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诱|惑 (第三更,粉红640+)
盛思颜从漏窗里看着盛宁芳三姐弟走出燕誉堂的大门,摇摇头,道:“辛苦娘了。若是他们能消停一些,我们也不至于把他们赶出去。”
王氏笑着抚了抚她的面颊,道:“我知道。你如今家里外头一把抓,娘是不会把这两人留在家里给你添乱的。再说,你没看见涂大郎的面相吗?眉尖眼竖,赤目方腮,气横人急,乃是豺獐之相。咱们家现在运势正是低谷,不能容这种人在家里生事。”
盛思颜忙点头,笑道:“想不到娘还会相面。”
王氏避而不谈,指着小枸杞道:“今儿你带小枸杞吧。他有些咳嗽。”
盛思颜应了,拉着小枸杞的手,回自己的卧梅轩,给小枸杞诊脉煎药去了。
小枸杞十分喜爱盛思颜,在她这里很是听话。哪怕喝苦药,他也皱着眉头乖乖喝下。
盛国公府的外院里,盛宁柏给两位兄姐践行,命外院的小厨房准备了酒菜,招待他们一起吃喝。
盛宁松闷头喝酒,不知所措。
这件事实在太过突然。
转眼之间,盛宁松不再是盛国公府的庶长子,就连侯府嫡女这样的婚事都泡汤了,他实在是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盛宁松喝完酒,就回去睡了。
而盛国公府里这件事,因王氏并没有瞒着人,连下人都在旁边听着,因此很快传到了外院,又从外院传到了昌远侯府的守将耳朵里。
盛国公府的下人本是为了恶心恶心昌远侯府的守军。才故意让他们知晓。
跟他们昌远侯府嫡女定亲的。并不是盛国公府的庶长子。而是涂氏这个妾室生的野种!
昌远侯府的守将立刻把这件事报回了昌远侯府。
昌远侯听见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连声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将那回报消息的守将吓了一跳。
一般人听见这种形同“骗婚”的消息,肯定要气得七窍生烟,可是侯爷却哈哈大笑,那高兴的神情一点都不像做假。
守将摇了摇头,暗道侯爷的心思他不懂。他这辈子大概都只是做门将的命,他还是乖乖回盛国公府门前守门吧……
结果昌远侯却叫住他,道:“我派人跟你一起去盛国公府。”
守将精神一振,“侯爷是要找他们算账?”
昌远侯笑而不语,派了自己的心腹管事跟他一起来到盛国公府门前。
那管事坐在车里并没有下来,只是道:“劳烦将军进去把盛宁松叫出来。”
那守将便去传话。
盛国公府的门子以为昌远侯府是来兴师问罪的,便赶忙去把在外院盛宁柏那里歇息的盛宁松叫了出来,笑嘻嘻地道:“涂大爷,你的亲家来寻你了。”
听了这话,盛宁松的酒醒了一大半。他惴惴不安地穿好衣裳,从盛国公府的角门出来。看见昌远侯府的马车,还踌躇了一番。
昌远侯的心腹管事见他出来了,忙对他招手,让他过来。
盛宁松一步三挪地走过来,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声,“侯爷呢?”正眼都不敢看那管事一眼。
那管事笑着让他上车,温和地道:“盛大公子,你别多心。我家既然跟你定了亲,就不在乎你的身世。”
盛宁松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管事,连嘴都张成一个圆形,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您……您都知道了?”盛宁松结结巴巴地问道。
“当然知道了。”那管事点点头,“我是奉了侯爷的命来的。你上车,咱们说说话。”
盛宁松咬咬牙,上了昌远侯府的车。
那管事命车夫将车赶出去,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逛了一圈,他在车里跟盛宁松说话。
这一去,就到了天黑宵禁的时候,他们才从外面逛回来。
盛宁松有些恍惚地从昌远侯府的车上下来,耳边满是那管事对他循循善诱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是盛七的儿子。你这样的身份,跟我们昌远侯府的嫡孙女成亲,确实配不上她。不过,我们侯爷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你反正不是盛家的种,盛家人对你和你姐姐也没什么好的。你若是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侯爷不但依然把嫡孙女嫁给你,还给你姐姐寻一门好亲事。就连你同母异父的弟弟,我们侯府都一并照应,如何?”
“事情很简单,三天之后,你只要悄悄做内应,打开角门,别的事你通不用管……以后这盛国公府,保证是你亲弟弟的,如何?”
……
这些声音,如同魔鬼的诱惑一般,在盛宁松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他记得他对那管事说:“……这盛国公府是我的,不是我弟弟的。——这样我就帮你。”
王氏那样对他和他姐姐,他早就对她恨之入骨。
再说这件事虽然凶险,但是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铤而走险一番,说不定还能绝处逢生。
富贵险中求。不冒险,怎能得到大富贵?!
两人达成交易之后,那管事马上就将盛国公府门前看守的昌远侯府的军士都撤走了。
盛宁柏见自己的大哥跟昌远侯府的人出去一趟,昌远侯府就撤走了守军,很是惊讶,悄悄问他大哥,“怎么啦?”
盛宁松看着盛宁柏,将他拉到内室,轻声道:“二弟,我们一母同胞,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兄姐被赶回乡下吧?你难道就能一个人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看着我们在乡间受苦?”
盛宁柏忙道:“哥,我一定跟你们多寄银子。我这里攒了二十多两银子,你都拿回去吧。”
“谁要你的银子!”盛宁松勃然变色。脸上的神情很是难看。
盛宁柏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哥……”
盛宁松自知失态,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我是吓住了。刚才昌远侯府的人倒是没有怪我,可是……他们如果知道我要回乡下,就不肯把孙女嫁给我了。”顿了顿,又百般哀求,“二弟,好二弟。我不会拖累你的。那人说了,只要我帮他做件事,就会依然把侯府的嫡孙女嫁给我。——那是昌远侯府的嫡女!太后的娘家姑娘啊!”声音里有几分狂热。
盛宁柏死活不肯,就是不松口。
盛宁松没辙了,最后折衷道:“那这样,我多留一天,只一天,怎样?”
他们约好的时间,是三天后的深夜。
盛宁松只要待到第四天早上,就万事大吉了……
盛宁柏很是心软。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再去求求母亲和大姊。”
“不要!”盛宁松立时反对,“这事不能跟她们说。母亲的手段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让母亲知道了,我们就没有活路了!刚才我还被打了五板子,到现在屁股都火辣辣地疼呢!”
盛宁柏见大哥可怜,低下头,背着手用脚在地上蹭了蹭,低声道:“那你不能再惹事了,也不要跟母亲和大姊做对。——只多留一天。我只能帮你留一天。”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盛宁松眉开眼笑,将盛宁柏安置住了。
盛宁松的年纪不大,才十二岁,昌远侯当然不会将这件事完全托付给他。
为了达成目的,昌远侯又派了几个心腹手下,装成货郎,偷偷跟盛宁松联络,为了三天后的事情做准备。
盛宁柏虽然仁善,但是并不蠢。
盛宁松这两天鬼鬼祟祟跟外面的人接触,终于让他发现不妥。
他多了个心眼,悄悄跟着盛宁松,不小心听见了他们的说话,顿时吓了一跳。
等那些人走了,盛宁松回到房里,看见盛宁柏脸色铁青地坐在他房里,一见他进来,就扑上来揍了他一拳,恼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样,她们还活不活了?!”
盛宁松见盛宁柏知道了,也不再瞒他了,大摇大摆地道:“是啊,我就是算计她们,怎样?哼,王氏那个贱人害了我们的娘亲,又生了个小兔崽子要抢我的位置,我岂能容她?!”
“大哥,你不能这么做!”盛宁柏对盛宁松深深地失望,他将盛宁松一推,气冲冲往外跑,“我不管了,我要去告诉娘亲……”
咣当!
一声巨响传来。
盛宁松手持沉重的砚台,往盛宁柏后脑勺砸去。
盛宁松砸得那样狠,盛宁柏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盛宁松扔了砚台,往地上啐了一口,还是将盛宁柏抱到床上,冷冷地道:“你给我好生待着,别坏我大事!”说着,便走出去到外间喝酒,只等明天晚上放那些人进来……
从主子到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盛宁松喝着酒,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主意大逆不道。
盛思颜这两天都没有看见盛宁柏,又想起来明日盛宁芳和盛宁松姐弟就要离开京城了,便将早早打点好的两百两银子,两个包袱都拿了出来,命人去外院吩咐外院管事,帮这两人准备一辆骡车。
盛国公府门口昌远侯府的军士两天前撤走了,盛思颜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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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第177章 脱壳 (6K,第一二更求粉红票)
盛思颜以为,是神将府终于插手了,昌远侯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还是退却了。
昌远侯府派人找盛宁松说话,盛思颜也听说了。
她觉得大概是昌远侯知道了盛宁松身份的真相,所以将他叫去骂一顿,然后要退婚了。
这也不关她的事。
不管怎样,这两个麻烦马上就要走了,盛思颜觉得轻松许多。
而盛宁柏,大概在跟两个兄姐惜别吧。
盛思颜将外院服侍盛宁松和盛宁柏的婆子叫来问了问,见没什么异常,就挥手让她们下去。
没料到两个婆子互相看了看,踌躇一番,上前低声道:“大姑娘,有件事,老奴想跟大姑娘说一声。”
盛思颜见她们神色奇特,想了想,便让屋里的丫鬟下去,然后问她们:“什么事?”
一个婆子就道:“大姑娘,那涂大郎这两天鬼鬼祟祟,跟不少外面的货郎勾勾搭搭,还在外院的几个门那边转来转去。”
另一个婆子道:“是啊,还做记号。奴婢花了好大功夫,才将外院一个角门的记号擦掉……”
盛思颜:“……”怎么听着怪怪的?
“宁柏呢?他知道吗?”盛思颜问道。
她想起来盛宁松回来了,还跟昌远侯府的人一再见面,而昌远侯府又突然将守门的军士撤走了,盛思颜渐渐觉得手心开始冒汗。
“大公子今天跟着涂大郎出去,回来后哥儿俩就关在屋里吵起来。奴婢也不敢进去。刚才只看见涂大郎在屋里喝酒,没有看见大公子。”一个婆子小声道。
如今大家都知道以前的大公子盛宁松不是盛家的种。所以以前的二公子盛宁柏就成了大公子。
她们现在说的“大公子”。就是盛宁柏。不是盛宁松。
“吵起来了?”盛思颜愕然,“那我要去看一看。”
她心里很是不安。
盛宁松和盛宁芳一天不送走,她的心里就一天安定不下来。
来到外院盛宁松和盛宁柏住的院子,盛宁松却不肯开门,说他们睡下了,让盛思颜有事明日再来。
盛思颜微觉奇怪,但是也不好冲进去,就命几个下人好好守着门。自己带着人又在外院巡查一番,才回内院去了。
那天半夜里,盛宁柏终于醒了过来。他头晕脑胀地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身边的大哥呼噜打得山响,恨不得踹他一脚!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偷偷从盛宁松脚边爬出去,跻了鞋,捂着后脑勺,从自己屋子里跑出去。
在门口看见值夜的婆子,对她们吩咐道:“小心看着门。我很快就回来。”说着,跌跌撞撞往内院跑出去。
他在二门上叫醒值夜的婆子。让她开了门,自己冲到卧梅轩。
盛思颜睡得正香,被木槿着急地推醒了,“大姑娘?大姑娘?快醒醒!快醒醒!大公子说有重要事情要跟大姑娘说!”
盛思颜打个激灵,被吓醒了,她翻身坐起来,“是宁柏?什么事?”忙披衣起身,来到外间。
昏暗的灯光下,盛思颜看见盛宁柏面如金纸,气虚声颤,明明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吓了一跳,问他,“你怎么啦?”
盛宁柏着急地将盛思颜拉到一旁,低声道:“大姊,我跟你说,昌远侯不怀好意……”
随着盛宁柏的叙述,盛思颜的脸色骤然变得雪白,然后又转为通红。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骇人,盛思颜不敢轻易相信,但是看看盛宁柏,她又想不出如果是捏造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盛宁松是他亲哥哥,虽然不同父,但是同母。
盛宁松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盛宁柏却主动来通知盛思颜,他以后注定两面都不能讨好。
盛思颜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在屋里走了两圈,又看了看盛宁柏脑袋后面的伤口,确实是被砚台所伤,血液已经凝固了,但是砸得破了一个小洞。
“你晕不晕?想不想呕吐?我这里有颗药丸,你先吃了吧。”盛思颜担心盛宁柏的伤势,先给他清理了伤口,又给他敷上药。
盛宁柏极是感激,眼圈都红了,“大姊,你打算怎么做?我大哥还在我房里睡呢,要不要把他抓起来?”
盛思颜咬了咬唇,摇头道:“不成的。如果把你大哥抓起来,让昌远侯知道他的计划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们该怎么办?”
“啊?”盛宁柏摸了摸头,“这我没想过。”
“看来,我们已经是被人盯上了。”盛思颜的目光渐渐凝重。
她算是看出来了,随着盛七爷的入狱,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那要不要去向神将府求救?”盛宁柏又道,“咱们告诉周老爷子……”
“不,不行。首先神将府未必愿意插手。”盛思颜想起自己那份石沉大海的拜帖,觉得神将府已经摆明了他们的态度……
“其次,就算神将府插手,昌远侯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你大哥捏造的谣言。”盛思颜苦笑,“你不是看见,那些跟你大哥接洽的人,都是货郎打扮吗?除了你大哥,谁能证明昌远侯府跟这件事有关的?而且你大哥……”
盛思颜心知肚明,昌远侯既然把这个计划跟盛宁松说了,不管成与不成,盛宁松肯定是活不下去了。——昌远侯绝对不会留下这个活口,而且也不愿意把孙女嫁给妾侍生的野种。
只有盛宁松这个傻子还真的认为昌远侯是为了他跟盛国公府过不去……
盛思颜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转了话题。对盛宁柏道:“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跟娘商议商议。”
盛宁柏点点头。跟盛思颜来到王氏的燕誉堂。
王氏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晚上睡得很沉。
她的大丫鬟甘草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她唤醒。
盛思颜走了进来,坐在王氏床边,将这件事说与王氏听。
王氏的脸色严峻起来,“把宁柏叫进来,我要仔细问他。”
盛思颜将盛宁柏叫了进来。
王氏将屋里的丫鬟遣了出去,仔细盘问盛宁柏。直到再也问不出别的消息,才让他出去候着。
盛思颜紧张地问:“娘,您打算怎样?”
王氏叹口气,“你上次说要去求神将府,怎样了?”王氏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向神将府求救。
盛思颜不敢大意,忙道:“送了拜帖有好几天了,杳无音信。我很害怕。他们的态度**不明,娘的身子又经不起半点损失,我不敢再去找他们。”
王氏听说神将府没有理会盛思颜的拜帖。也有些不安,她抚着肚子。皱眉道:“偷袭其实不怕,我怕的是……昌远侯府突然弄出正经的由头,将我们一家大小都抓到牢里。”
如果她被抓到牢里,多半就会一尸两命了。
小枸杞才两岁多,跟着关进牢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王氏确信,这一次,那些人会确保大理寺不能插手……
她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而且他们实在赌不起。
王氏能够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向他们张了过来。
先是盛七爷被诬“弑君”,被关到牢里。
然后有人勾结他们府里的盛宁松,打算对他们府里剩下的人下手。
这还是要让盛家“灭门”啊……
上次有漏网之鱼,这一次,其实是针对他们这些上一次的“漏网之鱼”来的吧!
再说盛家人一绝,这盛国公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难道昌远侯打的是这个主意?”王氏眯了眼,喃喃自语道。
“什么主意?”盛思颜诧异,“昌远侯不会那么好心,真的要为盛宁松谋爵位吧?”
“呵呵,当然没这么好心,但是应该是为了爵位。”王氏讥诮地笑了笑。
看来太后娘娘并没有跟昌远侯说起过,这四大国公府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想取而代之?
没那么容易。
“昌远侯想要这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盛思颜一下子明白了王氏的意思,“难怪他会投靠太子!太子一登基,我们就是他们砧板上的肉了!”
虽然太后还在宫里,但是太后现在明显被太子软禁了。
看出了昌远侯的野心,盛思颜和王氏都觉得很是棘手。
对于昌远侯来说,成则公侯万代,不成,他也能全身而退。
这样好的局面,他不动手才是傻子……
“娘,不如,我们偷偷离开京城吧。”盛思颜悄悄地道,“等娘生完孩子,或者等周小将军回来了,我们再回来,行吗?我们可以做两手准备。我明天一大早,先去神将府,求他们收留我们几个月。如果不成,咱们等城门一开,马上就出城避祸!”盛思颜看了看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很快宵禁就结束,她能上街行走了。
王氏点点头,“也只能这样。”想了想,又道:“只带小枸杞吧。”
盛思颜应了,马上出去对盛宁柏道:“你回去看着你哥,装没事人的样子,别让他发觉,我出去一趟。”
盛宁柏大急,道:“你们快走吧!我在这里稳住我哥,你们赶紧离开国公府,离开京城,逃得远远的!我看得出来,那昌远侯所图不小,一计不成,一定会再生一计!”
盛思颜意外地看了盛宁柏一眼,暗自沉吟。
“……大姊,我明白地,也不怪你们。况且,我大哥做得这事,也真不怪你们防着……”盛宁柏顿了顿,“你和母亲带着小枸杞,一大早就从后门走。昌远侯府的军士都撤走了,昨日本来有几个人在府周围监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反正你们赶紧出去得好。”
盛宁柏性子仁善。并不傻。他知道盛思颜和王氏一直防着他。从来不让他和小枸杞单独待在一起。
盛思颜感激地拍拍他的肩。“快回去吧。我先出去一趟。”
盛宁柏点点头,和盛思颜一起出了二门。
回到自己的院子,盛宁柏见盛宁松还在酣睡,便睡到他脚边,和衣而卧。
盛思颜好不容易等到宵禁结束,天还蒙蒙亮,就马上坐车往神将府行去。
但是和上次一样,她被拦在门外。任凭她拿出神将府的令牌,那门子都不放她进去。
她失望离去的时候,没有看到有一双苍老深邃的眼睛,在神将府临街的阁楼上默默地看着她,她一离开,那人便派了好几个人手暗中跟随保护。
盛思颜急匆匆离开神将府。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耽搁,先给大理寺丞王之全悄悄送了封信,然后马上赶回盛国公府,迅速嘱咐了王氏的大丫鬟和自己的大丫鬟,让她们去卧梅轩待着。自己将王氏乔装成一个胖婆子,抱着熟睡的小枸杞。还有小刺猬阿财,悄没生息地从后门离开盛国公府,往城门外行去。
从后门偷偷溜出来的盛思颜和王氏带着小枸杞,并没有坐盛国公府的大车,而是在街上雇了一辆车。
很快出了城门,背着挎着几个大大的包袱的盛思颜命赶车的人在离城门十里的地方停下来,扶着王氏下了车,一手牵着小枸杞,一起往前面走去。
小枸杞背后也背着一个小包袱,另一只手拉着阿财的绳子,领着小刺猬阿财一起跟姐姐和娘往前走。
他从来没有出过京城,对周围的景色十分好奇,东张西望看个不停。
那赶车的人问道:“你们不坐车了?”
