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保媒 (3K5,求保底粉红票!)
锦衣男子惨叫一声,捂着鼻血四溅的脸倒了下去,正好撞到吴婵娟施粥的长桌上,一下子将桌子撞倒了,桌上的碗碟噼里啪啦掉了下来,砸得粉碎。
周怀礼阴沉着脸,再一次举步上前,抡起拳头往那男子胸口猛砸,砸得那男子开始口吐鲜血。
吴家的下人这时拥了过来,将吴婵娟团团围住。
“住手!”
“住手!”
“堂堂京师重地,还有没有王法!”
“这是哪家公子?如此跋扈!”
一群健仆扑了上来,手执马鞭,往周怀礼身上招呼过去。
周怀礼不假思索地将地上躺着的锦衣公子抓了起来,当做挡箭牌一样挡在身前。
啪!啪!
那些健仆们收势不及,一鞭鞭结果都打在自家主子身上。
那锦衣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长流,嘴角也在出血,身上的锦衣袍子被揉得如同一团稻草,又沾了地上的灰,还有四下溅开的粥水,狼狈不堪。
“打你娘的!敢打你主子!”那锦衣男子看见自家下人的鞭子都招呼到自己身上,顿时更加恼怒,被周怀礼拎在手上就指手画脚地冲着对面那些来救他的健仆们骂开了。
那些健仆一下子傻了眼,不敢再抽马鞭,一个个拎着鞭子站在周怀礼对面,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
周怀礼这才冷冷哼了一声,将那锦衣男子往前面一扔,道:“快滚!”
那锦衣男子被自己的下人接住了。踉跄几步站定。转过头。又对着周怀礼大骂:“……小畜生!”
周怀礼脸色再次沉了下来,移步上前,啪啪又抽了那锦衣男子两个耳光,直接将他打晕过去,才拍了拍手,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
完全没见过世面。
吴国公府的重瞳圣人他也敢调戏。
神将府的周四公子他也敢打敢骂!
不得不夸他一句这纨绔做得真是蛮拼的……
“乡巴佬?你骂谁乡巴佬?!”那锦衣公子用袖子抹了一把鼻血,气得直咬牙!
想他堂堂蒋家二房的嫡出大公子,怎能被人叫乡巴佬!
“你才是乡巴佬!你全家都是乡巴佬!”那锦衣公子身边的小厮挤上前来。帮自家公子骂架,“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家公子是何方人士?就敢说我们公子是乡巴佬!”
“哪里冒出来的乡巴佬?”周怀礼掸了掸衣袖,看了吴婵娟一眼。
吴婵娟满眼含泪,感激地走过来,对周怀礼福了一福,“大表哥……”
“你没事吧?”周怀礼温言道。
吴婵娟以前总是生气勃勃的样子,面色红润,容色艳丽,重瞳双眸更是幽深动人,如同一面镜子。能将人吸入无穷的镜底世界一样。
如今的她,却苍白憔悴。骨瘦如柴,依然动人的重瞳更添几分楚楚之意。
吴婵娟摇摇头,“没事。”
她出来施粥,为逝去的母亲郑素馨祈福,就算没有带吴家的侍卫,也是不会有事的。
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吴国公府的人,没人敢惹。
没想到居然遇到一个从外地来的混不吝,居然就想调戏于她。
周怀礼点点头,“你还要施粥吗?”又道:“今日我陪娘回娘家,要不要一起回去?”
吴婵娟看了看铁锅里还剩小半锅粥,想了想,道:“还是施完再走吧。表哥你要不先陪姑姑回去?”
周怀礼看了看街上涌堵的人群,皱了皱眉,“那就等一等吧。”
吴婵娟忙又回去施粥。
周怀礼抱着胳膊歪靠在粥棚的柱子上,面沉如水,默然地看着面前的人群。
他是曾经上过战场的人,虽然不如周怀轩那样铁血狠辣,但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气息就是不同一般,很能镇得住场子。
前来要粥的人都老实许多,一个个规规矩矩排队,眼睛也不敢到处乱看。
吴婵娟施粥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将锅里剩下的粥都施完了,对着一个拿着小碗过来的衣衫褴褛的孩子歉意地道:“没有了,你明天再来吧。”
那孩子哇地一声哭出来。
吴婵娟顿时手足无措,往后退了两步。
周怀礼上前,从袖袋里拿出几个铜子儿,放到他手里,“拿去买吃的。”
那小孩破涕为笑,忙给他躬身行礼,然后笑容满面地跑了出去。
粥棚前的人群终于四下散开,道路也通畅不拥挤了。
吴家的下人涌上来收拾粥棚里面的东西。
周怀礼就对吴婵娟道:“走吧,你的车呢?”
吴婵娟的面色黯了黯,“……我没坐车来。”深吸一口气,又笑道:“我家就在那边,也不远,用不着坐车。”
周怀礼点点头,“我们家的车在那边,跟我们一起走吧。”
周怀礼是吴婵娟的嫡亲表哥,吴三奶奶是吴婵娟的嫡亲姑姑,她跟他们不用避嫌,也不必客气。
吴婵娟点点头,“谢谢表哥。”便跟他走了过去。
来到神将府的大车前,周怀礼掀开车帘,对坐在里面很不耐烦的吴三奶奶道:“娘,表妹跟我们一起回去。”
吴三奶奶看见吴婵娟的样子,吃了一惊,“娟儿快上来,你怎么这个样子了?”说着,往旁边让了让,给吴婵娟让出座位。
吴婵娟叫了一声“姑姑”,然后被周怀礼托着手,爬上神将府的大车。
吴三奶奶虽然对吴婵娟的娘郑素馨有些怨气,但是对吴婵娟还是很疼惜的。
特别是看她憔悴的样子,想到她亲娘被休。又是这样死的。这以后的亲事。还不知要怎样呢,对她越发怜惜,抚着她的面颊,道:“可怜见的,瘦了这么多……”又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居然是在大街上遇到吴婵娟。
周怀礼也坐上车,道:“表妹在前面施粥,给她娘祈福。”
“哦。”吴三奶奶应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坐直了身子,再不说话。
大车摇晃着,很快将他们带到吴国公府。
“姑奶奶回来了!”
吴国公府的下人笑容满面地将吴三奶奶和周怀礼带去内院见吴老夫人和吴老爷子。
“云姬!你可回来了!想死娘了!”吴老夫人一把抱住吴三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是她最疼的嫡幼女,也是她唯一的嫡女。
出嫁前就在家里金尊玉贵,出嫁后又是威名赫赫的神将府。
虽然是嫁的神将府的嫡幼子,但是前二十年,神将府的三房可是当继承人培养的。
这份风光就连吴国公府都远远不如。
“怀礼也来了!”吴老夫人放开自己的女儿,拉着自己的外孙嘘寒问暖,格外关切。
周怀礼笑着道:“外祖母好。您身子越发康健了。”
“你这孩子。连你外祖母都打趣!”吴老夫人笑呵呵地道。
说了会话儿,外面就有人回报。“老夫人,老爷子说让表少爷去外院坐坐。”
吴老夫人和吴云姬一起道:“快去快去!”
周怀礼拱了拱手,“那外孙就去了。”
周怀礼跟着吴家的下人往二门上走去。
从吴老夫人住的瑞云楼到二门上去,路上要经过吴家嫡长房的明瑟院。
周怀礼忍不住看了一眼那院门口的牌匾。
以前郑素馨还活着的时候,这里的院子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如今这里却是门可罗雀。
周怀礼想到自己家的遭遇,忍不住叹口气,在明瑟院门口停了一停。
就在这时,从明瑟院里突然传出来争吵声。
“……不!我不嫁!你要让我嫁给那种人,我死也不肯!”居然是吴婵娟带着哭腔的声音。
周怀礼心里一动,索性不走了,驻足聆听。
“二姑娘真好笑,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给你看好了亲事,哪里轮到你说不?你娘在世的时候,不是很推崇‘三从四德’,怎么到了她女儿这块儿,连在家从父的道理都不听?啧啧,原来你娘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教好,居然还要办学教天下的女子!”
说话的人声音柔媚,语气却咄咄逼人。
“张姨娘,这是大爷和二姑娘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您说话了?”一个婆子的声音冷冷地道。
“主子在这里说话,也轮到你插嘴?——张姐姐,这个家,我看你当得也一般啊。”又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
周怀礼忍不住抬步走了进去。
明瑟院的院门虚掩,守着院门的婆子在里面也正支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没有看见有人进来了。
直到周怀礼站定了,她才唬了一跳,忙给周怀礼行礼,“表少爷来了。”
周怀礼点点头,“我进去看看大舅。”说着,举步走了上去。
周怀礼也算是吴国公府的常客,虽然来得次数并不多,但是比别人多多了,吴国公府的下人都认得他。
那看门的婆子想了想,缩着头躲到院门旁边,也没有去传话。
周怀礼缓步走到明瑟院正房的台阶上。
两个丫鬟低着头站在门口。
见周怀礼来了,正要跟他打招呼,周怀礼却对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们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下去了。
周怀礼站在门口,看见里面屋里上首坐着吴长阁,吴婵娟泪流满面站在他面前。
吴长阁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妾室打扮的女子。
正是他的妾室张姨娘,还有刚刚带着儿子归宗的外室琴姨娘。
“大爷,我跟您说,我娘家哥哥打听过。这赵侯家的嫡长孙虽然有些脑子不好使,但是好在是原配嫡出,二姑娘一嫁过去,立刻就能掌家。”
周怀礼一听也怒了。
赵侯家是国舅府,这家的嫡长孙他可是知道的。
那人生下来就是傻子,如今长到二十八岁,胖得跟猪一样,居然想娶吴国公府的嫡长女!
不过显然别人不这么想,并不认为吴婵娟的身份有多高贵。
“……这倒也是。二姑娘,你别想着你是吴国公府嫡长房的嫡长女。其实你娘已经被休了,又死了,你这嫡长女的位置,早就不算真的了,你又何必自抬身价呢?”琴姨娘掩袖笑道,给张姨娘使了个眼色。
张姨娘会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琴姨娘的儿子比她的儿子大多了,她帮她这个忙,以后也能承她的人情。
“你想想,这桩婚事若是成了,您岂不是跟国舅府成了亲家?以后纵然是咱们家里分家,也是不怕的。”张姨娘挑了吴长阁最在意的事情说道。
琴姨娘暗暗对张姨娘竖起大拇指。
只要吴婵娟能说与赵侯家的嫡长孙为妻,赵侯夫人答应为琴姨娘的儿子官哥儿保媒,将吏部侍郎家的姑娘说与他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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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多大仇 (第二更求保底粉红!)
周怀礼听不下去了。
“大舅。”周怀礼走了进去,拱手行礼。
吴长阁一愣,忙站了起来,“怀礼来了?快坐。今儿有事吗?”
周怀礼坐了下来,“我娘去见外祖母了。”
这表示他是陪他娘回娘家来的,没有特别的事。
吴长阁有些失望地坐了下来,“哦”了一声。
张姨娘和琴姨娘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对周怀礼行礼,“表少爷来了!”
周怀礼耷拉着眼皮,撑在扶手交椅上,理也不理他们,只是对吴长阁道:“大舅,您这个样子,是不想进六部做堂官了?”
吴长阁一愣。
当初他也是想进六部做堂官的,而且他还有个闲职呢。
后来因为他做了吴国公府的世子,就听了他爹吴老爷子的话,将这些职位都辞去了。
因为等他承袭吴国公的爵位之后,他会和户部尚书共管天下钱粮。
现在他已经不是吴国公世子了,是不是可要往仕途上发展?
吴长阁这阵子一直浑浑噩噩的心里终于找到了方向。
他喜笑颜开地对周怀礼道:“还是怀礼有见识!我这阵子正为难呢,还好你提醒了我!”
周怀礼笑了笑,又说道:“大舅还想做官的话,这家里就不能乱了。”
想走仕途的人是极看重自己名声的。
而对于文官来说,宠妾灭妻这一条是大忌,分分钟被政敌搞死的节奏。
吴长阁本来就挺精明。一听周怀礼的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皱起眉头,对张姨娘和琴姨娘斥道:“还不滚下去!有客人来,你们两个出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回避!”
妾室不算正经主子,有资格见客人的只有自家主母才行。
张姨娘和琴姨娘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自从郑素馨死后,这俩长期被郑素馨打压过的妾室就如同翻身做了主人一样,在明瑟院各种作,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正房奶奶。
吴长阁心里不痛快,也是跟他爹吴老爷子赌气。知道吴老爷子故意打压他,因此索性做出一副烂泥样儿,甚至将大房的家都给妾室张姨娘管着。
现在被周怀礼点醒了,吴长阁很快振作起来。
吴婵娟却在一旁有些着急。
如果她爹真的要走仕途,会不会还是要把她嫁给赵侯家傻乎乎的嫡长孙啊!
周怀礼没有看向吴婵娟那边,但是似乎是看到她的心里去了。
吴长阁这边命下人上了茶,跟周怀礼亲亲热热说着话。
周怀礼端着茶吃了一口,笑道:“其实才刚我要去外院见外祖父,偶尔从大舅这里路过,一时兴起。就进来瞧瞧。”
吴长阁便明白刚才他们在屋里说的话,大概都被周怀礼听去了。不由讪讪地道:“呵呵,也是娟儿大了,要说婆家,她的两个姨娘也是关心她……”
周怀礼嗤笑一声,将茶杯盖阖上,道:“大舅,您真是,才说您要走仕途,这会子又把嫡长女的亲事交由妾室来管。“说着摇摇头,“那一次您的官哥儿归宗,闹得声势浩大,其实对您以后走仕途极为不利。你想想,日后您要入六部做了堂官,这件事,随时会被人提溜出来参您一本……”
吴长阁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不会那么严重吧。”
“如果您的官儿做得不大,而且只是闲官,当然不严重,也没人会跟您过不去。但是如果您想升官,一直往上走,这官哥儿的事,就会有些麻烦。”周怀礼笑吟吟地说道。
吴婵娟极为感激地看了周怀礼一眼。
她听得出来,周怀礼这样一说,官哥儿在这个家的位置就到头了。
以她对她爹的了解,任何阻碍他前程的东西,大概都是要被铲除的。
更何况吴长阁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
而且以后吴长阁要再成亲,娶了正室妻子,还会有嫡子出生。
她看得出来,大房这个刚刚风光不到一个月的庶长子,马上就蹦跶不起来了。
吴长阁手搭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我明白了。怀礼,多亏你提醒我。”
周怀礼笑着站起来,拱了拱手,道:“大舅是明白人,我才说这些话。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理。——这就告辞了,外祖父还在外院等着我。”
吴长阁忙起身送他出去。
走到明瑟院门口的时候,周怀礼突然回头,飞快地睃了一眼跟在后头眼巴巴看着他的吴婵娟,然后对吴长阁道:“大舅,还有件事忘了说,表妹的亲事,总得外祖父做主。您那两个妾室的提议,还是不要跟外祖父提起来为好,不然外祖父一怒,您也没有好。”
吴长阁神色一整,正色道:“我知道的。哪有嫡长女的亲事让妾室来说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先前他不过是心里烦,懒得理会那两个贱人。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吴婵娟是重瞳圣人。
她的亲事,不仅吴老爷子看重,宫里头的人肯定也很看重。
吴长阁记得郑素馨以前跟他提过,说吴婵娟的亲事,估计得太皇太后点头才行……
周怀礼笑着点点头,“那是我白嘱咐了。大舅自然是有主意的。”
吴婵娟脸色的郁色顿时散去,她喜笑颜开地看着周怀礼,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她万万没有想到,表哥几句话,不仅让她不用嫁给那个傻子,而且将她最恨的琴姨娘和官哥儿都处置了……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是因为要官哥儿归宗,她娘郑素馨才死在别院!
不然的话。吴家那时候一定会有人手来救她的!
在她心里。琴姨娘和官哥儿两个人跟杀母仇人还差不多。
而且琴姨娘进门之后。更是成天霸着她爹,动不动就给她穿小鞋,恨得她牙根直痒痒!
周怀礼走了之后,吴婵娟对吴长阁低头行了礼,就回自己院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听自己的丫鬟说,琴姨娘被抓起来了,说是昨晚抓到她偷人……
连着被抓起来的。还有官哥儿,听说还要把他从族谱上除名。
因为琴姨娘偷人的事,吴长阁不想认官哥儿做儿子。
吴婵娟听了这个消息,虽然对她爹的薄情寡义有些齿冷,但还是高兴得去她娘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
“娘,您的大仇已报。您可以瞑目了!”
上完香,吴婵娟坐回自己的妆台前梳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娘给她留下的妆奁匣子上。
那妆奁匣子被天火烧得漆盒,盒盖和盒身几乎融在一起,几乎都不能用了。
这样一个黑黢黢的匣子。跟她妆台上那些明艳靓丽的摆设完全格格不入。
但是吴婵娟还是舍不得扔。
这是她娘给她留下来的唯一念想。
吴婵娟将这妆奁匣子拿过来摆在面前,又拿了块湿布过来。细细地擦拭那匣子。
……
周怀礼昨夜跟吴老爷子说了一夜的话,就在外院住下。
今日一大早,吴老爷子突然被人叫进内院,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周怀礼在外院看了一会儿书,到了中午的时候,有婆子过来寻他,说他娘和吴老夫人让他去内院吃饭。
周怀礼便跟着那婆子往二门上去。
进了内院,周怀礼才听说大房昨夜热闹了一晚上。
大爷吴长阁发现自己刚刚进门的外室琴姨娘偷人,一怒之下,将她抓了起来打个半死,然后还请吴老爷子进来,要把琴姨娘生的儿子官哥儿从族谱上除名。
吴老爷子当然是不肯的。
所谓的琴姨娘“偷人”这件事,更是让吴老爷子大怒。
琴姨娘做外室的时候,她偷不偷人无关紧要,但是进了吴国公府内院还能偷人,这是跟整个国公府姑娘多大仇啊!
周怀礼来到吴老爷子和吴老夫人住的院子的时候,正好听见吴老爷子对着吴长阁怒吼:“……偷你娘的人!我国公府内院是能让外男随意进出的吗?!你有没有脑子?你女儿还没有嫁人,你侄女也没有嫁人!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我们吴家所有出嫁的姑娘,嫁进来的媳妇,都不要做人了!吴家所有的男人,都是乌龟!”
吴长阁被骂得缩了脖子,讪讪地道:“……不会那么严重吧?”
