谦虚道:“实不相瞒,叶某虽偏好楹联对句,却对诗词文章不甚擅长,因此至今仍是白衣之身,惭愧!惭愧!”
“哈哈哈,叶兄说笑了……”
对于的叶宇的回应,刘瑛显然是抱有怀疑的态度。但叶宇不肯如实相告,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二人就这样闲聊着琐事,这时跟随刘瑛的一名随从,上了茶楼向刘瑛耳语了几句。
只见刘瑛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面露难色,随即向叶宇歉意道:“叶兄,刘某有远亲舅父定居于此,方才听随从来报,舅父为了些许小事大发雷霆,故此小弟须得及时回去,怠慢叶兄之处,还望叶兄见谅……”
“哦,既然刘兄有要事在身,叶某岂敢挽留,你我二人改日再聚也不迟,正事要紧!”
“多谢叶兄体谅,告辞!”刘瑛感激地向叶宇拱了拱手,随后便急匆匆的下了茶楼。
待刘瑛离去没多久,叶宇也随后离开了茶楼。
他是来微服私访考察各州政务民情,可不能风花雪月游玩于市井。
不过当他刚走出茶楼,方才刘瑛的随从就赶了过来,神色匆匆地向叶宇拱手道:“叶公子,我家少爷有请!”
“哦?你家少爷寻我何事?”叶宇心头萌生疑惑,这才刚离开不久,为何又去而复返呢。
“方才我家公子听闻舅老爷大发雷霆,回去之后询问缘由之后,才知是因为一副难辨真伪的字画……”
“我家公子深知叶公子书法精湛,眼力定然也是不俗,故此派小人请叶公子一辩真伪!”
“这……”
叶宇很想拒绝这件事情,但回思一想,既然别人盛意拳拳,他若是不前去辨别,倒是显得他不够意思。况且鉴别一幅字画而已,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犹豫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也罢,前面带路……”
“劳烦叶公子了。”
穿过大街,经过了两个巷口,便来到城南的一处宅院。
院门外聚集了很多人,叶宇一瞧这里三层外三层人群,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这名随从见叶宇面露疑惑,于是解释道:“舅老爷认为自己购买了不是真迹,正打算一把火将其焚毁,这不,引来了周围的左邻右舍。”
“哦,原来如此。”
这时分开人群,叶宇跟着这名随从就要进入宅院。
但是此时叶宇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因为围观的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
叶宇正打算再询问个究竟,这时大院里走来管家与几个家丁,将叶宇簇拥在了中间防止离开。
“诸位这是……”
叶宇不明缘由的看着面前的家丁,寻思这是要打群架吗?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拱手道:“这位公子,既然是来应选,就随我进去吧!”
“应选?你等会,什么应选?”叶宇一听这话顿时就懵了,心道这都哪跟哪啊。
管家打量了一番叶宇,捋了捋三寸胡须满意的点了头,对于叶宇的茫然不知也不予以责怪。
反而是和颜悦色,轻笑问道:“你是叶公子?”
“不错,在下正是姓叶,可……”
“那就对了,方才有位年轻公子,扬言他的兄长,也就是叶公子你,貌若潘安才华出众,是我家三小姐择夫,老爷择婿的最好人选!”
择夫?择婿?叶宇一听这话真是无语了,再转身去寻找那个跟随刘瑛的随从,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位管家,实在抱歉,晚辈只是经此路过,绝无应选之意。未免影响贵府三小姐择夫,叶某先行告辞!”
可这位管家就是不肯放松,郑重道:“既然你无心应选,又为何走进这大门?”
“这……其实是个误会……”叶宇很想说自己被骗了,可是如今他能说的请吗?
这位管家横眉冷哼道:“误会?你这是看不起我们王家了?你可知我家老爷的外甥,乃是这绍兴府的知府?”
第190章 俗不可耐
一提及外甥两个字,叶宇就有种想骂街的冲动,心说要不是刘瑛那个假外甥诓骗,我会闲的没事应选什么女婿?
此时围观的人群,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而从人群的议论声中,叶宇才知道这家是城中的曹员外。
曹员外读过书中过举人,家底殷实膝下有三个女儿,前两个女婿都是举人,也算是书香门第。
最为值得荣耀的,就是这位管家所言,曹员外的外甥是绍兴府的知府。
这三女儿一定要选个才貌双全的夫君,曹家大门已经开了三天,来个城中上百位年轻后生,可这曹家三小姐就是没看上一人。
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叶宇心中却是暗自腹诽。这曹家三小姐可真够高傲的,这绍兴年轻后生不知凡几,竟然连一个都看不上?
“这位管家,请恕晚辈失礼,这绍兴府才俊无数,难道就没有适合人选?”
叶宇的话应刚落,管家就摆了摆手解释道:“这位叶公子有所不知,这应选之人须得符合三个条件!”
“哦?那三个条件?”
“庚年不过二十二;要相貌堂堂;通过我家老爷、大姑爷、二姑爷考试……”
叶宇听了这三个条件,顿时觉得无语了。这三个条件,其实是有难度的。
面对三个举人的考试,除非有真才实学,否则很难通过考试。但是有学问的人,大多都是老学究,年纪上也就不合格。
再说还要求相貌堂堂,就更是有些难为人,学问可以后天弥补学习,可样貌是爹妈给的,又如何能够弥补?
所以这三个条件,不可谓不刁钻,不可谓不为难!
跟随而来的孤狼,见叶宇被困在此,本要上前予以解围,却被叶宇出言制止。
大庭广众之下激化矛盾,可不是最好的办法。若此事扩大影响到官府衙门,这就更不好收拾了。
平民百姓不认识他这张面孔,可难保这绍兴知府不认识。
所以,微服私访,还是少惹事端低调的好。
管家见叶宇伫立不动,一脸的忧郁之色,于是便催促道:“叶公子,既然进了曹家大门,能否应选,也得随我走一遭!”
“既然如此,那老管家前面带路便是……”
叶宇随即不再固执,反正是要接受曹员外以及两位女婿的考核,大不了待会考核之时插科打诨便是。
不过今日被刘瑛戏耍,倒是让叶宇心里有些不舒服。
借着曹家选女婿,故意给他下个套,而他偏偏又无知的上了当。
叶宇心里打定主意,等到自己脱身之后,也要找个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待叶宇跟随管家来到客厅,就见到居坐首位的是一个半百老人,而一旁依次作者两个中年男子。
“老爷,这就前来应选的叶公子!”
曹员外点了点头,对叶宇打量了一番后,慈祥道:“老夫为女儿选夫,由我翁婿三人作为主考,要对公子的学问考校一番。”
“那还请员外出题便是……”
“好!”曹员外见叶宇自信满满,心中料想定是才学渊博之人,于是心中也是暗喜。
从古自今,都是一个看脸吃饭的规矩,此时此刻也不例外,至少叶宇给曹员外的第一印象是极好的。
随后由大姑爷率先发问:“请问公子,功名如何?”