盛思颜头也不回地道:“我们没银子了,前面地儿也不远,走走就到了。”
那赶车的知道前面有几个村子,也没在意,往自己的马上抽了一鞭,回城去了。
一路上,盛思颜问王氏,“娘,要不要回我们王家村的屋子?”
王氏摇摇头,“太后知道王家村。”
这个时候,京城里面跟昌远侯府和太子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能信。
盛思颜想了想,眯着眼睛看着前面巍峨的药山,悠悠地道:“娘……不如,我们住到山上去?”
药山多蛇,一般人不敢上去。
王家村的捕蛇人多,能上山。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厚道正直的村民,盛思颜和王氏对他们的信任,超过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
王氏微笑。当初她带着盛思颜在王家村隐居的时候,药山也是经常去采药的。
她曾经害怕被太后等人找到,在药山的某一处还准备了一个住处。
没想到那时候没有用上,过了七八年,倒又用上了。
“去药山吧。避蛇虫鼠蚁的药你带着了吗?”王氏忙问盛思颜。这些东西都是盛思颜抽空收拾的,为了保密,连她们的几个大丫鬟都蒙在鼓里。
这时候,盛国公府内院怕不是要人心惶惶了。
就看盛宁柏的了。
他如果在这段日子里能稳定好盛家人心,盛思颜知道,王氏必不会亏待他。
可是如果稍有差池……
盛思颜轻轻叹口气,将背上的大包袱托了一托,笑道:“当然带了。我们离开家,这些东西是必备的。”
王氏笑着拉拉她的手,“你真是长大了。”
以前软得跟朵云一样,最能耐是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凤眼看着你……
现在也能独挡一面,为父奔走了。
盛思颜笑道:“娘以前这么能干,哪里需要我呢?我当然是吃吃喝喝,跟着娘混了。现在娘的身子不适,就是要用得上我的时候了。我必不会让娘失望的。娘教我了这么多年,我虽然比不上娘三分能干,但是一分还是有的。”说着,还对王氏眨眨眼,还是那样水灵灵的凤眼,越发黑白分明,水润通透,如同一汪春水荡漾。
王氏却知道,盛思颜说得轻松,其实背地里受的苦一点都不少,却从不见她叫一声苦,喊一声累。
“你这孩子。”王氏笑着看了她一眼。“咱们快走。那边有条小路。我们从那边过去,就没有人能看见我们了。”
这里的路,王氏当年是极熟悉的,现在重回旧地,已经是驾轻就熟。
盛思颜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见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但是没有人注意他们,便扶着王氏的胳膊。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带着小枸杞,一步步挪向路边,然后在路边歇了一会,趁人不注意,便一头钻进了路边不为人知的小路。
他们的身影刚在路边消失不久,几个暗中跟着他们的人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看了看,然后头碰头在一起商议之后,决定只派一个人跟着前面三个人。其余的人回去神将府报信,顺便阻拦一下同样跟过来的昌远侯府的人。
盛思颜和王氏在小路上故意拐了几次弯。等他们终于爬上离王家村不远的药山的时候,那神将府的人也跟丢了他们。
不过总算是看见他们上了药山,也能回去复命了。
那人在药山脚下做了个记号,才转身回去。
盛思颜和王氏在药山爬了大半天的功夫,才来到王氏当年在药山给她和盛思颜准备的住所。
这是王氏那时候做的最坏的打算。
药山很大,高耸入云,山上毒蛇猛兽豺狼也很多。
一般犯人逃到药山,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只有不想活了的人才私自闯药山。
而山脚的王家村捕蛇人,也从来最多只到山腰的地方,再高就去不了了。
王氏收拾出来的小石屋,就是在半山腰云雾环绕的地方。
此时已经到了九月底,药山上苍松翠柏郁郁葱葱,还有大片大片笔直的枫树,掌型的枫叶血红似火。
小石屋周围,既有高大的苍松掩映,又有血红的枫叶环绕,屋顶却搭有很重的藤蔓植物和青苔,乍一看去,跟一块普通的大石头没有两样,隐蔽得非常好。
盛思颜感叹道:“娘,这是您一个人搭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王氏笑了笑,“这小石屋是本来就有的。你别忘了,这药山是我们盛家的产业。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盛家这一千多年慢慢累积起来的。”
所以有这些小石屋也不奇怪,而且极为隐蔽。本来应该是给采药人歇脚用的吧……
盛思颜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赞道:“这里真不错,风景美,气候好,小石屋冬暖夏凉,咱们还当是到庄子上休养了。娘,您先坐,我去给您铺床。”
她们走得匆忙,盛思颜只来得及给王氏和小枸杞带足御寒的衣物和鞋子,给自己只抓了一件大氅抱起来了。还有两条狼皮褥子,正好铺在两张床上。
小石屋里面并不宽敞,但是也不紧窄。
东西各有两张床,没有窗子,靠门的地方有一张方桌,两个树墩做的板凳,屋子正中间是一个地窠,上面架着锅和茶炉,底下架了木头就可以烧火。
地窠上有一个烟囱直通到山的另一边,极有欺骗性。
别人就算看见那缕缕炊烟,也找不到这些烟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半山腰云雾环绕,很多时候会被误认为是山里的云雾和瘴气。
盛思颜赞叹一番,麻利地放下包裹,从里面拿出东西铺床,又道:“这山上比我想的还要冷。现在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下山,我还是过两天就下山一趟,回国公府找宁柏再拿点东西过来。”
王氏点点头,“你要小心。他们知道我们走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盛思颜笑道:“这您放心。万一不成,我直接去集市上买些枕头被子褥子回来就行。”
京城里的店铺应有尽有,她身上带的碎银子不少。
那天吴老爷子在大理寺大堂悄悄提醒了她,她就上了心,真的换了好多碎银子放在她房里。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盛思颜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跟王氏说起吴老爷子的提醒。
王氏爬了半天的山,很有些累了,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淡淡地道:“姜是老的辣,老话没错的。”说着便睡了过去。
盛思颜走过去,扶着王氏睡下,给她盖上带来的一条薄薄的毯子。
那毯子虽然薄,但是是上好的貂皮芯子,外面还用薄薄的棉花絮了一层隔垫,然后再缝上细棉布的里子和软绸面子,既暖和,又轻巧,好随身携带。
小枸杞乖乖地在一旁跟小刺猬阿财玩耍,过了许久,见盛思颜收拾完屋子了,才小声道:“大姊,我渴……”
盛思颜忙将两个绿玉斗从包袱里翻出来,又拎了茶壶去小石屋不远处的山泉处接了一壶水,然后才回来挂到茶吊子上面,拣了以前堆在屋后的细柴禾过来点燃烧热水。
等热水烧开的时候,又累又饿的小枸杞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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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179章 归来 (6K,第三四更求粉红票)
以前在盛国公府的小枸杞,从生下来就过着锦衣玉食,一众丫鬟婆子捧着的金凤凰似的日子。
现在却沦落到小石屋里,想吃吃不到,想喝也喝不着。
盛思颜十分愧疚,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想了想,又烘热了两块糕点,再加上一杯热水,倒在一旁凉着。
王氏怀着身孕,吃的上面不能凑合。
盛思颜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个食盒,里面带的东西,大概可以供她和王氏两个大人加上小枸杞一个小孩吃两天。
两天之后,她一定要下山买吃的才行。
盛思颜抱膝坐在火堆前面,看着熊熊的火光出神。
小枸杞被饿醒了,刚张口嘴要哭,可是睁眼一看,是个陌生的地方,立刻闭了嘴,慢慢坐起来,四下一看,看见大姊坐在屋子中央的火堆前面,忙从床上溜下来,来到盛思颜身后,委屈地道:“大姊……”叫完就瘪了瘪嘴。
盛思颜回头,见是小枸杞一脸委屈的站在她身后,脸上一幅要哭不哭的样子,十分怜惜,忙起身道:“饿了吧?这里有吃的,还有水。——来。”
盛思颜索性抱起小枸杞,来到小桌子边上。
小枸杞一看见熟悉的糕点,立即欢呼一声,使劲儿要挣下来。
盛思颜抱着他坐下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吃喝。
小枸杞吃完糕点,盛思颜又给他用青盐擦了牙,再打热水给他洗了头脸和脚,身上随便擦了擦。换了身衣裳。才抱他去另一边的床上睡觉。
那里铺了狼皮褥子。盛思颜又用装了衣裳的包袱做枕头,给小枸杞枕上。还有一条薄毯,跟王氏的那一条差不多,就是颜色不同。
小枸杞吃饱喝足,睡意又上来了,抱着盛思颜的脖子亲了亲,便沉入梦乡。
盛思颜想叫醒王氏吃点东西,可是王氏睡得很沉。盛思颜轻轻推了两下,没有推醒,也就罢了,将一小碟巴掌大的葱油肉饼烘热了,放到王氏床边的小凳子上。
外面的天已经黑沉沉地。
虽然才九月底,可是山间的夜晚,特别寒冷。
盛思颜走出小石屋,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看周围黑黢黢的景色,被那凉风浸得凉飕飕的。
嗷呜!
一声声狼嚎接二连三传来。
山间的晚上并不宁静。
盛思颜叹口气,在屋前屋后洒了一遍避蛇虫鼠蚁的药。才转身关上门,将屋子中央的火堆弄熄了。余烬埋在灰里。
有了这火堆的余烬,山间的夜晚虽冷,但屋子里足够暖和了。
不过如果在这里一直要待到冬天,他们的被褥衣裳和吃的东西确实不太够。
盛思颜没有脱衣裳,趴在王氏床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身上盖着薄毯,王氏已经不见踪影。
她惊得跳了起来,却看见小枸杞还在对面床上熟睡,才稍稍放下心来。
小石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王氏推门进来,对盛思颜笑道:“醒了?我刚熬了点粥,在那边的锅了,你去盛来吃吧。”
盛思颜忙道:“娘,您有身孕呢。这些我来做吧。”
王氏笑着摇摇头,“没事的。多动动,反而好生。再说我只是做些能做的活儿,别的不能做的,我是不会做的。你放心。”
盛思颜点点头,又道:“娘,我想下山一趟,回城里打听打听。”
她知道,昌远侯府跟盛宁松约定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动手。
但是他们昨天一大早就跑了,也不知道京城里怎样了。
王氏叹口气,“你要小心。”看了看盛思颜,“来,我给你打扮打扮。”
盛思颜他们出来,药箱当然是必备的。
盛思颜坐了下来。
王氏先给她盘了个顶髻,然后将她的脸用药粉抹得黄黄的,再给她的手上也抹上黄色药粉,将她打扮成一个乡间常见的村姑的模样。
“去吧,路上小心。从那边的路下去就是王家村,你现在这个样子,纵然从王家村里走过他们也不认得你。”
盛思颜笑着点点头,拿了几两碎银子就下山了。
她没有从王家村走,而是绕了一圈,从隔壁村子过,往京城里去了。
她一到京城门口,就觉得气氛不妙。
以前京城门口的守军只是摆设,除了每天开城门、关城门,并不怎么查探来往行人的身份。
这一次,城门口挂着三张画像,正是她自己、王氏和小枸杞!
盛思颜大怒。
他们又不是通缉犯?!做什么要画影图形!
看起来,王氏的担忧,是对的。
昌远侯的最终目的,不是悄没生息地做掉他们,而是将他们一家子都抓到牢里!
盛思颜深吸一口气,跟在几个担着扁担的村民身后进城。
她现在满脸粗黄的皮肤,再加上乡土打扮,跟这些村民实在太像了,而且她个子娇小,一点都不引人注目,就这样轻轻松松过了关,进到城里。
见昌远侯府已经在城门口画影图形要抓他们一家三口,盛思颜不打算再去盛国公府自投罗网。
她径直去了南城普通人的集市,拿碎银子买了好几件大棉袄、两条棉被,还有四个枕头,包了鼓鼓的两个大包,前面一个,后面一个,都要把她整个人淹没了。
这个样子,当然是引人瞩目的。
盛思颜一脸木木呆呆的样子,当没看见众人惊讶的目光,跟着人群往城门口走。
这一次,城门口有一个守军不知怎地,还是仔细看了她一会儿。
盛思颜半垂着头。一脸的惶恐。唯唯诺诺。连话都说不清楚,很有村姑进城受惊吓的模样儿。
那人又看了看,正要说话,另一边突然传来喧哗。
“……抓小偷!那边有人抢了银子!”
人群顿时喧哗起来。
那守军忙走过去,“叫什么叫!”
盛思颜趁机跟着人群出去了。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男人互相看了看,在人群中分散了,护送着盛思颜一路回到药山脚下。
她这一趟还算顺利。
回到山上,她把东西放下。又给王氏说了京城里的事情,说自己和王氏、小枸杞都成了通缉犯。
王氏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们是打着这个主意。”
小枸杞乖乖地在一旁跟小刺猬阿财玩,看见盛思颜回来,扑上来道:“大姊,我饿了!”
王氏有好气,又好笑,嗔了小枸杞一眼,“你啊,就知道吃。这才刚吃了早饭。你就又饿了?”
小枸杞拉着盛思颜的衣襟,扭股糖似地扭。
盛思颜好不容易进一趟城。当然不会忘了给小枸杞带点好吃的糖果糕点。
她从袖带里拿出来,虽然已经有些碎了,但是放在碟子里,还是新鲜的美味。
小枸杞高高兴兴地吃着,还要分给盛思颜和王氏吃。
盛思颜和王氏都很心酸,异口同声地道:“小枸杞吃,我们不吃。”
小枸杞点点头,“那我都吃了。”说着,放到嘴里小口细抿,吃得大眼睛眯缝起来,十分开心满足。
盛思颜就跟王氏商量如何在山上过下去。
王氏道:“你从山下再背一袋米上来就行了。别的吃食,咱们都可以在山上寻的。”
盛思颜听了王氏的话,第二天又下山,这一次,她没有进城,而是去了这附近乡村的集市,买了一袋米,用背篓背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背上山。
晚上等小枸杞睡了,盛思颜脱下衣裳洗澡。
王氏看见她细润莹白的肩上被勒出两条青紫的痕迹,正是白天背米上山勒出来的,十分心疼,轻声道:“辛苦了,思颜。”
盛思颜忙擦干身上的水痕,穿上干净的衣裳,回头嫣然一笑,“娘可太外道了,再这么说我要生气了。”
那一笑,竟笑得这小小的石屋陋室流光溢彩,如同人间仙境一样美不胜收。
王氏轻轻叹息一声,慢慢躺下,闭着眼道:“早些睡吧。明日早上我教你去布捕兽夹,还有辨识一些能吃的东西。”
盛思颜笑道:“娘不用教我,这些事情,王二哥早教过我呢!”
说起王毅兴,王氏睁开眼,道:“如果他还愿意娶你,我就把你嫁给他。”
这样如果盛家真的不行了,盛思颜还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盛思颜窒了窒,低头道:“娘,您不信我?不信我能帮爹脱困?”
“不是不信你。娘只是习惯凡事先做最坏的打算。”王氏忙安慰盛思颜,“睡吧。”
盛思颜应了,吹熄了灯火,钻到小枸杞的被子里。
两岁的小枸杞又暖和又软乎,盛思颜特别喜欢抱着他睡。
……
他们一家三口就在这药山上住了下来。
盛思颜白日去捕兽夹查看她抓到的野兽。她的运气特别好,每天都有好几只灰色的野兔和五彩的山鸡被她逮到,拎到溪边宰干洗净,剥了皮拿回去烤了吃。
然后带着小枸杞满山乱跑,采来各种美味的蘑菇松菌,有时候还能采到猴头菇,拿回来和山鸡肉一起炖了,只加一点小小的盐巴,就能鲜得恨不得让人连舌头都吞下去。
王氏最爱喝猴头菇炖山鸡汤。
盛思颜就着意到处爬树找猴头菇。
她在王家村长到十岁,才跟着王氏和盛七爷进京复爵,这些山里人过得日子,她一点都不陌生,很快就过得如鱼得水。
连带着小枸杞一直跟她们一起吃着山珍野味,又成天跟着大姊在山间乱跑,长得比在城里要高大结实很多。
有时候盛思颜也下山,去买点盐巴和糕点回来,也趁机打探消息。
她知道了很多消息。
比如在这一个月内。大夏皇室给夏明帝举行了隆重的国葬。各地四品以上的大官都回来了。二皇子也携家带口地回来了,给他父皇送葬。
太子登基,年号启,称为夏启帝。
以前的皇后娘娘,现在是太后了。
以前的太后娘娘,现在是太皇太后,好像和夏启帝和解了,据说也参加了夏启帝的登基大典。
以前的太孙。现在已经封为太子。昌远侯府家的二姑娘文宜家,现在是太子妃。
而以前的二皇子,已经被新帝夏启帝封为昭王,他的王妃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还没有请封世子。
夏启帝命昭王住在京城,不用再避居江南。
还有昌远侯府,似乎还没有放弃继续寻找他们一家三口。
盛国公府的消息更多,听说盛国公夫人带着嫡子和收养的义女逃出京城,亡命天涯。
而盛国公府的庶长子盛宁松因为“大义灭亲”,向官府举报了嫡母和长姊、幼弟潜逃的消息。得到了一大笔赏钱。如今的盛国公府,已经是他的天下。
盛思颜听到这些消息。回去都当笑话一样说给王氏听。
王氏也当笑话听,只是她们两人都为盛宁柏担心。
因为这些有关盛国公府的传言里,都没有这个庶次子盛宁柏的身影……
过了一个月,盛思颜偶尔下山,发现王家村的村民开始被人督促往药山上寻人。
她不知道昌远侯府是如何想到药山的,只连忙跑回去跟王氏商议。
“娘,下面有人要上山寻我们了。我们怎么办?”