吴老爷子瞪着他,拍着桌子道:“就你这蠢样儿,做事顾头不顾尾,还想走仕途做官?!趁早你打消这个念头!——你做官,是要把我们家拖得满门抄斩才罢休是吧?!”
听见吴老爷子这样骂他大舅吴长阁,周怀礼反倒不好进去了。
他背着手站在门外回廊的拐角处,屋里的人也不会看见,免得双方都尴尬。
“爹,您也别这么说。当初是您一定要大摆筵席,让官哥儿归宗,不就是为了让我变成烂泥扶不上墙吗?我现在如了您的意不好吗?”吴长阁被骂得恼羞成怒,不由还嘴说道。
吴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摆摆手,“既然这样,也不说别的了。——分家吧。”
这句话一说,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本来在里屋一个字都不敢说的吴老夫人和吴三奶奶忙走了出来。
“爹,您在气头上,别说气话。——您和娘还活着呢,怎么能分家呢?”吴三奶奶劝道。
大夏习俗,爹娘还健在的时候,一般是不分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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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得报 (第三更求保底粉红票!)
“不分家,难道等着这个逆子把大家都拖死?!”吴老爷子指着吴长阁怒骂道。
吴长阁完全傻眼了。
昨天他被周怀礼鼓舞,确实是想把内宅收拾了,然后好好讨一房媳妇,生个嫡子,再战仕途。
至于说琴姨娘偷人,他只是为了有个由头能把官哥儿从族谱上撤下来而已。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让别人怎么想他们吴国公府的内院。
最多是个思虑不周罢了。
怎么就要分家,把他们赶出去呢?
离开了吴国公府,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吴长阁心里头一次升起深深的恐惧。
“一定要分家。分了家,他怎么折腾都行,不会祸及我们国公府。”吴老爷子铁了心要分家,特别是要把吴长阁他们分出去。
四大国公府跟大夏皇室本来有血誓,是不能被满门抄斩的。
但是因盛国公府已经出过一回事,吴老爷子心里有着深重的忧虑,生怕皇室举起来的屠刀,下一个就转到他们吴家头上……
“爹!爹!我错了!我错了!琴姨娘没有偷人,是我……”吴长阁一头跪了下来,拽着吴老爷子的衣襟说道。
啪!
吴老爷子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阻止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吐的唾沫都能砸个坑,你看看你自己,刚刚说的话都能矢口否认!——真是丢人!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吴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
吴老夫人也是满脸泪痕。过来护着吴长阁道:“老爷。您也别这么说。要打就打我吧!让我们娘儿俩去阴曹地府还有个依靠!”
“你以为我不敢?你们想死就给我死远点!”吴老爷子瞪了吴老夫人一眼。拂袖而去,离开了瑞云楼,往二门上去了。
吴老夫人见吴老爷子动真格的了,吓得六神无主,哭都不敢哭了,只是愣愣地看着吴老爷子消失的方向,用手捂在嘴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吴长阁膝行到吴老夫人面前。拽着她的衣襟哭道:“娘!救我!救我!我不想分家啊!爹娘都还健在,我们怎么能分家?!让人知道了,会说我们不孝的!”
吴三奶奶在旁边劝了一会儿,也觉得累心,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用手揉着太阳穴,疲乏地道:“别哭了,哭也没用。爹的性子,你们还不清楚吗?”
周怀礼这时才踱了进来,愕然道:“大舅。你这是怎么了?如何跪在地上?”
吴长阁忙站了起来,也不好意思跟周怀礼说话。用手抹了抹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周怀礼坐了下来,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啦?大舅怎么哭了?”
吴老夫人心里难受,闷闷地道:“唉,怀礼也不是外人,我实跟你说了吧,你外祖父要分家……”
“啊?怎么会这样?”周怀礼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吴老夫人揉了揉额角,对吴三奶奶道:“你跟他说吧。”
吴三奶奶有些为难地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都是一家人。”吴老夫人不以为然地道。
吴三奶奶只好轻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周怀礼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
他在心里也对吴长阁很是鄙视,甚至同意吴老爷子的说法。——这样的吴长阁,确实不能走仕途。不然真是分分钟坑死自家人的节奏。
昨天他只不过提出这条路,来给吴婵娟解围而已。
没想到吴长阁雷厉风行,马上就把琴姨娘处置了,甚至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心是够狠,而且够薄情,但是手段就太粗糙了,而且真是很上不得台面。
周怀礼沉吟一番,缓缓地道:“既如此,还不如分家。”
“啊?”吴老夫人和吴三奶奶一起惊讶,“不是吧?你也同意分家?”
周怀礼点点头,“其实大舅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有吴家让他倚靠,所以他做事就有些不周全。如果分了家,他没有吴家做倚靠了,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吴三奶奶心里一动,若有所思地道:“这倒是正理。”说着,她转头劝吴老夫人:“娘,怀礼说得有道理。您想想,就算是分了家,您还活着呢,您想照应大哥,什么时候不能照应?只要您在,大哥一家就算分出去也没问题。再说,不还有一家子吗?趁势把他们分出去更好……”
吴三奶奶说的是吴家唯一庶出的三房。
吴老夫人想了一会儿,道:“照你说,就先分家,让他出去学个乖也好?”
周怀礼现在明白,一定要掐死吴长阁出仕做官的可能。
就他这脑子,就算是闲官,也很可能出事。
“嗯。其实吴家的生意这么多,分一些给大舅也不错。大舅做生意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周怀礼笑吟吟地说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吴长阁做生意的本事大不大,但是就算没本事,最多把本钱赔光,不至于伤筋动骨到会拖累整个吴家的地步。
“也对。”吴老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周怀礼趁热打铁,对吴三奶奶使了个眼色:“娘,您帮外祖母想一想,分给大舅那些产业铺子比较合适。”
吴三奶奶会意地应了一声,对吴老夫人道:“娘,吃完饭,咱们去屋里说话?顺便让管事拿些家里的铺子单子过来看?”
吴老夫人点点头,转身叫了自己的婆子,让她去外院找管事要花名册。
周怀礼松了一口气。和吴三奶奶、吴老夫人一起吃午饭。
……
吴长阁怒气冲冲从瑞云楼出来。也不想回明瑟院。转身就出了二门,出去找酒楼吃酒去了。
吴婵娟在自己屋里吃了午饭,正要去睡午觉。
“二姑娘,琴姨娘有些不好了。大爷不在家,奴家不敢做主,二姑娘还是帮着去看看吧……”张姨娘满脸惶恐地来到吴婵娟的堂屋门口,带着哭腔说道。
“不好?她怎么不好了?自从进门之后,连我这个嫡女都要看她的脸色。她会不好?”吴婵娟冷笑说道,又问自己的丫鬟:“不是已经赶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惹人嫌?”
这句话指桑骂槐,连张姨娘都骂上了。
张姨娘从昨晚琴姨娘出事,就知道这大房的风向有些变了,一时很是后悔这些日子对吴婵娟太过放肆。
吴婵娟现在撂几句狠话,她也只好受着。
只希望吴婵娟发完火,能够忘了之前那些日子的事……
“二姑娘,奴家知道以前是奴家的错,奴家不该听了那琴姨娘的摆布,让二姑娘受委屈。”张姨娘用帕子拭了拭泪。“二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奴家一般见识。”
吴婵娟走到门前。看了看在她面前低眉顺目的张姨娘,嗤笑一声道:“张姨娘你变脸也变得忒快了些。昨儿你还鼓动爹把我嫁给赵侯家的傻子,今儿就说是琴姨娘摆布你。啧啧……”吴婵娟摇了摇头,“你可是祖母的娘家亲戚啊,怎么会听一个奴婢出身的外室摆布?你这些年的忍辱负重难道都是假的?”
张姨娘心头一紧,不敢反驳,低头不语。
“好了,别在我面前装这幅样儿。”吴婵娟跨出大门,站到张姨娘跟前,凝视着她,道:“你有什么本事,我娘早跟我说得清清楚楚……我劝你记得这一次,不要再在我面前刷花招!”
张姨娘惶恐地点点头,“奴家记住了。”
“走吧,去明瑟院看看。”吴婵娟也很好奇,琴姨娘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吴婵娟走了出去,张姨娘微微一笑。——这趟“偷人”的浑水,二姑娘淌了,她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吴婵娟似乎浑然不觉张姨娘的小算盘。
她带着丫鬟来到明瑟院关押琴姨娘的地方,才知道原来琴姨娘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昨天还是粉光脂艳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今儿却血肉模糊地躺在床上呻吟。
吴婵娟皱了皱眉。
“二姑娘,求您给我们姨娘请个郎中瞧一瞧吧。”琴姨娘的丫鬟跪下来求她。
吴婵娟往后退了一步,笑着道:“这个得听我爹的。我就是来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只是伤成这样,也不是我能帮忙的。你们好好伺候琴姨娘。”一边说,一边就退了出去。
带着丫鬟婆子走出明瑟院的大门,吴婵娟回头看了一眼,就叫了自己的丫鬟过来,对她耳语道:“在门口守着,不许里面的人出来。等我爹回来之后再放人。”
那丫鬟点点头应了,专心守在门口。
琴姨娘的丫鬟婆子好几次要出来请郎中,都被吴婵娟的丫鬟在门口挡住了,不能出来。
张姨娘缩在自己屋里,一声都不敢吭。
偏偏吴长阁这一次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就宿在外头,一夜没有回家。
琴姨娘虽然是奴婢出身,但是自小就跟着吴长阁,后来做了外室,更加养尊处优,没吃过苦。
这一趟被打得身上都是伤,内里又出了血,没有及时救治,第二天吴长阁回来的时候,琴姨娘已经过世了。
吴婵娟听说了,忙去她娘灵前上了第二柱香。
吴老爷子便坚决要分家,连家产单子都列出来了。
吴国公府出了这种事,吴三奶奶也不好再待了,就带了周怀礼回神将府。
一回去,发现神将府又在大肆粉刷翻修,像是有喜事的样子。
“这是要做什么?”吴三奶奶皱眉问道。
“我们大少奶奶及笄礼就要到了。大公子吩咐,家里家外都要好好整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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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偏帮
“及笄?”吴三奶奶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好像是六月初吧。这要问大管事了。”守着角门的门子笑呵呵地侧开身子,让他们进去。
离六月初怎么着也有半个月吧?——居然现在就大张旗鼓地准备上了……
吴三奶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甩着帕子进了角门。
周怀礼笑了笑,对吴三奶奶道:“大嫂原来还未及笄。”
“那又怎么了?我嫁你爹的时候,也才刚及笄。”吴三奶奶哼了一声,上了青绸油幄车,往二门上去了。
周怀礼跟着上车,轻声道:“那得准备送礼。”
及笄是女子一生中的大事。
就算是穷家小户,也会尽自己所能,给自己女儿准备一份难忘的礼物。
大夏皇朝中的女子出嫁都比较早,十四五岁出嫁的比比皆是,更早的有十二三岁,当然更晚的也有十七八岁,甚至二十多才出嫁的老姑娘。
所以在夫家及笄的女子也不少。
在娘家及笄就不用说了,在夫家及笄,却是外人暗暗观察这个新媳妇在夫家地位的重要依据。
跟夫家关系是否和谐,是不是受夫家看重,都能从这个及笄礼上看出来。
有些人家甚至在女儿出嫁之后,快要及笄的时候,特意去女儿的夫家,帮着操办女儿的及笄礼,就是担心夫家怠慢,被人看轻女儿在夫家的地位,以后让女儿在人前抬不起头。
吴三奶奶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看着自己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指甲。道:“自然是要送的。”说完皱了眉头道:“要送什么呢?这家里的人都快把她捧到天上去了。”然后撇了撇嘴。“再说她那么多抬嫁妆,真是金山银山都有,又哪里在乎别人送的礼!”
这话不假,盛思颜的嫁妆里,有神将府的聘礼,金矿银矿都有。
周怀礼将手撑在膝盖上,扭头看了看车窗外面,淡淡地道:“上次表妹及笄。咱们送了什么,这次也送什么吧。”
他说的是吴婵娟及笄的时候。
吴婵娟比盛思颜要大一岁,她去年就及笄了。
当时吴国公府也是声势浩大,请了许多桌客人。
那时候她娘亲郑素馨也还好好儿的,没有后来这么多糟心事儿。
吴三奶奶点点头,“回去找一找上一次的礼单,照样儿办了就行了。”
青绸油幄车到了二门,周怀礼将吴三奶奶扶了下来,母子俩一起进了二门。
天色渐渐黑了,各院正在掌灯。正是要吃晚饭的时候。
“你快回去洗把脸,然后去松涛苑吧。”吴三奶奶怜惜地给周怀礼拍了拍衣襟。
周怀礼点点头。“娘累了吗?如果累了,不如今天不去了?”
“娘没事。这几天不在家,刚回来总要去露露脸。”吴三奶奶说完就走了。
周怀礼在二门前背着手站了一会儿,看着神将府鳞次栉比亮起来的灯笼,将夜色驱散,和着淡淡的花香和夏虫的鸣叫,将他心里塞得满满的,更有股让他伤感的情绪在胸中升腾。
“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无端端地,他想起了想容文集里的这句话。
以前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却无比深刻地体会了这一句话。
这个家,其实已经不是他们三房的家了。
想到在吴国公府看见的大舅吴长阁他们那一房的遭遇,他更加怅然。
也许,他劝吴长阁的话,其实是劝自己的。
神将府的爵位终是无望了,他不应把目光只盯在神将府里。
外面的天地这么广,位置那么多,他又从小到大,跟着大伯父学了一身本事,总不能白白荒废了。
与其在家里跟大哥他们斗得乌眼鸡似的还讨不到好,还不如走出去,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
周怀礼握了握拳,心中重新斗志昂扬。
有神将府给他做后盾,有大哥,还有大伯父、祖父在后面帮衬他,他也能好好在外面做一番事业!
……
周怀礼和吴三奶奶来到松涛苑吃晚饭的时候,看见大家已经到齐了。
周老夫人看见他们回来了,欣喜地招手,“云姬回来了!快坐到这里来!还有怀礼,可怜见儿的,怎么瘦了那么多?”
说得好像他们去了什么穷乡僻壤一样!
他们可是回的四大国公府之一,有“财神吴”之称的吴国公府啊!
周怀礼苦笑着走过来,对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拱了拱手,“祖父、祖母。”
周老爷子笑眯眯地点头,捋捋胡须,问他:“你外祖父还好?好久没有见到他了,这老家伙怕不是要在心疼家里的菜猪油放多了吧?”
周怀礼噗哧一笑,道:“外祖父要是听祖父这样编排他,一定嚷着再不陪您下棋了!”
他知道周老爷子最爱下棋,但是因他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一般人都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要跟他下棋,还不能赢得太狠……
吴老爷子以前是极少数几个可以耐着性子陪周老爷子下棋的“棋友”之一。
不过周怀礼现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周老爷子果然呵呵笑道:“不陪就不陪!我还愁没人跟我下棋!”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看了看坐在周怀轩身边的盛思颜。
盛思颜赧然地笑了笑,乖巧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周怀轩脸色淡然地看了周老爷子一眼。
周老爷子摸了摸鼻子,然后拿起筷子,“吃饭!吃饭!大家吃饭!”
在座的人才一起拿起筷子。
盛思颜看着自己面前的菜,大部分都是自己爱吃的。笑着对周老爷子点点头。表示感谢他的关照。
若不是周老爷子发话。盛思颜相信自己绝对吃不到自己合胃口的菜。
不过没吃几口,就听周老夫人对盛思颜道:“思颜,这一碗椒油辣椒莼齑酱甚是香甜,来,多吃一点。”说着,命自己的婆子将那碗菜送到盛思颜面前。
盛思颜一看那明晃晃的红油和辣子就觉得火辣辣的。——她最怕吃辣!
这碗菜里面的辣子,怕不是要把她辣趴下……
“来,大少奶奶。奴婢给您放到小碗碟里。”那婆子殷勤地拿了一双银筷子,拨了一小碟椒油辣椒莼齑酱放到她面前,又道:“这是奴婢亲手给您做的,干净得很,绝对没有那些脏东西……”似乎是担心盛思颜拖延着不吃,所以极力打消她的疑虑。
盛思颜咬了咬牙,正打算一口吃下去,嚼都不嚼,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好像看见有道淡蓝色的影子突然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但是等她定下神来,却什么都没看见。好像自己眼花一样。
而那婆子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
整个桌上的人,也只有周老爷子和神将大人周承宗看见一丝端倪。
盛思颜半垂着头,小脸对着那菜的方向,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飞快地睃了身旁的周怀轩一眼。
周怀轩今日穿着一袭香榧色天马纹箭袖袍子。
而周怀轩身后的周显白,却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仆役袍子……
“大少奶奶,您快吃啊!”那婆子见盛思颜怔怔地看着那碟小菜,忙又招呼了一声。
盛思颜抿了抿唇,将筷子慢慢地移了过去,就在要到那菜上的时候,周怀轩突然伸臂过来,拦住盛思颜的胳膊,指着那大碗的椒油辣椒莼齑酱,淡淡地道:“那是什么?”
那婆子一愣,扭头看了一眼,吓得一捂嘴,哆哆嗦嗦就跪了下来,打着哭腔道:“这……这……刚才奴婢做这个菜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哪里有这个东西?!”
盛思颜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小小的苍蝇……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忙扭头看向别处。
“你就拿这样的菜给大少奶奶吃?”周怀轩声音不高,但是听在屋里的下人耳里,简直如同催命符一般,一个个都白了脸,纷纷跪了下来。
“没有……没有……刚才这碗里还是干干净净的!”那做菜的婆子简直要急疯了,“奴婢这菜本是给老夫人做的,怎么敢不用心?怎么敢不洗干净?这……这苍蝇,跟奴婢无关啊!”
“那跟谁有关?”周怀轩往后一靠,抱起双臂,“我饱了。”说完看着盛思颜,“你还吃不吃?”
盛思颜忙放下筷子,“我也饱了。”
真是看都看饱了。
椒油辣椒莼齑酱,顾名思义,又有花椒的呛,又有小红辣椒的辣。对于无辣不欢的人来说,当然是一味绝世好菜。
但是对盛思颜这样口味清淡,偏好香甜食物的人来说,简直跟毒药一样,根本吃不下去。
周怀轩站了起来,对着周老爷子拱了拱手,“那我们走了。”
“哎!”周老爷子忙站起来,“怎么就走了?不吃杯茶再走?”他殷切地看着盛思颜,眼里恨不得冒出两颗“棋子儿”提醒她……
盛思颜瞥了周怀轩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摇头道:“不吃了。今儿累了,要回去歇着,明儿再说。”
周老爷子失望地看着周怀轩带着盛思颜离去,心情顿时变得很糟。
他回身坐下,啪地一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扔,怒道:“有完没完!”
