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上传,2014年6月9日
第一章上传的日子是2014年6月9日,记录一下,免得忘了。6月4日是俺建书名的日子,并没有上传,不知道为啥第一章就成了6月4日上传。一年没有发新书,这个作者新书后台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世易时移啊。
废话不说了。这本书是某寒一次在群里跟妹纸聊天的时候突发的灵感,后来越想越有趣,就迫不及待写了个大纲。
然后……然后就迫不及待发出来跟大家共享了。
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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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亲!
晚上七点还会更一章的。
今天请假一天
对不起各位亲们,本来今天是休假在家,可以码字的,结果临时接到通知,还是要加班。没法码字了。明天补上。泪汪汪看着大家~~~
明天双更
今天实在太累了。更新没有写。明天双更奉上。汗,幸亏这个月没有上架,大家多多包涵~~~
上架感言
新书终于上架了,新书期拖了两个月,大家都等急了吧?
关于更新,大家不用担心。某寒的更新是有保障,有口碑的。
上架之后,粉红三十加更,打赏和氏璧以上也是有加更的。跟以前的书一样。
今天第一天,三更送上。第一更已经更新了,第二更下午两点,和第三更晚上七点。
大家的粉红票快快投来,让某寒冲一冲新书粉红榜,谢谢大家!
……
第1章 拜祭
雪白的无影手术灯在天花板上散发出清冷的光芒,洒在她的额头。那些灯看上去像太阳一样熠熠生光,其实一点温度都没有。
眼前能看见的地方,全是白的,铺天盖地,雪白一片。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脸上蒙着罩住半边脸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温柔至极的眸子。
她那样看着她,柔得让人心尖子都要化掉了。
她好像听见她在说话,可是她说什么呢?她怎么也听不清楚……
盛思颜拼命想往前挣,想靠得近一些,想听清楚那个带着口罩的女子说得话。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个女子就像隔着一道玻璃,她看得见她,却听不见她,也摸不着她。
再一努力,她全身一震,整个人就像是从高高的悬崖跳下来一样……摔醒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思颜,该起身了,太阳升得老高咯。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贪睡。”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子高亢有力的声音。
床上的盛思颜动了动,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被关在密封的黑匣子里,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盛思颜猛地眨了两下眼睛,又用力揉了揉,眼前那片黑暗才透进一丝暗灰色,像是没有正确感光的古老照片的底片一样。
“……又做这个梦了。看来,我的病还是没有治好啊。——虽然活了下来,可是眼睛却瞎了。”盛思颜嘴角浅笑,摸索着从床上坐起来,撑了个懒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出身。
王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睁着一双灰白色、如同罩了一层阴霾的眸子,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出神。
五岁的盛思颜,是个盲童。
如果她不是盲女,长大之后,不知道会是怎样美貌呢……
王氏在心里感叹着,走过来轻声道:“思颜,睡好了?”
盛思颜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朝王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笑涡。
“娘,我饿了,要吃肉包子。”盛思颜扯着王氏的衣襟,柔柔地道,糯糯的小声音,让王氏的心都醉了,“好好好,今儿吃肉包子……山鸡肉包子,隔壁王二哥昨儿给你送来的野山鸡。”王氏忙道,将衣裳拿过来,给她穿上。
吃完早饭,王氏将几碗蒸菜放到食盒里装好了,又给盛思颜梳好头,绑上两根青色缎带,换上一身青色土布衣裳,道:“思颜,咱们今天要进城拜祭,早些走,可以早些回来。”
盛思颜乖乖应了,拉着王氏的手,跟她一起走上进城的大路。
她们住在城郊,走到城里,要花半天的功夫。
盛思颜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很灵敏。她一路跟着王氏走过来,听着渐渐鼎盛起来的人声,知道应该是到了城里了。
这个城,不是一般的城,而是大夏朝的京城。
盛思颜知道,每年腊月初八,王氏都要带着她来京城里的神农府前拜祭。
一般来说,拜祭,应该去乡间城外的陵墓前。王氏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跑到繁华的京城来拜祭,这个谜,一直藏在盛思颜心里面。她默默疑惑,但是感觉到王氏心情不好,不敢做声,低下头跟着王氏往前走。
没过多久,王氏停了下来。
她带着伤感看向远方,那里座落着一座巍峨的府邸,高耸的云台,参天的巨木,峥嵘轩峻的殿台楼阁,蓊蔚洇润的藤萝花石,仿佛还能看见穿着得体的丫鬟婆子在里面穿梭来去,小姐夫人浅笑着在抄手游廊下行走,所过之处,环佩叮咚,香风阵阵……
一阵风吹来,她眼前的景象立刻烟消云散,只留下一地沉寂。
都过去了,当初的钟鸣鼎食、繁华热闹,就像一阵过眼云烟一样,都过去了。
她的眼角渐渐湿润了。
盛思颜感觉到王氏的伤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一动不动站在她身边,紧紧拉着她的手,生怕走散了。
这可是在繁华的京城,不是在安静的乡间。一旦走散,她担心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王氏握着盛思颜的手,往那座府邸前走去。
转过街角,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旧场地。
王氏一愣。
这神农府前往日里只有普通百姓拿着自家的饭菜和简易的香烛过来祭拜,今天却多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在这座巍峨的府邸前面,已经摆上了一个长长的香案,一个身穿银灰色短襦和同色长裙的女子,正肃穆立在案前拜祭。她身后两排穿着齐整的丫鬟婆子,如雁翅般立在左右,簇拥着她。
王氏也怔住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除了他们这些老百姓以外,也有别人来拜祭神农府了吗?
“那是谁啊?那衣裳真好看,太阳一照,就能看见好多不同的花色。”
“还有头上的五凤挂珠钗,那珠子颗颗有小手指头那么大,一颗能抵咱们那块儿十家人的家产吧?”
“切,你真是没见识。那是神算吴家的少奶奶,穿得戴得能不是最好吗?而且她也是神农府盛国公最得意的关门弟子,神笔郑家的嫡长女郑大奶奶!——你不知道她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吗?!连宫里的太后娘娘几次晕厥,都是她一手救活的。咱们大夏朝这十年来,真是多亏了太后娘娘在位,才能风调雨顺啊!”
“唉,这神农府的盛老爷子当初坏了事,全家被杀,这位郑大奶奶那会子还是姑娘,没有出嫁,就去太后面前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救回盛家老小。这么多年,除了咱们这些当初受过盛家神农堂恩惠的老百姓,哪里有官儿敢来祭拜神农盛家?——这位郑大奶奶能来,还真是担了不少干系呢。”
前来拜祭的普通民众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说着小话。
盛思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知道这大夏皇朝除了夏姓皇族之外,还有四大神府,其实是四大国公府,是这个皇朝的顶梁柱。
因这四大国公府的主子早年一身技艺出神入化,就被老百姓在前面冠了个“神”字,尊称他们为神将周、神算吴、神笔郑和神农盛。——其实也就是比一般普通人要出色一点点的技术人才而已,也敢称“神”?
盛思颜在心里默默吐槽。
王氏看着前面那个背影高挑端庄的女子,很是感激地擦了擦眼角,拉着盛思颜跪了下来,将食盒里面的饭菜摆出来,又拿出自己买的香烛,插在神农府前面的地面上,埋头祭拜。
“拦住他!拦住他!那人掳走了神将周府的大公子!——给我拦住他!”
突然之间,从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怒吼,还有扑通扑通的脚步声、奔跑声,如潮水般往他们这边涌过来。
盛思颜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被人从背后拎了起来,然后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上高处。
“娘!娘!娘你在哪里?!”盛思颜惊慌地叫起来,双手双脚在空中连踢带打,却依然悬在半空中。她本就眼盲,目不视物,更看不见背后是谁抓着她。
“颜儿!颜儿!——求求大爷发发散心!小妇人只有这一个女儿,生下来就是瞎子,您不要抓她,要抓就抓我吧!”王氏大惊,哭喊着追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斗篷的人立在神农府的高墙之上,一手持剑,一手抓着盛思颜,冷冷地站在那里,斜睨着下方。
“贱人!你跑不了了!——现身!”有人骑着骏马,从街道拐角缓缓走来。
那人身穿金色盔甲,头上的头盔更是将半边脸都遮住了。坐在马上,他身材高大魁梧,手里的长戬更是黑黢黢的,乃是玄铁所造,据说重逾千斤!
“神将大人!是神将大人!”周围的老百姓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又跪了下来,向他磕头。
神将周大人,名承宗,字续之,智勇无双,当年扫荡四方叛逆,为大夏皇朝开疆拓土,立下不世功勋。
没想到,今日却在神农府前见到他的真容。
这些人恨不得趴在地上把他当神一样敬。
周承宗面色稍缓,微微点头,“这里危险,大家退下吧。”
他的话一出,那些老百姓如听佛语纶音,立刻如潮水般退下,连神农府前面刚才用来祭拜的饭碗和香烛食篮都顾不得收拾。
只有王氏和那个郑大奶奶还留在那里。
周承宗举起胳膊,“弓箭手,预备!”
无数穿着护心铁甲的兵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手里举着黑沉沉的弓弩,对准立在高墙上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已经是前后左右四面受敌,插翅也难逃了。
“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你把我儿子交出来,我饶你一命不死。”周承宗冷冷说道。他是大夏皇朝世袭罔替的护国公,被黎民百姓尊称为“神将大人”。他的话,跟圣旨比都差不离,也是一言九鼎。
那人听了,却桀桀怪笑道:“你做梦!”说着,一手将手里的剑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另一手挥舞着手里的小女孩,将自己全身护得严严实实。
盛思颜就觉得自己又坐上了前世最讨厌的云霄飞车,在不断翻滚中颠簸来去,翻得她都要吐出来了。而且她也听得清楚,她背后这个杀千刀的贱人居然要用自己做挡箭牌!
贱人贱人死贱人!临死还要拖垫背!
盛思颜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哭得更加凄惨,听得王氏的心都揪了起来,忙过来给周承宗磕头:“大人!大人!莫要放箭啊!我女儿在他手里呢!”
