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划清 (二更求粉红票)
“太皇太后有何吩咐?”姚女官推开门进来,束手低头,立在门口。
太皇太后冷哼道:“立刻宣吴国公进宫觐见!——摆驾回宫!”
太皇太后来得匆忙,去得也很匆忙,而且走的时候,将身边两个得力的大宫女留下来伺候昭王。
当然,也是防备他醒来再次寻死。
……
深夜时分,吴国公府的大门被人啪啪拍响。
看门的门子在门后没好气地道:“深更半夜,嚎什么丧!”
外面敲门的人顿时恼了,大声道:“太皇太后有旨,宣吴国公觐见!”说完转身就走,居然等都不等吴国公。
吴国公府看门的门子顿时傻了眼,忙开门一看,见那人已经上了马,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那门子踌躇半晌,还是去内院二门上报信,慌慌张张地对二门上的婆子道:“您快去老爷子传信,就说太皇太后宣召,让老爷子赶紧进宫觐见!”
“啊?深更半夜,你不是睡迷了吧?”二门上的婆子很是不屑地道。
“没有没有!”门子急得连连摆手,“你快去!才刚我也以为是有人故意捉拿我们,开了门才看见确实是宫里的内侍,已经骑马回宫了!你要不去,耽误了大事,你就等着明天掉脑袋吧!”
那婆子吓得跳了起来,“那我去了!”说着,赶忙去吴老爷子住的瑞云楼报信去了。
吴老爷子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也很不耐烦。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事?”
“老爷。外面的门子半夜进来报信。说太皇太后宣吴老爷子连夜进宫觐见!”
吴老爷子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一边起身穿衣,沉声问道:“是什么事?打听过吗?”
无缘无故,太皇太后不会半夜三更宣他进宫的。
吴老爷子不认为有人敢开这种玩笑。
太皇太后执掌朝政二十年,向来手段强硬,还从来没有人敢打着太皇太后的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
外面的人低声道:“没有。”
“快去打听!”吴老爷子换上鞋,“再让外院备轿!”
外面的人连忙去传话。
一边派人去打听太皇太后出了什么事。一边去命人备轿。
吴老爷子想了想,又命人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吴长阁、吴长风和吴长山叫了过来,吩咐道:“我现在进宫觐见太皇太后,你们在家里候着。万一我一直不出来,记得去神将府求救!”
不知怎地,吴老爷子的眼皮一直止不住地跳。
像这样被深夜急召入宫,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事。
而且召见他的,还是太皇太后那样的狠人……
吴老爷子匆匆忙忙穿戴好了,来到大门口,上了吴国公府仪制的八人抬大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来到宫门口,却被告知先等着。说太皇太后有别的事在忙。
吴老爷子这下明白太皇太后肯定是要找吴家的茬儿了。
他也没有多问,一个人袖着手坐在轿子里,闭目沉吟,想着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得罪了太皇太后。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有得罪太皇太后的地方。
正踌躇间,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来了,隔着轿子对他轻声道:“老爷,打听到了。”
“什么事?”吴国公顿时睁开眼睛,掀开轿帘问道。
那人凑上来低声道:“说是昭王出了事,晕过去了,太皇太后连夜去了昭王府,回来后,就急召老爷入宫。”
吴老爷子一愣,在心里寻思:要是昭王的事,他病了该去找盛国公府啊,找他做什么?他一个生意人,只会挣银子好不好……
吴老爷子满心疑虑,但是又不能马上进宫,只好一直坐在轿子里苦等。
他一向是个很有涵养,脾气很好的人,但是这一次,被晾在皇宫大门口几乎半宿,也把他等得心浮气躁。
他知道太皇太后肯定是故意的,他们家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
吴老爷子心里越来越忐忑,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终于有内侍过来传话了。
“吴老爷子,您跟小的进去吧。”那小内侍笑着过来请他进去。
吴老爷子忙从轿里下来,跟在那小内侍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宫。
从大门进去,走上大半个时辰,才来到内宫门。
从内宫门进去,再走了大半天,才来到太皇太后的安和宫门前。
小内侍进去传话。
吴老爷子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姚女官出来,肃然道:“吴国公,太皇太后有请。”
吴老爷子对她呵呵一笑,点头道:“有劳姚女官了。”说着,大步走了进去。
姚女官带他去的是安和宫右侧的崇德斋。
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大大的博古架,将这间殿堂隔成两进。
他绕过博古架,才看见太皇太后脸色铁青坐在书案后头。
吴老爷子忙躬身行礼,“见过太皇太后。”
崇德斋的门帘放了下来,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但是太皇太后书案上的桌灯却渐渐亮了起来。
太皇太后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目光如有实质,渐渐看得吴老爷子胖胖的圆脸上冒出了汗。
他的腰越发弯了下去。
太皇太后这才哼了一声,将一沓子卷宗往他面前的地上一扔,“你自己看!”
吴老爷子忙弯腰将那卷宗拾起来看。
一看之下,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出口反驳。
“不可能?哼,你家的嫡长媳郑素馨,可是能耐大着呢!”太皇太后纤细的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听在吴老爷子耳里。却如同催命符一样。他腿一软,给太皇太后跪了下来。
“太皇太后,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吴老爷子看着那卷宗上记的事情,实在是骇人听闻。
原来先帝当初突然病倒,是郑素馨做的,不是盛老爷子!
“你不信?”太皇太后挑了挑眉,“这卷宗,还是大理寺丞王之全亲审出来的。你要不信。那宣他进来重申一遍,怎样?”
“不要不要!”吴老爷子顿时连连摆手,“太皇太后,臣知错了!”
王之全那人认死理。
他掌管大理寺这二十多年,还没有过审错案的时候。
既然连他都认定是郑素馨做的,那一定**不离十了……
这卷宗上说的事情有凭有据,而且还有证人,郑素馨现在连话都不能说,动都动不了,跟先帝当初的病真的是一模一样!
这件事。如果真的要按律来办,自己吴家满门。不说全死,至少也要死得只剩一个人,就跟盛家一样……
这一瞬间,吴老爷子似乎老了十岁。
白白胖胖的圆脸变得灰白憔悴,嘴唇翕合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放下卷宗,深深地埋头下去,给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头。
这样的举动,对于四大国公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们当年从龙有功,又跟大夏皇室有血誓,四大国公府的国公,是可以不跪皇室的。
但是吴老爷子还是跪下了。
因为形势比人强。
郑素馨犯下这样的过错,按律他们确实是要满门抄斩。
如果他们不是四大国公府之一,犯下这样的大错,他们就等着灭九族吧……
太皇太后见吴老爷子很识相,心里的那股恶气倒是散了许多。
“你起来吧。这件事,是昭王为你们求情,说是郑素馨一人所为,不要牵扯无辜。”太皇太后缓缓地道,将这笔人情给了昭王。
吴老爷子心里一动,立刻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就是要跟郑素馨划清界限!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虽然郑素馨是他们吴家三媒六聘,花了大礼娶进来,上了族谱的世子正妻,但是她犯下这样大的过错,有可能连累吴家满门的性命,这种选择做起来,就没那么为难了。
吴老爷子站了起来,颔首道:“昭王当真是仁厚慈善,我们吴家上下感念他的恩德。而郑素馨,实在是太过份了。这样的大罪,罪无可恕,我们吴家,没有这样的儿媳妇!”
他这么说,当然就是要出面休掉郑素馨了。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如果郑素馨不再是吴家媳妇,当然就跟吴家没有关系。”
吴老爷子脸色惨然,道:“就是对不起郑大哥了。”他说的是郑老爷子,郑素馨的亲爹。
太皇太后古怪地一笑,摇头道:“你放心,你休掉郑素馨,哀家给你这个脸面,将这件事暂时按下来。你随便找个别的理由,休了她。”
休掉郑素馨,只是第一步。
这个女人看重的东西,太皇太后说过,都要一一摧毁!
她已经毁了她的女儿,接下来,就是她的名声了。
吴老爷子从宫里出去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他看了看天色,先去了郑国公府,对刚起身的郑老爷子拱手道:“郑老哥,兄弟要对不起你了。”
“怎么啦?”郑老爷子惊讶说道。
“我要长阁休了郑素馨。”吴老爷子正色说道。
吴长阁是他的嫡长子,郑素馨本来是吴家的嫡长媳。
郑老爷子却很冷淡,沉吟半晌,缓缓摇头道:“素馨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我也管不着她。你随意吧。”说着,端茶送客。
吴老爷子知道这件事肯定让郑老爷子很难接受,但是郑老爷子什么话都没说,就表示不管郑素馨了,这样的态度也让吴老爷子心里一沉。
这样说来,郑素馨在当年先帝突然重病,和盛家满门被斩这件事上,大概真的是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想,他又有些心惊胆战。
郑素馨这人一向胆大心细,做事出人意表,能为人所不能。
确实……有条件有能力做出那样的事!
真是太可怕了……
吴老爷子几乎是汗流浃背地回到吴国公府。
一回去,他就召集吴家三房的主事人来到吴家的宗祠前面,对大家严肃说道:“郑氏女素馨,自嫁到我们吴家以来,不守妇道,忤逆尊长,任性妄为,而且屡犯口舌,为吴家招祸。我以吴家族长的名义,特意开祠堂,将郑素馨从吴家除族!——从此她不是吴家妇!我们吴家,没有她这号人!”
这话一说,吴家人都呆住了。——实在是太意外了……
吴长阁气得满脸通红,手里紧紧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爹,素馨是我妻子,您要开祠堂休了她,是不是要我同意才行?”
“你同意吗?”吴老爷子冷冷问道。
“我——不——同——意!”吴长阁大声说道。
“你不同意?”吴老爷子笑了笑,“那好,我连你一起除族!”
他受够这个傻儿子了!这一次,一定不能让他连累全族人一起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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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撤换 (4K,求粉红票)
吴长阁一听要把自己也除族,根本就不信,怒道:“爹,您老背晦了吧!把我除族?我可是这个家的嫡长子!吴国公府的世子!”
吴老夫人也吃了一惊,忙劝道:“好了,你们爷儿俩别吵了。就算要休掉素馨,也要好好说话,你就不怕亲家公不高兴?再说,素馨什么时候忤逆尊长了?”
吴老爷子简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恨声道:“慈母多败儿!更别说还是个蠢的!”
看来老话真没说错。
爹熊熊一个,娘熊熊一窝。
吴老夫人从来没有被吴老爷子骂过,一时也愣了。
吴长阁冷笑道:“娘,您别理爹。他老糊涂了……”
吴老爷子怒极反笑,点点头,道:“呵呵,我老糊涂了,你没糊涂。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老子我还没死?!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嫡长子兼世子了不起了?!——我今天只有一句话,我吴家,要休掉郑素馨,将她从我吴家族谱除名。你要不愿意,跟她一起滚!我吴家不缺嫡子!更不缺儿子!”
看着吴老爷子毫不退让的神情,吴长阁心里一紧。
爹不会是来真的吧?
当初他一力要娶郑素馨的时候,爹本来也是不同意,但是他撺掇得娘同意了,然后在家里跟吴老爷子闹,后来吴老爷子也同意了……
“你现在就说,是跟郑素馨一起滚出吴家,还是同意休掉郑素馨!”吴老爷子根本不给吴长阁考虑的机会。
这一次。就算他这个傻儿子寻死觅活。他也不管了。
死他一个。总好过死全家几百人的性命。
“来人,给我拿刀来!”吴老爷子大叫一声。
有人递了腰刀上前。
“把刀给他!”吴老爷子指着吴长阁道,“还有一条路,你可以一头撞死在这刀刃上,表示你誓死不肯休掉郑素馨的决心!”
吴长阁踌躇起来。
他没想到爹这一次这样强硬,不仅要把他除族,就连杀了他都肯了。
“犹豫了?哼,就这么点儿胆子。也来跟你老子要强!——来人,给我写奏章,送到宫里,就说,我吴国公府,要撤换世子!”吴老爷子既然休掉了郑素馨,这个嫡长子吴长阁他也不打算要了。
他既然对嫡长房失去信心,就不能坐看嫡长房坐大,给别的继承人造成影响。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打压嫡长房了。
只可惜了吴婵娟。
不过幸亏这几天吏部尚书的女儿李栀娘出嫁。吴老爷子特意命人送吴婵娟跟着李栀娘去江南送嫁,也是想帮她在江南蒋家谋个亲事的意思。
在吴老爷子看来。这江南蒋家,也就是蒋贵妃的娘家,可是前途不可限量……
吴长阁看着那明晃晃的长刀,吓得脸色都变了。
“爹,您不能这样!您已经让我休了素馨,怎地还要夺了我的世子之位?”吴长阁上前一步,紧张说道。
“你的世子之位?——哼,这世子我说给谁就给谁,关你屁事!”吴老爷子说完,大袖一拂,离开了吴氏宗祠。
……
郑国公府的明瑟院。
郑素馨突然从黑暗中惊醒。
她日夜受盛思颜和太皇太后给她吃的药的折磨,一直生不如死,但是又因为不能说话,不能动弹,那股无边的痛楚却无法让人知晓,更无法减轻,几乎都想绝食而死了。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紫琉璃!
是她的紫琉璃!
郑素馨一下子振作起来,似乎觉得身上都没那么痛了!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能轻微的移动,而喉咙里似乎也能发出一点点荷荷的声音!
是不是她的紫琉璃要恢复了?!
她感受到那股气机越来越浓郁,让她从头到脚都暖洋洋地,似乎自己也在被修复一样……
她睁开眼,看见眼前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是能够看见一点屋子里的情形。
她又动了动手,发现自己能够动弹了。
心里一激动,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喉咙还是有些疼,说话还是说不清楚。
但是她已经能动,能看,能走了!
郑素馨惊喜地从床上起身,想趁着自己能动弹的机会,赶紧给女儿留个纸条。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到窗下的书案前面,提笔先写了“不要嫁人”四个字,然后想了想,又写下“盛思颜是……”四个字。
结果她还没有写完后面的话,突然发现紫琉璃的气息消失了!如同有人当胸一脚踹过来,踹得她五脏六腑一起震荡,一股甜腥涌上她的喉咙,瞬间有黑血从她唇边流了出来。
紫琉璃的气息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那是一股盎然的生机突然间被人硬生生掐断的感觉。
郑素馨一下子又从天堂被打回地狱。
再没有希望了吗?
天上传来几声极淡的雷声。
啪嗒!
郑素馨手里的笔掉到地上。
她面如死灰地从书案前歪倒在地上,全身再次动弹不得。
她承受不住这样从充满希望到无比失望的残酷打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个婆子悄然走进来,从书案上将她写的字条收到怀里,然后悄然出去,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更没把她扶起来。
……
天亮之后,照顾她的丫鬟从外屋进来,发现郑素馨居然倒在床前的地上,忙过来扶起她,惊讶地问道:“大奶奶,您怎么下床了?您能起身了?”
郑素馨偏头看着她,脸上露出苦笑。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倒是比昨天不能动弹。看不见也听不到的情形好了一些。
“唉,可惜二姑娘不在家,不然她该有多高兴……”那丫鬟喃喃说着,将郑素馨抱到床上。
郑素馨想起昨夜她写的字条,正要指给那丫鬟看,就听见从房门处传来一声巨响。
咚!
郑素馨的房门被人大力踹开。
那婆子和郑素馨一起抬头。
只见吴老夫人满脸怒气,带着两个儿媳妇尹二奶奶、曾三奶奶,以及一群下人婆子闯了进来。对郑素馨道:“郑素馨,你已经被我们吴家休掉了!——这是休书!你赶快给我滚!”
这个贱女人,把她嫡长子吴长阁的世子位置都弄掉了,还惹得她一把年纪,被老爷子当着小辈的面斥骂,吴老夫人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只好都撒在郑素馨身上。
郑素馨猛地睁开眼睛,瞪着吴老夫人,像是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听错了吧?
休掉她?!
没有搞错吧?!
她可是郑素馨!
有“活菩萨”之称的郑素馨!
她女儿还是重瞳圣人!
这老婆子失心疯了吧?!——还是活腻味了……
郑素馨的目光变得阴冷,和吴老夫人冷冷对视。
尹二奶奶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哟,我们大奶奶还不信呢。可惜啊。你不信也不行。刚才老爷子开了宗祠,把你的名字从吴家族谱上去掉了。啧啧,真是好迅速呢。”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郑素馨。
这女人也有今天?!
尹二奶奶只想放声大笑。
她本是江南尹氏嫡长房的嫡长女。
当年她娘家尹家曾打算让她跟神将府的神将大人周承宗结亲。
那时候周老爷子对尹氏很满意,周大将军周承宗也一度点了头,但是就在两家要过礼的时候,郑素馨找到周承宗,让他不要娶尹秀妍,而是娶她自己的表妹冯氏秋娴。
周承宗那时候因为不能娶郑素馨,对她十分歉疚,因此一听她的话就应了,硬是不顾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的反对,一意孤行要娶家世背景一般的冯氏秋娴为原配正室。
周老爷子不许周承宗娶郑素馨,但是对冯秋娴却没有恶意,最后还是依了他。
冯氏进门第二年,就生了嫡长子周怀轩。
而尹秀妍后来就由周老爷子保媒,说与了吴家的嫡次子吴长风。
虽然她跟吴长风也是夫妻和睦,但是吴家怎么能跟周家比?而且周承宗是嫡长子,也不是吴长风这个嫡次子能比的。
更重要的是,当时相看的时候,她曾经躲在家里的屏风后头,对神将大人周承宗一见钟情……
只可惜这番少女心思,最终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现在看见郑素馨百般算计,却最终还逃不过被休弃的命运,尹秀妍只觉得那口憋了二十多年的气,终于吐出来了。
郑素馨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伸出手臂比划。
尹秀妍挑了挑眉,“你想回娘家郑家?呵呵,你又知不知道,你娘家也不要你了。老爷子打算休弃你的时候,去你娘家郑国公府打过招呼的。郑老爷子默许了才休你的。不然你以为呢?啧啧,郑素馨,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弄到现在这般众叛亲离的地步?”
郑素馨正眼都不看她,只盯着吴老夫人。
吴老夫人撇了撇嘴,“老爷子吩咐,看你病得这个样子,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因此先让你住到我们吴家的别院。等你病好了再滚也不迟!”说着,又对郑素馨道:“你被休了,我们吴家也不差你那点嫁妆。等下就让你陪嫁的郑家婆子照你的嫁妆单子搬东西,送到别院去吧。”
尹秀妍笑着道:“娘,您别生气,我来帮大嫂……哦,不,帮郑氏收拾东西。”
吴老夫人点点头,知道现在吴国公府就是二房当家了,拍了拍她的手,“你看着办吧。唉,我老了,受不得气……”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了郑素馨的明瑟院。
郑素馨面如死灰,浑身酸软地被人从床上扶起来,蓬头垢面地从吴国公府押了出去。
外面围观的人见了,都好奇地打听。
吴老爷子本来就想把这件事闹得众人皆知,让大家明白郑素馨已经跟他们吴家没有关系了,也是做给太皇太后看的,因此吴家的下人一问就说。
很快整条街都轰动起来。
无数人交头接耳,说着豪门公府里面的奇闻。
“哎,你听说了吗?——郑大奶奶居然被休了!”
“郑大奶奶?哪个郑大奶奶?”
“还有哪个?当然是吴财神府上的郑大奶奶!人称‘活菩萨’的郑大奶奶!啧啧,原来她的‘活菩萨’是假的!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听说前一阵子京里有谣言说她嫉妒她妹子郑想容,暗中告密,生生拆散了她妹子和昭王的一段好姻缘,逼得一个惨死,一个出家做和尚。现在想来,应该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那话八成是真的!”
