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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执念 (5K)
“大公子的东西搬过来了,你们好好收拾。”周显白将包袱扔给周怀轩外院书房伺候的下人,在院子里故意大声嚷嚷:“以后大公子可能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大家伙儿给我打好精神,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周怀轩外书房的下人连声应了,把他的东西拿到书房内室安置下来。
到了晚上,周怀轩并没有过来,外书房的下人也不奇怪。
他们早就知道,大公子根本就不是那种无论去哪里都要向人报备的人。
这一晚,周怀轩一直不敢睡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是应该高兴激动兴奋的,但是一想到孩子,又觉得那样遥远。
他对这孩子的看重,完全是看在盛思颜份上。——若不是因为他娘是盛思颜,周怀轩理都不会理。
周怀轩侧过头,看着身边盛思颜沉静的睡颜,微微笑了笑。
在他眼里,盛思颜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已经要生孩子了……
他伸出手,给盛思颜掖了掖被角,转头看向帐顶,默默凝望。
天刚亮的时候,盛思颜猛地坐了起来,七手八脚地从周怀轩身上爬过,往床边扑去。
周怀轩睁开眼,一把拉住她,“……怎么啦?”
“呕……”盛思颜喉咙里咕地一声响,身子往床外探出,张口吐了出来。
周怀轩忙托着她的腰,一边在她背上来回抚动,一边对外面叫道:“拿铜盂过来!”
在外屋候着的薏仁忙拿了铜盂进来。给盛思颜接着。
盛思颜吐了一半在床的脚踏板上。另外一半吐到铜盂里。
紧闭的卧房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臭味。
薏仁过来扶住盛思颜。周怀轩起身来到窗子边上,推开了半扇槅扇窗子,放了点清晨凛冽的空气进来。
盛思颜这才觉得好受多了,声音嘶哑着道:“……给我水。”
周怀轩走到墙角边的茶龛看了看,抿了抿唇,转头对外面吩咐道:“水。”
木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有一盏清水,依着王氏的嘱咐。里面放了一点点盐。
盛思颜喝了淡盐水,闭目靠在床板壁上微微喘气。
周怀轩背着手站在窗前,看见盛思颜面目青白,唇瓣干裂,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大少奶奶,要不要去浴房洗漱?”薏仁忙用身子挡住盛思颜,不想让周怀轩看见盛思颜憔悴的样子。
盛思颜想起身,可是刚才第一次晨吐来势汹汹,她一点准备都没有,整个人更是没有力气。
虽然背上都是汗。脑袋上也是汗津津的,但是她就是动不了。
“奴婢扶大少奶奶进去吧。”薏仁看出来盛思颜没有力气了。忙提议道。
周怀轩走了过来,“我来。”
木槿和薏仁忙让开,看着周怀轩将盛思颜从床上托了起来,抱在臂弯,往浴房行去。
薏仁出去命人炊热水进来。
木槿则去安排下人摆早饭。
浴房里,周怀轩坐在竹椅上,将盛思颜仰躺在他腿上,控着头,一手从木桶里取了巾子,给她擦拭。
盛思颜一直闭着眼睛,直到要漱口的时候,才自己起身。
从浴房洗漱出来,她一直是蔫蔫儿的,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直到中午她歇了午觉起来,才觉得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王氏接到周怀轩的报信,匆匆赶来。
“你这孩子,晨吐这么厉害,也不让人去叫我过来。”王氏嗔道,“你自己撑着做什么?”
盛思颜也没有料到她的孕期反应这样严重。
先前只是觉得累和嗜睡,现在一开始晨吐,才知道先前的累和嗜睡根本算不了什么。
“娘,我给自己配了药,每天早上起床之前喝一点,应该可以止吐。”盛思颜笑着道,“今天是第一次,意料之外,以后就没事了。”
王氏不放心,还是给她仔细诊了脉,确认她确实没事,才告辞离去。
王氏走了之后,盛思颜对周怀轩嗔道:“怀孕的时候头三个月都是这样,你别大惊小怪的,把我娘吓坏了。”
周怀轩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撂袍子坐在她对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
晚上两个人去松涛苑吃晚饭。
“来了,快坐。”周老爷子笑呵呵地道。
冯氏问盛思颜:“今天亲家母来了,可是你身子不适?”
盛思颜笑道:“还好,就是早上吐了吐,怀轩担心有什么不妥,专门去了一趟我娘家,把我娘请来了。”
桌上的人都听出来周怀轩对盛思颜的关切之意。
“你这就开始吐了?”冯氏笑着道,“当年我怀着轩儿的时候,他可是个难得的乖孩子,一点都没有让我吐!”
“没让你吐,生出来才一身的病啊。”周老夫人撇了撇嘴,“不过呢,吐得太多也不好。”周老夫人看向盛思颜,笑眯眯地道:“我怀老大的时候,就是因为吐得太多,才难产,差一点没命……”
周承宗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讪讪地给周老夫人盛了一碗汤,“娘,您喝汤。”
“放这儿吧。”周老夫人朝自己面前的桌子努了努嘴。
周承宗将汤碗放了下来,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对周怀轩道:“既然你媳妇吐得这样厉害,那过几天蒋侯府大宴,你们还去不去?”
周怀轩摇摇头,“不去。”
盛思颜笑着道:“如果在别人家吐了,也太煞风景了。”
周承宗点点头,“这样也好。你们就在家好好待着。”
一顿晚饭无风无浪地过去了,和昨晚的剑拔弩张形成鲜明对比。
盛思颜和周怀轩吃完晚饭回清远堂的时候。在路上感慨道:“一直这样和和气气该多好……”
周怀轩没有说话。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他们走得很慢,回到清远堂的时候,已经到了要歇息的时候了。
周怀轩虽然把自己的东西送了一部分去外院的外书房,他却一次都没有去住。
……
很快到了蒋侯府大宴的那一天。
天刚蒙蒙亮,盛思颜又哼了一声。
周怀轩如箭一般从迅速床上坐起,一手抱起盛思颜,一手从床边捞起小铜盂,拿到盛思颜面前。动作熟极而流,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盛思颜闭着眼,又对着那铜盂大吐特吐了一刻钟的功夫。
吐完后,周怀轩将铜盂盖上盖子,放到床头,顺手捞起床边小桌子上的小木匣子,递给盛思颜。
盛思颜依然闭着眼睛,从那木匣子里抓出一粒王氏给她特制的青梅子含在嘴里,躺下继续睡。
周怀轩便起身,将铜盂拿到外间。由丫鬟接手过去倒了,他回去浴房洗漱。然后去外院的校场习练弓马。
等他从外院练了一身汗回来的时候,盛思颜才起身。
这七八天里,周怀轩已经习惯了早上帮盛思颜拿铜盂,让她能够痛痛快快地吐。
王氏和盛思颜两个人都想了不少法子,但是都不能止住她的晨吐。
盛思颜后来就不麻烦了,反正吐就吐吧。吐完还是很舒服的。
“回来了?”盛思颜坐在床上看着他笑。
可能是孕吐的太厉害,盛思颜圆鼓鼓的小脸瘦了下去,整个人显得灵秀不少,但是更加弱质纤纤,真担心一阵风吹来,就要把她吹跑了。
周怀轩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手,“这袍子太薄了。”盛思颜的小手有些凉。
“我心里燥着呢,跟窝了一团火一样。”盛思颜笑道,“没事,手凉点好。”
周怀轩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盛思颜慢慢起身,听小柳儿叽叽喳喳说着外面的事情。
“大少奶奶,今儿是蒋侯府的大宴,咱们府上都去,就咱们不去。”
“你想去?”盛思颜笑着看看她,“我让大奶奶带你去见见世面?”
“大少奶奶!”小柳儿跺了跺脚,“您说什么呢!奴婢才不去!”
盛思颜被她逗得咯咯地笑了一回,才进浴房洗漱去了。
……
蒋侯府的大宴,确实是京城近年来的热闹之一,也只比当年神将府大公子娶妻的时候要差一点点。
蒋家的嫡系几房都从江南迁到了京城,而新登基的皇帝夏昭帝,便是蒋贵妃所出,蒋家在京城的风头一时无俩。
他们又不比以前的文家和赵家。
蒋家是江南真正的世家大族,传了数百年,不是文家和赵家这样才红火了一两代的人家能比的。
周怀礼跟着家人来到蒋侯府,被人领到后园去见王毅兴,“毅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王毅兴笑了笑,道:“我明明是在喝茶,你怎么说在喝酒?”
“喝茶?”周怀礼探头看了看,笑道:“你这茶壶还真像酒壶。”
“呵呵,是啊,像酒壶,但是并不是酒壶。”王毅兴招呼周怀礼坐在他对面,“坐吧。”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是碧螺春?”周怀礼见那茶水里一团团小小的茶叶如同花苞绽放,其味清香甘爽,入口生津,是上好的新茶。
“可能吧。”王毅兴不以为然地道,“我只论好不好喝,不管它是什么茶。”
周怀礼笑了两声,陪他喝了一盅茶,便轻声道:“圣上对昭王妃,到底是什么想法?总不能一直圈在王府吧?”
昭王妃是王毅兴的姐姐。
王毅兴朝他翻了个白眼,“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不急,但是……”周怀礼顿了顿,“没有这个理儿啊。”
“理?”王毅兴嗤笑一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依我说,这个世上。只有权。有了权。就有了理。没有权。天大的理也没人理。”
“话不能这么说。公道自在人心。纵然再有权势,如果行事不占理,人也不会心服。——不心服,就会生事。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周怀礼捻了一块菊花酥饼吃了,眯着眼睛仔细品味,“这道点心配这碧螺春,真是绝了。”
王毅兴没有抬头。抿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神将府最近又闹别扭了?”
周怀礼呵呵一笑,他就等着王毅兴来问他呢!——看你小样儿的还能憋多久!
“别扭?什么别扭?我们很好啊,没有人闹别扭。”周怀礼故意说道,眨了眨眼。
“装,继续装。”王毅兴冷笑一声,“你们大房的三姑娘,听说被送到家庙去了。无缘无故,一个未嫁的姑娘,怎会送到家庙?”
“咦?你居然关心我三堂妹!”周怀礼做出大大惊讶的样子。“真是难得!实在难得!”
王毅兴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怀礼嘻嘻一笑,拍着王毅兴的肩膀,道:“好了,我就不卖关子了。这事说来话长,但是也可以简单说,就是,我大堂嫂有了身孕,这三堂妹不小心撞到别人的枪口上,惹恼了我们的大公子,就被送到家庙反省去了。”顿了顿,又道:“要等大堂嫂生了她才能回来。”
王毅兴的眼神渐渐晦暗幽深,脸上的表情像是套了一个面具,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是后面的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周怀礼仔细打量王毅兴的面容,没有放过他神情的丝毫变动。
但是就算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也看不出王毅兴的脸色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行啊,毅兴,你算是真的走出去了。”周怀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执着于一人呢?是吧?”还朝王毅兴挤了挤眼。
王毅兴唇角渐渐上翘,目光悠远,微笑着道:“是啊,何必执着呢?——蒋四姑娘今儿要定亲了,你打算送什么贺礼?”
“什么?!”周怀礼忡然变色,一把抓住王毅兴胸前的衣襟,“什么时候的事?!你如何知道的?!”
“你管不着。”王毅兴握住周怀礼的拳头,用力将他推开。
周怀礼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从这后园的小亭子离去,往宴客的地方行去。
绕过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周怀礼陡然看见一个魂牵梦绕的背影蹲在一棵巨大的幽篁竹下,似乎还有轻轻抽泣的声音。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从竹林里立即闪出两个婆子,笑着拦住他的路,“周四公子,您那边请。”不让他过去。
那蹲在幽篁竹下的女子回头,正是蒋四娘。
她怔怔地看了一眼周怀礼,对他点头示意,然后又回头对着面前的一个小土包流泪。
周怀礼被两个婆子拦着,不能过去,只好大声道:“蒋四姑娘,出来什么事?”
这样一叫唤,蒋四娘不好意思不理他,忙抹了抹眼泪站起来,回身挥了挥手。
那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默默地低头推开,回到竹林深处。
周怀礼往前走了一步,问道:“到底是怎么啦?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哭?”想了又想,还是着急地问道:“是因为你要定亲了?”
蒋四娘双颊绯红,和红红的眼帘映在一起,更增丽色。
她抬眸看了周怀礼一眼,道:“什么定亲?周四公子莫要这样说话。”顿了顿,又道:“是我的小刺猬灰灰,它……它死了……”说着,又低声饮泣,回头看着幽篁竹下的小土包发呆。
周怀礼顿时明白自己被王毅兴耍了,但是他心里却一下子轻松起来,刚才的郁闷烦躁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小刺猬死了?”周怀礼大为叹息,“你别伤心,我再去给你抓一只。”
蒋四娘摇了摇头,“算了。我养了这么多只刺猬,却要一次次看它们离我而去,我已经受不了了。再不养了。”
周怀礼心里一动,笑着道:“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我大堂嫂有只刺猬叫阿财?”
“是啊。她跟我说阿财病了,送到别处休养了。”蒋四娘没精打采地道。
“我告诉你,阿财病好了,已经接回来了。”周怀礼笑吟吟地道。
“真的?”蒋四娘眼前一亮,“有机会一定要去贵府上见识见识!”
“好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帮你传个话。”周怀礼仔细盯着蒋四娘的面容,发现她居然有一双凤眸,以前都没有注意过。
“今天我们家大宴宾客,你大堂嫂来了没有?不如我现在去跟她说说话。”蒋四娘整了整发髻。
周怀礼遗憾地道:“我大堂嫂最近身子不太舒服,今儿没有来,只使管家送了礼。”
“哦。”蒋四娘很是关切,“生病了?严重吗?是什么病?我家认得一些很有名的郎中……”
周怀礼莞尔,“你忘了我大堂嫂出身哪里了?”
蒋四娘回过神,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孟浪了。盛大少奶奶出身盛国公府,怎么会缺良医?”
两人说着话,一起往宴客的方向行去。
……
王毅兴悄然离开蒋侯府后园里的小茶亭,从后门离开了蒋侯府。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来到了离神将府不远的地方。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拐角处,看着神将府的大门出神。
……
神将府,几个暗卫猫在屋顶上漫不经心地盯着四围的动静。
“那王状元到底要做什么啊?在这里站了一天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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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挂念 (第一更求粉红票)
蒋侯府的宴客大厅里,珠围翠绕,觥筹交错,一派富贵风流的繁华景象。
蒋家老祖宗拄着拐杖出来,笑着坐了首席。
她身边的那一桌,都是四大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见她过来,周老夫人、郑老夫人、吴老夫人和盛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王氏都微微欠身,表示了一下客气。
按品级来说,蒋家老祖宗比四位国公夫人要高一级,而且她年岁最大,又是今日的主家,因此四位国公夫人以她为尊。
“各位多礼了。”蒋家老祖宗笑呵呵地道,也对四位国公夫人还了一礼。
丫鬟婆子将热菜和汤盘一一送了上来。
周怀礼将蒋四娘一直送到内院女眷宴客大厅的门口,才转身往二门上去了。
吴三奶奶和曹大奶奶坐在一处,瞥见门口周怀礼的人影一闪,回头看去,却只看见蒋四娘走了进来,吴三奶奶忙笑着对她招手:“四娘,坐到这边来。”
蒋四娘迟疑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对吴三奶奶屈膝行礼。
“别这么客气,来,坐我这边。”吴三奶奶笑着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道。
曹大奶奶忙道:“她是小姑娘,那边有专门给小姑娘的席面。”
“伯母厚爱,四娘感激不尽。”蒋四娘笑着寒暄,“不过那边已经排好席位了。我要坐在这里,别人该没有地儿了。”蒋四娘笑着点点头,又福了一福。
吴三奶奶只好笑道:“那倒是。你快去吧,别打搅了你们小姑娘说话。”
蒋四娘微微一笑。带着丫鬟婆子往自己那边的席上去了。
冯氏坐在吴三奶奶对面。跟曹大奶奶不熟。只跟自己熟悉的郑国公府的世子媳妇田大奶奶说话。
大家吃饭吃到一半,突然门口传来管事通传的声音:“老祖宗,圣上来了!”
屋里的人一惊,继而都满脸羡慕地看着蒋家人。——这个脸面,真是给得不小!
蒋家老祖宗忙拄了拐仗出来,扶着丫鬟的手连声道:“快扶我去前厅!快扶我去前厅!”
圣驾降临,若是失了礼数,纵然圣上不怪罪。他们自己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
结果圣上比大家想的还要来得快。
蒋家老祖宗刚跨过宴客大厅的门槛,就看见夏昭帝一身淡青底玄色压边的常服,大步绕过院子中央的影壁走了过来。
“恭迎圣上。”蒋家老祖宗忙扶着丫鬟的手跪了下来。
“老夫人平身。”夏昭帝笑着抬了抬手,他身边的内侍忙过去把蒋家老祖宗扶了起来。
宴客大厅内的女眷见圣上居然亲临,立时乌压压跪了一片,只有四大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站着福了一福,没有下跪。
“都平身吧。朕就是过来看看蒋老夫人,凑凑热闹。”夏昭帝微微笑着抬手,目光迅速往大厅里扫了一遍。
没有看见盛思颜。
她怎么没有来?
难道是有人故意给她脸色看?没有请她?
这样大的筵席,四大国公府的国公夫人都来了。盛思颜却没有来。——这是蒋家不把他夏昭帝放在眼里吧?!
夏昭帝的脸色沉了一沉,眉头微微蹙了一蹙。负着手站在门口的回廊上。
蒋家老祖宗看夏昭帝的脸色,心里一动,暗忖圣上这是来看姗姗?
因姗姗的身份还未明晰,今日的蒋侯府大宴,蒋家老祖宗便没有让姗姗出来,只让人拿了菜肴去她的院子,叫几个小丫鬟陪姗姗吃喝玩耍。
姗姗一直以为自己是蒋家的表姑娘,只是客人,因此对这种安排也没有觉得不高兴,反而觉得这样才自在,在自己房里跟几个小丫鬟赶围棋猜枚子,玩得十分开心。
“圣上这边请。”蒋家老祖宗一转念,便决定带夏昭帝去见姗姗。
夏昭帝看了她一眼,“不是在这里宴客?”
“还有更尊贵的客人,有专门的人伺候。”蒋家老祖宗笑着说道,回身命曹大奶奶招呼厅里的客人,自己带着夏昭帝往回廊的另一边行去。
夏昭帝还以为蒋家另辟了地儿,专门招待盛思颜,顿时“龙颜大悦”,觉得这蒋家还真是知情识趣,知道什么人的身份更尊贵!