周承宗没有说话,漠然看向高墙上站着的黑衣人。
一个兵士走过来,二话不说,一军棍下去,将王氏打得晕了过去。
“瞄准!”周承宗又要下令。
“住手。”这一次,是站在那条案前面的郑大奶奶发话了。她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周承宗。她的目光温柔至极,无论是谁看见这双眸子,都会觉得心尖子都要柔得化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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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初见 上
郑大奶奶的声音极为轻柔,却让周承宗的心漏跳了一拍。
就这样一闪神的瞬间,神农府高墙上站着的那个黑衣人已经抓紧时机,一跃而起,如同一只硕大的黑色蝙蝠一样从众人头顶掠过,嗖地一声消失在往南城门去的方向。
“追上去!”周承宗立刻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自己却看着郑大奶奶问道:“你为何阻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儿子还在他手上?!”
郑大奶奶看见那人跑得那么快,也有些遗憾,但是她不后悔刚才的举措。如果当时放箭,那黑衣人也许没事,但那孩子铁定会被射死!
“周大将军,我不想你伤害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那孩子……那孩子是个盲女,你没有看见吗?”郑大奶奶淡然看着周承宗说道。
“妇人之仁!你还是喜欢做滥好人……”周承宗深深看了郑大奶奶一眼,勒马转身要走,却在回身的时候,看见一个英俊非凡的男子骑着快马过来,着急对这边叫道:“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见到郑大奶奶,那人翻身下马,来到她身边,着急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正是她的夫君,神算吴国公家的嫡长子吴长阁。
“没事,没事,我没事。你怎么来了?”郑大奶奶一见吴长阁,脸上的笑意是从心底里发出的。
吴长阁看了看周承宗,冷笑道:“我听说周大将军带兵到神农府来了,正好你今日来神农府拜祭,我才急着赶来。——怎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周承宗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扬鞭要走。
“周大将军捉拿逆贼,跟我有何干系?”郑大奶奶好声好气地道。
那男人却还不放心,背着手斜睨着马上的周承宗,“周兄,下次小心点。惊扰了我娘子,你担当得起吗?”
周承宗的脸色就跟这腊月里的天气一样,变得越来越阴沉。
在两个同样英武不凡的男子的对视当中,刚才被打晕的王氏醒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那神农府的高墙上空空如也,自己的女儿已经不知所终,不由大惊问道:“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呢?”
场上的三个人这才看向王氏。
周承宗想起自己还要去追那抓走自己儿子的凶贼,便道:“你女儿也被抓走了,先等一等,我的人已经追上去了。”
王氏哭成了泪人,跟着周承宗的手下去一旁等候去了。
郑大奶奶看她哭得可怜,过来让人送了她些吃食和银两,安慰她道:“莫要心急。周大将军是大夏朝的神将大人。任何凶贼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吴长阁听娘子说周承宗的好话,心里十分不爽,拉着郑大奶奶的手,“走吧,素馨,咱们回去吧。女儿等急了。”
郑大奶奶的闺名素馨。一般吴长阁不会叫她的闺名,除非他很不高兴了,才会用这种方式表示他的不满。
郑素馨笑了笑,扶着吴长阁的手上了大车,吴长阁骑着马跟在一边,快马加鞭回去了。
周承宗虽然偏着头,貌似没有看着郑素馨远去的方向,但是直到郑素馨的马车走得看不见了,他才厉喝道:“整队!去南门!”
……
那黑衣人趁着周承宗跟郑素馨说话分神的当口,带着盛思颜逃离了神农府,一直往城外掠去。
为了摆脱周承宗的手下,他在城里有意绕了几个弯子,最后从北门出的京城。
南门是一片低矮的湿地,北门却是大山林立,树高草深。
盛思颜只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一个人如老鹰拎小鸡般拎到一个地方,将她扔了下去。
“小子,接着!”
盛思颜晕头转向,就从天而降,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人的气息很干净,带着点冷冽,很像前世盛思颜最喜欢的一款男用香水的干净清爽味道。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那股味道却又不见了。
“你是谁?”盛思颜一点都不见外地问道,似乎她是来窜门做客的。
那人愕然看了她一眼。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肤色比隆冬的白雪还要白,头发比最黑的乌木还要黑,双唇如同玫瑰花瓣一样柔软,却又如同鲜血一般嫣红。
只是这一切加起来,都没有她灰蒙蒙如同蒙着阴霾的双眸更让人震撼。
原来是个盲女……
那人默默地想着,声音不由自主柔和许多,“我是周怀轩。你是谁?”
盛思颜的脑袋转向声音的方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叫盛思颜。你的声音真好听。名字也好听。——周怀轩?你是那个神将大人的儿子?”
周怀轩挑高了眉毛,“你怎么知道?”他可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小女孩,绝对不是他家亲戚……
盛思颜伸出白嫩的小手指,“第一,那贼子把我抓来的时候,神将周大人正好追到神农府前面,我听见他说话了,让那贼子把他儿子交出来。第二,那贼子把我抓到他的贼窝了。第三,你说你姓周。终上所述,你就是神将周大人的儿子。”
看着一个四五岁,还带着满脸稚气的孩子一本正经跟人推理论证,周怀轩心里再郁闷,此时也笑了起来。
他拍拍她的脑袋,“不错,还挺聪明。”
盛思颜怯怯地笑了笑,如同小白兔一样纯良可爱。
周怀轩的心里又软了几分,问她:“你饿不饿?冷不冷?这里是破庙,等下只有冷馒头吃。晚上那人会来生一堆火。”
盛思颜被那黑衣人带了一路,正是满身是汗的时候,忙摇头,“不冷,也不饿。”想了想,又道:“晚上也许会冷,会饿。”
周怀轩见这小女孩虽然年岁小,但是遭逢这样的境遇,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兀自从容地跟人说话对答,对她很是赞许,温言道:“晚上我给你在火上烤馒头吃……”
两个人絮絮叨叨说起能在火上烤的吃食,甚是投契。
那黑衣人在破庙顶上盘腿坐着,从怀里拿出一瓶烈酒,往嘴里灌了一通,耳边听见破庙里面两个“肉票”竟像是出来野游一样,很是生气,冲着屋里喊道:“喂!你们再说话,今儿晚上不给你们馒头吃!”
盛思颜一听,脸色变了变,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看着个子小小,可是哭起来的时候,真是中气十足,气冲屋顶,将破庙旁边树上栖息的乌鸦都惊得簌簌展翅疾飞。
那屋顶上的黑衣人听了一会儿,只觉得魔音穿脑,无比头疼,站起来恼道:“再哭,我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盛思颜的哭声静了一瞬。
下一刻,她的哭声陡得再次高昂,将那屋顶上刚刚还在自鸣得意,以为吓住了那爱哭包的黑衣人差一点惊得从屋顶上摔下来。
周怀轩好奇地看着盛思颜扯着嗓子干嚎,脸上没有一滴泪,但是哭得凄惨无比……
那黑衣人实在受不了了,终于腾地一声再次跃起,离开了破庙。
盛思颜听到那人的声音远去了,她的哭声才戛然而止。
她紧张地问周怀轩,“那人走了,我们能逃跑吗?”
周怀轩好笑地伸出自己的腿给她看,那腿上缠着一道细细的金丝,将他绑得紧紧地。
盛思颜当然看不见,还在拽周怀轩的袖子,“我们逃走吧,还等什么?”
周怀轩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小姑娘,是盲童,便叹息道:“我走不了。你……也别走了。这外面都是山,你一个小孩子,出去就迷路。”更别提她是盲童,出去比迷路还恐怖……
盛思颜霎时明白过来,悻悻地道:“我说那贼子怎地如此放心,一个人就跑了。哼……”
周怀轩笑了笑,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一块地方,让盛思颜坐过来。
盛思颜是个闲不住的人,此时无事可做,她就自己找乐子。
“怀轩哥哥,你长得什么样子?”盛思颜双手托腮,一双灰蒙蒙的眸子“看”向周怀轩的方向。
周怀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默然半晌,道:“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有头发、脸、耳朵,还有下巴……”
盛思颜:“……”大哥,你太枯燥乏味了。
“怀轩哥哥,能不能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盛思颜偏了头,露出更甜更乖的表情。
周怀轩看着盛思颜,很是踌躇。——明明是个盲女,她要怎么“看”?可是就这样说出事实,和直接拒绝她一样,好像都很伤人。
周怀轩只好默不作声。
盛思颜却很能自得其乐,“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说着,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摸向周怀轩。
周怀轩不动声色,任那只手背上有五个小肉涡的雪白小手在他身上摸摸捏捏。
小手先顺着他的脖子来到他的下颌,继续往上摸。
一边摸,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嗯,下巴长得不错,中间还有个小槽。鼻子很高挺,眉毛……眉毛很长耶,还有眼睛……啊,好细长的眼缝,是丹凤眼?但是有双眼皮!我喜欢……”
小手将周怀轩脸上摸遍了,又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摸,先戳了戳,然后顺着他脖子领口的开口处,往他暖和的胸前摸去。
“你手摸哪里?”周怀轩淡定问道。
盛思颜愣了愣,小手却钻在温暖的地方不愿拿出来。
她脑子一转,问道:“你几岁?”
“十五。”
“我才五岁!摸摸你怎么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要这么小气!”盛思颜挺了挺胸,对周怀轩极为不满。她不是怪阿姨调|戏小正太!她是货真价实小萝莉,而且是个瞎子!
“……好吧,你继续。”周怀轩再次淡定。
盛思颜倒是不好意思继续再吃这十五岁少年郎的豆腐,只好将手抽出来,沿着他的脖颈处摸到他的肩胛骨,又捏了捏,有些不满,“你太瘦了,要多吃肉,吃完去外面走走,多运动,才能长得壮壮的。就跟我家阿财一样,它吃饱饭我就带它出去遛弯,如今长得肥肥壮壮……”
“阿财?”周怀轩眉头轻皱,他怎么有种被这个小破孩吃豆腐的感觉?
“是啊,它是我的小刺猬,我叫它阿财。”阿财是盛思颜唯一的玩伴。
“阿财不应该是狗的名字?你怎么给刺猬取这种名字?”周怀轩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悄悄露出一弯笑意的弧度,极淡极浅,就算是当面看着他,也未必看得出来。
可是盛思颜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伸手探向周怀轩的嘴角,摸到那一丝来不及掩藏起来的笑意,欢快地道:“怀轩大哥,你好闷|骚哦……”
周怀轩:“=。=”小妹妹,你想太多!