“啊?居然是真的?那吴国公府的那个世子,岂不是做了现成的活王八?啧啧,这顶绿帽子戴的……那吴家那个重瞳女,可是吴家的种?”
“这个好像没问题吧。吴家只休掉了郑大奶奶,她女儿可是好好地在吴家,没有被赶走。不过那个世子,听说也做不成世子了。吴老爷子已经给陛下上了奏章,要撤换吴家的世子呢。”
“唉,那她也太狠毒了。难怪她还以她妹妹的名义办了想容女学,原来是内疚啊……”
“可不是咋地!如果不是她心里有鬼,这样好的名声,为什么要给她妹子?切,我早就说,这样的大善人,听起来假得很!”
“早就说过?我呸!现在事情闹出来了,你才说!先前什么时候听你说过?你家女儿那时候上了想容女学,你还一直说郑大奶奶的好话呢!”
一群人说得叽叽喳喳,有声有色。
郑素馨被人架着送上车,要送往吴家的别院,一路上听见那些人闲言闲语,气得用手捂住胸口,揪心地疼,全身上下像是被人凌迟一样,她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一口接一口在车里吐血。
她的名声,她最引以为傲的名声,就这样生生被毁了……
郑素馨抬起头,幽幽地看向皇宫的方向。
如果她没有料错,吴老爷子突然开祠堂休了她,肯定是被宫里的太皇太后逼的。
这个老女人说过,要毁掉她最看重的东西……
……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站在神将府在吴家附近的一座小楼上,一边看着吴国公府门前的情形,一边听着他派去暗中监视郑素馨的人回话:“……大公子,郑素馨昨晚有好转的趋势,不过后来又晕过去了……”
“好转?”他回眸看着那人。
那人是个不起眼的婆子。
“属下昨夜亲眼看见郑大奶奶居然从床上起身,还留下两张字条。”说着,那婆子将字条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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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第一世 (5K,三更求粉红)
周怀轩垂眸看了看那婆子手上的字条,伸手接了过来。
“不要嫁人。”
“盛思颜是。”
两句话虽然简单,但却是郑素馨能动弹之后留下的第一样东西。
它们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周怀轩将字条揉成一团,塞到袖袋里,抬眸问那婆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婆子知道大公子是在问郑素馨是什么时候出现好转的迹象,并且起床写下这字条的。
“应该是午夜刚过的时候。”那婆子低声道,“因为那时候正好是属下轮值的时候。属下记得没过多久,吴国公府内院就一阵闹腾,吴老爷子被太皇太后连夜宣召进宫……”
然后,等吴老爷子从宫里回来,就马上开宗祠将郑素馨从吴家族谱除名,休掉了郑素馨。
周怀轩默然。
他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他没有想到,居然郑素馨这边也有事……
从时间上看,郑素馨昨晚出现好转的时候,应该就是清远堂的紫琉璃开始发出拿着莹白浅紫光线的时候。
因为这紫琉璃睡莲本来就是郑素馨的东西。
它跟郑素馨,似乎有种密切的联系。
周怀轩眯了眯眼,颔首道:“郑素馨被转到哪里去了?”
那婆子犹豫了一瞬,低声道:“吴家别院。我们已经有人跟过去了。”等了等,又鼓足勇气道:“属下觉得,吴老爷子好像察觉吴国公府有别人的人……”
周怀轩笑了笑。“那是自然。”
哪个国公府没有呢?
大家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
周怀轩又吩咐道:“小心看着她。再有这样的事。马上来报。”
那婆子应了。先离开小楼。
周怀轩又在小楼上立了一会儿,才离开这里,回神将府去了。
回到神将府,周怀轩径直去了他在外院的书房。
先将郑素馨写的字条塞到熏笼里烧成灰烬,然后坐回到书案后头,看着书案上放着的赤金罐子出神。
那被他踩扁的紫琉璃花苞就放在这赤金罐子里,暂时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昨天这紫琉璃大放异彩,快要褪去那层枯黄焦黑的时候。远在的吴国公府里的郑素馨都感应到了,并且连她的病情都有了极大的好转。
而她好转之后的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写了一句跟盛思颜有关的话。
她是真的知道盛思颜的身世吗?
如果是,她是如何知道的?
周怀轩在书案后头陷入沉思。
……
神将府内院的清远堂内,盛思颜正拿了一碟子卤牛肉,还有一些切碎的素菜放在阿财面前,担心地道:“阿财?你怎么啦?好像瘦了好多,是没有吃饱吗?还是不喜欢这里?要不,我送你回盛国公府?”
阿财趴在盛思颜脚边,蜷成一团。身上的刺没有那么硬了,而且颜色变得更加浅。好像是老人头上斑白的头发。
“阿财?”盛思颜又轻声叫了一声。
阿财抬起头看了看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然后勉强伸出小爪子,捧着一片卤牛肉开始吃。
完全不像以前一样狼吞虎咽,几口就吃下一整片卤牛肉。
它吃得极慢极慢,甚至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努力往下咽。
可是它最后也只吃了半片卤牛肉,就放下不吃了,慢慢爬回自己在对面小套间的窝里,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睡了。
盛思颜跟在它后面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小套间的门帘,轻声对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嘱咐道:“大家小声点儿。阿财最近有些累了。”
……
晚上吃过晚饭,盛思颜和周怀轩坐在堂上吃茶。
“听说今儿郑大奶奶被休了?”盛思颜好奇地问道。
周怀轩一向是不怎么说话的,也只“嗯”了一声。
盛思颜笑着看向他旁边侍立的周显白。
周显白看了看周怀轩,见他没有异议,便笑着道:“大少奶奶,说起这件事,今儿可是真热闹!”说着,就把今日吴国公府门口的“盛况”说了一遍,末了还道:“郑大奶奶,哦,她现在已经不是郑大奶奶了,这一次名声可是臭大街了!”
“吴家为什么突然要休她?”盛思颜十分好奇。
她虽然知道郑素馨对她妹妹郑想容不地道,但是跟吴家没有关系吧?
郑素馨对吴家,还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周显白这一次有些迟疑。
周怀轩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进里屋了。
周显白这才悄悄地对盛思颜道:“大少奶奶,小的也是听说,听说是跟宫里的那位有关……”他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盛思颜马上反应过来是太皇太后,皱了皱眉,道:“这一下,陛下和太皇太后又有隔膜了……”
郑素馨明面上一直是陛下这边的,太皇太后逼着吴国公休了她,陛下那边能不生膈应?
周显白笑了笑,道:“那倒不一定。您看着吧。”
盛思颜点点头,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阿财鬼鬼祟祟从小套间里爬出来,在门口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有没有人在看着它。
一旦发现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它便窸窸窣窣快速爬了出去,往清远堂外面去了。
盛思颜给周显白使了个眼色。
周显白会意地点点头,也盯着阿财去了。
……
子夜时分,周怀轩从睡梦中醒来。
他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盛思颜,俯身过去,在她面颊上亲了亲。然后悄悄披衣下床。离开清远堂。往外院的书房去了。
来到外书房,他眼神一凝。
阿财趴在书案上,紧紧盯着那赤金罐子。
而那赤金罐子,正在黑暗中又发出那种浅白莹紫的光芒,跟昨天一模一样,但是因为有赤金的阻隔,而且也许昨夜被周怀轩一脚踩扁,那光线的力度弱了许多。没能散发开去,大部分都照在阿财身上。
那光线似乎跟千斤重担一样,压在阿财背上。
阿财都快被压趴了,但是它依然努力拱着满身的刺,一动不动地挡在那光线之前。
周怀轩缓步走了过来,来到书案后头坐下,定定地看着那一般人看不见的浅白莹紫的光线。
那光线有些散乱,似乎在挣扎,又似乎有些迷惘,在书案前转悠了一会儿。便落在周怀轩身上。
周怀轩定定地看着那赤金罐子,渐渐发现自己面前的景象变了。
他看见一个奇怪的地方。跟那一次在吴家庄郑素馨的内室里看见的那个夹层里面的屋子很相像,但是比那个屋子更大,更奇怪。
他想起阿颜说过一句话,说那里的东西,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东西……
周怀轩抿了抿唇,定定地看着这似真似幻的一幕。
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白色面罩的女子,眼里带着盈盈笑意,往那台子上躺着的一个少女走去。
那少女闭着眼睛,已经陷入沉睡,或者,晕迷之中。
就在这时,那屋子顶上几盏奇怪的圆形灯盘突然忽闪忽灭好几下,屋里一时黑暗,一时光明。
嘭嘭嘭!
几声巨响从外面传来。
整间屋子如同天崩地裂一样,震荡、摇动,无数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下来,摔得粉碎。
门外有人在拼命拍门叫喊:“郑医生!郑医生!你怎样了?快开门!快开门!让我们把病人推出来!”
一簇火苗从不知哪里窜了出来。
到处都是浓烟,还有火舌乱窜。
台子上的少女醒了,她愣愣地坐起身。
周怀轩一怔。
这少女有着阿颜的眼睛!
虽然她跟阿颜的样貌不太一样,但是她温暖柔和的眼神跟阿颜一模一样!
周怀轩握了握拳。
这……是真的阿颜?
他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怜惜和眷恋。
少女从台子上起身,慢慢坐了起来,低声跟那穿白衣的女子说话:“郑医生?郑医生?”
那穿白衣的女子惊慌地道:“外面好像发生了爆炸!到处都是火!我们逃不出去了!”
周怀轩心里有些明白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走到那少女身边,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个少女的面颊。
但是他只扑了个空。
不知道他是幻影,还是那少女是幻影……
少女从台子上下来,四处看了看,突然看着墙角的方向,惊讶地道:“郑医生,这里有条通道可以出去!我们从这里走吧!”
周怀轩跟着看过去。
他似乎看见的更多更远。
那里不仅是一个通道,而且在那通道的尽头,是一朵……盈盈盛放的巨大睡莲!
像是一座桥梁,又像是一艘渡船。
横亘在此岸和彼岸之间,等着渡有缘人。
浅白莹紫的光芒铺天盖地,从那通道里透出来,比周怀轩昨天晚上见到的要浓郁多了。
居然是紫琉璃!
周怀轩的眼神微凝。
那穿白衣的女子回头,也看见了那个发着浅白莹紫光芒的通道。
通道的入口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少女站在通道前面,回头招呼那穿白衣的女子。
那穿白衣的女子迅速奔了过去,一把将少女挤开,二话不说冲了进去。
少女的身子似乎十分虚弱,被那穿白衣的女子一推之下,便摔倒在地上。
屋外的轰隆声更大,火焰也更猛烈,火舌飞卷,往那少女这边烧过来。
周怀轩看见那通道在那穿白衣的女子进去之后,居然在慢慢消失,而倒在地上的少女似乎被浓烟所熏,已经又晕过去了。
“阿颜!”周怀轩看见那火焰终于覆上少女柔弱的身躯。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从书案后头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见桌灯如豆,而那赤金罐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已经完全消失了。
阿财趴在罐子旁边,全身不住地颤抖,身上的刺又掉了几根下来。
抬眸看向窗外,原来天边已经露出了第一丝鱼肚白。
天,就快亮了。
周怀轩从书案后头默默起身,回内院去了。
盛思颜还没起身,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
她睡觉的样子很乖巧。一点都不乱动乱踢……
周怀轩看见她,松了口气,俯身上床,在她面颊上又亲了亲,然后一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阿颜……”
“阿颜……”
“阿颜……”
他低声叫着她的名字,一遍遍亲吻着她的双眸。
他要她,他要感受她,感受她的一切……
周怀轩的手伸进她的寝衣。轻轻将她的寝衣分开,一手抚上她高耸的雪峰。翻身压了上去。
盛思颜是在睡梦中被一阵晃悠弄醒的。
她懒懒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在她身上驰骋的周怀轩,唇边缓缓露出一个笑意,柔顺地抱紧了他,任他为所欲为……
她不知道周怀轩怎么回事。
总之这一次,是他们成亲以来,继他“需索无度”的新婚之夜后,第二个“需索无度”的清晨。
“怀轩?”
“叫我。”他越发搂紧了她,深深地埋了进去。
“怀轩……怀轩……怀轩……”
在他越来越急促的动作中,她的声音也一声声更加婉转动人。
他一遍遍地要着她,不知疲倦地爱着她……
两人最后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已经都要快到中午了。
盛思颜突然有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荒谬感。
她偏头看了看周怀轩。
他半坐在床上,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宽阔的怀抱十分温暖,不再是以前冷冰冰的感觉。
盛思颜将头靠在他强壮的胸前,听着他勃勃的心跳,低低地叫了一声:“……怀轩……”
周怀轩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亲了亲她头顶的发旋。
两人在床上又缠|绵了一会儿,才起身穿衣。
盛思颜坐在妆台前,看着自己不用傅粉涂朱就丽色天成的面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还想去澜水院给娘请安呢,瞧你又耽误我。”
周怀轩在屏风后系上犀牛皮腰带,淡淡地道:“……下午去。”
盛思颜脸色更红,嗔道:“那不如不去呢!你给我留些脸面好不好?”
周怀轩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从屏风后面出来,往外院去了。
盛思颜吃过饭,又去看阿财。
这一次,她看见阿财似乎比昨天又懒了一些,知道她进来了,居然连头都不抬。
“阿财,你是怎么啦?”
阿财听见她的声音,才努力抬了抬头,依恋地舔舔她的手指头,又埋头趴在自己窝里。
盛思颜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回到自己屋子,开始找医书来看,试着要自己给阿财治一治病……
……
昭王府。
昭王妃王青眉对着上门来看她的弟弟王毅兴哭成泪人。
“二弟,你一定要帮帮姐姐。王爷这阵子天天一个人在房里不出来,一心要求死。他的饮食起居都是宫里来的两个女人照应,我连见王爷一面都不行。你一定要帮帮姐姐!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母子可怎么办啊?”
王毅兴叹息道:“大姊,你知道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据他所知,昭王是从去了神将府后才出的茬子。
王青眉拭了拭泪,摇头道:“我也不知。就是那一天王爷从神将府出来,在轿子里晕了过去。回来之后,就跟中了邪一样,在屋里乱踢乱打,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深更半夜还来看他。”
王毅兴心里一动。
神将府,那是思颜在的地方……
“我去看一看王爷。”王毅兴站了起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王青眉送他去昭王住的屋子。
他们自从来到京城,进了这昭王府,就没有住在一起了。
她有她的王妃院子,昭王有自己的王爷院子。
据说皇室都是这样,包括宫里面。
皇帝和皇后都是不住在一起的。
王毅兴来看昭王。
昭王满脸憔悴,十分消瘦。
“王爷,您这是怎么啦?”王毅兴担心地问道。
昭王没有说话,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
“您要是心里有话,可以跟我说。我总是站在您这边的。”王毅兴的声音温润如春风,循循善诱,劝昭王说出他的心事。
“……毅兴,你知不知道,想容她……她死得好惨……”昭王心里大恸,伏桌又痛哭起来。
王毅兴静静地听昭王断断续续说着他的事,眸光微闪。
“王爷,您想过没有?您和郑二姑娘没有成就鸳盟,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们不让我们成亲!”昭王恨恨地道。
“他们为何不让您和郑二姑娘成亲?还不就是因为您那时候只是皇子!”王毅兴的声音抬高了些,“如果那时候,您已经是万乘之尊,您想娶谁,谁能阻止?谁又敢阻止?!”
昭王身子一震,想起太皇太后当初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将目光慢慢地移向窗外。
“郑大奶奶是不地道,但是最不地道的,还是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吧?”王毅兴不动声色又给昭王点了一招。
昭王的眼里渐渐燃起熊熊怒火。
那是一股被压抑了很久的愤怒,终于找到一个渠道喷薄而出!
“您就这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王毅兴再次加了一把柴,将昭王的怒火烧得更旺。
昭王啪地一下拍了桌子站起来,“说得对!我不能现在就死!想容的仇,我一定要一个一个亲手报!——第一个该死的贱人,就是郑素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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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沧海
王毅兴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重重地点头,“王爷,正该如此!您也是天潢贵胄,不能被人欺压到如此的地步。”
看了看昭王的脸色,王毅兴又道:“郑素馨确实可以是王爷拿来祭刀的人,但是您想过没有,郑素馨能这样做,跟她背后的吴家恐怕脱不了干系吧?”
吴家也是四大国公府之一,而且跟户部尚书共同执掌天下财权。
财神吴跺一跺脚,天下的银子都要抖三抖。
昭王阴沉着脸坐了下来。
郑素馨能为所欲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就是仗了吴国公府的势?!
那时候,就是因为她已经出嫁了,所以郑国公夫妇管不着她,才让她在郑想容和郑国公夫妇之间左右逢源,欺来瞒去!
而她的夫家吴国公家,明显也没有尽到管好她这个媳妇的本份,以至于让她把手伸得太长了。
王毅兴容色稍霁,颔首道:“王爷说得是,比我看得长远。”又道:“那我们要不要去吴家敲打敲打?虽然吴家休了郑素馨,但是……这件事,恐怕不是休了她,就能了结的吧?”
昭王点点头,“你去,试探一下吴老爷子。若是他不肯……”
王毅兴忙起身应是,想了想,又问道:“那郑素馨那边呢?王爷要不要我去布置?”
昭王缓缓摇头,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用了。我说了要亲手,就是要亲手对付她。”说着。他看了王毅兴一眼。“你稳住吴国公府就行了。”
一看之下。昭王怔了怔。
王毅兴很明显地瘦了。
青色长衫穿在他颀长的身上有些打晃。
昭王摸了摸额头,半阖着眼道:“对了,我说过要帮你找房好媳妇的。你看上哪一家的姑娘,尽可以跟我说。”
王毅兴默然半晌,摇头道:“王爷,这件事以后再说。我暂时不想娶妻纳妾。”
昭王看着他,“为何?”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王毅兴淡淡地道。
昭王听得心神恍惚。
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但是盛思颜是不能嫁给王毅兴的。
幸亏她没有嫁给他……
昭王收敛心神。沉声道:“你还念着盛大姑娘?”
“她都嫁人了,我念不念有什么关系?现在到这个结果,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只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别人在一起,怎么能说放就放呢?”王毅兴苦笑。
“你若是真心喜爱她,应该是盼着她一世顺遂,过上快快乐乐、安安稳稳的日子。”昭王劝道,“跟不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关系?记住了,以后别再惦记盛大姑娘。她已经是神将府的大少奶奶,你要这样。让她怎么做人?”
王爷怎地这样关心盛大姑娘?
王毅兴觉得怪怪地,忍不住飞快地睃了昭王一眼。
昭王也马上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很快又不动声色地道:“我是为你着想。神将府是什么人家?别说你,就连我、陛下和皇祖母,也不得不让他们三分。而周大公子又是眼里容不下砂子的人。若是他晓得你的心思,发起狠来,连皇祖母都没法子。还有,你以后是要为官做宰的人,你难道不要名声了吗?”