王氏想了想,“这地方极为偏僻,能够找到的人不多。我们这几天小心一些,白天就不出来了,在小石屋里关上门,然后将那些藤蔓放下来,挡住门口就可以了。”
那是极好的伪装。
除非是最厉害的猎人,才能看出这里有一个石屋。
盛思颜有些忐忑不安,但还是听了王氏的话。
果然王家村比较能干的猎人和捕蛇人有好几次都来到她们家附近张望,发现了这个小石屋,但是他们并没有出卖盛家人。
王家村的人现下也知道了,当初盛国公的家眷在王家村住过,就是王大娘和盛小姑娘。
王家村的人对王氏的印象十分好,记得她在王家村治好过很多人的病。
乡民虽然行为彪悍,但是是非观也简单。就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昌远侯府虽然挂出了高额的赏金,但是王家村那些厉害的能搜到小石屋的能人,没有一个贪图那些需要用人命来换的银子。
他们往往在盛思颜她们躲藏的小石屋门口张望一番,喃喃地说一句,“还有几拨人,这些天不要出来……”之类的话。
然后悄悄在附近放下一些刚打的野味,砍下的柴禾,还有装在袋子里的黍米苞谷,接济王氏、盛思颜和小枸杞她们母子三人。
但是那些昌远侯府专门请来搜山的能人,却总是无缘无故被“猛兽”咬死,丧身在山间。
过了一阵子,昌远侯府也觉得盛家三人不会在这山里。
因为她们一个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一个是身怀六甲的孕妇,还有一个是两岁的幼儿。
在这个连巡山的老手都不可能活下去的地方,这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肯定更活不下去。
所以她们一定不会躲在这里。
大隐隐于市,也许还是藏在京城里。
搜了半个月,昌远侯府便将人手撤走了,去别处搜寻。
盛思颜和王氏就在这山间住了下来,等着周小将军归来的那一天。
她们一等,就等了两个多月。
十一月初的一天,山上突然下起大雪。
鹅毛般的大雪将药山盖得严严实实,就连王家村最厉害的猎人都不敢再上山了。
盛思颜她们准备不足,一下子断了炊,没有吃的了。
饿了两天,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三个人围着火堆坐着,只能烧点水喝。
盛思颜见小枸杞饿得想哭又不敢哭,一咬牙。把所有的冬衣都穿上了。对王氏道:“娘。您陪小枸杞睡一会儿吧。我去去就来。”
王氏忙道:“你不用出去了,再忍一天吧,外面还下着大雪呢。”
盛思颜笑道:“没事的。我前几天安的捕兽夹,一直惦记着呢。也不远,就在附近,我去抓了回来,还能再过上一阵子。”
王氏还要再劝,盛思颜却已经推开门。一头扎进大雪当中。
王氏追到门口,看见外面的大雪铺天盖地,门口已经堆起来快一尺深的积雪。
而盛思颜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雪中前行。
她的背影娇小柔弱,在呼啸的寒风和大片大片的雪花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王氏的眼角湿润了,她擦了擦眼,轻轻将大门关上,挡住了门外的寒风。
小枸杞轻声问道:“娘,大姊是去找吃的吗?”
王氏点点头,“是。”走过去坐在小枸杞身边,将他揽在怀里。低声道:“来,跟娘睡一会儿。睡着就不饿了。”
小枸杞懂事地应了一声,靠在王氏腿上睡着了。
盛思颜记着自己以前埋下捕兽夹的方向,从小石屋出来,便向右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
等她走到那埋捕兽夹的地方,她发现那里的雪比小石屋门口还深,想要知道雪里面有没有被捕兽夹抓住的野兽,她只有把这里的雪撬开。
盛思颜四下看了看,看见有被大雪压得弯下来的松枝,便走过去,攀起一根松枝,使劲儿拽了下来,然后用松枝去那边挖雪堆。
她挖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看到点希望。
那雪堆底下,果然有三只被她的捕兽夹逮住的肥肥的灰色野兔,还有两只大山鸡,也倒在捕兽夹不远的地方。
盛思颜突然有些怔忡。
她想起来,她每次只用一个捕兽夹而已,可是每次捕到的野兔和山鸡,真是不少呢……
她直起腰,往四下看了看,突然发现坏了!
那依然在簌簌而下的大雪将她过来的脚印全部掩盖了!
触目看去,到处是白雪皑皑,看上去一模一样。
哪一边是她回去的方向呢?
盛思颜全身禁不住抖了抖。
在大雪封山的夜晚迷了路。——她的运气还能再坏一些吗?!
想了一会儿,盛思颜耸了耸肩。天无绝人之路。等天再黑一些,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出来之后,她就能辨认方向了。
盛思颜弯腰下去,将那三只肥肥的野兔和两只大山鸡提起来,用带来的粗麻绳捆好了,围了一圈挂在腰间,然后寻了个避风的地方,蹲下来抱着膝盖等天黑。
她不知道,正在这天色渐渐变黑的当口,一个玄衣男子骑着马,从刚被扫了雪的官道上奔跃而来,在京城的城门口猛地停住。
那男子锦衣貂裘,头上戴着一顶深棕色貂毛帽,帽檐压得极低,正好露出一双如刀凿斧劈般整齐的剑眉,剑眉下一双细长的眸子怒气勃发,眼底不时有氤氲血色飘过。
他一眼就看到门口贴着的那三张通缉盛家人的告示。——正是去帮盛七爷取药材的周怀轩回来了。
啪!
周怀轩手里的马鞭挥起,往城门口狠狠抽了过去!
一鞭就将那三张告示卷了下来,撕成碎片,如蝴蝶般和纷飞的大雪卷在一起,飘飘荡荡不见了踪影。
那守门的军士已经到了要关城门的时候了,见有人突然过来一鞭子抽掉了城门口贴的告示,十分恼怒,过来叉腰骂道:“喂!小兔崽子做什么的?!是不是有线索了?你把告示撕了,我告诉你,昌远侯……”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周怀轩又一鞭子抽过来,将那守军抽得捂脸在地上翻滚嚎哭,地上的白雪很快就染上了红色的血。
“大公子!大公子!”几个灰衣男子从他身后追过来,拉住他的马,着急地阻止他。
周怀轩从马上回头,冷冷地看着这几个人,又用马鞭指了指城门口的守军,“谁干的?”他问的是谁贴了这三张通缉盛家人的告示。
那几个人明白周怀轩的意思,忙道:“大公子,您别急,是这样的……”说着,就把盛家最近两个月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这些人的话,周怀轩的神情越来越冷,一股寒气铺天盖地般袭来,甚至比这天寒地冻的下雪天还要冷上百倍。
大雪之中,他的身周甚至出现了冰封之态。
那几个灰衣人发现自己的眼睫毛都快结冰了,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离周怀轩远些……
周怀轩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的守军。
盛七爷弑君?!
盛家人畏罪潜逃?!
真是笑话!
周怀轩勒住马,对着另一个从城门口探头探脑地守军拿马鞭指了指,“重新贴一张告示:谁杀盛家一人,我灭他满门。”语气非常平淡,并不像是威胁,而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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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181章 决定 (6K,第一二更求粉)
周怀轩的语气平平,但是这种话,说得越是平淡,听起来就越吓人。
那守军吓得一哆嗦,直挺挺地在城门口就给周怀轩跪下了。
“快去写!我们大公子从不说笑!”周怀轩身边的小厮跟着他走南闯北,深谙他的心思,马上跳出来警告那看城门的守军。
那守军磕头不止,“马上写!马上写!”说着,起身奔回守门人的小屋,飞快地让那里会写字的人写了一张告示,贴到城门口。
“再贴一张告示去昌远侯府大门上。——谁敢撕下来,剁谁的手。”周怀轩又淡淡吩咐一声,往空中抽了一下鞭子,转身策马,对那几个灰衣人道:“带路!”
从这些人刚才的陈述中,他知道王氏、盛思颜和小枸杞三个人躲到药山之上。
这几个灰衣人,便是周老爷子暗中派出来,保护盛家三个妇孺的人手。
那几个灰衣人忙道:“大公子,今日大雪封山,没人上得去,咱们还是过几天再去吧。”
“带路!”周怀轩怒道,眼里的氤氲血气越来越浓。
他心急如焚,大雪封山,山上的人如果没有准备吃得怎么办……
他顾不得再跟这些人聒噪,从马上跳下来,往前方纵跃而去。
玄色大氅在刚又被白雪覆盖的官道上翻飞,周怀轩脚步轻快,如同在雪上飘浮,一眨眼就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大公子上山了!”这几个灰衣人没法子,还是转头跟了上去。
周怀轩的小厮想了想。策马入城。回神将府报信去了。
剩下那几匹马散放在城门口。并没有人敢去打它们的主意。
因为这是神将府的军马。
……
一行人来到药山山脚,天已经渐渐黑了。
周怀轩背着手站在山脚的一块大石头上,眯着眼寻找上山的路。
鹅毛大雪落在他翻飞的玄色貂皮大氅和貂皮暖帽上,并不融化,渐渐地盖了薄薄地一层。
几个灰衣人好不容易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对周怀轩道:“大公子,这边。我们经常是从这边上去的。”
周怀轩斜睨他们一眼,“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这些人被周怀轩的眼看得心里发颤。低头不敢跟他对视,“是……是老爷子吩咐我们在后面偷偷照应的……”
周怀轩深吸一口气,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印堂,淡淡地道:“爹糊涂,没想到老爷子也糊涂了。”说完便腾身而起,往山上纵跃而去。
那几个灰衣人硬着头皮跟上,却看见周怀轩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往另一个方向纵跃去了。
“大公子!错了错了!这边!这边!是这边啊!”这些人急了,眼睁睁看着周怀轩走错了方向。
他们急忙跟了上去,但是哪里有周怀轩的速度?转瞬就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周怀轩一上山。灵敏无比的鼻子就闻到那股让他熏然欲醉的甜香,如同极大的磁石一样。吸引着他的方向。
他不假思索地转了个弯,循着那股芳香的味道追踪而去。
他听见下面的人着急地叫他,说他弄错了方向,但是他没有改变路线,因为他相信自己,远远多过这些不相干的旁人……
……
盛思颜躲在一丛灌木背后,紧紧地将自己蜷成一个球,将冻僵了的双手放入腰上挂的野兔背上取暖。
面前有一块小小的空地,是她刚刚清理出来的。
空地上摆着小小的松枝和树干,被她用打火石点燃了,拢成一个小小的火堆。
她身上没有穿皮裘,只是穿着她从山下买来的大棉袄。
她从盛国公府带出来的一件皮裘和大氅,都给王氏穿了,还有一件给小枸杞晚上盖在身上。
在小石屋的时候,一直有火,她还不冷。
但是从小石屋出来,来到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待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大意了,所以她收拾出这块地方,给自己燃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大雪纷飞的时候,她能找到的能点燃的东西不多。
在这背风的小山坡下,她用几根大枯枝在头上搭了个架子,挡住了天上源源不断的雪花,给自己盖了一个小小的雪房子。
面前的火堆能够让她胸前保持暖意。
但是刺骨的寒冷依然穿透那臃肿的棉袄,沁入她背后的肌肤。
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了。
盛思颜咬牙将自己蜷得更紧,默默等着天上的北斗星出来的时候。
就在这时……
呼哧!呼哧!呼哧!
一股带着浓重腥味儿和恶臭的呼吸声突然出现在盛思颜对面。
盛思颜一怔,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慢慢抬头,往前看去。
只见一只狰狞的野狼从山路上走了过来,一双绿油油的狼眼贪婪地盯着她,似乎看见无上的美食,硕大的狼嘴微张,流下一滴口水。
居然是药山上的狼!
盛思颜在山上久了,并没有多害怕,她右手紧紧扣着一柄匕首,瞪着一双圆亮的凤眼看着那只野狼。
她知道自己面前有火,那野狼怕火,不敢冲过来。
她的手因为紧张,瑟瑟发抖,抓着匕首的五指几乎僵硬。
手背上的冻疮因了这番大力,竟然破了,冒出了几粒血珠。
那血气的味道让对面的野狼更加骚动不安。
它的一只前爪在雪地上猛刨,溅起片片雪雾,往盛思颜那边的火堆溅过去。
盛思颜猛然发现,这野狼企图用地上的雪灭她面前的小火堆!
真是太无耻了!
盛思颜在心里咒骂着,一边极力用身体护住那一小堆火。不让那野狼的卑鄙得逞。
可是那野狼一边刨着雪。一边低低地嘶叫。从喉咙里发出阵阵狼啸,像在呼朋唤友一般,很快召集了更多的野狼过来,呈半圆形包围着盛思颜所在地方。
它们冷冷地看着她,绿油油的狼眼在夜色里如同一簇簇鬼火,贪婪地看着她,只等那火堆熄灭,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她啃得渣都不剩!
盛思颜不怕自己被杀,可是也知道,如果自己死在这里,小石屋里的王氏和小枸杞,肯定也活不下去了。
而且王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差一个月就足月的孩子!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
盛思颜抬头,看见北斗星终于出现了,她默默算了一下方位,便找到了回去的方向。
她从火堆里拣起两根正在燃烧的松枝,站起来。往前走去。
群狼看见火光,嗷嗷低叫着。忙往后退却。
盛思颜挥舞着燃烧的火把,跌跌撞撞在齐膝深的雪地艰难地行走,往小石屋那边挣扎过去。
群狼在她身后紧紧跟随,想扑上去,却又忌惮她手里的火把,只得低低咆哮,不紧不慢地散开包围圈,渐渐将盛思颜围了起来。
盛思颜在这危难之中,内心深处居然迸发出一股悍勇之气。
她一手举着燃烧的松枝,一手挥舞着匕首,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地往前行走。
转过一个弯,她已经看见了熟悉的景象。
小石屋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盛思颜大喜,正要加快脚步,可是她身后的狼群却等不及了。
再加上一路行来,天上纷飞的雪花渐渐打湿了盛思颜手里燃烧的松枝,那火焰越来越小,黑烟越来越浓,很快就要熄灭了。
盛思颜转身,看见自己已经陷入了狼群的包围之中。
它们正逐步缩小包围圈,一步步地向在中心的她逼紧了。
盛思颜看了看不远处的小石屋,一只手将匕首别入腰间,然后解下腰间挂着的一只野兔,用尽全身力气,往远处扔去。
啪!
那野兔就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掉了下来。——不过扔了两尺的距离……
盛思颜真是欲哭无泪。
她恨死自己没有力气了!
这个时候,她想把腰间的那两只野兔和山鸡扔到小石屋门前,这样就算自己死了,王氏他们以后开门,也能看到吃的……
但是又担心这样做,会将狼群吸引过去,反而给开门的王氏和小枸杞带来杀身之祸!
到底要怎么办呢?
一瞬间,盛思颜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没有一个念头能让她解困!
她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还有从夜空上依然飘飘洒洒的大片雪花,显得那样静美恢弘。
可是这样的美景,她也许再也看不到了。
盛思颜想,这一次,她大概要毙命于此了吧?
两世为人,无论如何,她这一世还是比上一世收获要多。
……
周怀轩飞速地在药山上穿行,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向着那股芳香滑翔而去。
那股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周怀轩眼底的氤氲血色也越来越厚重。
因为他闻出来,伴随着那股甜香,还有一些令人人闻之欲呕的腥臭,从同一个方向飘过来!
他的身形更快,在黑暗的山间形同鬼魅般几次纵跃闪落。
不远的前方,他看见了一簇火星,正在慢慢地前移。
……
嗤!
盛思颜手中的火把终于熄灭了,燃起一股青烟,还有一股浓厚的松香味道,呛得盛思颜咳嗽起来。
嗷呜!
兴奋的狼群狂叫一声,终于发起了攻击!
盛思颜瞪着那些野狼,小脸恼得红彤彤的,一只手上重新抓起匕首,另一只手挥舞着已经熄灭了的松枝,要跟这些野狼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盛思颜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些朝她扑过来的野狼突然噌噌蹭蹭如同被人踹了一脚一样,几乎是一齐往后跌落。
盛思颜愕然着僵在那里,突然发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一手紧紧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长鞭尽出。如同妖娆的金蛇。又如同夜空中的闪电,往那些野狼身上狠狠抽去。
虽然只是鞭子,但是抽在那些野狼身上,却一鞭子将它们的脑袋都抽碎了……
脑浆迸裂,鲜血横流。
转眼间十来只野狼便伏尸在他们面前。
一阵劲风划过,刮起一阵雪雾,树上的积雪也簌簌往下落,很快掩埋了一部分狼尸。
后面的狼群见到这样的狠角色。唔唔地叫了两声,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
这时候,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下万千月辉,从树梢透过,在雪地的映照下,将这一片山间林地照得银辉一片。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襟领口处,很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抬眼看着那人。
玄色貂裘。深棕色貂皮暖帽,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并没有融化。
那人精致的下颌紧绷,使得下颌处隐隐浮现一个小小的圆涡。薄唇轻抿,淡淡的血色。高挺的鼻梁上方,是一双如鹰隼般凌厉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前方的狼群。——居然是周怀轩!