两人说说笑笑,时光过得很快。
可是那黑衣人一直没有回来。
没人给他们生火,也没有人给他们冷馒头。
盛思颜没有叫冷,也没有叫饿,只是蜷缩在周怀轩怀里,倦极而眠。
入夜,山上的天气更加寒冷。
周怀轩在睡梦中醒来,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浑身上下抽搐起来。
他知道,他的病又发作了。从娘胎里就带来的病,在十年前盛老爷子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给他医治了。
周怀轩忍着剧痛,将盛思颜放到一旁的空地上,自己抓着供桌的腿,咬着牙关死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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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初见 下
周怀轩将盛思颜一放到地上,盛思颜就醒了。
地上硬邦邦地,又那样冷,完全没有周怀轩温暖的怀抱那样舒服。
“怀轩哥哥?”盛思颜摸索着从地上坐起来,“怀轩哥哥?你在哪里?”
周怀轩听见盛思颜叫他,忍着剧痛回头,哑声道:“……你好好待在那边睡觉,我有事……”
他的声音隐忍中带着颤抖,盛思颜听得很担心,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着爬过去。
一边爬一边轻声唤道:“怀轩哥哥……怀轩哥哥……你在哪里?”她张着无神的灰色眸子,看向前方。
夜色很黑,本来破庙里漆黑一片。
恰好这时有一点点月色透过破庙头顶的洞照了进来。
周怀轩看见月光照在盛思颜的小脸上,她的面容近乎透明,比月光还要皎洁。
“啊——!”周怀轩又低叫一声,死死抓住供桌的腿,全身不可遏止地抽搐起来。
盛思颜听到周怀轩那边的动静,忙向那边爬过去。
破庙里面并不大,虽然没有灯火,但是她反正眼睛看不见,白天黑夜对她来说没有差别。
盛思颜很快摸到周怀轩的腿,然后感受到他的抽搐,吃了一惊,继续向上,想拽着周怀轩的胳膊。
周怀轩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将盛思颜推到一旁。
盛思颜咬咬牙,再次爬过来,这一次,她正好摸到周怀轩的脑袋。
顺着那头浓密的黑发,她的手摸索着来到周怀轩脸上。
她的小手缓缓在周怀轩脸上轻抚,感受到周怀轩脸上的动静,盛思颜也有些心惊肉跳。
这位周大公子,好像是癫痫症的来头啊……
想到癫痫症,盛思颜立刻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小手塞到周怀轩嘴里。
她记得前世家乡有个同事就有这种病,发作的时候,一定要往他嘴里塞个东西,不能让他在抽搐中咬断自己的舌头。
盛思颜目不能视,也没有时间去找什么小木棍,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小手塞到周怀轩嘴里给他咬。
周怀轩已经发作到紧要关头,难以控制自己,便一口咬了下去。
如果盛思颜不把她的小手伸到他嘴里,周怀轩铁定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但是盛思颜的小手代替了以往在家周怀轩发病时候咬的小木棍,自然也遭受了小木棍同样的命运。
“啊——!你真咬啊!你属狗的啊!臭怀轩!臭怀轩!我再也不理你了!”盛思颜痛得泪流满面,只感觉到自己小手的虎口像是被两颗尖利的虎牙咬开,鲜血哗哗地流了出来。
周怀轩尝到满嘴的血腥味儿,才从抽搐的疯癫中渐渐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居然不小心咽了几口血下去,顿时十分尴尬。
盛思颜虽然哭得厉害,但是并没有把手从周怀轩嘴里抽出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怀轩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抽搐,也不再剧痛。他将盛思颜的小手从他嘴里缓缓退出来。
就着洁白的月光,周怀轩看见那只玉白圆润的小手掌的虎口之上,清清楚楚有两颗牙印。
他的牙印。
周怀轩很是不安,捧着盛思颜的小手吹了吹,哄她道:“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抬眼看见盛思颜这一次是真的哭了,完全不同白天的时候她装哭把那黑衣人吓跑时候的样子。
盛思颜听了周怀轩的话,气得忘了哭,怒道:“不痛?!你把手伸我嘴里让我咬一口试试!——不痛?!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怀轩本来满心的内疚和伤感,可是听盛思颜这样说话,忍不住笑了,温言道:“好,好,等下我给你咬,行了吧?”
“说话算话啊!”盛思颜嘟嘟囔囔地爬过去,偎在周怀轩怀里。
周怀轩看着盛思颜手上的伤口很是内疚,从袖袋里拿出一块雪白的帕子给她细细包扎好。
盛思颜问他:“你不抽了?”
周怀轩默然,半晌点头:“不抽了。”说完又觉得奇怪,这一次,他好像好得挺快……
这些年来,他的病发作得一次比一次厉害,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而且就算熬过去了,他也要昏睡好几天。
这一次,却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好了,而且他一点都没有像以前醒来全身酸软无力,反而精神百倍,觉得全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这种感觉真奇怪……
周怀轩抱着盛思颜,发现她轻了许多。
也许是他长力气了?
盛思颜困意上涌,抱着周怀轩的脖子又睡着了。
见周怀轩动来动去不知道在做什么,盛思颜在睡梦中嘀咕,“泥垢了!”
周怀轩:“……”停了一会儿,到底对自己这种全身蓄满力气的感觉太过陌生,他忍不住要试一试。
想了半天,周怀轩的目光落在那根细细的金丝上。
那根金丝将他的腿和供桌的桌角绑在一起,非常的坚韧,用匕首砍都砍都砍不断。
周怀轩定定地看着那根金丝,伸手过去试着拽了拽,然后,用力一扯!
让他目瞪口呆地是,他真的将那根金丝扯成两截!
他用手扯断了那根用匕首也斩不断的金丝!
周怀轩激动起来,抱着盛思颜,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在破庙里走动着活动筋骨。
这下好了,他可以马上下山了。
周怀轩顾不得想他为什么一下子从病弱十五年的少年,突然变成力大无穷的力士,只是一心享受着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幸福时光。
他解开身上的袍子,将盛思颜严严实实裹在里面,就要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盛思颜突然醒了过来,茫然地睁着灰眸四下看了看,道:“我好像听见有人来了。”
周怀轩一愣,也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腊月里的山上,寒风呼啸,这破庙就跟个破风车一样,不断有各种狂风倒灌进来。
周怀轩却不再觉得寒冷刺骨,反而觉得那些寒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而且他的五官感觉也比刚才灵敏多了。
听盛思颜一说,他也觉察出不对。
确实有人上山,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咱们藏起来吧。”盛思颜不安地道。
周怀轩点点头,抱着盛思颜从破庙的窗口跳了出去,躲在破庙后头的阴影里面。
没过多久,那股人声越发近了。
盛思颜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周怀轩看见了,愕然道:“你倒是挺有才。居然连耳朵都能动。”
盛思颜想白他一眼,可惜,她看不见,白错了方向……
周怀轩忍住笑,将盛思颜的小脑袋往他怀里塞,别让风吹到她。
可是盛思颜这时已经听出了那边的人声,惊喜地道:“是我娘!我娘来找我了!”
周怀轩更加惊讶,“你娘?你娘做什么的?”不会吧?这比他爹手下最强的斥候还给力啊!
盛思颜嘻嘻一笑,没有说实话。
因她看不见,又淘气,王氏担心她走丢了,就在她身上用了种药草配的香粉。她家的刺猬阿财最是对那种气味敏感。方圆数百里之内,只要闻到那种气味,就一定会带着王氏找到她。
“是我娘,还有阿财来了。”盛思颜重重点头。
周怀轩以为奇特,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
一群人从山坡那边爬了上来,声音越发清晰了。
周怀轩听见了自己爹爹的声音。
“你说他们在这里?——可是这里没人啊?”神将大人周承宗皱着眉头道。
他身后无数个兵士举着火把,将这一片地方照得如同白昼。
周怀轩心里一松。原来是盛思颜的娘亲带着自己爹爹找来了……
王氏抖了抖手里的绳子,指着绳子另一端拴着的小刺猬道:“我家阿财绝对不会错。它找到这里,我家颜儿就一定在这里。”
周承宗虎着脸,将手一挥,“给我搜!”
周怀轩和盛思颜同时叫出声来:
“爹!”
“娘!”
王氏和周承宗一起转头,看见一个青衣少年怀抱着一个小女孩从破庙后面的阴影里走出来。
王氏大喜,扑上去道:“颜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盛思颜笑眯眯地道,顺着声音的方向扑到王氏怀里。
王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紧紧抱着盛思颜道:“咱们回家!回家!”
周承宗也对周怀轩点头,淡淡地道:“你没事吧?”
“没事。”周怀轩也淡然道。
两人之间太过彬彬有礼,都不像父子。
盛思颜看不见这一切,只是笑眯眯地向周怀轩招手:“怀轩哥哥,我回家了啊!”
周怀轩举起手,想向她告别,可是周怀轩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黑衣人突然不知又从哪个方向窜出来,一把揪住周怀轩拖了回去,定睛看了看他现在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道:“报应!报应!真是报应!”
周承宗一见那黑衣人顿时大怒,对周怀轩只来得及做了个手势,就举起长弓,将手里的箭连珠炮一样射过去!
周承宗的箭上燃着火,顿时将那黑衣人烧成火人。
周怀轩忙向旁边躲开,可是他没料到,那黑衣人似乎还有帮手。
他刚挪开,另一个黑衣人从斜刺里掠出,抓住他的后颈,如同拎着一片羽毛一样,往远方腾跃而去。
周承宗紧着要追。
那第二个黑衣人却往后扔了块牌子,丢到周承宗手里,一边叫道:“我们带你儿子去治病,你别不知好歹!”说着,余音袅袅,已经带着周怀轩消失在众人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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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恢复
周承宗接过那块牌子,低头看了一看,心里一跳。——这是神农盛家的神农令!
立刻将那牌子紧紧攥住。转身的时候,手一滑,那牌子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神将大人,还追不追啊?”一个亲卫赶上来问道。
周承宗摇摇头,“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那亲卫摇头,看了看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第一个黑衣人,知道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刚才第二个黑衣人带着周怀轩跑得太快,而且因周承宗他们这边火把照得透亮,远一些的地方反而显得更黑。
黑衣人带着周怀轩融入到前方的夜色里,就一点踪影都看不见了。
王氏紧紧抱着盛思颜,低头仔细查看她有没有受伤,小声问她:“……那贼子有没有打你?”