王毅兴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出身,以后是极有可能位极人臣的。
对于文官来说,清清白白的名声实在是太重要了。
王毅兴怅然地点点头,“晓得了,王爷。您放心,我不会不知轻重的。”
而且他确实是希望盛思颜过得好。不然他也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硬生生将他对她的念想掐灭。
……
正午时分,神将府内院的清远堂一片静谧。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了初夏的氛围。
院子里绿树成荫,繁花似锦。
屋后的湖水清澈见底,荷叶亭亭,粉白的荷花刚抽出嫩箭,水里锦鲤来回游弋,带着水汽的凉风往清远堂的后廊廊庑下拂去,将整个清远堂的正房罩在一片清凉之中。
盛思颜斜躺在小套间的长榻上,白生生的胳膊枕在一把青丝下,长睫低垂,靠在大红锁子锦靠枕上,正在午后小憩。
小柳儿和茜香两个大丫鬟一左一右守在小套间门口,脑袋一点一点地,也在打瞌睡。
外间窗下的青铜狮子香炉里飘散着寥寥青烟,清淡中带着淡淡甜香。
阿财从自己的窝里抬起头,浑身抖了抖,四处看了看。
它看见盛思颜正睡在离它不远的长榻上,偏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窸窸窣窣地爬了过去。
盛思颜枕着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条白纱帕子,垂在榻边。
阿财来到长榻的脚踏上,抬头用黑黑的小鼻头触了触盛思颜手里垂下来的那块白纱帕子。
它就这样仰头看着盛思颜熟睡的面庞,不知看了多久。
一阵带着荷香的微风吹来,将小套间的薄纱垂帘吹开了一条缝。
站在门口的小柳儿不经意回头,正好阿财蹲在盛思颜熟睡的长榻前,仰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盛思颜的面颊。
盛思颜似乎睡得熟了,手一松,那帕子直直飘落下来,正好将阿财盖住。
阿财满身的刺立刻收得紧紧地,更是一动不敢动,像是生怕动一动,就会将盛思颜的帕子扎个洞。
过了一会儿,它才用尖尖的小鼻子将那帕子顶开,自己慢慢挪动着,从那帕子下移开。
白纱帕子从阿财身上掉落到脚踏板上。
阿财看了看,过去叼着那帕子,往后坐起。伸长了脖子。一直往上凑。想放回盛思颜垂在长榻边上的手里。
可是盛思颜睡着了,手指并无用力。
阿财将帕子顶上去,那帕子刚触到盛思颜的手指尖,就掉落下来。
阿财便又重复一次刚才的动作,这一次叼起帕子,往盛思颜的手指里送。
一次次掉落,一次次叼起,竟是不知疲倦。似乎这是它要做好的最后一件事……
小柳儿隔着门帘怔怔地看着,终于忍不住,悄悄走进来,从阿财嘴里拿过那白纱帕子,塞回盛思颜的手掌中,又轻轻将盛思颜的手掌往回合了合。
盛思颜的眼眸动了动,醒过来,看见小柳儿半跪在自己长榻面前,正把自己的白纱帕子往自己手里塞。
“帕子掉了?”她唇边漾起一抹微笑,坐了起来。低头,正好和阿财黑豆似的一双眼睛碰个正着。
小柳儿没有多说。躬身退了出去。
盛思颜将阿财捧了起来,看着它叹息道:“你啊,今天又睡到中午才起来。我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阿财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黑豆似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杂质。
“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跟我娘传过话了,明天我娘说会来看我,顺便也给你看看诊。”盛思颜轻声说道,“我觉得你会没事的。如果累了,就多歇息。”说着,她站起来,将阿财碰到它的窝里放下,又给它喂了一点水。
阿财舔了舔她的手指,趴下又睡了。
到了晚间时候,吃过晚饭,周怀轩就对盛思颜道:“我这几天有事,就在外院歇了。你早些歇吧。”
盛思颜抱着他的胳膊,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依依不舍地道:“嗯,你要小心……”
她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事,但是他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她只有一句话:小心,一定要小心……
周怀轩垂头,在她额间亲了一记,“我省得。”
周怀轩走后没多久,盛思颜也就上床歇着了。
一边翻看医书,一边想着明天王氏要带着小枸杞和小冬葵过来看她,唇边不禁露出微笑。
看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她就放下书本睡了。
周怀轩从清远堂出去,先离开神将府,往吴国公府的别院去了一趟。
他不放心郑素馨那边的状况。
昨天听说郑素馨居然有了好转,他就打定主意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
他这一去,到了快子夜时分才回来。
还好,郑素馨那边没有再出状况了。
她没有继续好转的迹象。
回到自己的外书房,周怀轩坐在书案后头,看着面前的赤金罐子,还有赤金罐子旁边的阿财出神。
没想到阿财又来了。
这几天天一黑,它就从内院跑出来,守在他外书房门口。
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穿过重重守卫的。
周怀轩若有所思地看着阿财。——它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没有考虑多久,就看见赤金罐子里被他踩扁了的紫琉璃睡莲花苞又开始散发那种莹白浅紫的光芒,不过比昨夜又淡了一些。
周怀轩定定地看着那变幻莫测的光芒,如同入定一样,被它们再次带入似真似幻的梦境之中。
他没有看到,阿财这时候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眼睛一闭,趴在了他的书案上。
……
这一次,周怀轩发现自己没有再出现在那一间奇奇怪怪的屋子里,而是站在他熟悉的大夏国土上。
不过,也不能说熟悉,一切都是似是而非的感觉。
他在大夏京城的街道上漫步行走,看见书局里摆着一套套刚印出来,散发着油墨的新书,上面写着四个字《素馨文集》……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走进去,翻看一本瞧了瞧。
虽然他不怎样喜欢看这些杂书,但是大名鼎鼎的《想容文集》他还是翻过一遍的。
这摆在他面前的《素馨文集》,正是他曾经看过的《想容文集》!
书局门口有读书人在争相赞叹,“郑大姑娘真是不世出的奇才!瞧这句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简直写尽了江南秋景!”
周怀轩:“……”默默地放下书本,悄然离去。
他只转了一圈,就发现这里跟他熟悉的大夏有什么区别了。
这里人人传诵的大文豪,不是郑想容,而是郑素馨!
这倒有些意思了。
周怀轩不知道紫琉璃这一次为什么展现的是这样的景象。
他默默地在长街上走了一会儿,如同一个孤独的影子,来到了自家的神将府门口。
他发现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了他。
大公子周怀轩已经离世,如今是周四公子周怀礼做了世子。
周怀轩不动声色地看了那高大的门楼一眼,转身之际,眼角的余光居然瞥见一个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好像是阿财?
周怀轩看见它胖胖的小身子往街角一转,爬到那边去了,忙快步追了上去。
绕过神将府的街角,他看见的不再是熟悉的街景。
他面前出现的,是他当年在堕民聚居地看见的高大巍峨的神殿!
神殿的石头门大敞。
他看得清清楚楚,神殿里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白袍人,双手大展,正对天祝祷。
那白袍人面前是一口大缸,里面的紫琉璃睡莲正慢慢盛放。
而在那白袍人脚边,居然蹲着一只胖胖的小刺猬。——正是阿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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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第二世 (4K,求粉红票)
周怀轩又仔细看了看,胖胖的小刺猬跟皮子上尖刺的颜色都跟阿财一模一样,应该是阿财无疑。
阿财怎么会在堕民的神殿里面?
周怀轩疑惑地往四周看了一下,然后缓步走进神殿。
他知道这只是幻象,里面的人应该看不见他。
来到神殿里面,他听见那穿白袍的男子大声对天祝祷:“……以父之名,救我堕民!枕戈待旦,以战止殇!”
念完之后,那穿白袍的男子拿出一柄弯刀,往他的腕间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液滴到他面前的大缸里面。
大缸里面的紫琉璃睡莲一下子怒放起来,莲瓣铺天盖地,莹白浅紫的光芒将整个神殿照得透亮。
周怀轩这才确信,这个穿着白袍的男子,应该就是后世堕民里已经死去的大祭司。
因为他手上那把弯刀,他认得。
这把弯刀落在白婉手里,曾经被周怀轩夺过来,斩杀了堕民公主白婉。
雷执事那时候告诉他,这把弯刀原本属于大祭司。
大祭司的血液催发了紫琉璃,神殿里的空气中渐渐出现一条通道,通向未知的彼岸。
周怀轩凝神看向那条通道,发现通道的另一端,正是他前一天见过的奇奇怪怪的那个地方!
只不过他现在是站在那条通道的另一端看着这一切。
他看见那穿白衣的女子将少女挤到一旁,自己跑入通道……
然后那紫琉璃睡莲从他们面前的水缸里面消失了,神殿内恢复了平静。
穿白袍的大祭司坐了下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弯腰将那小刺猬捧起来放到石桌上。问它道:“这样应该行了吧?这一次,能让天命人出现了吧?”
那小刺猬一动不动蹲在石桌上,扭头看着刚才紫琉璃消失的地方,黑豆似的眼睛眨了眨,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周怀轩听到“天命人”三个字,心头大震。他飞快地瞥了小刺猬一眼,退后一步,从神殿里退了出去。
走出神殿。周怀轩看见一群群堕民穿着黑衣,蒙着头,从四面八方走过来,聚集在神殿门口,焦急地看着神殿里面。
那白袍人从神殿里走了出来,举起双手,对神殿前面聚集的堕民道:“上天垂怜,这一次,我已用紫琉璃打通通道,它将会带回我们的救赎!”
堕民顿时鼓噪欢呼起来。
他们的人数不多。但是叫起来的声音却颇有惊天动地之感。
周怀轩看着他们,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他在堕民聚居地住过几年,这些堕民,跟他熟悉的那些人有些不一样。
眼前的他们,仿佛血仍未冷,还对未来充满希望,相信很快就会好转。
他们的救赎会被紫琉璃带回到这里,然后,他们就能从此走出黑暗,重返光明!
而周怀轩很清楚地记得,他熟悉的那些堕民,每个人都很沉默,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触动他们。
他们不知疲倦地在各地搜寻有可能的“天命人”,却一直在失败,从来没有成功过……
周怀轩让到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的感觉很是怪异。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
他在神殿前面不知站了几个寒暑。
有一天,他脚下的大地突然震荡起来。
他低头,看见大地裂开一条条巨大的口子,将堕民聚居地掀得天翻地覆。
天上残阳如血,照得大地一片血红。
无数堕民尖叫着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来,来到神殿前伏地拜倒,大声祝祷,向大祭司、向上天,向一切他们信奉的神明!
“天命人在哪里?天命人不是被紫琉璃带来了吗?为什么还不出现?”
“大祭司!大祭司!天命人到底在哪里?紫琉璃呢?用紫琉璃救救我们吧!”
大祭司在神殿里紧张地推算,一张又一张灰黄色的萱草纸飞落到地面。
“……错了,错了,我弄错了……紫琉璃弄错了……”大祭司脸色雪白,比他身上的白袍还要白上三分。
周怀轩看见这一幕,心神微震,皱了皱眉,恍惚明白了什么。
蹲在大祭司桌上的小刺猬看上去很是虚弱,不知道做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正是大夏军士的号角声!
周怀轩精神一振,迅速回首看去。
只见横亘在堕民聚居地和大夏国土之间的那一片山脉上,突然涌出了密密麻麻的铁甲军士。
一杆周怀轩非常熟悉的黑底红字的大旗在山上竖了起来。
大旗上用暗金丝绣着一只奔跑的猎豹,猎豹头上是一个大大的篆体“周”字。——正是他们神将府传承千年的旗帜!
旗帜下面,一个玄衣铁甲的将军骑着雄骏的黑马,一手执戈,一手持缰,立在高山之上,对着山上密密麻麻的铁甲军士大叫:“我神将府今日铲除堕民,为大夏开疆拓土,立不世功业,封侯拜将,在此一举!——兄弟们,冲啊!”
山坡上的军士顿时骑着快马,如流水一样浩浩荡荡冲了下来。
周怀轩背着手,一动不动地站在神殿旁,看着不远处山脉上的那个刚刚喊话的将军。——原来是四弟周怀礼。
他在这一世,是神将府的世子,而自己,早就埋骨黄土中了。
周怀轩看着神将府军士冲了过来,和不甘束手就擒的堕民混战在一起。
堕民的战力也是非常强悍的。
但是他们现在却像是受到极大削弱,虽然杀了很多神将府的军士,但是架不住神将府军士人多。堕民是死一个少一个。就算以一当十。也没法完全打赢。
周怀轩站在神殿的台阶上,看着四周的厮杀、叫喊,还有骏马的嘶鸣,天上秃鹫的尖叫,一刀一剑,无数的人倒下死去。
大地还在震荡,有人落入深谷,有人在四处奔逃。
最后一轮。山坡上的周怀礼命弓箭手上前,手执点燃了火的羽箭,一支支如同满天飞蝗一样往堕民这边射过来。
堕民极怕火,和怕阳光一样怕火。
那些箭头抱了油布,烧得火光熊熊的羽箭一触到堕民身上,立刻就能将他们烧成灰烬……
这场厮杀不知道持续了多少时间。
到最后,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神将府的军士悍勇无匹,在对堕民的征战中获得了决定性胜利。
堕民这边最后只剩下四大执事、三大长老,护着大祭司往外逃。
大祭司抱着那只胖胖的小刺猬,脸色肃然地离开神殿。
正要离开的时候。山坡上的周怀礼突然一箭射了过来。
他的箭术是神将大人周承宗亲自传授,比一般的军士要厉害多了。
一箭带着火光呼啸而来。往大祭司当胸扎去。
大祭司愕然之间,他手上的胖刺猬突然凌空跃起,主动向那支带着火光的羽箭迎了上去!
啪嗒!
小刺猬被火箭射中,顿时成了一团火球,在空中熊熊燃烧着落到地上。
就在这一阻拦间,三大长老和四大执事已经护着大祭司从原地消失了。
空旷的神殿前面,只余数千堕民和神将府军士的尸首,横七竖八的躺着。
鲜血将那一片土地染得血红。
秃鹫在天空翱翔,随时准备俯冲下来,享受这一场盛宴。
周怀轩看着这一幕,眼底有氤氲的血色一闪而过。
这幅战场的景象他一点都不陌生。
当年他在西北跟蛮族作战的时候,他做得比周怀礼狠绝多了……
不过,周怀礼不应该带兵灭堕民。
周怀轩低头,看着刚刚掉到地上的小刺猬阿财。
一瞬间的功夫,它已经变成焦黑一片。
周怀轩半跪下来,伸出手,想看看那小刺猬还有没有生机。
他的手指一触到那焦黑的小刺,便感受到一阵刺痛……
……
周怀轩浑身一震,醒了过来,看见窗外已经露出鱼肚白,而书案上的赤金罐子已经没有那微弱的莹白浅紫的光芒。
再低头,看见阿财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周怀轩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将阿财拎了起来。
阿财不悦地动了动,睁开黑豆似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
还好……
周怀轩想了想,叫了周显白过来,“把它送回清远堂。”
周显白一愣。他还从来没有见大公子对阿财有过好脸色……
突然这样体贴,就连周显白都疑惑了。
“拿走。”周怀轩敲了敲书案。
周显白回过神,忙将阿财捧起来,躬身道:“那小的送到清远堂去了。”说着,又提醒周怀轩:“盛国公夫人今天会来看大少奶奶。”
周怀轩点点头,嗯了一声。
周显白带着阿财回到清远堂。
周怀轩不在清远堂里歇着,盛思颜就起得很早。
她一洗漱好了,就去对面的小套间看阿财。
结果阿财居然还没有回来。
盛思颜不由自主走到门口,站在回廊底下看着清远堂的院子,一边对身后伺候的小柳儿道:“找个人去外院看看大公子,还有……阿财。”
小柳儿应了,找了个婆子正要遣出去,却见周显白快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托着阿财。
小柳儿忙叫住那个婆子,对周显白行礼道:“显白来了。”
周显白笑着停住脚步,对她点了点头,“大少奶奶呢?”
小柳儿指了指影壁后面,“在回廊下候着呢。才刚让我找人去外院看看大公子,还有阿财。幸好你来了。”
周显白忙道:“大公子要我赶紧送回来呢。”说着,三步并做两步,绕过影壁,正好看见盛思颜站在回廊下翘首看着院门。
“大少奶奶。”周显白恭恭敬敬行礼,将阿财托着来到盛思颜面前。
盛思颜惊喜地道:“原来你给送回来了。”
不过,周怀轩都让周显白将阿财送回来,可见阿财,真是虚弱得连周怀轩都看出来了。
盛思颜按捺住心头的不安和痛惜,将阿财捧到它住的小套间里,招呼小丫鬟给阿财端来水和食物,放在它面前。
阿财只喝了两口水,咬了一口卤牛肉,便昏睡过去。
盛思颜在外间等周怀轩进来吃早饭。
周怀轩很快就回来了。
看见盛思颜担心的目光,周怀轩笑了笑,“坐吧。”拉着她一道在桌边坐下。
看见早餐桌上摆出来的细粥、点心、烧麦,还有包子和鹅油煎葱饼,周怀轩摇摇头,“天热了,怎么还吃油腻的东西?”
盛思颜瞧了瞧,道:“没事,明天再换吧。这鹅油煎葱饼是我特意让小厨房做了,给小枸杞的。”
周怀轩这才罢了,吃了两个小肉包子,盯着盛思颜将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又拿了个小小的水晶皮鲜虾烧麦,托到盛思颜嘴边。
盛思颜本来已经吃得够饱了,但是周怀轩夹了过来,她还是不由自主张开嘴,就着他的手吃了,吃完又嗔了他一眼,道:“我又要长胖了……”
周怀轩目光似电,从她脖子处往下扫,看得盛思颜很不自在,忙也给他夹了一个水晶皮的鲜虾烧麦,塞到他嘴边,“别看了,吃你的吧。”
周怀轩不以为意,顺口吃了下去。
吃完早饭,两人捧着茶刚坐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回报,说盛国公夫人带着两位小公子到了。
盛思颜忙起身相迎。
周怀轩在她身后缓步前行。
他们在清远堂门口接到了王氏。
她牵着小枸杞的手,乳娘在旁边抱着小冬葵。
盛思颜笑着福了一福,“娘,可把您盼来了!”
王氏笑着打量了她一下,点头道:“嗯,你看上去气色不错。”
小枸杞开始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冲了过来,要抱住盛思颜的腿,大叫她:“大姊!”
不过如同以前一样,只要周怀轩在旁边,小枸杞是摸不着盛思颜的边儿的……
周怀轩一手就拎着他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
小枸杞哇哇叫着在半空中转圈:“大姐夫饶命!大姐夫饶命!”
听得盛思颜笑弯了腰。
王氏也莞尔,道:“这孩子越发贫了。自从你出嫁之后,他天天在家里念叨你,担心阿财……”说着,看了周怀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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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涤荡 (4K,求粉)
盛思颜忙让周怀轩将小枸杞放下来,对王氏道:“娘,我就是请您来看看阿财。它这阵子不知怎地,越来越懒,越来越虚弱,我看着有些不妥呢。”
王氏道:“我也不大懂,不过想来跟人也差不多吧,等下看一看。“
盛思颜对王氏十分信服,忙点头应了,先要带王氏去澜水院见她婆母冯氏。
周怀轩对王氏点点头,说外面有事,就出去了。
王氏松了口气。
有周怀轩在旁边,她都不好跟思颜说体己话,还是走开比较好……
她们母女俩来到澜水院。
冯氏知道王氏跟盛思颜一个多月没见,肯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便只闲话两句,就端茶送客,歉意地道:“我身子不舒服,不能多陪您了。让思颜陪您吧。”
王氏忙笑道:“冯大奶奶实在太客气了,那我们就不耽误了。”
冯氏笑着看她们走了,自己在内室看账本。
……
回到清远堂,盛思颜就把王氏带到阿财住的小套间。
她一进去,看见小枸杞已经蹲在阿财的窝前面,叽叽喳喳说着话。
阿财依然趴在窝里,不过睁着一双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小枸杞,好像还是记得他的样子。
小枸杞回头对盛思颜不满地道:“大姊,阿财怎么啦?是不是大姐夫吓唬阿财了?”