“公鸣?什么公鸣母鸣的,这不多此一举嘛,这母鸡本来就不打鸣,古语有云‘牝鸡司晨,家业不兴’……”
叶宇端起了茶盏,坐在对面,玩起了插科打诨的伎俩,惹得一旁的家丁仆人窃窃发笑。
这大姑爷倒也是个较真之人,见叶宇似乎真的不明白,于是便解释道:“这功名呐,就是说,你是读书的秀才,还是举人?”
“秀才?举人?要那玩意作甚?”
叶宇露出一脸的茫然,随后接着说:“是好吃,还是好喝?叶某虽有一把子力气,但也不会没事以‘举人’作乐?”
噗!
这一番糊涂回应,真的让人无语至极,大姑爷见对方故意装傻充愣,也就不再如此追问下去。
二姑爷随即接过话茬,问道:“公子平日里都读写什么书?”
“读书?在下从来不读书,有道是:世人尽道读书好,只恐读书读不了!读书个个望公卿,几人能向金街跑?稼穑不知贪逸乐,那知逸乐会亡身,农工商贾虽然贱,各务营生不辞倦。”
叶宇一段顺口溜,道尽了读书人的**,以及名利之后的繁华如梦。
可是这听在曹员外以及两位姑爷的耳中,都觉得叶宇是个不习文墨的败家公子。
之所以说叶宇是败家公子,是因为叶宇的这一身行头与随从,再加上这份恬淡的气质,远不是一般穷苦书生所能比拟。
曹员外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见叶宇句句都是浑话,根本不是学识渊博之人,心中难免有些沮丧。
沉吟片刻之后,笑着说:“今日乃是大喜之日,不如以对诗词助兴,若是有人对不出……”
话刚说到一半,大姑爷提议道:“罚他饮三碗凉水!”
二姑爷也提议道:“然后爬出去!”
说完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叶宇的身上。
而此时的叶宇,则拿起桌上的水果,随意地擦了擦,就放在口中吃了起来。
“对诗词?那好,请!”
“既然如此,那就有老夫出题,不过这诗每句诗词的开头,都得有天上、地下、桌子上、后院里。若是没有就算输,如何?”
曹员外的提议,赢得两位姑爷的赞赏,大姑爷略作沉思率先作诗词。
“天上飞着凤凰,地下走着绵羊,桌子上放着文章,后院里住着梅香……”
咕咚!
叶宇刚饮下的酒水,差一点就吐了出来。神色怪异的看着大姑爷一眼,心道这是诗词吗?
这显然就是后世的现代诗,而且还是那种浅显易懂的那种孩童诗词。
就在叶宇对这个大姑父是不是举人而怀疑时,二姑夫已经站了起来,稍稍走了几步,便朗声道:“天上飞着斑鸠,地下走着土狗,桌子上放着《春秋》,后院里住着丫头!”
噗!
叶宇这一次终于没有忍住,将喉咙里几经翻滚的酒水吐了出来。
要是不把这酒水吐出来,他真的可能会憋出内伤。
这曹员外的女婿,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叶宇此刻真的怀疑,这两位姑爷是如何考中举人的。
叶宇这样地失态,在众人的称赞两位姑爷之际,显然是很不和谐的。
尤其是二姑爷,见叶宇如此失态,于是便刁难道:“叶公子,该你了!”
“该我了?呃……,要不在下还是告辞了吧!”叶宇说着就要离开这里,他是被这一家人的诗词水准吓住了。
“嗳,叶公子,你可别忘了,三碗凉水,爬着出去!”
“这不对诗词,不行?”
二姑爷颐指气使,甚是倨傲道:“这叫好进不好出,曹家能是随便出进的吗?”
“既然两位仁兄盛情相邀,那叶某就献丑了!”
叶宇冷冷一笑,调侃道:“不过叶某有八句奉陪:天上爆竹响,炸死斑鸠与凤凰;地上走虎狼,吃了土狗与绵羊;桌子上放炭火,烧了《春秋》与文章;后院里住个小伙计,娶了丫头小梅香!”
“你!……”
“你真是无理,为何作诗谩骂我等!”
“此人太过粗俗,竟然骂了我们一圈子人!”
“……”
叶宇却鄙夷的回应道:“二位此言,实在是太不讲道理,所谓对诗词只讲究结果。这天上、地下、桌子上、后院里,叶某又有哪一个没写到?”
“这……”
“可是你……”
“可是什么?叶某虽然不才,但也知道何为诗词,这等粗俗之句式,若是也能称之为之诗词,那岂不是在侮辱文学二字?”
“既然二位身为举人,率先侮辱了文学,就算叶某反辱了二位,那又有何不可?”
两位姑爷一听这话,顿时是火冒三丈,堂堂两位举人,被一个小子当面折辱,这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于是大姑爷站起身来,瞪了叶宇一眼,冷哼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对一对‘快’诗!”
说完不等叶宇回音,就开口道:“开水浇火炭,骑马到四川,骑来又骑去,水还没有干!”
“这马可真够快的,通俗易懂,够快!”曹员外对大姑爷的这首快诗很满意。
二姑爷也不甘落后,略作沉吟之后,便朗声道:“大火燎鹅毛,骑马过吊桥,骑来又骑去,鹅毛未燎焦!”
“嗯,这马跑的也够快。不错不错!”
“叶公子,该你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叶宇的身上。
对于这两位姑爷的方才诗句,虽然是打油诗,但也算突出一个快字。相对之前的天上地下,要有水准了许多。
不过既然这曹家上下都喜欢来俗气的,那他叶宇只能来点更俗气的。
于是暗暗一笑,张口便道:“这并不算快,听着,姑爷双响屁,骑马到山西,骑来又骑去,后门还没闭!”
第191章 有声有色
“有辱斯文!真乃有辱斯文!”
“斯文扫地……”
“岳父大人,此人是一浑人!”
“所言不错,来人,将这人轰出去……”
叶宇以低俗的快诗,使得这两位姑爷愤怒不已。二人虽然学问不算渊博,但也是饱读诗书之人。
对于叶宇出口闭口就是俗词俚语,显然是是嗤之以鼻。
而这个效果,正是叶宇想要的,所以笑了笑:“不必驱赶,叶某自会离去。”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庭院,可就在这时,从后堂走出一名丫鬟。
先是向厅中的老爷、姑爷行礼,随后便来到叶宇的近前,将手里的一张信笺呈于面前:“我家小姐近日得一佳句,还请叶公子品鉴……”
叶宇很想推辞,但是见眼前这个丫鬟强塞的举动,他知道自己不接恐怕不近人情。
于是就接过来打开鉴赏,一张信笺带有淡淡的兰花清香,纸上两行娟秀的小字,足以看出这曹家三小姐,是一个才华出众的女子。
“桥锁蟠龙,阴雨千缕翠;林栖鸣凤,晓日一片红……”叶宇读罢之后,脑海之中隐现一副江南美景。
“情景交融,果然是一幅好楹联,不过……”叶宇赞赏之余,却是眉头微微一皱。
“不过什么?”