周老夫人满心委屈地站起来。那菜是又辣又呛,但是绝对没有苍蝇!
周承宗知道是谁捣的鬼,见自己的爹明显偏帮怀轩他们两口子,只好咳嗽一声,为周老夫人解围,“……这菜是娘最爱吃的,娘也是一番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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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专心 (甜蜜滴第二更求粉红票)
周承宗帮周老夫人说话,周老夫人却一点都不领情,扭过头看向别处,嘴里轻哼一声,很是不屑。
周承宗苦笑了一下,站起来道:“大家慢慢吃,我外院还有些事。”说着,起身就走了。
冯氏也忙站了起来,微微颔首道:“大家慢慢吃。”
周承宗走了,她也不能一个人留下。
周雁丽也忙跟着起身,匆匆行了礼,跟着冯氏背后去了。
二房和三房的人当然不敢现在就走,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吃饭。
吴三奶奶对周老夫人道:“娘,坐下吃饭吧。”
周老爷子本来拿起了筷子,见周承宗也走了,周老夫人还是在犯着别扭,终于又一次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起身离去。
周老爷子走了之后,吴三奶奶才敢劝周老夫人。
“娘,以后清远堂那边的事,娘就别操心了。每操一次心,他们就要闹出点儿事来。这一次,连老爷都生气了,以后可不要再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吴三奶奶这样劝,周老夫人听着十分入耳。
“唉,也就你明白我的心啊。”周老夫人拍着她的手叹道,“我明明是为那孩子好,听说她以前是喜欢吃辣的,才特意把我爱吃的菜给她吃,你说,她怎么就能这样生事呢?大家闺秀都是娴静尊重的。她啊,唉……”说着摇了摇头。
桌上的人听了脸色都有些怪异。
他们不知道盛思颜以前是不是喜爱吃辣,但是自从盛思颜嫁到神将府之后,却是一次辣都没吃过。
跟他们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盛思颜都是只吃清淡香甜的菜。对辣菜敬而远之。
周老夫人不知道从谁那里打听到盛思颜以前喜欢吃辣的事?
二房的周继宗和胡氏对视一眼。忙将脑袋埋得低低地,恨不得埋到饭堆里,不要被吴三奶奶再拿来顶缸生事就好了。
吴三奶奶却不会放过他们。
“二嫂啊,你也不说说话。娘受了这么大委屈,你和二哥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吴三奶奶半是埋怨地说道。
周继宗是庶子,胡氏是庶子媳妇。
吴三奶奶点了名,胡氏只好硬着头皮道:“娘啊,三弟妹说得对。”说完就闭了嘴。不肯再添油加醋了。
周老夫人已经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们吃吧。我吃饱了。”说着,扶着婆子的手回自己屋去了。
周怀礼看着这一幕,也觉得心烦,但是并没有插嘴,而是跟他两个弟弟说起话来。
“你们的功课怎样?是打算考科举,还是武举?”
两个弟弟对视一眼,一个说“科举”,一个说“武举”。
周怀礼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最好。”
这样他们这一房,无论文武。都会有一个人占着位置。
“好好学,需要什么,跟四哥说。”周怀礼很是大方地道。
他曾经跟着周承宗几次出征,攒的私房虽然不如周怀轩,但是比两个没怎么出过家门的弟弟强多了。
他的两个弟弟顿时大喜,围上来缠着要他买东西。
吴三奶奶怅然回头,看见三个儿子兄友弟恭,脸上才露出微微的笑容。
……
松涛苑外,冯氏紧走几步,赶上周承宗的步伐,低声道:“你这样就走了,先前的话岂不是白说了?”
周老夫人对周承宗一向是淡淡的,周承宗倒是没有什么怨言,一向还算孝顺。这一次更是不顾儿子的不悦,也要帮老娘说话。
可是周老夫人的态度,着实有些伤人。
周承宗停下脚步,看着院墙边上一丛开着大朵大朵白色素馨花的低矮灌木,沉声道:“反正娘看见我就生气,以后还是少让她老人家看见我就是了。”
冯氏跟着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顺着周承宗的视线看过去,见周承宗盯着那素馨花移不开眼睛,冯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你表姐刚过世了。”周承宗突然说道。
冯氏低下头,“……她也病了有一阵子了。”
周承宗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听说你娘也过世得早?是什么病?”
冯氏一怔。
周承宗从来没有问过有关冯氏娘亲的话。
冯氏的爹娘很早就过世了,她是依附伯父长大的。
“……不知道。他们过世的时候,我还小。”冯氏的声音有几分干涩。
她不想再看着这素馨花了,转身就走。
周承宗又看了几眼那素馨花,才扭头离开,追上冯氏的步伐,继续问她:“那前些天从你娘家来的两个婆子,知不知道你娘的病?”
居然还知道她娘家来了两个人?
冯氏有些意外地看了周承宗一眼,忍不住道:“你也知道?”
周承宗回过头,温柔地看着她,“我怎么会不知道?”
冯氏被周承宗的目光看得心里一阵酸,一阵甜,又有点涩,还有些淡淡的不甘和怅然……
是因为郑素馨死了,所以他才看见她的好?
那又何必?
冯氏低下头,拎着裙子,快步离去。
周雁丽远远地看见了,便没有过来,屈膝往这边行了礼,回自己住的玲珑阁。
周承宗立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冯氏的背影,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冯氏是回他们住的澜水院。
周承宗却是往二门上去了。
他来到外院他的书房,进去里面看了一会儿书,便叫了人进来,两眼看着书案上放着的八角宫灯,低声道:“去查一查范厨娘和樊厨娘的底,还有夫人的娘亲是什么病……”
那人应了。道:“先去她们的老家查?”
周承宗点点头。“速去速回。”
……
清远堂里。盛思颜跟着周怀轩回到内室,便去浴房洗漱卸妆。
周怀轩斜坐在长榻上,手里拿着本书慢慢翻看。
盛思颜洗漱完毕出来,见离睡觉的时候还早,一时兴起,叫了木槿进来问道:“娘昨天让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木槿应了,笑道:“大奶奶想着大少奶奶的及笄礼。准备了不少新衣裳、新打的首饰头面,给大少奶奶细细打扮呢。”
盛思颜还是年轻姑娘的性子,笑着道:“正好,我今儿没事,可以试一试。”
木槿忙出去和薏仁一起把冯氏昨天差人送来的箱子抬了进来。
盛思颜本来想让木槿和薏仁一起帮她换衣裳,但是看见周怀轩脸上已经露出淡淡的忍耐和不悦,她才改了念头,笑道:“嗯,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木槿和薏仁对视一眼。偷偷笑了,躬身倒退着离去。
盛思颜再留神看周怀轩。见他依然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书,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盛思颜嗔了他一眼,挑了几件她喜欢的衣裳,走到屏风后面去试。
第一件是海棠红如意纹短襦,水红色掐牙边半袖,配玄色澜水边长裙。
穿上之后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在妆台前半人高的镜子里照了照,自觉亭亭玉立,很是欣喜地对着镜子问周怀轩:“怀轩,这身好看吗?”
周怀轩头也不抬,双眸紧紧盯在书本上,似乎手上的书本无比重要,没有理她。
盛思颜扬了扬眉,放慢了声调,一字一句地又道:“怀轩,这身……好看吗?!”
周怀轩还是置若罔闻地低着头。
盛思颜有些恼了。
见屋里没有旁人,盛思颜也不顾忌了。
“怀轩!”她的声音拔高了一点点,声音里听得出来一丝怒气。
周怀轩这才慢吞吞地抬头,正好看见盛思颜满脸娇嗔地看着他,下颌微扬,璀璨的凤眸波光粼粼,斜睨着他,顿了顿,轻轻一跺脚,朝他冲了过来,将书从他手上拿开,扔到一旁的长榻上,然后捧起他的面颊,嗔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周怀轩还是那幅淡然的样子,抬眸看着她:“听见又怎样?没听见又怎样?”
“没听见的话,你今晚去外书房吧。”盛思颜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两只小手叉在腰上,脸上带着几分气恼说道。
咦,软软的阿颜也会发火了……
周怀轩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那我听见了呢……”周怀轩拖长了声音,慢吞吞地道,长臂一伸,将盛思颜搂了过来,站在他两腿之间。
他的大手一阖,正好盖在她叉着腰的小手上。
不盈一握的纤腰,他用两只手都能阖上。
“听见什么了?你别哄我!”盛思颜还是气愤愤地样子,故意扭头不去看他。
虽然他的面颊已经离她离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白玉般的耳垂上。
“听见……这身衣裳很好看……”周怀轩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盛思颜这才转嗔为喜,回头捧着周怀轩的面颊,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奖励一下……”
“一下怎么行……”周怀轩一只手迅速上移到她的后颈,将她的头紧紧固定住,将她搂了过来,压在了长榻上。
“哎呀,你轻点儿,不能撕……这是娘昨儿刚送来的新衣……”
“裙子也是新的,你别使劲儿拽……”
嗤啦!
“……你你……这半臂被你拉成粉条了……我明儿怎么见人……”
“闭嘴!专心点……”周怀轩终于忍不住,用唇紧紧把身下正在挣扎的某人的双唇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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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及笄 (丢丢剪剪仙葩缘+)
京城的五月,终于在一阵接一阵的喧嚣之中过去了,迎来了烈日炎炎的六月。
天气越来越热,街道两旁的大树底下经常坐满了摇着蒲扇,敞着怀的闲人,一边喝着自己熬煮的绿豆汤,一边摇头:“今年怎么这么热?这才进六月,就已经热得人喘不过气来了。”
当然,这种热,只是对一般普通民众来说算是热,对于家里有冰窖,有避暑山庄的世家大族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神将府的内院掩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树中,阴凉又静谧。
外面的热浪经过重重绿荫的过滤,到了内院,已经连影儿都不剩了。
清远堂内,门前悬着青丝竹帘,细密柔软,既能透气,又能挡住外面人的视线。
窗户上罩着雪白的窗纱,轻纱飘拂,凉风夹着清远堂后院临湖的水汽,穿林越户而来,带来自然而清爽的凉意。
盛思颜有些紧张地坐在妆台前。
薏仁在她背后给她梳头。
今日就是她的及笄之礼。
为了这一天,神将府已经整整准备了半个多月。
从粉刷翻修整个神将府,(其实半年前为了他们大婚,才刚刚粉刷翻修过一次),到给各房各院的下人换新衣裳,到天南地北的订购各种新奇的菜肴、瓜果,还有拟定请客的名单,忙得不可开交,简直比得上他们再大婚一次的排场。
但是就是要这样慎重,才能显出神将府对她的看重。
盛思颜穿着大红黑边的裙服,看着镜子里束着双髻。突然像是变成小小孩童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少奶奶。今日要用这金丝钻半月簪做发笈吗?”薏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一般及笄礼的发簪,会是比较简单一些的样子。
这金丝钻半月簪的样子,有些太繁杂了。
盛思颜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妆盒,轻轻地笑了,垂眸“嗯”了一声。
这支金丝钻半月簪,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是她一力要求用这支簪做及笄礼的发簪的。
虽然屋里很清凉。但是因盛思颜身上的及笄吉服是厚厚的织锦缎料子,不太透气,再加上她很紧张,很快背后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连中衣都快汗湿了。
盛思颜不安地动了动,“给我拿块帕子来擦擦后背,好像都汗湿了。”
薏仁忙拿帕子过来给她擦后背。
果然一擦之下,帕子都是汗……
“这可怎么办啊?”薏仁有些发愁地换了一块干爽的帕子,继续给盛思颜擦汗。
盛思颜舔了舔嘴角,突然轻声道:“不如你把我昨儿冰镇的酸梅汤拿来。我吃一点就不热了。”
薏仁正要说话,从门口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不行。”周怀轩手里拎着一个玉色包裹走了进来。径直拒绝了盛思颜想吃冰的念头。
盛思颜嘟了嘴,“为什么不行?我身上都是汗……你不知道这衣裳有多厚……”
周怀轩将玉色包裹扔到榻上,“换这件。”
盛思颜皱眉,“又做了一件吉服?”
薏仁走过去将那包裹打开,见里面有一件跟盛思颜身上这件红底黑边的吉服一模一样的衣衫。
伸手一拿出来,薏仁就好奇地道:“咦,这衣衫料子滑滑地,好凉快好轻巧啊!”
盛思颜也走过来摸了摸,惊喜地道:“真的耶!”
这料子跟她身上这件从外表上看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是一个是织锦缎,一个却不知是什么料子,同样的外观,却是天差地别的质地和手感。
周怀轩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显白跟着走进来,笑呵呵地道:“这是大公子专门去库房寻来的冰婵纱料子,是西北特有的冰蚕吐的丝织成的锦缎,有织锦缎的华丽,却没有织锦缎的厚重,很适合天热的时候做礼服。”
“冰蚕?”盛思颜讶异,“没有听说过。”
“嘿嘿,这个东西其实是我们大公子那一年去西北打蛮子的时候,从蛮子手上抢来的……”周显白说着,对盛思颜挤眉弄眼。
盛思颜失笑,她看了看周怀轩,着实想不出他会抢人东西的样子……
“这东西千金难买,一向有‘一寸冰婵纱,一两布黄金’之说。”周显白探头看了看那件吉服,极为羡慕地道:“这东西在大夏根本是有价无市,很多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看过了。”
“那好,这样好的东西,就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盛思颜笑着点头,从薏仁手里拿起包裹,往屏风后走去。
周显白忙退了出去。
薏仁也低头跟着周显白退了出去。
周怀轩一个人抱着胳臂斜靠在内室的月洞门旁边,盯着对面的屏风出神。
过了一会儿,盛思颜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站在屏风前,看着周怀轩笑。
依然是头梳双髻,身穿红底黑边的吉服,似乎跟刚才没有两样。
但是她一拔脚走路,立刻就跟刚才不一样了。
她身上的衣衫柔得像流水一样,在她举步投足之间顺着她身体的曲线荡漾来去,比厚重呆板的织锦缎显得鲜活多了,当然,太鲜活了,就不够庄重。
周怀轩淡淡地点头:“包袱里还有一件披风,你披上吧。”
盛思颜忙看那包裹,果然里面还有一件摺叠得巴掌大的布料,一抖开,居然是一件柔顺无比的披风。
盛思颜往后一甩,给自己披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走了几步,才觉得好些。
“这么贵重的料子用来做披风。真是暴殄天物。”盛思颜笑着说道。
周怀轩抚了抚她的面颊。“岳父岳母会和我爹娘一起及笄礼的主家。”
盛思颜眼前一亮。“真的?!”
这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过!
周怀轩微微一笑。——他就是要给她惊喜,一次次,每一次……
“正宾是太皇太后。”周怀轩顿了顿,“应该已经到了。”
“啊?!”盛思颜吃了一惊,“太皇太后做正宾?这……这……这是不是太隆重了?”
“应该的。”周怀轩淡淡地道,“有司是皇后。”
盛思颜一下子囧了。
正宾是给她梳头加笈的人,有司是给她托盘的人。
太皇太后给她梳头加笈。皇后给她托盘……
她肿么有种自己是“公主”的错觉……
周怀轩看着她瞪得越来越大的双眸,俯身下去在她额间亲了一记,“赞者是郑玉儿。”
盛思颜这才觉得有些靠谱。
郑玉儿才是跟她同一国的人。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
很快外面就有人来请他们过去,因为人都到齐了。
周怀轩带着盛思颜来到给她行及笄礼的正厅。
一进去,她就看见满屋子的人,将偌大的正厅挤得满满当当。
周怀轩淡然地走在她身边,拉起了她的手,缓缓向前面行礼的地方走去。
盛思颜忙收回目光,含笑走在周怀轩身边。
盛七爷和王氏,还有周承宗和冯氏并肩站在一起。
看见她走过来。王氏和盛七爷眼圈都红了。
盛思颜也很激动,恨不得一下子跑过去。到王氏身边去。
周怀轩却牢牢握住她的手,将她一直带到王氏和盛七爷面前,才松开手,后退一步,站在盛思颜身后。
盛思颜对他们深深鞠了躬,腰身几乎完成了九十度。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王氏忙扶起她。
盛七爷一紧张,就抢了周承宗的台词。
他高声对宾客说道:“今日是小女思颜及笄之礼,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光临!”
台下静谧了一刻,便有三三两两善意的笑声响起来。
周承宗也没有多说什么,脸上带着笑容,跟在盛七爷背后拱了拱手。
王氏嗔了盛七爷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免得他再去抢人家真正主人家要做的事。
郑玉儿走过来帮盛思颜重新梳头。
梳完之后,太皇太后和皇后穿着杏黄色的大礼服,从屏风后面端庄地走了出来。
盛思颜看见太皇太后的样子,心里打个突,但是面上丝毫不显,含笑着福了一福,“太皇太后、皇后娘娘。”
几个月不见,太皇太后就跟老了四十岁一样,完全回复到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样子。
以前那二八佳人一样白腻嫩滑的皮肤已经不复旧观了。
皇后托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罗帕和发簪,跟在太皇太后身后。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太皇太后作为正宾含笑说道。
盛思颜跪了下来,太皇太后给她加上罗帕,然后退后一步。
周怀轩这时走了过来,从皇后托着的托盘上,将那支金丝钻半月簪拿起来,往盛思颜头上的发髻上插过去。
盛思颜又惊又喜。
她没想到,居然是周怀轩亲自给她插簪!
她的及笄之礼,居然是周怀轩给她完成的……
真没想到,看起来一派淡然的周怀轩,居然也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台下观礼的人群中,一个十六七岁的明媚少女托着腮,满脸憧憬地道:“唉,若是我那次及笄礼,也有我夫君给我插簪该有多好!”