盛思颜笑着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怀轩哥哥很照顾我。”说完又问:“怀轩哥哥呢?”
其实刚才那黑衣人的说话声,盛思颜已经听见了,只是想确认一下。——眼睛看不见,终究还是不方便啊……
王氏飞快地睃了周承宗一眼,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对盛思颜道:“周大公子,被那黑衣人抓走了。——咱们回去吧。这里跟我们无关。”
盛思颜对周怀轩的遭遇极是同情,闻言便转过头,睁着灰白色的眸子,对着刚才周承宗说话的方向道:“神将大人,怀轩哥哥是你儿子,你不能不管他啊。你这么厉害,快去救他吧!”
周承宗面沉如水,没搭理她,甚至看也不看盛思颜和王氏,自己袍袖一拂,大步往山下走去。
他的亲卫们互相对视一眼,也都微微地摇头,跟着周承宗下山去了。
大队的火把如同长蛇一样往山下行去。
王氏见状,忙抱着盛思颜跟在队伍后面下山。
到了山下,已经是凌晨时分,天边露出些微的鱼肚白。
王氏和盛思颜住在京城外的王家村,不用再进城了,便径直带着盛思颜回自己家。
周承宗带着亲卫回到神将府,就看见他的原配嫡妻冯氏满脸泪痕地迎上来,带着希翼问道:“轩儿呢?”
周承宗淡淡地道:“轩儿被……带走了。”只说了一句,再无二话。
冯氏如遭晴天霹雳,在当地立了一会儿,脸色由白转红,全身颤抖起来。
“被带走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说,那贼子在神农府前现了身,你明明追到了他,却为何又不及时追上去?!”冯氏看着周承宗云淡风轻的面容,心头更恨,本来不想那档子事,却又忍不住提了出来。
周承宗看了她一眼,吩咐下人,“扶夫人回内院去。这是外院,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你们怎么做下人的?一点眼力价儿都没有。”说着,便走到自己里屋。
冯氏看着周承宗高大魁梧的背影,心里苦不堪言,但是不敢再说话,一下子瘫坐在外屋椅子上,捂着胸口喃喃地道:“被带走了?带到哪里去了?”说着就哭了起来,哽咽着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忍心他被别人带走?那些人知不知道他有病?会不会照顾他?让他吃饱穿暖?——你这么厉害,怎会抓不到那些贼子?”
周承宗在里屋听见,无端端想起先前在山上,那个盲人小姑娘说得话,跟他自己的妻子如出一辙,不由心头更加烦闷。但是好在他多年在外征战,天生又镇定沉着,不至于被两句话都刺激得发作起来,只是置之不理,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将那块黑衣人给他的神农令翻来覆去地查看。
他们周家跟神农盛家关系极好。
这块令牌,他看了很久,也看不出伪造的痕迹,那就是说,这块令牌是真的?
但是,那黑衣人手里怎会有盛家的令牌呢?
盛家被称为“神农”,当然是因为医术超群。当年夏家先祖起事,当然需要有懂医的人在身边辅助,不然战场上刀箭无眼,说不定哪一天就见阎王了。盛家的先祖当初就是夏家先祖的救命恩人,可以说,如果没有盛家,夏家先祖早就死在战场上,无法带领义军取得最后的胜利。
就像他们周家,被称为“神将”,就是因为他们周家历年来都出名将。从跟着夏家先祖打天下的周家先祖开始,周家就是将星云集,每一代都有特别能干的将才出现。
而神笔郑家,说的是他们家文豪辈出。当年跟着夏家先祖起事的郑家先祖,一篇“讨周桀檄”,名满天下,为夏家造反提前铺垫了莫大的声势。妙笔生花,横扫千军,一点都不比神将周家出的力要少。
想到盛家和郑家,周承宗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神算吴家。
神算吴家,不是说他们算命很厉害,而是他们打算盘很厉害。当初跟着夏家先祖打天下的吴家先祖,曾经有个外号叫“金算盘”,是商人出身,不仅眼光独到,懂得如何囤积居奇,买定夏家先祖这支潜力股,而且更是当时的义军组织粮草、筹备兵饷,保证了后勤供应。
夏家立国之后,就封了他们四大家族为国公,世袭罔替,与夏室皇族共存亡。
可是这样被夏室皇族白纸黑字写在族志上,并且在皇室的宗祠里立有石碑的话,却在十年前被打破了。
十年前,那时候周承宗还在西北带兵打蛮族,为大夏开拓西边的国土。
就在那一年,大夏京城里面风云突变,皇帝陛下突然病重卧床,一直到现在都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如同活死人一般。
太后震怒,临朝听政,将一直负责照料皇帝陛下身子的盛家老爷子凌迟处死,盛家一家大小锒铛入狱,三天之后就全家处斩。
盛家在大夏皇朝繁盛千年,宗房里旁支小房的人数倒是不少。
但是除了盛家本家嫡系之外,旁支小房是得不到盛家医术的传承的。因此在京城以外的盛家人,太后加恩不必与盛家嫡系同罪,也敕令地方官不得连坐族株,让举国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否则那真是一场恐怖的腥风血雨……
在京城的神农盛家,才是真正执大夏医术牛耳的翘楚。他们的神农堂,每个月都会有给穷人开义诊。而神农令,据说世上只有三块。两块被太后在抄家的时候收走,只有一块流落在外,应该就是他手上的这一块吧?
传说拿到盛家神农令的人,可以让盛家医术最高明的老爷子出手救治一次。
可是,盛家老爷子在十年前就被太后下令凌迟处死。这些人纵然有神农令又如何?难道还能让盛老爷子死而复生,帮他救治他的轩儿?
周承宗闭了闭眼,从来不流泪的硬汉子,眼角居然有些湿润。
……
王氏带着盛思颜和小刺猬阿财回到王家村,也是一路沉默。
回到家,她照例给盛思颜煮了一锅热水,里面加上治眼疾的各种药草,熬成一锅绿莹莹的药水,给盛思颜泡澡。
盛思颜察觉到王氏的情绪低落,也乖乖地不吵不闹,脱了衣裳进到药水里,闭着眼咬牙忍着。
那些药水很是烫热,将她白嫩的肌肤烫得发红,但是药气便顺着她的皮肤渗入到她的身子里面,希望能起些作用。
“你的眼睛一定能好。娘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王氏认真地道,转头拿着一本医书继续埋头苦读。
盛思颜嘻嘻一笑,甜嘴蜜舌地安慰王氏,“娘,您不用着急。我现下挺好的。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耳朵比什么都灵敏,能听风辨位!跟有眼睛也没差别……”
王氏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摇头道:“傻孩子,还听风辨位呢?你当你是神将大人啊!——快别贫嘴,泡你的药澡去。”
盛思颜“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用王氏教她的吐纳法子,调理自己的气息。
这一次,她赫然发现,没过多久,她手掌虎口处被周怀轩咬过的两个牙印处发出一阵火烫,那股火辣辣的感觉一直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窜,很快来到她的眼部。这种刺激,就像是前世切洋葱的时候,眼睛被洋葱汁呛过的感觉,她只觉得眼睛里也跟着火辣辣的疼。——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渐渐地,她发现眼前的灰色光斑越来越多,竟有点像前世她在眼科医院看眼疾时,听医生讲过的眼部细胞感光能力恢复时的情形!
她的眼睛真的要痊愈了吗?!
……
第5章 破例
盛思颜激动不已地坐在药澡盆里,双手忍不住去摸自己的眼睛。虽然闭着眼,她也能感觉到眼前光线的变动。她能“看”到灰色光斑由明变暗,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等她将手拿开,她又能“看”到那灰色光斑由暗变明!
盛思颜禁不住用手频繁地在眼前遮掩、拿开,遮掩、拿开,感受到那灰色光斑的明灭变幻,就如同置身在天堂一样!
那种感觉,没有失去过光明的人是感受不到的。
王氏回头,看见盛思颜在药澡盆里的动作,以为她在淘气,笑道:“颜儿,起来吧。药水已经凉了。”说着走过去,弯腰将五岁的盛思颜从药澡盆抱出来,用一块干干净净的大方巾包住她雪白柔嫩的小身子,另外又拿了一块方巾给她擦头发。
盛思颜在药澡盆里因为眼前光线的变化而兴奋不已,再加上从前天到昨天的一番“惊险历程”,就算她内在并不是一个真正五岁的小孩子,但是她的身体扛不住了。
盛思颜喃喃地说了几句话,便脑袋一歪,靠在王氏肩上睡着了。
王氏心疼地亲了亲盛思颜红粉菲菲的面颊,将她抱到屋里床上放下,再盖上被子,让她睡下了。
盛思颜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外面阳光普照,虽然是在腊月里,阳光并没有温度,但是比以往的寒风呼啸不知道好多少倍。
盛思颜起身,王氏给她穿上厚厚的棉袄,又给她净面梳头,再让她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盛思颜知道有个东西是在药酒里泡过的蛇胆,能够明目。虽然味道很怪,她还是捏着鼻子囫囵吞下。
吃完之后,王氏照例问她,“什么感觉?哪里不舒服?哪里舒服?眼睛今天怎样?能不能看见什么东西?”
盛思颜嘻嘻一笑,打算给王氏一个惊喜,便如同以往一样,照例摇摇头,“没什么感觉。没有不舒服,也没有舒服。眼睛还那样啊,黑黑的,看不见呢。”
王氏“嗯”了一声,没有失望,也没有气馁。她知道盛思颜的眼疾是胎里带来的,要治好着实不容易。
也许终她一生,她都治不好盛思颜的眼疾。
她没有吴家大少奶奶郑氏那么聪明灵慧啊……
“娘,吃完了,我想带阿财出去逛逛。”盛思颜眨了眨灰白色的大眼睛,指了指门外。
王氏没有注意到,盛思颜这一次,居然正正好好指的是大门的位置!还有她的眼睛,在对着从大门处照进来的日光的时候,下意识眯了眯……
如果是真正的盲人,是不可能觉得有光芒的地方刺眼的……
“去吧。我去把阿财给你拿过来。”王氏起身去外屋牵了阿财的绳子,过来给盛思颜塞到手里。
“娘,我出去了!”盛思颜高高兴兴说了声,便牵着阿财出去“散步”了。
来到村子里的小石子路上,沿路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
对这个生得玉雪可爱,但是又双眼俱盲的小姑娘,王家村的人打心眼里心疼她,可怜她,平日里对她特别照顾。
盛思颜人靓声甜,虽然看不见,但是跟人打招呼说闲话,却是一点都不露怯。
这些村人觉得今日盛思颜的心情格外好,对人笑得特别甜,惹得大家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王二哥,你又跟在盛家妹妹后面啊?”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子从一间屋子蹦出来,跟在一个十几岁少年身边。
接着,又有几个村里的小姑娘跟了上去,都叫他“王二哥”!