盛思颜一下子觉得喉头哽咽起来。
她们一家人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周怀轩察觉到怀里人儿的异样,斜睨了她一眼,正好看见她眸中的盈盈泪光,不由一怔,将她放开,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
一根长长的大辫子从脑后绕过来,落在胸前。
灰色臃肿的大棉袄,腰间挂着几只野兔和大山鸡,冻得青紫的面容,嘴唇煞白,毫无血色,脸上的皮肤粗糙,耳朵和脸上都有冻伤。
再低头,看见她的一双手。
一只手拿着已经熄灭的松枝,另一只手还握着匕首。
可是那双他记忆里温软白嫩的小手上,已经满是红黑的伤痕,夹杂着裂开大口子的冻疮,特别是她的右手虎口处,还有血珠渗出来。
周怀轩眉间一紧,不假思索抓起盛思颜的右手,夺去她手中的匕首,然后俯首贴了上去。
薄唇在她手背上轻轻贴了贴,顺着手背的方向移到她出血的右手虎口处。
他的舌头伸出来,在她的伤口处轻轻舔舐,如同沙漠中饥渴的旅人遇到甘泉,又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的老饕遇到美食,完全不能抗拒,也像情人的吻,炙热中带着缠绵,一遍遍,舍不得放手,来不及言语,吮吸来去,眷恋不已。
盛思颜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现在被周怀轩的手一抓,更是动弹不得。
她的心里跳得特别厉害。
因为周怀轩吮吸她右手虎口处伤口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就像是那一次,她在皇宫里寒潭处被人吸出蛇毒的感觉……
虽然霸道,但是并不粗鲁,而且非常地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她,但是又舍不得放弃,总是进一步,然后退两步,再进一步,再退两步。
就是这种踟蹰彷徨,又不离不弃进退两难的感觉,让她觉得有种深深地,被眷宠的感觉。
这种感觉,同王氏和盛七爷给她的宠爱的感觉很不一样。
她说不清到底有什么不同,但是这种感觉让她头晕目眩,身子里的暖意渐渐聚集,从她胸口往四肢蔓延,热得双颊泛起红晕,手上不住颤抖。
盛思颜低低地叫了一声。
周怀轩的吮吸戛然而止。
他抬头,隔着近处看盛思颜以前圆鼓鼓苹果般细致滑腻的小脸已经彻底瘦了下去,可能是最近吃得不太好,面上很是憔悴,冻得青紫交加的脸上,只有一双圆亮的凤眸还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两人隔着这么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如同一把能扇出暖风的小扇子,在彼此的面上堆积暖意。
盛思颜瞪大眼睛,看着周怀轩眸子里怒气渐渐聚集,心头暗自镇定,轻轻叫了他一声,“周小将军,多谢你。”
盛思颜有一把极柔极嫩的好嗓子,特别是她放软声音说话的时候,更能痒到人心里去。
那声音如同一根极细的丝线。直直地从周怀轩耳里。一直穿到他心里。
周怀轩放开她的手。直起腰,将自己头上的貂裘暖帽摘下来,戴在盛思颜头上,正好盖住她生了冻疮的耳朵。然后解下自己的貂裘,披在盛思颜身上。
那貂裘太过长大,盛思颜太过娇小。
这样一披,整整有三分之一的貂裘是拖到了雪地上。
盛思颜腰间挂着的野兔和山鸡直愣愣地将长大的貂裘支起一个圆圈。
周怀轩抿着唇,一只手探入她腰间。将她挂在腰间的粗绳子只轻轻一拉,那绳子便落入他的手里,还有粗绳子上挂着的两只野兔和山鸡,都在他指间晃动。
盛思颜见周怀轩一脸嫌恶的表情,像是嫌这野兔和山鸡脏了他的手,忙抢上去道:“别扔!这是我们这些天的粮食!没有它们,我和娘、小枸杞都要饿死了!”说着舔了舔干渴起皮的下唇,“我们已经两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周怀轩手指一紧,眸光暗了暗。
“你们……住在哪里?”周怀轩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极为低沉。是很悦耳的男低音,如同秋日的大提琴。就这样一句短短的询问,便有如泣如诉回肠荡气的感觉。
盛思颜深深看了周怀轩一眼,回身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道:“就在那边?你看见没有?”
周怀轩眼力很好,很快就看见那边的一个雪堆里似乎有昏黄的灯火映出来。
可是虽然能看得见,但是从这里到那边的距离,还是不近。
特别是下着这样大的雪,地上的雪有一尺多深,几乎能将盛思颜的整条小腿都埋进去。
而盛思颜,周怀轩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的精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盛思颜这会子正把自己紧紧缩在貂裘里,让那股暖意温暖自己。她全身上下几乎冻得麻木了……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解下貂裘,对周怀轩道:“该你了,你穿上吧。不然会冻坏的。”
居然想跟他轮流穿这件貂裘……
周怀轩心里更加异样。
他看了盛思颜一眼,接过貂裘,默默地披上,然后将那貂裘展开一抖,却将盛思颜整个人裹了进去,再伸出一只手臂,横过盛思颜的腰间,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最后一颠,盛思颜发现她已经稳稳地坐在周怀轩的胳臂上。——就如同她以前单手托着抱小枸杞抱一样。
虽然周怀轩的身子确实特别高大,盛思颜也比较娇小,可是他们的距离,到底不像大人和小孩子那么大。
盛思颜被周怀轩这样抱着,不由大窘,忙推着他道:“放我下去,我能走。”
“别闹,咱们回家。”周怀轩淡淡地道。
他一只手抱稳了盛思颜,另一只手拎着那些野兔和山鸡。
虽然语气清淡,但是动作出奇的温和。
盛思颜心里一动。
她仰头看他,俊美如天神般的侧脸,难描难画的精致下颌,高大的身躯,无双的武力……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神将府!
盛思颜早就想明白了,要救盛家仅存的这些人,除了神将府,没有别人能够做到!
想到她先前在神将府受到的冷遇,在这一瞬间,盛思颜做了一个决定:她需要这个男人,来帮助他们盛家。
王氏、盛七爷、小枸杞,还有王氏肚子里的孩子,他们是她今生今世的家人,也是在她最弱小的时候,给了她庇护的人。
她也只有求面前这个男人,才能护卫她这一世最想守护的这些人。
盛思颜看得清清楚楚,盛家,作为四大国公府里最弱的一环,是如何首先遭受“灭门”的噩运……
大夏皇室的那些人敢这样对待周家吗?敢这样对待吴家吗?甚至敢这样对待郑家吗?!
都不敢。
但是他们就敢一夜之间将盛家杀得干干净净!
说什么彼此之间有“血誓”,还不是照杀不误!
也没见大夏皇室因此遭受什么噩运和反噬!
盛思颜默默地伸出胳膊,揽住周怀轩的脖子,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在大雪上走着,只留下浅浅的痕迹,似乎他不是在松软的雪堆上行走,而是在硬实的草地上行走。
只有脚底一直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才让她感觉到他们是走在雪地上。
她能拥有这个沉默寡言、阴晴不定的男人吗?
她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庇护盛家吗?
盛思颜茫然地往四周看去,到处是白茫茫的大雪。
让人油然而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慨。
下着大雪的山林里,一个高大的男子沉默地在雪地上穿行,臂弯里紧紧揽住一个更加沉默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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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相依 (4K,三更大章求粉)
呼啸的北风终于停了下来。
夜色更深,大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
月亮又钻到云层里,隔着盖了大雪的树枝,那些星星也看不见了。
盛思颜发现,山林里突然安静下来。
先前那些此起彼伏的狼嚎、虎啸,还有猿猴尖利的嘶鸣,夜枭凄厉地叫喊,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除了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和他们在雪地上行走的咯吱声,以及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她听不见别的声音。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往小石屋的方向行去。
似乎是撑不住了,盛思颜的身子在僵硬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轻轻将脑袋靠在周怀轩肩上。
让她歇一歇吧……她真的好累了……
盛思颜闭上眼,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在周怀轩颈窝处轻轻拂动。
周怀轩的唇抿得更紧。那股甜香近在咫尺,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他快按捺不住了……
深深的渴望折磨得他全身快要崩裂。
只要一低头,他就能吮吸那无上的甘甜。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他只有忍,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再吸一口。
周怀轩的胳膊轻轻往里拢了拢。
一路上,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却极有默契。
周怀轩抬一抬眸,盛思颜就从貂裘里探出手臂,往前面指一指路。
这路本来就没多远。虽然周怀轩刻意放慢了脚步。他们还是到了。
来到了小石屋前。周怀轩抱着盛思颜一直走到小石屋门口,用脚踹了踹门。
盛思颜忙叫了一声,“娘,是我!”顿了顿,又道:“还有周……小将军。”
“伯母,怀轩冒昧来访。”周怀轩沉声说道,破天荒说了一句很合礼仪的话。
盛思颜:“……”转头盯着他,心底愕然:这家伙居然有不毒舌的时候?!
周怀轩冲她挑了挑眉。唇角慢慢溢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虽然转瞬即逝,却清清楚楚看在盛思颜眼里。
狭长的眸子里有星光跳跃闪烁。
盛思颜看得目不转睛,连小嘴都微微张开,露出两小颗晶莹贝齿的前端。
周怀轩别过头,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盛思颜怔了一下,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王氏一晚上都惴惴不安。小石屋外的狼嚎声她隐约听见了,着急地不得了,无数次后悔让盛思颜在大雪的夜里冲出门去找东西吃。可是她又身怀六甲,身边还有个两岁的孩子。也不能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现在听见盛思颜的声音,王氏心里一喜。扶着腰快步走过去,哗地一下将小石屋的门拉开,脸上一片欣喜,“思颜,你终于回来了……”
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一只手抱着盛思颜,另一只手拎着两只野兔和山鸡,正是冰雕般俊美的周怀轩。
王氏看见周怀轩抱着盛思颜的样子,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周怀轩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不妥,只是道:“雪太深。”勉强算是解释。
王氏“哦”了一声,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往旁边让了让。
周怀轩臂弯里托着盛思颜,低头弯腰,迈进了小石屋里面。
王氏忙跟在他们后面吱呀一声关上门。
小枸杞饿了好几天肚子,到底睡得不实沉。
听见关门的声音,他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正好看见周怀轩弯腰将盛思颜放下来。
“大姊!大姊!”小枸杞忙忙跑过去,抱住盛思颜的腿,“我饿……”
小刺猬阿财也来到盛思颜脚边,冲着周怀轩呲了呲牙。
周怀轩像是没有看见,但是从盛思颜身边走过的时候,却一脚将阿财踹到床底下去了。
盛思颜弯腰对小枸杞道:“小枸杞乖,大姊这就给你炖野鸡崽子汤。”
小枸杞口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大眼圆睁:“要吃肉……”
周怀轩长臂一伸,将小枸杞拎了起来瞧了瞧。
看起来,小枸杞长高了不少,不算瘦,但是有些蔫蔫儿地,精神头不太好。
周怀轩想了想,将小枸杞放下,手掌一翻,一个裹着油纸的小包袱出现在他手上,递到小枸杞面前。
小枸杞虽然饿得很,但是还记得娘和大姊的教导: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他摇摇头,表示不要,然后将脑袋扎到盛思颜大棉裤的另一边。
周怀轩慢条斯理地解开外面包着的油纸。
一股奶香夹着肉香的好闻气味飘了出来。
就连盛思颜都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小枸杞唰地一下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周怀轩手里解开油纸的小包袱。
那里有两块蛋黄色松软油腻带着奶香的肉松小糕点!
就连两岁的小枸杞都看得出来,这糕点极为细致精细,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了。
口水滴答答地流出来,顺着下巴一直流到他银鼠皮的小袍子上。
周怀轩注意到小枸杞身上穿的衣裳,又看了看王氏身上的皮毛大氅,再看看盛思颜身上灰扑扑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大棉袄,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地光芒。
盛思颜没有看周怀轩,她笑着对小枸杞道:“吃吧,周大哥给你吃的,可以吃。”
一声“周大哥”,叫得周怀轩有些紧绷的姿势彻底轻松下来。
王氏轻轻叹口气,看着小枸杞飞快地从周怀轩手里抓过肉松小糕点,马上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差一点被噎着。
盛思颜忙给他拍着后背。让他把那口糕点吐出来。
小枸杞饿了两三天了。怎么可能吐出来?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死活不肯,最后还是周怀轩拿了桌上的一杯水过来,捏了小枸杞的鼻子,迫他张嘴,给他顺着喉咙灌下去,那口糕点才咽了下去。
这一口肉松小点吃下肚,小枸杞才长长地吁一口气。然后小口地小口地捧着肉松小蛋糕,细嚼慢咽起来。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一直起腰,顿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只手往自己额前探了探,才发现自己的额头热得烫手。
她发高烧了……
这是盛思颜晕过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思颜!”王氏看见盛思颜软软地往后倒,不由惊叫一声。
周怀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往前探出,已经将软倒的盛思颜抱在臂弯。
王氏扶着腰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地道:“……她病了,高热。”
周怀轩看了看这小石屋。除了他们刚带回来的野兔和山鸡,确实一粒粮食都没有。
几天没吃饭,刚才在外头又遇到狼群袭击,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她……
周怀轩突然一阵后怕。
他这辈子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今天,他却有种颤栗到灵魂深处的惶恐……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回来……
王氏看着周怀轩单手横抱着盛思颜在臂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尴尬地道:“周小将军,麻烦你帮我把思颜放到那边的床上。我身子不便……”
王氏的话,将周怀轩的思绪唤了回来。
周怀轩举步,抱着盛思颜走到王氏指着的那张床铺边上。
那是一张很简朴的木板床。
床上放着两个一看就是从集市里买来的荞麦枕头,灰色的铺盖。
一床华贵的薄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脚。这是唯一看上去跟这小石屋不和谐的东西,也是唯一能看出来她们三人出身的东西。
周怀轩将盛思颜放到床铺上,动作轻柔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王氏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周怀轩直起腰,回头看着王氏道:“伯母也病了?”
王氏愕然,摇头道:“没有啊。为何这么问?”
“伯母一直叹气。”周怀轩淡淡说道,让到一旁,让王氏来给盛思颜诊治。
王氏语塞,坐到盛思颜床边给她仔细诊脉,反复查验,最后道:“没有别的病,就是累到极点,又没有吃饱。”
周怀轩点点头,“高热呢?”
王氏知道他是在问高热如何退。
“先让她出身汗,等发过汗就好了。如果一直不发汗,就用湿手巾冰她的额头。”王氏说着,起身去取了自己的药箱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周怀轩手里,“这是柴胡,如果一直不退,给她吃一丸发汗。”
周怀轩接过来,放到盛思颜枕头边,又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手巾,“我去吧。”
王氏行动不便,而且她也是饿了两天的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现在也快撑不住了,也不跟周怀轩客气,说了声劳驾,就回到自己床上歪着歇息去了。
盛思颜回来了,王氏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而且周怀轩也回来了,更是意外之喜。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王氏倦极而眠,很快睡了过去。
周怀轩拿着手巾打开门,用手巾包了点积雪,放到屋里的桌上。
看了看屋外依然在纷纷扬扬搓棉扯絮般下着大雪的夜空,周怀轩拎着两只野兔出了门。
他来到离小石屋不远的地方,踹了两下脚,将那一处的积雪踹得横飞,露出底下的黄土地。
他的运气不错,随便踹开的雪堆里,居然有两只肥胖的松鸡正躲在雪堆里避寒。
看见有人来,这两只松鸡也不知道跑,将脑袋死死压在自己肥大的翅膀底下。
周怀轩面无表情,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土疙瘩弹了过去,嗖嗖将两只松鸡打死。
冬季的松鸡最好熬汤,加上黑松露和猴头菇,最是大补。
周怀轩拿刀将两只松鸡和早已死去的野兔放了血,剔除内脏,拿雪全身内外擦净了。
他刀法娴熟,刷刷几刀将松鸡拔了毛,再斩成八块,用雪包裹。野兔没有拔毛,但是用地上的黄色淤泥包裹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经收拾好两只松鸡和两只野兔,用袋子拎着回到小石屋,另一只手抱着一捆他刚刚在外面随手折的柴禾。
屋里的小枸杞吃完了糕点,在屋角的小盆里洗了手,趴在门边等着他。
周怀轩推开门,低头看着没有他小腿高的小枸杞,严肃地道:“进去。”
两岁的小枸杞往旁边让了让,揉了揉眼睛,“我困了。”
“睡觉。”周怀轩简单地道,指了指床铺的位置。
小枸杞使劲儿仰头看他,看得眼都晕了,可怜兮兮地伸出胳膊:“脱衣衣……”
周怀轩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目不斜视地进了屋,顺手带上门,“自己脱。”
小枸杞的嘴瘪了瘪,努力和胸前的系绳做斗争,结果将小袍子上的系绳扭成死结。
他偷偷看了周怀轩一眼,索性不脱了,蹭到和大姊一起睡的床边,脱了鞋,往床上爬。
爬了一半,他就被人倒提起来。
周怀轩拎着他的腿,想将他放到王氏床上,可是想起王氏的大肚子,又踌躇起来。
自然是不能让小枸杞睡在王氏那里的。
盛思颜生病了,也不能让小枸杞跟她睡。
嗯,就算没病,也不能睡。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想,垂眸看了看被他倒提起来,正在他手上努力挣扎的小枸杞。
在屋里扫了一眼,周怀轩有了主意。
他将桌上已经被雪水浸湿的毛巾拿走,从盛思颜床上拿了小枸杞的枕头,还有那个貂皮薄毯,铺在桌上,给小枸杞半铺半盖。
盛思颜身上,便盖上周怀轩的貂裘。
小枸杞看着自己不能睡床,只能睡桌子,很是不高兴,不知不觉唆啦起大拇指。
周怀轩看见了,严厉地道:“不许。”
小枸杞忙将大拇指从嘴里抽出来,小手背在身后,张嘴打了个哈欠,又道:“要擦牙……”
以前都是盛思颜睡前给他拿青盐擦牙的。
周怀轩单手将他一拎,放到桌上,“不擦。”然后一只手指试着解小枸杞袍子上的系绳,发现已被小枸杞扭成死结。
周怀轩也没有费神解开死结,他直接用单手一拉,将那系绳拽断了,小袍子自然就解开了。
“可是不擦牙,牙牙会坏掉。”小枸杞一边伸出胳膊,被周怀轩“拽下”身上的小袍子,一边坚持说道。他听大姊的话,要做好宝宝,养成好习惯。
“坏掉就坏掉。”周怀轩毫不犹豫地道,将那小袍子扔到一旁,再敲敲桌子,冷冷地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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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相助 (4K)
周怀轩的话不含一点情绪,跟他的表情一样。
小枸杞被说得眼泪汪汪,但是对着周怀轩冷冰冰的脸,他不敢哭闹不敢撒娇,除了乖乖听话,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饱含泪水的小枸杞趴在周怀轩在桌子上给他做的“窝”里,终于睡着了。
周怀轩便去生火,将屋子中间地窠里的灰堆扒开,把两只裹了黄泥的野兔放到里面埋起来,打算做“叫花兔”,然后在地窠里燃起一堆火,开始烧热水。
外面都是雪,他随手挖了几团雪,扔在锅里烧开,再将他收拾好的松鸡扔进去,还有从外面松树高处采来的黑松露和猴头菇,开始熬起大补的松鸡汤。
盛思颜睡得并不安稳,她的身子越来越热,只觉得整个人被人用烈火在烤,然后又被扔到沸水锅里,呲呲地冒着热气,正痛苦不已的时候,突然有一股清凉从天而降,稳住了她浮动的心神。
好凉快……
盛思颜在梦里露出一丝微笑。
她不晓得,是周怀轩默默坐在她床边,一直用湿毛巾给她敷着额头。
后来湿毛巾都被她烘干了,周怀轩就用自己的手掌放上去。
他的体温比一般人要低一些,放到盛思颜额头正好,不用担心太凉,也不会轻易被“烘热”……
就这样默默地坐在床边,一只手搭在她额头,一动不动地守候到天亮。
盛思颜是被一阵香得掉眉毛的味道唤醒的。
她还没睁开眼睛,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周怀轩迅速收回手,没事人一样站起来。道:“汤好了。”
盛思颜高烧刚退。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
乍一听见有男人的声音出现在这小石屋。吓得猛地睁大眼睛。
待看见周怀轩那张无懈可击,但是又平静淡然的俊脸,盛思颜才想起来昨夜的事情。
想到那些绿油油的狼眼,她禁不住又吓出一身汗。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将盛思颜搁在床边的大棉袄拿起来瞅了瞅,然后用两根手指头拎着,扔到墙角。
盛思颜一看急了,裹着周怀轩的貂裘坐起来。轻轻“暧”了一声,“那是我的衣裳啊!你把它扔了我穿什么?”