夏昭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跟着蒋家老祖宗转过回廊,顺着角门出了宴客的院子,往蒋家老祖宗住的院子行去。
进了屋子,蒋家老祖宗笑着悄声道:“圣上,姗姗就在这屋里。”说着,往右边的一个月洞门指了指。
夏昭帝一窒,皱着眉头反问道:“姗姗?”——怎么不是盛思颜=_=。
“是啊。圣上好不容易来我们蒋侯府一趟,我们可是沾了姗姗的光。”蒋家老祖宗笑盈盈地道,便要出声唤姗姗出来。
夏昭帝抬起手,制止了蒋家老祖宗,淡淡地道:“朕去看看。”说着,迈步走了过去。
一个丫鬟忙打开月洞门的帘子。
夏昭帝站在月洞门口,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片腿坐在暖炕上,“一二三四五”的叫着,跟几个小丫鬟赶围棋做戏,笑声清脆,很是欢喜。
夏昭帝轻轻吁了一口气。
姗姗听见门口的动静,回头一看,居然皇帝和老祖宗站在门口,忙将手里的围棋子一扔,从炕上下来行礼,“见过圣上,老祖宗。”
“起来吧。”夏昭帝温言道,慢慢走了进来。
姗姗站了起来,仰头看着夏昭帝微笑。
夏昭帝低头仔细打量姗姗的模样,除了一双小一点的凤眸,姗姗脸上没有丝毫跟盛思颜生得相同的地方。
看着姗姗身上的衣衫,头上的首饰,得体的笑容。还有无懈可击的举止。夏昭帝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盛思颜从生下来就命途多舛的遭遇。还有在王家村的时候,盛思颜跟王氏过的拮据窘迫的日子……
夏昭帝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的,是他那一年在王家村养伤的时候,见过的盛思颜的样子。
那时候,她跟姗姗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却比姗姗要瘦小许多。
那时候,夏昭帝根本还不知道。原来王家隔壁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就是自己和自己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圣上,请吃茶。”姗姗走到墙角的茶窠,给夏昭帝亲手斟了一杯茶过来。
夏昭帝接过热茶,在手里转了一转,便放到炕桌上,伸手摸了摸姗姗的头,“乖,要听蒋老夫人的话。”说完点点头,大步离去。
看在蒋家老祖宗眼里。这就是对姗姗满腔父爱的无法言语,只能如此表达。
“老祖宗。圣上怎么啦?”姗姗好奇地偎到蒋老夫人身上,看着夏昭帝的背影出神。
“圣上啊,这是疼咱们家姗姗。”蒋家老祖宗笑得见牙不见眼。
……
从内院郁郁不乐地出来,夏昭帝想了想,又去蒋侯府外院宴客的大厅。
“圣上驾到!”
外院的宾客一起迎接夏昭帝的到来。
除了四位国公,别的人都是跪着的。
“平身吧。”夏昭帝笑着抬了抬手,被新任蒋侯爷蒋随风迎到首席坐下。
宾客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夏昭帝往大厅里看了一眼,也没有看见周怀轩,眉头顿了顿,笑着问蒋侯爷,“随风啊,你的帖子下得好的,今儿的人来得真是齐全。看看,连四位国公都赏面子。”说着,夏昭帝对四位国公一一颔首,“周国公、郑国公、吴国公、盛国公,难得见你们四人在一处啊。”
“圣上可别这么说,我们四人也不时在一起喝喝酒,下下棋。”吴老爷子笑嘻嘻地举起酒杯,对周老爷子挤了挤眼。
周老爷子自从有了盛思颜这个棋搭子,早就不稀罕跟别人下棋了,闻言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笑道:“老吴,咱们有一阵子没有下棋了吧?”
“哈哈,周老,你是不是又想了?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陪你下几局!”吴老爷子爽快地笑道。
“这倒不必。如今我要下棋,自然有人陪我。你那手把戏,还是收起来对付别人吧。”周老爷子也举起酒杯回敬。
郑老爷子笑道:“这可是奇了,你居然也能找到‘对手’?!”
“这是自然。”周老爷子十分得意,感慨说道:“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下起来就停不了啊!”
不过想到盛思颜有了身孕,起码还要再等一年才能跟她下棋,周老爷子又觉得有些惋惜,但是抱重孙的愿望还是远远大于下棋,所以他也乐在其中,就算等一年,也是值得的。
夏昭帝在旁边耐着性子听他们说完话,才漫不经心地道:“我看你们府里的人都来了,怎么我们的镇国大将军没有来?”
周怀轩新封的官职,就是镇国大将军。
周老爷子便笑着道:“怀轩有事,来不了。”
蒋侯爷忙在旁边道:“是呢,周大公子送了大礼过来,我还说太客气了。”
夏昭帝心里一松,继而一紧,但是也知道身边的这几个人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但凡露出一点对盛思颜特别的关怀,都会让这些人生疑,只好打着哈哈道:“应该的,应该的。今儿大家都来了,就周大公子没有来,其实应该给他罚酒三杯!”说着,叫了内侍过来,“来人,去神将府,就说是朕说的,周大公子错过今日的筵席,要自罚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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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疼惜 (第二更求粉红票)
神将府内院的抄手游廊上,周怀轩负手跟着盛思颜往后花园里走。
小刺猬阿财亦步亦趋地跟在盛思颜脚边,往前面爬。
许是顾及盛思颜有孕在身,又或许是顾及阿财爬得慢,周怀轩的脚步慢得令人发指。
跟在后面的周显白撇了撇嘴,扫一眼盛思颜的背影,又看一看在盛思颜脚边慢吞吞爬着的阿财,偷偷做了一个鬼脸。
今天天气晴好,风和日丽,虽然还是有些清寒,但是已经暖和许多了。
盛思颜披着雪貂大氅,手里套着貂皮暖筒,笑盈盈地走在周怀轩身边。
两人从抄手游廊上下来的时候,盛思颜捂了捂嘴,忍住又一波恶心欲吐的感觉。
“给你。”周怀轩手一伸,递到盛思颜眼前。
摊开的手掌上,是一个小小的瓷瓶。
周怀轩垂眸,打开瓷瓶的盖子。
里面是盛思颜近来常吃的青梅子,是她娘王氏专门为她腌制的。
盛思颜惊喜地接过来,倒了一粒在嘴里。
一股带着一点点清甜味道的纯正果酸味儿立即将盛思颜胸口的呕吐感压了下去。
她拍了拍胸脯,笑着看了周怀轩一眼,故意打趣道:“你还随身带零食吃呢?”
周怀轩斜睨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将那小瓷瓶收回到袖袋里,只等下一次盛思颜又犯恶心的时候,再拿出来“救急”。
盛思颜转眸看向前方,翘起来的嘴角无论怎样努力都平不下来……
她晕晕乎乎走在周怀轩身边。如在云端行走。抬眸看去。只觉得今天的天空特别蓝,花草特别绚丽,连往常她听了就烦的啾啾鸟鸣都听得越发悦耳。
“小心。”周怀轩淡淡地道,迅速托起她一只胳膊,将她几乎抱了起来,托着她绕过面前道上的一个小水坑。
盛思颜忙收回思绪,四下仔细打量这个春日里的花圃。
“没想到神将府的花园子还养了不少药材。”盛思颜笑着瞥了周怀轩一眼,“好多都是难得的奇花异草呢。——是你们府的花匠种的?”
周怀轩看了花圃一眼。“不晓得,也许。”
神将府传承千年,府里有些外面没有的奇花异草,大概也是寻常。
花园里伺候的花匠过来行礼,笑着道:“回大少奶奶的话,这些,都是当年大公子病着的时候,老爷子和神将大人亲自搜寻回来的。有好些还是当年亲家府上的老爷子指名要的药材,为了大公子治病用的。”
盛思颜想起来听人说过,周怀轩五岁以前。是盛国公府的盛老爷子,也就是盛七爷的爹一手帮他调理身子的。
周怀轩五岁那年。盛老爷子因先帝夏明帝的事,被盛怒的太皇太后砍了脑袋,周怀轩就没有人能给他治病了……
周怀轩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花圃里的花草。
盛思颜走了进去,仔细在花圃里看着那些药草。
“鸡心莲,养心草,王不留行,血牡丹……”盛思颜一一数了过去,都是她在王氏给她看的医书上看过的珍奇药材,不由夸道:“祖父和父亲真厉害,这里有些药草,连盛家的药房都找不到。”说着,看了看周怀轩,“为了你的病,他们也是煞费苦心了。”
周怀轩吁了一口气,握住盛思颜的手,“走吧。”带她离开花圃,往另一边的八角亭走去。
两人在八角亭坐下,两个丫鬟给他们送上热茶和点心。
府里的主子都去蒋侯府赴宴去了,只有盛思颜和周怀轩两个人在家,倒也清静。
两人对坐饮茶,周怀轩不怎么说话,只听见盛思颜清脆欢快的声音。
她的心情好,他的心情也不由自主跟着上扬。
过了一会儿,一个管事匆匆忙忙走进来,行礼道:“大公子、大少奶奶,圣上派了个内侍过来,说……说……”
“说什么?做什么吞吞吐吐的?”盛思颜好奇地问道,“圣上派内侍来做什么?”
那管事定了定神,苦笑着道:“听那位内侍说,是圣上去了蒋侯府,发现只有咱们家大公子没有赴宴,所以派人过来,说是要让大公子自罚三杯。”
盛思颜无语地和周怀轩对望一眼。
周显白在他们身后有些不满地嘀咕道:“……圣上对蒋家还真是看重!难道还非得人人都去?不去就是不给蒋家面子?”也就是不给圣上面子?
这样高的梯子搭上去,蒋家人睡觉都要笑醒好伐!
“显白,别乱说话。”盛思颜有些严厉地横了周显白一眼,对那管事道:“让内侍进来吧。”
管事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领了个小内侍进来。
那小内侍手抱拂尘,傲慢地抬起下颌,用鼻孔看人,翻着白眼道:“周大公子、大少奶奶,圣上说,周大公子不去蒋侯府的大宴,要自罚三杯。”
周怀轩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言语,也没有去自罚三杯的意思。
盛思颜一愣,忙笑道:“您这是什么话?今日是我有些不舒服,才拉着外子在家里陪我。是我的错,我自罚三杯!”
周显白大叫:“大少奶奶,您可不能喝酒啊!”
盛思颜回头又横了周显白一眼,低声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就是不能喝酒嘛……”周显白极为委屈地嘟哝道。
周怀轩垂眸端坐,淡淡地道:“拿酒来。”
伺候的丫鬟忙去取了酒瓶过来。
盛思颜按住周怀轩的手,笑着对那内侍道:“我身子抱恙,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自罚三杯。如何?”
那小内侍愣了愣。“……可是圣上说要自罚三杯,您不能抗旨啊?”
居然跟她较起真?!
盛思颜挑了挑眉,收了笑容,“圣上说自罚三杯,并没有说是罚茶还是罚酒。还请劳烦这位内侍回去问清楚,到底是茶还是酒,我们才好遵旨而行。”
盛思颜的气势十足,那小内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
他匆匆忙忙回到蒋侯府,听人说圣上已经从宴客大厅出来了,一个人坐在蒋侯府专门给他准备的雅间里吃茶看书,忙去雅间回禀。
“什么事?”夏昭帝抬眸看了他一眼,“周大公子在做什么?有没有自罚三杯?”
那内侍气哼哼地道:“回禀圣上,那周大公子的夫人伶牙俐齿,居然敢抗旨!”
“周大公子的夫人?”夏昭帝放下手中的书本,拼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颤抖的手藏到袖子里,尽量用了漫不经心地语气问道:“抗旨?她抗什么旨?朕又没有给她下旨……”
夏昭帝身边的内侍大总管一听夏昭帝的语气。心里咯噔一声,知道面前这个小内侍要倒大霉了。——这还是自己的徒弟呢。怎么这样没眼力价儿?!
那内侍满脸委屈地道:“小的去神将府传旨,让周大公子自罚三杯,那周大公子的夫人……”
“镇国夫人。”夏昭帝忍不住纠正他。这可是一等一的品级,等同公主,怎么能如此轻忽!
那小内侍忙改口:“……镇国夫人说,是她的错,她身子不舒服,才没来蒋侯府,并且让周大公子……也就是镇国大将军陪她……”
“身子不舒服?”夏昭帝的手在袖子里一下子紧紧握了起来。
怎么会不舒服呢?要不要马上传盛国公去神将府给他女儿看病?会不会太招摇太打眼了?
但是盛思颜病了,盛七这家伙还能来蒋侯府吃酒,难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
看来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能真的疼惜啊……
夏昭帝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抽得发痛。
小内侍点点头,“她是这么说,但是在小的看来,她哪有不舒服的样儿?肯定是装的!她还说,要代镇国大将军自罚三杯,但是她不能饮酒,要以茶代酒。小的不肯,说这样是抗旨。她就说,圣上说的是‘自罚三杯’,并没有说是茶还是酒,算不得抗旨,还是让那小的回来问清楚,到底是茶……还是酒……”说完一脸忿忿地看着夏昭帝,一副“皇帝快来给我做主”的模样儿。
夏昭帝仔细听完小内侍的话,半晌没有言语,只是嘴越咧越大,最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镇国夫人!真是聪慧守礼,伶牙俐齿!——来啊!赏镇国大将军兵书一匣,宝剑一柄!赏镇国夫人上等大红袍三斤!御制泥金紫砂壶三套!”
那小内侍一听,就知道自己完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尼玛上眼药上错方向了!让你进谗言!让你瞎了眼!
恨不得啪啪啪抽自己几个耳刮子!
旁边伺候的内侍大总管打了个哆嗦,忙上前战战兢兢地道:“圣上,这大红袍……举大夏全国之力,一年不过三斤的量,您要全给,也是不够了。”
“怎么不够?不是一年进贡三斤?”夏昭帝不以为然地道,“要赏新茶。不要拿陈茶去充数,朕知道了是不依的!”
“可是,可是,去年晋到宫中的大红袍,已经被废帝赏了一半出去,如今内库只剩一斤半了。”内侍大总管哭丧着脸道,“现在才是正月底,还没有到新茶进贡的时候。”
“啊?这样啊?”夏昭帝皱了皱眉,道:“那就有多少,赏多少。还有,跟镇国夫人说,如果喝着合胃口,等新茶晋上了,朕再给她赐几斤。”
内侍大总管浑身一激灵。——赐几斤?!圣上,您以为是在赏萝卜白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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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得知 (第三更求粉红票)
夏昭帝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道:“朕有些不舒服。传盛国公。”
内侍大总管忙踹了地上的小内侍一脚,“去!传盛国公!”
那小内侍忙爬了起来,匆匆忙忙去宴客的大厅传盛国公。
“盛国公,圣上有些不适,传您去给诊个脉。”小内侍刚刚吃了一顿瘪,不敢再狐假虎威了,再说盛国公是四大国公之一,怎么着也不敢拿鼻孔看盛国公了。
盛七爷忙起身道:“请带路。”
蒋侯爷吓了一跳,“怎会不适?”跟着走了出去。
吴老爷子和郑老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举杯吃酒。
周老爷子拿筷子夹了一粒油炸花生,慢条斯理地吃了,连眼眸杜没有抬。
盛七爷和蒋侯爷跟着小内侍来到夏昭帝所在的雅间。
“圣上,盛国公和蒋侯爷都到了。”小内侍在门口回道。
夏昭帝在屋里道:“盛七进来吧。”
蒋侯爷只好在外面忐忑不安地候着。
盛七爷进了屋子,绕过屏风,看见夏昭帝一个人坐在墙边的太师椅上,皱着眉头看着他。
“圣上,您哪里不舒服?”盛七爷拱了拱手问道。
夏昭帝伸出手腕,冷冷地看着盛七爷:“心里不舒服,堵得慌。”
盛七爷愣了愣,走近前来给夏昭帝诊脉。
他凝神诊了半晌,皱眉道:“……圣上脉相平和有力,不像……不像……有病啊?”
夏昭帝见盛七爷靠近了。便轻声问道:“听说。周大公子的夫人身子不适。你知不知道?”
盛七爷愕然,“您说思颜?”
夏昭帝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道:“蒋侯府大宴,这样大的事,她托病,还不让周怀轩过来,这到底是真病呢,还是对朕有意见?”
盛七爷一听。忙帮盛思颜说话,着急地道:“圣上,您误会了。思颜,就是周家的大少奶奶,她,她,不是托病,她是真病了!哦,不对,不是病了。她是身子不适……”
突然想到盛思颜的身孕还不到三个月,不太好让外人知道。一时急得抓耳挠腮,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昭帝奇怪地看着盛七爷张口结舌的样子,暗自揣摩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病,但是身子不适……
难道是有身孕了?!
夏昭帝想了想,眼珠转了一下,威严地道:“你吞吞吐吐做什么?难道对朕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盛七爷很担心夏昭帝会迁怒盛思颜,忙靠近一步,小声道:“圣上,臣就说了,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说吧。”夏昭帝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端起茶盏吹了吹,低头抿了一口问道。
“……周家的大少奶奶,她有身孕了。”盛七爷凑到夏昭帝耳边说道,“还不到三个月,不能说!”
噗!
夏昭帝刚喝的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盛七爷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身!
“圣上?您没事吧?”盛七爷呆呆地问道。
夏昭帝窒了窒,用帕子擦了擦嘴,又顺手给盛七爷的袍子擦了擦,讪讪笑道:“盛爱卿不要见怪,刚才朕……朕太惊讶了。”
“没事……没事……”盛七爷松了一口气,“您明白他们不是有意怠慢圣上臣就放心了。”
“怠慢朕?”夏昭帝愕然地瞪大眼睛,“怎会这样想?朕只是……只是……关心一下朕的镇国大将军!”
盛七爷也愕然,眼睛瞪大比夏昭帝还大,“啊?圣上您那是关心?!臣还以为,以为您要降罪于他们了!”
夏昭帝慢慢合拢嘴,眉宇渐渐拢了起来。
他站起身,满脸阴霾地在屋里走了两圈,终于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嗯,你这样想也不错。”想了想,“行了,朕回宫了。”
盛七爷躬身看着夏昭帝带着人出去了。
蒋侯爷在门口忙行礼道:“圣上觉得怎样了?”
夏昭帝笑着道:“盛七国手,手到病除,朕已经好多了。——摆驾回宫!”