“呃,没什么,叶某不善于此道,岂能妄加评论?二位姑爷所放之屁,虽是有声却无色,而你家三小姐此联,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小丫鬟被叶宇粗俗的语言,说的是面红耳赤。而叶宇说完这些,便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去。
等叶宇离开了曹家不久,从后堂走出一名妙龄女子。
一身淡绿色云烟衫衣罩体,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面如玉,双眸似水,明艳不可方物。
此女子正是曹员外的三女儿曹雪莹,方才父亲与两位姐夫客厅考校,她一直就在屏风后面观瞧。
“小姐,那个叶公子太粗俗了,竟然把小姐的楹联,与两位姑爷的那个啥……”
“好了,月儿,方才我都听到了!”
这时曹员外摆了摆手,叹息道:“原以为这个相貌堂堂的叶公子,是个才学渊博之人。却不料竟如此的粗俗,孺子不可教也!”
曹员外看着自己两个女婿,一脸无奈的失落道:“你们两个举人,竟然被一个浑人堵得是哑口无言,简直是无用之才!”
“岳父大人还请息怒,那个叶公子,不过是个市井浑人罢了,您老不必为此伤了身子……”
“对对对,大哥所言极是,岳父何必与那个浑人一般见识?”
两位女婿的劝慰之言,让动了肝火的曹员外,心情倒是顺畅了不少。
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安慰道:“雪莹啊,你也不必忧心,既然是你决定之事,为父定会让你达成心愿,这个不成,咱们再继续找……”
“爹!其实您与两位姐夫,都被那叶公子骗了!”静默良久的曹雪莹,恬淡一笑坐了下来。
“被骗了?女儿何出此言?”
曹雪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方才女儿就在屏风之后,暗中观察那叶公子的神色,虽然言语粗俗不雅,但是却句句在理。”
“而且女儿能看得出,他的这种插科打诨放荡不羁的样子,是做给爹爹、二位姐夫看的……”
曹员外闻听此言顿时来了精神,于是追问道:“女儿所言当真?”
“女儿几时骗过爹爹,若是女儿所料不差的话,此人的才学远在二位姐夫之上!”
曹雪莹的话,引来了两位姐夫的不乐意,因为方才二人明显败在了叶宇的手上。
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如今被翻出来不说,还扬言那个浑小子学问高于他们。
虽然学问无分长幼,达者为先。
但是他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举人,败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子身上,这让他们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三妹,此话未免太高估了那小子,大哥我为何没有看出来?”大姑爷一脸不悦的揶揄道。
二姑爷也是心有不服,于是讪讪一笑:“三妹莫不是见那叶公子样貌俊雅,就有意捧高此人吧?”
两位姐夫的连番攻击,使得曹雪莹俏脸为之一红。
曹员外虽然也认同两位女婿的看法,但是女儿的见解一向很有道理,因此追问道:“雪莹,你……”
“爹爹,您觉得女儿这幅楹联如何?”
“呃,这副楹联自然是好,你表兄身为知府,乃是进士及第,都曾赞赏女儿这副楹联意境尽美。”
曹员外话音刚落,曹雪莹却摇了摇头道:“爹爹您错了,这副楹联有缺憾……”
“有缺憾!?”
见父亲一脸的质疑,曹雪莹将那张带有兰花香味的信笺,顺手就递了过去。
“桥锁蟠龙,阴雨千缕翠;林栖鸣凤,晓日一片红。而这个缺憾,就在一个‘片’字上!”
“何以见得?”
“下联‘林栖鸣凤,晓日一片红’若把一片红中的‘片’字,改成‘声’字,变成一声红,则更为神妙!”
“所谓凤凰叫而旭日升,上呼下应,有声有色。一片红受到‘片’字所限,气魄略显狭隘。而一声红乃是普天之红,一声之后,浸染苍生……”
曹雪莹这番解释之后,厅里的三位举人默默揣摩,尤其是曹员外更是一拍桌子赞叹道:“妙哉,改一字,而意境大变,女儿好气魄!”
“爹爹,您又错了,这可不是女儿的功劳,如此气魄,又岂是女儿所能比及?”
曹雪莹深眸一笑,露出浅浅的美人酒窝,但从那美眸之中,却流露出复杂之色。
看着女儿那复杂的浅笑,曹员外顿时恍然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不错,正是那位叶公子意思!”
大姑爷斩金截铁地否决道:“这不可能,那叶公子只是看了三妹的楹联,并未有作出改动!”
“没错,他可是一直夸赞三妹的楹联,并未作出品鉴!”
对于眼前两位姐夫的质疑,曹雪莹却摇头无语,随即解释道:“不说,并不代表不懂,月儿,可还记得那叶公子最后的几句话?”
“奴婢记得,那叶公子说‘二位姑爷所放之屁,虽是有声却无色,而你家三小姐此联,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丫鬟月儿说完这些,曹雪莹在旁解释道:“爹爹,关键就在‘弥补’二字上。所谓有声有色才是最佳,姐夫们的……是有声却无色。这副楹联若要恰好弥补,那就是有色而无声!”
“噢!为父明白了,这位叶公子是故意借题转弯,暗指女儿这幅楹联是有色无声!”
“故此女儿才想到,将‘片’字改为‘声’字!”
曹雪莹点了点头,钦佩地接着道:“因此女儿才说这位叶公子故意藏拙,其才学不说高深莫测,单凭在楹联上的造诣,已经不输于表兄!”
一旁的月儿虽然听不懂其中道理,但是见自家小姐说的是头头是道,于是高兴道:“小姐能猜出其中道理,可见小姐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丫鬟月儿的一席话,让两位姑爷是面红耳赤。
二人都是科举中的举人,竟然连一个闺房女子都不如,这让他们当着岳父的面,脸往哪里搁?
曹员外深以为然的感慨道:“若非雪莹指点,为父还一直蒙在鼓里,这个叶公子藏得可真够深的!”
说到这里,曹员外一拍大腿,懊悔道:“咳,女儿,你若是早些说明缘由,为父定然将那叶公子留下,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爹爹,此事不可用强,他如此隐藏,就是不愿意这门亲事,您即便挽留也是无用。”
“那女儿,你说这事……”曹员外虽然觉得女儿所言有理,但是放走一个合适的女婿似乎有些可惜。
曹雪莹却是莞尔一笑,随即安慰道:“爹爹放心,女儿自有办法。”
看着女儿那自信的样子,曹员外却是爽朗一笑:“这绍兴府谁人不知,我曹家有位女诸葛?”
“爹爹,您又取笑女儿了……”曹雪莹被父亲如此一说,便扯着父亲的衣袖撒娇起来。
曹家父女是有说有笑,而叶宇则是走在回菩提寺的路上。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被曹家父女记挂上了,又不知作何感想。
当叶宇与孤狼来到兰渚山下时,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一路上叶宇看着静默不语的孤狼,寻思自己挑选孤狼做随从,究竟是对还是错。
因为这个孤狼,人如其名太孤僻,根本不爱说话!
今夜有些阴沉并无星辰,所以走起山路难免有些困难。磕磕绊绊走了半天,才走到山腰位置。
而就在叶宇停下脚步,准备休息片刻的时候,突然听到山上传来嘈杂之声。
这个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很快,当叶宇抬步欲要上前寻个究竟,迎面便窜出三道人影。
再一看山顶上举着火把的僧人,叶宇知道这三人定是贼人无疑了。
想到了这里,冲着孤狼吩咐道:“佛门圣地,不要沾惹血腥!”