周怀轩指了指她身上的玄色貂裘,“穿这件。”
盛思颜哭笑不得,想把这件貂裘扔了,但是一想到里面只穿着一身薄薄的软绸睡衣睡裤,只好把那貂裘裹得更严实,哼哼唧唧地道:“我穿这件,那你穿什么?我跟你说,在屋里虽然暖和,但是一开门。出去把你的皮都冻破了。”
周怀轩没理她的聒噪,从墙角拎起她的大棉袄。背过身子,往门口走去,然后拉开门,居然出去了!
小石屋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盛思颜愣愣地看着大门,眼神黯了黯,半晌没有回过神。
王氏也被松鸡汤的香味熏醒了,她抽了抽鼻子,坐了起来。
盛思颜忙裹着貂裘从床上下来,胡乱捋捋头发,将那长大的貂裘在身上绾了好几圈,才系得结实了。
“娘,这里有鸡汤,您先喝一点。”盛思颜来到地窠旁,揭开锅盖深深嗅了一口,然后用勺子给王氏舀了一碗鸡汤,服侍王氏在床上喝了。
王氏喝完一碗热滚滚鲜香的松鸡汤,才觉得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她笑着看了盛思颜一眼,道:“来,我给你梳头吧。你好几天没有好好梳头了。”
盛思颜满不在乎地摸了摸自己发了毛的辫子,道:“其实要洗一洗了。”
自从下大雪之后,她就一直没有洗头了。
王氏点点头,“今儿可要烧热水洗一洗。”又问:“周小将军呢?你好些了吗?一大早就起来熬松鸡汤,辛苦你了。”
王氏以为这汤是盛思颜熬的。
盛思颜惊讶,“这汤不是娘熬的?”
她以为是王氏熬的。
两个人都会错意了。
“难道是周小将军熬的?”王氏大奇,咂咂嘴,“味道真不错。啧啧,这周小将军,真是看不出来啊。还有这样的手艺……”
盛思颜也觉得惊讶,她的目光在小石屋里看了一圈,愕然看见小石屋里唯一一张桌子上,躺着睡得十分香甜的小枸杞!
她可是最清楚,小枸杞睡觉不稳当,睡在床上,一晚上能从这一头滚到那一头。
盛思颜每天晚上都要无数次醒过来,将小枸杞搬回枕头上睡好。
但是现在看小枸杞一个人睡在桌子上,紧紧贴着墙壁,睡得规规矩矩,像是知道如果睡得不规矩,就会掉下桌子!
“这孩子……”盛思颜笑着摇摇头,过去将小枸杞连着薄毯抱起来,放回她刚才睡的床上去。
王氏也笑,问道:“周小将军呢?走了?”
盛思颜点点头,“刚才出去了。”
王氏忙道:“那正好,咱们梳洗梳洗吧。昨夜真是太失礼了。”
昨天她们一家人饿得快死过去了,等看见周怀轩,两人都是精疲力尽。
盛思颜发了一场高烧,到现在还有些晕晕乎乎。
王氏也是疲累不堪,不过好好睡了一晚,刚刚吃了一碗松鸡汤才好些。
盛思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长大的貂裘,下摆起码有一尺来长是拖在地上的,自嘲道:“如果能回去,我还得赔人家一件衣裳。”
王氏笑而不语,去屋角的水缸看了看,里面盛满水。
盛思颜把松鸡汤盛出来,另换了一个大锅烧热水。
很快水烧好了,她和王氏一起就着一盆水,洗了脸,又搓了手脚。再把小枸杞拎起来。给他洗脸洗脚。顺便再给他擦牙。
小枸杞醒了,抱着盛思颜不放手,比平时极为依恋她。
盛思颜不知何事,只好拿松鸡汤哄他。
小枸杞不爱喝汤,但是爱吃肉,吃了几口松鸡肉,小鼻子皱了皱,指着地窠底下道:“香。好香。”
王氏将桌子收拾了,薄毯放回盛思颜和小枸杞的床上,道:“把吃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吧。”
盛思颜应了一声,将松鸡汤端过去。
小枸杞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地窠,上面的火焰快要燃尽了,底下的灰像是又厚了一层。
盛思颜想了想,拉开门,看见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积雪足有两尺深,堆在门口。将小石屋的大门盖住一半。
周怀轩正背着手站在门前的雪堆上,居然没有陷下去。
皑皑的白雪上。他背手站在那里,很有些遗世独立的风姿。
外面那么天寒地冻,他却只穿一身藏蓝色箭袖薄狐皮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宽宽的同色牛皮腰带,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黑得发蓝的顶发用玄玉簪子束起来,其余的头发披散在脑后,一直垂到肩头,一丝不乱。
盛思颜看了看自己发黄分叉的鞭稍,忙用力将大辫子甩到身后,努力笑着柔声道:“周大哥,外面冷,进来吧。”
周怀轩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将他的貂裘穿在身上,虽然长大不堪,一点都不合身,却也没有脱下来,心情奇异地好了起来。
他走回屋里,顺手带上门,抬眼就看见小枸杞抱着盛思颜的腿,如同一只无尾小熊一样。
盛思颜走到哪里,他就跟着挪到哪里。
周怀轩不动声色看了小枸杞一眼。
小枸杞的嘴瘪了瘪,马上放开盛思颜的腿,蹭回到墙角,和小刺猬阿财并排坐在一起,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头。
周怀轩嘴角的弧度可疑地翘了翘。
他坐到地窠边上的小板凳上,慢条斯理地拿火钳将地窠里的灰烬拨开,露出两团被余烬烤得焦黄的“土疙瘩”。
他拾起一只“黄土疙瘩”,拿火钳往上头用力一拍。
黄泥壳应声而落,露出里面喷香扑鼻的烤兔肉!
小枸杞顿时冲了过来,嘴角流着口水看着周怀轩手里的烤肉。
盛思颜欣喜地道:“这是……野兔?”
周怀轩点点头,将从黄泥壳里刚刚剥离的烤野兔递到盛思颜面前,“趁热吃。”
盛思颜忙接过来,道:“我切一切,吃一点,剩下的存起来。”
“存起来?”周怀轩疑惑,“都吃了。”他催促。
“不行的。就这两只野兔和山鸡,要吃好久呢。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化。”盛思颜一边说,一边拿小匕首将那外焦里嫩的兔子切成小块,码在粗陶盘子里。
王氏也轻叹,“是啊,这雪不化,我们不能下山,山下的人也不能上来。”
周怀轩没有说话,坐回地窠旁边的小板凳上,再一次捞起另一只“黄土疙瘩”,拿火钳啪地一声拍开,露出里面又一只烤的焦黄熏香的野兔。
小枸杞的眼睛圆圆地瞪过来,就差把耳朵竖起来了。
盛思颜:“= =”。也不用这样吧?这么快就忘了大姊了?
王氏笑着将小枸杞叫过来,给他面前放了盛思颜切好的一些烤兔肉片。
盛思颜自己只吃了两片,给王氏却满满盛了一盘子,又给周怀轩盛得更多……
周怀轩只拈了一片兔肉,味同嚼蜡地吃了,剩下地全推到盛思颜面前,“吃。”
盛思颜摇头,“我吃饱了。你吃吧。你昨儿吃过没有?我晚上睡得早……”没有来得及给周怀轩做吃的。
周怀轩看着她,淡淡摇头,“我不饿。你吃。”
王氏看着这两人就着一盘兔肉推来推去,眯了眼睛微笑,“思颜,你就吃了吧。这大雪天周小将军既然能上山,就能下山,不会饿着的。咱们却是得等雪化之后才能下山的。”
意思就是周怀轩随时会走,不用担心他吃不饱……
盛思颜只好讪讪将盘子端回来,坐在周怀轩面前慢慢夹了一片兔肉吃起来。
用黄泥烤制的兔肉外焦里嫩,还有松露奇特的芳香,味道好得难以形容。
盛思颜“唔”地一声眯起眼睛,和小枸杞吃东西的神情居然有些神似。
周怀轩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别过头,也不说话,坐到地窠前面,一直看着地窠里面的火焰出神。
王氏起身,在小石屋里来回走动,一边向周怀轩问话。
“……你去西北了?药材找到了吗?”
“找到了。”周怀轩点点头,不过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地表示,找到药材也没用了,因为皇帝已经死了……
王氏又问:“你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这是她最奇怪的地方。
王家村的人既然没有将她们出卖给昌远侯府,也不会出卖给神将府……
周怀轩没有做声,沉默地听王氏说话。他总不能说,是周老爷子告诉他的。那岂不是把老爷子给卖了……
那些灰衣人就是周老爷子的人。没有他们,盛思颜和王氏他们不一定能在这药山上熬过两个月。
盛思颜见周怀轩默不作声,想了想,微笑着轻言细语地道:“我先前去贵府上送过一次帖子,想求见周老爷子,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但是一直没有回音。”
周怀轩唇角的讥诮一闪即逝,“帖子?”
这件事他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周怀轩看着地窠不语。
盛思颜点点头,“后来我们走的时候,也曾经去贵府上又试了试,还是见不到周老爷子,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只好仓促离开京城。”
这是周怀轩最疑惑的地方。
据他所知,盛七爷的案子押后再审,朝廷也没有牵连的意思,盛思颜和王氏为什么要带着小枸杞离开盛国公府?
还有城门口的通缉告示,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思颜见周怀轩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对他解释,“……也是我们家里有些事,让昌远侯府利用了。我们不得不赶早逃走,不然的话……”盛思颜苦笑,她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她们。
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这一刻,她最感激盛宁柏。
若不是他,她和王氏、小枸杞三人不是死了,就是生不如死。
王氏轻声阻止盛思颜再说,道:“不过周小将军回来了,我们也有盼头了。还望周小将军去大理寺,跟那里的人说清楚。我们国公爷……国公爷,是真心要治好陛下,从没有想过要‘弑君’。”
王氏悲从中来,一时忍不住,哽咽起来。
盛思颜忙拿帕子给王氏拭泪,低声安慰她:“娘,别伤心。爹没事的。”说着,她求恳地看了周怀轩一眼,“周大哥……”
不等她说完,周怀轩已经点点头,“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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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恭迎 (大章求粉红)
在经历了处处碰壁,被许多人鄙视羞辱的几个月之后,头一次,有一个人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在乎,默默地站出来帮助她们,盛思颜百感交集。
她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王氏索性用帕子捂着脸,无声地哭泣起来。
小枸杞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大姊,小嘴一瘪,也要嚎啕大哭的样子。
周怀轩对着小枸杞摇了摇头,淡然道:“不许哭。”
小枸杞只好把哭声咽了下去,小嘴不断地哆嗦着,瘪了又瘪,眼里滴溜溜转着的泪水愣是不敢流下来。
盛思颜这才看见小枸杞和周怀轩之间的“对峙”,忍不住又笑了,擦着眼泪对周怀轩嗔道:“周大哥你做什么吓唬小枸杞?小孩子经不起吓的。”
叫了这么多次的“周大哥”,已经越来越熟稔和亲近了。
小枸杞听到大姊维护他,感动地扑到盛思颜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哇哇大哭。
盛思颜忙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劝哄。
周怀轩见了小枸杞这幅样子实在碍眼,虽然小枸杞只有两岁多……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将小枸杞如同昨夜一样倒提起来,便索性站起来,在小石屋里走了几步,淡然问道:“昌远侯府做什么要通缉你们?”
“谁知道呢?也许是太子,哦,不对,现在已经是皇帝了。”盛思颜将小枸杞搂在怀里轻拍,眼珠转了转,“也许是昌远侯看我们一家大小不顺眼。周大哥……”她顿了顿。“总之。我爹就拜托你了。”
周怀轩点点头。“义不容辞。”
盛思颜凝神看了他一眼,见他也看了过来,飞快地垂眸,两排黑长的睫毛颤动如蝴蝶的翅膀,盖在她粗糙发黄的肌肤上,显得极不协调。
周怀轩移回目光,淡淡地道:“上次的老山参,你用完了吗?”
盛思颜愕然:老山参?
她要想一想。才想起来是上一次她在宫里的寒潭落水之后,周怀轩送她用来切片泡澡的老山参,忙道:“还有呢。等回去可要好好用一用。”
周怀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王氏拭了泪,挺着肚子起身,要给周怀轩行礼谢他。
周怀轩忙让开,“不必。”
“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才是最难得。”盛思颜跟着站起来,扶着王氏感慨道。
王氏深有同感,“二十多年前。盛老爷子因给先帝‘吃错药’,导致一家大小都被太后处斩。那时候。盛家的姻亲都不敢出声,深怕惹祸上身被株连。这么多年,就像从来没有盛家这个亲戚一样。”
盛家的那些姻亲故旧,敢出声的很少,大部分人能在年节时分偷偷祭祀一番,就很不容易了。
后来盛七归来复爵,这些姻亲也不好意思上门。
盛思颜默然半晌,道:“其实也不怪他们。太后娘娘说斩就斩,不听半分解释,人家也是一家大小上百口,总不能为了盛家就都不活了。”
“是啊。”王氏唏嘘,“人之常情。”
盛家嫁出去的女儿,就不是盛家人了,也不能太过苛责她们。
“盛家的女儿,从来都是低嫁。她们想帮也帮不上啊。”王氏好不容易说了句公道话。
其实四大国公府中,最弱的一环就是盛家。
他们世世代代只不过是郎中,虽然掌管太医坊和天下药房,其实一点实权都没有。
比诗礼传家的郑家都差多了。
盛思颜了然,她现在可是明白,权势有多厉害了。
“……几个月前,在大理寺大堂,我说了三条理由,证明我爹无罪,太子殿下却一口否认。最后我没法子了,只好求他们略等一等,等周大哥你回来之后,再定分晓。”盛思颜将她在大理寺正堂做的证供又说了一遍,求肯地看着周怀轩。
周怀轩听得十分专心,末了眉头微皱,“这样也不行?”他觉得盛思颜说得非常有道理,很是意外地又看了她一眼。居然还挺能干……
盛思颜摊手,苦笑道:“有道理也没用。官大一级压死人。说你对,你就对,不对也对。说你不对,你就不对,对也不对。总之官字两个口,说好说歹都从那里来。我们这样的人家,人丁稀少,又没有人在朝里做大官,注定就是这个下场。”
盛国公虽然品级高,但是没有实权的官职的话,也就是个摆设。
三个人坐在地窠的火堆旁谈谈讲讲,总算把这几个月的事情都与周怀轩细细说了。
她们指着周怀轩去大理寺为盛七爷作证,因此尽可能详细地给他说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
盛七爷这样信任周怀轩,她们也只得信任他,而且只能信任他。
盛思颜坐到周怀轩身边的小板凳上,离他很近。
一双凤眸更是专注地看着他。
周怀轩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只聚精会神听王氏说话,尽量离盛思颜远些,只怕自己按捺不住那股甜香的吸引,就当着王氏的面,一头往盛思颜那边扑上去了……
盛思颜察觉到周怀轩的意思,眸光黯了黯,想退却,但是想到盛家人的安危,还有盛家的血海深仇,她又鼓足勇气,定定地坐在那里,并不避开,只是不敢再看周怀轩,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地窠里面的火焰出神。
周怀轩心不在焉地听着王氏说话,心里到底扛不住那股甜香,过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又将身子移了过来,尽量离盛思颜近些,好能解一解他的渴……
盛思颜半垂着头,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好了许多。
王氏将这两人的情形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
如果思颜的身世没人知道。她和周怀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是现在。王氏自己都不确定,能否过得了周老爷子那一关。
这个老人,可是神将府的“定海神针”,不是神将大人周承宗能比的。
盛思颜想嫁给周怀轩,可是比当年郑素馨要嫁给吴长阁难多了。
……
一席话说到快下午的时分,小石屋的门上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
盛思颜和王氏都吓了一跳,两人惴惴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些疑惑。
外面还是冰天雪地。两尺深的积雪,而且这还是山上,哪里来的人?
如果有,也是跟周怀轩一样厉害的人吧?
盛思颜站了起来,下意识将小枸杞紧紧抱在怀里。
王氏跟着不知所措地站起来。
周怀轩侧耳听了听,一丝笑意在他脸上转瞬即逝。
他刚侧一侧头,就听门外又传来一声彬彬有礼的声音:“大公子?大公子你在里面吗?”
原来是神将府来人接周怀轩下山了。
王氏和盛思颜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盈盈笑意,只看着周怀轩。
周怀轩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对盛思颜道:“收拾东西。下山。”
王氏和盛思颜都是一愣。
就算神将府来人了,她们这一家三口也不好下山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盛思颜和小枸杞能跟他们下去,王氏这大腹便便的样子,可是走不得山路的。
特别是山路上还积雪成堆,山高路滑,实在是不适合孕妇行走。
盛思颜也反应过来,马上道:“周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陪着娘,等雪化了再走。”
周怀轩眉头皱了皱,“收拾东西下山,别废话。”
盛思颜:“……”。
王氏:“……”。
小枸杞从盛思颜怀里挣下来,抱着她的大腿仰望周怀轩,一幅“死也不离开大姊”的样子。
小刺猬阿财缩在盛思颜的另一边,虽然有些害怕周怀轩,但是依然“勇敢”地朝周怀轩呲着尖尖的小牙。
周怀轩对这一小人一小兽已经熟视无睹。
他大步走向门口,哗啦一声拉开小石屋的大门。
“见过威烈将军!”