“蒋四姑娘,你还没定亲呢,怎么就想到夫君了?真不害羞!”她旁边的女伴笑着刮脸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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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乞巧 (4K,求粉红票)
插完簪,盛思颜进里屋换了一套衣衫出来,再次向宾客拜谢。
作为及笄礼的最后几个流程之一,太皇太后作为正宾,要给盛思颜取“字”。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念之甫。”
这是给盛思颜取表字“念之”。
盛思颜忙躬身行礼:“某虽不敏,敢不夙夜抵来。”
取完字,然后听父母教诲为妇之道和为人之道。
整套程序才算结束了。
神将府的管事婆子这是才出来招呼大家入席。
太皇太后和皇后自然不会久待,很快离开了神将府。
周怀轩和盛思颜一起把太皇太后和皇后送走之后,回刚才行礼的正厅跟留下来做客的亲朋好友打了个招呼,两人才一前一后离去。
反正及笄礼结束,他们的事情就算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普通的人情来往了。
从喧嚣热闹的神将府内院待客的大厅里走出来,一头扎进飘着淡淡花香的月色里,盛思颜不由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皎洁的月色,眯起澄净的凤眸,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很是心满意足。
她想,她这一生,已经别无所求了。
这一世给予她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很多。
她很知足,不会得寸进尺,更不会贪得无厌地要了还要……
两人转过一条回廊,走入神将府的林荫小道上。
本来有些黑的小路上,突然亮起了一盏可爱的花苞灯笼。小小的拳头大小的一团。盛开在草地上。
再走一步。又亮起一盏花苞灯笼,这一次,是挑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
继续往前走,一盏盏形态各异的花苞灯笼在她脚边、身边、头顶依次绽放,如同繁星满天,又如繁花似锦,她似乎置身在万里无垠的星空中一样,脚踏祥云。步步生莲。
盛思颜笑得一双眸子完成两弯月牙。
她张着手,在草地上飞舞奔跑,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震撼得目不暇接。
周怀轩驻足站定,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盛思颜在林间草丛中高兴地跑来跑去,在每一盏花苞灯前驻足细看。
“都是你准备的吗?”盛思颜睁大眼睛问道。
周怀轩不置可否,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脚步沉稳,一步步地往清远堂走去。
这条路虽然长,但是有他握着她的手。再有艰难险阻她也不怕。
……
神将府盛大的及笄礼,在京城一度成为豪门大族的谈资。就连宫里头都议论了好久。
到了七月初七的乞巧节,京城大街上突然卖起了各式各样晶莹剔透的花苞灯笼,说是这灯笼占了某贵人的喜气和福气,用这花苞灯笼的姑娘都会嫁得如意郎君,妇人会生大胖小子……
……
“大嫂,今天晚上外面有灯会,吴家的两位姑娘,郑家的两位姑娘,蒋家的三位姑娘,还有兵部尚书、侍郎家的姑娘,都说要去看灯……”周雁丽这一天来到清远堂,悄悄跟盛思颜说道。
离盛思颜及笄礼那一天,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周怀轩在她及笄礼后的第二天,突然出了远门,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盛思颜有些担心。
不过周怀轩将周显白留下来了听她使唤,同时也把自己的消息通过周显白传给她。
盛思颜虽然知道周怀轩在外面一切都好,但是见不到人,她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心。
听周雁丽在旁边带着向往的神色说着晚上的灯会,盛思颜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大家都去,咱们也去吧。”
“真的吗?”周雁丽眼前一亮,过来抱着盛思颜的胳臂摇了摇,“大嫂真好!”
盛思颜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使人跟娘说一声,还有周大管事那里,让他给我们备车,安排护卫。”
周雁丽连连点头,回去准备去了。
盛思颜先叫木槿去澜水院跟冯氏请示一声,然后让薏仁去外院,跟周大管事也说了晚上要出去看灯会的事。
她是神将府的大少奶奶,她出行,又是晚上,周大管事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木槿先回来,冯氏当然没有不同意的,还派了一个婆子过来,说要跟她们同去。
盛思颜见是冯氏身边的范嬷嬷,忙站起来问好。
这范嬷嬷本来是厨娘,五月从冯氏娘家过来投靠她的,先是做厨娘,后来冯氏开始掌家之后,她就来到冯氏身边做管事婆子了。
冯氏现在里里外外都依赖她。
当然,她自己也非常能干。
盛思颜看着范嬷嬷老气的抓髻,灰棕色更加老气的衣饰,不由微微一笑。
这范嬷嬷再掩饰,都掩饰不住她眉宇间那股美艳,还有那双经常耷拉着眼皮,偶尔挑眉斜睨,却流光溢彩的一双眸子。
这个女人如果好好打扮打扮,不知有多美貌。
可是她却甘心将自己往丑里,往老里打扮。
盛思颜看着范嬷嬷,见屋里没有外人,端起茶盏,揭开茶盖,在茶盏边上刮了刮,轻声道:“一般人都是恨不得三分颜色也要打扮出七分。嬷嬷却是十分颜色,恨不得掩去七分,是个什么道理?”
范嬷嬷一愣。
她自恃掩饰功夫做得极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
在一般人眼里,她就是个三十多岁,皮肤蜡黄的高瘦妇人而已,完全谈不上“美貌”,连“清秀”二字都离得远远的。
可是在大少奶奶,却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
范嬷嬷眼神闪了闪,笑道:“大少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是真不懂。还是别有用心?”盛思颜将茶盏放了下来。再一次打量范嬷嬷。
范嬷嬷被盛思颜的眼神看得背上的汗都要出来了。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才慢慢地道:“大少奶奶既然有这样的慧眼,奴婢也不怕大少奶奶得知。”顿了顿,她又道:“奴婢以前就是容颜误事,招惹太多狂蜂浪蝶,不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所以奴婢宁愿自己容貌粗陋,不能让人想看第二眼最好。”
盛思颜听了这话,好像里面又有一个故事一样。
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嗯,既然娘信赖你,我也不会有别的想法。只要你对娘忠心耿耿,这个家里不会有别人敢打你的主意。”顿了顿,又道:“若是有,你可以告诉我。就算娘不好出面,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范嬷嬷怔了好久,才躬身应了,带着装扮好的盛思颜出门,去和周雁丽汇合。
……
吴国公府的一个角门前。周怀礼敲了敲门,被门子放进去了。
“表少爷。老爷子在内院等您。”门子躬身让他进去。
周怀礼点点头,径直去内院见吴老爷子。
“外祖父。”他进去之后,拱了拱手。
吴老爷子点点头,“坐。”又问他:“上次托你做的事,办得怎样了?”
周怀礼从身上取出一本册子,“大舅的这几家铺子,目前经营得不错。这是账本。”又道:“大舅这人其实还是有些好处。只要给他找对了人,他就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充分给属下机会。这几个掌柜都是在别的地方受了委屈,如今在大舅这里做得很是用心,也很向着大舅。”
君以国士待我,必得厚报!
“那就好。”吴老爷子抚了抚胡子,点头说道。
五月的时候,吴国公府悄没生息的分家了。
嫡长房和庶出的第三房都分了出去。
以吴国公府豪富,自然在钱财上不会亏待他们两家,分得的银钱和铺子、田地都是足足的。
大房留在京城,三房分去江南。
京城有一条巷子都是吴国公府的产业,都分给了大房。
江南也有诸多的田地铺子,三房分了一小半,顿时成了江南首富。
江南的豪门大族,比如蒋家、尹家,都跟他们来往密切,或是姻亲,或是好友,过得比在京城还要舒服。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分家分到这份上,自然是皆大欢喜。
留在吴国公府的二房以后是要承继吴国公府的,这么快就能享受当家做主人的感觉,也是高兴得很。
吴老爷子唯一不放心的,还是大房吴长阁一家。
因为大房里只有一个嫡女吴婵娟,而且她又是有“圣人”之称的重瞳女,因此吴老爷子特意把吴婵娟留在吴国公府,没有让她跟吴长阁搬出去,也明说了吴婵娟以后的亲事,由吴老爷子做主。
吴长阁当然求之不得,而且有个女儿留在吴国公府,他这个做爹肯定是想回来就回来看一看。
不过他搬出去之后,发现在外面住得比在吴国公府舒坦多了,最重要是他真正成了一家之主,没人再踩在他头上管着他,他就打消了还想回吴国公府的念头,一心在自己分得的宅子里住下了。
他把铺子完全给掌柜的管,约定了自己只半年查一次帐,掌柜的高兴,他也乐得轻松。
最近他一心在给自己物色新的正室妻子,就连吴婵娟的事都很少过问了。
吴老爷子明面上说再也不管吴长阁的事,但是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管?
他拐了好几道弯托周怀礼帮他打听吴长阁那边的消息,就是拉不下这个面子。
说完吴长阁那边的话,周怀礼起身告辞。
走到二门上的时候,周怀礼看见吴婵娟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神情怅然地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羊肠石子小路出神。
“二姑娘,您要想出去看灯会,可以求求老爷子啊。”吴婵娟的小丫鬟在她身后悄声劝道,“您在这里站了一下午了,腿不酸吗?”
吴婵娟没有做声。
周怀礼想了想,回头叫了跟着他出来的婆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婆子忙回去跟吴老爷子回话去了。
“娟儿,在看什么?”周怀礼这才笑着对吴婵娟打招呼。
吴婵娟回头,怔怔地看着他,福了一福,“大表哥?你怎么来了?”
不是年节,难道是有事?
吴婵娟狐疑地看着他。
周怀礼笑了笑,“刚跟外祖父有点事。”
“哦。那大表哥你去忙吧。”吴婵娟眨了眨眼,往旁边让开一步,给他让开道来。
“没事,已经没事了。”周怀礼看着吴婵娟,叹息一声。
才一个多月,吴婵娟又瘦了一圈。
以前圆润的鹅蛋脸,瘦的成了尖尖的瓜子脸,更显得一双重瞳魅影重重,幽深动人。
周怀礼看了一眼,才把头转开,道:“你想出去看灯会?”
吴婵娟眨了眨眼,“大表哥怎么知道?”
“我带你出去看吧。”周怀礼一向把吴婵娟当妹妹,又怜她丧母,爹又不是能照顾她的人。
“啊?这样可以吗?外祖父会同意吗?”吴婵娟眼前一亮,但是又很快黯淡下去。
“我刚才已经使人去跟老爷子说了,应该没问题。”
果然没多久,那婆子就急匆匆回来道:“老爷说了,就麻烦表少爷带我们二姑娘出去一趟,晚上好好送回来就行。”
“你看,我说没问题吧。”周怀礼笑着道,跟吴婵娟并肩出了二门。
吴婵娟满心欢喜,自从她娘去世之后,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她的丫鬟也喜形于色地跟在后头。
主仆几个人从吴国公府出去,就上了大车,周怀礼骑着马在旁边相陪。
一直走到灯会的那条街,吴婵娟才带着丫鬟从车上下来。
“啊!真美!”
待看见这条街上的情形,主仆几个人顿时瞪大眼睛。
只见这里不仅有各式各样颜色的花苞花灯,还不时有粉红嫣黄的花瓣纷纷扬扬从临街的楼里散了下来,铺得满地都是。
天上明月渐圆,地下花灯满街,还有花瓣飞舞助兴。
行走在这条街上的女子,如同走在一个最美的梦里。
吴婵娟惊讶地合不拢嘴,“谁这么有才?想出来这样美的东西……”
“咦?你不知道?”一个十六七岁清丽无双的女子从旁边车上下来,惊讶地看了吴婵娟一眼。
周怀礼抬眸,也愣了一下,才微微躬身行礼,“蒋四姑娘也来看花灯?”
这刚刚从车上下来的女子,正是那一天去了盛思颜及笄礼的蒋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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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进谏 (4K,还求粉红票)
吴婵娟眨了眨眼,诧异道:“蒋四姑娘,你怎么来京城了?”
几个月前,她跟着吏部尚书李永平家的送嫁队伍,送她的闺中好友李栀娘去江南蒋家成亲,嫁给蒋家嫡长房的嫡长子蒋丰云。
蒋四姑娘是蒋丰云的嫡亲妹妹。
吴婵娟跟她在江南蒋家有过一面之缘。
那姑娘也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特别是吴婵娟那双魅惑的重瞳,突然笑着拊掌道:“你是……吴国公府的二姑娘?——想不到又在这里见面了!江南一别,吴二姑娘可还好?”又仔细看了看她,“你瘦了不少。”然后看见了吴婵娟鬓边的小白花,吃了一惊。
吴婵娟抿了抿唇,对蒋四姑娘福了一福,轻声道:“我娘刚过世不久。”
周怀礼笑着道:“这是蒋侍郎家的四姑娘。——表妹,你们认识?”
吴婵娟笑着点点头,“在江南的时候见过一面。我前些日子跟着李家的人送栀娘出嫁,去过蒋家。”
这蒋家是昭王的母妃蒋贵妃的娘家,也就是昭王的母族。
吏部尚书李永平的女儿李栀娘,便是嫁给了蒋家嫡长房的嫡长子蒋丰云,也就是蒋四姑娘的嫡亲哥哥。
吴婵娟对周怀礼微笑道:“江南蒋家有嫡系五房,蒋四姑娘是嫡长房的。”顿了顿,又道:“李姐姐就是嫁给蒋四姑娘的哥哥了。”
蒋四姑娘愕然地看了一眼,对她的好记性也甚是佩服,笑着道:“我们今年才来京城。乡下人没有见过世面。还请吴二姑娘多多指教。”
“蒋四姑娘客气了。江南繁华更胜京城。您要自谦,我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再说我也不常出门。你看着灯会上的玩意儿,我都没有见过呢。”吴婵娟掩袖笑道。
这话提醒了蒋四姑娘。
她笑着踮起脚,眺望远方,道:“吴二姑娘没有去上个月神将府大少奶奶的及笄之礼吧?”
吴婵娟一怔,不知道怎么提起这件事。
盛思颜上个月及笄,吴国公府也是收到帖子的,不过那时候他们已经分家。是二房尹二奶奶代表吴国公府去的,吴婵娟没有去。
“我表妹有孝在身,不便去那种场合。”周怀礼温言帮吴婵娟解围。
蒋四姑娘一点都不在意,笑了笑,道:“哦,那难怪了。你可知道,今天的灯会,跟神将府及笄礼那天几乎是一模一样,特别是那花苞灯笼,据说是周小神将特意为他及笄礼的妻子置办的。神将府的花苞灯笼。都是上好的冰晶玉为笼,不像这里的灯笼。都是白纸糊的,只有半分形似而已。”
冰晶玉玲珑剔透,比水晶还清澈,当然不是这些白纸能比的。
“神将府的林荫小道上,挂着各式各样冰晶玉花苞灯笼,明月高悬,美人如玉,在花苞灯笼的照耀下,看得人眼睛都直了。——吴二姑娘,你说周小神将怎么想出来的呢?真是太感人了!他的夫人太有福气了!”蒋四姑娘语气中满是羡慕和向往。
居然是周怀轩为盛思颜及笄礼想出来的招儿……
吴婵娟眼神顿时黯了下去。
她别过头,看着那些花灯沉默不语。
周怀礼看着吴婵娟黯然的神色,心里一动,笑着道:“表妹,你看那边?好像还有灯谜,我们去看看?”
吴婵娟忙点头。
她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蒋四姑娘的神色,更不想听见她说话。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刀子一样插到她心里。
差一点点,这些花灯都是他为她做的了……
吴婵娟失魂落魄地跟着周怀礼往灯谜那边走。
周怀礼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来到蒋四姑娘面前道:“这里人多,姑娘记得跟家里人在一起,不要一个人贪玩到处跑。”顿了顿,也提醒她:“京城人多胆大,比江南民风彪悍,蒋四姑娘一定要小心。”
蒋四姑娘吃了一惊。
这种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关心和问候有种格外动人的魅力。
眼看周怀礼带着吴婵娟越走越远,蒋四姑娘还是立在车前,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
“……四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她们已经到了,在那边问您要不要过去?”她的丫鬟悄声过来提醒她。
蒋四姑娘点点头,“走吧。”转身带着丫鬟去和另一边的二姑娘、三姑娘汇合。
“二姐、三姐。”她行了礼。
蒋家的姑娘矜贵,不急着出嫁,最早也要满了十八岁再说。
蒋二娘已经二十岁,才刚刚定了亲,明年会出嫁。
蒋三娘十八岁,也才定了亲,婚期在两年之后。
蒋四娘满了十六,还没到十七,亲事还没有影子。
她们倒也不急。
蒋家姑娘嫁得晚是传统。
嫁得早的都是进宫服侍皇帝。
不过自从她们的姑祖母蒋贵妃进宫之后,她们蒋家已经有两代女子没有入宫的了。
“在跟谁说话呢?说了这么半天。”蒋二娘笑着拿扇子点了点四娘的肩头,“咱们去那边吧。我看见那边有几盏灯笼很是别致。”
蒋四娘笑了笑,“好啊,咱们一起去看!”
……
皇宫的御书房里,灯火通明,不比京城长街上的花灯少。
夏启帝气呼呼地坐在书案后头,拍着自己面前的一沓奏章,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来弹劾朕的母舅家?朕的母舅为国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哪里是这些酸儒能比的!”
“陛下慎言!”在书案前躬身伺候的王毅兴忙低声阻止夏启帝再说下去。
夏启帝也知道他不能骂言官。
言官就是专门骂皇帝的,骂朝臣的,这是他们的工作。
但是谁愿意听忠言呢?忠言本来就逆耳。谀辞才能让人心旷神怡……
夏启帝张了张嘴。恨恨地拿起书案上的一碗茶水灌了下去。
“陛下。这也是臣将这些奏章送来给陛下看的原因。如果您还不想法子,他们会愈演愈烈,最后甚至来个轰轰烈烈的‘文死谏,武死战’,您怎么办?”王毅兴轻声提醒夏启帝。
这些言官弹劾赵家权倾朝野,有揽权之虞,希望陛下能整敕朝纲,肃清逆流。
王毅兴作为新科状元。最近轮值到尚书房,专门整理朝臣每天上的奏章,一本本登记造册,然后送到陛下的御书房御览。
“还能怎么办?朕不能被他们吓倒!动不动就死谏死谏,朕是抄了他家,还是杀了他娘,谏个头谏!——朕的母舅家不过占了几个位置而已,大夏朝堂的位置那么多,谁忒么天天盯着那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夏启帝捶了捶桌子。
王毅兴正要开口劝夏启帝,就听见御书房外传来一声通传:“太后娘娘驾到!”
夏启帝忙从书案后头站起来。和王毅兴一起迎接太后。
现在的太后,便是先帝夏明帝的皇后。
她笑着走了进来。抬手道:“不用这么大礼,都坐吧。”
夏启帝这么多年是跟母后一起在太皇太后手下熬过来的,对这个母后言听计从,十分恭敬。
“母后这么晚了,还过来?要不要准备宵夜?”夏启帝忙问道。
太后摇摇头,“不用了。”又道:“哀家听说有人弹劾哀家的兄长,所以想来看看哀家的兄长到底做了什么事?”
夏启帝指了指那沓奏章,“喏,都在那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把眼睛天天盯着赵侯家,才能找出这么多破事儿!”