盛思颜在前面听见了,拽了拽手里阿财的绳子,停下来,回头笑道:“是王二哥吗?”娇滴滴地说着话,已经向前方伸出小手。
这是要他拉着她的手意思。
以前盛思颜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喜欢从家里跑出来玩。她目不能视,却很愿意四处跑动,不像一般有缺陷的孩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他们的缺陷。
那样跌跌撞撞在村口跑动的小盲女,让无数人心生怜惜,大家都愿意看着她,照顾她。
特别是邻居家的小子王二柱。他在家排行第二,村子里的人都叫他“王二”,小孩子便叫他“王二哥”。
每次盛思颜从家里跑出来,王二哥必定悄悄跟在她后面看着她。
这一次也不例外。
王二哥笑着快走几步,握住盛思颜的小手,温言问她:“昨儿怎么不见你出来?”
“我在家里睡觉呢。前天去京城,好累好累。”盛思颜乖乖地道。
“你去京城了?”村子里的孩子惊叹。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忙道:“我表姐也是在京城,刚从京城来我家玩呢。”说着扯了扯她身边表姐的衣袖,“是吧?表姐?”
她表姐微微一笑,矜持地道:“我们家也只是住在京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盛思颜忙道:“表姐好厉害,可以住在京城哦!”将对方捧得飘飘然,话也多了起来。
盛思颜就不再说话,笑眯眯地张着耳朵听对方说京城的事儿。
那小姑娘的表姐说了一通京城的繁华,然后很是惋惜地看着盛思颜道:“你们村里有这样的美人儿,真是不得了。只可惜眼睛看不见,不然以后真是有大富贵呢。——这般容貌,我跟着我娘在大户人家行走,也没有见过几个。”
盛思颜忙道:“表姐过奖了。我在这里很好啊。大家对我都很好,我眼睛看不见看得见,他们对我都是一样的。这样才好呢!”
村里的小孩跟着大笑。
那小姑娘道:“思颜的娘亲在帮她治眼睛呢。只是治了好几年了,都还不见好。——她经常进山捕蛇,说是为了思颜治眼睛。我家和王二哥哥家,经常送她蝮蛇。”
那城里的表姐听了,侧头想了想,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别人治呢?可惜盛家没了,不然有他们在,你的眼睛肯定早就治好了。”
盛思颜但笑不语,只点点头,像是在附和一样。
城里的表姐看见盛思颜好像不明白的样子,又忙道:“你们在乡下不晓得。我跟你们说啊,神算吴家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非常有钱的吴国公家,他家的郑大奶奶,就是盛家老爷子的关门弟子。盛家老爷子从来不收外面的徒弟,只教盛家嫡系子弟。但是这位盛大奶奶据说着实聪慧,让盛家老爷子爱才心起,破例收了她做徒弟。”
“你是说,让思颜找这位郑大奶奶治眼睛?”王二哥眼前一亮,迅速问道。
城里的表姐含笑看了一眼王二哥俊俏的容貌,一边在心里感叹这村里的美人儿真不少,一边道:“如果能让她治就好了。你们知道不?郑大奶奶有个女儿,跟思颜差不多年纪呢。听说那小姐生下来的时候,也是个瞎子,但是郑大奶奶医术超群,硬是把她女儿的眼睛治好了!”
……
第6章 师婆
“哦哦哦!郑大奶奶这么厉害啊!真是不得了。”盛思颜跟着起哄,小小的面庞笑得跟玫瑰花瓣一样炫目。
众人看得呆了,只听她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娘也很厉害。她说能把治好,就一定能把我治好。”
切!吹牛吧你就!
众小孩心里都鄙夷盛思颜说大话,面上当然跟着有些不屑一顾。
这些孩子还没有到可以隐藏自己心机的时候。
当然盛思颜看不见,他们就算满脸鄙夷的神色,她也不会知道罢了。
但是有人看见不高兴了。
王二哥弯腰将盛思颜抱起来,对村里的孩子们道:“思颜的娘亲王大娘确实很厉害。”然后瞪着那个最先跳出来的七八岁的小男孩道:“虎子,你去年出痘子,不就是王大娘给你治好的?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咱们乡下人厚道,不做这种没良心的事!”
众小孩一想也对。
郑大奶奶有多厉害,他们只听刚才那个城里的表姐说起过,但是王大娘有多厉害,他们却是个个都体会过的。
这王家村自从五年前搬来了王大娘,他们村子里得病的人就少多了,便纷纷又改了话锋,附和盛思颜,“思颜说得对!咱们王大娘不比郑大奶奶差!郑大奶奶了不起啊?是盛家老爷子的徒弟,治不好才是要跳河呢……”
城里的表姐听了有些不快,但是转而一想,这些乡下孩子见过什么世面呢?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再说盛思颜反正是个盲女,她帮着她娘说话,也是天经地义的,就笑着逗盛思颜:“你说得对。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自家东西总是最好的。小妹妹,你可要一辈子记着哦!”
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但是听在大家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别扭。
纵然盛思颜生来就不喜欢在众人面前撕破脸,跟人硬扛,但是她也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果不想见,一棒敲破头!
盛思颜在心里嘿嘿一笑,脑袋转向刚才那城里表姐说话的方向,细声细气地问道:“表姐家在城里是大户人家吗?还能去大户人家做客行走,真是让思颜羡慕呢!”
城里的表姐听了盛思颜的话,心里很是熨帖,暗道这小娘子虽然年纪小,但着实是个识货的,就矜持着道:“我家不算大户人家,但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有事情,都会请我娘过去看一看,画个符,请个神什么的。你们不懂啦……”
盛思颜眨了眨灰白色的眸子,拍手笑道:“咦,那是不是就是师婆啊?你娘还会请神画符?!实在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表姐,思颜好羡慕你哦!”满脸都是殷羡之意,完全让人想不到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但是别的村孩可没盛思颜这些鬼主意,也没她委婉。
他们只知道,师婆便是三姑六婆中的一种,在大夏皇朝属下九流,比他们这些时代种田的庄稼人地位低多了。
“哦——!原来是三姑六婆啊!”
“看来住在京城,也不一定比咱们好哦!”
“表姐,你一定不能嫌弃你娘丑,也不能嫌弃你家穷,记住没?”众村孩大乐,也都纷纷跟着起哄,把刚才城里表姐说来挤兑盛思颜的话还了回去。
村人虽然淳朴厚道,但是好话歹话,善意恶意还是分得清的。
城里的表姐涨红了脸,没想到自己一不留神,就把自家的真实行当说出来了……
她家表妹也很惊讶,问道:“原来表姑是做这个啊?以前没有听你们说过啊?”
城里的表姐羞惭满脸,一甩大辫子,往村东跑去了。
众村孩跟着一哄而散。
王二哥笑着问盛思颜,“还要不要去逛逛?”
盛思颜点点头,从他身上挣下来,理直气壮地指着自己脚边的小刺猬,“我还要去遛遛阿财,它老吃不动,长得越发胖了。”
圆圆滚滚的小刺猬一脸无辜地蜷成一个小球,确实很胖的样子。
王二哥拍拍她的脑袋,笑了笑,温言道:“去吧,二哥在后头跟着你。走完一圈就回家吃饭。腊月里天冷,虽然有太阳,待久了也冷。”
盛思颜点点头,抖了抖阿财的绳子,“走吧,阿财,前面带路!”说着,跟在阿财后头往前走。
王二哥走在她身后,想着刚才的情形,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地方。
直到他将盛思颜送回家,自己也回到自己家吃晚饭的时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白日里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他记起来,盛思颜用手指着她脚边偎着的阿财的时候,那手指的位置可是正正好好,一分不差啊!——跟以前胡乱指的时候完全不同。
王二哥一边想,一边偷偷笑起来。
他弟弟见他这幅样子,鄙夷道:“二哥,你是要娶媳妇了,乐傻了吧?”
“媳妇?什么媳妇?”王二哥立刻竖起耳朵反问。
“回神了?”他弟弟再撇了撇嘴,“村东头春妮家的表姐来了。咱娘去他家相看了,说是很不错的一个姑娘呢,要跟你说来做媳妇,你是不是知道了?”
“春妮的表姐?就是今天那个从京城里来的表姐?”王二哥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家爹娘也上桌吃饭,说起春妮表姐的情形,言辞之中十分满意。
王二哥摸了摸下巴,沉吟着问道:“他们说她家是做什么的吗?”
“说了,说是做小买卖的。”他娘给桌上的孩子们盛饭。
王二哥嘻嘻一笑,道:“做小买卖啊?我怎么今儿听说,她娘是师婆?三姑六婆的师婆啊!”
“啊?!这可是真的?你听谁说的?”他爹立刻放下筷子,严肃问道。
庄稼人讨媳妇,虽然没有大户人家慎重,但是身家清白是肯定的。
三姑六婆是下九流,又喜欢走门串户拣是非,家里娶一个进来,家宅不宁啊。
娶三姑六婆的男人,也都是下九流出身。
王二哥道:“听春妮表姐亲口说的。她娘经常去大户人家画符请神,这不是师婆是什么?”
他爹娘对视一眼,摇头道:“幸亏提前知道了。不然这亲事做了下来,以后要悔婚就不好了。我明儿就去回了春妮家,就说我们家高攀不上,让他们另找吧。”
春妮的表姐还不知道,就因为白日里她多了几句嘴,便损失了一门大好姻缘……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盛思颜小盆友,早就把这件事忘光光了。她刚洗了药澡,坐在床上,靠在王氏胸前,听王氏给她念医书。
她虽然目不能视,但是记忆力非常好。这些东西,王氏念一遍,她就记得牢牢地。
王氏发现她有这个本事之后,就把家里的医书统统让盛思颜背下来,背完一本,就烧一本……
※※※※
新书期,更得不多,大家多多包涵……
……
第7章 复明
从这一天之后,盛思颜的眼睛就一日好似一日。
王氏再问她:“什么感觉?哪里不舒服?哪里舒服?眼睛今天怎样?能不能看见什么东西?”