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跪拜声,还有些许盔甲碰撞的声音。
盛思颜好奇地从周怀轩背后探出头去。
这一看之下,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她们门前的小路上,早上还是两尺深的积雪,现在已经挖得干干净净。
一条两尺深的通道出现在小石屋门口,通道两边堆着高高的雪堆,衬得这通道更加深邃。
通道里,跪着许多黑衣黑甲的兵士,手里都握着长铲,单膝下跪,低头俯身,对周怀轩十分恭敬的样子。
那些兵士的人数那么多,盛思颜粗粗数了一下,总得有数百人那么多。
“这是……?”盛思颜忍不住出声问道。
刚才叫门的人正是周怀轩的小厮周显白。他昨夜跟周怀轩在城门口分开。
周怀轩跟着灰衣人来到药山寻找盛思颜他们,小厮周显白回神将府。
他跟了周怀轩好几年,算是很能体会周怀轩的心思,知道周怀轩想做些什么。
周显白听见盛思颜的声音,心里一动,头也不抬地道:“大公子,从山下到山上的路都挖出来了。还有两顶软轿稍后就到,可以请盛国公夫人和盛大姑娘、盛三公子上轿。”
盛思颜倒抽一口凉气。
乖乖隆得咚!
一夜之间,这些人居然把两尺深的雪都铲了,将那条从山脚到半山腰足有十来里的山路生生挖了出来!
这效率!这能耐!
啧啧!
这神将府真不是白叫的!
盛思颜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更加下定决心,要紧紧抱住神将府的大腿。
周怀轩似乎知道盛思颜在想什么,慢悠悠地道:“……这不算什么。如果连这点雪都能难倒他们,他们也不会从西北蛮族战场上活着回来了。”
这些人应该是神将府类似现代工兵的兵士,专门负责架桥铺路,为大军行军做准备。
一想到人家是专业人士里面的精英,盛思颜也释然了。她笑着从周怀轩身后转出来,想向这些兵士行礼致谢。
周怀轩却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低声道:“进去。”不知道是不让她行礼,还是不想她让人瞧见。
盛思颜看了看自己身上长大的貂裘,突然明白过来,脸上腾起两片红云,忙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外面的视线。
其实外面的人,除了周怀轩的小厮周显白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别的军士都是低着头,并没有一人擅自抬头,军容十分整齐。
周怀轩回头,对自己的小厮道:“轿子呢?”
周显白忙道:“那边呢。”回身指了一下。
周怀轩点点头,又问:“有多少人知道?”
周显白知道周怀轩的意思,是问他有多少人知道他回来了,并且要接盛家母女下山。
“大公子放心,小的已经在京城渲染得尽人皆知。”周显白笑嘻嘻地道,不过想起神将府里的老夫人和各位奶奶、公子爷和姑娘们,又有些头疼,对周怀轩眨了眨眼。
周怀轩微微点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做得好。”
周怀轩很少这样直白地夸人。这一次算是破天荒头一次。
也不枉他费尽心思为大公子周全了……
周显白一听顿时大喜,神情更加放肆,活脱脱一幅豪门作威作福狗腿的模样。
周怀轩一向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但是这一次,周怀轩就是需要大肆张扬和显摆。
“嗯,你的名字不错。”周怀轩又说了一句,“进来吧。”说着,关上小石屋的大门。
小厮周显白在门口傻乐了一会,才明白周怀轩的意思,一时笑容尽敛,咬牙切齿地瞪了小石屋的大门一眼,跟着低头进来了。——大公子太可恶了!不气人会死嘛!!!
小石屋里面,王氏忙道:“既然有轿子,咱们就下山吧。”
盛思颜还有些担心昌远侯府。
虽然周怀轩是回来了,可是人家能一天到晚守在你家门口么?
万一昌远侯府趁周怀轩不在的时候,还是对她们下手怎么办?
“娘,您真的现在就想回去?如果昌远侯府还整妖蛾子的话,我们可招架不住。家里都是女人,小枸杞才两岁多……”盛思颜吞吞吐吐的道,不敢看周怀轩的眼睛。
其实她的意思很明显,希望周怀轩能看出她们的难处,帮她们一把,至少,先护着她们,让王氏顺利生下第二胎才好。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转头淡淡地道:“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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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门神 (4K,求粉**)
昌远侯盘算了这么久,下了这样大的本钱,连他自己的嫡亲妹妹都背叛了,会不敢?!
怎么可能?!
盛思颜和王氏对视一眼,都有些忐忑。
不是不信周怀轩,而是觉得他说得太轻描淡写了。
昌远侯的门路有多广,王氏可是心知肚明的。
周显白忙道:“盛国公夫人,盛大姑娘,这你们别怕。我们大公子一回来,就把城门口的通缉告示撕了,换上我们神将府的告示。”
“神将府的告示?”盛思颜更是疑惑。
“对啊!我们大公子说了,谁敢杀盛家一人,他就灭对方满门!”说得趾高气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儿。
“啊?这种告示?!”盛思颜和王氏都惊呆了。
这样彪悍的告示……大概只有周怀轩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吧!
“当然!怎么会有假?!你们跟我们回去,在城门口就能看到。对了。大公子还特别吩咐,一定要在昌远侯府门口贴一张,特意嘱咐,谁敢撕下来,就剁谁的手!”周显白得意洋洋地道。
王氏和盛思颜听了,又是感动,又是欣喜,还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思颜心里一动,走过去轻轻拽了拽周怀轩的衣袖,柔声道:“周大哥,以后你一定要多多来我家坐坐。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一坐就好。”
周显白听得无语,腹诽这姑娘是把自家大公子当门神使唤吧?挡煞呢这是……以大公子的脾气,肯定是理都不理!
结果周怀轩斜睨盛家大姑娘一眼。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不过他转头就看见周显白睁大的双眼,还有来不及阖上的嘴,大得能塞进去一颗鸡蛋。
周显白简直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掏了掏耳朵。——刚才大公子那声“嗯”是他听错了吧?还有那个抛向盛大姑娘那边看了让人犯晕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油盐不进、一身怪癖的大公子,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而且怎么可能说得这样温和!——这没道理!
一定是——听!错!了!
周显白张大嘴傻呆呆的模样落在盛思颜和王氏眼里。
王氏轻轻咳嗽一声,微笑着低头摸了摸小枸杞的脑袋。
盛思颜则一直笑着看他,觉得这人颇为有趣。
“闭上嘴。”周怀轩察觉盛思颜的神情,不由横了周显白一眼。头一次觉得有这样的小厮真是给自己丢人,不悦地拂袖而去。
王氏看着周怀轩的背影道:“周小将军,虽然说大恩不言谢,但是你这样帮我们,我们盛家没齿难忘。请一定受我一拜!”说着,就要艰难地扶着腰对周怀轩行礼。
周怀轩转身再一次避开,道:“不用,盛七爷跟我是莫逆之交,盛老爷子也救过我的性命。”顿了顿,垂眸转身。努力不去看盛思颜的方向,淡然道:“这是我欠你们盛家的。”
盛思颜想到同样被盛家救过的人。比如昌远侯文贤昌,此时却在往死里整盛家,不由叹息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些人就是狼心狗肺,救他们还不如救条狗。”
王氏默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经此一事后,如果盛七爷能活着出来,大概也不会同以前一样了。
咚咚咚咚!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大公子,轿子到了。”
周怀轩道:“走吧。”说着,率先往门那边走过去。
周显白鬼鬼祟祟打量了盛思颜一眼,特别是她身上的貂裘,更是看了又看。
盛思颜对他笑了笑,大大方方地道:“我的棉袄破了,大公子心好,特意把他的貂裘借给我穿,不然我就冻死了。”
周显白立刻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在度君子之腹,惭愧不已。
直到从小石屋出来很久之后,周显白才发现,盛家大姑娘这个人,跟他们家大公子说话的方式,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差别,不过一个更刻薄,一个更婉转一些,但是都同样气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
推开门,便看见小石屋前面一前一后停着两顶蓝顶青绸镶狐皮的大轿。
周怀轩撂开后面那顶轿子的轿帘,让王氏先上轿抬走。
盛思颜抱着小枸杞,小枸杞则抱着小刺猬阿财,一起上了门前那顶轿子。
周怀轩跟在盛思颜的轿旁一起往山下走。
那小石屋的大门被周显白带着兵士重新用枯枝遮掩起来。
而且他们下山的时候,那些落在后面的兵士,又把一锹一锹将雪铲回来,把刚挖出来的山路再严严实实地填上。
盛思颜从轿子里探出头,回头看了一眼,本是想再看一眼自己住了两个月的地方,结果发现那些兵士又在把雪铲回来,将刚挖出来的路重新用积雪盖上,不由大为惊讶,好奇问道:“周大哥,为何又要把路填起来?”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语气变得淡漠生疏,“不让别人走。”
好吧,这个理由真是言简意赅,也够独够狠……
盛思颜只得“哦”了一声,缩回轿子里面,垂眸抱着小枸杞,忐忑不安地盘算。
一行人从药山上顺着刚铲了雪的小路往下走,后面的人却在一边下山,一边将雪又填回去。
盛思颜琢磨,这样的话,她们住的地方就更难查到了,确实比她们想得还要周到。
……
此时昌远侯府里,昌远侯文贤昌阴沉着脸坐在书房,看着自己面前的告示咬牙切齿。
这张告示,是被人昨晚贴在他们大门口的。
看门的门子听说是神将府的大公子派人贴的。害怕极了。不敢说。更不敢撕下来。结果今天一大早,就被人看见了,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沸沸扬扬,都跑到昌远侯府门前来看热闹。
昌远侯出去上朝的时候才看见门前的“盛况”,转头看见那告示,不由大怒,喝令自己的下人将告示揭下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揭。
“侯爷啊!那周小将军说了,谁敢揭,就剁谁的手!”下人们哭天抢地,恨不得磕头求饶。
那周小将军,可是说一不二的杀神啊!听说在西北杀得蛮族血流成河,将一条江水都染得通红啊!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周怀轩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说。几乎每个人都相信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剁手?!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剁我的手!”昌远侯见自己的下人都不听使唤了,顿时怒从心头起,亲自冲到昌远侯府大门口,一把将那张告示揭了下来。
这两个月,他昌远侯文贤昌在京城里是意气风发,风头一时无俩。
辅佐新帝登基,自己的孙女儿成了太子妃,俨然成了从龙的功臣,他觊觎着盛国公的爵位,差一点就将盛家赶尽杀绝了!
结果还是功亏一篑,让那母女俩带着盛家嫡子跑得无影无踪!
而大理寺丞王之全那个老家伙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将大理寺的牢房护得严严实实,他根本就无从下手!
一拖再拖,就拖到周怀轩这个杀神回来了……
昌远侯眯了眯眼,捻须沉吟。
他该怎么办?
盛家那边,他好脱身。
自始至终,他都是派的不相干的手下跟盛宁松接洽,后来将王氏她们吓跑了之后,他也没有急着接受盛国公府,只是派人去盛国公府,帮助盛宁松帮忙“打理”盛国公府。
这两个月,盛国公府都是盛宁松和盛宁芳姐弟俩当家。
这两个笨蛋,果然不是盛家的种,不仅蠢笨,而且贪婪。
两个月里,明偷暗挪,将盛家千万家财都要搬空了。
当然,有很一大部分,都落在了昌远侯府手里。
昌远侯府的库房如今堆满了从盛国公库房搬来的白花花的银两,还有古董字画、首饰头面、家私古籍。
盛家千年的积累,自然不是文家这样才兴盛了一代的后族能够比拟的,全都是外面难得一见的珍品。
文家的二姑娘如今是太子妃,三姑娘文宜顺定了盛宁松,很多东西,是盛宁松送来讨她欢心的。
为了盛国公府的这些东西,昌远侯府甚至另外盖了一个巨大的库房,来专门陈放。
昌远侯夫人此时正带着两个孙女文宜室和文宜顺去库房挑嫁妆。
“宜室,你眼光好,帮你妹妹多挑几件好的。”昌远侯夫人笑盈盈地嘱咐道。
文宜室笑了笑,将身上的白狐披肩拢了拢,然后用手遮着额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悠悠地道:“天放晴了。”
“是啊,昨儿夜里雪才停。大姊你看这路上,是早上才扫出来的。”文宜顺撂开身边的帘子,往外看了看,她和文宜室跟昌远侯夫人一起,坐在冬日庭院里代步的肩舆里。
三个人来到库房前面下了肩舆。
跟在肩舆后面走的丫鬟婆子拥了过来,簇拥着各自的主子。
昌远侯夫人的大丫鬟过去对守库房的婆子出示了对牌。
那婆子验过之后,又拿出册子,让昌远侯夫人和文宜室、文宜顺在册子上写上各自的名字,才放她们三人进去。
因为这些东西实在太过珍贵,昌远侯亲自给这座新修的库房立下新规矩,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随便摸一条出去,就够普通人吃几辈子了。
别的人一般不能进去,她们的下人里面只放了一个大丫鬟和一个婆子进去。
跟着前面的主子三人走到这个库房里面,这丫鬟和婆子都咂舌不已。
她们是第一次到这个库房来。
这里是昌远侯府新建的一个库房,里面的东西,据说是刚收进府不久的。
那丫鬟偷偷跟婆子对视一眼,用口型做了个“盛”字。
她们这些下人的消息比某些不得宠的主子姑娘还灵通。
她们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是如何从盛国公府的库房,跑到昌远侯府新建的库房的。
这库房里还飘散着淡淡的油漆味道,顶上的横梁是松木,甚至留存着刚砍伐不久的松木特有的清香。
库房很大,里面是一个一个上了锁的小屋子。
昌远侯夫人取出身上带的小铜钥匙,递给文宜室,“去开左边的门。”
文宜室将小铜钥匙塞到锁里,左左右右左左地拧了一通,打开了锁头,然后让到一旁,道:“祖母,您先请。”
昌远侯夫人笑着命丫鬟和婆子在小门外面候着,自己带着文宜室和文宜顺进了里面的小屋子。
这间屋子里是专门摆放珠宝首饰头面的。
屋子的左面摆放着整整五个多宝阁,都是拔地而起,一直触到屋顶。
多宝阁上,摆着一个个形状各异的紫檀木首饰盒。
文宜室随手打开了一个,看见里面是一朵五彩斑斓的珠花。这珠花居然有巴掌大,是用一颗大珠和各种形态的米珠镶成的一朵盛开的复瓣海棠。当中一颗珠子大如雀卵,上面还有淡淡的花瓣形状,而且那花瓣的形状是天生而成,并非匠人雕刻出来的,更显珍贵。
“咦?”昌远侯夫人低叫了一声,走过来道:“他们居然有这东西?”
文宜顺好奇地探头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文宜室见多识广,见了也忍不住赞道:“这是难得的花颜珠,据说是珍珠恰巧落在盛放的花瓣里,被包裹之后埋在地底,历经千万年才成型的。姑祖母在宫里多年,也不过只有一朵小小的花颜珠珠花,比这个小多了。——这盛家,当真是其罪当诛。一个小小的太医,也敢搜刮民脂民膏到如此的地步。”说着连连摇头。
文宜顺听了很是垂涎,轻声道:“……祖母,可以把这朵珠花给我么?”
昌远侯夫人看了看文宜室,“宜室,你说呢?”其实是问文宜室要不要,只有她不要了,才能给文宜顺。
文宜顺垂下眼眸,低头抚弄着衣带,心里的忿忿不平之意一闪而逝。
这些明明是她的未婚夫盛宁松送来昌远侯府的,却都要紧着文宜室先挑……
不过很快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毕竟文宜室这个大姊一向对她不错,偏心的是祖父母和姑祖母,跟大姊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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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警告 (4K,那个粉^^)
文宜室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摇头道:“祖母,给三妹吧。我不喜欢这些花儿朵儿的。”
文宜顺脸上一红,但是将首饰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羞怯地道:“多谢大姊割爱,我就喜欢这样的花儿朵儿。”
文宜室微微一笑,在五个多宝阁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又将记载着库房物品的册子拿过来细看。
翻阅良久,她也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皱着眉头问昌远侯夫人:“祖母,我记得,盛家那个义女曾经戴过一支金丝钻半月簪……我怎么没有在这里看见?”
那件首饰其实远远不及她刚刚不要的花颜珠珠花矜贵,但是文宜室就是喜欢,极想得到那支金丝钻半月簪。
昌远侯夫人摇摇头,“如果这里没有,多半还是在盛国公府。你不如命人去盛国公府,找盛宁松那小子问一问?”
文宜室眉间轻蹙,单薄的削肩在库房里显得更加单薄,如同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文宜顺比她丰腴,艳羡地看着大姊瘦削的身材,笑着补充道:“也许盛大姑娘逃走的时候,把那支簪带走了。”
文宜顺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文宜室就更想要那支簪,她阖上册子,点头道:“好,我回去就命人去盛国公府问一声。”
昌远侯夫人看着这些首饰件件都是没有见过的珍品,也爱不释手地挑了一支银累丝嵌猫睛石麻姑献寿大花簪,冬日里和观音兜一起戴最好看。
文宜室见祖母和妹妹都这样兴致勃勃,不忍扫她们的兴。自己也随便挑了根翡翠长链和一支莲花玳瑁簪。
那链子的样式没有什么稀奇。难得的是一百零八颗翡翠珠子。颗颗一模一样大小,而且正、阳、通、透,四样皆备,实在是珍品中的珍品。
文宜顺看着大姊挑了莲花玳瑁簪,笑着点头道:“何用通音信,莲花玳瑁簪。——大姊,你有心事了……”一边说,一边刮着脸羞她。
文宜室笑嗔她一眼。并不辩解。
昌远侯夫人笑着指了指屋子右面那五个关得严严实实的立柜,道:“那里面都是男人用的,腰带饰,帽饰和鞋饰,一大堆。”
文宜室叹息着摇摇头,“盛家真是太靡费了,难怪福薄……”
“有潮涨,就有潮落,像四大国公府那样世袭罔替,永不变更。谁会服气?”昌远侯夫人讥诮说道。
文宜顺听着涨红脸。
盛家只有盛宁松了,这个盛国公爵位。九成九要落在他头上,那自己以后就是盛国公夫人……
可是祖母这么说,岂不是不愿意盛家人继续做盛国公?那自己可怎么办呢?