……
傍晚时分,蒋侯府的大宴终于结束了。
宾客三三两两告辞而去。
下人开始收拾宴客的大厅。
蒋家老祖宗来到蒋侯府新修建的祠堂,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上了三炷香。
自从蒋贵妃自缢之后,他们蒋家还以为从此就一蹶不振了,没想到还是等到了今天。
曹大奶奶扶着蒋家老祖宗走出祠堂。
站在台阶下方,蒋家老祖宗回头,看着侯爵府祠堂的黑底红字匾额,感慨地道:“他日我到了九泉之下,也能不辱没蒋家的列祖列宗了。”
”老祖宗怎么说呢?无论怎样,您都是我们家的掌舵人。我们有了您,心里才踏实。”曹大奶奶笑盈盈地道。
蒋家老祖宗点点头,笑着拍拍她的手,转头看着在另一边扶着她胳膊的蒋四娘,怜惜地道:“四娘这一年瘦多了。”
“可不是。这一年事情太多了。”曹大奶奶笑着道,“不过四娘到底是在老祖宗身边长大的,比一般姑娘要懂事守礼,没让我们操什么心。”
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曹大奶奶已经林林总总对老祖宗说过了。
他们家先前因为夏启帝选妃的事儿,忙着要给蒋四娘定亲,结果不知怎地,找的人家总是不顶事,就耽误了下来。
好在夏启帝被废了,现在是夏昭帝上位,那是他们蒋家最大的后台,当然不用再担心选妃的事儿。
“嗯,四娘的亲事,你不用着急。咱们现在这种人家。想跟我们结亲的人多得是。你要好好挑一挑。如果你拿不定主意。我来给把关。”蒋家老祖宗笑着说道。
蒋四娘听得红了脸,咬了下唇一声不吭,默默地走在老祖宗身边。
”四娘,你先回去吧。”曹大奶奶对她使了个眼色。
蒋四娘点点头,福了一福,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曹大奶奶一个人扶着蒋家老祖宗的胳膊,往老祖宗住的院子行去。
“老祖宗,有件事。我想跟您商议商议。”曹大奶奶将下人远远地支开了,单独跟蒋家老祖宗说话。
“什么事?”
“就是……就是昭王妃的事。”曹大奶奶皱着眉头道,“她这一下子被圈在昭王府,上不上,下不下,本来也不与我们相干。但是姗姗在我们家,就不得不与我们相干。”
蒋家老祖宗半晌没有言语。
“我也不是说要把姗姗送走。但是她的身世,到底还会不会大白于天下呢?圣上对姗姗,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曹大奶奶有些为难地道。
夏姗在他们蒋家这几年,大家都是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当初不知道昭王能不能成事。纯粹是看在蒋贵妃和太后份上,才收留姗姗。
这件事一旦被人发现。而昭王又被夏明帝收拾的话,他们蒋家就是抄家灭族的份儿。
费了那么大力气,冒了那么大风险,还不是因为夏姗的身份贵重。
当然,如果她娘做了皇后,身份就更贵重了。
蒋家老祖宗一只手紧紧攥着拐杖,轻声道:“这件事,要慢慢打听,不得轻举妄动。”
曹大奶奶忙道:“我们听老祖宗的。”
“你也不想想,为何昭王妃以继室的身份,还生了一儿一女,却敌不过一个已经死了十几年,而且只是担了虚名的原配郑想容?”蒋家老祖宗意味深长地道。
曹大奶奶一窒,“您是说,昭王妃,犯了错?”
“不仅是犯了错,还应该是犯了大错。”蒋家老祖宗沉吟道,“不然圣上不会到现在都不给她一个封号。”
“啊?那姗姗怎么办?”曹大奶奶有些惊慌地问道,“圣上会不会……会不会因为不喜昭王妃,因此嫌恶姗姗?”
“这倒不会。”蒋家老祖宗缓缓笑道,“虎毒不食子,而且,今儿圣上来咱们家,你以为真的是来为蒋家撑腰的吗?”
“难道不是?”曹大奶奶大吃一惊。
“当然不是。”蒋家老祖宗摇头,“圣上,是专门来看姗姗的。”
“啊?”曹大奶奶由忧转喜,“这样说来,圣上还是对姗姗疼爱有加!”
“呵呵,这是自然。”蒋家老祖宗笑着看向远方,“所以,有姗姗,还有她兄弟在,圣上应该不会对昭王妃置之不理。但是昭王妃这个人,你也知道……”
蒋家老祖宗叹了口气,“这人极为执拗,听不进劝的。这些年昭王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也把她的心养大了。”
曹大奶奶默然不语,扶着蒋家老祖宗上了台阶,回到老祖宗住的屋子。
“老祖宗,您可回来了。”姗姗从月洞门里钻了出来,抱着蒋家老祖宗的胳膊摇晃,又对曹大奶奶行礼:“表舅母。”
“姗姗乖。”曹大奶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晚饭吃了吗?”
“吃了。”姗姗笑着问蒋家老祖宗,“圣上走了吗?”
“走了。你有事吗?”蒋家老祖宗笑眯眯地问道。
“圣上真是个好人。”姗姗想着刚才见到夏昭帝的样子,不知怎地,觉得十分亲切。
“圣上当然是好人,不然怎能做圣上。”蒋家老祖宗笑着打哈哈,将话岔开。
……
神将府内院的清远堂,几个内侍抱着夏昭帝的赏赐走了进来。
盛思颜想跪下接旨。
一个内侍忙道:“圣上有旨:不用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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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周全
不用跪?
这皇帝又抽什么疯?
盛思颜有些好笑地垂了头,还是跪了下去。
两个内侍抢上前想将她扶起来,周怀轩却已经负手走了一步,挡在盛思颜身前。
“退开。”周怀轩淡淡地道。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只好后退。
那传旨的内侍展开圣旨,将夏昭帝的赏赐飞快念了一遍,然后将圣旨送到盛思颜手里,笑眯眯地道:“镇国夫人,您可以起来了。”
前前后后不过喘口气的时间。
周怀轩伸手将盛思颜扶了起来,一手从她手里将圣旨接了过来,对着内侍微微颔首,算是谢过圣上赏赐。
盛思颜想了想,对内侍笑道:“多谢圣上赏赐。圣上国事繁忙,我有心想进宫亲自谢过圣上,但是又担心打扰圣上。”
“不打扰!不打扰!圣上说了,若是您想进宫,会马上派宫辇来接。”那内侍喜得眉开眼笑,忙躬身上前一步说道。
盛思颜哭笑不得。她不过是这么一说,客气的意思,但是看夏昭帝的意思,像是盼着她进宫谢恩一样……
从情理上说,宫里有赏赐,如果受赏的人在京城,那人是应该进宫拜谢的。
虽然不一定能见到皇帝,但是礼数是要做到的。
周怀轩垂眸,淡淡地道:“我去。”
盛思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
周怀轩对她微微一笑,便跟内侍进了宫。
……
“圣上。镇国大将军来谢恩了。”内侍在御书房门口恭恭敬敬地道。
夏昭帝忙站了起来。“快进来。”
他兴致勃勃地从书案后面走出来。立在书房当中候着。
周怀轩大步走了进来,对着站在书房中央的夏昭帝颔首拱一拱手,“多谢圣上恩赐。”
夏昭帝巴巴地往他身后看去,“镇国大将军,就你一个人来了?”
周怀轩也不言语,慢慢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极为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夏昭帝。唇角轻抿,面色很是凝重。
夏昭帝绕过周怀轩,一直走到御书房门口,确信外面没有别人,只有周怀轩一个人来了,才按捺住心头的失望,慢慢踱了回来,坐回书案后头,满脸萧索地抬起头,没精打采地看了周怀轩一眼。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赐坐。”
周怀轩坐了下来。脊背撑得笔直。
夏昭帝手里把玩着书案上的麒麟镇纸,垂眸轻声道:“听说你夫人身子不适?”
周怀轩也没想隐瞒,淡淡地道:“阿颜有了身孕。”
夏昭帝没想到周怀轩居然直言不讳,心里一跳,猛地抬头看着他道:“……身孕?真是有了身孕?她才十五岁!”
周怀轩皱了皱眉头,“圣上,您未必对臣下的家眷太过关切……”
夏昭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道:“朕就是随便说说。”顿了顿,又道:“让她回盛国公府,由盛七和她娘亲自照料不是更好?”
周怀轩其实也很想这样,但是王氏说得对。
神将府的嫡长重孙,在别人家出生,到时候又是一番口舌是非。
再说,堂堂正正神将府的承重孙,做什么要避出去?
周怀轩淡淡地道:“不用,我自会护她周全。”
夏昭帝听见这话,全身一震。
当初,他也曾经对想容说过这话,但是后来,他却根本没有来得及护她周全,她就香消玉殒了。
“好,我没有做到的事,你一定要做到。”夏昭帝这一次,没有用“朕”自称。
周怀轩笑了笑,“圣上过誉了。我没有胸怀天下的大志向,我只要陪着阿颜。”说着,站起来拱了拱手,“阿颜以后要养胎,需要静养。”这是在提醒夏昭帝,不要有事没事打搅他们,最好是不理不睬……
夏昭帝重重点头,“朕晓得了。”他是有些失态了。
周怀轩告辞而去。
夏昭帝一个人坐在宫里沉默良久,便又命人拿了赏赐送到蒋侯府。
这一次,他重赏了蒋侯府的表姑娘姗姗,还有蒋家老祖宗。
第二天,蒋家老祖宗亲自带着姗姗来宫里谢恩。
“多谢圣上恩典。”
夏昭帝却在金銮殿议事,没有见她们,只让她们对着御书房的门口磕了头就回去了。
从宫里出来,蒋家老祖宗想了想,吩咐下人道:“给昭王府送帖子,就说我要带着我们家的表姑娘姗姗拜会昭王妃。”
这个帖子送去昭王府,其实就是送给夏昭帝看的。
蒋家老祖宗揣摩着,这进入昭王府的一切东西,肯定都要报与夏昭帝知晓。
如果夏昭帝不同意,昭王府的人是不可能让自己带着姗姗去昭王府见昭王妃的。
“老祖宗,这样好吗?”曹大奶奶给蒋家老祖宗捧了一杯茶,忧心忡忡地问道,很是担心给蒋侯府惹麻烦。
“好不好也要做啊。”蒋家老祖宗叹口气,从曹大奶奶手里接过茶,“我们也不能太过趋利避害。有些事,就算知道会得罪圣上,但是该做,就应当去做。”
曹大奶奶惴惴不安地应了,一整天都提心吊胆。
……
昭王府的事,如今都是王毅兴管着。
他看见了蒋家老祖宗的帖子,因有姗姗牵扯在里面,他想了半天,还是拿着那帖子进宫去见夏昭帝。
“圣上,蒋家老祖宗要去王府见王妃,您看呢?”王毅兴把帖子给夏昭帝看。
夏昭帝笑了笑,接过来看也不看就扔到一旁,道:“朕说了,昭王府的事。你做主就行了。朕懒得管。”
王毅兴沉默良久。道:“圣上。大哥儿和姗姗是亲姐弟,您不看王妃份上,也要看在两个孩子份上。”
“嗯。朕晓得。”夏昭帝淡淡点头,“若是你姐姐能改过自新,朕也不是那等狠心之人,自然会给她位份。”
这是头一次,夏昭帝终于松口了。
王毅兴松了口气,“那臣就去回帖子。
……
“王妃呢?”王毅兴来到昭王府。在正院没有看见他姐姐王青眉。
“王妃去后院观鱼去了。”门口的下人屈膝回道。
王青眉是被圈在昭王府,只要不出这个府门,她在府内去哪里都行。
王毅兴赶到后院的池塘边上,看见王青眉坐在池边的观鱼亭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碧波荡漾的池塘。
池塘里荷叶田田,还有各色锦鲤在荷叶下穿梭来去。
“大姐。”王毅兴叫了她一声。
“有事吗?”王青眉头也不回,淡淡说道。
“蒋家老祖宗投了帖子,说要带姗姗来看你。”王毅兴笑着说道。
“姗姗?”王青眉猛地回头,站了起来,“你说姗姗?姗姗要来看我?她从江南来了京城?”
王毅兴点点头。“来了几天了。以后要在京城长住。”
王青眉脸上惊喜莫名,捂着胸口退了一步。扶着观鱼亭的栏杆站定,怔怔地道:“可是,圣上不会让我见她们的。——我也没脸见姗姗!”
“这你就错了。”王毅兴摇头,“圣上同意了。明天,蒋家老祖宗就带着姗姗来了,你想想要如何应付吧。”说着,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二弟!二弟!你等等我!你跟我说说,我要怎么做?”王青眉见王毅兴二话不说就走了,忙追了上去。
王毅兴回头看着她道:“你愿意听我的?”
“当然。”王青眉急切地道,“只要你能帮我进宫做皇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王毅兴在心底叹口气,脸色晦暗不明,他缓缓地道:“你的皇后梦,还没有醒?”
“……你说什么?”王青眉皱了皱眉,“我本来就应该是皇后。”说着,王青眉挑了挑眉,得意地道:“大哥儿如今只听我的!我有儿子在手里,他是皇帝又如何?哼!”
“愚——不——可——及。”王毅兴一字一句地说道,转身拂袖而去。
王青眉愣愣地站在小路上,看着王毅兴远去的背影,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等着瞧!看看是谁愚不可及!
……
到了晚间,蒋侯府终于接到昭王府送来的回帖,同意蒋家老祖宗带着姗姗进昭王府去见昭王妃。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蒋四娘正在曹大奶奶房里说话。
“四娘,你要不要还是跟老祖宗住?”曹大奶奶感慨说道,“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娘都远远不如老祖宗。你跟着老祖宗,才能多学点儿东西。”
蒋四娘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就是跟老祖宗一起住,她跟姗姗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后来她跟爹娘来了京城,才跟老祖宗和姗姗分开了。
蒋四娘细细琢磨,笑道:“这样说,圣上这是气消了?”
允许蒋家老祖宗带着姗姗去见昭王妃,不再像以前一样,直接圈禁昭王妃,不让任何人去探望她。
“应该是。圣上也许只是在等着梯子好下来。咱们家老祖宗,正好给他送了梯子。”曹大奶奶笑着道,“你要不要跟老祖宗也去昭王府?”
蒋四娘摇摇头,“我不去。我跟昭王妃也不熟。”
曹大奶奶没有勉强,“你回去吧。我去准备老祖宗明天去昭王府的事儿。”
第二天,蒋家老祖宗带着姗姗去了昭王府。
“这就是姗姗?长这么大了?”昭王妃王青眉满脸惊喜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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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放话 (4K,求粉红票)
姗姗好奇地看着这位老祖宗嘴里的“昭王妃”。
穿着一身深紫色牡丹锦通袖长袄,脖子上挂着好几串颈链。链子上的珠子莹灿灿的,从小拇指大的玉珠,到鸽子蛋大的珠子,逐次递增,珠光晶莹,映得她白皙的面庞更加莹澈。
大大的眼睛,细长的双眉斜挑入鬓。一头乌鸦鸦的长发绾成盘蛇髻,在头顶高高耸立,确有几分气度高华之意。
她看着姗姗,眼含泪花,双手前伸,微微颤抖,极是激动的样子。
姗姗笑了笑,上前福了一福,“见过王妃。”
王青眉一把将她抱了过来,揽在怀里,抚着她的头颈,泪如雨下,“孩子……你长这么大了……”
姗姗好奇地道:“王妃以前见过我吗?”
王青眉点点头,“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顿了顿,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又问姗姗:“你记得……我吗?”
姗姗摇摇头,笑着道:“不记得了。”又问:“王妃什么时候见过我的?”
“你很小的时候。我……”王青眉一时冲动,正要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蒋家老祖宗忙咳嗽两声,朝王青眉使了个眼色。
王青眉会意,忙转了话题,“我去过江南,还抱过你呢。”一边说,一边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过来,“带姗姗出去玩,那边厅里准备了点心,都是姗姗爱吃的。”
她按照姗姗小时候的习惯,给她准备了她爱吃的小点心。
姗姗忙看了看蒋家老祖宗。
没有老祖宗许可,她是不会跟别人出去的。
蒋家老祖宗笑着点点头。“去吧。好好玩玩。这王府。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
王青眉看在眼里,心里一恸。
自己的女儿,本来应该是金尊玉贵的大公主!
谁知却要看一个外姓老婆子的脸色……
到底是寄养在别人家里。
看着自己的女儿唯唯诺诺的样儿,虽然不失礼数,但是那分小心翼翼的样子,连自己小时候都不如!
自己那时候才是王家村的一个普通姑娘,但却能够恣意妄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也一定要振作起来!
王青眉朝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忙过来将姗姗带了出去。
“姗姗姑娘,要不要先去逛一逛咱们王府的园子?”那丫鬟笑着道。
姗姗点点头,跟着那丫鬟出去了。
一路看去,确实风景跟江南蒋家大相径庭。
蒋家园林精致细腻,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景。
而京城的昭王府,却是大气恢弘的北方庄园。
姗姗一路看去,赞不绝口,笑着问道:“你们王爷呢?”
既然刚才见了那个女人是王妃,那王爷呢?
那丫鬟吃了一惊,然后掩袖笑道:“王爷?我们昭王爷如今已经是当今圣上了!”
“啊?!”姗姗着实吓了一跳。“圣上?!圣上就是昭王?那昭王妃,为何不是皇后娘娘啊?!”
那丫鬟这才明白自己果然是说多错多。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更不敢解释,只好含糊其辞地道:“……嗯,我们王妃是继室,最近身子不舒服,还不能进宫。等身子好了,应该会进宫吧……”
“王妃病了?”姗姗疑惑地问道。刚才看见那王妃的脸色白里透红,不像是有病啊?
但是看那丫鬟眼神闪烁,不想再说的样子,姗姗便也住口不问了,跟着她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就回到厅里吃点心。
这边王青眉等丫鬟把姗姗带走之后,就领着蒋家老祖宗去内室说话。
“老祖宗,多谢您照看我的姗姗。”王青眉拉着蒋家老祖宗的手,一下子哭了起来。
最近发生的糟心事太多,特别是皇后之位居然至今没有到手,她在昭王府被关了一个月了,还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蒋家老祖宗也知道她心情不好,微微叹了口气,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她哭完。
王青眉狠狠哭了一通,才觉得心情好多了,拿帕子拭了泪,“让老祖宗见笑了。”
“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身懂的。”蒋家老祖宗慈祥地笑着说道。
王青眉起身去浴房重新洗了脸,上了妆出来,在蒋家老祖宗面前坐下,亲自奉上茶。
蒋家老祖宗见她心情好些了,才皱着眉头问道:“王妃娘娘,老身才刚从江南来到京城,对京城不熟。有些事,还望王妃娘娘指点一二。”
“什么事?”