孤狼轻轻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只见一道残影便迎了上去,眨眼之间就与那三名贼人战在了一起。
第192章 多谢成全
三名贼人见迎面有人阻截,步伐稍稍停顿为之一怔,但紧接着就借着俯冲之势冲了过来。
孤狼单手持刀并未出鞘,游走于三人之间动作极其利索,只是一个照面就已经压制住了三人。
三人本以为能够轻易冲出突围,却不料孤狼一人当前,就已经让他们是寸步难行。
眼看着山上的僧人就追了过来,其中两人死命的缠住孤狼,其用意就是让那名矮小地黑衣人逃离。
只见那黑衣人踌躇犹豫了片刻,情急之下,一跺脚就直奔山下而去。
只是这逃窜的黑衣人没想到,叶宇就在一旁观战。
叶宇一瞧这黑人就要逃离,于是迎面蹿了过去,率先出手准备擒拿这个贼人。
这大半年来习武练剑,正好也要借此机会试一试身手。
将八卦步法了然于胸的叶宇,此时近战起来早已是步法灵动多变。
虽是赤手空拳并无长剑,但武功万变不离其中,划手为刀以剑招运用于手掌,也是游刃有余对抗强敌。
这黑衣人似乎对于叶宇的出现很是意外,初一交手就失了先机。再加上叶宇的连番攻势,不给于喘息的机会,使得这个欲要逃走的黑衣人节节败退。
山路本就是崎岖不平,在这黑衣之中交手就更是慌不择路,黑衣人在连连败退的情况下,一个不小心被身后的石阶绊倒。
本来以平常情况,对于练武之人完全可以及时挽救,但是面对面前叶宇雷霆攻势,这黑衣人根本没有机会。
叶宇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虚晃了一招以探虚实,随后乘其不备就抓住了这贼人的头套。
刺啦一声,罩头的黑布被撕裂开来。
可是就是撕开头套那一刻,叶宇彻底愣住了。虽然夜里黑暗不清,但他与贼人是近身搏斗,所以还是能看清些许样貌的。
也正因为如此,叶宇看到了一个长发女子,而且这个样貌又是颇为眼熟。
显然这个局面,也是黑衣女子所不曾想到的。但此刻身子重重地向路旁的山涧落去,已经容不得这女子去多想。
这若是掉落下去,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而就在这时,叶宇的一把大手重重的抓住了女子胸前衣襟,来了一个太极环抱之式,将这个黑衣女贼拉了上来。
“嗯?是你?”
叶宇将这个女贼救了上来,由于二人贴的很近,叶宇这才看清这个女子原来就是刘瑛。
“淫贼,快放开!”
黑衣女子就是刘瑛,但此刻却是满脸涨红的瞪着叶宇。
被人无缘无故骂了淫贼,叶宇还真是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于是没好气道:“你要弄明白两件事,一,你才是贼;二,我救了你!”
“手拿开!”
“手?我不用手如何……”
叶宇刚要戏虐这刘瑛无知,自己不用手擒拿万一跑了怎么办。
可是话刚说到一半,就突然哑然无语,因为他却发现自己右手,正按在这刘瑛的胸·脯上。
那种感觉十分奇怪,软绵绵、颤微微,隔着几层衣物,感觉倒是有些奇妙。
虽然将大手放在上面有些恋恋不舍,但叶宇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淫贼,于是干咳了一声,才将右手从双峰上挪开。
乘着叶宇放开右手尴尬之际,刘瑛伸出手来就要煽叶宇一巴掌。
可惜她低估了叶宇实力,感受到掌风之后,叶宇随即一抬手就抓住了刘瑛的玉腕。
“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今日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放你一条生路,还不速速离开?”
“你……”
“再不走,你可就走不了了!”
说话间,山上的僧人已经接近半山腰,只需片刻就会抵达这里。
而此时的孤狼,早已将那两名黑衣人制服,在等待叶宇的吩咐。
叶宇示意孤狼放了那两个随从,随即摆了摆:“就算我轻薄了你,这三条人命也算还清了,去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这三人,背负双手自顾登上台阶向山顶而去。
刘瑛知道,叶宇迎上下山的僧人,其实是拖延时间,在给她逃脱的机会。
于是看了一眼叶宇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地窜进了山里逃遁而去。
当叶宇漫步悠悠的登上石阶,迎上慌忙赶来的僧人时,当即就被这些僧人围了起来。
不过叶宇却丝毫不作慌张,毕竟这盗贼不是自己。
随后而来的智远方丈,见寺里僧人将叶宇围困起来,当即就喝退了众位武僧。
“叶施主,鄙寺僧人多有冒犯,还望多加海涵……”
叶宇和善还礼,轻声问道:“大师,这寺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弟子方才在山腰处,遇到三名黑衣人。”
“哦?那不知叶施主可有受伤?”
智远方丈此刻倒不是在意这三名贼人,而是关心起来叶宇的人身安全,这让追击贼人的一众寺僧觉得愕然。
“有劳大师关心,多亏弟子的随从武艺高强,才免受无故伤害。只是弟子不明,佛门乃清修之地,这伙贼人为何……”
智远方丈口中念了一句佛偈,随即道:“叶施主,请随我来。”
“大师请!”
随后叶宇就跟着智远方丈回到了菩提寺,而剩下的一众寺僧则继续追捕。
菩提寺的藏经阁中,叶宇与智远方丈相对而坐,灯火通明的藏经阁里,各个阁架上都摆满了佛门典籍。
“叶大人深通佛理,一定听说过《维摩诘经》……”
在这僻静之所,智远方丈直接道出了叶宇的身份。
昨日叶宇写出那副对联之时,智远方丈就已经猜到了叶宇的身份。
叶宇用左手执笔书写,其实就是为了避免别人认出字体,毕竟当初京城临安的宋金对决,是一件天下共知的事情。
可越是如此有意藏拙,就更能显现出其中不凡。正如昨日智慧方丈说的那样,能够以左手字体达到大家风范,恐怕也是极为少见。
智远方丈一生观人无数,又岂能猜不出叶宇的身份?
也正因为他知道叶宇的身份,才不会相信叶宇偷盗经书。
相对于经书而言,他更在乎的是叶宇的人身安全。
毕竟如今叶宇是以代天巡狩的身份来到菩提寺,若是在此地出现了什么意外,他身为方丈可是有逃脱不了的责任。
叶宇听着这经书的名字,他倒是有些印象,当年为了应对金国的八大山人,这佛理经文也是看了不少。
“此经书弟子略有涉猎,那是佛门大乘佛法,相传是是居士维摩诘,通过与文殊师利等人共论佛法,阐扬大乘般若性空的思想……”
智远方丈微微颔首,称赞道:“叶大人博古通今果然名不虚传,此经书乃是佛家经典,然此书遗落丢失已经罕有人知!”
“大师过誉了,弟子之所以略有耳闻,是因当初与济颠圣僧有过一面之缘,倒是听他说过此事……”
“原来如此,看来叶大人与我佛门缘分不浅!”