盛思颜忙摇头,道:“不是呢。你大姐夫对阿财很好的。不过阿财最近似乎身子不舒服,所以我请娘帮着瞧一瞧。”
王氏走过来。将阿财捧在手里。走到榻上坐下。仔细给它查验。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氏才轻轻将阿财放回它的小窝,叹息着对盛思颜摇摇头。
盛思颜心里一紧,跟王氏离开小套间,站到外面的回廊下说话。
王氏看着满院明媚的春光,眯了眯眼,轻声道:“阿财也跟了你十几年了。一般的刺猬,也活不了这么久的。”
“可是……可是……在我出嫁前。它明明好好儿的!”盛思颜有些着急地道。
那时候阿财可有精神了,还一直给周怀轩添堵来着……
王氏怜惜地看着她,轻抚她白皙粉嫩的面颊,“……阿财把你当亲人呢。看你出嫁了,有好归宿了,它自然就放心了。你知道的,它一放心,那股支撑它的精气神就不在了。”
盛思颜听得怔住了,过了许久,才把脸蒙在手里。抹去满脸的泪水。
……
王氏带着小枸杞和小冬葵走后,盛思颜一个人坐在小套间。单手支颐,托腮沉思,看着墙角阿财的小窝出神。
王氏的话,盛思颜半信半疑。
她还是觉得阿财应该有些别的事情发生,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盛思颜把自从她出嫁以来的事情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琢磨出阿财开始有异状出现,应该就是她出嫁前一天晚上,阿财突然躲在水里开始的。
阿财以前不喜欢水,连洗澡都是能躲就躲,可是那一天,却是无水不欢,恨不得整个小身子都泡在水里。
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阿财就逐渐跟以前不一样了吧?
它是不是在躲着什么东西?什么事情?又或者……是什么人?
盛思颜慢慢琢磨着,理出了一条头绪。
虽然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大致的情形她都想出来了。
阿财真正变得暴躁、衰弱,应该是在周怀轩杀了堕民公主白婉之后。
而也就是那之后,周怀轩将阿财喜欢的那个装着枯萎发黄的紫琉璃花苞的匣子拿到了外院,没有再放在清远堂了。
阿财因此更是忙碌。
白天在清远堂陪她,晚上就跑到外院周怀轩的书房,守着那匣子和紫琉璃花苞。
是因为白天黑夜都不能睡觉,太累了吗?
还是有别的原因?
盛思颜蹙眉,慢慢放下支着下颌的胳膊,起身道:“薏仁,叫显白过来,问问我那装着紫琉璃花苞的匣子在哪里?”
薏仁忙去二门上传话。
周显白在外院听了这话,不知该怎么回应,急忙派人给在外面的周怀轩报信,一边有意拖延时间,说那匣子不知道大公子放哪儿了,他要仔细寻一寻。
结果他等到天黑,大公子还不回来。
盛思颜派木槿过来催了好几趟,还说不把那匣子给她拿回来,她就亲自过来取了。
周显白没法子,只好将那装着被踩扁了的紫琉璃花苞的赤金罐子从周怀轩的书房拿出来,给清远堂的盛思颜送过去。
他知道这个大少奶奶虽然看上去性子绵软好说话,但是一旦执拗起来,可是连大公子也拦不住的。当然,大公子肯定不舍得拦……
“大少奶奶,就在这里。”周显白将那赤金罐子递给盛思颜。
盛思颜有些奇怪,“我记得是个木头匣子,怎么变成赤金罐子了?”
周显白挠了挠头,嘻嘻笑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大少奶奶等下问大公子就知道了。”一边说,一边躬身倒退着出去了。
盛思颜已经吃过晚饭,洗漱过了,正等周怀轩回来。
她从中午就开始让周显白把她的匣子拿回来,周显白却一直磨蹭到晚上这会子了才拿进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盛思颜歪坐在暖阁的炕上,将那赤金罐子放在炕上的炕桌上,蹙眉细看。
阿财在对面小套间里猛地惊醒,忙从窝里起身,爬到盛思颜所在的暖阁,蹲在她脚边,用小鼻头轻触她的脚踝。
盛思颜低头。看见阿财居然过来了。更增疑惑。
她将阿财捧起来。看了看它,笑道:“是要来看你的匣子吧?可惜了,匣子不见了,只有罐子。”说着,指了指那赤金罐子。
阿财从盛思颜手里一跳,便跃到那赤金罐子的盖子上,蹲在上面不起来。
盛思颜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将阿财拎走,另一只手打开赤金罐子一看,得,原来那紫琉璃花苞已经变成扁扁的“书签”了……
是因为这个原因,周怀轩才把这东西拿走,不让自己看到?
盛思颜还是想不通,若有所思地看着阿财,低声道:“阿财,这紫琉璃变成这样,你很不开心?”
阿财默默地伏在赤金罐子旁边。一动不动。
盛思颜坐在暖阁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异样。只好盖上盖子,道:“还是等怀轩回来再说吧。”
木槿进来笑道:“大少奶奶,时候不早了,要不要歇息?大公子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呢。您的身子刚好一些……”
盛思颜点点头,“那就先歇吧。”说着,袖了那赤金罐子,一起带到内室。
阿财一见,也忙跟着爬到盛思颜的内室去了。
盛思颜将那赤金罐子放在拔步床旁边的小桌子上,自己上了床,歪在床上看书。
没过多久,她觉得十分困倦,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低头看见阿财蹲在她床边的脚踏板上,蜷成一团守着她,就跟以前她没有出嫁时候一样,心里觉得无限温馨,笑着看了看它,放下书睡着了。
子夜时分又到了,盛思颜刚刚才睡着。
阿财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顺着床腿爬上盛思颜的拔步床边上,然后沿着床边一直爬到床边的小桌子上,如临大敌般看着那赤金罐子。
果然,从赤金罐子里,又开始散发淡淡的莹白浅紫的光芒,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回到了清远堂,那光芒比昨天居然要灿烂一些。
阿财黑豆似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冲着那赤金罐子呲了呲牙。
那莹白浅紫的光芒慢慢扩散着,渐渐要将床上的盛思颜笼罩进去了。
阿财的身子一下子拱了起来,全身的刺根根分明,它退后两步,然后朝前猛冲,朝那赤金罐子撞过去,将它从拔步床边上的小桌子推落到地上。
赤金罐子发出咣当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夜空里显得格外响亮。
阿财随着那股巨大的惯性,也从小桌子上跌落到地上,小小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子晕了过去。
在外间值夜的丫鬟听见了这声音,忙在外面问道:“大少奶奶?怎么啦?”
就在这时,周怀轩终于大步走了进来,制止了值夜的丫鬟,自己一个人走入内室,将门紧紧插上。
他回来的晚,本来是不打算回内院的,结果一回去,就在外院听周显白说,盛思颜命他将装着紫琉璃花苞的赤金罐子拿到内院清远堂去了,只好马上赶了进来。
一进卧房,他就看见地上的赤金罐子里散发的莹白浅紫的光芒居然比昨天更盛!
周怀轩唇角紧抿,先冲到床边,往正哼哼唧唧快要醒过来的盛思颜肩井处摁了一下,让她完全晕迷过去。
然后周怀轩才退回两步,拣起地上的赤金罐子。
这一次,那赤金罐子一入手,他就知道不好,因为他马上就被那光芒带入了似真似幻的境地。
……
他又回到了堕民最神圣的地方——神殿。
同样是穿着白袍的大祭司,大祭司面前的大缸里有着五朵漂浮在水面上,含苞待放的紫琉璃睡莲,阿财蹲在石桌上,看着大祭司。
不过大祭司的样貌比上一次他看见的时候,要精神许多。
几个穿着灰袍的人站在大祭司下首,还有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子,对他躬身行礼道:“大祭司大人,请问您找我们来,有何吩咐?”
周怀轩一怔。那穿着白袍的女子正是曾经的堕民公主白婉。但是比白婉的样貌要年轻稚嫩许多。——这是白婉年轻的时候?
大祭司看着在底下站着的这些人,脸上的神情悲恸惨然。
他抬头,两眼直愣愣地投向远方空旷的星空,突然说道:“……我居然睡着了。不仅睡着了,我还做了一个梦!”
中间一个穿着灰袍的人抬起头。
这人正是堕民的大长老。
堕民的大长老看着大祭司,低声问道:“大祭司大人您从来没有睡过觉,这一次是什么原因?”
大祭司看着大长老,脸上的神情似悲似喜,低声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不,也许不是梦,而是神谕。我要关闭神殿,向上天祝祷。”
几位大长老和白婉对视一眼,躬身应了,退出神殿。
周怀轩看着大祭司在神殿里对着上天祝祷了七天七夜。
然后大祭司打开神殿的大门,召集所有堕民,对他们道:“我的孩子们,我要血祭,为大家争取第二次活命的机会。你们要记住,继续锲而不舍寻找天命人。这是我推算的一些天命人会出现的地方,你们拿去,等血祭结束之后,就出发去找天命人。”
堕民们对他们的大祭司无比信服,纷纷躬身应了。
大长老从大祭司手里接过演算的手稿,给他行了堕民的大礼,躬身退下。
大祭司在众人面前再一次关闭了神殿的大门。
周怀轩如同一个影子一样站在神殿一角,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次,他确信他看见的是堕民曾经告诉他的往事。
那是三十多年前,大祭司云游归来,带回了白婉。
同时也是在那一年,从来不睡觉的大祭司突然睡着了,醒来之后,在神殿祝祷七天七夜,最后决定血祭。
周怀轩轻吁一口气。
这一次,他确信自己是在现世。
只是他看见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呢。
但是阿财,在那个时候却已经在大祭司身边了。
周怀轩的目光落在阿财身上。
阿财蹲坐在石桌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大祭司,目光专注凝重,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和结果。
大祭司走过来,站在大缸前面,目光复杂地看着里面含苞待放的紫琉璃。
“阿财,这一次,我要费很大力气。这紫琉璃,恐已生变。但是不用它又不行。”大祭司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大缸里含苞待放的紫琉璃花苞,“本是堕民圣物,却最终会蒙尘。要用什么东西,才能将你涤荡干净呢?”
石桌上的小刺猬从石桌上笨拙地跳下来,在大祭司脚边站定。
大祭司看了它一眼,“阿财,如果我身陨,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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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陪伴 (加更求粉红票)
托付给阿财……
周怀轩默然,静静地看了阿财一眼。
大祭司说完就转身面对着装有紫琉璃花苞的大缸,双手向上展开,再次念起他的祝祷之词。
“……以血之名,助我堕民!天命在即,重返光明!……”
念完之后,大祭司便再次用那把弯刀将他的手腕割破。
这一次,他和上一次做得很不一样。
上一次他手腕上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而这一次,他手腕上的血却一直汩汩流淌,流到那大缸里面,很快就将大缸里面的水染得血红。
紫琉璃睡莲一下子轰然绽放,又出现了上一次那样铺天盖地的巨大花瓣。
周怀轩定定地看着那紫琉璃花瓣,察觉到一丝不同。
这一次紫琉璃盛放的花瓣上,每一片上都有一点淡淡的血痕……
大祭司闭着眼睛,伸展双臂,一动不动地立在大缸前面,像是入定一样。
很快,通往彼岸的通道又打开了。
周怀轩看见了通道的那一断,同样是火舌和轰响,还有那穿白衣的女子将少女推倒,往通道里狂奔的情景。
但是这一次,大祭司的身影居然也出现在通道的另一端!
虽然只是一个飘忽的影子,但却赶在紫琉璃的通道关闭之前,将那被推倒在地上,快要被火舌卷起来的少女拉入了通道!
轰隆又一声巨响!
神殿里面巨大的紫琉璃消失了,通道也消失了。
大祭司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哇地一声开始吐血。
大口大口的鲜血将他的白袍染得血迹斑斑。
他看着阿财。气喘吁吁地道:“你看见了。去找她……”说着。手指了指东面的方向。
阿财爬过去,舔了舔他的手指。
大祭司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大门前,拉开大门,对着门外听见神殿里面的响动,聚集过来的堕民断断续续地道:“……找到天命人……天命人会带我们走出黑暗,重返光明……”
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倒在地上,已经没有气息了。
周怀轩站在神殿深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角的余光看见阿财悄悄爬出了神殿,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往东面爬去。
周怀轩想要跟着阿财往前走,但是他刚走出神殿,就发现眼前的景物又变了。
这一次,他来到了郑素馨在吴家庄的那个雪洞一般的屋子里面!
郑素馨依然穿着那身白衣,带着面罩。
周怀轩明白她应该就是那个“郑医生”……
而这一次躺在那张台子上的。是两个孩子。
一个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另一个好像一岁多的样子。
郑素馨看着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笑了笑。伸手过去,从容不迫地从那孩子眼里挖出了两只眼球。当然那眼球并没有完全摘下来,只是挂在眼眶外,摇摇欲坠。
然后郑素馨走到台子的另一边那个一岁大的孩子跟前,她将那孩子抱起来哄了哄,然后将一根针扎进她的脖颈处,那孩子渐渐不动了,像是晕了过去。
周怀轩负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站在屋角,皱了皱眉,不想再看,正要别过头去,却听见大门处传来一声轰响,郑想容从外面冲了进来。
她一进来,就朝台子这边直冲过来,抱住台子那边那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往门外疾奔,一口气跑到那口青花瓷大缸前面,她没有回头,径直抱着孩子一起跳了进去!
周怀轩负在胸前的双手一下子放了下来,他霎时明白过来。
刚才那被挖出眼睛的婴孩,就是……就是……刚刚被大祭司强行拉过来的阿颜吧?!
周怀轩的眉梢止不住地急跳。狭长幽深的双眸闪过氤氲血色。
他面沉如水,双手渐渐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然后又握紧,在这反复中,他的双手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动。
曾经在西北对抗蛮族的战场上手裂敌酋,横刀扬威的周怀轩,现在却只能徒劳无功地举起双拳,对着郑素馨的背影痛击过去!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影子,不会对郑素馨有影响,但是郑素馨的身子却明显往台子上扑了过去,像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一样。
她惊讶地回头看了看,然后匆匆忙忙放下手里的刀,跟着跑了出去。
周怀轩怒气充溢在胸,无可发泄。
阿颜……
他的阿颜……
就在这里,被这个女子生生挖出眼眸。
周怀轩闭了闭眼。
若是他早一点知道这些情形,郑素馨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转身跟着郑素馨走了出去。
他一走出这间屋子,发现自己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一次,是在一个悬崖上。
看见这里的景物,他立刻想到一个地方:鹰愁涧。
这里,应该就是王氏说的,拣到盛思颜的地方。
他只看见郑想容从一个黑衣人手里抢过一个襁褓,双手一振,往悬崖下扔了过去。
“阿颜!”周怀轩怒吼出声,飞身过去,来到悬崖边上。
他看见那襁褓果然如同王氏所说,是被一丛灌木托住了,才趴在悬崖边上轻轻吁了一口气。
悬崖上的那几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一点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管。
他只在乎她。
无论生或是死,他总要陪着她。
周怀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悬崖边上,看着那个襁褓里面的小女婴出神。
她的样子很恐怖,但是他却无法把自己的眼睛从她面上移开。
这是他的阿颜,无论美还是丑。她都是他心里的宝。
哪怕他因此不能出去。一辈子要成为影子留在这个幻境。他也要留下来,直到王氏来找到她。
天色黑了下来,鹰愁涧的夜晚并不平静。
无数野兽的叫声在山崖间此起彼伏,如同那一次,他连夜奔去药山,从狼群中救回盛思颜一样。
这一次,他也在这里陪着她。
无论生或是死,他不能放她一个人。
他仰头。看着夜空里一轮明月,在眼里的酸涩化成泪水之前默默地咽了下去。
月光照在小女婴脸上,似乎要安抚她受到的伤害。
周怀轩看着那小女婴,看见她不同于真正婴儿的沉稳和豁达,还有她唇边不时露出的微笑,也微微地笑了。
原来阿颜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呼呼呼!
背后传来几声野兽粗重的呼吸和腥臭的气味。
周怀轩缓缓回头,比夜色还幽深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嗜杀的血色。
那是几只野狼。
它们好像能看得见周怀轩,一见之下,立刻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走了。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回头。坐在山崖边上,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
“阿颜……”
“阿颜……”
“阿颜……”
那襁褓里的小女婴打了个小小哈欠。在他低沉厚重的声音中慢慢入睡,睡得很熟很沉。
月亮慢慢地沉下去,天空中渐渐出现鱼肚白,然后是澄净的蔚蓝,最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金色的阳光照在山崖上。
已经一夜过去了。
周怀轩站了起来,静静地站在悬崖边上,直到他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周怀轩回头,松了一口气。
正是王氏来了。
王氏面色惨白,脸上都是泪痕,鬓发散乱,直着眼睛从小路上走了过来。
虽然知道王氏应该看不见他,周怀轩还是退到一旁。
王氏从他身边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到悬崖边上。
她捂着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呜咽,低头正要往下跳,却一下子看见悬崖边上灌木中托着的一个襁褓,还有襁褓中唇边带笑的小女婴。
那小女婴悲惨的情形一下子吸引了王氏的注意力。
周怀轩看着她趴在悬崖上,慢慢地伸出手,将那襁褓够了上来。
王氏抱着襁褓,站在悬崖边又哭又笑,却再无寻死的心。
周怀轩转身离去。
他的脚步一迈,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座山脉,不算很高,但是却很宽广。
他看见一只小刺猬,正窸窸窣窣地在草丛间穿行,往山上爬去。
周怀轩一怔。这是阿财?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来路,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又回到了堕民聚居地。
堕民聚居地和大夏皇朝之间横亘着一条宽阔的山脉。
而阿财,正要翻越这座山脉,往东去,寻找大祭司让它寻找的人。
它是要去找阿颜吧?
周怀轩想到刚才的情形,顿时痛不可仰,那样的情形,想一想就跟剜心一般痛楚。
他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像是承载不住那样巨大的压力,只好强行遗忘。但是他知道,他不可能忘,也不愿意忘。
那是他要铭记一辈子的惨痛。
她的仇,他一力抗下。
无论是谁伤害她,前世、今生、来世,他一定追究到底,决不妥协,永不放过!