“圣上已经登基一个多月了,王妃娘娘您……如何还在昭王府呢?”蒋家老祖宗直言不讳地问道。
虽然外面说是王妃得罪了圣上,所以被圈在昭王府,但是蒋家老祖宗直觉其中应该还有别的问题。
王青眉窒了窒,飞快地垂眸,手里拨拉着帕子,吞吞吐吐地道:“我……我身子不适,所以……所以……等养好身子再进宫。”
蒋家老祖宗一脸了然地看着她笑,也不拆穿她。
王青眉被蒋家老祖宗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阵难过,一时忍不住,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拉着蒋家老祖宗的手,抽泣着道:“老祖宗,您听我说,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为何现在的皇后,还是郑氏想容?虽然老身在江南的时候,知道你确实是以填房的身份进的门,后来圣上又迎郑氏想容的牌位为原配正室,但是牌位到底只是牌位,从来没有见过把牌位当正宫娘娘的。”蒋家老祖宗语重心长地说道。
王青眉听得连连点头,抹着泪道:“您也觉得不公平,是吧?我总也想不明白。为何我就不能做皇后?我生有儿子。又有姗姗这样可爱的女儿!圣上的孩子。都是我生的,他为何对我如此绝情?!”
蒋家老祖宗叹了口气,道:“圣上如今的两个孩子确实是您生的,但是,圣上还年轻,他想要孩子,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您何苦一再把两个孩子挂在嘴边呢?”
“啊?”王青眉愣了愣,“圣上……圣上不会跟别人生孩子的。”
“您怎么知道?”蒋家老祖宗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就连一般的官宦人家,都很少有只有一个妻子的男人,更别说皇帝了。
就算皇帝想只有皇后一个女人,宗室也不会允许。
“可是圣上跟我这么多年,就没有过别的女人。我们进京之后,太皇太后给我们圣上两个宫女做侧妃,一年多了,圣上从来没有碰过她们!”王青眉忿忿不平地道,“您看,圣上根本就不是那种好女色的人!”
蒋家老祖宗摇摇头。“那是在圣上登基之前。登基之后,怎么可能跟以前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王青眉奇怪地问道。“圣上对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不是那种口花花的男人。”
蒋家老祖宗更是头疼。
如果圣上真是这种男人,他看重的女人,明显也不是王青眉啊……
幸亏那郑氏想容死了,不然的话,哪有王青眉的立足之地?!
就算王青眉生一百个儿子,都不是郑想容的对手!
这事完全看男人。
男人的心要是偏了,不管你做与不做,都是错。
这样想着,蒋家老祖宗越发为难,不由劝道:“王妃娘娘,您就听老身一句劝,当务之急,不是要争取皇后的名份,而是要先进宫,有个名份再说。”
“这是什么意思?”王青眉不明白,“如果我能进宫,当然就是皇后的位份了。如果不是皇后,我进宫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就待在这王府逍遥自在!”
“您逍遥自在,那姗姗呢?大哥儿呢?您要是不能进宫,这两个孩子的一辈子就毁了!”蒋家老祖宗痛心疾首地说道,“您就服个软,先求得圣上原宥,进了宫,再求其他,不是更好?”
王青眉心里一动,若有所思地看着蒋家老祖宗,“您是说……?”
蒋家老祖宗点点头,“老身痴长几十岁,今儿就把这话跟王妃娘娘说透了。您要知道,姗姗这孩子在老身身边长大,聪明伶俐,又极懂事,别说我们疼她,就连圣上第一次见到她,都疼爱得不得了,还千方百计找了机会,来我们蒋侯府专门见姗姗。“
“啊?您说的是真的?!”王青眉又惊又喜,“圣上……圣上……真的那么疼姗姗?”
“当然。这还有假?不仅专门去我们府上看她,还给赏赐了无数宫中御制珍宝。”蒋家老祖宗笑着说道,“您看,就算圣上对您有气,可是对孩子还是疼爱有加的。您就服个软,不要再执拗了。”
王青眉抹干了眼泪,低声道:“您说,如果我不能进宫,我的两个孩子就不能是大公主和太子了?”
蒋家老祖宗被吓得一个哆嗦,忙道:“王妃娘娘慎言!”
“慎言?”
“您万万不可在人前说‘太子’、‘大公主’之语!”蒋家老祖宗着急地道,“这可是要给两个孩子招祸啊!”
“招祸?”王青眉皱了皱眉头,“他们本来就是大公主和太子,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没有帮到他们,反而拖累他们!”
“您也别这样说。当务之急,您只要进宫。进了宫,一切好说。”蒋家老祖宗咬了咬牙,给王青眉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们蒋家跟姗姗有缘,自然是站在王妃这边的。”
王青眉这下明白了,脸上露出喜色,重重点头,“只要老祖宗站在我这边,我就有主意了!”
“您明白就好。不要争一时之气,来日方长,能屈能伸才好。”蒋家老祖宗拍拍王青眉的手,站了起来。
此时那丫鬟带着姗姗回来了。
“老祖宗!”姗姗笑着跑了进来,又对昭王妃点点头,“王妃。”眼里大是同情之意。
看见姗姗小心翼翼扶着蒋家老祖宗的样子,王青眉心里又是一阵心酸。
她这个做娘的,是应该要为孩子打算打算了……
她的位份可以不争,但是孩子的位份,谁都夺不走!
如果圣上不想承认孩子的身份,她一定要想个法子,让他不承认都不行!
而且一旦姗姗的身份确认了,她这个王妃,会再一次走到众人面前。
到时候,看圣上还有没有脸装作没有她这个结发妻子!
蒋家老祖宗带着姗姗告辞离去。
王青眉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才出来吃晚饭。
看见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王青眉故意道:“你们晓不晓得,圣上还有个大女儿,从小寄养在别人家里?”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他们到京城之后添置的,自然不知道当年他们在江南时候的事,都惊讶地摇摇头。
“王妃,您是如何知道的?”一个婆子眼神闪烁地问道,心里暗暗惊讶。她在昭王府潜伏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劲爆的消息!
“我是如何知道的?我跟圣上是结发夫妻,圣上的事,我哪一件不知道?”王青眉冷笑着扔了筷子,气哼哼地回屋去了。
一回到屋里,她的心就怦怦地跳。
这是她头一次故意向外面放话。
她是知道这个昭王府里有别家的人。圣上以前对她说过,让她不要在下人面前乱说话。
这么多年,她记得牢牢的, 从来没有在下人面前提起他们之间隐秘的这些事情。
但是这一次,她却要利用一下这些别人家的探子,为她女儿铺路了!
……
二月中旬的时候,京城里开始沸沸扬扬传着一则谣言。
说当今圣上很久以前曾经还生过一个大女儿!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京城的世家大族里传扬开了,后来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甚至连普通民众都知道了。
无数人茶余饭后都在猜测,圣上的这个“遗珠”,到底在哪里?!
“哎,你听说了吗?圣上居然还有一个大女儿!”
“听说了,不知道在哪里啊?你说是谁生的?”
“这可不知道,是王妃生的吧?”
“应该是吧?总不会是那死了十几年的皇后娘娘吧?!啊——哈哈哈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个人无意中从茶楼经过,听见这些人嘻嘻哈哈地大笑,顿时变了脸。
没多久,六个戴着面具的人又聚集到那所普通的民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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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使命 (4K,求粉红票)
“黄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招大家来做什么?”戴赤色面具的老大赤一沉声问道,声音里有些不满,“我不是说过,最近不要聚了吗?”
“是啊,绿四的死,还没有着落,你到底是要做什么?”戴紫色面具的女子紫七也跟着敲桌子。
他们本来是七个人,但是戴绿色面具的绿四去年腊月突然死了,他们就决定暂时隐藏下来,不再行动。
“绿四是死有余辜。他背叛了守护者,该死。”戴橙色面具的老二橙二冷冷说道。
这人很少说话,但是一开口,就不容人质疑。
戴紫色面具的女子紫七有些不甘地张了张嘴,但是看见戴赤色面具的老大赤一冷冷地看向她这边,只好闭嘴,垂头看着面前的桌子出神。
戴黄色面具的黄三挥了挥手,将大家的争执压了下来,道:“今天招大家来,是因为我在街面上听见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要把我们都召集起来?你最好是真的有事,不然大家可不会拎着脑袋跟你玩。”带青色面具的青五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
“当然是重要消息。”戴黄色面具的黄三连忙说道,“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圣上‘遗珠’之事,大家都听说了吧?”
“嗯,听说了,怎么啦?”戴紫色面具的女子坐直了身子,开始有些兴趣。
众人的眼光都看了过来。
当今圣上夏昭帝,十几年前不顾祖训,跟四大国公府出身的姑娘郑想容相恋。当年可是他们守护者重点看护的对象。
若不是太皇太后实在太过厉害。他们差一点就要把夏昭帝和郑想容一起做掉了……
“他的这个遗落在外的女儿。我今儿听人说,有可能是当年郑想容生的!”戴黄色面具的黄三兴奋地倾身向前,如同说起秘闻一样将这个重大消息吐了出来。
“什么?!”
“不会吧?!”
“当初那个孩子不是死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致看向戴赤色面具的老大赤一。
“老大,您说呢?”
他们都知道,当年是老大赤一亲手处决那孩子。
戴赤色面具的老大点点头,“当然死了,我亲自查验过。”顿了顿,又道:“那孩子生下来不久。就被剜眼,我将她夺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
“确实是死了。”
“千真万确是死了。后来,她还被她娘郑想容亲手扔下悬崖,我亲眼所见。”
幸亏戴着面具,大家都看不见各人脸上的神情。
但是屋里一时陷入沉默,看得出来大家还是有些不自在。
“……老大,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戴蓝色面具的蓝六轻声问道。
“当然是对的。”戴赤色面具的老大斩钉截铁说道,“我们是为了守护大夏百姓!守护这片土地!不仅仅是为了守护皇室!”
“可是……可是……为何要杀这些刚刚出生的孩子?他们还是孩子!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戴青色面具的青五也有些不忍。“为了守护大夏,我宁愿去战场上跟敌人真刀真枪地干!为何我们要留在黑暗中。专门和这些刚出世的孩子过不去?!”
戴青色面具的青五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是啊,我也一直不解。若是皇室和四大国公府结合生出的后嗣,会对大夏的利益造成毁灭性打击,我看咱们也不用盯着这些人了。——咱们把皇室和四大国公府的人统统杀掉,一个不留,大夏的危机岂不是就解决了?!咱们也不用一直盯着他们中有没有人吃饱了撑的,非要在一起弄个娃儿出来!”
“住嘴!你们敢质疑守护者的使命?!”赤一的声音变得极为低沉,像是从地狱中吹出来带着肃杀之气的风,每个人听见这声音,心中不由一寒。
“守护者,本是由大夏开国之帝缔造。你们难道忘了,你们当年加入守护者的时候,发过什么誓,付出了什么代价?!”戴赤色面具的老大赤一凛然说道,“给我重复一遍!”
“天降灾祸,灭我子民!七色集聚,救我世人!皇室居中,国公护佑!堕民既除,大夏无忧!”五人马上站起来,齐声念道。
戴赤色面具的老大赤一微微颔首,“好,你们还记得这誓言,记得我们为了加入守护者,付出的代价,就不要再质疑我们的使命!大夏确实需要皇室和四大国公府,但是大夏也确实不能有融合这两者血脉的后嗣出现!”
“……这样的后嗣,到底有什么作用?为何会对大夏的利益有威胁?”戴紫色面具的女子好奇心似乎特别重,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做了守护者,就要坚守自己的使命。”戴赤色面具的老大赤一横了她一眼,“只等堕民灭绝了,我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过两天去一趟当初那孩子被抛下的悬崖,再查验一次。街面上的谣言,你们去查一查,到底是从何而起,是不是有人要兴风作浪。”
“皇权的更迭,跟我们没有关系。大家不要多事。”戴橙色面具的橙二淡淡提醒了一句,让大家查归查,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出手就不必了。
众人点头,一个个从这民居里四下离去。
……
神将府周怀轩的外书房里,周显白正笑着跟周怀轩说闲话:“大公子,外面最近传得沸沸扬扬,说圣上当初在外面有‘遗珠’,还说,不是王妃生的,就是皇后娘娘生的。——真是乐死小的!皇后娘娘去世多少年了,这些人还不放过她!”
周怀轩垂眸看着书案上的兵书,细长的手指渐渐抓紧了那兵书的侧边。淡淡地道:“是吗?还有什么?”
呃。周显白瞪大了眼睛。——一向清冷自持的大公子居然愿意听他说八卦!
哎玛呀!好嗨森!
周显白立时滔滔不绝。把他在外面听见的各种谣言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道:“我看这事,八成是有人不安份了,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周怀轩淡淡“嗯”了一声,想了想,道:“周大管事送了东西过来,你拿去给大少奶奶。”
周显白应了,忙出去叫了几个小厮。给他把东西抬到后院清远堂。
……
“大少奶奶,这是大公子命小的送进来的。”周显白笑嘻嘻说道,“是周大管事今儿一大早送来的,应该是下面庄子上送来的新鲜野味,您要想喝野鸡崽子汤是上好的食材。”
盛思颜点点头,笑道:“我还正想野鸡崽子汤喝,只是小厨房只有腌腊野鸡,没有鲜味。”说着,吩咐木槿:“去让厨娘给我好好炖一锅野鸡崽子汤,不用放别的东西。只要鲜甜。”
木槿转身出去吩咐。
盛思颜就跟周显白闲话了几句,问他:“大公子今天忙吗?”
“不忙。大公子今儿还听我说了外面的事儿。很是感兴趣呢!”挺了挺胸膛,一副“我八卦我自豪”的神气。
盛思颜忍不住笑了,问道:“什么事儿?能说给我听听吗?”
“当然!”周显白知道周怀轩将他送进来,就是给盛思颜解闷儿的,这些市面上的八卦流言蜚语,说起来最能打发时间了。
“说说看。”盛思颜笑着让周显白在她面前坐下,“说得好听,我给你泡上好的大红袍!”
“大少奶奶,这大红袍我显白今儿喝定了!”周显白捋捋袖子,做出说书的样子,“今儿就说说京城里最轰动的圣上‘遗珠’一事。”
“什么?!”盛思颜心里一抖,声音都变了,“什么‘遗珠’,跟圣上有什么关系?!”
“大少奶奶莫急,听显白细细道来!”周显白就差在手里拿块快板敲两下了,胳膊一挥,极有气势地道:“据说是这样的。除了王妃生的大哥儿以外,当初圣上曾经还生过一个大女儿,但是流落民间,又说是寄养在别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大家都猜,这孩子到底是谁生的!有人说是王妃,有人说是皇后娘娘!哈哈哈哈,您说好笑不好笑?!皇后娘娘都去世十几年了,而且谁都知道,圣上是娶的皇后娘娘的牌位进门,怎么可能当初还有个孩子呢?您说是吧?!”
盛思颜极力按捺住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是吗?怎么会想到皇后娘娘身上?”盛思颜有些不甘地反问道。
“这您就不知道了。流言蜚语,一般都是这样的。在路上看见一个馒头,就能联想出一处谋杀案。您就别多想了,横竖与咱们无关,听个乐子就好。”周显白笑嘻嘻说道。
盛思颜缓缓点头,微笑道:“正是,跟咱们无关。”又道:“大公子呢?大公子听了这话,说了什么没有?”
周显白摇了摇头,“大公子哪里会理会这种无稽之谈?没说什么,就让小的给大少奶奶送东西了。”
盛思颜笑了笑,“那就好。”
周显白走后,盛思颜一个人在暖阁里坐到晚上掌灯时分。
薏仁进来点灯,道:“大少奶奶,大公子刚才命人传话进来,说他有急事出去了,今儿不会回来了。”顿了顿,又道:“您晚上不用去松涛苑吃饭,想吃什么?”
盛思颜懒洋洋地道:“煮点粥,炸几只野鸡崽子吧。那汤虽好,就是喝粥不合适。”
薏仁应了,去小厨房吩咐今晚的菜肴。
盛思颜派人去松涛苑跟周老爷子说了一声,说周怀轩有急事出去了,他们就不过去吃晚饭了。
……
松涛苑吃晚饭的时候,吴三奶奶看了一眼桌上,笑着道:“咦?咱们的大公子和大少奶奶又不来吃晚饭了?”
“轩儿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冯氏笑着说道,“三弟妹这样关心他们,等轩儿回来了,我让他们去芙蓉柳榭专程谢过。”
“哟!那可受不起!大嫂,您可别坑我!”吴三奶奶笑嘻嘻地道。
晚饭吃完了,大家对坐吃茶的时候,有人说起了京城最近的流言。
“圣上的‘遗珠’在外,也不知道是哪一家。”胡二奶奶笑着说道,“那他们可是要得势了。”
“也不能这么说。圣上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孩子,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吴三奶奶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很是不屑地说道。
周老爷子耷拉着眼皮坐在上首,慢悠悠吃完一盅茶,道:“这事与我们无关,大家还是谨言慎行。”说着,又看向吴三奶奶和周嗣宗,“你们的孩子都老大不小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孩子们定亲?”
话题转到周怀礼三兄弟的亲事上,屋里的人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
周老夫人马上道:“是啊,怀礼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也二十好几了,你要还不给他说亲,我老婆子就要亲自出马了!”
周怀礼有些着急地看了他娘一眼。
吴三奶奶讪讪地道:“已经看好了,正在说呢。娘别急。”
“看好了,是哪一家?”周老夫人兴致勃勃说道,“我们怀礼一表人才,又是位高权重,一般人家的姑娘我可不要的。”
周怀礼苦笑道:“祖母,您就别打趣我了。我哪儿是位高权重了?大哥才是位高权重。一品镇国大将军,我是下辈子都赶不上的。”
周老爷子捋着胡子笑道:“不该比的事,还是不要比了。”
“是。”周怀礼忙站起来,“我不是要跟大哥比,只是崇敬大哥。”
周承宗笑着点点头,“怀礼也不要过谦。你的京师守备做得很好,很多兵部的朋友跟我不止一次说过,说你‘可堪大任’!——要努力!”
“是吗?”周怀礼大喜,对周承宗拱手道:“多谢伯父提携!”
……
周怀轩到天亮才回来。
身上带着一身露水和寒气,发间还有山中林雾的濡湿。
盛思颜一夜未睡。
“回来了?”看见周怀轩走进来,盛思颜忙掀开帐帘。
周怀轩停下脚步,“你醒了?”但是看看盛思颜发青的面容和眼底的青黑,他的眉间轻蹙,“你没睡?”
“睡不着。”盛思颜从床上下来,走到周怀轩身边仰头问道:“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去了鹰愁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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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遗珠 (4K,求粉红票)
“你现在是双身子,怎么能不睡呢?”周怀轩走过去,揽住盛思颜,将她送到床上,“睡吧,再睡一会儿。”
他给盛思颜掖了掖被子,转身要走。
盛思颜却从被子里飞快地伸出手,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周怀轩回头,看见盛思颜澄净的凤眸里满是惴惴不安,唇角轻抿,坐在她床边,淡淡地道:“没事,我已经打点好了。”
“你打点什么了?”盛思颜更加惊惶,从被子里坐起来,“你……你不怕……反倒引火烧身?”