叶宇心说我不仅与佛门缘分不浅,与道家也是渊源甚深,殊不知自己的武学师傅,就是全真道教的掌教。
叶宇的心中所想,智远方丈自然不知,他微微叹了口气道:“《维摩诘经》自从秦朝译文之后,此后便失传几百年,到了唐朝的高僧玄奘,又重新译文了此经书的残片……”
“但唐朝末年生灵涂炭,战火连绵百余年,我等修佛之人也不能幸免此难,故此这《维摩诘经》就在此失传!”
“依大师所言,贵寺的藏经阁里就藏有《维摩诘经》,而今夜盗窃之人,就是为了盗取这本经书?”
智远方丈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群贼人就是为经书而来……”
叶宇此刻才知道,那个刘瑛借宿菩提寺是假,为了盗取寺中《维摩诘经》才是真。
而之所以白天相邀游览,接着又将他骗进了曹员外家,其实无外乎试想支开他这个多事之人。
明日就是兰亭盛会,今夜已有不少香客借宿在了菩提寺。因此这种人多杂乱之际,正适合乱中寻找时机偷取经书。
不过让叶宇感到懊恼的是,他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刘瑛是女人。
而他之所以选择放过这个刘瑛,除了那个轻薄之举外,主要还是不想多生事端。
寺庙的恩怨应有寺庙解决,他这个身份存在于此,还是少掺合为好。
见智远方丈神情平淡,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叶宇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弟子见大师平静如常,难道就不为丢失经书而懊悔?”
“呵呵!老衲乃是出家之人,得与失不过一念之间,没有失去,又谈何得到?再说能够记得此经书,也定是专研佛理之人,此书若能度化一人,又何乐而不为?”
叶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大师一语点醒梦中人,弟子受教了!”
“阿弥陀佛,叶大人不必过谦。此次浙东之行,还望大人能够拨开浙东的层层迷障……”
“哦?还请大师赐教!”对于智远方丈的话外之音,叶宇自然是听得出来。
智远方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枯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叹了口气道:“老衲乃是出家之人,红尘之事还是由红尘之人担待为好……”
叶宇闻听初是一愣,随即恍然笑了:“多谢大师成全!”
第193章 一局两得
转过天来,就是有名的兰亭盛会,但是叶宇没有心情去参加文人之间矫揉造作。
因为今日他要去寻访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离开菩提寺,途中经过一处饺子铺。不过在古代,水饺称之为角儿,因此这个饺子铺的名字叫——两角儿!
这个名字取得倒颇有意味,‘角儿’二字既说明了这是个饺子铺,‘两角儿’就是更绘声绘色的体现了水饺的形状。
饺子皮包着荤素馅儿,最为突出的也就是那两个角儿。
叶宇很喜欢吃水饺,尤其是配上陈醋加蒜头,昨日就在城里吃过一顿。
但是今日腹中不甚饥饿,再说他还有正事要办,因此也就没有打算在此逗留。
不过就在他经过这饺子铺时,却看到店伙计对一个乞丐是拳打脚踢。
而这衣衫褴褛地乞丐,十分可怜的向店伙计的祈求着:“行行好,俺只求喝些面汤暖暖身子……”
“喝汤?老子将这面汤倒了喂狗,都不会给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喂了狗还会听话的汪汪两声,而你可以吗?”
“……”
伙计环手抱怀,一脸鄙夷地驱赶道:“去去去,一身虱子别脏了这里!”
“求求你了,俺几天都没吃过饭了……”
“滚,你没吃饭,与老子何干?”
伙计见这乞丐磨蹭不愿离去,这次真的下了狠手,拿起木棍就要惩戒这个乞丐。
“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叶宇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便挺身而出制止了这伙计的恶行。
伙计一瞧眼前的叶宇衣着不俗,立马换上了谄媚地笑容,点头哈腰道:“哎呦这位客官,您有所不知,这个乞丐老是在这里磨蹭,一个穷鬼还说喝面汤……”
“怎么,一个乞丐就没有资格?”
“呃,这位客官您说笑了……”
懒得理会这伙计嘴脸,看了一眼这个鼻青脸肿的乞丐,沉声冷冷道:“你这里有面条吗?”
“客官,您若是选择吃面条,小的可为你准备!”
“哦?那算了,面条不经饿,换成大饼!对了,有大饼吗?”叶宇此刻也忘记了赶路,而是饶有兴致的聊起了闲话。
伙计被叶宇这反复无常的选择,弄得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面条与大饼都是面食,倒是与水饺同出一辙,制作起来倒也方便。
于是伙计便乐呵呵的回答道:“客官放心,大饼也有,不知你要几张……”
“额,罢了,大饼换成角儿(水饺),你就多下几斤角儿端上来!”
“呃,这位客官,您确定不再更换了?”
叶宇把眼睛一瞪,不耐烦道:“此人愿吃多少角儿,你就上多少!账算我的,去吧!”
“嗳,好嘞,有客官这句话,小的这就去准备!”
不一会儿功夫,就端上了几盘热腾腾的水饺,叶宇此刻也坐了下来。既然摊上了这事,索性也就坐下来吃顿水饺。
叶宇细嚼慢咽吃了二十个,而一旁桌前那位乞丐,一口气竟然吃了一百多个。
这伙计见叶宇与那乞丐吃的差不多了,于是便来到近前,笑着道:“这位客官,一共一百五十贯钱!”
“什么?一百五十两?”
叶宇一听把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心道这也太会宰人了。
几斤水饺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换算成后世人民币那就是接近十万块!
这水饺是什么做的?龙肉做的不成?
伙计见叶宇震怒不已,却笑了笑道:“客官您别动怒,小的这是童叟无欺,算得十分清楚!”
“混账,无论如何去算,几斤角儿(水饺)也不值一百五十两,你真当你这角儿是神仙肉做的?”
“客官,您这话可就不对了,这食物已被您吞下,难道还想赖账?”
“赖账倒不至于,我只想知道,这账该如何算!否则,我不介意了你的黑店,然后交由官府衙门……”
对于叶宇的威胁,伙计却丝毫不为所惧。
先是来到那个写着‘两角儿’的牌匾榜,将黑色布幔遮盖地方轻轻撩开,整块牌匾就显现在了叶宇的眼前。
原来这块牌匾不是三个字,而是四个字,上书:一两角儿!
伙计一指那招牌上的名字,奸笑道:“看见没,一两角儿,就是一个角儿(水饺)一两银子,一两一个角儿!”
“……”
叶宇今日算是领教了,这中原文化果然是博大精深,自己玩文字游戏炉火纯青,竟然今日会栽在了这里。
一百多个水饺,按这种算法可不就是一百多两银子!
看着叶宇一脸无奈的样子,伙计腆着脸笑道:“呐,客官,小人看你也是不缺钱的主儿,您要是没钱付账,可用一些值钱东西抵押,等你回去取来钱资,再付饭钱……”
“我要是不愿意呢?”
“什么?不愿意?这吃东西不给钱,咱们就到官府评理!”
叶宇对此,却是冷冷一笑道:“评理?评什么理?这角儿,方才是我用大饼换的,你不记得了?”
“呃,是有这么回事,但大饼……”
“大饼是我用面条换的!”