太后走过去,随手拿起几份奏章看了看。
“欺男霸女?”
“抢占田地?”
“权倾朝野?”
“索贿行贿?——哼,真是胡说八道。索贿也就算了,谁担得起哀家的娘家行贿?!”太后轻哼一声,将奏章撂下了,“都是无稽之谈。皇帝,你把他们都撤了,看谁再敢大放厥词!”
王毅兴一听太后这“简单粗暴”的手段就觉得牙疼,忙对夏启帝摇了摇头。
夏启帝到底比他母后对于朝政之事还是懂得多一些,虽然心里对母后的提议不无赞同,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不好。
“母后放心,朕一定想出个万全之策,让这些言官闭嘴!”夏启帝忙向太后保证。
太后这些年的心思都在宫里头跟太皇太后斗,不像太皇太后,一直执掌朝政,眼光和境界都相差太远。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宫人回去了。
夏启帝坐了下来,擦了把汗,叹息道:“这可怎么办?”说完抬头看向王毅兴,“王爱卿,你说朕该怎么办?”
王毅兴想了想,道:“陛下若是真的问臣有什么想法,臣觉得,不如另外抬举几个人,移开言官们的目光。这样他们就不会一直盯着赵侯府了。”
“另外抬举几个人?”夏启帝眯了眯眼,“抬举谁?”
王毅兴从那些奏章里又抽了两本出来,“江南的蒋家和尹家,陛下有没有想过要重用?”
夏启帝想了半天,皱眉道:“……蒋家,不太好吧……”
蒋家是昭王的母家,抬举蒋家,岂不是为昭王搭梯子?
再说王毅兴还是昭王的小舅子呢,他会不会是在给自己挖坑?
夏启帝又把审视的目光投向王毅兴。
王毅兴微微一笑,像是没有注意到夏启帝审视的目光,只是一脸诚恳地道:“陛下,您要这样想,蒋家,是个大家族。既然是大家族,人多,那么心就杂。蒋家确实是跟昭王关系密切,连臣都跟昭王关系密切,但是那又怎样呢?臣是大夏朝廷的官,陛下的属下,不是昭王的属下。同样,蒋家是大夏的臣子,不是昭王的私属。而且……”王毅兴顿了顿,笑道:“陛下,您也可以把蒋家,变成您的姻亲,这样不就跟昭王扯平了?”
“哦?”夏启帝这才觉得有些意思了,兴致勃勃地用手肘撑在书案上,“你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陛下登基,应该选妃了。当年蒋贵妃不就是这样进宫了吗?——陛下,您也可以有一个蒋贵妃。”王毅兴的声音循循善诱,像是有魔力一样,能够引出人心中最深刻的愿望。
夏启帝大喜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朕就先抬举蒋家,对了,还有尹家!”
然后再下旨选妃,让蒋家和尹家把女儿往宫里送就可以了。
王毅兴点点头,“陛下圣明!您想,蒋家在江南也是豪门巨族,跟尹家能够并称江南“二王”,意思是他们两家在江南可以一手遮天,是不封王的王族。这份实力,不为陛下所用太可惜了。”
而蒋家的女儿,也就是蒋四姑娘的姑祖母曾经进宫服侍夏明帝,后来还诞下二皇子夏昭,一举晋封贵妃,曾经在内宫和皇后娘娘打成平手,蒋家在江南的风头一度盖过了尹家。
只是后来二皇子夏昭犯禁出家,蒋贵妃自缢,蒋家才慢慢沉淀下来。
这几年随着二皇子夏昭还俗,新帝登基之后他又封了昭王,蒋家才又开始吸引众人的目光。
“陛下,让蒋家人和尹家人入京做官,还有两个好处。”王毅兴进一步给夏启帝分析,“一来这几个江南大族若是在江南成了气候怎么办?调任这几家里面的嫡系人马来京城任职,也能就近观察他们有没有不臣之心。二来嘛,也是堵这些言官的嘴。再则等蒋家和尹家姑娘入了宫,您就高枕无忧了。”
反正这些人家也是皇亲国戚,同样能入朝为官,这样能够分散一下赵家身上被弹劾的压力。
不过王毅兴并没有提醒夏启帝,蒋家、尹家这些江南大族和北方以军功起家的赵家还是不一样。
江南人读书之风很盛,科举取士,七成进士都是来自江南。
蒋家和尹家有的是中过进士的嫡系子弟,从资历上来是,进六部做堂官是堂堂正正的,无人可以挑剔他们。
赵家却不一样。子弟从来没有中过进士,却一直在谋求要入六部做堂官。
现今的吏部尚书李永平咬牙硬扛,不肯应承,已经被赵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本来是要将现在的吏部尚书除之而后快。
有蒋家和尹家入京,至少能够遏制一下赵家的势力。
“好!”夏启帝重重一敲书案,“拟旨!封蒋随风为礼部侍郎。尹安伯为兵部侍郎。即日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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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来袭 (4K,求粉红票)
这两个侍郎位置是刚刚出缺的,赵侯一直想要这两个位置给家中子侄。
但是言官这样一闹腾,皇帝不敢再给赵侯家的人,就让蒋家和尹家拣了便宜。
王毅兴拿了纸笔过来,站在夏启帝案前,一挥而就,帮夏启帝拟好旨,然后给夏启帝看了一遍之后,再由夏启帝亲自用玺。
这道旨意发到吏部,只要吏部尚书也用了印,就算是成了。
“陛下圣明!”王毅兴笑着对夏启帝长揖在地。
夏启帝心情好了许多,抚摸着下颌上刚刚长出来的髭须,笑着道:“王爱卿果然不愧是状元之才,如今越发历练得老道了。”
“陛下过奖。”王毅兴笑着又拱了拱手,“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内宫的娘娘们想必等了陛下许久了吧?”
宫里也有乞巧宴的。
夏启帝站了起来,“是啊,这些事情总算是办完了。”他懒洋洋地撑了个懒腰,跟王毅兴一起离开御书房。
在宫里的拐角道上,两人分道扬镳。
夏启帝去内宫,王毅兴出宫去了。
从皇宫里出来,王毅兴翻身上了马。
跟着他出门的小厮忙跑了上来,扶着缰绳问他:“王大人,咱们回家吗?”
王毅兴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前方明亮灿烂的地方,沉吟不语。
那小厮顺着王毅兴的眼神也往前看去,见是那灯会的地方,忙道:“大人。要不要去灯会?今日京城里很多世家大族的姑娘们都出来了。那边很热闹呢!”
王毅兴摇了摇头。“不去了,回家。”说着,勒马前行,往他自己的宅子跑去。
跑到那灯会附近的地方的时候,他却“吁”的一声,猛地勒紧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在那片空地上,满满当当停满了世家大族的马车。
他一眼就看见。里面有神将府的马车。
……她原本就爱热闹,最爱花灯……
王毅兴抿了抿唇,马上改了主意。
他从马上下来,将缰绳扔给小厮,“看着马。”自己却快步走进了灯会的那条街。
虽然已经夜深了,但是街道上依然人很多。
姑娘媳妇们穿戴着鲜妍的衣饰,三五成群,在家里长辈和下人的陪伴下,在花灯前驻足,在灯谜摊子前围观。还有的人专注地抬起头,看着不时从半空中挥撒出来的花瓣出神。
王毅兴一个人漫步走着。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漫不经心地划过一张张喜笑颜开的笑脸,嘴角带着一股浅浅的微笑,和煦温润。
……
周怀礼跟着吴婵娟走过一个个花灯,一个个灯谜摊子,却看见她依然闷闷不乐,一只手不时揪着衣带,丰润的双唇嘟得能挂上一个小油瓶。
周怀礼叹口气,终于直言不讳地道:“表妹,你别再想了。”
吴婵娟猛地抬头,“表哥,你什么意思?!”眼里有股惊慌,像是小孩子,担心心底的秘密被人发现,连忙极力隐藏。
周怀礼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吴婵娟。
魅惑的重瞳黑幽幽地,看人一眼就让人心尖子都发颤。
在这双重瞳前能够自持的男人很少。
周怀礼心里一动,忙收敛心神,轻声道:“都已经过去了。我大哥已经成亲,而且对他的妻子如珠似宝,一丝委屈都不肯让她受。——就算是你嫁给他,你也未必有他对盛大姑娘的心思。”
这话说得太直接了,完全不留情面。
吴婵娟又羞又气,跺了跺脚,恼道:“表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话没说完,眼里却已经涌上了盈盈的泪水。
那双重瞳更加魅惑动人。
周怀礼忍不住掏出帕子给她拭泪。
……
“四娘!四娘!你在看什么?”蒋二娘好奇地走过来,“我们在等你猜灯谜呢!”
蒋四娘没想到她跟着家里人在这街上转了一圈,居然又遇到周怀礼和吴婵娟。
她忙将目光从周怀礼面上收回,笑着对蒋二娘道:“二姐,我在看那孩子手里的兔子灯笼。真是别致呢,瞧那眼睛红彤彤的,像是红宝石一样可爱。”
她指着刚刚从周怀礼和吴婵娟身边走过的一家人说道。
那家人抱着一个小孩子在怀里,那小孩子手上就拎着一盏兔子灯笼。
蒋二娘探头看了看,笑着道:“还行吧,我觉得还是花苞灯笼好看。——兔子灯笼看得多了,还是花苞灯笼少见。”
“二姐说得是,我也觉得花苞灯笼更好看。”蒋四娘笑着跟了一句,又往周怀礼那边看了一眼。
周怀礼却像是听见了这边的说话声,也正好抬眸看过来。
和蒋四娘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蒋四娘有些脸红,但还是落落大方地对周怀礼微微颔首示意。
吴婵娟背对着蒋四娘的方向站着,并没有看见她。
周怀礼嘴角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也对蒋四娘点了点头。
蒋四娘更不好意思了,忙拉着蒋二娘的胳膊,匆匆忙忙地道:“那边的礼物好像好一些,咱们去那边看一看吧。”
蒋二娘点点头,带着几个妹妹过去了。
周怀礼笑着目送着蒋四娘的背影远去。
蒋四娘虽然在跟姐姐们说笑,但是却一直觉得好像有一双深沉的眼眸, 在背后默默地看着她……
……
王毅兴在街上继续走着,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隔着重重的人群,他看见一个穿着嫩柳色裙衫,手持青梅油纸伞的娇小身影。
头上双螺髻,一边盘着一条金丝钻星星发链。螺髻的一边插着一支金丝钻半月簪。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脚上踏着麂皮小蛮靴。披着月白色轻纱披风。
虽然她没有回头,虽然隔着这么多人,虽然离得这么远,但是王毅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谁……
他负着手,站在街旁的阴影处,定定地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看着她偏头跟她身边的人说笑。露出柔和的侧脸,高直微挺的鼻子,线条柔美的下颌。手指纤纤,指着一个花灯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旁边的女子笑得用袖子掩了半边脸。
许久没有看见盛思颜了。
这一次乍然相逢,他看见她长高了一些,也比以前胖了一些,看上去比未嫁的时候身子好多了。
她的笑容依然纯净动人,眼神依然清澈坚韧。
看得出来,她确实过得很好……
王毅兴一时心情很是复杂。
她过得好。他当然是应该高兴的。
而且周怀轩,也不像是娶进门就扔在一边不管的那种纨绔公子哥儿。
……
盛思颜带着周雁丽和郑国公府的两个姑娘郑玉儿和郑月儿遇到了。几个人一起在灯会里逛。
“思颜姐姐,你看这个花灯,还不错吧?这是什么花?”郑月儿好奇地问道。她是郑国公府最小的姑娘,一直跟盛思颜都很合得来。
盛思颜仔细看了看,“好像是石榴?”
“不是吧?是小海棠花吧?”郑玉儿也仔细瞧了瞧。
“哦,也许是小海棠花。”盛思颜点点头,一点都不以为忤。
她的性子随分从时,从来不跟人做意气之争。
郑玉儿和郑月儿也是好性子的姑娘,因此跟她更是合得来。
几个人走了一圈,有些累了。
盛思颜手里举着青梅油纸伞,挡着那些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的花瓣,笑着道:“临出门的时候,娘非说今日可能会下雨,让我带着伞出来。这走了一圈,快要回去,雨还没影子呢!”
“是啊!做娘的就两件事,一件是让咱们多加件衣裳,一件就是要带着伞。——每次出门都是这两句话。”郑玉儿和郑月儿咯咯笑着说道。
周雁丽也跟着笑,手里转着一把竹纹油纸伞,看看盛思颜,又看看花灯,悄悄地道:“大嫂,你看那边那个花灯上画的美人,跟大嫂有些像哦……”
盛思颜瞥了一眼,笑道:“哪里像了?我看跟你有些像才是真。——来,我给你买下来,等下回去挂到你房里去。”说着,她招手让范嬷嬷过来,吩咐道:“去把那边的那个花灯买下来给二姑娘。”
范嬷嬷应了,去买花灯。
就在她刚刚交了银子,从对方手里接过花灯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先是一阵轰响。
灯会街道两头搭起来的大牌楼突然倒塌!
接连不断的轰响传了过来。
大牌楼上挂着无数盏纸扎的灯笼顿时烧成一团。
先前在大牌楼下面站着的人群最先遭殃,都被压在大牌楼底下,被那沉重的横梁和柱子砸得头破血流,臂断腿折。
在半空中燃烧的灯笼如同流星一样一个个往下掉,砸得街上的人奔走飞跑,惊叫哭嚎。
街头街尾两个牌楼倒塌,也将这条街正好封了起来。
从外面赶过来救助的人一时进不去,在里面的人也一时出不来,尖叫声更是此起彼伏。
周怀礼带着吴婵娟正好走到一座牌楼附近。
那牌楼倒塌的时候,周怀礼猛地抬头,发现了异状,迅速拉着吴婵娟后退。
仓促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蒋家的几个姑娘也正往前笑盈盈地往这边走过来。
“停下!那边不能去!”周怀礼冲了过去,大声叫道,然后一手拽着吴婵娟的胳膊,一手拉着蒋四娘的胳膊,将她们一起往后死命拽了一下。
轰!
又是一阵巨响,这条街上半空中挂着的花灯绳子不知道被谁砍断了,无数花灯像石头一样往下面掉。
周怀礼来不及多想,一头将两个姑娘护住,用自己的肩背抗住了从天上掉下来的花灯。
“多谢周四公子!”蒋家的下人终于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护住了自己家的姑娘。
蒋四娘从周怀礼的怀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又拉过他的身子,看见他背后被花灯熏得焦黑的后背,“你……”
她话未说完,就被蒋家的一个婆子伸手将她拉了过去,一行人护着他们蒋家的三个姑娘迅速退到一处院墙边上。
……
盛思颜带着周雁丽,还有郑玉儿和郑月儿, 在神将府和郑国公府两处的下人和侍卫的簇拥下,往一处民居的大门前退过去,企图避开这乱糟糟的场面。
这么多人奔跑碰撞,一旦被撞倒在地上,会被后面的人群踩踏致死……
可是他们刚刚在那处民居的大门前站定,那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群穿着黑衣,手持着明晃晃朴刀的蒙面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挥刀就往盛思颜他们这群人头上砍过去!
郑国公府的下人没有神将府的侍卫厉害,霎时就被那些黑衣蒙面人砍翻几个,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神将府的侍卫连忙将这几个姑娘围在中间,护着他们往别处逃去。
没想到没跑多远,又一处民居打开了,又是一队黑衣蒙面人冲了出来,砍杀街上的行人。
衣着普通的平民百姓倒是没有人追杀。
只有穿着锦缎绸衣的富贵人家的人才会被追砍。
这是怎么回事?
盛思颜细心地发现了这个现象,微微蹙起了眉头。
王毅兴见状,顾不得多想,迅速往盛思颜那边飞奔过去,帮她挡住了几波黑衣人的追杀,自己身上也挨了几刀。
可是从民居里冒出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街上受伤的人也越来越多,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将没有烧起来的花苞灯笼染得血红。
整条街上如同阿鼻地狱一般。
渐渐地,街上没有被放倒的人群,只剩下少数几拨人。
那些护着主子的侍卫已经浑身是血,但依然悍不畏死地挡在主子身前。
那些黑衣人杀红了眼,撮唇一声长啸,手持血淋淋地朴刀,往盛思颜他们这边先围过来。
自始至终,盛思颜他们这一群人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而神将府的侍卫杀的黑衣人,也是最多的。
“敢杀我们兄弟!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大家伙儿一起上!”为首的黑衣蒙面人怪叫一声,往他们这边扑了过来。
嗖嗖嗖!
突然一处如急雨般的箭簇从四面八方往他们这边疾射过来。
站在最前面第一排正要举着刀冲过来的黑衣蒙面人连吭都没吭一声,便被这急雨般的箭镞射得扑倒在地上。
盛思颜抬头,看见一个个杀气腾腾,手持重弩的玄甲军士,从屋顶跳了下来,如同杀神一样,将围着他们的黑衣蒙面人瞬间杀得干干净净。
军士中领头的那个人手中长刀连闪,面罩寒霜,落在他们跟前。
“怀轩!你回来了!”盛思颜惊喜地叫道,看着周怀轩来到她身边,伸臂将她揽住,抱着她腾空而起,跃上了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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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背后 (加更求粉红票)
周怀轩揽着盛思颜,一言不发,越过灯会那条街的屋顶,在另一边落下。
“大公子!”周显白迎了上来。
盛思颜一愣,才想起来她已经有两三天没有见到周显白了。——原来他是去接应周怀轩去了……
这边居然还有很多神将府的军士等候接应。
周怀轩点点头,“善后。”然后抱着盛思颜上马,让她侧坐自己身前,一手持缰,一手拿着马鞭往后抽了一下。
那匹黑色的骏马顿时一跃而起,带着周怀轩和盛思颜往神将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盛思颜紧紧抓着周怀轩的衣襟, 看着眼前的景物风驰电掣般往后急退,快得甚至拉成了虚影。
周围的一切都看起来不真实,只有他,是真实的……
盛思颜将头扎在他胸前,大声道:“……还有人呢!你不会把她们忘了吧?雁丽还在那条街上!”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马的奔跑速度又快了一些。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神将府门前。
周怀轩抱着她跳下马,将她放在地上,仔细看了看她。
“没事吧?”他绕着她转了一圈,看见她身上月白色的轻纱披风背后斑斑点点都是红色的血迹。
盛思颜忙摇头,“我没事。”
周怀轩将她的披风解了下来,扔给从角门里出来接他们的婆子。
那婆子忙躬身道:“奴婢这就去洗。”
盛思颜点点头,对周怀轩又道:“雁丽她们不会有事吧?你的人会不会把那些黑衣人都抓起来?”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刚回来。”
“你赶得真及时。”盛思颜笑逐颜开地挽住他的胳膊。一起往角门里走。“差一点啊。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不会。”周怀轩简单地道,带着她上了车,往二门上去。
“怎么不会?”盛思颜斜睨他一眼,“如果你没有及时赶回来,说不定你就真的……要去我坟前给我上香了……”
周怀轩想起来了以前的事,唇角的笑容一闪而逝。
盛思颜捂嘴偷偷地笑。
但是放下手掌,她还是一本正经地道:“出去看个花灯都会遇到杀人犯。这京城的治安,真的是很有问题。”
七月初七的乞巧灯会本来是京城的传统。
那条挂了花灯的街道住的人并不多。而且那条街属官府所有,是用来专门布置灯会的。
可以说,大夏皇朝七月初七的乞巧灯会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这一次,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混乱厮杀。
“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盛思颜想起当时的场景,打了个寒战。
“……你身边的护卫不少。显白在那边善后,她们会没事。”周怀轩没有继续说下去。
今天的事,明摆着是冲她们来的。
正好赶在周怀轩还没回来,而周显白又离开京城的日子。
不然那些黑衣蒙面人根本没有机会躲到那些民居里面。
盛思颜若有所思地道:“今天那些黑衣蒙面人好生奇怪,专门挑衣饰华贵的人猛砍。我亲眼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举着刀在两个人面前犹豫一瞬。最后一刀砍倒了一个穿着织锦缎的公子,放过了他旁边穿着青布衣衫的小贩。”
周怀轩一怔。“真的?你确定?”