周怀轩微微一笑,将她抱入怀里,一只手轻轻在她背上来回抚动,安抚她激动的情绪,一边温言道:“没事,我只是在那悬崖底下做了点手脚。”
“真的?”盛思颜推开周怀轩,抬头狐疑问道,“你……都知道了?”
周怀轩闭了闭眼,缓缓点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他眼底的锋芒。
“怀轩……”盛思颜扑到周怀轩怀里,抱着他的脖颈,眼泪簌簌往下掉,很快氤湿了周怀轩的前襟。
周怀轩静静地抱着她,温暖的怀抱如同坚实的壁垒,将一切危险苦难都挡在外头。
“你不用怕,鹰愁涧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有人去找,一定会找到他们要的东西。”周怀轩在盛思颜耳边轻声道,一边拿出帕子,给她拭泪。
盛思颜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周怀轩,轻声道:“嗯。既然你在鹰愁涧那边安排好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想怎么做?”周怀轩看着她问道。
盛思颜笑了笑。轻声道:“你觉得,这件事到底是谁闹出来的?针对的又是谁?”
先前她是被谣言吓得不轻,下意识就想到自己身上,生怕是有人看穿了她的身世,一直惶恐不安。
直到周怀轩今天回来,告诉她不用担心,他都安排好了,盛思颜的心情才平静下来。脑子也能正常运转了。
周怀轩看了看她,“你有主意了?”
盛思颜点点头,“我先前以为是针对我。但是细想想,又觉得如果真的是针对我,不可能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散布谣言。”
能知道她真正身世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之辈。那种人要对付她,不会用传谣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因为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给盛思颜准备应对的时间。
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市面上这个谣言。实在太过粗糙,太过……浅显。
“那你以为是谁?”
“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盛思颜微笑着看向周怀轩狭长幽深的双眸。
周怀轩微微转眸,静静等着她回答。
“昭王妃王青眉。”盛思颜沉声道。她一静下心,马上就想到了圣上的另一个女儿。——养在蒋侯府的表姑娘姗姗。
周怀轩想了想,垂眸点点头,“差不离。”
“那我们不能等着她出招。”盛思颜轻笑,“这棋要怎么走,得听我们的,不能听她的。再说,她不就是这点儿念想吗?我们成全她。”
周怀轩眼里顿时满是笑意,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好。”
盛思颜见周怀轩也同意她的做法,心里一松,点头道:“那你去洗漱,然后回来睡一会儿吧。”
周怀轩应了,去浴房洗漱,然后回来跟盛思颜一起小憩。
两人睡到中午才起身。
丫鬟在外间摆了午饭,盛思颜和周怀轩两人一起吃了午饭,去阿财的小套间对坐说话。
周显白跟进来伺候。
阿财看了周显白一眼,窸窸窣窣钻到它小窝的最里面去了。
周显白撇了撇嘴,垂手侍立在周怀轩身边。
盛思颜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轻轻吹了一口,笑着问周显白:“那天你说外面传圣上有‘遗珠’在外,后来怎样了?”
周显白挠了挠头,“没怎样。大家还在猜呢。有些赌场已经开了堂口,在赌孩子是谁的,在哪儿。”
盛思颜将茶盏放到桌上,单手撑颐,斜靠在罗汉床的小矮几上,笑道:“那我教你个乖,给你个发财的机会。”
“啊?什么机会?”周显白看着盛思颜狡黠的笑容,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大少奶奶笑得跟小狐狸似的,一脸给人挖坑下套的坏模样儿,不知谁要倒霉了……
“你去赌场,赌这孩子是昭王妃生的,就寄养在蒋侯府!”盛思颜坐直了身子,满脸笑意地说道。
“啊?!”周显白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您……您说的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白话?”盛思颜收起笑容,“那孩子是圣上还俗前,跟王青眉生的。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成亲呢。”
“这您都知道!”周显白张大嘴,看了看盛思颜,又看了看周怀轩。
周怀轩对他微微点头,“照大少奶奶说的去做。”
周显白闭上嘴,连忙点头。
盛思颜又叮嘱他:“别自己出面,别让人知道是你说的。”
周显白立时得意地道:“这您放心。我自然有法子把这件事去赌场散布出去!绝对没有人会查到我们头上!”
盛思颜担心地看向周怀轩。
周怀轩点头,淡淡地道:“显白做过很多次了。”
原来是老手。
盛思颜松了口气,对周显白伸了大拇指,“看好你哦!”
……
宫里面,夏昭帝怒不可遏,对内侍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来?!——给朕查!重重地查!看看是谁在后头兴风作浪!”
那内侍忙应声道:“圣上息怒,小的这就去查!”
……
昭王府。
王毅兴冷冷地看着昭王妃王青眉,“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以为。用这样拙劣的谣言。就能逼圣上就范?”
王青眉撇了撇嘴。拿着帕子扇了扇,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你别急,再过几天,等圣上受不了了,我自然会出面,把这件事圆了回来。——你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
“不可救药!——再管你的事,我就不姓王!”王毅兴摇摇头。眼神黯了黯,拂袖离去。
……
结果第二天,京城里就传出更劲爆的传言。
前些日子传的圣上“遗珠”,原来是圣上还俗前,跟昭王妃生的大女儿!
一直寄养在蒋侯府!
因为跟蒋侯府扯上了关系,这个消息简直比之前圣上有“遗珠”还要让众人惊讶。
“嗳,你知道吗?原来这昭王妃,跟圣上成亲前就生了个女儿,养在蒋家!”
“啊?真的啊?”
“是不是就是蒋侯府那个表姑娘姗姗啊?我一直觉得蒋家对那孩子当菩萨一样敬着,怪怪地。果然是来历不凡啊!”
“原来圣上真的有‘遗珠’啊!”
“有啊!你以为那昭王妃一介商家之女,凭什么能嫁给圣上?!还不是……是吧?”说话的人笑得贼贼地。
……
姗姗的身世曝光。蒋侯府里一片鸡飞狗跳。
“怎么回事?这件事怎么就这样传出去了?!”蒋家老祖宗拄着拐杖在屋里惊怒交加地问道。
这样传出去,丢的是姗姗、圣上和昭王妃三个人的脸!
同时他们蒋家也被弄得灰头土脸啊!
曹大奶奶和蒋侯爷,还有蒋家二房、三房的几位大爷、奶奶们都低头立在蒋家老祖宗房里,一声不吭。
“说,你们谁说出去的?!”蒋家老祖宗扶着丫鬟坐了下来,将怒气压了下来。
蒋侯爷看了看几个弟弟。
他们都对他郑重摇头,连几个弟妹都脸色严峻地表示没有说过。
蒋侯爷躬身道:“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这件事,孙子可以担保,我们家绝对没人说出来。”
曹大奶奶也帮自己的夫君蒋侯爷说话:“老祖宗,侯爷说得对。我们又不是那不知高低进退的人,姗姗的身世这样曝出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这么多年都过了,怎会现在等不及了呢?”
蒋家老祖宗慢慢平静下来,眼里满是悲悯和遗憾。
她揉了揉眉间,叹息道:“行了,我也是担心是你们不知好歹,所以特意叫你们过来问问,确认一下。”
曹大奶奶忙道:“老祖宗放心,绝对不是我们说的。”
“是谁说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后面要如何善后。”蒋家老祖宗满脸灰败,“其实,如果这件事,不是你们说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屋里的人都想到了一个人。
“是……昭王妃?”曹大奶奶倒抽一口凉气,“她这是要做什么?!”
“她要逼圣上就范呢。”蒋家老祖宗又叹了口气,站起来,无限悔恨地说道:“也是我的错。我说,要帮她,她就有恃无恐了。”
曹大奶奶上前一步,扶着蒋家老祖宗道:“老祖宗,您别这么说。我们把姗姗养大,自然……自然是要帮她的。”
几个人正在蒋家老祖宗房里商议对策,就听见外面传来丫鬟惊慌的通传声:“老祖宗,侯爷、大奶奶,外面有内侍过来传旨!”
大家连忙扶着蒋家老祖宗出去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蒋家侍主不利,着降侯爵为伯爵。蒋老夫人辅国夫人降为安侯夫人。钦此!”
蒋侯府降为伯爵府,是将了一级。
而蒋老夫人的辅国夫人,本是超品,等同于长公主级别。
而安侯夫人,只是二品侯爵夫人,跟长公主的级别差远了,连国公夫人都赶不上。
“老身接旨。”蒋家老祖宗颤颤巍巍地从内侍手里接过圣旨,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老祖宗!”
“老祖宗!”
“老祖宗!”
“请郎中!快请郎中!”
蒋家的人扑了过去,七手八脚将蒋家老祖宗抬了起来,送到后堂去了。
……
昭王府。
昭王妃王青眉气得七窍生烟,在屋里团团转,心下大惊:“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知道姗姗的身世?!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她没人可以说,只好命人把王毅兴叫了过来。
“二弟,这件事别人怎会知道?是不是蒋家?是不是蒋家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昭王妃紧紧地抓着王毅兴的袖子,满脸惊慌地问道。
“大姐,这件事不就是你想的这样吗?”王毅兴冷笑,“你不就是想让大家知道姗姗的身世,然后逼圣上就范吗?”
“是,我是有私心!但是我绝对没想过这样!”王青眉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撑在桌角,“我怎么会说出她是圣上还俗前生的孩子这种话!我又没疯,也不傻!”
她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绝对不是这样的!
“你没疯?没傻?呵呵……”王毅兴再一次冷笑,“我以为你早就疯了,从来就是个傻子!”
“二弟,你帮帮我!我到底要怎么办啊?我的姗姗,我可怜的姗姗,她没有做错任何事!都是我的错!我的错!”王青眉捶着胸口,痛心疾首说道。
“圣上在宫里也很生气,刚才已经传旨,把蒋侯府的侯爵降为伯爵,也把蒋家老祖宗的辅国夫人,降为了二品侯爵的安侯夫人。”王毅兴背着手,冷冷地道。
“啊?”王青眉一下子坐到地上,恨恨地道:“活该!都是蒋家那些人!若不是他们,谁知道姗姗的身世?!”
本来她还想风风光光把姗姗送进宫。
可是这一下大家都知道了,纵然姗姗进宫,她的身份也是尴尬……
“现在知道后悔了?就你想的那些主意,我根本懒得理。——你有本事想,就有本事收拾啊。你找我做什么?”王毅兴掸了掸衣袍,“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份上,我根本就懒得再到这里来!”
“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我……我再不了!”王青眉拉着王毅兴的衣袖,痛哭流涕地说道,“你帮帮姗姗吧!她……是你亲外甥女啊!”
王毅兴抿了抿唇,将自己的袖子从王青眉手里夺开,道:“我想想。”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昭王妃,“你记住了,不能再自行其是!”
“不会!不会!”王青眉连连摆手,看着王毅兴大步离去。
……
蒋四娘从角门出来,回头看了看已经换成伯爵府牌匾的蒋家大宅,叹了口气。
“蒋四姑娘。”周怀礼下了马,正好看见蒋四娘走了出来。
蒋四娘抬头,愁眉苦脸地对他行了一礼,“周四公子。”
“出了什么事?”周怀礼愕然问道,“为何你们侯爵府被降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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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撒手
蒋四娘摇摇头,苦笑着道:“这没什么。我家老祖宗病倒了,我要去弥陀寺给她老人家祈福。——失礼了。”说着,转身就上了蒋家大车。
弥陀寺在京城郊外五里远的地方,中间要经过一个狭长的山坳。
周怀礼立在街角,看着蒋四娘坐的大车消失在街角,右手逐渐握紧了拳,他回头看了看蒋家新换上的伯爵府的牌匾,翻身上了马,也往弥陀寺的方向去了。
蒋四娘来到弥陀寺,一个人静静地跪在菩萨面前,诚心祈祷:“大慈大悲弥勒佛,我家老祖宗向来行善积德,与人为善。求弥勒佛保佑我家老祖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说着,恭恭敬敬磕了十六个头。
然后又在弥陀寺里布施点灯,帮着僧人为穷人施粥送药,一直忙到天快黑了才离开弥陀寺。
从山门里出来,蒋四娘一眼看见周怀轩负手背对着山门这边站着,高大魁梧的身姿十分出众。
听见有人出来,周怀礼回头看了看,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他转身快走几步,来到蒋四娘面前点点头,“上完香了?”
蒋四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周四公子也来上香吗?怎么不进去?天已经快黑了……”
周怀礼笑了笑,也不说自己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只是道:“是啊,天快黑了,你快回家吧。如今外面不太平,还是少出来的好。”看了看蒋四娘带的人手,摇头道:“连个护卫也不带。你也敢出来上香?”
弥陀寺在郊外。郊外当然不比京城里面安全。
蒋四娘心里一动。面上不由自主浮起两片嫣红,她低头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到自己大车前,扶着婆子的手上了车。
车帘在蒋四娘面前缓缓落下,也将周怀礼含笑的面容挡在车帘之外。
“走吧。”蒋四娘轻声吩咐车夫。
“驾!”车夫扬鞭抽了一记,快马往前奔去。
周怀礼不紧不慢跟在蒋家大车后面,目光警惕地看着四下的方向。
所幸一路无事,很快来到京城城门口。
“守备大人回来了!”城门口的守城人都是京师守备的手下。见到直属上司,忙过来见礼问好。
周怀礼肃穆低沉的声音传来:“你们要好好查验过往行人,不能掉以轻心!”
“是!”
蒋四娘在大车里听见周怀礼的声音,才醒悟周怀礼一路跟着她回来了,心里不由怦怦地跳。
车夫赶着大车进了京城的城门,一路顺顺当当回到蒋家伯爵府门口。
蒋四娘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车,下意识一回头,果然看见周怀礼骑着马,站在街对面的大树底下默默地看着她。
蒋四娘想了想,拎着裙子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轻声道:“周四公子。多谢你一路相送。”
到现在这个时候,蒋四娘也明白了,周怀礼去弥陀寺,不是要上香,而是为了护送她……
周怀礼没想到蒋四娘居然亲自道谢,忙翻身下马,有些狼狈地支支吾吾道:“我……我……呃,是顺路,顺路……你不用放在心上。”
蒋四娘低着头噗哧一笑,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和先前相比,她的脚步轻快许多。
周怀礼看着她的背影,心情陡然上扬,忍不住快走几步,赶上蒋四娘的步子,低声道:“别着急,你们蒋家不会有事的。”
蒋四娘停下脚步,苦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出事了?”
周怀礼微微一笑,“很难不知道。”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家老祖宗说,有时候,有些事,就算知道可能会有不好的结果,也不得不做。比如这件事,我们就没法子,就得硬扛着。”蒋四娘叹息说道。她不认为老祖宗是做错了。于情于理,他们蒋家确实需要站在姗姗和昭王妃、大哥儿这一边。
至于昭王妃的馊主意,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他们蒋家也只得受着。
“……你们确实没有做错。是有人心太大,脑子又不好使,才把你们生生拖下水。”周怀礼同情说道,再次安慰她,“好好照顾你家老祖宗,外面的事你别担心。”
“我一个弱女子,外面的事情想担心也没法子。”蒋四娘苦笑着摇摇头,“周四公子,天不早了,您回去吧。”
周怀礼点点头,“我这就走了。你先进去吧。”说着,指了指蒋家伯爵府角门的方向。
蒋四娘知道自己不走,周怀礼是不会走的,便不再啰嗦,转身进了角门。
她进了角门之后,周怀礼才骑上马。
他走了一段路,想了想,拐去了通往昭王府的大街。
来到昭王府门口,周怀礼一愣。
这里好热闹!
他只听见昭王妃的声音从大门后传来,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很是让人无奈。
“放我出去!我要见圣上!”
“你们凭什么拦着我?我给圣上生了一儿一女,他凭什么这样对我?!”
“蒋家辛辛苦苦帮我们养女儿,他却要降蒋家的爵位!——这是把女儿放在心上吗?!做人不能这样狼心狗肺!”
一连串叫骂声从昭王府的大门里头传了出来。
王毅兴骑着马从远处奔来。
来到昭王府门口,他铁青着脸下马,拍开大门进去。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堵上她的嘴!”王毅兴冷声斥道。
王青眉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周怀礼骑在马上,摇了摇头,深深地盯了昭王府的大门一眼,策马离去。
没过多久,王毅兴也怒气冲冲地从昭王府大门里出来。回头目光阴鸷地盯了大门一眼。也转身去了。
……
深夜。昭王府的后院,一灯如豆。
昭王妃王青眉愁眉不展地坐在妆台前,看着菱花镜里自己日渐老去的容颜,轻轻叹了一口气。
难道,她的坚持,真的错了?
她的男人做了皇帝,就不再是她的男人了?
想起在江南跟昭王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她深深怀念。
如果。他们还是在江南就好了。
昭王妃心里很是烦乱,忍不住对外面吩咐道:“给我做两个小菜,再拿瓶酒过来!”
外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嘀咕道:“王妃最近天天喝酒,喝醉了就去大门口骂圣上。今儿闹了一场,王大人已经责罚过我们了,再给王妃喝酒,我们还活不活了?”
昭王妃在里面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给她送酒菜,忍不住推了门走出来,瞪着眼睛道:“我说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是不是?”
“求求王妃!您别再喝了!”两个丫鬟连忙跪下磕头,苦苦哀求。
“要你们管!”王青眉瞪了她们一眼。又踹了她们一脚,“赶紧去给我拿酒来!不然揭了你们的皮!”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不敢再拖,战战兢兢站起来,去小厨房传酒菜去了。
小厨房的厨娘听见王妃又要酒菜,叹口气,摇头道:“王妃还这么年轻,就染上酗酒的毛病,唉,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您就别担心了。横竖有王大人,不与我们相干。”两个丫鬟闷声答道。
外面的夜很黑,天空里乌云密布,间或有些沉闷的雷声传来。
“今年春天雨水少。看这样子,莫非是要下一场雨了?”一个丫鬟抬手遮在眉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夜空。
黑黢黢的庭院里,突然传来“喵呜” 一声猫叫,一条黑影似乎从庭院的围墙上闪过。
那正在看夜空的丫鬟窒了窒,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仔细看时,却看不见庭院里有任何人影。
她摇摇头,“眼花了。”说着,转身进去小厨房,和另外一个丫鬟一起,一人端了放了四盘小菜的托盘,一人把着酒壶,往昭王妃的屋子行去。
“你们死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来!”王青眉怒斥她们,“还不快把酒菜摆到桌子上!”