“呃,那面条……”
“面条?面条你看到我吃了吗?”叶宇把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奈的样子。
伙计被叶宇这几番解释,也是弄得是晕头转向。自己到最后,反而嘀咕寻思道:“面条您没吃……”
叶宇干咳了一声,很是严肃道:“既然我没有吃面条,那还要不要付账?”
“没吃,当然不要付饭钱……”伙计顺着叶宇的思路,随口就回答了出来。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呃……这账……吃……没吃……”此刻伙计也是彻底晕了,他实在是转不过这个弯。
叶宇吃饱喝足,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饺子铺。
而这个伙计却仍旧在原地,莫名其妙的算着理不清的账。
这时竹帘轻轻地撩起,从铺里走出一名妙龄少女,正是曹员外的三女儿曹雪莹。
方才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此刻小跑到了曹雪莹的近前,哈着腰道:“这位小姐,该做的俺都做了,您答应俺的……”
“答应你的,自不会忘记,月儿,打赏!”
“是,小姐。”身后的月儿,从钱袋子里取出十几个铜板,递给了这个乞丐。
乞丐连连道谢之后,便迅速离开了这个客店。
店伙计神色忏愧的低着头:“三小姐,小人……”
“罢了,这怪不得你,没想到这个叶公子如此机智,一个简单地伎俩,竟然破了本姑娘的精心计划!”
“小人有罪,未能将那人随身饰物得到手,不过小人不明白,这角儿、大饼、面条……”
曹雪莹摇了摇头道:“说了你也未必能懂,好了,你将这里收拾一下,月儿,我们回去吧。”
丫鬟月儿跟随在曹雪莹身后,很是疑惑的问:“小姐,您设下这个局,无非就是骗尽他身上的钱财,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月儿,方才他若是无钱付账,就会用身上饰物以作抵押,到那时这饰物在手,我们还不牵着他的鼻子走?”
“小姐真聪明,到那时小姐直接说那饰物是定情信物,他也是百口莫辩!”
月儿如此直白的话,倒是让曹雪莹俏脸升起些许红晕,嬉闹的娇啐道:“就你会想歪主意……”
“一百五十多两银子,大约有十多斤重,他们住在附近的菩提寺,自然不会携带重金上路,即便是有会子(纸币),一般小店连银子都少见,又有谁敢收会子?”
月儿在身后听的是津津有味,然后插话道:“而且小姐还调查了那叶公子在城中的饮食,然后根据喜爱吃角儿(水饺)的偏好,在此设下一局!”
“虽说这一局以失败而告终,但至少让我看清了此人的品性。”曹雪莹此刻坐在马车里,若有所思的露出一丝笑意。
“小姐你是说……”
月儿突然恍然大悟,欣喜道:“原来小姐这是一局两得呀!”
……
叶宇自然是想不到,今日遇到的事情,是一个女子专门设计的。
他起初只是想戏弄那个可恶的店伙计,而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也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若是之前没有留有后招,此事争论起来就真成了一笔糊涂账。
虽然一百五十两的天价,无疑是在讹人,但要是论起理来,有那块上书‘一两角儿’的牌匾,他叶宇也是无计可施。
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让自己不长眼,没有看清这其中的伎俩呢。
不知不觉就来到城南,字画摊位上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虽然一根木簪子随意的扎着发髻,但散落的长发却随着清风隐隐飘动在眼前。
犹如刀削的俊逸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一身青衣素服甚是洁净,抬起右手不时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仿若在这喧嚣的闹市之中,此处俨然成了一方天地,安静祥和与世无争,淡淡清风带着淡淡的笑容。
如沐春风,也不过如此。
叶宇站在远处,打量着这个以卖字画为生的男子,他知道,这个就是他要找的人!
第194章 妄谈而已
在孤狼的陪同下,叶宇来到了字画摊前,环顾了一遍所挂的字画,倒是有一副丹青颇有意境。
“这心怀天下图,画中人是……”
这男子没有抬头,而只是笔势稍稍停顿,随后口中念念有词道:“相桓公、霸春秋、一匡天下名千古。”
叶宇一听这幅上联,寻思其中典故,顿时就明白了这画中人物。
觉得这个年轻人挺有意思,于是靠近这幅丹青面前仔细观瞧。一边欣赏,一边自言自语回应道:“富民众、强家国、九合诸侯顺八方!”
“这位公子好文采!”这个卖字画的男子,显然对叶宇能够出口对出这等气势的下联,也是感到颇为惊讶。
“此画乃是在下根据春秋时期,齐国宰相管仲的想象图……”
叶宇笑了笑道:“原来真是帮助齐桓公九次号召天下诸侯,尊崇周室共御外夷,匡正天下大业的管仲!”
“不错,管仲乃是在下最为尊崇之人,因此才绘了这幅丹青。”青衫男子放下毛笔,抬眼打量了一番叶宇。
叶宇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随即反问道:“据我所知,曾经孔子、孟子两位圣人,都对这管仲口诛笔伐过。兄台既是读的儒家圣贤之书,却尊崇管仲,岂不是……”
“兄台此言差矣,读圣贤之书乃为修身,在下尊崇管仲,乃是管仲习的是法家之术。儒家与法家其实并无门庭之别,若要治理天下,在下以为,法家要胜于儒家!”
“哦?这话倒是稀奇,你就不怕你方才之语,遭来诸多文人的斥责?”
青衫男子轻摇折扇,一脸无畏道:“在下不过是道了一句实话罢了,儒家经典虽是颇多,但若论治国功绩者,孔子、孟子、以及后来的七十二弟子,又有多少成就高于管仲的?”
“再者,学术终究是学术,岂可与治国混为一谈?管仲治国不拘泥于形式,助齐桓公成就霸业,这就是治国之大才!试问,孔子,孟子这等学术先师,可以使天下繁荣富强?以在下愚见,未必!”
青衫男子这一席话,可是让叶宇心头猛然一喜。因为眼前这个人果然不同一般,就是方才这番言论,已经是格外的超前的思想了。
其实叶宇的心中很是赞成这种言论,管仲是开设青楼妓馆的鼻祖,虽然这有些败坏风气,为世人所不齿。
但不可否认的是,管仲此举是利国利民之举,既减少了男女苟且通奸的刑狱案件,也为国家增添了庞大的税收。
最为可笑的是,自命清高的文人,经过千年的思想转变,青楼妓馆俨然成了附庸风雅之所。
叶宇轻轻地拍了怕手,称赞道:“果然见解不凡,兄台如此尊崇管仲,想必也是心怀天下之人。”
青衫男子拱手郑重问道:“这位公子过誉了,在下百里风,不知阁下是……”
“敢问百里兄,你以心怀天下为题而绘制管仲图,但不知在你心中,当今天下,如何?”
叶宇没有自报姓名,而是反过来询问起了这个青衫男子。
“当今天下……”
显然叶宇的问题让百里风感到意外,但稍稍愣神之后,便深意笑道:“区区平民岂敢妄谈天下事,公子取笑了。”
“哈哈哈!百里兄,我大宋对于文人言行可是宽厚,只要不是有辱君王之言行,即使你妄谈又有何妨?”