文宜顺垂下头,紧紧抱着自己刚才挑的装着花颜珠珠花的首饰盒不放。
文宜室看了她一眼,微笑道:“祖母……您也该跟三妹说清楚了吧?”不然姐妹亲戚间因那上不得台面的人起隔阂就不好了。
昌远侯夫人想了想,点头道:“横竖这事很快就要有眉目了,也该跟她说清楚了。”说着,转身对文宜顺道:“宜顺,这桩婚事侯爷打算退了。盛宁松……不,应该说是涂大郎,根本就配不上咱们家。他是妾侍生的野种。咱们家的姑娘,就算是庶出也不能嫁给这种人,更何况你是嫡出……你放心,祖母和祖父一定为你找个配得上的夫婿,给你一百二十抬嫁妆,顺顺当当送出门。”
文宜顺本来是不愿意的,后来因为盛家出事,盛宁松突然有很大可能做上盛国公,她才渐渐又愿意了。
可是她刚刚想通,她祖母居然又说这桩婚事成不了,要退……一时不由十分茫然。
文宜室揽着她的肩,神秘地笑道:“以后你就是国公爷的嫡孙女、嫡女,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嫁?”
文宜顺猛地明白过来:“你是说……?!”难道祖父对盛国公这个位置志在必得!
文宜室笑着缓缓点头,亲切地叮嘱她:“千万别说出去,陛下还没下旨呢……”
说完三人就出去了。
昌远侯夫人带着文宜室和文宜顺高高兴兴地出了库房,回各自的院子去了。
……
昌远侯在外书房看着那从大门上撕下来的告示,恨得咬牙切齿。
周怀轩,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跟陛下撕破脸!
你敢动我昌远侯府,就是跟陛下过不去!
昌远侯狰狞一笑,扬声道:“来人!备马!我要去神将府,面见周老爷子!”
来到神将府门前,神将府的门子却依然不让他进去,只找他要帖子,说他家老爷不见外客,除非约好了上门。
昌远侯抖着那张告示对那门子恼道:“你们大公子把这告示贴在老夫的大门口,难道周老爷子不给个说法?”
那门子眼皮都不抬,束着手道:“昌远侯,您也说了,这是大公子贴的告示,关我们老爷子什么事?”说着,那门子抬手指了指大路,“我们大公子今儿就回来了,您从这边前走,左拐,然后右拐再右拐,就能看得他了。”
昌远侯一愣,“他在哪里?”
“城门口。”神将府的门子终于翻了翻白眼,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昌远侯一眼,回身走进角门,砰地一声关了门。
昌远侯吃了个闭门羹,恨不得将那告示撕成碎片,扔在神将府门口。
但是想了又想,到底不敢这么干,还是忍住怒气,将那告示塞到手下手里,自己翻身上马,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走了之后,那门子当然将昌远侯强势来访的消息报到了周老爷子那里。
一个人独坐弈棋的周老爷子面无表情地放下一粒黑子,道:“……难怪轩儿这一次要大张旗鼓。”
“就是,连文贤昌这种人都敢来我神将府门前撒野。看来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把我们四大国公府放在眼里了!”周老爷子的管事义愤填膺地道。
另一个管事立即躬身道:“老爷子英明。也是该让大公子整顿整顿这京城的风气了。自打盛国公府二十多年被满门抄斩之后。咱们这三大国公府的人就越来越夹着尾巴做人。唉……”
“轩儿还没有回来吗?”周老爷子看了看黑白分明的棋盘,皱着眉头站起来。
管事低声道:“还没。不过显白那小子昨夜带了神将府的兵士上山去了,都带着挖雪锹,应该是去接盛家人下山。”
“盛夫人身怀六甲,下山不容易,确实应该挖出条道儿来。”周老爷子缓缓点头,却是赞许之意。
“不过,大公子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另一个管事试探着说道。“这还没有进自个儿家门,就去了山上,接不相干的人……”
周老爷子横了他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那管事吓了个哆嗦,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决定以后再不多嘴了。
……
神将府的内院正院松涛苑,住着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
大奶奶冯氏带着丫鬟婆子去给周老夫人请安。
刚到正堂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叽叽喳喳地说话,笑得十分欢畅。
只不过她一进去,里面就鸦雀无声了。
冯氏觉得异样。过来给周老夫人行礼问安。
“坐吧。”周老夫人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锦杌,笑眯眯地说道。
冯氏是神将府的嫡长媳。她的出身虽然很是一般,也不当家理事主持中馈,但是她夫君是神将大人周承宗,地位在那里摆着,周老夫人还是很给她脸面的。
吴三奶奶吴云姬见冯氏进来了,用帕子掩着嘴笑道:“大奶奶来了,今儿可是来得早。”
冯氏向来是按规矩踩着点来的,其实不早也不晚。
她看着吴三奶奶笑了笑,“三弟妹来得真早。娘疼三弟妹,三弟妹要多帮我们妯娌尽尽孝才好。”
吴三奶奶咯咯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我帮你们尽孝,你们自己不能撒手不管啊。”顿了顿,她见周老夫人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忙转了话题,“大嫂,我昨儿听说,咱们家的大公子回来了?”
冯氏一愣,摇头道:“不会吧?我没有听说呢。”
“啊?”吴三奶奶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狐疑看着冯氏,“大嫂说笑吧?你是大公子的娘亲,他远行回府,怎地没有去给你请安?”
冯氏听了心里很不舒服,默默地低下头,淡淡地道:“……兴许是有事吧。他现在也大了,公事要紧。”
“是呢。确实是大了。”吴三奶奶瞥了周老夫人一眼,见周老夫人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只不住摩挲卧在她膝盖上的大食猫,便心里有了底,绘声绘色地道:“我们家大公子,这一次可是真出风头。啧啧,为了给不相干的人家出头,居然把威胁人的告示贴到人家昌远侯府去了!——昌远侯府啊,你知不知道昌远侯府是什么来头?”
冯氏一愣,点点头,“那是太后,哦,不,应该是太皇太后的娘家。”
夏明帝已经薨逝,现在在台上的皇帝是以前的太子夏启。
所以以前的太后,现在已经成了太皇太后。
现在的太后,是以前夏明帝的皇后,太子夏启的生母。
“没错!”吴三奶奶拊掌说道,“还有啊,我听我娘家人说,这昌远侯府,可不仅仅是侯府呢。听说陛下已经在考虑,封昌远侯为文国公了……”
“啊?”冯氏大吃一惊,“不是说大夏只能有四个国公吗?怎地又多了一个出来?”
“哪有多一个?”吴三奶奶撇撇嘴,觉得这冯氏当真没心眼儿,“明明还是四个。”
“怎么可能?周、吴、郑、盛,再加上文国公,岂不是五个?”冯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堂上的丫鬟婆子掩嘴轻声笑起来。
周老夫人这里的下人见识当然不一般,冯氏还没有想到的,她们已经想到了。
冯氏还是不明白,但是也知道别人明白了,默默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周老夫人见了冯氏这幅样儿,淡淡地笑了笑,替冯氏打圆场,指着吴三奶奶笑道:“其实这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该管的事儿。你大嫂为人贤惠,只知相夫教子,我看比你这个四处乱窜的猴头儿要强些!”
“娘啊,您就偏疼大嫂!难不成我这天天起早贪黑,帮娘管家的媳妇,娘就不疼了?呜呜呜呜,我好委屈……”吴云姬坐到周老夫人身边,不依地轻轻推了推周老夫人,故意装哭。
周老夫人拍拍她的脸,慈爱地道:“你啊,都是我把你宠坏了。这么大年纪,儿子都要娶媳妇的人了,还尽跟我撒娇!”
吴云姬做出“破涕为笑”的样子,攀着周老夫人的胳膊道:“娘疼我,我就不哭了。”
婆媳情份深似母女,看得冯氏也怪羡慕地,再想起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却没有去见她,只觉得如坐针毡,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娘、三弟妹,你们慢聊,我有些头晕,先下去了。”
周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对吴云姬道:“送送你大嫂。”
吴云姬笑着站起来。
冯氏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了!”
“没事的。大嫂,我陪你出去。”吴云姬过来搀着冯氏的胳膊,对她眨了眨眼,像是有话说的样子。
冯氏只好对周老夫人又福了一福,才跟吴云姬一起出去了。
两人站在周老夫人正堂外面的回廊上说话。
“大嫂,这事儿今儿早上都传遍京城了,我估摸着,你不知道也不行。”吴云姬收了嘻容,正色道:“我们虽然是神将府,是四大国公府之首,但是也禁不住大公子这样瞎胡闹。”
“什么事啊?”冯氏更加莫名其妙,“……他回府没有见我,也不算是大不了的事儿。我这个做娘的不在乎,你又何必……”以为吴云姬说的还是周怀轩回府之后不先来见她这个娘亲的事。
吴云姬跺了跺脚,甩了甩手上的帕子,“嗐!大嫂!你这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不是内院的小事!”说着,她看着冯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大公子在城门口和昌远侯府大门上都贴了告示,说,谁杀盛家一人,他就灭人家满门。还说,谁敢把告示揭下来,他就剁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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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分寸 (4K,第一更)
“什么?!真的是轩儿做的?!”冯氏吓得一下子变了脸,蹭蹭蹭蹭地往后退了两步,靠在背后的廊柱上,心里怦怦直跳,待看见吴云姬神色中闪过的一丝得意,冯氏回过神,立刻反驳道:“轩儿一向行事很有分寸,怎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弄错了。我不信……不信……”
她别过头,看着周老夫人的庭院,不去看吴云姬那张风韵犹存的俏脸。
吴云姬带着怜悯看着她,“大嫂,你不信也得信。这事儿,连老爷子都晓得了,正叫了管事去问话呢。可惜大爷一大早就进了宫,不知道晓不晓得这回事。”
连老爷子都晓得了?!
冯氏失魂落魄地离开周老夫人的正院,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一路上,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心里着急得很,但是又害怕周老爷子,不敢去外院询问,只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哭。
神将大人周承宗一大早去上朝,结果出宫的时候,跟昌远侯文贤昌碰上了。
昌远侯阴着脸将周怀轩让人贴在他家大门上的告示给周承宗看,冷声道:“神将大人,请问令郎是什么意思?!——我文贤昌虽然不如神将大人,但也是为大夏洒过热血,受过重伤的。如果我没有记错,令郎的官职,比我还低上一级,只是三品,凭什么对我这个二品大将军指手画脚?!”
周承宗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接过那告示瞧了瞧,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用手顺手将那告示揉成一团。扔得远远地。道:“小孩子不懂事,冲动一些是有的。昌远侯用不着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吧?”
听周承宗这样说,昌远侯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还真怕周怀轩那小子不管不顾,真的动手……
周怀轩在西北对抗蛮族的时候,那可是手段残忍毒辣,不留一丝情面。杀得他们这些大夏朝的人都看不过去了。
朝里议功的时候,他就是抓住这一点,大加批驳。不然的话,这二十来岁的小子,就要跟他这个六十多的老头子一个品级了,岂不是怄死他?!
“那好。神将大人教子有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年轻人冲动是好事,不然年纪大了,想冲动都冲动不了了,岂不悲哉?”昌远侯哈哈大笑。心情十分舒畅。
周承宗点点头,“轩儿顽劣。还请昌远侯不要放在心上。”
“好说!好说!”昌远侯笑得真心欢畅,知道不会有事了,顿时大松一口气。
两人说说笑笑,往宫外行去。
结果在宫门口,又遇到神将府和昌远侯府派出来寻他们的下人。
“什么事?”周承宗走到一旁问道。
神将府的下人神情紧张地道:“大爷,大公子带着盛家人从城外回来了,现在正要进城门呢。”
“什么?!令郎抓住盛家的逃犯了?”昌远侯做出惊喜的样子,一把抓住周承宗的手,“神将大人,您可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城门口迎接令郎回城。他立下这样大的功劳,实在是神将府之福啊!——我昌远侯府十万两白银的赏钱,等下就差人送到贵府上。”
周承宗摇摇头,“不必。轩儿大概也没这意思。我们神将府也不差钱。”
他也不是傻子。
自己儿子弄出那样的告示,摆明了是要给盛家人撑腰,怎么会愿意把盛家人交出来?
再说,他也知道,盛家除了盛七爷,剩下都是妇孺,还这样急吼吼地不放过人家……他看不起昌远侯那副吃相太难看的嘴脸。
昌远侯面色一变,“神将大人,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刚才是怎么说的?”周承宗面色沉了下来。
这昌远侯好好说话也就罢了,想要要挟他周承宗?——真是打错了算盘。
能威胁他神将大人周承宗的人,还没有生出来……
“您明明刚才说是小孩子不懂事……”昌远侯也变了脸。
“小孩子不懂事,跟把盛家人交给你,是一回事吗?你不要想太多。”周承宗沉声说道,翻身上了马,对神将府的来人道:“回府。”
周承宗不想,也不能掺合这件事,因为他被周老爷子警告过……
骑在马上,周承宗想到二十多年前,盛家老爷子落难的时候,他因一时犹豫,导致盛家满门被杀,也后悔得紧。
而这一次,他爹周老爷子临时将他调出去,也是担心他会和上一次一样,插手盛国公府的事吧?
其实他爹也想多了,他从来没有插过手,他只是按兵不动、袖手旁观而已。
盛家人虽然重要,但是比不过神将府的人重要。
素馨说得对,大夏皇室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四大国公府坐大。如果他们四大国公府不知道自律,放纵自己,最终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会对他们除之而后快。
四大国公府再大,也是臣,不是君。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所以他们三大国公府,这二十多年来,真的是夹着尾巴做人,循规蹈矩,不敢出一点差错。
轩儿这一次,实在是太放肆了。
敢这样跟昌远侯这样有后台的人叫板,简直是不知所谓!
可惜他这个做爹的,已经管不了了。
除了周老爷子,整个神将府没人管得了周怀轩。
周承宗一边想着,唇角居然露出一丝笑意。
骑着马转过街角,他跟一顶青顶蓝面的四人抬轿子打了个照面。
“停轿。”从轿子传来一声极文弱的声音,正是郑大奶奶郑素馨的声音。
周承宗也勒住了马,立在街角默默地看着那顶轿子。
郑素馨撂开轿帘。冲着周承宗虚弱地笑了笑。
她面色蜡黄。从轿子里伸出来的手。骨瘦如柴。手腕上套着两支极细的绞丝镯子,差一点就要掉下来了。
只不过才过了两个月,她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周承宗大吃一惊,禁不住打马上前,来到郑素馨的轿边,弯腰低声问道:“你怎么啦?看了大夫没有?怎地瘦成这样?”
郑素馨看着他笑了笑,气喘吁吁地道:“承宗,我惦记你。所以特意赶来跟你说句话。”
“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就少操点心吧。”周承宗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你这个样子……”可是这里这么多人,他也说不下去了。
郑素馨又笑了笑,拿帕子捂着嘴,一顿猛烈地咳嗽,咳得整个人钗横鬓乱,歪在轿子里,喘息许久才平静下来。
周承宗心痛看着她,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代之。
郑素馨闭着眼,断断续续地道:“我……要去吴家庄养病了。听说了你大公子的事。你听我一句劝。——对盛家,能不管就别管。不然惹了麻烦上身,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神将府。上面正愁找不到借口和机会呢,你家大公子就这样撞到人家枪口上。你想想,盛七爷的案子,是陛下亲自定的调,谁敢推翻?——谁推翻,就是跟陛下过不去。你还是赶紧去把你大公子领回家,不要跟盛家人来往了。”
周承宗一怔,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一直是这样。
只要郑素馨说,他就会去做。
从没有过例外。
郑素馨微微一笑,睁开双眸,凝视着周承宗,“多谢周大哥。我女儿婵娟也跟我去吴家庄住一阵子,不知道我上次问周大哥的事,有没有眉目了?”
郑素馨问的是吴婵娟的亲事。她向周承宗暗示过,想把女儿嫁给他儿子。
周承宗跟家里人提过一次,但是周老爷子和冯氏都反对,他也没法子,只好含含糊糊地道:“轩儿一直不在家,这事还没提过。”
郑素馨有些失望,她听得出周承宗话语中的敷衍为难之意,低下头道:“周大哥,我从没有为自己的事求过你。这一次,我求你,求你为我试一试。帮帮我的娟儿。”顿了顿,又凄然地道:“周大哥,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私心?”周承宗一愣,“什么私心?素馨,你向来仁善,凡事只知道自己吃亏,你要有私心,这世上也没有圣人了。”
郑素馨心里一动,伏在轿栏上喘气,“周大哥,也就你把我想得这么好。其实,我真的有私心。我想我没有做到的事,能让我女儿做到。”说着,又深深看了周承宗一眼,才对自己的轿夫道:“起轿。”
那些轿夫完全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木讷地抬起轿子,脚步轻快地往南门去了。
周承宗骑在马上,怔怔地看着郑素馨的轿子消失的方向站了许久,才勒马转头,回神将府。
回到神将府,他径直去见周老爷子,道:“爹,轩儿这一次太放肆了,咱们不能由得他给神将府招祸。”
“招祸?”周老爷子从手上拿的一本兵书上抬起头,看了周承宗一眼,“招什么祸?”
“他这样摆明了给盛家出头,岂不是将昌远侯府、陛下和太皇太后一起得罪了?”周承宗不满地道,“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行事不知道分寸。”
“分寸?”周老爷子嗤笑一声,索性也不看兵书了,将书本阖上,往书案上一扔,“你知道分寸?你知道分寸,就不会当街跟有夫之妇隔着轿子说得难舍难分。你知道分寸,就不会这么多年挂念别人的老婆。你知道分寸,就应该知道什么才是为我们四大国公府好,什么,是为别人抬轿子!”