两个丫鬟忙去暖阁的圆桌上摆上酒菜,放好碗碟和筷子。
“行了,你们去外面伺候。”王青眉摆了摆手,一个人在桌前坐下,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她立刻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句话真没有说错。
王青眉也不吃菜,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喝到一半,她已经有些醉醺醺了,听见外面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忍不住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站起来冲到外屋恼道:“在做什么呢?!深更半夜,安静会儿行不行!”
外面伺候的两个丫鬟忙出去院子里查看,王青眉也跟出去看了看。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半开的槅扇窗子窜入暖阁,从怀里拿出个纸包,倒入王青眉的酒壶里,再晃了晃,然后一跃而起,从半开的窗子里跳了出去,趴在门外回廊的顶梁上。
“王妃,好像是猫。”一个丫鬟指了指墙边,正好看见一只大黑猫翘着尾巴慢慢走了出来。
“这个小畜生!”王青眉笑骂了一声,回头进了暖阁继续吃酒。
吃完一壶酒,她又胡乱吃了几口菜,才醉醺醺地去浴房洗漱,出来倒头就睡。
……
第二天中午时分,昭王妃王青眉的两个丫鬟在外面走了半天,见里面的昭王妃还是没有动静,忍不住道:“咱们进去看看吧。”
两人一起走了进去,来到昭王妃床前轻声唤道:“王妃,王妃?”
里面没有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暗道王妃这一次可是醉得太厉害了,有心想掀开帘子,但是想起以前去叫王妃起床,反而被打一顿的时候,两人又不敢,讪讪地缩回手,回到外间继续候着。
傍晚时分,王青眉还是没有起来。
两个丫鬟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拼着被王妃打一顿的可能,撂开了帐帘。
只见昭王妃还是直挺挺睡在床上,面色红润。
“王妃?王妃?”两个丫鬟齐声唤道。
昭王妃王青眉一动不动,就像没听见一样。
“怎么能睡得这样沉?”两个丫鬟嘀咕着,忍不住上前轻轻推了推昭王妃。
一推之下,才觉得有些异样。
王妃的身子好像很是僵硬。
两个丫鬟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又一起狠命推了推昭王妃。
昭王妃连脸色都未变,还是闭着眼睛。
一个丫鬟终于觉得不对劲,战战兢兢伸出一只手,到昭王妃鼻子前试了试鼻息。
一试之下,立时缩回手,结结巴巴地道:“王……王妃怎么没气了?!”
“不是吧?!”另一个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忙也去试了试。
“真是没有气了!”
两人一起拎着裙子跑出来,大叫道:“王妃出事了!赶紧请郎中!请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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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晋位 (双更求粉红票)
“大人!大人!”王毅兴的管事满脸惊慌地跑到他的书房门口。
“何事惊慌?”王毅兴将手里的酒杯放了下来,不悦地问道。
“大人!刚才昭王府有人来报,说……说……王妃出事了!”
“出事了?”王毅兴慢慢站了起来,冷冷地道:“是又在吵,还是又在闹?还是已经上吊了?”
“啊?”那管事愣了愣,忙摆手道:“他们已经去请郎中了,说昭王妃从早上到现在,一直躺在床上没动弹,好像已经……已经没气了!”
王毅兴的双眸眯了起来,嗤笑道:“没气了?是真没气了?你没哄我白开心吧?”
“他们是这么说的!您要不要去看一看?”管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暗道大人这是怎么啦?
昭王府是自家大人管着的,如果昭王妃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家大人真不知要如何去圣上那里交代了……
“给我找几个人一起去昭王府。”王毅兴哼了一声,飞快地走了出去。
来到昭王府大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王毅兴勒住缰绳,沉着脸抬头看着昭王府的黑底烫金门匾。
夕阳的余光直直地照进他的眼眸,王毅兴的双眸有一瞬间的刺痛。
他闭了闭眼,将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泪意压了下去。
“王大人来了!”昭王府的管事急忙迎了出来,“可算把您盼来了!府里的人都吓傻了,就等着您过来做主!”说着。领着王毅兴往二门上去了。
昭王府内院上房的院子。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
王毅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正好跟王府管事请来的郎中一起进去。
昭王妃王青眉的两个丫鬟急忙走过来撂开床帘。
那郎中一看昭王妃的脸色,便皱起眉头,道:“已经是个死人了,为何还要请郎中?你们该请的是仵作!”说着,拱了拱手,就想离去。
“慢着。”王毅兴慢腾腾地说道,负手站在窗前,声音严厉:“去诊脉!”
他的目光凝重。如有实质,看得那郎中缩了缩脖子,只好又回头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昭王妃诊脉。
郎中的两只手指一搭上王青眉的手腕就立即弹开,讪讪地道:“没有脉息。”
王毅兴扬了扬下颌,目光更加阴冷。
郎中回头看了王毅兴一眼,被他阴冷的目光看得胆寒,忙转过身子,又翻看昭王妃的眼睑看了看,摇头道:“我说已经不行了吧?何必要请郎中呢?”说着,起身对着王毅兴恭恭敬敬作揖道:“这位大人。王妃确实已经过世了。”
王毅兴点点头,“什么时候死的?死因呢?”
那郎中窒了窒。低头道:“鄙人不是仵作,请恕鄙人无知,不知道王妃死于何时,也不知王妃因何而死。”
王毅兴皱眉看了他一会儿,才挥了挥手,“好了,你走吧。”
那郎中吓得满头是汗,忙背着药箱,匆匆忙忙离开了昭王府。
王毅兴将屋子里的人赶了出去,一边道:“去大理寺请仵作。”一边一个人走向墙边的书案上,拿起笔,写了一张字条,然后拿过来,塞到王青眉的枕头底下。
他从屋子里出来,将昨夜伺候昭王妃的丫鬟婆子都叫了过来,一个个问话。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我走的时候王妃还好好的,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王妃的?!”
那些丫鬟婆子忙哭着求饶,又把从昨天到今天的情形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王妃最近每天都要喝酒,喝完就骂,还打人。”
“酒菜呢?在哪里?”王毅兴沉声问道。
“昨儿就收走了。酒被王妃喝完了,酒瓶也砸了。”两个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道。
“呵呵,那真是死无对证了。”王毅兴冷笑道,“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王妃的?!——拖下去!”
王府的管事忙带了人上来,将这些丫鬟婆子捆的捆,绑的绑,全拖到外院刑房里关了起来。
这些人刚被带走,大理寺的衙差和仵作就到了。
“大人,我们进来了。”
王毅兴点点头,“进来吧。”
大理寺的仵作和衙差走了进来,对王毅兴拱了拱手,便去查验昭王妃的死因。
很快他们就有了结论。
“昭王妃死于寅时。”
“死因呢?到底是怎么死的?”
“应该是吞金自尽。”一个仵作指着昭王妃脸上淡淡的红晕说道,“死者面色如生,应该不是中毒。中毒的人死时七窍流血,很是痛苦。”
“吞金自尽?”王毅兴皱起眉头,“你确定?”
因昭王妃是女子,大理寺派来的有一个女差婆,她拱手道:“我刚才摸过王妃的胃部,里面确实有沉甸甸硬邦邦的东西。以前我们也见过吞金自尽的人,跟王妃的情形一模一样。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剖开王妃的胃部,应该就能看见里面的金子。”
“不用了。”王毅兴迅速抬手制止她,“我相信你们。”又道:“来人!将王妃移床易箦。”就是要把王青眉从床上抬下来,准备入殓。
几个婆子走了进来,将昭王妃抬了起来,放到地上铺着的一张席子上。
“咦?这是什么东西?”一个仵作眼尖,看见昭王妃的枕头底下露出一张字条。
他走上前抽了出来。
只见那字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我走了,二弟你要照顾我的女儿和儿子。”
“大人,您看!”那仵作将字条递给王毅兴。
王毅兴冲上去,从那仵作手里接过字条。一看之下。眼泪簌簌往下掉。落在那字条上,将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氤开了,越发模糊不清。
“大姐,大姐,你放心,你的儿子女儿,我一定当自己的亲生孩儿一样照料!”王毅兴将那字条揉做一团,握在手里。哽咽着道。
他跪了下来,冲着昭王妃王青眉的尸身磕了几个响头。
大理寺的仵作和衙差见王毅兴也认同了“吞金自尽”,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忙躬身退下。
一行人走出去的时候,有人摇头道:“可惜了。那张字条其实是很有力的证据。王大人一哭,就把那字条给氤坏了。”做不得证据。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王妃不是自尽?”另一个衙差好奇地问道。
“嘿嘿,我只是瞎说,瞎说,当不得真的。”
这些人都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但是昭王妃身为圣上的继室,还生了两个孩子。却迟迟不能入宫,如今又突然死了。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皇室秘闻?!
他们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送走大理寺的衙差和仵作,王毅兴换了素服,一边命王府管事举哀挂白,准备给王青眉办丧事,一边往宫里赶去。
虽然皇宫已经落匙,但是王毅兴如今身份不一般,宫里的侍卫一见是他,马上派人去给圣上送信。
夏昭帝刚用完晚膳,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毅兴求见?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夏昭帝眉头一凝,“快让他进来!”
王毅兴匆匆忙忙来到夏昭帝的御书房,一进门,就伏地跪倒,泪流满面地道:“圣上……圣上……”
“出了什么事?”夏昭帝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王妃……王妃她,昨夜吞金自尽了!”王毅兴颤抖着手,将袖袋里揉成一团的字条拿了出来,呈给夏昭帝,“这是我姐姐死前留下的遗书。”
夏昭帝疑惑地接过那字条,展开看了看,顿时僵住了。
那字条上的字被水氤过了,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他还是看得出来,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就是自己当初教王青眉读书写字的时候,她总也练不好的字……
“怎么会这样?”夏昭帝喃喃说道,握着那字条踉踉跄跄退回到座椅上,“她……她还是这样,从来都是执拗到底,不听人劝,也不听人说……”
夏昭帝闭了闭眼,也流出两行清泪。
一夜夫妻百日恩,更别说他们在一起十年,孩子都生了两个。
夏昭帝虽然对王青眉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意,但对她还是有夫妻之义。
王毅兴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姐姐固执,也不懂事,性子烈,这些年,让圣上为难了。”
“你别这么说。”夏昭帝大为灰心,“朕也有错。朕没想到,她竟然烈性到这种地步。她难道不想想孩子们?”
王毅兴低声道:“我姐姐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我,我自当把两个孩子接到我府里……”
“你说什么呢?!”夏昭帝横了他一眼,“你姐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 那也是朕的孩子,怎会让你养?”
王毅兴低垂着头,哽咽半晌,缓缓道:“圣上,您……还可以纳妃,还可以再有皇子公主。但是微臣只会有姗姗和大哥儿。您就把他们给微臣带着吧!”
“说你胖你还喘了起来!”夏昭帝指着王毅兴皱眉说道,“朕说了不会纳妃,只要有想容就够了。”
王毅兴默不作声,脸上的表情十分哀戚。
“传旨吧。”夏昭帝静默半晌,走回书案后头,“你来执笔。”
王毅兴恭恭敬敬走过去,拿起御笔。
“封王青眉为贵妃,下葬皇陵。封女姗为安和公主,子池为大皇子。蒋家教养有功,升为侯爵。蒋老夫人升为辅国夫人。”
这就是把先前给蒋家贬下去的位份,又升了回来。
一降一升,其实并无变化,但是中间体现的帝王心术,却让王毅兴心里一动,微微颔首,道:“圣上高见。”不愧是太皇太后亲手养大的孙子……
夏昭帝皱了皱眉,“宫里还有太皇太后的丧事未完,王妃……不,贵妃的丧事,就在昭王府办吧。你协同宗人府拟个章程出来。安和公主和大皇子都要去给他们的娘亲跪灵,朕也会出宫祭拜。”
王毅兴松了一口气,“圣上对微臣一家恩比天高,微臣这就回去给家人送信,让他们来京城,为姐姐送最后一程。”
王家人还在江南,并没有跟着来京城。
如今王青眉已经死了,王毅兴也再无顾忌,想把家人接到京城。
王家在江南,还有爹娘,大哥和兄弟一大家子人。
他们王家除了王毅兴,别的儿子都成亲生子了。
“应该的。你派人去吧。”夏昭帝点点头,算是允了他。
……
蒋家府邸里,此时也是悲喜交集。
封夏姗为安和公主的旨意送到蒋侯府,将姗姗吓了一大跳。
她怔怔地接了旨,忙回来问蒋家老祖宗:“老祖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姗儿,老祖宗一直没有对你说。你其实是圣上和贵妃娘娘的亲女。当年在江南,他们身份不便,因此把你寄养在我们家里。如今……如今……贵妃娘娘仙去,圣上痛心之余,决定把你接到宫中亲自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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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慈父 (第一更)
“我……我是圣上和贵妃娘娘的亲生女儿?”姗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是……不是蒋家的表姑娘吗?!”
“是啊,你是蒋家的表姑娘,也是圣上的亲生女儿。圣上的娘亲,是我们蒋家的女儿,你其实是我们蒋家的外孙女儿……”蒋家老祖宗怜惜地抚了抚姗姗的面颊,“你姓夏,你的名字叫夏姗。如今,你已经是我们大夏皇朝唯一一个公主。”
一直到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夏姗整个人还是云里雾里。
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老祖宗的话。
“你娘刚刚过世,你明儿就要去昭王府,和你弟弟一起给你娘跪灵。等你娘下葬之后,你就要和你弟弟一起进宫了。你是大公主,你弟弟是大皇子。如今圣上的孩子,都是你娘生的。你和大皇子一母同胞,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原来那样和气的圣上,是自己的爹爹……
难怪自己一见圣上,就对他心生好感。
夏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天亮才打了个盹儿。
没睡多会儿,就被丫鬟婆子叫了起来。
“安和公主,您要起驾去昭王府跪灵去了。”
床前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但是那面庞上的笑容和神情,是她不熟悉的。
那些笑容对她来说更加谦卑,更加尊敬,更加……奉若神明。
蒋家的下人本来就知道姗姗的身份不一般,不然不会从小由蒋家老祖宗亲自带大。
要知道上一个蒋家姑娘被老祖宗亲自带大的,只有如今圣上夏昭帝的亲娘先蒋贵太妃。
第二个被蒋家老祖宗亲自带大的蒋家姑娘。便是蒋四娘了。
而姗姗是第一个被蒋家老祖宗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外姓姑娘。
现在知道姗姗原来是圣上和王贵妃娘娘的“遗珠”。蒋家的下人也释然了。
这般身份。确实当得起蒋家老祖宗亲自养育。
蒋四娘从门外走了进来,对夏姗福了一福:“安和公主,老祖宗命我陪你去昭王府。”
夏姗虽然已经贵为公主,可是她也只不过是个还不满七岁的孩子。
“四姐!”夏姗从床上溜了下来,抓住蒋四娘的手,“四姐你陪我去?太好了!”
她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叫着蒋四娘。
蒋四娘忙道:“安和公主,您可别折杀四娘。”
“不会啊。”夏姗笑了笑,抬头看着蒋四娘。“老祖宗说了,我是蒋家的外孙女儿,所以我还是你的表妹,你还是我的表姐。”
这样说,倒也不错。
蒋四娘微微地笑,颔首道:“嗯,就听公主殿下的。”
蒋四娘看着夏姗洗漱完毕,又帮她换上公主的素服,便跟着她往昭王府去了。
王毅兴负手站在昭王府门口,静静地候着。
安和公主的仪仗过来了。他不紧不慢地走下昭王府的台阶,在公主的行辇前躬身道:“微臣叩见安和公主殿下。”
蒋四娘跟着安和公主坐在行辇里面。
她探头看了看。便对夏姗道:“安和公主,那是王毅兴王大人。”顿了顿,又道:“也是您的嫡亲舅舅。”
“是舅舅?!”夏姗又惊又喜,一把撂开行辇的帘子,探头笑道:“舅舅?”
王毅兴抬眸,看见一个大眼长眉的俊俏小姑娘笑眯眯地从行辇上走出来。
那一双清丽的长眉跟他姐姐王青眉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王毅兴有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从容不迫地拱了拱手,“公主殿下有礼了。”
“舅舅,你叫我姗儿就行了。”夏姗笑眯眯地福了一福,“您是长辈,不用对我这样大礼。”
“虽然如此,但是君臣之礼不可废。”王毅兴淡然说道,然后很自然地牵了夏姗的手,“你弟弟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跟我进去吧。”说着,对蒋四娘也点点头,“多谢蒋四姑娘送安和公主过来。”
蒋四娘回了一礼,道:“我家老祖宗让我代蒋家给贵妃娘娘上一炷香。”
“辅国夫人多礼了。”王毅兴颔首侧身,“您这边请。”
蒋四娘现在是代表着蒋家,蒋家老祖宗的身份过来,自然当得起王毅兴的行礼。
她点点头,跟在王毅兴和夏姗身后进了昭王府。
昭王府内院的葳蕤堂如今改做了灵堂。
才满了两岁进三岁的大哥儿全身穿着皇子素服,在奶娘的护持下,跪在王青眉灵前。
听见有人进来,大哥儿回头,冲王毅兴瘪了瘪嘴,“舅舅,阿池腿疼。”
他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遭过这么大罪。
从早上跪到现在,膝盖都红了。
夏姗忙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哽咽着道:“他就是我弟弟夏池?”
王毅兴点点头,背着手道:“你们的娘只留下你们姐弟俩,姗儿你以后好好照顾弟弟。”
夏姗用手背抹了一把泪,点头道:“嗯,我会的。”说着,也跪在夏池身边的位置上。
蒋四娘也上前给王青眉的灵柩上了一炷香,默默祝祷半晌。
“蒋四姑娘,我这里事忙,您……”王毅兴等蒋四娘上完香,想问她作何打算。
蒋四娘道:“我来的时候,老祖宗嘱咐我看着安和公主。您要是事忙,就去忙您的去吧。这里我会帮您看着。”
正合王毅兴的意思。
他清瘦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拱手道:“那就多谢蒋四姑娘了。”说着,带了管事转身离去。
内院的事务,就暂时委托给蒋四娘帮着料理。
……
神将府内院的清远堂里,盛思颜心神不宁地靠坐在阿财所住的小套间的罗汉床上。默默想着心事。
周怀轩从门口走了进来。坐在她身边。将她揽过来搂在胸前,“……怎么啦?”
盛思颜在他胸口蹭了蹭,低声道:“……王青眉怎会吞金自尽?”
以她对王青眉的了解,这个女人绝对不是那种会自动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王青眉都是个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
周怀轩斜睨她,“你都知道了?”
“早上显白跟我说了,我才知道王青眉已经死了。”盛思颜闷闷地道。
“你别想多了。王青眉的死,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跟别人无关。”周怀轩一看,就知道盛思颜又在自责。
“……真的?不是我逼她的?”盛思颜很是不安地问道。
因为她出手,将谣言直接指向寄养在蒋家的表姑娘。
“是不是因为她女儿的事,她才一死为女儿和儿子铺平了路?”