叶宇说到这里,似有挑衅之意道:“除非,是我看走眼了,百里兄也不过是腹中空空别无他物……”
“公子真是咄咄逼人。”
百里风微微露出一丝苦笑:“若是在下说,十年之内天下必将大乱,不知公子觉得,在下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哦?何以见得,还请百里兄赐教!”
百里风摆了摆手,打开桌上的折扇,自顾的扇着,颇有几分飘然:“赐教不敢当,先说说辽国吧……”
“辽国被金国吞灭之后,契丹皇族耶律大石,率部众在西北可敦城重建国祚。历经三世,如今辽国耶律夷列已经残年垂老,而子嗣皆为年幼,十年之内若是病故,势必会引起辽国皇族争斗!”
“皇位之争进而引发各方势力纷争,而毗邻在旁的夏国与诸多部落,就会乘虚而入,一场战争则是在所难免……”
百里风侃侃而谈鞭辟入里,叶宇听着却是眼前为之一亮,对于知晓这段历史的他来说,其实心里很清楚,不久的将来西辽势必会发生皇位之争。
作为历史的旁观者,虽然叶宇记不清楚是哪一年,但也算有着先天的优势。
而眼前这个百里风,生在当下却能看到这一层,就已然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个百里风不是读死书的书生。
历朝历代的开国宰辅,都不是文华盖世之辈,但却有着洞悉一切的敏锐触角。
对于这些人而言,读书不过是他们思考事物的媒介,而不是最终的归宿。
所以这些人,大多都是筛选下来的落第之人。
叶宇在一旁暗暗沉思,百里风又说到了西夏。
“夏国地处于几面夹击之间,当今夏国皇帝乃是以文治国,若是将此法行诸于中原以及我大宋,根植在此倒也无可厚非。”
“然夏国乃是游牧民族聚集而成,若要以文治国谈何容易?李仁孝此举虽好,却也引得矛盾暗潜酝酿已久。而其弟越王李仁友,虽是恭顺备至,但年少崇尚武力,心性岂能轻易改之?故而以在下愚见,过不了多久,夏国王宫也不会安宁!”
叶宇眉头微微一挑,饶有深意的问道:“百里兄就如此确定?要知道这夏国皇帝李仁孝,可正值鼎盛之年。”
“呵呵,在下也不过是妄谈而已,既然是妄谈,也只是一种猜测,粗浅的分析罢了……”
“那倒也是。”叶宇释然一笑,随后示意百里风继续。
“再说说长江以北的金国,金国皇帝完颜雍虽不是喜好战争之人,但其子孙却多是狼子野心。我大宋若要以一条长江作为天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叶宇指关节轻轻地击打着桌面,面无表情地问道:“若非百里兄对此深有研究,恐怕也难以有此高论!”
“公子过誉了,自在下十五岁游历于山河大川之间,对于十年所见所闻略有心得罢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百里兄这番高论,即便是我大宋朝野之臣,也不见得有人能有此体会!”
叶宇感慨称赞之余,随后回归话题:“对于我大宋朝野,百里兄又有何看法?”
“不过十六字而已。”
“哦?哪十六字?”
“党同伐异,根基难成,今后两代,心余力微!”
百里风的十六个字,给叶宇的感触很深,又见百里风欲言又止,似有未尽之意,于是追问道:“百里兄,似乎言犹未尽。”
“国祚两百载,苟延残喘至今,又岂是外在的因素所致?”百里风说完这些,便不再多说一句。
其实这句话,叶宇听得很明白,那十六个字不过是表面因素罢了。其归根结底,是因为大宋的政体本身就是个畸形胎儿。
太祖赵匡胤为了巩固皇权,重文轻武立为国策,这么多年内部是很稳定,但外敌的袭扰更是伤透民心。
此举,究竟是得,还是失?
在叶宇看来,这无非就是一种自私的心理作祟。为了巩固赵家的江山,将这项以文治国的国策慢慢成了畸形。
天下绝非一家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无道者失之。
而赵家为了这一己之私,使原本崇文尚武的汉人国度,渐渐地失去了汉唐本有的血性,沦为偏安一隅的丧家之犬。
这种代价换得赵家子孙稳坐江山,享受人间极乐之福,实在是太奢侈了……
百里风似乎今日兴致很好,起身将那副《管仲图》卷了起来,然后放在叶宇的面前,笑着道:“公子若是喜爱,赠送于公子也无妨。”
百里风的话倒是让叶宇颇感意外,于是问道:“百里兄以卖字画为生,若是不索取钱资,又如何度日?”
“丹青再好,也要有懂它之人,才会弥足珍贵。否则,与一张白纸何意?”
“以百里兄之意,我就是那懂画之人?”叶宇此刻坐在了男子对面,饶有兴致的问道。
百里风又放下毛笔,冲着叶宇笑了笑:“单凭公子方才那副下联,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可是这幅画,我并不想要!”
百里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叶宇一眼,随后却又洒脱道:“这里有不少字画,公子还可以看一看别的画作。”
叶宇摇了摇头,随意地扫了摊位一眼,遗憾道:“这些画太过庸俗,平心而论,我都看不上……”
“但不知公子需要那位名家字画,在下虽说不才,对于临摹各家笔迹倒是有些心得。”
“那就画一幅《绍兴云烟叠嶂图》,不知阁下可否?”
“这……”
清风吹过,百里风恬淡的脸上,顿时有了一丝愕然。
他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叶宇,心中在揣测一件事情。
犹豫了片刻,口中询问道:“不知公子为何要这云烟叠嶂图?”
第195章 都是假货
“因为看不清,所以只有按图索骥,我很想看清这云烟叠嶂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呵呵,就算公子您看清了又如何?云浓雾重,岂是人力所能为之?”
此刻百里风虽然说得很是清淡,但双眸已经在暗中打量着叶宇,眼中透露地惊异与愕然,已说明此的复杂心情。
叶宇对此却不以为然道:“云浓雾中?我不介意燃起漫天大火,将这上空的云雾焚散!”
“这幅画,在下可以绘制,但恐怕公子买不起!”
“哦?何以见得?”
百里风紧紧地盯着叶宇,直言道:“会让公子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说不定……”
“千金散去还复来,我若是担忧这些,就不会与百里兄说这些了!”
看着犹豫不已的百里风,叶宇颔首笑了笑:“既然有管仲之志,何苦要终日埋没于此?若要心怀天下,就先要天下有你!”
叶宇的这番话,让这百里风身子明显一震,不过随后又摇头自语道:“在下不过是个落第举人,又谈何心怀天下,公子过誉了……”
“英雄莫问出处,科举取士招录的并非皆是俊秀,而落榜之人,也不乏有旷世奇才。而这些人,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百里风这一次打量叶宇许久,随后带着惊讶与质疑的语气问:“莫非,公子……”
“百里兄,区区姓叶,单名一个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百里风还察觉不到什么,那就真让叶宇失望了。
心中的猜测得到认证,百里风的情绪是惊喜交加,但他显然心智优异于常人,只是稍稍平静之后,便站了起来微微躬身一礼:“学生见过叶大人!”
“呃,百里兄不可如此,既然你我二人年纪相仿,就不必如此拘于礼节了!”