她的答案也不再千篇一律,而是一日比一日变化大。
第一天。
“感觉好点了。娘,我能看见眼前有金色的小点点,那是什么啊?”
王氏一愣,看了看门外。——好像是太阳的光芒?
第二天。
“今天眼睛好痒啊,娘,给我揉揉……”
第三天。
“娘,天亮了吗?外面好亮的样子……”
王氏的笑容一日比一日更盛,心情也一日比一日更好。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五年了,虽然花的时间长了点儿,她终于没有辜负盛家的列祖列宗,将这孩子的眼疾治好了!
到了第七天上头,王氏给盛思颜喂完早饭和药,正要照例问她那几个招牌问题,就见盛思颜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氏不是没有见过盛思颜睁开眼睛的情形,可是这一次,却完全惊呆了。
王氏设想过很多种盛思颜眼疾痊愈时的景象,可是没有一次想到过是这样美妙。
只见盛思颜眸子上蒙着的那层如同雾霾一样的灰白色完全褪去,只看得见两粒如同黑曜石一般熠熠生光的眸子,在白得发出微蓝的眼仁上灵活闪耀!
什么“明眸善睐”、“巧笑倩兮”,什么“眉黛烟青”、“目盈秋水”,都不足以形容盛思颜双眸的璀璨!
看见这一双灵动婉转的眸子,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再认为这是一双盲女的眸子!
盛思颜又眨了眨眼,似乎在适应眼前光线的明灭变幻。
“娘,我看见你了!”盛思颜伸出雪白柔嫩的小手,捧住了王氏带着风霜的面庞,眼眸里柔柔的笑意,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王氏的眼泪簌簌而下,将面庞枕在盛思颜柔软的小手间,抽泣着道:“娘看见了,看见了,娘的小思颜,终于能拨云见日了……”
她抱着盛思颜狠狠哭了一场,然后又赶紧点了香烛,在心里默默祝祷:盛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可以瞑目了。盛家的威名不会在这片土地上断绝。盛家的姓氏更不会在这片土地上消失!
盛思颜跟着王氏向祖宗牌位磕头跪拜。
吃过早饭,王氏就将大门紧闭,说盛思颜生病了,暂时不让她出去。
盛思颜也知道王氏是为了她的眼疾不要有反复,暂时不让她出去。
王氏要仔细观察她眼睛复命的进度。
而且盛思颜看了一会儿亮处,确实觉得眼睛发酸,有些不舒服,就乖乖听了王氏的话,在家里静养。每日里在日光下不超过一个时辰。
隔壁的王二哥很是担心,悄悄来看过几次,都让王氏给劝回去了,说盛思颜的病情有反复,等开春就好了。
过年的时候,王家村的人都给王氏和盛思颜送来年货和吃食,母女俩过了个极丰盛的新年。
盛思颜在家里一直待到正月十五,她的眼睛完全适应了白日的日光,出去在院子里待一整天都不再觉得眼睛有酸涩流泪的感觉,王氏才宣布她的眼疾真的是痊愈了。
盛思颜很是高兴,也问王氏:“娘,我的眼睛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她其实就是好奇。
因为据她所知,这种先天性的眼疾(从胎里带来的),她在前世还从来没有听说能治好过。那时候可比现在的医学要发达得多呢……
王氏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她只是含含糊糊地道:“盛家的药方确实厉害,就算你是胎里带来的眼疾,也是能治好的。”顿了顿,又告诉她:“你也不是第一个。那吴家的大小姐,也就是郑大奶奶的亲生女儿,也是有从胎里带来的眼疾,便被郑大奶奶治好了,而且只用了一年功夫。不像你娘我,用了五年功夫,才治好你。”
盛思颜听了忙道:“娘别这么说,我们家住在这小山村,要各种药还要去山里自己采,自己抓,哪里能跟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财神吴家比呢?——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娘还能给我治好眼疾,娘的本事,比郑大奶奶只好不差呢!”
虽然有谄媚的成份,但是大致的理儿是不错的。
王氏再心知肚明,也忍不住心情好,伸手掐了掐盛思颜粉嫩嫣红的小脸蛋,笑着道:“咱们家的人都是笨嘴拙舌的,谁料到有了你,这一嘴跟倒了核桃车子的话,真不知随了谁!”
“肯定是随了我曾祖父,是吧?娘?娘不是说,曾祖父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能说会道,当年在太学的时候,舌战群儒,连郑家老爷子那会子都说不过他!”盛思颜双手托腮,抬头看着王氏,笑眯眯地道。
王氏点点她的额头,“好了,就你记性好。我好像是两三年前只提过一次吧?那时候你才几岁?就记得这么清楚?在外面可注意点儿,别瞎说。——祸从口出知不知道?”
盛思颜用力点头,“我当然晓得。我比别人都明白这句话。”她笑嘻嘻地说着,便转了话题,道:“娘,今儿我可以出去了吧?”
“嗯,娘带你出去。今儿晚上村里有灯会,咱们出去逛逛,跟村里人打个招呼,就说,你的眼疾好了,多谢大家这些年的照料,也是时候咱们还这些村民的人情了。”王氏说着,拉着盛思颜去里屋,给她拿了一套衣衫换上。
到了天一黑,王家村的村道上便点燃了各种各样美丽的灯笼,照得一条街上如同游龙一般。
王家村的十五灯会是出了名的,四邻八乡的人都过来赏玩,跟赶集一样。
王氏带着打扮一新的盛思颜出了家门,来到街前的花灯底下。
隔壁的王二哥第一个发现了盛思颜和王氏,忙提着一个小兔子灯走过来,递到盛思颜手里,道:“思颜,你好久没有出来了,病好了没有?”
盛思颜点点头,抬头看着王二哥,使劲眨了眨眼,甜甜笑道:“我看见你了,王二哥!”
王二哥低头一看,顿时傻在那里。
只见以前他们熟悉的那对灰白色如同蒙着雾霾的眸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眼波柔柔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都要化了……
第8章 盛况
“思颜,你的眼睛……眼睛……看得见了?!”王二哥欣喜若狂,一下子将小小的盛思颜举起来抱到空中转圈。
盛思颜咯咯笑着,抱着王二哥的头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头晕呢!”说完在心里暗道幸亏自己才五岁,不然这种男女经典“转圈”动作实在是太忒么醒目了,不让人浮想联翩都不行……
王二哥哪里晓得她的小心思,只当她是真的晕了,忙将她放下来,又摸摸她的头,道:“思颜,王二哥带你看灯去?”说完就再一次把盛思颜举起来,坐到自己肩膀上,对王氏道:“王大娘,我可不可以带思颜去看灯?”
王氏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别走太远。她怕黑……”
王二哥:“……”好吧,刚刚复明的小盲女原来最怕黑,果然不同凡响,记住了!
盛思颜浑不在意地坐在王二哥肩膀上左顾右盼,脸上笑得跟朵小花儿似的,虽然美貌,但是并不咄咄逼人,而且一见就让人心生怜惜之心,连说话都忍不住在她面前放缓了声调,生怕吓着她。
王二哥带着盛思颜往前走,一路给她指引。
“那边的美女灯,是隔壁村送来的。我觉得做得太粗糙,不像美女。不过这些人也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美女,所以怪不得他们。”
“美女灯旁边的螃蟹灯不错,你想吃螃蟹吗?以前王大娘说你的眼疾不能吃发物,海鲜都是发物,可惜都不能吃。这下你眼睛好了,是不是就能吃了?等五月的时候,王二哥带你去抓螃蟹啊……”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身边已经跟了一群半大小子和姑娘。
王二哥向来是王家村群孩的领袖。
盛思颜以前还是盲女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但还是要真的看见了,才明白是怎样的盛况啊!
果然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哪怕是在村子里做群村孩的首领,也好过去京城里给达官贵人打躬作揖打下手啊……
盛思颜在心里感慨着,忍不住摸摸王二哥的头。——真是个好孩子。
王二哥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别扭在哪里,想着是不是盛思颜累了,就道:“思颜,那边有卖吃的,咱们去吃一碗炒河粉?”
王氏从来不让盛思颜在外面吃东西。
以前是因为她是盲女,担心她看不见,吃下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不过现在她眼睛看得见了,应该无碍了吧?
盛思颜见众村孩眼巴巴地看着她,不想扫大家的兴,便点点头道:“我没吃过炒河粉。王二哥,炒河粉好吃吗?”
“好吃!好吃!非常好吃!”王二哥大喜,将她放下来,拉了她的手来到卖炒河粉的摊位前说道:“辛大娘,来两碗炒河粉,一碗放辣,一碗不放辣。”
纳尼!这里居然有辣子!
前世无辣不欢的盛思颜顿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五年来,王氏从来没有给她吃过辣的东西,她就自动认定这里还没有辣椒出现,还在琢磨着等她眼睛好了,要去找找哪里有辣椒种子,然后偷偷摘回来种了卖钱,然后开小饭馆,赚得第一桶金,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打败白富美,迎娶高富帅,成为人生赢家!
可是这里居然已经有了辣椒该肿么破?!
泪!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王二哥将两碗炒河粉放到盛思颜面前,却看见盛思颜两眼发呆一样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河粉了,这碗不辣……”王二哥将不辣的那一碗放在盛思颜前面。
盛思颜回过神,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那碗香辣炒河粉,伸手捞过来,拿筷子使劲戳了戳,忿忿地吃了起来。
“喂,慢点吃啊,别这么咬牙切齿,你跟它有仇啊?——这个很辣的,你能不能吃辣啊?”王二哥很是无奈地看着盛思颜大口大口吃着那碗香辣炒河粉,就像她跟那碗河粉有深仇大恨一样。
盛思颜一边吃着香辣炒河粉,一边内牛满面地在心里鄙视自己的不靠谱:盛思颜你这个渣渣,前世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城里娃,还妄想要在古代种田致富,你是不知道天字怎么写是吧?还想开小饭馆?!
摔!你前世明明只会泡方便面煮火腿肠再加几片生菜好不好!就这手艺,还肖想做大厨?!
你那三脚猫的厨艺,倒贴也只有你家刺猬阿财和隔壁王二哥肯赏脸吃一口好不好!
这样不切实际、好高骛远,你麻麻王大娘造吗?