盛思颜重重点头,“我亲眼所见,而且不止一次。我看得出来,那些人似乎十分仇恨衣饰华贵的人,一幅要除之而后快的样子。”
周怀轩眉头轻凝,“难道是他们?”
“谁?”盛思颜十分好奇。
周怀轩顿了顿,轻声道:“我这一次出去,是去西南一带公干。”
“……公干?你是武将,难道又要打仗了?”盛思颜心头一紧,“不要啊!”
“不知道。不过那里出了一批人,跪拜莲华圣母,将不少人收入门下,逼着那些人倾家荡产的供奉莲华圣母。”周怀轩缓缓说道。
盛思颜:“……”这种事听起来好耳熟。
“真是太可恶了。”盛思颜握了握拳头,她最讨厌这种借着某些事情让别人奉献银子的行为,个个都当自己是xx再世,**重生了。
周怀轩静了静,看向车窗外面的夜空。
“那你打算怎么办?”盛思颜追问道,“朝廷是不是要发兵,将他们一网打尽,为民除害?!”
周怀轩“嗯”了一声,“我已经割了‘莲华圣母’的脑袋。”
真是给跪了!——盛思颜恨不得送上自己的膝盖……
她伸臂揽住周怀轩的脖颈,将他拉了下来,叭地在一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记,笑嘻嘻地道:“怀轩,你太厉害了……你这么厉害,朝廷知道吗?”
简直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莲华圣母”死了,那群乌合之众自然就做鸟兽散了。
“西南道的官府会发兵围剿剩下的从犯。”周怀轩淡淡地道,“重要党羽都已经伏诛。”
“那不就没事了?你为啥还这个样子?”盛思颜好奇地问道。
其实周怀轩的神情没有什么特别,跟平时一样,都是淡漠沉静,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盛思颜就是能够感觉到,在他平静的外表下面,他是喜,是怒,还是忧,是愁……
周怀轩又看了她一眼,“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是什么?”
“仇|富。他们立誓要杀尽天下的富人和官宦,均分财富。”
盛思颜觉得更熟悉了。
“你是怀疑,他们跟今天那些黑衣蒙面人有关?”盛思颜深思说道。
马车到了二门前,两人从车上下来。进了二门。
周怀轩带着盛思颜径直回了清远堂。
走进自己的院子。听着夏虫在草丛间唧唧鸣叫。盛思颜深吸一口气,闻到院子里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
从刚才的修罗地狱,一下子回到静谧清雅的清远堂,盛思颜都有些不适应了。
她的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刚才那些惨叫声,奔跑声,和呼喝声。
“别想了。这些人不可能跟西南的那些人有关。”周怀轩摇摇头,牵着盛思颜的手,一起进了内室。
西南的那批人是求财。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
而这些黑衣蒙面人,却杀气十足,看上去像是职业杀|手一般。
如果周怀轩没有猜错,这批黑衣蒙面人,事成之后会假托是西南“莲华圣母”的人,来京城宣道了。这样才可以把他们身后真正的主子藏起来。
可惜他们低估了周怀轩的行动能力。
他虽然两三天前还和京城隔得挺远,但是为了在七月初七这一天赶回来陪盛思颜看花灯,他几天几夜没有睡觉,带着人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跑,而且还走了许多一般人不知道的捷径近路。才能够在最危险的时刻赶来,亲自救了盛思颜。
其实就算他赶不回来。那些黑衣蒙面人也讨不到好。
那些手持重弩的玄甲军士,就是周怀轩专门留下来保护盛思颜的人马。
周怀轩及时赶回来,正好带着这群人亲自将黑衣蒙面人全数料理。
木槿和薏仁忙进来帮盛思颜换衣裳,又打水过来让她沐浴洗漱。
薏仁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跟着盛思颜出门的小柳儿和茜香。
“大少奶奶,小柳儿她们回去歇着了吗?”薏仁忍不住问道。
盛思颜在浴房里沐浴,一边道:“她们还在后面,等下就回来了。”
从浴房出来,她看见周怀轩已经不在房里了。
“大公子呢?”盛思颜坐在妆台前问道。
薏仁拿了布巾过来给她擦头发,一边道:“大公子刚才出去了。”又道:“小柳儿她们回来了。”说着,从镜子里悄悄打量盛思颜的神色。
盛思颜笑了笑,“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大少奶奶,你们真的在灯会要遇袭了?”薏仁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小柳儿和茜香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子木槿姐姐在给她们熬镇定汤呢。”
“哦。”盛思颜应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道:“是有些麻烦。小柳儿和茜香她们都还好吧?”又想起周雁丽。
“二姑娘呢?二姑娘有没有事?”盛思颜转头问道。
“二姑娘……听说不太好,被人打晕了,听说是被抬回来的。”薏仁悄悄地道。
盛思颜吃了一惊,“被人打晕了?——打在哪里?”
如果是打在头上,这个问题就可大可小了。
“好像是打在后脑上。”薏仁将她从小柳儿那里听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请大夫了没有?”盛思颜忙道,“这伤听起来不轻……”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求求大少奶奶!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
听起来是越姨娘,也就是周雁丽的生母。
盛思颜抿了抿唇,从妆台前站起来,披着头发就出去了。
“越姨娘,雁丽的伤怎样了?”盛思颜柔声问道。
跪在地上磕头的越姨娘猛地抬起头,看见盛思颜站在她面前。
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绯色袍子,披散着漆黑的长发,越发显得一张晶莹雪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
“她被人打晕了,到现在都醒不了。”越姨娘跪在地上呜呜地哭。
“那就去请郎中啊!”盛思颜有些着急,在这里对着她哭有什么用?
“大少奶奶,令尊是盛家传人,医术通神,妾身求求大少奶奶,您帮我们雁丽请令尊过来给她诊治吧!”越姨娘咚咚咚咚地给她磕起响头。
盛思颜皱起眉头。
神将府也是有郎中坐诊的,就在外院。
医术也还不错。
特别是治跌打损伤。
其实先叫他们来看诊,绝对比深更半夜去盛国公府请盛七爷要合适。
“您先回去吧。外院有几个特别擅长跌打损伤的郎中,还是先让他们给二姑娘瞧一瞧。如果他们也束手无策,我再去请我爹过来。”盛思颜婉转说道。
“啊?您不去请令尊?这……万一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是为了大少奶奶才受得伤……”越姨娘嘤嘤哭泣,磕头磕得额头都出血了。
盛思颜有些愕然。
周雁丽是为了救她受的伤?——她怎么不知道?
“去外院把那几个郎中叫进来给二姑娘看诊。”盛思颜不再跟越姨娘啰嗦,“我今儿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要歇着了。”说着,她转身离去,回里屋去了。
越姨娘满脸泪痕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道:“大少奶奶,您可真狠心……枉费我们姑娘这样崇敬您,帮扶您……我可怜的儿,是姨娘没用,姨娘给你请不来好郎中……你生死有命吧!”
周显白从台阶下跳上来,一棍子将越姨娘打翻在地,怒道:“我让你嚎!若不是你女儿要出去看花灯,我们大少奶奶不会遇险!——你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小啊!可惜遇到我周显白,算你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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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弹劾 (4K,第一更求粉红!)
越姨娘被周显白的话吓了一个激灵,那棍子砸得她后背一阵剧痛,从台阶上翻滚下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却只微微叹气。
她深深地低下头,将自己的面容埋在黑暗的阴影里。
“大少奶奶吩咐,越姨娘因女儿受伤,心情激动,一时说错话也是有的,就不追究了,送她回去吧。”薏仁出来打圆场,低声说道。
周显白扔了棍子,看着两个婆子上前,将捂着脸的越姨娘拖了出去。
“这人怎么搞的,就这样跑进来了?看门的婆子都是瞎子吗?”周显白抱着胳膊,斜了薏仁一眼,“清远堂不应该这样容易进吧?”
薏仁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住在一个家里,怎么可能拦得住?”难道还能和皇宫一样,进出都要登记名册查对牌啊?
再说之前越姨娘一直老老实实地,从来就没有生过事。
要从此不许她来清远堂,也得像这次让她犯了事才好说。
……
此时皇宫里面的安和殿内室,太皇太后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用手撑着头,垂眸看着面前的一本书。
书案上放着一盏琉璃宫灯,闪耀的灯火从薄薄的白竹绢布透出来,过滤了火气,只留下一室光明。
宫室外传来几声钟漏的声音。
太皇太后悠然从书中抬头,“什么时辰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已经寅时了。太皇太后要不要安歇?”一个小宫女怯生生地问道。
太皇太后对她和蔼地笑了笑,“哀家还不困。你要困了。去那边榻上歇一会儿吧。”就像个慈祥的祖母。对疼爱的小孙女说话。
那小宫女羞涩地摇摇头。“奴婢不困。——奴婢今晚值夜,陪太皇太后。”
“嗯。”太皇太后点点头,“有些饿了,去传宵夜。”
小宫女忙躬身倒退着出去。
没过多久,姚女官匆匆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
“哦?回来了?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饶有兴味地问道,声音无比轻柔和软。
姚女官走到太皇太后身边,伏在她耳边轻声道:“灯街那边出了点篓子……”
灯街就是今晚举行灯会的那条街。
“灯街?那边的灯会?”太皇太后斜转头看了姚女官一眼,唇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灯会能有什么事?哀家执掌朝政的时候,灯会可从来没有出过篓子……”
“……出事了。有人故意砍杀官宦人家的子弟,后来周小将军提前回来了,将他夫人救走了。”
“嗯。”太皇太后意兴阑珊地点点头,“这不奇怪。就算他不回来,那些人也伤不到他妻子。——神将府的人如果连几个蟊贼都对付不了,也不会让先帝忌惮那么久了……”
姚女官笑了笑,“京兆尹、大理寺、京师守备,还有神将大人,这会子都带着人往灯街赶去。”
“……那些人都抓住了?”
“杀的杀。抓的抓。都打理干净了。”顿了顿,姚女官又道:“京师守备这会子正扯皮。怪京兆尹和大理寺来得太慢……”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哀家不是担心这个。——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都是哪些官宦人家倒霉,你要心里有数。”
“臣下有数。”姚女官躬身,“有几个活口,已经说他们是‘莲华圣母’手下,要杀尽天下不平事,共均财富……”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个若有所思地微笑,“莲华圣母?这些人的消息不太灵通啊……”
“啊?”姚女官吃了一惊,“为何不灵通?太皇太后您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对得上啊!
“哀家刚接到消息,周小将军半个月前就已经斩了‘莲华圣母’,几乎将她所有的重要党羽剿灭一空。西南道正在出兵围剿剩下的那些喽啰。你说,这些人还说他们是莲华圣母派来的,他们是如何突破西南道的兵士,跑到京城来的?”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道,“周小将军确实有几分本事。难得当机立断,该斩就斩,从不唧唧歪歪。昭王当初要有他一半决断……”
姚女官低眉敛目,想了想,道:“也许是更早的时候就派来了呢?”在莲华圣母被斩之前。
“也有可能。其实现在是谁派来的一点都不重要了。”太皇太后轻轻敲了敲桌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姚女官,“关键是要看,对京城的官宦人家,造成多大损失。——你去提醒王毅兴,让他跟进。”
姚女官忙躬身应道:“臣下明白。”
“行了,你下去歇着吧。哀家现在有些困了。”太皇太后起身,走入内室歇息。
那小宫女传了宵夜回来,发现太皇太后已经睡了,只好又命人送回安和殿的小厨房,自己依然在门口垂手侍立。
……
户部尚书官邸。
“六郎!六郎!我的六郎怎么就这样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真情何以堪啊!”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夫人被几个丫鬟婆子扶着,在上首的位置上哭得肝肠寸断。
堂屋正中摆着一张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十一二岁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胸口一团血迹,已经咽气了。
户部尚书在老夫人身边苦苦相劝。
“娘,您别伤了身子。这样会让六郎走不安稳的……”
“我的儿啊!天杀的匪徒!为什么要杀我的儿!”一个年轻一些的妇人趴在地上哀哀地哭泣。
户部尚书的嫡幼子,在启历一年七月初七的灯会上,被黑衣蒙面人砍杀身亡。
户部尚书脸罩寒霜,回到自己的书房,开始提笔写弹劾的奏章。
……
礼部尚书官邸。
“三姐儿!三姐儿!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娘刚给你做了新衣裳。是你最喜欢的颜色和料子!”
“三妹!三妹!姐姐以后不跟你争首饰了。这是你最喜欢的蝴蝶簪。姐姐给你带走。”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抖着手将一支点翠纯银镶蓝宝蝴蝶簪给躺在地上的一个七八岁小姑娘头上插去。
那小姑娘胸前没有异样,但是背后的地上,却洇了一大团血。
一个郎中唉声叹气地背上药箱,摇头道:“天热,赶紧收殓吧。我还有别家要去,这就告辞了!”说着拱了拱手,从礼部尚书官邸离去。
礼部尚书跟着送了出去。然后拐到自己的外书房,命人磨墨,虎着脸开始写弹劾奏章。
……
定远将军府。
“遥哥儿,运哥儿,都死了?!”定远将军怔怔地后退几步,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
他用手捂着脸,踉踉跄跄坐到太师椅上,泪水从他指缝里流了出来。
定远将军身形高大彪悍,此时却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成这样。一定是痛到极处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盛国公府的盛七爷。
整个京城今天晚上都乱透了。
灯街突然冒出一群不知从哪里钻进去的黑衣蒙面人,专门追着衣饰华贵的人砍杀。伤了不少官宦家的儿子女儿。
盛国公府家的孩子只有小枸杞和小冬葵。
小枸杞三岁了,最近在家出水痘,因此没去,才躲过一劫。
小冬葵还不到一岁,更不会去了。
不过晚上到盛国公府来请盛七爷去看诊的人也不少。
都知道盛家医术高明,自己家里那些心肝宝贝受了伤,都想要请最好的大夫救治。
盛七爷也不是谁家都去。
一般都婉言推辞。
王氏帮他挑了几家专门去看看。
其中一家就是定远将军府。
定远将军出身贫寒,完全靠自己拿命积累军功,才升到现在的位置。
他富贵之后,没有抛弃当年贫贱时候娶的糟糠之妻,而是将她接到京城享福,主持他将军府的中馈。
可惜定远将军夫人早年在乡间劳累过度,一直没有生育。
定远将军硬是抗住了别人让他纳妾续香火的建议,一直守着妻子一人。
定远将军夫人后来还是争气,终于在二十八岁的时候,给他生了一对双生子,就是今晚没了的遥哥儿和运哥儿。
“将军!将军!夫人上吊了!”一个婆子突然惊慌地在门外叫道。
定远将军一下子冲了出去,往他夫人那边跑过去。
盛七爷也忙跟着过去。
他们进去的时候,定远将军夫人已经被救了下来。
盛七爷看着将军夫人脖子上那粗黑的勒痕,便明白这夫人不是故意做做样子,而是真的想死。
她已经三十五岁,本来生育就艰难,现在双生子都没了,她着实活不下去了。
“英妹,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就算孩子没了,你还有我啊?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定远将军握住夫人的手,定定地看着她,痛苦说道,“你一向性子坚韧,跟我一起多少难关都闯过来了,怎么现在就熬不下去了?”
定远将军夫人闭了闭眼,从眼里流出两串晶莹的泪珠。
盛七爷走过来给她诊了诊脉,心里一动。
“把另一只手腕给我。”盛七爷又道。
定远将军忙将夫人的另一只手腕抓过来,给盛七爷诊治。
盛七爷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他摇头叹息道:“我理解夫人的丧子之痛,但是夫人如果真不想活了,你就又要多一次丧子之痛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定远将军和他夫人都愣愣地看着盛七爷。
盛七爷看着定远将军笑道:“你夫人已经有快两个月身孕了。”
“我又有身孕了?”定远将军夫人又惊又喜,虽然刚才悲痛爱子夭折,但是肚子里居然又有了一个。
这样的补偿。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但是也足以挽救定远将军和夫人的痛苦了。
定远将军夫人顿时有了活下去的**。
她挣扎着坐起来。对盛七爷道:“劳烦盛国公这么晚过来。还请盛国公帮我开一些安胎药。我已经年岁不小了,这一胎一定要平平安安生下来。”
盛七爷点点头,“不用着急,多卧床休息。明儿我让我夫人过来帮你看诊,她在妇人产育方面,比我强。”
定远将军和夫人忙向盛七爷拜倒,叩谢他的大恩大德。
盛七爷走了之后,定远将军安置夫人睡下。自己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定远将军夫人不舍地问道。
“去写奏章!——这件事,朝廷不给个说法,我苏定远跟他们没完!”
……
夏启帝昨夜和妃嫔们在御花园观灯赏月,欣赏歌舞,无比畅快。
后来歇在宠妃的宫室里,一觉睡到天亮。
“陛下!陛下!快起身啊!不好了!”夏启帝的总管大太监在门外颤声叫道。
夏启帝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色,又闭了一会儿眼睛,才瓮声瓮气地道:“……什么事?”