周怀轩四顾茫然,只是下意识跟在阿财身后。
在这里,他无法左右自己要去的地方,也许他转个身,就会出现在一个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跟着阿财,至少还能再见到阿颜。
阿财在前面爬得很慢,但是一直努力在爬。
快要到山顶的时候,它遇到一条毒蛇,盘在它必经的路上。
阿财居然一点都不怵,它朝那条毒蛇呲了呲牙,扑过去就咬。
那蛇知道它是刺猬,不敢卷上它的身子,只得快速游走了。
阿财锲而不舍地爬了快一个月,才从这山脉上下来,来到大夏国境。
周怀轩依然跟在它身后。
这里的时间对他来说,一个月也只如同一瞬间,他并不在意。
山脉下方,是一条长河。
阿财看着茫茫的河水发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前行。
周怀轩背着手站在岸边,四处看了看。
不远处好像有船。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阿财也看见了那条船。
阿财往船那边爬去。
那船是一条渡船,不过上船是要钱的。
阿财躲在岸边的草丛里,看着行人一个个上了船。
它等了半天,终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跳到浅水里,哗啦哗啦拨着水,来到船舷边上,攀着挂在船舷上的绳子爬到船里面。
上了船就容易多了。
它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刺猬,只要躲在角落,没人会注意它。
不过……
“……喂!谁偷了老子的鸡腿?!老子好不容易才弄了只鸡,煮了吃了,特意留下鸡腿,打算晚上宵夜的,谁?!你他妈谁偷吃老子的鸡腿?!”船老大在船上破口大骂。
周怀轩负手站在一个船舱外面,看着滔滔的河水出神。
他背后的船舱里面,阿财坐在地上,两只前爪捧着一只小鸡腿,啃得正欢。
啃完鸡腿上的肉,它还窸窸窣窣爬出船舱,叼着鸡骨头扔到河水里面。
趴在船舷边上,小刺猬阿财愣愣地看着远方的河岸,像是在思索还有多远才能达到它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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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相逢
这条河并不算很宽,走了半天也就到了对岸。
阿财晚上吃得太饱,结果睡过劲了。
它醒来的时候,发现船刚刚又启航了。
没法子,它只好赶紧再一次跳到水里,小碎步踩着水,游上了岸。
来到对岸,抖了抖身上的水,它抬头看了看天,往草丛中钻了进去。
周怀轩沉默地跟在它身后,也往草丛中走去。
天黑了,阿财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窝在石头底下蜷了起来。
周怀轩就坐在大石头上面,抬头仰望星空。
算着日升日落,他在这里也有一个多月了。
愤怒的心情日渐沉默,但是怒火并未消亡,而是如同沉睡的火山一样,将满腹烈焰封存心间,只等有一日喷发出来,将是毁天灭地般轰轰烈烈……
第二天天亮了,太阳却没有出来,天上阴云密布,很快就要下雨的样子。
阿财这一次起得很早。
但是它没有爬多远,天上就下起了雨。
先只是小雨,但是没有多久,小雨变成了大雨,后来更是狂风大作,化作倾盆暴雨。
阿财开始还能不理会,继续埋头往前爬。
后来雨越下越大,它有些扛不住了,四处找地方要躲雨。
但是这个地方只有草地和树林,它找来找去,只找到一片大叶子。
阿财便往那叶子上一滚,用身上的刺将那大叶子扎起来,权当是雨伞遮在头上。继续埋头前行。
周怀轩跟在后面。无语地看了阿财一眼。
这里的雨对周怀轩并没有影响。但是却影响了阿财的行程。
但是阿财并没有因为雨大风大就停下来,它一直在努力前行,哪怕被狂风吹得不断后退,它也没有放弃。
不管被倒退多远,它都会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一步步继续往前爬。
因为天气不好,他们在这一片草丛和树林中走了四五天,才走了出去。来到第一个有人的市镇边上。
阿财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它吃得最饱的一顿,还是那一天在船上吃的鸡腿。
阿财蹲在一座宅子的院墙边上,呆呆地看着院子里转来转去的鸡鸭出神。
周怀轩抱着双臂靠在院墙上,等着阿财去找东西吃。——这小刺猬这么多年就没变过,一饿就发呆,一发呆就没好事……
很快,阿财的身影消失在院墙的狗洞里。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只猫突然从宅子里冲出来,嘴里不知叼着什么东西。
然后宅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声。
几条大狗从宅子里冲出来,追着那猫去了。
周怀轩斜睨着院门口。
果然没过多久。阿财叼着一条大鱼从院门口钻了出来。
靠坐在院墙边上,阿财将那条鱼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把鱼骨头放在人家院门口,才扭着胖胖的小身子爬走了。
周怀轩起身跟上,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婆子粗声吼叫的声音:“……老娘的鱼啊!这遭瘟的猫!天天偷鱼吃!下次撞在老娘手里,一定剥了你的皮!”
阿财似乎爬得更快了。
这之后,阿财似乎避开了有人的市镇,专门找荒郊野外的小路走。
只在很累的时候,找个土地庙睡一觉。
这一天,阿财刚找到一个土地庙歇下,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推门进来,发现了阿财。
“咦?这里有只小刺猬!”矮一些的少年惊讶地指着阿财说道。
高个儿少年探头看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不错,不错,刺猬虽小也是肉。——小弟,咱们今天可以打牙祭了!”说着,他扑了过来,拎着阿财背上的刺,将它提了起来。
阿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不是死了吧?”矮个少年挠了挠头,“死的刺猬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应该是才断气……”高个少年拿出一根绳子,将阿财的四条腿捆上,然后对矮个少年道:“你去打水,我来生火。等水烧开了,我就把这刺猬剥皮洗干净了。”
矮个少年点点头,拿着一个破铜盆就走了。
高个少年拎着阿财走到土地庙后面,将它放到一块青石板上,一边去找刀去了。
阿财趁着这个当口,蜷成一团从青石板上滚下来,用牙不断咬着腿上的绳子。
那绳子只是粗糙的草绳,并不算很结实,但是对于阿财来说,还是太粗了。
它咬得嘴角出血,四条腿也磨出血了,才将那粗糙的草绳咬开,自己一瘸一拐地赶紧爬开。
这一次受伤之后,阿财的行程就越发慢了。
一年之后,他们来到江南蒋州道。
阿财似乎生了病,蜷在一家大户人家的院墙边上,再也走不动路。
这一天,这家门前停下来几辆大车。
从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贵妇,带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墙角的阿财。
“娘,那边有只小刺猬。”那姑娘虽然才两三岁的样子,但是已经生得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
小姑娘的娘是个主母模样的妇人,她看了看阿财,顿生恻隐之心。
“嗯,让王婆把它抱回去吧。看样子是饿了。”那妇人说道。
这小姑娘十分高兴,兴高采烈地带着阿财进了她家的院子。
周怀轩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外面静静地等待。
阿财在这小姑娘家里受到极好的待遇。
好吃好喝的东西不用说,都给得足足的。
那小姑娘十分喜爱它,给它做了精致的小窝。让它跟她一起住。早上一起起身。一起吃饭,吃完饭,带着它出去逛,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是阿财只在这个家里待了三天,病好后,它便悄然离去。
那小姑娘这一天起来,在墙角的窝里没有看见心爱的小刺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周怀轩在这家宅子门口等了三天。终于等到阿财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你还真会找。”周怀轩悠悠地看了一眼这所宅子。
他在这里等了三天,已经知道这里不是别的人家,正是蒋贵妃的娘家。
阿财埋头继续前行。
从这以后,它更加谨慎,等闲不宿在有人家的地方,尽走小路和山路。
但是这么远的路,路上的人这么多,阿财终于还是着了道。
它落到一个猎人设的陷阱里,和山鸡、兔子、狐狸什么的窝在一起。
那猎人看见满坑的小动物,乐得合不拢嘴。
将它们一只只拎上来。装在一个个小笼子里,要拿到市集上卖。
周怀轩本来一直无动于衷。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对阿财有所改观。——这小刺猬也不容易……
那猎人来到市集,将自己捕到的山鸡、野兔、狐狸和刺猬都摆了出来。
一个个草编的笼子摆在他面前的地上,引来很多人围观。
“邬老三!这一次东西不少啊!”
“哈哈,好说好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叫邬老三的猎人豪爽地笑道,“要不要瞧瞧?”
“我看看。”那人在笼子前逡巡,“啧啧,东西不少,不过都太小了。”
“小怎么了?小才金贵!”邬老三不满地说道。
很快有人过来,将山鸡、野兔和狐狸都买走了,只剩下装有阿财的笼子。
阿财坐在笼子里,两只前爪巴着笼子,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笼子外面。
“这小刺猬真好玩!”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发现了阿财的笼子,呼朋引伴地跑过来。
几个半大小子围着阿财的笼子,仔细研究它抓着笼子的小爪子,还有它背上的刺。
“这刺好软啊!”
“是啊!这小刺猬好小,才生出来吧?”
这里的人好像没有见过这样小的刺猬。
“它的小爪子才米粒大,让我来掐一掐。”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伸出黑黑的两根手指,抓住阿财的两个前爪,使劲儿一捏!
阿财的一只前爪顿时被捏扁了,指甲盖儿都陷到肉里……
阿财发出低低的一声吼叫,冲这些孩子一呲牙。
“咦?!它还会呲牙!”那流着鼻涕的孩子根本不害怕,伸手就抓住了阿财露出来的小牙。
这整个是个熊孩子……
周围的大人看不下去了,一挥手拍走那熊孩子。
“滚滚滚!有你这样的吗?成日里偷鸡摸狗就算了,连小刺猬都欺负,你长大还有没有出息!”一个大人拎着那熊孩子的耳朵走了。
阿财黑豆似的眼睛里流出两滴晶莹的泪水,它用没有被捏扁的那只前爪死死抓着笼子,愣愣地看着远方。
周怀轩知道,那个方向是东方,是大祭司嘱咐阿财要去的地方……
天快黑的时候,还是没有人买阿财。
那猎人终于放弃了,打开笼子,将阿财放了出来。
“走吧走吧,以后别往山里钻了。看你也不像是野物。”那猎人挥挥手,将阿财放了。
阿财抖了抖身上的刺,回头看了看那猎人,又看了看前方的路,埋头继续前行。
这一次之后,它的路途就通畅多了。
……
周怀轩眼看他们越来越接近京城的方向,两年来脸上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意。
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这里两年了,也不知外面怎样了。
周怀轩跟着阿财走到一个树林中。
他知道,这个树林,就是王家村附近的那个树林。
盛思颜跟他说过,王毅兴就是在这里找到阿财,带回王家村送给她的。
没过多久,一个少年走入小树林,发现了阿财。
阿财没有抗拒,被那少年带入王家村。
周怀轩跟在他们后面,看见那少年进了一个院子。
“思颜,我找到一只小刺猬!你喜不喜欢?”那少年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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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第三世 (4K,求粉红票)
“是小刺猬吗?”一个软软糯糯的女童音传出来,“在哪里?让我摸摸……”
“别摸,小心它扎你。”
“咦,没事啊……刺软软的,不扎……”
周怀轩走到门口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他不想进去了,转身大步往王家村外走去。
他刚一走出王家村,就发现眼前的景物终于又变了。
高大的廊柱,描着龙凤的横梁,幽深的大屋,靠北墙放着一张嫣华锦丽的拔步床。
这是……内宫!
周怀轩一怔。
他下意识看了看窗外。
此时大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大殿内更是黑得不见五指。
不过周怀轩的眼力不同常人,这里纵然黑黢黢的,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床帐里有人在睡觉,偌大的殿堂内居然没有任何伺候的宫人。
外间倒是有宫女和内侍在值夜,不过一个个乜斜着脑袋,打盹打得如同鸡啄米。
周怀轩正要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大殿深处闪出一丝他熟悉的莹白浅紫的光芒。
周怀轩停住脚步,凝神细看。
光芒褪去,一个身穿黑衣,面蒙黑纱的人出现在大殿中央的屏风前面。
那人站定,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才往拔步床那边走去,停在床边的小桌旁边。
小桌上有一盏宫灯,还有一套上好的冰瓷茶具。
那人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瓶子里倒出两粒药,放到茶壶里面。再摇了摇。确信那药已经完全溶在茶水里。才躲到屏风后面。
没过多久,床帐撩开,一个男人坐了起来,取了床边小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皱眉道:“这茶水怎么变味了?”说着,将茶杯放了下来。没有再喝。
“隔夜茶本来就没什么好味道,就你爱喝。——什么时辰了?”床帐里传出一个女子娇嗔柔媚的声音。
“快天亮了。朕要走了。”那男人回身对那女人说笑两句,便起身穿衣。
那女人没有起身,只是半坐在床上,静静地凝视着那男人。
那男人没有回头,穿好衣裳,走到大殿一角,一伸手,推开一扇暗门,离开了这间宫殿。
躲在屏风后的那黑衣人人看见这一幕。用手猛地捂住蒙着面纱的嘴,然后蹑手蹑脚地后退。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周怀轩也极默然。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女人是太后,那自称“朕”的男人……大概不会是老皇帝。
天亮了,值夜的宫人下去歇息,换上白日里当值的宫人。
“郑大姑娘早。”
“早。你们别累着了,我带了紫金薄荷丹过来,你们每人去取一粒,可以祛暑解乏……”
“多谢郑大姑娘!”
“不谢。我来看看我师父给陛下煎的药好了没有。”
“刚好。奴婢正要给陛下端过去。”
“嗯,让我看看火候。你去找个食盒过来。”
周怀轩站在门口,看见一个清丽素雅的女子弯腰查看着药吊子。
她抬头,对着身旁的宫女好脾气地笑。——正是年轻时候的郑素馨。
周怀轩眯了眯眼,往旁边让开一步,看着那宫女将药放在托盘上,往陛下的宫里去了。
郑素馨进了太后的寝宫,笑着给太后请安。
两人没说几句话,宫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听见无数人奔跑的杂乱声音。
太后和郑素馨一起皱了皱眉。
“出了什么事?”太后不悦地问道。
刚才端药去皇帝那边的宫女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一头跪倒在地上,带着哭音道:“太后娘娘!陛下!陛下刚才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太后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会晕过去?快传太医!盛国公呢?!他不是今日要进宫给陛下请平安脉吗?”
那宫女哭着道:“盛国公正在陛下跟前呢。他给陛下吃了一碗药,喝完陛下就倒下了……”
“什么?!”太后勃然大怒,“哀家去看看!”
郑素馨跟在后面,低声劝太后:“太后娘娘莫慌,我师父医术高明,陛下一定会没事的。”
太后心急如焚,匆匆赶到夏明帝的寝宫,看见这里已经乱成一团,顿时沉下脸:“阮同,封了宫门。没有哀家的旨意,谁都不能进出!”
阮同是夏明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
太后一发话,他立刻有了主心骨,忙去带人封锁宫门。
太后沉着脸走过去,对跪在地上给夏明帝诊脉的盛老爷子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好好儿的,怎会生病?”
盛老爷子满脸不解,伏在地上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息怒,陛下的病情,老臣一时诊不出来……”
“诊不出来?!哀家可是听说,是你给皇帝吃了药,皇帝才晕倒的!你说,你给皇帝吃了什么药?!”
盛老爷子忙道:“就是寻常的补身药,并没有别的药,一直在吃的。”
“一直在吃的?”太后冷笑,“来人!把桐叶叫来!”
桐叶就是刚才给夏明帝煎药、端药过来的宫女。
桐叶被叫了过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太后指着她道:“把盛国公刚才给皇帝吃的药,也给桐叶吃一副!”
郑素馨一愣,低声道:“太后……”
太后便看着她道:“你是你师父的徒弟,你把你师父的药拿过来给她吃!”
郑素馨应了,从盛老爷子的药箱里拿出一副药,问盛老爷子:“师父。是不是这副?”
盛老爷子点点头。“就是这副。你再去煎一碗。”
郑素馨点点头。去殿旁煎药。
太后沉着脸,命人再去传别的太医。
她已经不信任盛老爷子了。
很快郑素馨的药煎好了,端过来给桐叶吃。
桐叶吃完药,没过多久,两眼往上一翻,也倒在地上。
这证明确实是盛国公的药有问题!
太后大怒起身,道:“传旨!将谋害皇帝的盛国公打入天牢!”
……
周怀轩闭了闭眼,淡淡摇头。一转身,发现自己踏进了一间熟悉的屋子。
极高的屋顶,画着五色莲瓣的藻井,雨过天青色的窗纸,灰蓝的被面,黄花梨的桌面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书……
这是他在神将府从出生一直住到十五岁的屋子。
周怀轩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已经大亮了。
“……大奶奶,奴婢昨儿看见大爷回来了。”
“大爷回来了?他怎地没有回家?”
“奴婢不知。”
周怀轩心里一动,明白过来。这是他五岁那年发生的事。
那一年,夏明帝突然病倒。成为“活死人”,盛家因为盛国公给陛下“吃错药”,全家被太后满门抄斩。
也是在那一年,他没有了盛老爷子给他治病,本来就时好时坏的病情更是急转直下。
……
“承宗,盛家全家都被抓入天牢,你不想法救救他们?”冯氏轻声问道。
“这是朝堂中事,你一个妇道人家,管这么多做什么?”周承宗不悦地拂袖而去。
周怀轩站在回廊后头,看见周承宗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离开了神将府。
周承宗虽然没有来见他,他却知道周承宗这时本应该在西北督战,却放下那边的事务,悄悄回到京城。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周大管事头一次面带惊惶之色,闯到神将府内院的松涛苑,在神将府众人吃晚饭的时候,顾不得让众人回避,对周老爷子焦急地道:“老爷,盛家满门三百余口,刚刚被太后下令问斩!”
“什么?!”周老爷子霍地起身,一向淡定超脱的面上终于显出凝重之色,“她怎么敢?!”一边说,一边已经跟周大管事匆匆走了出去。
周老爷子找了郑老爷子、吴老爷子三个人一起进宫,却已经迟了一步。
盛家三百余口已经倒在血泊中。
那一天,三位老爷子在宫里待到很晚。
太后最后同意将盛家人收殓,放到盛国公府,但是不许归葬,同时封锁整个府邸。
……
“我的儿,盛老爷子不在了,谁还能给你治病呢?”冯氏坐在五岁的周怀轩床前,暗暗饮泣。
五岁的孩童全身虚弱,甚至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伸出手,轻轻给冯氏擦拭着面上的泪水,努力对她微笑。
冯氏抱住他,哭成泪人。
“大嫂,别哭啊。哭有什么用?我跟你说,郑家大姑娘如今是盛老爷子唯一的关门弟子,太后娘娘面前的红人,不如请她来帮轩儿瞧一瞧?”吴三奶奶十分热心地推荐她娘家大嫂郑素馨。
冯氏一听,怔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咬牙道:“只要她能给我儿治病,让我做什么都行!”
郑素馨被请到神将府,来到周怀轩的病床前。她是带着她的妹妹郑想容一起过来的。
郑素馨甚至没有给周怀轩诊脉,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摇头道:“这孩子病入膏肓,我是没法子。”
郑想容不安地道:“大姊,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郑素馨摇头。
冯氏顿时崩溃地倒在椅子上,泣道:“怎会如此?盛老爷子在世的时候……”
“我师父在世的时候,也跟我说过神将府大公子的事。我师父说,这孩子,不过是在挣命罢了。你们可以不计任何代价用各种珍稀药物保着他,但是他的身子状况太差,不是用药能够补得起来的。”郑素馨带着怜悯说道,就差说让他们准备后事了……
冯氏越听越怒,站起来指着郑素馨道:“你走!你给我马上走!我儿以后生死有命,跟你无关!”
郑素馨带着奇异的脸色看着冯氏摇摇头,轻声道:“没用的。你不管怎么放狠话都没有用……这是注定的。”
就连盛老爷子唯一的关门弟子,代表了当时大夏皇朝医术最高明的郑素馨都说周怀轩的病治不好了,神将府上上下下彻底放弃了周怀轩,也放弃了嫡长房。
……
“秋娴,你有功夫就好好照顾这孩子。你们大房的事,就让越嬷嬷帮你们操持吧。这孩子可怜见的,他活不了多久了,唉,真是造孽啊。我们神将府这么多孩子,怎么就嫡长房的嫡长子出这种事?得这种病?”周老夫人满脸遗憾,对冯氏劝道。
冯氏默然地点点头,没有反驳,顺从地站在一旁,将五岁的孩子抱得紧紧的。
“这神将府内院的中馈,就让你三弟妹主持吧。她出身吴国公府,打理内院自然不在话下。”周老夫人慢条斯理说着,将神将府内院的对牌交到吴三奶奶手里。
“娘,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吴三奶奶喜笑颜开说道,又对冯氏道:“大嫂,你放心。等你的轩儿病好了,我就把这内院主持中馈的事儿交回给你。你怎么说,也是我们神将府的大奶奶……”
冯氏完全不在意谁管家。她的心分成两半,一半在孩子身上,一半在丈夫身上。
……
周怀轩从那时候就发誓,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活下去,他不能放弃……
那么多次,他的病情发作,全身痛得死去活来,不能自已,最后都靠着自己的毅力挺了过来。
只是他年岁越大,也意识到自己的身子真是已经药石罔灵了。
他的病情发作越来越频繁,发作之后晕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躺在自己的屋子里,听着小丫鬟在外面窃窃私语。
“今儿我听吴三奶奶说,大公子的寿材都备下了,还要叫裁缝进来做寿衣……”
“啊?真的吗?大公子……不会吧?我看他就是发病的时候挺可怕,平时挺好的啊?”