“当然不是。”周怀轩淡淡地道,“她要是会自尽的人,早在圣上不许她进宫的那一天,就自尽了,还要等到现在?”
这样说也有道理。
盛思颜心里好受些,起身道:“听说她封了贵妃,女儿封了公主。儿子也得了大皇子的名份。我们是不是也要去昭王府给她上柱香?”
“你想去吗?”周怀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问道。
“去。”盛思颜照了照镜子,“贵妃的葬礼。大家都得去吧?”她不想太特殊。
周怀轩点点头,“先递帖子,等定了时候再去。”
盛思颜应了,送周怀轩出去。
……
昭王府里,王毅兴在内院收拾了个小院子出来,给蒋四娘、夏姗和夏池一起住,有意将夏姗和夏池姐弟俩托付给蒋四娘照应。
蒋四娘得到蒋家老祖宗的许可,也住了下来,帮着料理昭王府内院的琐事。
王毅兴在外院看了各府送来的帖子,命管事按照各府的亲疏远近,安排他们上门祭拜的时间,不要凑在一起,也不要一天人多,一天人少。
“王大人,这神将府的帖子,您看安排个什么日子?”管事找到神将府送来的帖子,给王毅兴看。
王毅兴盯着那份周怀轩和盛思颜送来的帖子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道:“神将府三房都送了帖子,就让他们一起来吧。”想了想,又道:“明日就好。吩咐下去,灵堂里多升几个火盆,门帘换成皮帘子。”
“啊?如今已经开春了,还要火盆和皮帘子?”管事不解地问道。
“让你准备就准备,啰嗦什么!”王毅兴皱了皱眉,将管事赶走了,自己去宫里回报王青眉的丧事。
……
“嗯,你这样安排很是妥当,朕没有不放心的。”夏昭帝看了看王毅兴写的条程,轻轻放在一旁,“来拜祭的人还不少。”
“是啊,连四大国公府都送了帖子。臣已经给他们排好日子,一家一天,圣上您看如何?”
夏昭帝点点头,“甚妥,就照你说的做。”
第二天一大早,夏昭帝居然也来到昭王府,给王青眉的灵前上了一炷香。
夏姗披麻戴孝,和夏池一起跪在旁边,给夏昭帝磕头。
夏昭帝走过去,摸了摸他们两人的头,伤感地道:“你们的娘不在了,以后就跟父皇住到宫里去吧。”
夏池对夏昭帝更熟悉些,闻言便扑到夏昭帝身上,泣道:“爹,爹,阿池腿疼,可不可以不跪了?”
夏姗忙纠正道:“要叫父皇!”又道:“这是给母妃跪灵,你怎么能说腿疼就不跪了呢?太不孝了!”
一板一眼,很有小姐姐的样子。
夏池被夏姗训得低了头,小身子一抽一抽地瘫坐在地上,瘪了瘪嘴,但是又不敢哭,圆胖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
夏昭帝于心不忍,将夏池抱了起来,轻声哄着他道:“池儿是男子,要有担待。为母妃跪灵是应该的,就算腿疼也要跪,听见没有?”
夏池顺势抱着夏昭帝的脖颈,抽抽噎噎地应了。
夏姗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昭帝哄着弟弟,道:“父皇,您不能惯着他!”
夏昭帝温和地笑了笑,道:“他还小……”
正要继续说话,灵堂外已经有丫鬟通传道:“神将府镇国大将军、镇国夫人到!”
这是盛思颜和周怀轩来了。
夏昭帝忙抬头看着门口,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
盛思颜扶着周怀轩的胳膊跨过高高的门槛,抬头便看见夏昭帝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大胖小子,身边依偎着一个六七岁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很有副慈父的架势。
“你们来了。”夏昭帝脸上的笑容一闪即逝,淡淡说道,将夏池放了下来,让他和夏姗跪在一起。
盛思颜默默地福了一福,“见过圣上。”
周怀轩跟着躬了躬身。
“免礼,免礼。”夏昭帝忙抬手说道,他盯着盛思颜低垂的头,飞快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眼,末了淡淡地道:“你们来了,礼数也就尽到了。如今虽说开了春,但是天还未回暖,倒春寒也很伤人的。镇国夫人看上去有些憔悴,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并不让盛思颜和周怀轩亲自给王青眉的灵柩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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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看上 (第二更)
盛思颜淡淡笑了笑,抬头看着夏昭帝道:“圣上大度,我们却不得不守礼。既然来了,还是上柱香吧。”说着,征询地看了周怀轩一眼。
周怀轩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
夏昭帝只好默默地让开,看着盛思颜和周怀轩一起拈香,在王青眉灵柩前拜了一拜,然后插在灵柩前供桌上的香炉里。
夏姗忙伏地拜倒还礼,道:“镇国大将军、镇国夫人有礼。”
抬头和周怀轩还有盛思颜对视的时候,只觉得他们看着很是眼熟亲切,并没有把他们俩和去年在江南救了她的那一对面色蜡黄的年轻夫妻联系在一起。
盛思颜敢亲自来昭王府拜祭,并且和夏姗面对面,也是仗着当初她和周怀轩去西北路过江南的时候,是改装易容过的,夏姗不可能认出他们俩。
“好了好了,上完香,你们快回去吧。今儿这里人多事杂……”夏昭帝唠唠叨叨没有说完,就听见门口又传来丫鬟的通传声:“周守备到!神将府周三爷、吴三奶奶到!”
周怀轩和盛思颜往旁边退了一步,给周怀礼、周三爷和吴三奶奶让出道儿来。
周怀礼大步走了进来,先给夏昭帝行了礼,又对周怀轩和盛思颜笑着道:“大哥、大嫂,你们倒是来得早。”
周怀轩点点头,淡淡地道:“早来人少。”说着,对夏昭帝和吴三奶奶、周三爷都淡淡点头,护着盛思颜出去了。
夏昭帝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眉头拧了起来。
周怀礼见状忙道:“圣上莫要生气。我大嫂身子不适。能出来一趟不容易。您莫要怪罪他们。”
夏昭帝容色稍霁,沉声道:“好吧,看在怀礼份上,我不与他们计较。”一副悻悻的样子。
吴三奶奶也过来行礼,笑着劝道:“圣上大人有大量,不会放在心上的。”
在外人面前,神将府的几房人还是能够互相照应的。
夏昭帝在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却还是一副很勉强的样子。道:“你们上香吧。朕要回宫了。”说着,对外面说了声:“摆驾!”
周怀礼、吴三奶奶和周三爷忙恭送夏昭帝出去。
夏昭帝走了之后,蒋四娘才从后面的屋子里出来,跟吴三奶奶、周三爷,还有周怀礼见礼。
周怀礼在这里看见蒋四娘,很是惊讶,“蒋四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跪在地上的夏姗站起身,把身边的弟弟夏池也扶了起来,对周怀礼道:“四姐住在这里照顾我和阿池。”
“见过安和公主、大皇子。”周怀礼和吴三奶奶、周三爷忙躬身行礼。
夏姗看了看蒋四娘。
蒋四娘微笑着做了个“免礼”的手势。
夏姗忙学了过去。“免礼。”
吴三奶奶一怔,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小孩子学大人样儿,还学得像模像样,有些想笑,但是想到这是在人家亲娘的灵堂上,如果笑出声未免不恭敬,便强自忍住,夸道:“安和公主真是守礼懂事。”
夏姗抿了抿唇,好奇地问道:“你们是神将府的人?我在江南就听说神将府最厉害的人,是神将大人,是你吗?”她看向周怀礼,上下打量。
周怀礼温言道:“不是我,是我大伯父。”顿了顿,“等下我大伯父和大伯母应该也会来上香,你能看见的。”
“哦。”夏姗应了一声,就听见外面又有通传声,有人进来上香了,夏姗便和夏池回到刚才的位置跪下。
蒋四娘看了看,忙去里屋拿了个两个软绵绵的蒲团放到地上,让夏姗和夏池跪在上面。
夏姗和夏池立时觉得膝盖不疼,两个人忍不住一人一边抱着蒋四娘的胳膊,亲亲热热蹭了一蹭。
周怀礼回头看见这一幕,唇角漾起一抹微笑,目光往蒋四娘身上一晃而过。
蒋四娘心里一动,抬头看过去,正好跟周怀礼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忍不住脸上一红,低头将两个孩子好好安抚下来,自己退到供桌旁边的屏风后面躲起来。
周怀礼跨出葳蕤堂的门槛,就不肯再走了,立在门边回廊的阴影里。
吴三奶奶回头问道:“你走不走?”
周怀礼垂眸看着地上,低声道:“爹、娘,你们先回去吧。”
周三爷有些不满,低声斥道:“已经上完香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吴三奶奶笑眯眯地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看向周怀礼。
周怀礼鼓起勇气道:“这里只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照应,我担心会出事……”
“出事?出事也是王毅兴的事,关你什么事?”周三爷不悦地道,“你别多管闲事了,人家又不领情。”
周怀礼咳嗽一声,打断周三爷的话:“我帮他们,也不是要让他们领情,更不是要图什么。您还是先回去吧。我等着毅兴过来,跟他说说话。”
周三爷还要再劝,吴三奶奶已经打断他的话,道:“行了。儿子都是做官的人了,自有分寸,你就别管了。”又道:“你最近又咳嗽,就是这倒春寒闹的,你还是赶紧回去捂着吧。那葳蕤堂里火盆多,又有皮帘子,倒不觉得冷,但是一出来,皮都要冻破了。”
周三爷听着就觉得冷,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摇头道:“行了行了,你别啰嗦了,我回去吃药了,吃完睡大觉。”说着,跟吴三奶奶一起走了。
周怀礼便一个人站在门外回廊的廊柱后头,负手看着院子里的萧索景色出神。
一两个时辰内,上香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很快吃午饭的时辰都要过去了。周怀礼琢磨着王毅兴到底在干嘛。怎么到现在也不来给里面的人送午饭。就听见里面传来蒋四娘的轻叱:“……你做什么?!退后!”
“咦?这里还躲着一个美娇娘?这位大姑娘,请问你是哪一家的姑娘?可许配人家没有?”一个男子轻佻的声音传了出来。
竟然有人在昭王府的灵堂上调戏蒋家姑娘!
真是找死!
周怀礼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儿,转身就进到葳蕤堂里面。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素服的男子背对着大门的方向,正要伸出手,去挑蒋四娘的下颌。
“这位兄台,你走错了地方吧?”周怀礼大步上前,一把搭住那位男子往前伸的胳膊,硬生生给拽了回来。
“啊——!要死人了!你拽断我胳膊了!”那男子痛得脸上五官都扭曲了。
周怀礼将他拽了过来。才看见这人原来是尹家大房的二公子。
尹家也是江左大族,吴国公府的尹二奶奶,如今也是吴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是江左尹家出身。
尹家和蒋家一样,都是去年才到京城。
不过因为夏昭帝上位,蒋家的风头比尹家强多了,尹家心有不甘也是有的。
但是应该不会明目张胆调戏蒋家姑娘。
周怀礼揣摩着这尹二公子的心思,伸手掸了掸他的衣袍,“尹二公子喝多了就回去躺着,在这里耍酒疯。也不怕回家被尹大人打板子?”
周怀礼知道,这尹二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打板子。
若干被周怀礼一说,那尹二公子“哼”的一声拿手指头点了点周怀礼,“周守备是吧?好,我给你这个面子!”回头看了蒋四娘一眼,轻佻地笑了笑,“这妞儿不错,我要了。——回头就让媒婆去你们蒋家提亲!”
蒋四娘恼道:“你这种登徒子,谁要嫁你?!”
“哟?不认账了?刚才手也摸了,衣裳也扯了,你还想嫁给别人?”尹二公子整了整衣襟,“我哪里配不上你?”
周怀礼看了尹二公子一眼,论长相,这男人确实美貌,只比他大堂哥周怀轩差一点点而已。
但是他眼底里有股玩世不恭的邪气,让他显得很是猥琐,容貌打了大折扣。
“蒋四姑娘,您看看,我们这二哥儿,是容貌配不上?还是家世配不上?论长相,我们尹二郎是江南第一美男,如今到了京城,就是大夏第一美男!——这样的人品样貌和家世,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刚才不过是试探你一下,看看你是不是那种见了我们家公子,就哭着喊着要给我们家公子生孩子的那种女人!”尹二公子的小厮趾高气昂地说道。
尹二公子回头上下打量了蒋四娘一眼,笑道:“长得还行,蒋家的家世也勉强配得上我们尹家。——走吧。”说着,故意挑衅般朝周怀礼掸了掸袍子,转身大步离去。
“我呸!什么玩意儿!”蒋四娘破天荒头一次在人前骂了一句。
夏姗气鼓鼓地站起来,道:“四姐别怕!等我去告诉老祖宗,打他的屁股!”
夏池也跟着站起来,嚷嚷道:“告诉爹!告诉爹!让爹打他!”
夏姗忙纠正他:“是父皇!”说完眼珠子转了转,“对哦!我们告诉父皇!看他还得瑟!”
蒋四娘啼笑皆非地拍拍这俩孩子的肩膀,“好了,我没事。回家跟老祖宗说一声就行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周怀礼见蒋四娘不放在心上,自己却不能放心,想了想,道:“我在这里陪着你们吧。这里没个男人不行。毅兴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只留你们一个大姑娘,两个小孩子在这里,真是太大意了。”
其实这里除了蒋四娘、夏姗和夏池,还有很多丫鬟婆子,但是这些人在遇到刚才那样的情形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应对。
蒋四娘想起刚才的情形,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勉强点头道:“王大人应该是在忙着外院的客人,一时来不及顾及内院吧。”
周怀礼看了她一眼,叫了个婆子过来,道:“去外院把你们王大人找来,就说是我说的,这内院的人手不够,让他调些侍卫过来。”
那婆子刚才也是见识了尹家二公子的跋扈劲儿,忙点头应是,匆匆忙忙去了。
王毅兴很快就带着几个侍卫赶了进来,一进来就对蒋四娘拱手道:“蒋四姑娘真是对不住,让您受委屈了,是我考虑不周。”
蒋四娘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安和公主和大皇子都在这里,您不能太过大意了。”
王毅兴点点头,冷笑道:“刚才的事,我都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给您讨个说法。”
“哎,不用了不用了!”蒋四娘忙着摆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可别给闹成大事了。”
刚才的事若是真的闹起来,吃亏的只有女方。
周怀礼也忙道:“毅兴,今天就算了,咱们来日方长!”说着,对王毅兴使了个眼色。
王毅兴会意地点点头,对蒋四娘道:“午饭备好了,劳烦蒋四姑娘带着我的两个外甥去吃午饭。我还有些事,要跟怀礼商议商议。”说着,带着周怀礼去了外院的书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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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拜相 (求粉红票)
周怀礼和王毅兴走后,蒋四娘带着夏姗和夏池去吃午饭。
两个孩子从来没有这么饿过,来到饭桌前,竟是狼吞虎咽,不用下人在旁边劝食就吃了两碗饭。
蒋四娘看了有些好笑,但是想到夏姗和夏池从此就是没有娘的孩子,又在心里可怜他们,柔声道:“慢慢吃,别噎着。”一边命丫鬟给他们倒了茶水过来在旁边放着。
……
昭王府的外书房,王毅兴和周怀礼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坐吧。”王毅兴在书案后头坐下,让周怀礼坐在自己对面。
周怀礼笑了笑,在王毅兴面前坐下,道:“你在这昭王府也是主人啊。”
王毅兴没有笑,淡淡地道:“圣上把这王府托付给我,不敢不尽心。”
“呵呵……”周怀礼轻笑出声,“王兄自然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不是我们能比的。”
王毅兴挥了挥手,“这些话不用说了。”顿了顿,王毅兴问周怀礼:“你定亲了没有?”
周怀礼一愣,继而笑道:“王兄要给我做个大媒吗?”
王毅兴缓缓点头,微笑道:“如果我说是呢?”
“呃……”周怀礼被噎了一下,讪笑道:“王兄公务繁忙,怎么有空给我做媒?还是不要劳烦王兄大驾了。”
“你我什么关系?不用这么客气。”王毅兴微笑道,“我确实给你看好了一门亲事,你愿不愿意呢?”
周怀礼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定定地看着王毅兴。道:“你说真的?”
王毅兴正色点点头。
周怀礼低下头。沉吟半晌,缓缓道:“若是以前,我也就顺水推舟了……”
“现在呢?”王毅兴将一支胳膊撑在书案上,倾身向前,饶有兴味地看着周怀礼问道。
“现在,现在当然不成了。”周怀礼叹息一声,“我心里有了人,不可能娶谁都行了。”
这是周怀礼第一次在人前承认心里有了人。
王毅兴微微一笑。“看来,你对蒋四姑娘是真心的。”
周怀礼没有作声。
是不是真心,不是靠嘴皮子就行的。
“但是据我所知,蒋家不想把四娘嫁给你。”王毅兴收回胳膊,往后仰靠在太师椅上,眯了眼睛笑道。
“……我知道。”周怀礼抬头看着王毅兴,“其实我早就想找王兄帮忙。请你看在我帮你做这么多事的份上,成全我一次。”
“你不是帮我,是帮圣上做事。这一点你不要弄错了。”王毅兴摇了摇手指。
周怀礼抿了抿唇,“圣上哪里认得我?圣上只信任王兄。我只要王兄承我的情就行。”
“你帮我们打入废帝那一边。掌握了京师守备的位置,给了废帝和赵侯那一批人最沉重的一击。这份大情。圣上不会不记得的。”王毅兴安慰周怀礼,他可不想寒了功臣的心。
周怀礼摇摇头,“那一晚,是我大堂哥出力最大。若不是他带着神将府大军赶回来,我们如今说不定正在亡命天涯。”
那一晚的惊心动魄,也在王毅兴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深刻到几乎让他绝望……
“所以圣上封了他镇国大将军。”王毅兴淡淡地说道,“但是,他到底是神将府的世子,从来就不会让圣上放心的。怀礼,你放心,你没了神将府,只会得到更多。”说着,他对周怀礼伸出右手,做了个握拳的姿势。
周怀礼心里一动,笑着拱手道:“那我就紧跟王兄了!”
王毅兴笑了笑,“我现在还只是六品堂官,你的品级比我还高呢。——跟着我,你这话也说得出来?”
“这有什么?王兄你要做什么官,还不是六部随你挑?”周怀礼不以为然地道,“我只想求王兄这一件事,若是你能帮我,我宁愿这个京师守备都不做了!”
王毅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摇头道:“怀礼,过了就不好了哦!你明知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连京师守备都不做了,你是想要更大的官儿吗?!”