“昨夜灯街发生意外,无数黑衣蒙面人在灯街砍杀。伤了不少人。”
“伤了人?找京兆尹、大理寺,或者京师守备。找朕做什么?”夏启帝不满地打个呵欠,从床上坐起来。
“陛下,陛下,您忘了?这京师守备的位置,您半年前,才转到赵家手里,如今是赵侯爷的嫡长子担着这京师守备一职。”
夏启帝一下子清醒了。他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匆匆忙忙披上外袍,就走了出去。
来到自己的御书房,夏启帝一下子傻了眼。
书案上推着如小山一般高的奏章!
“朕昨天明明都清理干净了,哪里来的这些东西?!”夏启帝指着那些奏章骂道。
“陛下,这是今天早上刚刚送来的!”总管大太监战战兢兢地道,“外面已经有不少官员已经等在乾元殿外,要当面弹劾京师守备!”
夏启帝又惊又怒,气得浑身发抖,冲过去翻开上面的几本奏章看了看。
“臣嫡幼子,不幸于昨夜灯街遇害,望陛下整敕京畿,追拿凶徒……”——户部尚书。
“臣三女,昨夜于灯街丧命,全因京师守备尸位素餐!……”——礼部尚书。
“臣仅有的双生子,昨夜命丧灯街,不杀京师守备,不足以平臣之恨!”——定远将军。
夏启帝啪地一声将那奏章扔在地上,狠狠一捶桌子,“反了!真是反了!——灯街出事,关京师守备什么事?!”
“……陛下,京师守备,本来就是负责灯街灯会的治安的。那些民居,事先如果查过,是绝对不可能躲了这么多凶徒的……”总管大太监战战兢兢地提醒夏启帝。
这就是说,有人渎职,或者,有人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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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自恨 (第二更求粉红票!)
“躲在民居?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启帝坐回到书案后头,皱眉问道。
总管大太监就把灯街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指着书案上的奏章道:“……这些人家里都有人在这次灯街中遇袭的亲人,有人送命,有人受伤,难怪……”
难怪会不顾一切到皇帝面前弹劾上任不久的京师守备。
夏启帝为难地皱起眉头,喃喃地道:“怎会如此?这可怎么办?”
这可是惹了众怒……
总管大太监在肚子里暗暗腹诽。
如果陛下还要保着赵侯的嫡长子,那么就得自己把朝臣的怒火扛上身了!
夏启帝闷闷不乐地摆驾上朝。
来到乾元殿的上首宝座上坐下,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和定远将军三人一起出列,弹劾京师守备赵代善。
“陛下,灯街出事,京师守备难辞其咎,请陛下彻查!”户部尚书一向是个好好先生,这一次指名道姓,对赵代善十分痛恨。
“陛下,京师守备有守卫京畿的重责,却放任一众凶徒闯入京城,躲在灯街的废弃民居,策划此次残暴的屠|杀,请陛下将京师守备赵代善交给大理寺查处!”礼部尚书心伤幼女之死,恨不得将京师守备马上拿下。
“陛下,您要是不惩处京师守备,请恕臣无法跟这种人同朝为官,臣请解甲归田!”定远将军单膝跪了下来,抱拳说道。
定远将军的言辞最为激烈。
夏启帝顿时恼了。
虽然他对赵代善捅了这样大一个篓子也很不满意,但是不管怎么说。赵侯是他夏启帝的人。将拱卫京畿的一众职位交给别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绝对不放心。
朝堂上的很多事情。他可以不在意。
特别是文官,不管那些人的屁股是坐在哪一边的,他都可以用。
比如王毅兴,那是昭王的小舅子,但是才学出众,而且有出人头地的愿望,所以夏启帝照用不误。
但是掌兵的人选,他却是万万不能妥协的。
王毅兴就算心有不轨。只要他手里没兵,夏启帝一点都不担心他会翻起什么风浪。
可是如果将京师守备换成别人,夏启帝可要如坐针毡,每天都要担心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了。
被众臣参得面无人色的赵代善立刻抓住了定远将军话里的不妥之处,大声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你怎能用解甲归田来威逼陛下?!”
定远将军站了起来,看着赵代善,冷冷说道:“你让我杀了你两个儿子,我就不追究了!”
“你死了儿子,关我什么事?!”赵代善顿时恼羞成怒。“那些凶徒又不是我的人?!”
“谁知道是谁的人……”一个朝臣轻哼一声,“不管是谁的人。是赵大人您玩忽职守,才让这些凶徒钻了空子。不然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祸事出现?咱们大夏皇朝乞巧灯会的传统,也有数百年了,也只有在您赵大人麾下,才出了这么大的事!”
“而且那么多人能躲进那些废弃的民居,你要说没有内应,真是很难让老夫信服。”另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朝臣也嗤笑一声说道。
“你血口喷人!”赵代善退了一步,脸色很不好看。
依附赵侯家的朝臣这时也有出来帮赵代善说话的。
一时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夏启帝听了头疼,过了半天,企图和稀泥,“好了好了,赵守备是有错,这样吧,罚俸一年,以观后效,众卿以为如何?然后着处京兆尹和大理寺合力追凶,为众卿报仇!”
惹出那么大的祸事,居然连撤换都不肯,只是罚俸一年!
皇帝陛下的胳膊肘儿往那边歪,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朝臣一时沉默下来。
只有定远将军默默地单腿跪了下来,对夏启帝道:“臣心伤爱子之丧,病痛缠身,无法再为陛下效力了。——臣请解甲归田!”
“苏将军,你别意气用事啊!在朝堂上威胁陛下,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赵代善见皇帝还是袒护于他,得意地不得了。
“苏将军为大夏出生入死,战功赫赫,就算现在要解甲归田,陛下也当好生相送。”王毅兴见状,忙出列说道。
夏启帝不情愿地点点头,“这事交给兵部尚书吧。——退朝。”说着,气哼哼地离开乾元殿,回自己的宫里去了。
这一趟上朝,居然送走了一个战功赫赫的定远将军。
除了神将府众人,苏定远是朝廷非神将府一系的将军中最有才干的人。
结果他也要走了。
很多人赶着去送他。
……
同一时刻,神将府里,周老爷子和周承宗都得到了消息。
周承宗来到周老爷子的外书房,脸色严肃地道:“爹,苏定远刚刚解甲归田了。”
周老爷子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苏定远在京城不远处有所田庄。他们就是那里的人,现在应该回那里住了。”
离京城不远。
“这您都知道?”周承宗讶异地笑了笑,然后道:“朝廷里能打仗的人不多……”
周老爷子手里拿着棋谱,在棋桌上打谱,闻言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神将府跟朝廷的兵本来就是两码事。
朝廷有自己的军队,神将府的军队虽然也是为了大夏皇朝效忠,但更是对神将府效忠。
周承宗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道:“……爹,我知道您一直对素馨有成见,总看不上她。可是她很多话,其实很有道理。”
居然提起郑素馨?!
周老爷子心里一下子就恼了。面上还没有露出来。只是淡淡地道:“嗯。哪些话有道理?”
“……她很久以前就跟我说过,说皇室不会允许我们神将府这样的势力存在。现今有堕民,皇室需要我们。一旦堕民灭绝,我们对皇室再无用处,到时候,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周承宗将郑素馨这些话记得牢牢地,而且随着她的死亡,越发清晰起来。
周老爷子笑了笑。“是啊,这样简单的道理原来还要一个女子说与你听……呵呵……”
周承宗皱了皱眉,“爹,我不知道您为何对素馨有成见……”
“住口!谁教你的规矩?!对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妇人叫名字叫得这样亲昵!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周老爷子绷起脸,手里的棋谱啪地一声扔到棋桌上,将棋桌上摆的棋阵打得稀烂。
周承宗苦笑道:“爹,她都已经死了,还是别挑剔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了。我在跟您说咱们神将府生死存亡的问题!”
“好,那你说。应该怎么做?!”周老爷子一字一句问道。
“我还是觉得郑大奶奶说的话很有道理。既然皇室不能容忍咱们神将府的存在,咱们就应该一步步让皇室消除戒心。”
“如何消除?”
周承宗顿了顿。沉声道:“交出兵权。”
啪!
周老爷子身形晃动,一下子来到周承宗跟前,一巴掌狠狠往他脸上扇去!
“这都是郑素馨教你的?!——交出兵权?对皇室屈服?做一条跪舔他们的狗?!是不是这样?!”周老爷子提高了声音,脸上怒气勃发。
难怪这些年来,周承宗跟皇室的人走得那样近……
这一瞬间,周老爷子有些心惊,也有些心凉。
周承宗被周老爷子一巴掌打得嘴角出血,不过他还是固执地转过头,对周老爷子道:“爹,不管您怎么想,也不管您是打是骂,您必须要正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堕民会灭绝。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周承宗一字一句说道,眼里的神情无比坚定。
他有他的信仰,他的坚持。
这种信仰和坚持,跟郑素馨无关。
郑素馨的话,只不过和他的信仰和坚持吻合而已。
“堕民会灭绝?”周老爷子眯起眼睛,看着周承宗,“谁告诉你的?”
“郑素馨。她说这件事一定会成真。而且,近年来堕民那边发生的事,爹您比我都清楚,您说,他们是不是一直在走向灭绝的那条路上!”
“堕民亡,就是神将府的末日。”周承宗几乎是痛心疾首了,“儿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神将府的安危!为了所有人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只要能够活着,不管是做狗,还是做人,没有差别,是不是这个意思?”周老爷子背着手,冷冷说道。
周承宗一窒,“爹您不用说得那么难听。这大夏皇朝都是夏皇室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咱们都要向他们屈膝称臣。如果说这样就是做狗,那咱们已经做了一千年的狗了。”
“你错了。四大国公府,虽然是臣,但是不是狗一样的臣子。其实大夏皇朝的臣子,都不是狗。郑素馨这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歪门邪道。她将皇权抬得太高,将我们这些人,踩得太低。自恨到如此地步,也颇让人费解。据我所知,郑老爷子可不是这样没有风骨,会对皇室自贬为狗的人。”周老爷子哼了一声,回到棋桌后坐下。
两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再也谈不下去了。
周承宗只好拱了拱手,“爹,那我走了。”说着,转身退下。
周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对外面吩咐道:“怀轩呢?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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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像谁 (第三更求粉红票!)
周大管事将周怀轩叫了过来。
周怀轩默不作声地坐在周老爷子面前。
周老爷子想了想,问他:“你这次去西南道,中间有五天不见踪影,去了哪里?”
周怀轩垂眸低首,淡淡地道:“我有事。”
周老爷子瞪了半晌,用手拍了拍桌子,“有什么事不能跟祖父说?”
周怀轩别过头,看着屋角郁郁葱葱的一树盆栽天竺葵出神。
“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
“我不知道!”周老爷子又拍了一下桌子,见周怀轩还是无动于衷,只好有些挫败地揉了揉太阳穴,“都不让人省心……”
静了一会儿,周老爷子道:“你爹也是担心你娘的身子……”
“嗯。”周怀轩回头,淡淡地道:“爹多虑了,我也多虑了。”
“什么意思?”周老爷子有几分好奇,“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问的是周承宗派人去查冯氏娘家来的两个婆子的底细的事,还有调查冯氏生母的病的事。
“没有。”周怀轩摇摇头,“就是普通人家。外祖母生病也属平常。”
周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
对个头……
周怀轩默默地又垂眸低首,伸手将棋盘上一颗白子摆正了位置。
“你要跟祖父下棋吗?”周老爷子眼前一亮,忙忙地将棋盘清理干净。
周怀轩抬眸看着周老爷子,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站了起来。淡然道:“不。”说着。扬长而去。
周老爷子气得在他背后吹胡子瞪眼睛。但是气了一会儿,又美美地笑了。
“老爷子?”周大管事敲了敲门。
周老爷子收敛了笑容,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神将府的军士,一半给轩儿。”
“啊?”周大管事吃了一惊,“大爷还是神将大人!大公子……”
周怀轩只是神将府的世子。
虽然神将府的世子在承袭周国公的爵位之后,也可以承袭神将大人的位置,但是得等上一任神将大人卸职之后。
周老爷子曾经是神将大人。他不能上战场之后。就把这个位置传给了大儿子周承宗。
世子之位本来也应该给他。
但是那一年出了点事,周承宗无法再承继世子之位,而周怀轩又是病秧子,能活过十八岁就不错了,所以周老爷子把希望放在三房的嫡长子周怀礼身上。
如果没有现在的周怀轩,当年的周怀礼,是神将府能够找到的最合适的继承人。
现在有了周怀轩,周怀礼就不够看了。
周老爷子对周怀礼还是有着一份愧疚。
毕竟除了不如现在的周怀轩,周怀礼事事都很好。
“先把一半神将府军士给轩儿调遣。还有,怀礼最近在做什么?”周老爷子下了决心。就不容易更改。
“四公子最近一直在劝三奶奶,也在教训两个弟弟。像是想出去闯一闯的意思。”
“好!”周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有些气魄。男子汉大丈夫,老盯着家里的那点东西没出息!”
周大管事笑了笑,又道:“郑国公府的老夫人带着他们国公府的两个孙姑娘来咱们家了。”
“郑老爷子没来?”
“没有。”
“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周老爷子不满地摇摇头,“女眷自然有女眷照应。”
周大管事也只是对周老爷子通传一声,便躬身退下了。
……
神将府内院澜水院。
一个婆子急急忙忙进来回报:“大奶奶,郑国公府的老夫人带着他们家的两个孙姑娘,还有大量的礼品上门来了。”
冯氏站了起来,“是来澜水院?还是去松涛苑?”
郑老夫人是国公夫人,理应由周老夫人接待。
冯氏还不够格儿。
“郑老夫人一定要先来这边。”那婆子忙道。
“哦?”冯氏想了想,“那就领进来。等见了面,我再亲自带郑老夫人去松涛苑见老夫人。”
婆子应了,出去领郑老夫人她们进来。
冯氏这才看向跪在她门口的越姨娘,笑着道:“你在我这里跪一辈子都不中用。这件事,轩儿和思颜都没有做声,你还是先回去,不要四处招摇了。”
正说着话,周承宗顺着回廊走了过来,看到越姨娘跪在澜水院正房门口,皱了皱眉,“出了什么事?”
他昨晚一夜没归,还不知道越姨娘闹出来的事儿。
冯氏收了笑容,道:“越姨娘昨儿去清远堂大哭大闹,要思颜去请她爹来给雁丽看诊。”
“雁丽怎么了?”周承宗随口问道,跨步进了大门。
越姨娘深深地低着头,浑身禁不住地颤抖。
冯氏跟着周承宗进了里屋,“昨天雁丽和思颜出去看灯遇袭,雁丽受伤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呢。”
“受伤了?思颜呢?”
“思颜倒还好,没有受伤。”冯氏说完,见周承宗有些不虞,忙又道:“不过受了惊吓,正在院子里静养呢……”
周承宗拿着布巾在擦手,闻言顿了顿,淡淡地道:“哦,那就好。”说完又叹口气,“昨夜灯街的事,我今儿早上才听说。朝堂上乱成一团,没想到,我家里也有人受伤。”说着,微微冷笑了一声。
冯氏点点头,“大爷您打发越姨娘回去吧。郑老夫人带着她两个孙女儿马上就要来了,她跪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你是主母,你让她走不就行了?”周承宗不以为然地将布巾扔到铜盆里,去屏风后换了身衣裳,然后去浴房洗漱了一番。便又走了。临走的时候道:“今天我还有事。就不回来了。”说着,大步离开了澜水院。
冯氏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才对跪在门口失魂落魄的越姨娘道:“好了,大爷的话你也听见了,快起来吧。等下来客人了,让人看见多不好。”
越姨娘怔怔地起身,两只手抓着裙摆上的玉珏挂件,眼睛眨了眨。又流出一串眼泪,她哽咽着道:“大奶奶,雁丽……雁丽她就是小孩子心性,想出去看看灯,没有别的意思……”
冯氏终于明白了越姨娘的用意,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她是在担心周怀轩会来追究周雁丽撺掇盛思颜出去看灯的责任吧……所以才想出一个招儿,说是为了盛思颜挡棍子。
不过她不知道周怀轩提前就把盛思颜救走了。
这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反而让清远堂的人恼了她。
“……只是个巧合吧。无凭无据的事,轩儿不会做的。”冯氏温言说道,“你先走吧。”
越姨娘忐忑不安地走了。
郑老夫人领着郑玉儿和郑月儿来到澜水院。
一进门。她就对冯氏道:“周夫人,今儿我是来向您道谢的。”
“向我道谢?”冯氏摸不着头脑。“您言重了。这边坐。”
郑老夫人点点头,对冯氏道:“昨夜你们家雁丽帮我们家玉儿挡了一棍子。不然的话,这棍子落到我们玉儿身上,还不知要出什么事。玉儿是马上就要出嫁的人,经不起这样的波折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冯氏恍然大悟,暗道雁丽原来还是真的帮人挡棍子。
当然不是如同越姨娘事先揣度的,为盛思颜挡棍子。
“您客气了。她们小姑娘玩得好,理应互相帮助。”冯氏只好这样说,想了想,又道:“去跟越姨娘说一声,让她别七想八想。还有,那些礼物也送到雁丽房里去。”
冯氏作为嫡母,对周雁丽还是很关照的,并没有挫磨她的意思。
越姨娘在自己屋里听说了此事,百感交集,忙去周雁丽房里照顾她去了。
郑玉儿和郑月儿跟着去周雁丽房里看了看。
正好这时候周雁丽醒了,虽然还是有些头晕,但是没有呕吐,也算是不幸之中大幸。
郑玉儿和郑月儿忙过来跟她说话。
周雁丽笑了笑,虚弱地道:“你们没事吧?”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越姨娘不敢上前,一直远远地站着,等郑玉儿和郑月儿走了,她才又上前照顾她。
郑玉儿和郑月儿又去了盛思颜的清远堂说话。
这边冯氏就带着郑老夫人去松涛苑见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见了郑老夫人,听说了她的来意,也很是惊讶,撇了撇嘴,道:“不是我夸自己家的姑娘。雁丽还没出嫁呢,就懂得照顾别人了。可是某些人是大嫂,却等着别人来照顾自己。啧啧,真是谁人生的孩子像谁……”
这是在说盛思颜的不是了。
郑老夫人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她犹豫好久,才讪笑着道:“思颜也是极好的。要不是她一直将我家两个孙女儿护在身边,光靠我们家那几个护卫,我们家这会子也要去朝堂上奏章弹劾京师守备了。”
周老夫人没想到郑老夫人居然为盛思颜说话,愣了半晌方道:“也是,她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郑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对周老夫人说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入耳,说了几句,就告辞要走。
冯氏只好亲自送她出去。
周老夫人看着郑老夫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惊讶地道:“她怎么突然就不高兴起来了?”