特别会检讨自己的盛思颜默默地在脑海里打开“在古代如何挣大钱”的list,在第一条“种辣椒开小饭馆”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叉叉。
但是她没有气馁。
不怕!她还有很多好点子,此路不通,就改走另一条,相信她最终可以站在大夏皇朝的巅峰,打败白富美,迎娶高富帅,成为人生赢家!
脑补的多欢快,盛思颜的脸色就有多精彩。
看在众村孩眼里,就觉得她吃得香极了,看得他们直流口水!
“我要!我也要!”
众村孩见状,也忍不住纷纷用自己仅有的零用钱买了一碗炒河粉,大口大口吃起来。
卖河粉的辛大娘卖了半辈子河粉,还从来没有一次卖出过这么多的河粉。
她旁边那些河粉摊子的老板羡慕得眼睛都直了,纷纷道:“辛大娘,今儿的生意怎么这么好啊?”
辛大娘笑嘻嘻地道:“多亏了这位小娘子啊,看她吃得多香甜,引得大家馋了呗!”说着又问王二哥,“二柱,这是你家亲戚?”
王二哥嘻嘻一笑,道:“辛大娘,您不认识她了?她就是王大娘的女儿思颜啊!”
“啊?她是思颜?思颜不是瞎子吗?”辛大娘吃了一惊,忙弯腰仔细打量正埋头苦吃的盛思颜。
盛思颜抬头,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容,花瓣样的小嘴因吃了辣子,变得更红了,她道:“辛大娘,我听说过你哦!”不过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原因你懂的……
“真是思颜?!你的眼睛治好了?!”辛大娘又惊又喜,忙又给盛思颜捞了一碗甜甜的小鱼儿凉粉,道:“香辣河粉上火,你再吃碗凉粉,用井水湃过的,不冰。——这是大娘送你的,不收钱。”
“谢谢辛大娘。”盛思颜乖巧地道,将那碗小鱼儿凉粉端过来,将大半拨到另外一个碗里,放到王二哥手边,道:“王二哥,你吃啊。我吃不了那么多。”
王二哥笑着谢过,将盛思颜吃剩下的香辣河粉和小鱼儿凉粉都一扫而空。
王家村的人对王大娘和盛思颜都很熟悉。
这时候听说王大娘治好了盛思颜的眼疾,都围过来看她,又夸赞王大娘医术高明。
村里有几个赌性重的汉子,不管什么都要赌一赌,自然也赌过王大娘能不能治好她女儿盛思颜从胎里带来的眼疾。
这一次人家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眸子站在人前,那些赌王大娘治不好的人当然愿赌服输,痛快儿拿出钱来请大家吃酒,闹腾腾得十分热闹。
王家村的老村长也过来看盛思颜,笑眯眯地道:“思颜真是个命好的小丫头。她眼睛刚好,咱们大夏皇朝就要多一桩喜事了!”
……
第9章 想容
“什么喜事?”众人纷纷问道。
“太后娘娘懿旨,从今年九月开始,由神算吴家的郑大奶奶出资,在全国开办一百所‘想容女学’。咱们王家村运气好,也轮到一间女学。”老村长笑呵呵地道,摸了摸盛思颜的头,“太后娘娘说,凡是在女学方圆十里内的女子,从六岁到十五岁,都可以报名参加考试,然后按成绩择优入学。学里的先生和学校场地的费用,都由郑大奶奶提供,每日还在学里管一顿饭呢。路远的学生可以住在学校里,一旬回一次家。”
盛思颜听了,很是惊讶地道:“呀,这吴家真是有钱!这得多少银子啊?——啧啧啧啧,真是财神啊!”
一百所女学!包吃住啊亲!谁说封建皇朝女子是被压迫被奴役被践踏的?人家一个封建女子就能顶半边天啊喂!
大夏皇朝居然靠一人之力就能实现对女子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盛思颜想想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越发觉得自己只想着种小辣椒开小饭馆实在是太矮小挫了……
“财神吴?——人家是神算吴!”王二哥轻轻敲了一下盛思颜的额头。
不过周围的村民听了呵呵地笑,道:“确实叫财神吴挺好,比神算吴听着爽利顺耳。”
从这一天开始,财神吴这个绰号不胫而走,传遍了大夏皇朝上上下下,神算吴家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从高大上的“神算吴”,变成了铜臭气十足的“财神吴”。
吴家那位老爷子后来在家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始终查不出来是谁这么促狭,最先叫出的这个绰号。
盛思颜对王二哥做了个鬼脸,笑着问老村长道:“郑大奶奶为什么要办这个‘想容女学’啊?想容是郑大奶奶的闺名吗?”
盛思颜记得前世的时候,就有一些人办学喜欢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好流芳千古嘛。
村里人却哈哈大笑,都道:“当然不是郑大奶奶的闺名。想容女学,一听就是郑家二女儿郑想容的名字啊,也就是郑大奶奶的亲妹子。”纷纷表示理解。
盛思颜狐疑地看了这些人一眼,觉得好生奇怪,“……郑想容?她很有名吗?怎么好像你们都知道啊?”
王二哥笑着将盛思颜抱起来托在肩膀上,道:“你还小,不知道郑家的想容二小姐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位二小姐可不得了,八岁的时候,就在京城的斗诗会上一举成名,斗败大夏皇朝无数成名的大文家。从八岁到十六岁,她写下无数传世诗篇、词赋,还有文集,是咱们大夏皇朝一千年来当之无愧的女文豪!”
老村长也感慨地道:“是啊,郑想容的名字,在大夏皇城确实是家喻户晓。当然,她出身郑家,郑家本来就文豪辈出,也就不奇怪了。只是她是女子,据说还是个绝世美女,年岁又轻,因此名气更大。可惜只活到十六岁就过世了,可见天妒英才,太聪明伶俐的人不长命啊。”
听了老村长这话,盛思颜点头如捣蒜。嗯哪嗯哪,咱还要长命百岁的活着,出类拔萃神马的,不适合咱……
“太后的懿旨里说了,郑大奶奶出资的这个‘想容女学’,就是为了纪念她妹妹郑想容,还说这是她妹妹生前的遗愿,要让天底下的女子都能念书识字,不做睁眼瞎。”
盛思颜:“……”——给跪了!
这个郑想容,原来不仅仅是伟大的女文豪,还是伟大的女教育家、女慈善家!——女神,请收下俺的膝盖!
王二哥笑着看了看盛思颜目瞪口呆的样子,道:“今年九月你就满六岁了吧?到时候你也可以报名参加考试。”
盛思颜“嗯嗯”两声,出神道:“自然要去考一考。”说完又带着殷羡的口气道:“郑大奶奶跟她妹妹感情真好。她们的娘亲该是多高兴啊。”
出嫁的姐姐出全资以早逝多年妹妹的名义办女学。——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简直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白求恩精神!
“是啊,是挺难得的。更难得的是,郑大奶奶跟她妹妹郑二小姐并不是一母所出,但是从小就姐妹情深,不像别的大户人家,不同母的姐妹总是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王二哥看着天色不早了,盛思颜应该要睡觉了,就一边说,一边跟这些村人告别,带着她回家。
一路上华灯依旧,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衫,三五成群,跟家人朋友一起观灯玩耍。
正月十五,就算是在京城也不用宵禁的。
大夏皇朝的臣民们,一年到头也就这一天能够通宵达旦地在外面游玩。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古人诚不我欺啊。”盛思颜低声嘀咕。
王二哥耳朵尖,听见了盛思颜嘟哝的话,奇道:“咦,思颜,王大娘也给你念过《想容文集》里面的词?”
“什么《想容文集》?”盛思颜摇头表示不懂。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是郑二小姐出了名的词啊,都收罗在她的《想容文集》里面了。”王二哥知道盛思颜才刚复明,而且年纪小,不可能识字,那肯定是王大娘念给她听的。
盛思颜:“(⊙o⊙)”。不是吧?!这明明是她前世北宋欧阳修所作的《生查子·元夕》啊!
妈蛋,她到底来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王二哥,你确定这是郑二小姐做的词?”
王二哥使劲点头,“当然是。郑二小姐的文集在大夏皇朝的读书人手里几乎是人手一本。我家里也有一本,不过不全。你知道的,书太贵了,我们家买不起全集,只能买到一本精选。”
盛思颜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立刻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忙打着哈哈转了话题,软语央求王二哥:“……二哥,你别跟别人说是我娘给我念的啊。她不喜欢别人说闲话的。”
“知道知道,我不会说的。”王二哥说话间,已经带着盛思颜来到她家门口。
当然,他们住隔壁,也是王二哥家旁边。
王二哥将盛思颜放下来,摸摸她的头,道:“回去吧。明天官学开学了,我去学里打听报考想容女学的事儿,一定让你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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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第一
“谢谢王二哥。”盛思颜仰头甜甜一笑。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王氏探出头来,笑着道:“二柱,多谢你送思颜回来。”
王二哥笑着摆摆手,回自己家去了。
盛思颜乖乖跟着王氏进院门,然后洗漱,换上寝衣,爬上被王氏熏得暖烘烘的床,眼睛竟然马上就睁不开了。
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盛思颜竟然睡了过去。
王氏本来有话要跟她说,见她睡了,只好作罢。
第二天,盛思颜起来之后,王氏才把她拉过来,道:“从今儿开始,娘教你识字,学医,你愿不愿意?”
盛思颜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不过点完头,又想起来昨夜老村长说的想容女学,忙问道:“娘,我可不可以也去考想容女学?如果考上了,我白日里在学里上学,下午下学回来再跟娘学医,好么?”
“想容女学?”王氏皱了皱眉头,“那是什么东西?”
盛思颜就绘声绘色给王氏学了一遍,“……老村长说,是太后下的懿旨,由郑大奶奶出资,在大夏皇朝开办一百所想容女学,说是她妹妹郑想容的遗愿……”一边说,一边留神察看王氏的神色。
“啊,原来是郑想容……”王氏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露出笑意,用手抚着盛思颜的头,道:“郑家二小姐可不得了,鼎鼎有名的大文豪。郑大奶奶还记着她这个早逝的妹子,也是一等一的厚道人。唉……”说完却叹了口气。
盛思颜很聪明地不去追究那声叹息,只逗着王氏说郑想容的事儿,“娘,那郑二小姐真这么厉害?”