周怀礼嘿嘿一笑,“王兄是个明白人,我也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想让你帮着转圜,请圣上给我和蒋家四姑娘赐婚!”
“啧啧,这会子怎么这么坚定了?我说,你还是从了我保的大媒吧。你娶了那姑娘,保管你这辈子功名利禄就不用愁了。”王毅兴摇头,似乎十分遗憾。
“有得必有失。我也说了,若是以前,我真的就从了。”周怀礼伸出胳膊,摸了摸后脑勺,很是感慨地道,“我年岁也不小了。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希望还不太迟。”
“如果我不帮你呢?如果圣上把蒋四姑娘赐给别人呢?比如说,先前那位尹二公子……”王毅兴含笑问道。
周怀礼窒了窒,“你不会这么过份吧?明明知道我非她不娶,还要把她嫁给别人!”
“你先前可没说非她不娶。”王毅兴哈哈大笑,见自己逼出了周怀礼的真心话,很是愉悦。
他笑得很厉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以前没想明白,让他们家对我好好的印象变坏了,都是我自己自作孽,怨不得别人。所幸还不太晚,她还没嫁人,我还有机会,所以我也顾不得了。”周怀礼说着,从椅子上起身,单腿跪了下来,对王毅兴乞求道:“王兄,你帮我一次吧!等她嫁了人,一切都晚了!”
周怀礼的话,让王毅兴忡然变色。
他眯了眯眼,垂眸盯着单腿跪在他面前的周怀礼出神。
周怀礼的几句话,触动了王毅兴心底最深的遗憾。
自作孽,不可活。
他不就是醒悟得太迟了吗?
王毅兴闭了闭眼。按捺住心底的痛楚和悔恨。点头道:“好。那我就试试。”
“多谢王兄!”周怀礼大喜过望,甚至另一条腿也跪下了,跟王毅兴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确实,如今的样子,如果周怀礼想娶蒋四娘,除了请圣上赐婚一途,没有别的可能了。
……
转眼到了三月下旬,五七之后。王青眉的灵柩入葬皇陵。
没过几天,太皇太后的灵柩也入葬皇陵。
虽然太皇太后去年腊月就过世了,但是就品级来说,太皇太后的葬礼当然比王青眉的葬礼规模更大,持续的时间更长久,所以两人差不多同时落葬。
太皇太后落葬之后,夏昭帝才换下素服,穿上新做的礼服。
夏姗和夏池正式入宫,住到他们各自的宫室。
因他们年岁还小,姚女官便留在宫中。亲自教养这两个孩子。
夏昭帝为了堵住朝臣的嘴,将以前太皇太后赐给他的两个侧妃从答应提为昭仪。
夏昭帝的内宫有了超品的姚女官。还有两个昭仪,也过得去了。
“圣上,您找微臣,有什么事吗?”王毅兴来到夏昭帝的御书房,躬身问道。
夏昭帝一切心愿都达成了,心情特别好,笑着对王毅兴道:“这些天朕忙着太皇太后的丧事,朝堂上的事,多亏了你啊。”
“那是微臣分内之事。”王毅兴拱了拱手,谦逊地道。
“好了,你的本事和能耐,这些年朕都看在眼里。”夏昭帝指了面前的凳子,“坐。”
王毅兴斜签着身子,恭恭敬敬坐了下来。
“朕登基之后,封赏了那么多人,却没有给你封赏,你有没有怪朕?”夏昭帝笑嘻嘻地问道,眼里的光芒一闪一闪。
王毅兴微微摇头,“圣上言重了,微臣觉得现在很好。”
“哈哈,不要太过谦了。跟朕说说,你要什么封赏?”夏昭帝用手撑着头,笑容满面地问道。
王毅兴心里一动,抬头拱手道:“若是圣上真想封赏,微臣只有一个愿望。”
“说说看,说说看!”夏昭帝大喜。
“臣想请圣上出面,给神将府的周四公子赐婚。”王毅兴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夏昭帝的神情,像是要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想到夏昭帝滴水不漏,大笑问道:“是怀礼?!他想娶谁还搞不定吗?还要朕出马?!”
让皇帝赐婚,可不是想娶谁就娶谁的。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若是乱点鸳鸯谱,可是比拆庙更严重的后果……
“不行啊。咱们大夏的皇帝,就没有指婚的习惯。”夏昭帝摇摇头,并不松口,“最多他们两厢情愿了,朕去锦上添花是可以的。若是要让朕逼人家娶,或是逼人家嫁,那可不好。”
王毅兴一笑,脸不变色心不跳地道:“自然是两厢情愿,但是女方的爹娘不同意,所以……”
这话触动了夏昭帝的衷肠。
当年他跟郑想容,就是两厢情愿,但是碍于祖训,最后还是惨淡收场,两人天人永隔,不得相见。
“这样啊……”夏昭帝沉吟半晌,“是谁?”
“蒋四姑娘。”王毅兴笑着道,“您的亲戚。”
“哦,是她啊。”夏昭帝笑了笑,“怀礼好眼光。”顿了顿,又道:“怀礼家世出众,也是一表人才,能力也不错,蒋家怎会不同意呢?”
“大概看他不是神将府世子?”王毅兴试探着问道。
夏昭帝皱了皱眉头,暗道若是周怀礼是神将府世子,自己是一定要帮阿颜把他拉下马,给她夫君周怀轩做的……
“应该不是吧?依朕看,蒋家不是这种趋炎附势之徒。”夏昭帝对蒋家人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他在江南十几年,都是在蒋家的照拂下。
“和蒋家的权势相比,怀礼确实配不上蒋家四姑娘。”王毅兴意味深长地说道,“蒋家有圣上,而怀礼,却无法一辈子靠着神将府。”
周怀礼他们这一房会分出来,分出来之后,真的就跟神将府沾不上边了。
夏昭帝想了想,慢条斯理地道:“朕也在想这件事。蒋家确实要用,但是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
王毅兴微笑着点头。没错,这就是他的真正意思。
为周怀礼求赐婚只是个引子,关键是要夏昭帝认识到,不能只依靠蒋家,不能让蒋家一枝独秀……
“这样吧。当年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就想设宰相一职,统领御书房,直接听命于朕,和六部相辅相成。”夏昭帝深思道,“朕看,是时候了。”说着,笑着看了王毅兴一眼。
“毅兴,有没有决心,做好大夏皇朝第一个宰相之职!”
王毅兴心里重重一跳,按捺住心底的喜悦,忙站起来,对夏昭帝拱手行礼道:“微臣年轻识浅,虽然想帮圣上分忧,但是唯恐朝臣不服……”
“不服?他们凭什么不服?”夏昭帝翻了个白眼,“论资历、能力,还有你对朕的帮助,让你做个宰相绰绰有余!——就这么说定了,朕明儿就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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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良配 (4K,求粉红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设宰相,统领御书房,调停六部,参赞军机。状元王毅兴,年少有为,朕心甚慰,特封王毅兴为本朝第一宰相,官居一品。——钦此!”
夏昭帝的圣旨一下,满朝皆惊。
大夏皇朝持续了上千年的皇室和四大国公府共治的局面,就要被一个新设的“宰相”之位打破了吗?!
王毅兴微笑着在金銮殿上伏地拜倒,然后起身,从内侍大总管手里接过圣旨。
“谢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们回过味儿来,纷纷上前恭贺王毅兴。
他才二十六岁,就是百官之首了,跟六大尚书和四大国公平起平坐。
当然,这份殊荣,除了他本身能力出众之外,还有他姐姐的关系。
如果不是他姐姐王青眉嫁给了圣上,又给圣上生了两个孩子,他再能干也爬不了这么快……
王毅兴如今也不忌讳别人说他是如何上来的。
说他靠本事也好,说他靠裙带关系也好,总之他是上来了。
胜利者总是能够宽容一些,他不介意别人在背后如何说他。
“王相,圣上如此封赏,王相什么时候请咱们去相府喝一盅?”不少朝臣笑着上前恭喜。
王毅兴做了宰相,当然要住到新赐的宰相宅第去。
“好说,好说。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请各位去家里喝杯水酒。”王毅兴笑呵呵地说道。
下朝的时候,周怀礼和王毅兴走在一起。
“看。我没说错吧?你要多帮帮我。我只要在你手下就心满意足了。”周怀礼笑着拍了拍王毅兴的肩膀。
王毅兴笑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还没忘呢。”
没过几天,王毅兴在新赐的相府大宴宾客。
京城里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去赴宴,场面十分热闹。
王毅兴家没有女眷,因此来赴宴的官员都很自觉地没有带女眷过来。
大家都是男人,在外院吃酒听曲儿,玩得十分开心。
酒过三巡之后,王毅兴主动端着酒杯,来到蒋侯爷桌前。笑着道:“蒋侯爷,我敬您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蒋侯爷便是蒋家大爷蒋随风,以前是礼部侍郎,现在已经是尚书了。
两人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来,我再给您斟一杯。”王毅兴笑着又给蒋侯爷斟了一杯酒。
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王毅兴只主动给蒋侯爷一个人敬了酒。
要说身份,王毅兴跟蒋侯爷差不多,不存在要巴结蒋侯爷的意思。
蒋侯爷是圣上的母族。王毅兴是圣上的小舅子。而且圣上的两个孩子,是王毅兴嫡亲的外甥。
从长远来看。王毅兴的权势还要更大一些。
蒋侯爷见王毅兴如此殷勤,心里打起了鼓,讪讪地笑道:“王相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给您敬酒啊!”王毅兴哈哈笑道,跟蒋侯爷又干了一杯,才入了正题:“蒋侯爷,我今儿借着酒盖了脸,要跟您提一桩婚事,保个大媒,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一听呢?”
蒋侯爷笑了笑,“王相出马保媒,这份脸面谁能不给呢?您说,您说!”
王毅兴笑着对周怀礼招了招手,“怀礼,过来。”
周怀礼忐忑不安地走了过来,对蒋侯爷拱了拱手,静静地站在一旁。
一看见周怀礼,蒋侯爷就明白了,正要出言阻止王毅兴,王毅兴却已经对屋里的人大声道:“我是要为神将府的周四公子保媒,求娶蒋侯府上的蒋四姑娘!”说着,回头对蒋侯爷笑嘻嘻地道:“您看,一个是四公子,一个是四姑娘,多般配?!”
王毅兴这是当着京城里几乎所有有体面的人家的面,帮周怀礼向蒋侯府的蒋四姑娘提亲。
如果蒋家还拒绝的话,蒋四娘这辈子肯定是嫁不出去了。
因为没有人,会冒着得罪新任宰相的危险,来求娶蒋四娘。
蒋侯府虽然背靠着圣上有靠山,但是看圣上另设了宰相,却让王毅兴出任,就知道圣上对蒋家也不是全然倚重。
求娶蒋四娘能够得到的好处,比不过得罪心思深沉的王相的坏处,懂得趋利避害的人家自然不会去求娶蒋四娘。
蒋侯爷心念电转,也想明白了这一层。
到了这个时候,他是不把蒋四娘嫁给周怀礼都不行了。
如果他不想他女儿一辈子做老姑娘,或者出家做尼姑,他就只有这一条路。
王毅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自代周怀礼提亲,简直跟圣上赐婚差不多,完全不容他拒绝的架势。
蒋侯爷骑虎难下,只好苦笑道:“王相,您别说笑……”
“说笑?不,这种事怎么能拿来说笑?”王毅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是说正经的。怀礼几次求娶蒋四姑娘,你们都把他拒之门外,让我看了很不忍心,所以想着帮他一个忙。”
周怀礼忙道:“明日家母会再次遣媒人上门,还请蒋侯爷看在我诚心的份上,将令爱许配于我。”说着,长揖在地,极是诚恳。
“罢了罢了,既然你这样有心,又有王相为你背书,你说我要还不答应,这屋里的人还不生吃了我?”蒋侯爷想了想,顺水推舟应了,反正他对周怀礼的印象并不坏,只是他夫人曹大奶奶对周怀礼印象不太好,一直咬牙不肯把女儿许配于他。
王毅兴听了大喜,捶了周怀礼一拳,道:“蒋侯爷同意了,你还不赶快拜见岳父大人?!”
周怀礼也是惊喜莫名,一撂袍子。居然跪在地上。给蒋侯爷行了大礼。
“起来吧起来吧!”蒋侯爷忙不迭地将他扶了起来。“我只望你能好好对待我女儿,一辈子疼她。”慈父拳拳之意溢于言表。
周怀礼眼圈都红了,忙道:“您放心。她是我三媒六聘求娶来的妻子,一定不会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何止三媒六聘,简直是费尽心机,几乎都要绝望了……
从王毅兴的宰相府邸回到神将府,周怀礼急急忙忙回了他们三房的芙蓉柳榭。
“娘,蒋侯爷终于松了口。答应把四娘许配于我。娘,您明天就找人去提亲吧。”周怀礼笑着说道,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吴三奶奶吃了一惊,“真的同意了?”想了想,笑道:“我还以为要再磨个一年半载呢,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周怀礼笑道:“今儿是王相为我说情,说要为我保媒,说动了蒋侯爷。”
“是王毅兴?他还挺仗义啊。”吴三奶奶笑着点点头,“你这招棋,算是走对了。”
周怀礼点点头。“王相待人其实很好,只要跟着他。他就不会亏待你。”
“嗯,既然说定了,那我明日亲自带着媒婆上门,最后明天就能换庚帖,然后马上下聘,把这件事定下来。你的年岁都不小了,你大堂哥都要抱儿子了,你的媳妇才刚刚有了点眉目。”吴三奶奶感慨说道,伸手拍了拍周怀礼的肩膀。
“您要帮我早些把媳妇娶回来,明年您也抱孙子了。”周怀礼心愿得偿,心情很好地打趣。
“好,是你说的啊!早些娶回来,你得早些让我抱孙子!”吴三奶奶拊掌笑道,“我明天就去蒋侯府。”
……
蒋侯府里,蒋侯爷跟曹大奶奶说了在王毅兴家里的事,叹息道:“连王相都出面说情,我估摸着,也是圣上的意思,就允了。”
曹大奶奶很不高兴,扭着脖子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仗势欺人吗?—— 我们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憋屈了?!”
“人家不说我们仗势欺人就够了,你还反说人家。”蒋侯爷对妻子的执拗很是头疼,“咱们也别说了,去老祖宗那里评评理,看看这桩婚事到底如何。”
“去就去!”曹大奶奶拉着蒋侯爷就去蒋家老祖宗的院子。
蒋家老祖宗上个月因为昭王妃王青眉的事,大病了一场,现在一直养着,比不得从前了。
看见蒋随风和曹大奶奶两人绷着脸走进来,蒋家老祖宗皱了眉头问道:“你们怎么啦?吵架了?”
“不是……”曹大奶奶定了定神,“是这样的,今儿是王相家请客,随风他去了一趟,回来就说王相保媒,要为周怀礼求娶我们家四娘。我……”
“哦,是这样啊。四娘这下可高兴了。”蒋家老祖宗笑眯眯地道,“这丫头一直在我这里心事重重,生怕不能嫁给神将府的四公子呢。”
“老祖宗!您说什么呢?!”曹大奶奶瞪大眼睛,“四娘……四娘……她这么说?”
“她当然没有明说,但是我老婆子看得出她的心事。你们也是的,周家那孩子我看着不错,有担待,也够执着,虽然你们拒绝了人家那么多次,可是人家一直锲而不舍,还一直帮我们。我看啊,你们的心也别太高了。除去神将府周家,你们还想把四娘嫁给谁呢?”蒋家老祖宗笑着看向曹大奶奶。
曹大奶奶忙道:“老祖宗,我们不是心高,只是这周怀礼,当初看着好好的,但是突然又说要娶他表妹,就是吴国公府以前的那位重瞳圣人,您还记得吗?”
蒋家老祖宗点点头,“我记得那姑娘。不是说死了?可怜啊,年纪轻轻的……”
“是啊。我就这一点不高兴。若不是那吴姑娘死了,周怀礼可能还不会转而求娶我们四娘。”曹大奶奶是亲娘,自然爱护自己的女儿,谁愿意自己的女儿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次”呢?
蒋家老祖宗了然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赞同你的做法。不管周怀礼是因为什么原因求娶我们四娘,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确定他是真心求娶我们四娘,而且要查看他的人品和能力,看看他跟四娘合不合得来,能不能好好过一辈子。”
果然姜是老的辣。
曹大奶奶羞愧地低下头,道:“老祖宗教训得是。”
“你也是当家主母,我算不上教训。就是比你们多活几岁,看得多,想得远一些。再说,孩子们如果两厢情愿,咱们就不要纠结一些细枝末节了。”蒋家老祖宗一锤定音,说服了曹大奶奶。
曹大奶奶和蒋侯爷走了之后,蒋四娘从里间屋里走了出来,伏在蒋家老祖宗膝盖上,低声道:“老祖宗,您觉得,周四公子真是我的良配吗?”
“这个话,老祖宗可是不知道。”蒋家老祖宗笑着摸了摸蒋四娘的脑袋,“是不是良配,要看你们怎么过日子。没有人会天生适合另一个人。你想想,同一张嘴还经常上嘴唇咬着下嘴唇呢。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怎么可能没有磕磕碰碰?关键是要看你们大方向是不是能过到一处。你跟老祖宗说,你对周四公子,印象如何?”
蒋四娘羞怯地笑了笑,道:“目前看来还是不错,以后就不晓得了。”
“你娘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蒋四娘点点头,“我以前也很不高兴。他一边在跟我们家议亲,一边我又听人说他要亲上加亲,娶他表妹,我那时候已经是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了。”
“亲上加亲好啊。”蒋家老祖宗悠悠地打趣蒋四娘,“还能让你吃干醋……”
“老祖宗!”蒋四娘不依地娇嗔,“人家说正经的!”
“好了好了,老祖宗明白,老祖宗活到现在八十多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蒋家老祖宗端详着自家孙女白里透红的脸蛋,还有水汪汪的凤眸,“记住了,好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蒋四娘怔怔地点头,犹豫着道:“其实,娘不想我嫁给周四公子,不是想找更好的,而是担心神将府门槛太高……”
他们蒋家虽然也是江南的世家大族,但还是不能跟神将府这样传承千年的“半君”之府相提并论。
“我知道。”蒋家老祖宗笑着安抚她,“不过周怀礼不是世子,你虽说是嫁到神将府,但是也许过不了几年,就要分家出来了。你告诉老祖宗,若周怀礼不是神将府出身,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当然愿意。”蒋四娘不假思索地道,“那我就不会纠结这么久了。”
“那不就得了。以后你们纵然分了出去,你也不会觉得失落,不高兴,也不会影响你们夫妻关系。”蒋家老祖宗很是睿智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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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