她身边的婆子也觉得奇怪,道:“好像是您说谁人生的孩子像谁的时候。”
周老夫人撇了撇嘴,轻轻拍了自己的嘴一下,“是我说错话了。”
……
又到了晚间。
内宫的安和殿内。
太皇太后靠坐在床上,一边让姚女官给她按摩腿脚,一边听她说朝堂上的事情。
“嗯,这还差不多。查吧,哀家看他们能查出什么花花样儿……”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陛下在做什么呢?”
“陛下好像确实想选妃了。”姚女官悄悄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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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考验 (第一更)
“选妃?呵呵,位置还没坐稳,就惦记要选妃了?”太皇太后笑得眯起一双凤眸。
虽然她脸上皱纹密布,没有以前那样逆天的白嫩和无暇,但是一双凤眸依然不输年轻女子。
姚女官跟着笑道:“哪个皇帝新登基不是这样呢?再说,陛下确实只有几个从东宫带过来的旧人,宫里现在除了皇后,四妃和九嫔的位置上还没有人呢。”
帝王登基,除了大封功臣,选妃也是一个巩固帝位的重要手段。
“也对。”太皇太后缓缓点头,“皇后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太悠闲了,未免生事。还是要给她找点事儿做。太后那边也是日日盯着朝堂,要给她娘家谋求好处。哼……”太皇太后不屑地哼了一声。
“想跟着哀家学?——这些都是哀家玩儿剩下的。”太皇太后在心里暗嘲太后。
“皇后如今只去给太后请安,对太皇太后敬而远之,确实有些过份了。”姚女官轻叹道。
“那好,就让陛下选妃吧。记得把五品以上官员家没有定亲的姑娘的名单给陛下送过去。”太皇太后微笑着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她的思绪一时飞得很远,一直回到了她十六岁那一年……
姚女官不敢打断太皇太后的沉思,静立在旁。
过了许久,太皇太后才收回思绪,往寝宫走去。
一边走,一边问姚女官,“还有什么事?”
姚女官想了想。“没有什么事了。”
“没有事?”太皇太后停住脚步。看了她一眼。“吴婵娟那边呢?吴国公府分家之后,吴老爷子这个老狐狸还是把吴婵娟牢牢抓在手里,没有放出去呢。”
吴婵娟的爹吴长阁是已经分出去的。
但是吴婵娟却被留了下来。
这当然是跟她的“重瞳”身份攸关的。
姚女官低头跟在太皇太后身后,轻声道:“……商人重利,奇货可居,也是有的。”
“吴老爷子想把吴婵娟当奇货可居?”太皇太后咕地笑了一声,“他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姚女官轻笑,“要说眼光最毒的国公爷。应该是周老爷子吧?”
“他?”太皇太后沉默半晌,摇摇头,“哀家是没有精力了。不然还是能跟他斗一斗的。”说着,她回头看着姚女官,“你不是他的对手,昭王更不是,王毅兴下辈子说不定还行,这辈子就别指望了。所以,你们别惹神将府。他们能不偏不倚,对我们就尽够了。”
姚女官点头应了。又道:“不过那天晚上,臣下去灯街看见周四公子一人救两女。将吴婵娟和蒋四娘都救了,着实了得呢。”
太皇太后转身往前走,轻轻“哦”了一声,“一人救两女?吴婵娟和蒋四娘?是怎么回事?”
姚女官顿了顿,就把自己知道的有关周怀礼和吴婵娟、蒋四娘三个人的事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静静地听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叹息一声,摇头道:“两个女子都是高门贵女,周怀礼是不可能尽享齐人之福了。”
这是说吴婵娟和蒋四娘不可能有人做妾。
“太皇太后想多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姚女官轻声笑道,“现在看来,周四公子对吴婵娟是兄妹之情,对蒋四娘……嗯,接触的时候太少,看不出来有什么深情厚谊。再说了,周四公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定亲,他家里人一定对他妻子寄望甚高,等闲女子是看不上的。”
“哦……”太皇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声,回头笑着看向姚女官,“……这样啊……”
……
夏启帝的御书房里,王毅兴立在皇帝面前,脸色严肃地道:“陛下,京兆尹和大理寺那边追凶的事,您要不要催一催他们?目前还看不出什么进展。”
夏启帝看了他一眼,笑道:“朕派了人去督促此事,王爱卿,来,帮朕看一看,这一次选妃,要如何着手呢?”
王毅兴笑了笑。他就知道皇帝不会让他插手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
夏启帝其实是把他当做一个弄臣在用,并不是可以托付重任,干实事的臣子。
这样可以表现他的帝王心胸虚怀若谷,没有完全将王毅兴冷落。——毕竟王毅兴“三元及第”的身份在那里摆着。
不过,王毅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于他来说,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放到他手里,小事他能给化大,大事他能给化小。
是黑是白,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只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陛下选妃,总得宗人府出面操持吧?”王毅兴有些为难地推脱道,“微臣还是对灯街凶徒比较感兴趣。”
夏启帝听了暗笑。——就是知道你感兴趣,才不让你去插手。
那样重要的事情,朕又不是傻子,怎会托付给昭王的小舅子?
这不是把刀柄往对手手上递么?
“爱卿,选妃也是一等一重要的大事,你就先拟个章程出来,然后给宗人府参详即可。”夏启帝拿起笔,给王毅兴写了一道手谕,让他给宗人府送去。
王毅兴只好做出不情愿的样子,闷闷不乐地接了手谕,离开御书房。
他在御书房站了那么久,背上的伤口疼得他都要快冒冷汗了,但是他只能强自忍住。
那一天当他看见盛思颜身边侍卫出动了,才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
她没有看见他为她挡的刀。
他也不需要她看见。
……
夏启帝要选妃的事,开始进入宗人府策议的议程,还没有公开。
这一天。王毅兴来到蒋侍郎府上求见。
“毅兴你来了!”蒋侍郎正逢休沐。忙出来见他。
王毅兴跟昭王的关系亲密。在江南的时候,跟蒋家就很熟悉了。
现在的蒋侍郎跟王毅兴一直很合得来。
王毅兴笑着拱了拱手,也不客气,在蒋侍郎下首的位置上坐下,笑着道:“今日冒昧打扰,是有两件事,要跟你商议商议。”
“客气客气!毅兴你有话尽管说!”蒋侍郎知道王毅兴前来拜访,肯定是为了昭王的事。
王毅兴点点头。先命人送上来十几抬礼物,笑着道:“这是王妃送给姗姗的生辰礼,往年都是在江南给她过生,今年回不去了。”顿了顿,又道:“王妃和王爷都很挂念她。”
蒋侍郎心知肚明王毅兴说的是谁,笑着点点头,“姗姗在江南过得很好。王爷和王妃尽管放心。她养在我们蒋家老祖宗身边,一应吃穿用度比照当年贵妃娘娘在家里的规矩,绝不会委屈她的。”
王毅兴笑道:“我们自然是放心的。好了,还有一件事。”
“请说。”蒋侍郎命人上了茶。
王毅兴接过茶抿了一口。才正色道:“陛下要选妃。”
蒋侍郎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选妃?”
“是的。蒋家和尹家势必要有人进宫。你们要早做准备。”
“这件事。昭王和……太皇太后知道吗?”蒋侍郎只觉得自己的眼皮突突地跳。
蒋家如果又有人进宫的话,蒋家就不是铁板一块了……
“你以为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是不同意,陛下能选妃吗?”王毅兴嗤笑一声,将茶盏放到桌上。
“啊?真的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蒋侍郎咂舌,“这也太……冒险了。”
万一蒋家女进宫,又生了儿子怎么办?
蒋家如今能站在昭王这边,就是因为昭王是蒋家女唯一的儿子。
如果还有皇子有蒋家血脉,他们蒋家就用不着站队了……
王毅兴静静地看着蒋侍郎,唇边露出一抹微笑。
这就是太皇太后的大胆之处了。
她是在考验蒋家,是不是对昭王一心一意的辅佐和支持。
如果蒋家见到又有女儿可以进宫固宠的机会,从而放弃对昭王的支持,只想骑墙,那太皇太后是容不下蒋家的。
太皇太后想要看一看,蒋家能否经受这样的诱惑。
不然的话,她是不能把蒋家留下,给昭王以后留下祸端的。
对皇子的支持,只能选一边站队。
想要骑墙,或者保持中立,要看看你是不是四大国公府。
如果不是,你没有资格保持中立。
蒋侍郎沉默了半晌,慢慢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脸上的神色禁不住从激动,变得狐疑,最后变得忐忑不安。
他站了起来,对王毅兴长揖在地,“毅兴,多谢提醒。”
“好说好说。”王毅兴抬了抬手,起身道:“世事两难全。你们好生想想吧。我言尽于此,告辞!”
王毅兴走后,蒋侍郎立即修书一封,给江南蒋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送去,随着信一起送去江南的,还有王毅兴刚刚送来的礼物。
将这些事情料理之后,蒋侍郎回到内院,对夫人曹氏道:“赶紧给四娘定亲吧。”
“啊?四娘还小,不急。”曹大奶奶忙道,“她两个姐姐都是到了十八才定亲的。”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马上要下旨选妃。咱们要在陛下下旨之前,将四娘的亲事定下来,不然的话,你真要送她入宫待选?”蒋侍郎不虞地道。
曹大奶奶吃了一惊,“选妃?这消息确实吗?你听谁说的?”
“还没下旨。你给我嘴紧点儿。”蒋侍郎瞪了她一眼。
曹大奶奶风姿绰约,十分美貌,也是出身大家,她抿了抿唇,笑道:“嗯,我省得。我去跟四娘说说话。小妮子长大了,好像有心事了。”说着,掩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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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线索 (第二更)
蒋侍郎是男人,不关心这些事情,闻言只是点点头,满脸愁容地道:“四娘是个懂事的。我只希望家里能想清楚这件事。”
曹氏明白蒋侍郎的意思。
如果蒋家聪明,现在就只能把宝押在昭王身上,毕竟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年……
“大爷,咱们家中就算要再送一个蒋家姑娘入宫,也只能往远房旁支里面挑,不能出自蒋家嫡系五房。”曹氏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我也是这么想的。”蒋侍郎连连点头。
“咱们蒋家嫡系五房,除了我们嫡长房的四娘年龄合适但是尚未定亲,另外四房的嫡女庶女年龄都不大。”曹氏含蓄地看了看门外。
那四房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嫡女也只有十四岁,现在马上定亲也还来得及。
其余的都是十一岁以下。
夏启帝再有权势,也不敢逼十一岁以下的女子入宫待选。
蒋侍郎轻叹一声,“这些事,我们一眼就能明白,但是别人未必能想得那样明白。”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多人的双眸会被蒙蔽。
他们嫡长房能稳住,是因为蒋贵妃出自嫡长房。
昭王跟他们嫡长房的关系也最密切。
蒋家别房有没有别的想法,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这件事,他们真的没法发表意见。
“好在咱们家里还有老祖宗和老爷子。他们能稳住,咱们就不用担心。”蒋侍郎想了一会儿,便也放下了。
横竖信已经送回去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曹氏带着丫鬟去蒋四娘住的院子。
蒋家三个姑娘住在他们正房后面三个呈品字型的小小院子里。
蒋四娘是最小的。住在西南角。
曹氏轻手轻脚走进她的闺房。没有让丫鬟通传。
蒋四娘坐在窗前的绣架后面,一手捻针,一手引线,目光却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四娘……”曹氏含笑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蒋四娘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曹氏来了,忙过来抱住她的胳膊,笑着道:“娘走路都没有声音呢,怎么就来了呢?”说着。带着曹氏在屋里坐下。
曹氏笑了笑,看了一眼她绣的花,啧啧两声,“你这绣了几个月了,连一个花骨朵都没有绣完。你江南的师傅要见了,非要气得罚你不可。”
蒋四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块巾子将绣架上的东西盖住了,道:“娘,您也说了这是嫁妆。日子长着呢,以后会绣好的。”
曹氏收起笑容,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也不早了。爹和娘想早些给你定亲。”
“啊?”蒋四娘有些心慌意乱,“早些定亲?我才十六啊!两个姐姐都是十八才定亲……”
“见到好的。就要马上定下。”曹氏没有多说,只是道:“再说京城的人都定得早,咱们也不能太拖了,免得好人家都被抢光了。”
蒋四娘本来想反驳两句,但是细想又觉得有道理,一时沉吟不语。
“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在房里闷闷不乐?这是有心事了?你可以跟娘说说。”曹氏笑着将四娘的一簇细发别到她的耳后。
蒋四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下了,低声道:“我是被那天在灯街的事吓着了……”
“哦……”曹氏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没有再说什么。
屋子里一阵沉默。
蒋四娘踌躇半晌,道:“娘,过两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我想……想跟几个姐姐出去放河灯,超度一下那天在灯街的亡魂。”
中元节放河灯,也是大夏的传统节日。
“还想出去?你不害怕?”曹氏笑嘻嘻地问道。
蒋四娘笑道:“怕。难道怕就不去了?再说,自从灯街出事,京城的捕快越发多了,进出城门也越发艰难,我觉得,不会再有上一次的事情发生了。”
曹氏点点头,“也有道理。罢了,娘就亲自带你们姐妹出去逛逛。”
“真的?!”蒋四娘顿时大喜,抱着曹氏的胳膊摇了好一会儿,才喜滋滋地唤了丫鬟进来给她找中元节晚上出去穿的衣裳。
……
神将府内院的芙蓉柳榭,是吴三奶奶和周家三爷周嗣宗的院子。
吃过晚饭,周怀礼带着两个弟弟来到芙蓉柳榭给爹娘请安。
吴三奶奶满脸无聊地坐在屋里一个人吃茶。
以前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丫鬟婆子簇拥,忙不完的事,对不完的帐,虽然累,但是她精神头十足。
现在掌家大权交回到冯氏手里,她就空了下来。
“娘。”周怀礼笑着在她跟前坐下,“爹呢?”
两个弟弟坐在周怀礼身旁,笑着跟吴三奶奶叽叽喳喳说着外面的事情。
吴三奶奶脸上总算是露出一丝笑意。
“你爹啊,最近更是钻进故纸堆里了。成天抱着书本不离手,昨日还花了一大笔银子,从江南买了一批什么孤本善本好书,连回内院的功夫都不放过,在那边小套间里攻读呢。”吴三奶奶撇了撇嘴,虽然语带埋怨,但是眼里都是笑意。
周怀礼知道,自己的娘虽然风风火火,是个急性子,而爹是个慢性子,但是两个人出奇地合拍,其实是一对难得的恩爱夫妻。
“爹就这么点子爱好,娘您就多担待吧。像我同窗的张明,他爹最大的爱好就是逛青楼喝花酒……”最小的周怀信笑着说道。
噗!
吴三奶奶喷了一裙子茶水,她忙拿绢子擦了擦,嗔道:“你这孩子,真是学坏了。什么话都说。你爹才不是那样没谱的人!”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周家三爷周嗣宗在小套间里听见这边其乐融融。也忍不住探头出来问道。
吴三奶奶招了招手。“你来陪孩子们说说话。我要进去换件衣裳。”刚才茶水把她裙子喷脏了。
周嗣宗只好走了出来,坐到吴三奶奶旁边的位置,笑着对三个儿子点点头。
周怀智也是喜欢看书之人,听说他爹又买了一批善本书,忍不住手痒,问道:“爹,您都买了哪些书?还有您没看过的书?”
周嗣宗这些年用来买书的银子,也有数十万两了。放在一般人家,绝对是供不起他这样奢侈的爱好的。
但是他是神将府的三爷,又娶了财神吴的嫡女为妻,有钱就是任性,当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天下的书那么多,我怎么可能都看过?——不过这一次,确实花得值。我估摸着,等我把它们都看完,那个纠缠了我十几年的谜底,应该就能解开了。”周嗣宗满意地捋捋胡子说道。
“哦?这样厉害?”周怀信好奇。“能不能给我们瞧瞧?”
周嗣宗摇摇头,“不能。”顿了顿。又道:“等我看完了,再给你们看。不然我担心弄丢了。”他笑得神秘兮兮。
周怀智和周怀信年纪小,说了几句话就坐不住了,很快告辞离去。
吴三奶奶换了衣裳回来的时候,见只有大儿子周怀礼坐在那里跟周嗣宗说话,笑着道:“那俩小子跑了?”
“他们年纪小,想是困了。”周怀礼笑着道。
吴三奶奶点点头,在周嗣宗身边坐下,问他:“你这批书怎么花了这么多?”
吴三奶奶一向是个手脚散漫的人,连她都说花得多,那就真的是很多了。
周嗣宗四下看了看,见下人都在外间伺候,屋里只有他们至亲三口,便压低声音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一批书,我是从那不见天日的去处买到的。”说着,做了个从土里刨的手势。
吴三奶奶和周怀礼都吃了一惊。
“爹,您是说,您是买的……埋在地下的?”
也就是墓葬品。
周嗣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没办法,我也是没办法。所有的书我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线索。后来仔细想了想,也许古久以前,甚至前朝时期的书,说不定有线索,所以就开始托人放话,收购这方面的书。”
“啊?别人不知道是神将府吧?”吴三奶奶紧张问道,很担心神将府的名声因此受损。
周嗣宗连连摇头,“当然没人知道。不过,”他志得意满地道:“这一招用的是正确的。我已经至少从两本书里,看见了一些曙光和端倪。”
“到底是什么事?神神叨叨的。”吴三奶奶不满地嘀咕。
周怀礼笑着看向他爹周嗣宗,一言不发。
周嗣宗大笑了两声,才压低声音又道:“……重瞳现,圣人出。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后面两句是什么?”
“你知道了?!”吴三奶奶眉梢重重地一跳,看向周嗣宗。
周怀礼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暂时还没有。”周嗣宗遗憾地摇摇头,“但是我觉得快了。等我把这些前朝地底下的孤本善本都看完了,应该至少会有一个明确的线索。”
“切,原来你还在自己琢磨啊!”吴三奶奶不屑地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去看你的书吧!”
周怀礼心里一动,想起了吴婵娟的重瞳,也站了起来,笑道:“我就不打扰爹娘了。你们早些歇着。”说着,也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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