周怀轩在屋里苦笑。
他确实是快“不行”了。
曾经有人给他算命,说他活不过十八岁。
现在看来,他能活过十五岁就不错了。
他轻轻吁口气,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正午时分,他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声响。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黑衣,蒙着头脸的人掀开他的帐帘,问他:“周怀轩?”
他淡定地点点头,问道:“你是谁?”
那人桀桀一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说着,那人拿出一个巨大的黑布袋子,往他头上套去,将他打晕装在袋子里,从院子里冲了出去。
“来人啊!来人啊!大公子被掳走了!”
周怀轩的小丫鬟在门口看见,惊慌地大叫起来。
神将府很快军马齐出,由神将大人周承宗亲自带队,在京城到处搜寻他们家的大公子。
“神将大人!有人回报,那黑衣人出现在盛国公府门前!”
“去盛国公府!”周承宗一勒缰绳,往盛国公府那边疾奔而去。
※※※※※※※※※※※※※
第二更四千字。提醒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哦。o(n_n)o。
。(未完待续。。)
第286章 交心
为了找这个将他儿子掳走的贼人,周承宗已经在大夏京城里转了好几天了。
那贼人似乎故意在京城里转着圈子,一会儿南,一会儿东,好不容易才让他得到确切消息,原来是往北面的盛国公府去了!
“拦住他!拦住他!那人掳走了神将周府的大公子!——给我拦住他!”
盛国公府门前,有人摆着香案拜祭,也有人拎着香烛和自家做的小菜拜祭。
一个黑衣人被从人群中逼了出来,拔地而起,从跪拜着的人群中随意抓了一个小姑娘,腾云驾雾般飞上了盛国公府的院墙。
“娘!娘!娘你在哪里?!”小女孩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颜儿!颜儿!——求求大爷发发散心!小妇人只有这一个女儿,生下来就是瞎子,您不要抓她,要抓就抓我吧!”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妇人大惊,哭喊着追了过去。
那身穿黑衣头戴黑斗篷的人立在盛国公府的高墙之上,一手持剑,一手抓着小女孩,冷冷地站在那里,斜睨着下方。
周怀轩一怔。——那妇人居然是王氏,而那被黑衣人抓起来的小女孩,就是五岁的阿颜了!
他的眼睛越发明亮,心情渐渐高昂。
“贱人!你跑不了了!”周承宗骑着马,手拿长戬,缓缓走来。
“神将大人!是神将大人!”
周承宗对围观的人群微微点头,“这里危险,大家退下吧。”然后举起胳膊。“弓箭手。预备!”
无数穿着护心铁甲的兵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手里举着黑沉沉的弓弩,对准立在高墙上的黑衣人。
“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你把我儿子交出来,我饶你一命不死。”周承宗冷冷说道。他是大夏皇朝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后人,被黎民百姓尊称为“神将大人”。
那黑衣人桀桀怪笑道:“你做梦!”说着,一手将手里的剑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另一手挥舞着手里的小女孩,将自己全身护得严严实实。
周怀轩眸色渐深。心头又有着隐隐地怒气。
王氏大惊,忙过来给周承宗磕头:“大人!大人!莫要放箭啊!我女儿在他手里呢!”
周承宗没有说话,漠然看向高墙上站着的黑衣人。
一个兵士走过来,二话不说,一军棍下去,将王氏打得晕了过去。
“瞄准!”周承宗又要下令放箭。
“住手。”这一次,是站在香案前面的郑素馨发话了。
周承宗定定地看着郑素馨。
周怀轩一看见自己的爹的神色,就鄙夷地别过头,往盛国公府高墙上看过去。
果不其然,就这么会儿两人眉目传情的功夫。那黑衣人已经抓着阿颜逃走了!
周怀轩飞身跃起,跟了过去。
他的心怦怦直跳。仿佛正要一步步接近他一直揣摩的真相……
前面的黑衣人如同一只黑色蝙蝠,天黑之前终于出了北门。
大夏京城的南面是一片低矮的湿地,北门却是大山林立,树高草深。
周怀轩看着那黑衣人带着阿颜终于来到那个关着十五岁自己的破庙里。
“小子,接着!”
小女孩被从庙顶的破洞里扔了进去,落入那个十五岁少年温暖的怀里。
周怀轩透过破庙的窗子,看着五岁的阿颜。
肤色比隆冬的白雪还要白,头发比最黑的乌木还要黑,双唇如同玫瑰花瓣一样柔软,却又如同鲜血一般嫣红。
只是这一切加起来,都没有她灰蒙蒙如同蒙着阴霾的双眸更让人震撼。
他也看见了十五岁的自己……
他的耳朵里只能听见阿颜的声音。
“你是谁?”
“我叫盛思颜。你的声音真好听。名字也好听。——周怀轩?你是那个神将大人的儿子?”
“第一,那贼子把我抓来的时候,神将周大人正好追到神农府前面,我听见他说话了,让那贼子把他儿子交出来。第二,那贼子把我抓到他的贼窝了。第三,你说你姓周。终上所述,你就是神将周大人的儿子。”
……
这么小,就这样聪慧了。
周怀轩的唇边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笑意,寒冰似的脸上顿时有云破月来、春暖花开之感。
他一动不动站在破庙外头,看着里面的两个人说说笑笑,最后倦极入睡。
可是到了半夜,他看见自己的病又一次发作了。
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浑身上下抽搐起来。
这是他从娘胎里就带来的病,自从十年前盛老爷子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给他医治了。
他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抓着供桌的桌脚,痛得在地上翻滚抽搐,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
这一瞬间,周怀轩庆幸那时候的阿颜是看不见的。
“怀轩哥哥?怀轩哥哥?”他听见阿颜在破庙里惊慌地叫着他的名字。
一个小小的盲女在破庙里一边爬一边轻声唤道:“怀轩哥哥……怀轩哥哥……你在哪里?”她张着无神的灰色眸子,看向前方。
夜色很黑,本来破庙里漆黑一片。
恰好这时有一点点月色透过破庙头顶的洞照了进来。
月光照在盛思颜的小脸上,她的面容近乎透明,比月光还要皎洁。
“啊——!”十五岁的自己又一次低叫,双手死死抓住供桌的腿,全身不可遏止地抽搐起来。
盛思颜听到周怀轩那边的动静,忙向那边爬过去。
来到他身边,似乎感受到他的翻滚和抽搐,盛思颜的小手缓缓在痛不可仰的少年的脸上轻抚。
那少年的五官痛到扭曲。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窗外的周怀轩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脑海里像是罩着一层迷雾的东西慢慢被驱散了。
他看见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阿颜不假思索地将她的小手塞到十五岁少年的嘴里,制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窗外的周怀轩闭了闭眼。
往事如决堤的洪水般蜂拥而来,将他心底所有错过遗忘的地方填得满满的。
他终于记起来了,清清楚楚记起来所有的一切。
他甚至能想起来那满嘴的甜香,让他无法自拔……
就是在荒山破庙那一晚之后,他的病奇迹般好了起来。
他不再觉得疼痛,也不再虚弱,甚至连眼力和耳力都比一般人强很多。
结果在那之后。他却马上被黑衣人带到堕民聚居地,第一晚就喝了白婉的血,让他昏睡过去……
他醒来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彻底忘了在荒山的那一晚。
白婉说是她的血救了他。
不过他虽然记不起来到底是谁救了他,但是他很笃定,绝对不是白婉的血救了他。
因为白婉的血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股让他无法抗拒的甜香。
这也是后来,他虽然不记得是五岁的阿颜救了他,但是他记得她的味道。
那股让他永生难忘的味道……
周怀轩深吸一口气,突然发现嘴里又尝到那股让他无法抗拒的甜香。
他下意识一口咬住。大力吮吸起来。
……
他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十五岁的他的身体里面,回到了他咬破她小手的虎口。开始吮吸的时候?
周怀轩昏昏沉沉,牙关死死咬住那无上的美味,不肯放手。
直到一滴泪水落到他面上,如同油锅里滴下一滴泪水,灼热滚烫。
周怀轩猛地睁开眼睛。
触目便是阿颜怔忡的凤眸,惨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唇瓣。
周怀轩一怔。这不是五岁的阿颜,这是已经要满十五岁的阿颜!
他终于从紫琉璃的幻境中出来了!
周怀轩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又咬着阿颜的右手虎口处,那股源源不断的甜香就是从那里来的……
周怀轩忙松开嘴,低头看着那小手雪白的虎口处两个又清晰起来的牙印,跟他刚刚记忆中那个五岁盲女的小手重合起来。
他眉目肃然,长臂一伸,将怔怔看着他的盛思颜拥入怀里,紧紧抱着,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心中爱她至极。
低下头,他一手扶住她的后颈,一手托住她精致的下颌,颤抖着双唇,向她的唇瓣缓缓靠近、紧贴,吻住她发白的唇瓣,一遍遍,轻柔缓和,不知疲倦地来回吮吸亲吻。
盛思颜闭了闭眼,终于不用再强忍泪水,伸臂搂住周怀轩的脖颈,将自己柔顺地送了上去。
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到周怀轩脸上,流过两人交缠的唇齿,滴到大红牡丹锦的被面上。
有些腥,又有些咸,但是又有一股不可言喻的香甜。
“你……你……好了吧?”盛思颜断断续续问着,在他唇齿间辗转。
周怀轩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全身涨得厉害,不假思索地一转身,将盛思颜压在身下。
盛思颜一惊,忙攥住他的手,羞怯地道:“……不成,今天不成……”
周怀轩顿了顿,大手在她细弱如蒲柳的腰间徘徊,留恋不已。
他的头埋在她高耸的胸前,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淡淡地“嗯”了一声,放开盛思颜,坐了起来。
抬眸看见自己坐在清远堂卧房的床上,周怀轩喧嚣的身子才慢慢沉静下来。
他托起盛思颜的小手,看见那虎口上的牙印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了。
他低头,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问盛思颜:“我怎么啦?”
他这一次在紫琉璃幻境中的时候有些长,有些晕沉沉的不适应。
盛思颜被他揽在怀里,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勃勃的心跳,柔声道:“你昨儿晕在我床前的地上,我给你诊了脉,知道没有大碍,但是你老不醒过来也不是事,所以我……”话没说完,她抿嘴笑了笑。
周怀轩伸臂托入她的腋下,将她举高,和自己脸贴着脸,感受着她细腻柔顺到不可思议的肌肤,淡淡地道:“所以你就又把手伸到我嘴里了……”
为什么要说“又”?
盛思颜忍不住斜睨着他。——这厮是什么意思?
周怀轩看见盛思颜这幅样子,顿悟过来。——原来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从五岁那年她和他在荒山破庙里相遇,她就没有忘记过他吧……
周怀轩坚如磐石的心底陡然有一块地方无比柔软。
“……你不想看看我长得什么样吗?”周怀轩眯着双眸问道,说着,他执起她的手,往他面上抚去。
他执着她的小手,先顺着他的脖子来到他的下颌,继续往上摸,到他的下颌,再到高挺的鼻子,浓黑的长眉,幽深的双眸……
盛思颜呆呆地任周怀轩握住她的手,往他脸上摸去,心里浮起来的,是她五岁那一年,在荒山破庙第一次和周怀轩相遇时候的情形!
自己当时就是用这个由头,吃着他的“豆腐”!
他他他……他是想起来了吗?!
周怀轩看着她呆怔的样子,微微一笑,起身下床,从多宝阁的最上层拿出一个狭长的盒子。
来到床边,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支亮闪闪的金丝钻半月簪。——正是她那支掉到宫里寒潭里面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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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修理 (6K5,大章加更答谢粉红)
“我的簪子?!”盛思颜大喜扑过去,就着周怀轩的手细看。
周怀轩取出簪子,轻轻给她插在发髻之上。
盛思颜抚了抚头上的簪子,抬眸看着他,低声道:“……原来那天在宫里,是你救了我……”
周怀轩没有做声,只是俯身拥她入怀。
盛思颜知道周怀轩不是多话之人,但是这个时候,她还是想要他说些什么。
男人是视觉动物。女人是听觉动物。
“你会永远保护我吗?”盛思颜抓住他胸前衣襟,眼眸低垂,轻声问道。
“会。”
“无论我是谁,在哪里,做什么,你心里会只有我吗?”
“嗯。”
“如果我胖了,丑了,老了……”
周怀轩托起她的下颌,看着她莹澈的凤眸,缓慢而又坚定地道:“你为我而来,我只为你活。”
……
盛思颜心里一紧,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
像是吃了一个青涩的柠檬,酸涩得连骨头都软了,但是又在那股酸软中诞生无限甜意。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抱住周怀轩,泪如雨下。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她何德何能,却能有这样一个人用生命爱她!
周怀轩默默地抱了她一会儿,感觉到她平静下来了,才拿了块帕子给她拭泪。
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周怀轩的手顿了顿。
他能感受到从昨天到今天,她有多么的紧张和担心。
“没事了。”周怀轩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屋里扫过。落在旁边条案上的赤金罐子上。
过了一会儿,他将目光从赤金罐子上收回,又在屋里扫了一圈,“……阿财呢?”
他记得他进入紫琉璃幻境的时候,阿财也在旁边。
盛思颜将脑袋埋在他胸前,闷闷地道:“阿财也晕了。不过它醒的比你早,才刚进来看了看我,又回它窝里睡觉去了。”说完盛思颜再也忍不住。低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跟紫琉璃有关?”
周怀轩松了一口气,轻抚着盛思颜的发髻,“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我总觉得那东西有问题。”盛思颜闷闷地道,“这一次又让你和阿财晕了过去,我不想留它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东西被郑素馨珍而重之地藏在她的房里,想来对她是有大好处的。
对郑素馨有好处,对别人大概就是有坏处的。
盛思颜想得也很简单。
周怀轩失笑。
不过盛思颜想的倒是**不离十。
“交给我。”周怀轩走到条案边上,将那赤金罐子打开看了看。
里面的紫琉璃花苞居然又恢复了一些。
他不动声色盖上盖子,袖在袖袋里。“我出去一趟。”
盛思颜担心地道:“你不歇一歇吗?晕了快一天一夜了……”
周怀轩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没事。”
他现在一点不适都没有了。而且心里窝着一团火,不出去走走怎么行……
盛思颜跟着走出来,轻声道:“要吃晚饭了,你还回来吃吗?”
周怀轩回头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听见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回报:“大少奶奶,大奶奶遣了乐丹姐姐过来问大公子怎样了,还说老爷子刚刚回府。”
乐丹是她婆母冯氏的大丫鬟。
盛思颜愣了一下。
周老爷子出门有一阵子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回来了。
盛思颜想了想,道:“我去澜水院跟娘说一声吧。”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我让显白留下吧。”
这还是担心她呢……
盛思颜心里甜滋滋的,不过也不要把她想得太没用了。
“不用了,你出去还是带着显白比较好。我去娘那里你还有什么担心的?”盛思颜甜甜笑道。
莫说越嬷嬷一家人都被赶出去了,就算没有被赶出去,也不可能在她手里讨到好……
周怀轩想了想,“去了就马上回来。”不要在外面久待,应该没事。
盛思颜笑着跟他一起出去,在岔道口才分开。
周怀轩去二门,盛思颜去澜水院。
……
“轩儿没事了?”冯氏有些焦急地执了盛思颜的手问道。
盛思颜笑着安抚她:“娘,没事了。刚才乐丹姐姐也亲眼见了的。怀轩他刚去二门上,说有事。”
乐丹忙道:“是呢。奴婢刚才看见大公子神采奕奕,出二门去了。”
冯氏仔细打量盛思颜,见她一点勉强的神色都没有,眉梢眼角都是喜色,便明白周怀轩应该是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冯氏忍不住用帕子抹着泪,“轩儿的身子应该是好了吧?”
盛思颜看冯氏这个样子,知道她又想起了周怀轩小时候生病的情景。
盛思颜想了想,将盛七爷请出来安冯氏的心。
“娘,我爹说过,怀轩的病是真的好了,您别担心。他昨天……是太累了,前几天他一直在忙外面的事,一直歇在外书房呢。昨儿才回来……”盛思颜露出羞怯的样子。
而且她也没有说谎。
周怀轩前两天确实歇在外院的书房,昨天半夜才回来的。
看了盛思颜的神情,冯氏果然想“歪”了,心里更加高兴,握着盛思颜的手连声道:“娘省得!娘省得!来,娘让小厨房给你炖血燕吃。血燕补气血……”
盛思颜顿时囧了。
她现在完全不用装,脸都红得能透出血来。
……
周怀轩来到外院的书房,刚把装着紫琉璃的赤金罐子放回书架上。就听见书房的门被叩了几下。
周怀轩回头。看见是周大管事微笑着站在门口。
“大公子。”他微微颔首示意。
“何事?”周怀轩转身走到门口。
“老爷子回来了。请大公子去松云阁坐坐。”
松云阁是周老爷子在外院待的院子,有他的书房和棋室。
周怀轩想了想,点点头,跟着周大管事去了。
……
松云阁里,周老爷子又坐到了棋桌后面,一个人左右手对弈。
“唉,天下如棋局局新。老夫平生只求一败……”周老爷子一手捻着棋子,一手捋着长须。摇头喟叹。
周怀轩:“……”
他拒绝走过去,只在门口站定,也不说话。
周老爷子见他进来了,瞪了他一眼,“你站得那么远做什么?祖父难道会吃了你?——还不快坐过来!”
周怀轩摇摇头,“您说,我听。”
周老爷子棋桌对面的那个位置,以后休想让他再坐上去!
周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小子连祖父的帐都不买了啊!娶了媳妇,就不陪祖父下棋了?”
周怀轩当初为了让周老爷子答应他娶盛思颜。硬是陪周老爷子下了五盘让他永生难忘的棋!
周老爷子每当想到那五盘让周怀轩下得脸都紫了的棋,就忍不住要偷笑好久。
周怀轩不置可否。掸了掸衣袖,一副“你不说话我就走”的样子。
周老爷子只好悻悻地将手里的棋子放下,对周怀轩扬了扬下颌,“你杀了堕民公主白婉?——给我个理由。”
并没有一上来就责骂他为何杀了白婉,而只是要一个理由。
周怀轩设局杀白婉的时候,周老爷子并不在神将府。
但是周老爷子一回来,这事肯定就瞒不过他了。
周怀轩也没想过要瞒着周老爷子。
“因为她该死。”周怀轩淡淡地道,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周老爷子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起身拊掌大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不愧是我神将府的世子!就要有这样的气魄!——杀就杀了,废话什么?!谁有不满,让他们来找我老头子!”
周怀轩容色稍霁,欠了欠身。
周老爷子从棋桌后头走了出来,来到窗下的长榻上坐下,对周怀轩招手道:“现在可以过来了吧?”又对外面的周大管事道:“上两杯茶。”
周大管事亲自过来斟茶。
周怀轩不动声色走了过去,在周老爷子对面坐下,看了周老爷子一眼,淡淡问道:“您去西北堕民那里了?”
周老爷子这一趟出门,都快一个月了。
周老爷子呵呵笑道:“何以见得?”
周怀轩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因为他从周老爷子身上闻到一股味道,那是堕民神殿里的味道。
虽然极轻极淡,没有紫琉璃和阿财身上的那股气息浓郁。
周老爷子又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居然连祖父都诈!”