对于很多人对他自称学生,叶宇感到十分的无语,谁让他是观文殿大学士呢。
百里风本就不是迂腐之人,几番的寒暄之后,便又回到了方才的谈话状态。
“智远方丈曾在叶某面前举荐你,因此叶某今日才会前来试探!不曾想,百里兄果然是异于常人……”
昨夜在藏经阁中,智远方丈向叶宇举荐的就是百里风。
百里风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博闻强识,不仅游历十年见多识广,而且文武兼备颇具大才。
而智远方丈之所以知之甚详,乃是因为百里风与智远是忘年之交。
这百里风虽然学识不浅,却生性散漫放荡不羁,尤其是科举落地之后,就更是以卖字画自娱自乐。
偶尔上山与智远对弈两局,品茗论佛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智远不忍百里风浑浑噩噩一生,于是才将百里风举荐给了叶宇。
毕竟都是年轻人,相互激励之下,或许能够予以大用。
对于智远方丈举荐百里风,叶宇也只是抱着质疑的心理,今日前来,无非就是想试探百里风的虚实。
而从方才的言论、以及泰然自若的神态,才让叶宇从心里认可了智远所言非虚。
百里风此刻态度恭谦了许多:“叶大人过誉了,学生不过是个山野之人,岂敢受叶大人如此夸赞……”
他百里风虽然生性散漫放荡不羁,有时候也不乏有狂悖之言,但这番话却是真情实意。
对于叶宇这个名字,他百里风是神交已久,但这不是崇拜而是佩服。如今叶宇真实的坐在他的对面,内心自然有着多番的感慨。
叶宇笑了笑便没有在此处多说什么,而是郑重道:“本官微服率先到达绍兴,就是想清楚知道绍兴民情,不知百里兄可否助我?”
“大人当真下定了决心?”百里风犹豫了一下,随即面露凝重之色询问道。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吗?”
“那好,学生甘愿化身‘云烟叠嶂图’,为大人指引路途方向便是!”
“叶某在此多谢了……”
其实叶宇以云烟叠嶂图为哑谜,其实就是希望百里风能相助。在这绍兴,他一个外人,人生地不熟根本无从查起。
就算能够找些蛛丝马迹,要等勘破又不知何年何月。
而有了百里风的鼎力相助,就等于有了方向与路线,行事起来也会顺利许多。
所以云烟叠嶂图,不是真的什么丹青画卷,而是指百里风这个人。
二人都是聪慧之人,百里风一听到这幅图,就知道眼前的白衣男子来者不善。
也正因为如此,才渐渐地猜出了叶宇的身份。
况且谁都知道再过几天,代天巡狩的叶宇,就会来到绍兴,根据样貌气质猜出叶宇也并不算难。
百里风看了看左右并无他人,于是压低声音道:“此事关系到了数十条人命,请容学生寻个僻静之所,与大人详述……”
“几十条人命!?”叶宇一听这几个字,顿时脸就阴沉了下来。
深知此事耽误不得,于是便在城中寻了一家酒楼,在厢房里等着百里风详述。
“大人,近年来的冤假错案学生就不陈述了,但有一件事,对大人此次浙东之行或有帮助!”
百里风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两枚铜钱,一个磨损厉害且有污垢,而另一枚则是崭新的铜钱。
将两枚铜板放在叶宇的面前,随后郑重道:“大人可曾看出,这两枚铜钱的不同之处?”
叶宇虽然很不明其意,但觉得百里风此举定有道理。
于是仔细辨认之后,才开口道:“这两枚铜钱,除了一旧一新之外,并无不同之处……”
对于叶宇的言论,百里风似乎早已意料之中,随即笑了笑道:“大人,请将这两枚铜钱放在手心试一试。”
随后叶宇将两枚铜钱,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突然眉头微微皱起,自言自语道:“这新钱竟然比旧钱还轻……”
“大人所言极是,这旧铜钱即便是粘上污垢,但日久天长必有磨损,相较于出炉之时定会轻了不少!而这枚新的铜钱,应该是刚出现不久,按照常理来说,定会重于旧钱!”
叶宇闻听此言,点了点头道:“百里兄的意思是,这铜钱之中隐有乾坤?”
“朝廷所发的制钱,虽有专司专责的钱监负责承制,但每一枚铜钱的轻重分量,有所不同也是不足为怪。”
“大人所言虽是不错,但每一枚新钱都比旧钱轻,而且板面花纹也略有不同,这就不是常理所能解释清楚的。”
“嗯,这新钱的花纹略显粗糙,可这新钱出厂之前,都会专职官员负责查验,若有瑕疵,必定会当即销毁重铸,又岂会轻易流入市井之中……”
叶宇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难道说,有人胆大妄为,在暗处私自铸造假钱不成?”
“大人,实不相瞒,学生前些日子游迹于山间,恰逢大雨磅礴,便在一处山洞之中暂避大雨。大雨冲洗山涧泥土下滑,结果……”
“结果什么!?”叶宇看着百里风的神情异样,心头也是为之一沉。
“结果让学生看到人的尸体,随后学生将此事上报官府,挖掘之后才发现坑中掩埋了六十七名尸体……”
叶宇听着这个消息,神情愕然的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之后,叶宇沉声问道:“你是怀疑,这人命案与这私制假币有关?”
“根据那些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大人代天巡狩出京之期。而那些死尸中有几个人,学生认出是城中铁匠,只不过后来转了行……”
“那这六十七人的命案,如今是否侦破?”
百里风摇了摇头道:“此事查无头绪,故而搁置县衙,作无头公案处理……”
“哼!无头公案?我看是别有内情!”
叶宇回思一想,一个疑惑萦绕心头,随即问道:“百里兄,这铜的价格可是不低,就算这铜钱之中掺杂其他物质,一枚铜钱的价值也不高,若是流通不畅根本不会获利,理当不会有人甘冒如此大罪才是!”
倒不是叶宇不相信百里风,实在是因为这铜钱的制造成本太高,铜的价格很是昂贵,一枚铜钱的面值又太低,所以这其中的利润并不乐观。
“此事学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私自制造的不只有假币,还有流通的会子便钱!”
当百里风说出这句话,叶宇脸上的神色就更加凝重了。
“大人,这会子由朝廷正式印行流通,纸币的防伪标识分别为纸、图案、花押。可是如今这会子便钱的图案,根本就是浮现于纸上,而并非是渗透其中……”
叶宇拿过便钱会子仔细观瞧,却是看不错任何异样。
百里风将杯中茶水轻轻浸湿钞纸,随后轻轻地将钞纸一分为二,放在叶宇的面前。
“大人请看,钞纸乃是会子印制的朝廷贡纸,厚实不易磨损,将其分开之后,只有上面那一层有套色图案,而下面就丝毫没有……”
百里风随后又将一张真的会子,按照方才的方法将其一分为二,结果下面那一层仍旧有套色图案。
叶宇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制作假钞会子的作坊,一定是对图案的力压不够深,才使得图案只是流于表面。
会子所用的纸是专用的,名唤钞纸,用楮树的皮做主料加工而成,不少文人犯酸,又称纸币为“楮先生”。
压印图案之时,对力道的掌握尤为困难,所以这就是假钞会子的一大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