“确实不同凡响呢。写的诗,作的文,那些大男人都赶不上她一个小姑娘,很给我们女人家长脸。”王氏一边说,一边给盛思颜舀一碗蛇羹粥,让她当早饭吃。
盛思颜坐下来,拿勺子漫不经心地舀了几口喂到嘴里,又问道:“那她为什么这么早就死了?这么聪明伶俐的人,一定很漂亮吧?娘你见过她吗?”
王氏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黍米粥,刚摆出几碟咸菜,心思不在这上面,就漫不经心地道:“她啊,也是倒霉。一病不起,在病床上拖了一年就没了。若是盛家神农府还在,她不一定会死得这么早。我见过一次她本人,确实很漂亮,但是也很傲气,等闲不跟人说话的……”说完才醒悟过来,忍不住瞥了一眼盛思颜,见她低垂着头,似乎正在专心吃粥,才松了一口气,调转话头,“我们虽然姓盛,但是跟盛家并没有关系。你在外头,可不要跟人乱说话。”
盛思颜在心里做了鬼脸,对王氏的欲盖弥彰偷偷地笑,点了点头,“晓得的,娘,我不会乱说的。不过,那郑大奶奶不是盛家老爷子的关门弟子?她如何没有将郑二小姐治好呢?”
王氏倒是一点都没有怀疑,笑着道:“你当郑大奶奶是活菩萨,什么病都能治啊?——就算盛老爷子再世,治不好的病依然是治不好。你看盛家神农令,也只保证让盛老爷子出手救治一次,却不保证一定能治好。”
“哦。”盛思颜抬头看了看王氏,又想起一事,“我听王二哥说,那郑大奶奶和郑二小姐并不是同母所出,是什么意思啊?”
王氏喝一口粥,吃一口咸菜,将饭粒和菜蔬都咽尽了,才道:“郑大奶奶是郑老爷的原配嫡妻所出。郑二小姐是郑老爷的填房所出,所以她们不同母,但是都是嫡女。”
“原来是这样。”盛思颜疑惑顿解,好奇心也没有了。
毕竟不管是郑家,还是吴家,甚至连她们年年拜祭的盛家,都离她太远了。
盛思颜不喜欢想那么多,看那么远,她只要把每天的小日子过得高高兴兴、舒舒服服就好了。
吃过早饭,王氏开始教盛思颜识字,又考她背过的那些医书。
娘儿俩一个教,一个学,时光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下午。
王二哥过来敲门,大声道:“王大娘在家吗?”
王氏开门让他进来,见他手里拎着一个蛇筐,笑道:“又去捕蛇了?”
王二哥将蛇筐递给王氏,道:“下午下了学,就去山上看了看,正好看见两条发青的蝮蛇,想着思颜的眼睛虽然好了,但是到底曾经得过病,还是多用蛇胆补一补。”
王氏也是这样想的,也不跟他客气,笑着谢过他,就把蛇筐拿到厨房整治。
王二哥就来到堂屋,对盛思颜道:“思颜,你今儿没有出去?”
盛思颜笑道:“没有呢。昨天好累,今天在家养养。”
“真是个娇气的小丫头。”王二哥又拍拍她的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放到盛思颜面前的桌子上,道:“这是我从官学里打听到的。据说八月份就要分年龄考女学的入学试,出题的大致范围都在这上面,不难,让王大娘帮你准备准备,一定能考上。”
“谢谢王二哥!”盛思颜眼前一亮,拽着王二哥的手使劲晃悠。
王二哥被她晃得眼前发晕,笑道:“好了好了,你好好学,我先回去了。不懂的地方,你也可以来问我。”
盛思颜再次郑重谢过,目送王二哥出去了。
晚上王氏看了看王二哥送来的东西,点头道:“还不错。就照这上面学吧,我也能省点儿心。”
盛思颜就投入了紧张的“复习备考”当中。
到了八月,刚满了六岁的盛思颜跟着从四邻八乡来的数百个女孩子一起去村头刚刚建起来的想容女学应考。
从年龄上看,她是最小的。
但是最后的考试结果却让人眼晕。
刚满六岁的盛思颜,考了整个学区的第一名!
当然,这个第一名不算什么,再考第一,她也得在想容女学混日子。不过她可以不在初级班混日子,可以直接去中级班,跟那些九、十岁的小姑娘一起上课。
盛思颜的这份答卷,按照规定,也送到了京城郑大奶奶案头。
凡是想容女学入学考试第一名的试卷,都要送到郑大奶奶那里,可以得到一份额外的奖金。
“盛—思—颜?”郑大奶奶默然看着那份试卷上写得有些歪歪扭扭的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如同嚼了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余味无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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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大文豪
吴家大少爷吴长阁轻手轻脚走进来,看见郑素馨还看着那张试卷出神。
“还在想盛家的事?”吴长阁将那张试卷从郑素馨手里抽出来,随便看了看,就扔到一旁,坐到她身边,叹息道:“已经查过了。盛思颜虽然姓盛,但是跟神农府嫡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知道的,咱们周、吴、郑、盛四大家,自本朝开国以来就是大夏皇朝的顶梁柱,族人繁衍生息,一千年来,早就是大夏皇朝的大族了。你怎么会看见一个姓盛的,就想她会不会是神农盛家的嫡系后裔呢?”
郑素馨很是失望,她将脑袋靠在吴长阁肩上,低声道:“我一直希望师父能有后嗣留下来,我这一身医术,还是希望能传给盛家的嫡系后嗣,这样才不负师父待我的一片心。”
“你太善良了。”吴长阁用手抚了抚她的面颊,“你为盛家已经做得够多了。光是太后那里,你都不知道顶撞了多少次,说出去都没人信。”说着顿了顿,又低声道:“娘让我跟你说,厚道是好事,心地善良也是好事,但是凡事不能太过。就算帮别人,也要有个分寸,不能把咱们家填进去……”
郑素馨听了,忙站起来道:“多谢娘教诲。我明儿去谢谢娘。”
吴长阁笑嘻嘻地道:“我媳妇人美心好,谁见了不喜欢?我娘那么挑剔的一个人,对你也是掏心窝子的好。连我妹妹都说,娘对你比对亲生女儿还好呢。”
郑素馨笑道:“娘都是为我好,我自然知道的,你不用拐弯抹角提醒我。我自小失母,婆母就是我的亲娘。我若是有错,她打得骂得,不用这么客气的。”
“这怎么是客气呢?你如今是主持中馈的大奶奶。娘怎会在下人面前下你的面子?——这一次查那盛家小女孩,还有她娘亲王氏的底,娘都出了力的。”
郑素馨更加感激,道:“长阁,谢谢你。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帮我办到。”
“你是我妻子,我不答应你的要求,还要答应谁的要求?”吴长阁笑嘻嘻地道,“来,我让下人给做了你最爱吃的蟹粉小笼包做宵夜,咱们一起去吃吧。”
郑素馨笑着点点头,跟吴长阁一起去外间吃夜宵。
远在王家村的盛思颜,当然不知道因为自己一时不小心,考了个第一名,已经被人查过底了。
她磨着王氏给她做了个小花布书包,里面放了用郑大奶奶给的赏银买的书本和笔墨纸砚,准备上学用的。
日盼夜盼,盛思颜终于盼来上学的那一天。
王二哥特意起了大早,过来接她一起上学。
王二哥上的是想容女学对面的官学。
官学,顾名思义,是官府办的学堂,只收男的,当然,也要考试的,不是每个男子都能上官学。
盛思颜背着小花布书包,高高兴兴告别王氏,跟着王二哥来到想容女学。
想容女学的校舍桌椅都是全新的,还散发着釉木的芳香。
盛思颜找到贴有自己名字的校舍,弯着花瓣样的嫣粉色唇瓣,笑眯眯地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很宽敞,进门就是先生的高桌椅。
高桌椅对面,放着一排排矮小的长条形书案。
她们这些学生,就是跪坐在这些书案后面的。
一个书案坐一个人,数一数,这间校舍大概能坐三十个人。
不算多,但是也绝对不少。
盛思颜看了看屋里那些女孩的样子,很识趣地坐在了最前排。——因为她是年纪最小,个头也最小。
别的那些学生,看上去都有九、十岁,甚至十来岁的小姑娘都有。
盛思颜刚坐下,一个长得胖胖的小姑娘就过来推了推她的胳膊,笑着道:“你是谁?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盛思颜暗道,我以前也没有见过你啊……
她们王家村的女孩子,好像都不在这间校舍里。
盛思颜只扫了一眼整间校舍,就认出来这些女孩子都是附近村子的女孩子,不是她们村的。
她扬起笑脸,声音软软地道:“我是盛思颜,王家村人。你是谁?哪个村的?”
那小胖姑娘笑着道:“我是牛小叶,隔壁牛家村的。”
两人自我介绍完毕,很快就攀谈起来。
“……我妹妹羡慕死我了。她没考上,我们家只有我考上了。”牛小叶一边说,一边从她的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放到书案上,“如果我以后能写出一首和郑二小姐一样的诗,哪怕是折寿十年我也肯啊。”
又是郑二小姐……
盛思颜笑眯眯地凑过去看了看,“《想容文集》?咦,你这是全本?第一册?”
王二哥家里有精选,但是又被别人借走去抄录了,她一直都没有机会看到。
牛小叶很大方地将书递给她,“你识得多少字了?这诗集我只看得懂几首浅显的诗。里面那些佶屈聱牙的大长句子我好多字都不认得。”
盛思颜附和道:“我也不认识几个字,就看个热闹。”一边说,一边翻看那本文集,她赫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本诗集的目录上,第一首便是——《春江花月夜》!!!
不会吧?应该是物有相似,人有相同吧?
不是说天下文章一大抄,你方抄罢我来抄……
盛思颜心怀忐忑地翻到了《春江花月夜》的内容页那里。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啊啊啊!!!
这不是她前世那个唐朝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敢抄我男神的诗?——不能忍!
盛思颜看着那《春江花月夜》下面三个醒目的大字——郑想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会吧?
这郑二小姐,不是跟她想的一样的吧?
盛思颜脑子里乱哄哄地,忙将那本文集翻开来,一目十行地看。
只见里面收录有《琵琶行》、《长恨歌》、《滕王阁序》、《醉翁亭记》……
卧槽!这神马大文豪,这是妥妥的文抄公啊!
还要脸不,郑大文豪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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