周怀轩唇角淡淡的微笑一闪而逝。
“是的,你祖父我确实是去了堕民的地方,还去了他们的神殿。啧啧,真是可惜,那么久远的屋子,居然被天火烧毁了。”周老爷子感慨说道。
“祖父跟堕民有旧?”周怀轩突然问道。
“啊?旧?什么旧?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周老爷子故意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
“能去堕民神殿,不是跟堕民有旧,不可能。”周怀轩没有推断,而是断然决断。
周老爷子看了周怀轩半天,才想起来他以前在堕民的地盘住了六七年,自然也是瞒不过他的。
“好吧,这件事不说了。祖父去西北,就是看看堕民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周老爷子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周怀轩不由自主想到他曾经在紫琉璃呈现的幻境里看见的一世。
在那一世,他十五岁就死了,四弟周怀礼是神将府的世子。
就是周怀礼,带兵亲自灭了堕民……
“神将府难道要真的与堕民为敌?”周怀轩淡淡问道。在他看来。这是件很蠢的事。
不说别的。就算他跟堕民没有丝毫的渊源。他也不会带兵去灭堕民……
周老爷子听了周怀轩的话,很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咦?你怎么这么问?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神将府,是以铲除堕民为己任吗?”
他们祖上曾经有一任神将大人,带兵出征西北堕民聚居地,最后死在西北,十万神将府大军全军覆没。
周怀轩看来周老爷子一眼,“是吗?”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
“难道不是?”周老爷子更感兴趣了。笑着看向周怀轩。
周怀轩敲了敲桌子,缓缓地道:“神将府因堕民而设。——堕民亡,神将府亡。”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神将府赫赫千年,拥兵自重,几乎有“次君”之称,凭什么?——不就是因为有堕民这个对大夏来说最大的威胁?!
周老爷子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
“您别否认。”周怀轩淡淡地道。
周老爷子终于长叹一声,对着东方拱了拱手,“我总算是不负祖宗重托。给我们神将府找到最合适的继承人。”
周怀轩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又放了下来。
“我去堕民那边看了看。他们的情形不算很好。”周老爷子轻声道,“自从大祭司死后,他们就群龙无首了。堕民公主白婉又被你杀了。”
周怀轩“嗯”了一声,“没事。”
“是没事。”周老爷子的脸色有些古怪,“我在堕民那里的时候,还见了从京城回去的雷执事,以及旁的一些人,这些人没一个跟我提起白婉被你所杀的事。”
顿了顿,又问周怀轩:“你是如何让雷执事他们不说话的?”
周怀轩摇摇头,“不关我事。”
人虽然是他杀的。但是对方说不说话,确实不关他事。
周老爷子问了半天,周怀轩都没有一句交代的话。
周老爷子不由气结,挥手道:“走吧走吧!以后这种事,别跟我说!我还想留着这把老骨头多下几盘棋呢!”
周怀轩起身就走。
……
回到自己的外书房,周怀轩径直去书架上找了几本册子细看。
过了一会儿,他把周显白叫了进来,“今年的军需用品,吴国公府送来没有?”
神将府军队和大夏军队的装备钱粮,兵士的给养,都是吴国公和兵部一起承办的,又因为吴国公和户部一起执掌天下钱粮,所以在承办军需问题上,又以吴国公府为主。
周显白想了想,“送来了,前些日子已经入库。”
“给我仔细查。”周怀轩阖上手里的册子,往面前的书案上一扔,往后靠在太师椅上,淡淡地道:“不仅查今年的,还有去年和前年,查三年的军需供应。”
周显白拱手行了军礼:“遵命!”
“我要吴国公府,至少脱层皮。”周怀轩看着周显白,淡淡地道。
周显白忙点头,将胸脯拍得山响:“大公子放心!让人脱皮这种事,小的最在行!”
周怀轩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
三天之后,周怀轩带着清点出来的东西,去了吴国公府。
“老爷,神将府的周大公子来访,要见老爷。”吴国公的管事忙去至乐堂回报。
“哦?是怀轩?”吴老爷子手里把玩着两个铁球,“让他进来吧。”
吴家的管事恭恭敬敬将周怀轩一行人迎了进来。
“大侄子啊,过来坐!过来坐!”吴老爷子笑呵呵地起身招呼。
周怀轩微微欠身,并没有走过来坐下。
周显白手里拿着一沓账册走过来,对着吴老爷子道:“吴国公,这是贵府上给神将府这三年来的军需供应。我们清点之后,发现有不少短缺,和以次充好的地方。”
吴老爷子一愣,“不会吧?你们神将府的东西,我一直是命人供给最好的装备和给养。”意思就是,比朝廷的还要好。
周显白怪叫一声。“哎哟喂!吴国公您可别这样说!这话要传出去。可是要坑死我们神将府了!——比朝廷的装备还要好。您是有多恨我们神将府啊?”
吴老爷子被周显白的话说得老脸通红,忙陪笑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是我说错话了。我供给神将府的,是跟供给朝廷的一样好,一样好,不分彼此……啊哈哈哈哈……”
周怀轩点点头。“既然有吴国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显白,把账册给吴国公。”又对吴老爷子道:“差数和以次充好的地方,补齐就行。”
吴老爷子接过账册,随便翻了翻,顿时脸都憋红了。
“你不是吧?!要补这么多银子?!”吴国公大叫。
“不赔也行。”周怀轩命周显白收回账册,“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大理寺和陛下。让他们定夺。”
吴老爷子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踌躇半晌。他说道:“……这也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派人去查一查。今年的也就算了。可是去年和前年的东西也拿来说,是不是太过份了?”
“过份?”周显白怪叫,“您要不信,您亲自去我们神将府的库房去看!老实跟您说,查出来的这些,都是封在库里,还没有动过的。有你们吴国公府的大印在上头,如何做得假?至于那些用了的,如果有短缺,或者以次充好,我们大公子大人有大量,已经表示不计较了。”
言罢叉腰乜斜着眼睛看着吴国公。
意思是我们都放你们一马了,你们还不识相!
吴国公也知道,周怀轩敢带着这些东西到吴国公府质询,甚至敢把这些东西交给大理寺和陛下,一定是早做了万全的准备。
而且神将府有周老爷子坐镇,应该不会有意讹他……
当然,吴国公底气不太足的重要原因,是他想起来,这三年神将府的军需供应,都是他不成器的大儿子吴长阁一手操办的。
对这个儿子,吴老爷子到现在才真正痛心疾首地放弃了。
吴长阁这人办事很不牢靠。
以前事事靠他妻子郑素馨。
而郑素馨又是看上去贤良淑德,其实胆子比天还大的女子……
吴老爷子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这夫妇俩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手脚。
……
周怀轩带着人走后,吴老爷子就把吴长阁叫了过来,同时让人把这三年来他们供给神将府军需的账本拿过来看。
吴老爷子是做帐的老手,一看之下,顿时气得手脚冰凉。
“这个不孝子果然是油锅里的钱也捞出来花!”吴老爷子气得将桌上的账本全往地上一推,“给我把长阁抓过来!”
他不用去神将府再查看了,单看自己这边的账本,他就看得出来这三年供给神将府的东西,确实有问题!
虽然不算是大问题,但是人家不追究,是情份。追究了,是道理。
总是他们不在理。
“你这个不孝子!看看你做得好事!”吴老爷子气愤地挥手,“给我把他绑起来,先打十大板!”
吴长阁愣了一下,就被吴老爷子的管事摁在板凳上,抡了板子打得他哭爹喊娘。
“你还敢叫屈!这样大的事,你们也敢做!别以为做得巧妙!——我跟你说,小聪明要不得,贪小便宜吃大亏,你怎么就是不听?!”吴老爷子恨恨地指着账本骂了吴长阁一通。
吴长阁才知道是那批军需出了事,但还是嘴硬道:“神将府故意找茬而已!爹,素馨早说过,神将府不会长久的,让咱们……”
“还敢说?!”吴老爷子大怒,“给我堵了嘴再狠狠地打!”说着,拂袖而走,给神将府准备数额巨大的赔偿费去了。
吴老爷子走后,那些管事不敢再真的打吴长阁,意思两下就把他放了。
吴长阁并没有被打重,但是他觉得很丢人,也不想回内院,一个人离开吴国公府,去京城有名的四喜楼吃闷酒。
“咦,这不是吴大爷?您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吃酒?”几个跟吴长阁相熟的豪门公子正好从楼上的雅间下来,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楼下靠窗的地方自斟自饮。
吴长阁哼了一声,道:“我现在有空的很!”
那几个公子哥儿笑着坐了下来,“吴大爷,我们来陪您喝几杯!”
喝了几杯之后,一个公子就道:“吴大爷,听说您刚刚休了妻,我想给您保个媒。”
吴国公府嫡长子的妻子,这个位置可是不少人觊觎。
而且吴长阁本人生得也是一等一的俊俏。
“保个屁媒!”吴长阁呸了他一口,“能有我妻子郑素馨那样好吗?她就是太善良,太大度,才被人欺到头上也不敢还嘴。我……我们吴家……实在欠她太多……”
郑素馨被送走了,吴长阁才又念起她的好。
“不是吧?不是听说郑大奶奶忤逆尊长?你还念着她的好?”那几个公子哥儿不信地摇头,觉得吴长阁是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
在二楼雅间闲坐的周怀轩听了吴长阁的话,手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他唰地一下子起身,走了出来,背着手盯着楼下吴长阁那边的座位,对周显白使了个眼色。
周显白会意,飞身从二楼跃下,来到吴长阁桌前,叫了他一声:“吴长阁!”然后揪起他的衣领,往他脸上一拳狠狠揍过去,打得吴长阁鼻歪嘴斜,鼻血长流,顿时如同杀猪般狂叫起来!
“郑素馨善良?——她把她妹妹害得生不如死,挫骨扬灰,这叫善良的话,我显白不知道什么是狠毒!”周显白大声说着,一边数落,一边左右开弓,抽着吴长阁的耳光。
“郑素馨大气?——就因为她看上的男人看不上她,她就能挖苦心思害别人,而且害了自己师父满门三百多口性命!这样的人,根本是死有余辜!”
“再让我听见你这样说,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直到打死为止!”周显白撂下狠话。
周怀轩这才从二楼下来,丰神如玉,目不斜视地从被打得像条狗一样的吴长阁身边走了过去。
“吴大爷,我劝你也不要在外人面前装情圣了。——真是何苦?”周显白讥诮说道,“你在家里的妾侍就不说了,你养的外室,生的儿子,这会子应该已经去拜访你念念不忘的下堂妻郑大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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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掰折 (4K5,第一更求粉)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外室?!——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有外室?!”吴长阁听了周显白的话浑身一震,猛地清醒过来。
他喝得醉醺醺的,被周显白突然一顿暴打,一时晕了头,被打得满脸青紫,鼻血长流,一点都没有“京城第一美男”的风范了。
现在打得吐了血,又把刚才喝的酒,吃的东西吐了出来,整个人才算是回过味来。
“你……你大胆!一个贱籍出身的小厮,也敢打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吴长阁看清是周显白,认出他是周怀轩的小厮,不由又恼又恨,胆子也大起来了,指着周显白的鼻子骂。
周显白一把抓住吴长阁指着他鼻子骂的手指,握紧了往后狠狠一折。
啪嗒!
吴长阁的食指被折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往手背斜斜歪过去。
“啊——!”吴长阁的惨叫声比刚才高了十倍,简直是响彻云霄。
喧嚣的四喜楼一下子安静下来。
食客和四喜楼的掌柜、跑堂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高门子弟的内讧,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架。
当然,周怀轩出行,身边神将府的明卫暗卫总是不少。
有这些人在人群中有意无意的阻挡,旁边的人纵然有心解围,也是无力出手。
吴长阁左手捧着自己被掰折了食指的右手,惨叫连连。
十指连心,周显白这一下子比刚才抽他脸疼多了。
吴国公府的侍卫和随从好不容易才挤了过来,看着他们家大爷的惨样儿。顿时都怒了。
“喂。你这小子胆子不小啊!”吴长阁的侍卫头儿阴测测地说道。“仗势欺人是吧?一个仆役也敢打我们吴国公府的大爷!哼,我看你们神将府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周显白拍了拍手,往后退了一步,道:“我虽然是下人,但不是吴国公府的下人。——你管得着吗?”
“哼!你这样无礼的下人,我们吴国公府你怎么进得去?也只有那种粗人扎堆的地方,才有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小杂种!”吴长阁身边的小厮跟着出来骂架。
这一次根本不需要周怀轩吩咐,周显白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吴长阁小厮的衣襟,单手支起,往上一拎,那小厮就被凌空提溜起来,两条腿哆嗦着直打晃。
“小吴子,你现在骂我,是你根本不认得我周显白是什么人!如果你认得我,你就该想打我了!你要知道我这种人向来是动手不动口!——你骂我一句,我割你一刀!”周显白说着,手掌一翻。手里不知什么出现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众人面前寒光一闪。
“你别乱来!”吴国公府侍卫和随从顿时吓得腿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吴长阁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握着被掰折的手指大叫:“给我拿下他!一个贱籍胚子,也敢打我?!不送你去大理寺脱层皮,我就不姓吴!”
吴长阁本来就对神将府有心结。
因了郑素馨的原因,神将府的神将大人周承宗简直是吴长阁的眼中钉、肉中刺……
周显白却看也不看他,手起刀落,已经在吴长阁小厮的脸上拉开一条血口子。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流血了!”那小厮只觉得一阵冰凉的刀锋从自己脸上划过,用手一抹,满脸是血,也跟着杀猪般狂叫起来。
“这就叫杀人?”周显白嗤笑一声,松开手,将那小厮扔在地上,摇摇头,“真是没见过世面。杀人哪有这么容易?在脸上划个口子就叫杀人?!——一刀捅到你心窝子里就是杀猪了……”
那小厮不敢再骂了,忙从地上爬起来,躲到吴长阁身后。
吴长阁冷笑道:“给我报官!我现在就要送这个目无主子的贱人胚子坐大牢!”
啪!
突然众人面前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道蓝色光影飘了过来,然后又很快地移开。
吴长阁脸上又挨了重重一下,整个脸都被打得歪了半边,脖子更是往后一扭,硬是转不过来了。
吴国公府的侍卫头子看得清清楚楚,是周怀轩身后一个穿蓝色衣衫的侍卫出的手!
身影飘忽,形同鬼魅,那实力根本是在分分钟教他们如何做人……
周怀轩依然闲闲地站在那里,这时才淡淡开口,道:“显白是我神将府的副将,不是仆役。”
虽然周显白是周怀轩的小厮,但他早就入了军籍,是神将府的副将,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他跟着周怀轩,是他愿意跟着,不是因为他是周家的家生子仆役。
吴长阁心里一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周怀轩身后的蓝衣护卫跟着沉声道:“显白大人是五品武将,请问吴长阁大爷是几品?”
吴长阁脸上一红。
因他的脖子被那蓝衣侍卫一巴掌打得跟落了枕一样,歪过去根本正不过来,他只好斜过来身子,才能用正眼看着周怀轩这边,恼道:“我是吴国公府的……嫡长子!”
吴长阁本来要说自己是吴国公府的世子,但是话都嘴边上,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被削去了世子的位置。
如今他们吴国公府的世子,是他二弟吴长风!
“嫡长子有什么了不起吗?请问吴国公府的嫡长子是几品?”那蓝衣侍卫不依不饶地问道。
吴长阁的侍卫头子听着话头不对。
才刚他们也想着周显白是周怀轩的小厮,就是一仆役贱籍。
看他打他们家的大爷打得挺欢实,但是根本站不住理儿。
吴长阁一状告到大理寺,周显白再有神将府庇佑。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是他们唯独忘了。周显白也是神将府的副将!——那可是朝廷命官的级别。
大夏皇朝里面。贱籍之人纵然脱籍成为良民,做文官还是不太容易,但是做武将就毫无问题。
“呵呵,傻了吧?你小爷我有做过顾头不顾尾的事吗?我敢打你,就表示我确实能打你。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不拉几的,不能娶的人也敢娶?不能骂的人也乱骂?——切,你是嫡长子了不起?我也是我娘的嫡……幼子!咱们扯平!我还是官儿呢。你算个鸟儿?你骂我,就是以下欺上,我打死你吴国公府都不敢跟我仗腰子!”周显白知道周怀轩对吴国公府窝着火,所以怎么能下吴国公府的面子他就怎么来。
吴长阁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众人正在僵持间,一个婆子拼命挤了进来,对吴长阁福身行礼道:“大爷,您快去看看!二奶奶带着官哥儿去大奶奶那边的院子了。奴婢拉都拉不住……”
“什么?真的去了?!”吴长阁浑身一震。
那婆子嘴里的“二奶奶”就是他的外室琴姨娘,她喜欢人家叫她“二奶奶”。不喜人叫她姨娘。
而“大奶奶”,就是郑素馨了。
虽然郑素馨被休了。但是因为她病重,而且她娘家郑国公府也对她置若罔闻,吴老爷子就让她还是住在吴家的别院里。
吴长阁身边的人还是习惯把郑素馨叫“大奶奶”。
“走!”吴长阁一挥手,匆匆上了马,带着自己人飞快离去。
周显白拍了拍手,笑嘻嘻地道:“大公子,咱们也走吧。”
周怀轩翻身上马,带着神将府众人也离开了四喜楼。
……
郑素馨所在的吴家别院在大夏京城的西南面。
院子不小,但是里面住的人不多,下人更不能跟吴国公府比。
吴长阁赶到的时候,还没有走到郑素馨住的屋子,就听见琴姨娘清脆的声音。
“大奶奶,我是心好,才叫你一声大奶奶,其实这屋里谁不知道,你已经被大爷休了!”琴姨娘的声音里带着股忍不住的笑意。
郑素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能怒视着这个妖媚的女子在她面前冷嘲热讽。
她这两天好多了,眼睛能看见了,耳朵也能听见了,也不憔悴黄瘦,而是渐渐恢复了白皙粉嫩的样子。
虽然还是不能动,但是比前些日子已经是天壤地别。
但是她没想到,好了一些之后,却更加难受了。
比如她还要面对这个站在她面前的贱人!
“大奶奶,当年我是大爷的大丫鬟,本是做了通房。就因为你一句话,大爷不得不把我送出吴国公府。”琴姨娘的年纪其实比郑素馨还大一岁,但是她这些年在外头明显养尊处优,过得不差,甚至比郑素馨保养得还好一些。
郑素馨只想冷笑。她是要进门做正室,怎么可能容许一个从小有情份的通房在屋里?!
“不过呢,你也太小看男人了。虽然大爷把我送出去了,最后还是舍不得我,将我养在外头。这些年我也想开了,女人嘛,有银子,有儿子,还怕过得不好?你在吴国公府一手遮天,心里想的都是大事,怎么还会想到我这种人呢?”琴姨娘掩袖轻笑,“喏,这是我儿子官哥儿,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说着,把她的儿子拉过来让郑素馨看。
那少年跟吴长阁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不用验任何东西,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出吴长阁跟他的父子关系。
郑素馨愣住了。
她原以为这女人是故意上门来羞辱她,没想到她还真的是被吴长阁包|养在外头做了外室?!
郑素馨气得全身抽搐起来,嘴角扭曲得厉害。
她恍然想到,这少年出生的那一年,正是她忙着她妹妹郑想容生孩子的那一年……
那时候,她真是太忙了。
“唉,实话跟你说,我儿子出生后,大爷本来是打算让我和孩子回吴国公府认祖归宗的。结果就在那一年,你女儿的痴傻和瞎眼突然好了。还成了什么劳什子的‘重瞳’圣人!大爷马上改了主意。不想再让我们回去了。若不是你们母女从中作梗。我们母子早就回到吴国公府了!”琴姨娘不无遗憾地说道。
郑素馨的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想要这女子闭嘴。
琴姨娘嗤笑一声,纤纤玉指指着床上的郑素馨道:“瞧你这样子,是遭报应了吧?——我早说过,一个人的心不能太独。你凡事不给别人留余地,只能自己活,不让别人活,一定会有报应的!”
“闭嘴!”吴长阁终于虎着脸走了进来。呵止琴姨娘。
琴姨娘一见吴长阁进来了,脸上一红,忙将自己儿子一拉,往旁边退了一步。
“爹!”琴姨娘的儿子官哥儿却挣脱她的手,欣喜地迎了上去,“您的脖子怎么啦?”
吴长阁扭着脖子,只能侧着身子站在屋子中央,将受了伤的手藏在袖子里。
他本来要对琴姨娘发火的,但是看见儿子欣喜孺慕的模样儿,火气又下去了。只是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没事到这里来做什么?”
郑素馨哀怨地看着吴长阁。像是在责问他怎么敢瞒着她在外面养外室,生儿子?!
吴长阁别过头,避开郑素馨的眼睛,讪讪地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是没法子。”
郑素馨闭了闭眼,心底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全数涌上头顶。
她白皙的面容霎时变成猪肝色,紫红得吓人。
琴姨娘还要往郑素馨心里扎刀子,“就是啊大奶奶,你别忘了,我们大爷是嫡长子,就是你一直掐着大爷,不让纳妾,大爷就一直没有儿子。如今因为你,把大爷的世子位置也弄掉了。若我是你啊,早一索子吊死了,又或是一刀抹了脖子,才不会恬不知耻、死皮赖脸地还要活在这个世上丢人现眼……”
郑素馨气得在床上翻滚着,最后居然一下子坐了起来,瞪着琴姨娘,发出一个含糊不清地“滚”字。
琴姨娘撇了撇嘴,对自己的儿子道:“官哥儿,咱们回去吧。”
官哥儿看了看吴长阁,又叫了一声“爹”,然后道:“您跟我们回去吗?”
吴长阁本来是想来安慰郑素馨的,但是琴姨娘这几句话恰到好处地说到他心口去了。
想到自己再不是吴国公府的世子,前途尽毁,他对郑素馨的心真正淡了下来。
“爹陪你们回去。过两天,爹跟你祖父说了,就让你们母子回吴国公府上族谱。”吴长阁下了决心说道。
郑素馨听了,心如刀绞,两眼往上一插,终于直挺挺地又躺回床上,彻底气晕过去。
……
吴长阁跟琴姨娘和官哥儿一家三口离开了吴国公府的别院,回他们的外宅去了。
周怀轩带着神将府的人骑着马从街角转了过来,站在长街尽头,眯着眼睛远远地打量吴国公府的这个别院。
“大公子,这里的图则已经绘好了。”周显白悄悄地道。
周怀轩点点头,勒着缰绳驱马调头,然后又回首看了一眼暮色中的吴家别院,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这别院虽然人不多,但是吴国公府的产业,明里暗里的护卫还是不少的。
……
天色渐暗,周怀轩骑在马上,轻袍缓带,面色沉静。
长街上回荡着“得得儿”的马蹄声,一路往神将府行去。
暮色中,沿街上的小楼里,有人正默默地看着周怀轩一行人。
“……这就是周怀轩?”
“正是。”
“他真的能打得过白婉?”
“白婉是他亲手擒下,一刀斩杀。”
“当年他在我们那里养病的时候,好像连执事他们都打不过吧?”
“确实。当初在我们那里,他虽然跟普通人比算是力气大的,但是跟我们堕民远远不能比。”
“这就奇了。喝了白婉的血,还能违抗她的命令,甚至斩杀她。——这个人,确实有问题。”
“大长老说得是。”那人身后的人一齐躬身行礼。
“晚上都去神将府走一遭吧。”大长老回身,看着屋里的人凝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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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逼退 (5K5,万字更新求粉红)
周怀轩回到神将府的时候,天色已晚,暮云四合。
淡紫色的晚霞映照在神将府传承千年的重檐飞顶上,庄严又肃穆。
“啊!这是有紫气东来之兆啊!——了不得!了不得!真正了不得!”
一个光头行脚僧人站在神将府对面街上,摇头晃脑地说道。
周怀轩一行人刚刚骑马过来,闻言眼神一凝,看了看周显白。
周显白忙凑了过去。
周怀轩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周显白连连点头,然后下马来到那个行脚僧人跟前,指着天边淡紫色的雾霭,皮笑肉不笑地道:“紫气东来?你分得清东南西北吗?——那是晚霞,明明是从西面儿来的,你胡扯什么紫气东来?是不是还要来一句‘王上加白’啊老兄?你要陷害我们神将府也不要用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招数好不好?!”
那僧人一愣,眼神闪烁着看向别处,嘀咕道:“……明明就是……”
“是你个头!”周显白出手,在那行脚僧人的光头上敲了一记,“跟我走!——否则你就去西天见你的佛祖!”说着,周显白又靠近他,将他的胳膊拧住了往后一折,在他耳边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惹恼了我们,将你们后面的人连根拔起,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那行脚僧人打了个寒战,胳膊被周显白拧得快要断掉了,只好战战兢兢地道:“但凭大爷吩咐……”
“识相就好。”周显白拽着这行脚僧人的胳膊。拖入一旁的小巷子。
过了一会儿。周显白一个人从那小巷子里出来。对周怀轩打了个手势。
周怀轩便明白那人已经处置了。
在神将府门口说什么“紫气东来”,这明摆着是在皇帝面前给神将府上眼药!
“你去,也找个人扮和尚,去赵侯府,吴国公府,郑国公府,再去叔王府和昭王府。在每个地儿,都要说一句‘紫气东来’。在两个王府前面。还要加一句‘王上加白’……”周怀轩对周显白耳语道。
嚓!这种“全面栽赃搅浑水”的手法也忒狠了!
这样一来,那个想指着“紫气东来”给神将府添堵的幕后指使人可是要傻眼了。
瞧这倒打一耙,把京城的三大国公府、两大王府,还有太后娘家的赵侯府都扯上了,看你们谁还敢给神将府扣帽子!
周显白高高兴兴带着自己人去了。
他躲在暗处,看着自家的“和尚”在赵侯府前摇头晃脑念叨着“紫气东来”,还自动加一句“贵不可言”,还担心别人听不到似的,说得越来越大声,直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赵侯府前仰头看“紫气”,那“和尚”才悄悄溜走了
然后是吴国公府、郑国公府。叔王府和昭王府,都享受了同样的“紫气东来”的待遇,包括俩王府前还有“王上加白”的特权。
宫里的夏启帝刚听说神将府前“紫气东来”,本来气得直哆嗦。
但是当他接连听到回报,说赵侯府、吴国公府、郑国公府,还有叔王府、昭王府都有“紫气东来”,而且后俩王府还有“王上加白”的时候,顿时释然了,对身边的内侍笑着打趣道:“看来咱们大夏京城确实是块风水宝地。瞧这紫气,简直是东南西北中到处都是!”
内侍跟着陪笑道:“陛下圣言。这京城,确实是风水宝地。最重的紫气,就在咱们京城正中的宫里头!”
夏启帝满意地点点头,一笑置之。
赵侯府是夏启帝母后,也就是以前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娘家。
而当年的太后,已经晋升为太皇太后,且太皇太后的娘家昌远侯府,早已经被夺爵铲除了。
赵侯爷以前并没有封侯。
他是在夏明帝死后,他的外甥夏启帝登基为帝,才作为太后娘家被封爵的。
……
周显白在外面转了一圈,将“脏水”泼得到处都是,才高高兴兴回了神将府。
周怀轩此时已经在周老爷子的松涛苑说着这件事。
“……所以你派人去四处搅混水。要紫气,大家都紫气,看看谁先扛不住了。”周老爷子莞尔,对周怀轩赞赏地点点头。
出手很快,而且有急智。
不然让那些人将舆论造出来,迟早会让皇室对神将府心生隔阂。
“先前那个行脚僧人,你如何处置的?”
“显白送他去西天见佛祖了。”周怀轩淡淡地道。
在神将府前这样大言不惭,只要他一个人的命,不连坐别人已经是轻了的。
因为那行脚僧人一句话,很可能就会让神将府数百族人,数十万军士,全部死于非命!
“老爷,要出去吃晚饭吗?”周大管事在门口低声回道。
周老爷子点点头,对周怀轩道:“自从我回来之后,你还没有带你媳妇来松涛苑吃过晚饭。”
周怀轩面不改色地道:“我身子不舒服。”
他不来松涛苑吃饭,盛思颜就不用来。这也是神将府的规矩。
周老爷子知道周怀轩还在生周老夫人的气。
因那次周老夫人故意将盛七爷叫来羞辱了一顿,周怀轩这是给他媳妇出气呢……
“你这孩子!还跟我老头子计较这些!”周老爷子笑着站起来,“你祖母就是这性子。你也知道的,妇道人家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周怀轩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保持沉默。
“好了,你跟周管事去外院一趟。我这一次出去,带了点东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周老爷子想了想。先把周怀轩支走了。
周怀轩应了。跟周大管事去外院查验周老爷子带回来的东西。
这边周老爷子就命人将盛思颜叫了过来。
“祖父。”盛思颜笑着给周老爷子行了礼。过来站定,“早听说您回来了,但是您不传话,我也不敢冒昧过来。”
“嗐,这么客气做什么?”周老爷子哈哈一笑,“过来坐。”又吩咐外面的人,“上茶。”
外面伺候的婆子送了两杯茶进来。
周老爷子跟盛思颜说了几句话,见她年纪虽小。说话行事却有滴水不漏的感觉,跟她的年岁不太符合,不知怎地,心里有些不喜。
不过想到怀轩对这个媳妇的看重,周老爷子决定还是再给她一次机会。
俗话说,棋品如人品。
周老爷子深信,从下棋的风格中,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品行。
是大气还是斤斤计较,是阴狠还是果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周老爷子自负“棋艺无双”。对此以棋观人之术颇为自得。
“思颜啊,会下棋吗?”周老爷子笑眯眯地问道。
“会一点。”盛思颜笑了笑。
她以前看过几本棋谱。以她过目不忘的本事,下两盘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盛思颜也颇为自信。
“那好。晚饭还没有好。正好陪祖父下盘棋吧。”周老爷子说着,命人拿来棋盘,就摆在小会客厅的四方桌上。
盛思颜应了,坐到了周老爷子棋桌对面的椅子上。
周老爷子执黑,盛思颜执白,两个人摆好架势,开始下棋。
盛思颜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棋谱,随便落了一子。
周老爷子愣了,狐疑地看了看她,也跟着落了一子。
周老爷子这一子的位置,跟盛思颜见过的棋谱上完全不同,一下子就把盛思颜的思路打乱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围棋居然是看起来容易下起来难!
几番绞尽脑汁之后,盛思颜的第一盘棋还是以几乎全军覆没的结局惨淡收场。
这盘棋下完,盛思颜的脸都白了,一双凤眸里好几次几乎盈盈落泪。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输这么惨……
她是尽了全力的。
周老爷子却是说不出的心头大畅。
只觉得自从他会下棋以来,以今天赢得最为畅快淋漓!
他跟别人也下过棋,也赢过很多次,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那些人并没有尽全力跟他下,纵然是赢了,他也有些胜之不武的感觉,因此心里总是很不爽。
但是这一次跟盛思颜下棋,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姑娘真是尽了全力,不断悔棋,不断改路,却依然左支右绌,被自己杀得落花流水!
看着盛思颜在棋盘上的表现,周老爷子恍然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下子就对她亲近起来。
再看盛思颜,周老爷子就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先前对盛思颜的一点淡淡的疑惑和不满完全烟消云散。
有这样棋品的姑娘,一定是千载难逢的好姑娘!
于是在心里连连夸赞轩儿有眼光!
挑的这媳妇出身不用说,长相不用说,性子也不用说,最重要的,是这一手棋艺,实在是太对周老爷子胃口了!
这样的孙媳妇,恐怕全大夏仅此一家,绝无分号!
周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盛思颜,连声对外面吩咐道:“把库房的紫雪参全给大少奶奶的清远堂送去。可怜见的,这孩子跟我下棋,伤了神了……”
盛思颜苦笑着道:“不用了,祖父。”想了想,又道:“祖父,我棋艺太差了,以后您还是找别人下吧。我不想让您老败兴……”
“没有没有!你这棋艺其实挺好!真的,好得不得了,可别妄自菲薄。虽然比祖父我是差一点点,但是你祖父我的棋艺是平生但求一败,你比不上也是正常的。但是就你的年纪来说,你的棋艺已经很不错了。以后有空来跟祖父切磋切磋,你的棋艺肯定涨得更快!”周老爷子循循善诱,笑得跟只老狐狸一样。
盛思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周怀轩也回来了。
一进这屋子。看见盛思颜在跟周老爷子说话。不由看了周老爷子一眼。
周老爷子笑眯眯地道:“没事了,没事了。今儿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回去吃晚饭吧。”顿了顿,又道:“思颜今日跟我下棋伤了神,我已经命人把库房里所有的紫雪参给清远堂送去了。你记得让小厨房给她多做些药膳吃吃。”
原来是跟老爷子下棋了。
周怀轩忍不住同情地看了盛思颜一眼,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回了清远堂。
“辛苦你了。”周怀轩拍了拍盛思颜的后背。
盛思颜不好意思地道:“我下得太差了。祖父的棋艺真正好得不得了……”
周怀轩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祖父的棋艺好得不得了?”他下意识反问一句。一边定定地看着盛思颜。
盛思颜点点头,一点都没有勉强或者佯装的意思,“确实很好。我还是按照棋谱下的,祖父却将我杀得几乎全军覆没。”
周怀轩的眼角跳了跳。
吃过晚饭,周怀轩也摆了个棋盘,对盛思颜道:“来跟我下一盘。”
盛思颜一直在琢磨下棋,闻言忙欢喜地道:“好啊好啊!”说着在周怀轩面前坐下,两人开始对弈。
小刺猬阿财蹲在他们的棋盘旁边,像是裁判一样,看着他们下棋。
几个回合之后。周怀轩就开始头疼。
他万万没有想到,盛思颜在别的事情上千伶百俐。就这棋艺一道,她是真的一窍不通……
跟她下棋,比跟周老爷子下棋还痛苦。
周怀轩突然明白了刚才在松涛苑,祖父为何突然对盛思颜大为改观,变得呵护有加,一副拣到宝的样子。——有这样一个对手,周老爷子有福了……
“不行,不行,不能走这里……”盛思颜拈着棋子沉吟道,偷偷瞥了周怀轩一眼,“我要悔棋,好不好嘛?怀轩?”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然后盛思颜悔了一步、两步、三步,依然是面临惨败的局面。
周怀轩不忍看她失望的样子,对着在一旁愣愣的阿财咳嗽了一声。
阿财突然蜷了起来,往棋盘上滚了过去,将那棋盘上的棋子搅得一团乱糟。
这样胜负也没法分出来了……
“哎呀!阿财!你太过份了!”盛思颜跳了起来,将阿财从棋盘上拎了起来,捧在手心里,轻声训斥它:“我们在下棋,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懂不懂?你这样捣乱,以后我们下棋不要你在旁边看了。”
周怀轩不动声色地看向窗外的夜色。——没有下次了……
“阿财又不懂。”破天荒第一次,周怀轩为阿财说了句好话。
盛思颜狐疑地看了看周怀轩,又看了看阿财,“好吧,既然怀轩为你说话,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阿财你记着……”
盛思颜的话没有说完,阿财突然用它黑黑的小鼻头拱了拱她的手掌心。
那样软,又那样温柔。
盛思颜的心一下子软得能够滴出水来。
“好了,我知道你累了。来,我送你回去睡觉。”盛思颜说着话,捧着阿财出了屋子,去对面的小套间将阿财放到它窝里睡下。
回到自己卧房,周怀轩已经在床上了。
盛思颜见天色不早了,也匆匆洗漱之后过来睡下。
她这几天小日子来了,也容易犯困,很快就睡得熟了。
周怀轩没睡多久,突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帐顶的方向。
他听得很清楚,有人在清远堂的屋顶上刚刚站定。
周怀轩悄没声息地起身,卷了衣衫穿上,如黑夜中的猎豹一般掠出屋子,飞上屋顶,迎面一掌,将那刚刚站定不久,正东张西望的黑衣人打得踉跄几步,从屋顶摔了下去。
周怀轩的动作更快。
他在那人摔下去之前,后发先至,已经先落地接住了那人,扼住他的咽喉。
掀开那人蒙面的黑巾,周怀轩一怔。——正是堕民中的雷执事!
他们又来了?!
周怀轩略一思索,便用大拇指和食指撮在嘴里,发出一种从堕民那里学来的哨声,一边拎着手里来探路的雷执事,飞速往外院的校场奔去。
散布在神将府四周的堕民听见那哨声,顿时知道他们中有人失手被擒了,忙跟着那哨声飞身而来。
来到校场,周怀轩拎着雷执事站定。
校场中央站着一群黑衣人,怒视着周怀轩。
“周怀轩,你杀了白婉,纳命来!”竟是要一拥而上的样子。
周怀轩将手中的雷执事扔了出去,淡淡地道:“一起上。”
雷执事绷着脸,跟另外三大执事一起蹂身而上,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向周怀轩猛攻过来。
周怀轩却身形不动,脚步平平后移,整个人如同行云流水般倏地一下子退出好远,一直退到校场边上的小楼前。
从小楼里窜出四个蓝衫人,正是他的护卫,对着堕民的四大执事正面迎上。
周怀轩飞身而起,上了小楼的二楼,负手立在窗前,就着明亮的月色看着校场上的八个人缠斗。
他身边的四大护卫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但是也只跟堕民的四大执事堪堪打成平手,甚至还有些不如……
周怀轩皱起眉头。
堕民的实力实在是太强悍了……
没过多久,他的四个护卫有三个已经被逼得节节后退。
唯一一个占了上风的,还是因为那人对阵的是已经被周怀轩打伤了的雷执事。
一直在场外观战的大长老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看来神将府确实不一般。
别说周怀轩,就连这四个普通人,都能跟他们的四大执事打成平手。
“你们上。”大长老对身边的二长老和三长老点了点头。
二长老和三长老沉声应了,也加入战团。
他们一来,周怀轩的四个护卫立刻被打得再无还手之力。
周怀轩面色一沉,从小楼上飞身跃起,如一支离弦之箭一样飞入校场中央的战团,手拍、掌推、腿踢、臂抡,将自己的四个护卫从混战中扔了出去,手里长鞭一展,鞭声呼啸着,将堕民的四大执事全数抽得做了滚地葫芦,倒在地上。
二长老和三长老也都拿着长鞭,不等周怀轩回身,也都手臂一长,长鞭如同银蛇一般往周怀轩的上盘和下盘全数攻去。
周怀轩没有回头,但是他背后像是长着眼睛,手中的长鞭往后回抽,和两位长老的长鞭卷在一起,再往上一抡。
就如同抡着一个圆弧一样,他的长鞭带着两个长老的长鞭在空中回旋,那股旋转之力是如此巨大,甚至将两个长老也带到半空中甩了起来!
两个长老见势不妙,赶紧松手,将长鞭脱开,才得以脱离被在半空中转得晕头转向的困境。
周怀轩却没有理会他们,就在他们努力脱身的时候,周怀轩已经甩开他们,往场边一处暗地飞跃而去。
大长老正站在那里聚精会神的观战。
“小心!”场上的四大执事和两大长老齐声惊呼。
周怀轩的动作却太快了,几乎跟那些人的声音同时达到。
他们的喊声刚停,周怀轩已经飞掠而至,一手执鞭往后回抽,逼退四大执事和两大长老,另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扼住了大长老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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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刺猬阿财是不是能够活下来,堕民的命运会走向何方,当年的大夏皇室和四大国公府是如何达成血誓,形成这样的格局,怀轩和思颜会面临哪些挑战,这些都会在这几天的情节中逐一展现。
还有,俺要提醒各位亲一声,这本书是爽文兼宠文,这个宗旨不会变。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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