周承宗语塞,过了许久,皱眉道:“至少,有我在,没人敢动神将府。”
“哼。现在是没敢动。可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四大国公府能存在这么久,自然有它的道理。你有没有想过,盛家,为何能跻身四大国公府之一?难道真的凭盛家先祖救了大夏的开国皇帝一命,就能保他们一家子公侯万代?!”周老爷子明显对周承宗不满很久了。
周承宗皱了皱眉头,“我一直想知道,爹也不说给我听。”
“这个原因,只有国公才能知道。你还不是国公,用不着知道。”周老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知道了也没用。”
周承宗知道,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让他下去。
“爹,那我去城门口瞧一瞧。”周承宗还是不放心。一想起周怀轩在西北战场的无情杀戮,连他这个做老子的,同样经历无数征伐的神将大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周老爷子却不许周承宗出去,他摇摇头,“不用。你就在家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等轩儿回来再说话。”
“可是……盛家人……到底是通缉犯。”周承宗想到昌远侯刚才嚣张的态度,心知他应该是得到陛下和太皇太后的全力支持,才敢这样做。
而郑素馨多次劝过他,让他不要跟皇室做对,还暗示过他,说大夏皇室不会永远容忍四大家族的超然地位。她是为他好,才跟他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想到郑素馨柔情似水的双眸,周承宗觉得心头暖洋洋地。
“通缉犯?!”周老爷子火了,将手里的四季春冰瓷薄胎盖碗茶杯往地上一扔,那茶杯极薄,顿时在红木地板上砸得粉碎,“谁说她们是通缉犯?!大理寺?刑部?还是京兆尹?陛下?!”
周承宗一愣,“那通缉盛家人的告示是昌远侯府发出来的。”
昌远侯的妹妹是太皇太后,孙女是太子妃,虽然错了辈份,但是太皇太后本来就不是先帝的生母,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皇家里面本来就不讲辈份,只论血缘。姐妹、姑侄共侍一夫的情形都多得是。
周老爷子简直被周承宗气得差一点说不出话来,他颓然地坐回太师椅上,抚着太阳穴,喃喃地道:“你比我强,你生了个好儿子。我的儿子,远没有你的儿子明白……”
周承宗听了这话,脸上简直火辣辣地,如同被人扇了一耳光一样,忙对着周老爷子跪了下来,“爹,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既然昌远侯府敢发通缉告示,应该是陛下默许的。”
“默许?再默许,能容忍昌远侯越俎代庖?就算陛下能忍,大理寺不能忍,刑部也不能忍。你看着吧,这件事,昌远侯的算盘可是打错了。”周老爷子冷笑,“你下去吧,你在这里,让我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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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诛杀 (4K,二更求粉红票)
周老爷子说完先起身走了,去自己的棋室下棋。
周承宗站了一会儿,才低头离去,回自己在外院的书房去了。
他叮嘱自己的小厮,看着大门口,大公子一回来,就赶紧给他报信。
小厮应了,专门去大门口候着。
和周承宗在宫外的大路上分手之后,昌远侯迅速回到昌远侯府,飞快点齐了五百军士,让自己最得力的两个副将文五和文六带着,往西城门赶过去。
他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盛家三个人抓起来为好!
有了周承宗作保,昌远侯笃定周怀轩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可能跟他爹神将大人对着干。
文五、文六去西城门的时候,又听了昌远侯的吩咐,顺道拐去盛国公府,将盛宁松叫了出来,跟他们一起去西城门等候王氏、小枸杞和盛思颜她们回来。
盛宁松听说终于抓到了王氏她们,也是大喜,叫了管事跟他一起出去。
但是盛家的管事都推脱不已,不肯跟着他去。
最后还是昌远侯府派来的一个管事主动站出来,跟他一起去。
……
周怀轩他们一行人正走在下山的路上。
因王氏有身孕,又是刚扫出来的山道,还要防备路上极细小的冰碴子,下山的轿子走得极慢,生怕颠着她。
从上午一直走到下午,才到了山脚。
到了山脚,周怀轩上马回头。看见他们下来的山道又被严严实实填满了积雪。微微点头。
他的小厮周显白忙招呼道:“大家慢些。前面的雪是扫过了。但是天寒地冻,小心路滑。”
抬轿子的都是彪悍的军士,军容整齐,走得极稳。
盛思颜大病初愈,抱着小枸杞坐在里面,实在撑不住了,昏昏欲睡。
小枸杞早伏在她怀里睡着了。
等到了大夏京城西城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盛思颜睁开眼。掀开轿帘,看着西边的彩霞,微微笑了笑。
她瞥了一眼城门,发现那上面通缉他们三人的告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宣称谁杀盛家一人,威烈将军就要灭他满门的告示!
那小厮果然说得没错……
盛思颜心中暖暖的,她低头亲了亲小枸杞的面颊,低声道:“小枸杞,咱们回家了。”
小枸杞才两岁多。在山上住了两个多月,已经记不清以前的家了。只是跟着盛思颜点头,一边憨憨地笑。
盛思颜觉得有趣,又低头亲了亲他。
轿子正好停了下来,周怀轩过来掀开轿帘,看见盛思颜低头亲小枸杞。
周怀轩眯了眼睛看向小枸杞。
小枸杞看见是周怀轩,忙用手捂住眼睛,不去看他冷冰冰的面容。
盛思颜笑着对周怀轩点点头,“周大哥,是要下轿子吗?”
周怀轩摇摇头,“没事。进城吧。”说着,将轿帘唰地一下放回去,力度大得整个轿子都抖了抖,吓得小枸杞两眼又含住泪,但是没敢哭。
盛思颜低头摩挲着小枸杞的头发,笑了笑,盘算着回府之后,要如何整治府里头,不能让上一次这样的再次事情发生。
咣啷!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铜锣的巨响。
然后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叫道:“盛国公夫人回京!威烈将军回京!闲人退避!”
接着又是几声咣啷咣啷的铜锣声,惊得城墙上栖息的寒鸦乌啦啦飞起一片。
“盛家人回来!”
“盛家人?是前一阵子被通缉的盛家人?!——不是说畏罪潜逃了?怎地又大模大样地回来了?”
“谁知道呢……你看那城门口的告示还变了呢!”
“变了?哦,你是说周小神将的告示啊?”
“你瞎了眼不成?不是周小神将,还有谁这样厉害!——嘿嘿,谁杀盛家人,我灭他满门!嘿嘿,要是我也能这样说就好了……隔壁的三秃子可等好了,敢惹我,我灭他满门!”
“得了吧你!做美梦呢!你有人家周小神将的家世?本事?还是有人家的样貌?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给别人的小厮提鞋都不配!”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在大夏京城的西城门聚集起来。
盛宁松和昌远侯府的兵将站在一起,听见围观群众的大声喧哗说笑,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回头对那些人吼叫道:“你们这些贱人!胡说八道什么!再多嘴!让侯爷抓你们去坐牢!”
他这两个月在盛国公府当家,养尊处优,也有了那么点子气势。
一开口,倒是将那些围观的闲人吓住了。
神将府混在人群中的人见状,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跟盛宁松出来的昌远侯府管事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道:“盛大公子,别跟这些泥腿子较劲儿。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盛家那三个人抓起来!”
盛宁松回过神,朝人群中哼了一声,放下一句狠话,“你们等着瞧!”然后跟着那管事走到文家的副将文五、文六身边,并排站在一起。
他才十二岁,但是自幼在乡间长大,个子高大粗壮,看上去足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来才十二岁。
周怀轩骑在马上,跟在王氏的轿子旁边缓缓进了西城门。
盛宁松垫着脚,伸长了脖子,不停地问:“人呢?人呢?在哪儿?”
那管事指着周怀轩旁边的轿子,道:“那轿子是国公夫人的制式,应该是在那里面。”
一听说王氏应该在那顶轿子里面,盛宁松顿时激动得热血沸腾。
他终于要给这个不可一世的嫡母一点颜色看看了!
惹恼了他盛宁松。可没有那么好相与!
盛宁松忙对旁边的文五副将道:“五将军。您快去抓她!她就是盛七的夫人。我可以作证!”
盛宁松现在根本就不认盛七爷是他爹,只一心攀附昌远侯府。
只要王氏和小枸杞都死了,盛七爷也死了,这盛国公的爵位,就是他的了!
文五和文六对视一眼,将手扶在腰刀上,往前走了一步,拦住周怀轩他们的去路。拱手道:“威烈将军,卑职有公务在身,请行个方便。”
周怀轩两眼平视前方,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继续纵马前行,往他们两人身上踏过去,当没有看见马前有两个人一样。
文五和文六没料到周怀轩完全不搭理他们,一愣之下,就看那匹高头大马往他们身上一头撞了过来,吓出一身冷汗。忙各自往左右两边就地一滚,才躲过周怀轩所骑的骏马的践踏……
两个人面如土色地被手下扶了起来。
刚才的生死一线。实在是太吓人了。
周怀轩的小厮周显白纵马上前,皱着眉头道:“你们是谁?做什么要挡住我们大公子的路?”
文五和文六苦笑不已,气势更低,点头哈腰地对周显白道:“那个……这位小哥,我们是执行公务,执行公务,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卑职。”
周显白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傲慢地道:“执行公务?难道你的公务是要拦着我家大公子不许走路?”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文五忙道。
“绝对不敢!绝对不敢!”文六跟着解释。
“那就是了,你们执行公务,关我们屁事!趁早让开,别挡我们神将府的道!”周显白趾高气扬地说完,手里的马鞭凌空抽了一记,嗖地一声脆响,炸的人耳朵都快聋了。
文五和文六见这小厮模样的人将“神将府”的名头都搬出来了,心里都有些打鼓。
可是侯爷吩咐下来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
想到侯爷对他们说过的话,这两人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再次上前拱手道:“对不住了。卑职执行公务,今儿一定要抓这几人去复命!”
周怀轩回头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抓谁?”
文五鼓足勇气,指着王氏的轿子道:“就是畏罪潜逃的盛家三口人!”
“畏罪潜逃?”周怀轩皱起眉头,“拿刑部的传票看看。”
盛宁松跟着站出来,大声道:“要什么刑部的传票?我可以作证!那轿子里的三个人,就是畏罪潜逃的盛家人!她们有罪!快抓她们!”
周怀轩抬眸瞅了他一眼,“你是谁?”
周显白忙道:“大公子,这就是盛宁松。盛家的……庶长子,不过,听说其实不是盛七爷的种,而是盛七爷在乡下纳的妾侍偷人生的野种!”
盛宁松和盛宁芳的身世,因为王氏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隐瞒,盛国公府的丫鬟婆子都知道,自然别的府里都知道了。
神将府更不例外。
盛宁松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手臂道:“谁是野种?胡说八道!你才是野种!”
“原来是你。”周怀轩点点头。他记起来,在山上小石屋的时候,王氏和盛思颜对他说过,都是拜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所赐,她们才匆匆逃离盛国公府,躲到药山去。
“是我又怎样?她们就要被定罪了,识相的快点把她们交出来!”盛宁松只知道昌远侯府厉害,对一直低调沉默的神将府不是很了解,一下子冲到周怀轩的马前,冲他挥舞着拳头。
“盛国公府这两个月,都是这盛宁松在掌管。”周显白凑到周怀轩身边,又说了一句,还做了个“妙手空空”的手势,表示盛宁松手脚不干净。
周怀轩眯了眯眼,纵马上前,手里的马鞭闪电般挥出,一鞭抽在盛宁松的脑袋上,如同对付的山间的野狼一样,将他打得脑浆迸裂,当场身亡。
“杀人了!杀人了!”人群鼓噪起来,有人四下奔逃,也有人依然不怕死地在一旁看热闹。
周显白在一旁冷笑道:“杀人?这就叫杀人?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人冲撞我大夏皇朝堂堂三品威烈将军,理当军法处置,死得活该!”
盛思颜在轿子里听见外面的声音,忙将小枸杞的耳朵捂住,继而脸上又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她真没想到,一回城,周怀轩就帮她们解决了内贼的问题。
这盛宁松,早就该死了!
周怀轩一鞭子抽死盛宁松,并不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转头,继续追问,“刑部的传票?还是大理寺的公文?”
没这些东西,凭什么通缉别人?!
“呃……”文五和文六又互相看了看,从怀里掏出昌远侯府以前通缉盛家人的告示,“在这里。”
周怀轩没有接。
周显白上前从他们手里夺过来瞧了瞧,一把撕碎了扔在地上,“这个东西早就作废了。”然后拿马鞭指着城门口的告示,道:“那才是新告示!你们没长眼睛?怎么当差的这是!”
城门口的告示,正是昨日周怀轩让城门口的守军重新贴的一张,声称谁敢杀盛家一人,他就要灭谁满门的告示。
虽然刚才周怀轩杀盛宁松立威的手段果断狠辣,一下子将昌远侯府的人都震住了。
但是文五、文六也知道,侯爷已经找这周小将军的爹神将大人周承宗谈过了,神将大人亲口说过,这是小孩子不懂事,让他们侯爷不要放在心上。
况且盛宁松一个妾侍生的野种,也能跟他们相提并论?
想到有神将大人站在他们这一边,这两人直起腰来,看着周显白淡笑道:“这位小哥,说这种话不怕闪了大牙!谁杀了盛家一人,你们大公子就要灭人家满门。啧啧,真是好神气!好威风!——可是,你们真的敢吗?这是当咱们大夏皇朝的朝廷、大理寺,还有刑部,都是吃素的吧?你们想杀谁,就杀谁,想灭谁的门,就灭谁的门?”
脸上满是讥诮之意,就连他们带来的昌远侯府军士都跟着呵呵地笑。
周显白大怒,道:“谁忒么想杀谁就杀谁了!你不识字吗?这里明明说是谁杀了盛家人,我们大公子才会灭凶手的门!”
“你敢!”文五和文六一齐喝道,带着兵士有往前进了一步。
盛思颜在轿子里听得无语。人家说要杀的是敢对盛国公府动手的人,这些人跑来说什么“你敢”?!
这是昌远侯府的人公开承认他们就是要杀盛家人了?!——真是一群猪……
周怀轩勒着马,骑在马上缓缓掉头,看着这两个副将,认真说道:“我有什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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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剁手 (4K,第三更求粉^^)
昌远侯府的副将文五和文六对着周怀轩的小厮周显白,还能直起腰,可是一对上周怀轩那双狭长漆黑的眸子,一时都卡了壳。
“连四大国公府之一的盛家都曾经被灭门,你们又算哪根葱?”周怀轩讥诮说道。
“就是!还不敢灭你们的门!你们真太看得起自个儿了。我跟你们说,灭你们的门,哪里用得着我们大公子出手?!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小厮周显白摆明了要激怒昌远侯府的人,说话很是不客气。
周怀轩不屑一顾。
他的小厮周显白如此嚣张。
文五和文六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文五想了想,战战兢兢地道:“盛家……盛家……并没有被灭门啊。不是留下一个人吗?”
凭什么自己这边杀了盛家一个人,就要被灭门?!——这不公平!
周怀轩看着他,淡淡说道:“嗯,你们家的人,最后两个不用死。”
文五和文六再次对视一眼。
什么叫最后两个人不用死?
两人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周显白嗤笑一声,道:“这都不懂?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你们这么蠢,怎么不一头撞死算了,还有脸活着!——我跟你们说,就是让你们家里人先自己杀,谁能把别人先杀死,剩下的最后两个人就能最后活下来!切,还想跟盛家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们配吗?盛家留一个,你们可以留两个。够本了!”
嚓!
太狠了!
灭别人的门也就罢了。还让别人自相残杀!
这简直是恶毒的祖宗!奸佞的先人!
众人既敬且畏地看向马匹上的周怀轩。
唇角带着妖孽般的笑容。嗜血的黑眸闪烁,暗红的薄唇紧抿,一股寒气夹杂着杀气扑面而来。
人群中不少人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不敢再看周怀轩。
周怀轩用手指了指他身后的两顶轿子,“这是盛家人,也是我周怀轩的人。”然后另一只手拿马鞭指着城门口的告示,凌厉的目光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冷冷道:“记住告示上的话。我周怀轩从不说笑。”
文五和文六打了个寒战,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周怀轩看着他们,冷冷问道:“昌远侯府门口的告示还在不在?”
文五和文六的脑袋压得更低,一声不吭,大气都不敢出。
昌远侯府的五百军士,全被周怀轩的气势吓倒了,跟着往后退。
人群中有人突然叫道:“昌远侯府门口的告示一大早就被人撕下来了!”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一般,将人群鼓噪得沸沸扬扬。
不少人兴致勃勃看着这一幕。
到底是神将府说大话,还是昌远侯府做乌龟?
真是好戏连台啊……
周怀轩转头,问文五和文六。“谁撕的?”
周显白更加大声地催促:“快说啊!谁撕的?”又道:“居然不把我们大公子的话放在心上,我看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周怀轩手里寒光一闪。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长剑,“谁撕的,剁谁的手。”
“就是就是!让你们长长记性!”周显白跟着说道,一边又看了周怀轩一眼。
周怀轩并没有看他,只是继续盯着文五和文六。
他的目光凝重萧然,如有实质一样,压得文五和文六快要受不住了。
两个人两股战战,几乎跌倒在地上。
“是……是……”两个人见周怀轩不像是说笑,更不想被他剁了手,慌忙往后避开,将手藏在身后,“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到底是谁?”周显白驱马跟着追上去,“你们过来说实话!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是……”文五扛不住了,正要说出是昌远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是老夫,你又能如何?”
在远处观望的昌远侯文贤昌终于忍不住了,眼看盛宁松被杀,自己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羞辱,他要还不出面,明天昌远侯府的威名就会一败涂地!
昌远侯骑着马,阴沉着脸,缓缓走过来。
来到周怀轩的马前站定,他两只手抖了抖缰绳,勒住马,乜斜着眼睛道:“周贤侄,你这是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我刚跟你父亲谈过,他让你早些回家。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吧。”
昌远侯做出一副跟周怀轩很熟的样子,淡淡说道,又拱了拱手,“多谢周贤侄将盛家人给我送来。赏金我马上就让管事送到府上,十万两白银,一两都不会少。”
人群中有哗然的声音。
“什么?周小将军难道是帮昌远侯做事?”
“ 啊?盛家人岂不是惨了?孤儿寡母的,真是可怜啊……”
“呸!官官相护,就知道欺负可怜人!”
周怀轩对人群中的声音置若罔闻,他眉梢微挑,看了看昌远侯的手,“……哪只手撕的告示?”
居然还在纠缠那张该死的告示!
昌远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出右手指着周怀轩恼道:“小孩子胡闹胡闹也算了,谁会当真?你吓得了别人,吓不了老夫……啊——!”
昌远侯一句话没有说完,只见眼前剑光一闪,他指着周怀轩的右手已经被周怀轩齐腕割断。
啪!
一只血淋淋的断掌掉到地上!
伤口处立即血如泉涌。
昌远侯左手捂着右臂的断手处,疼得几乎晕过去,完全是凭着一股狂怒和悍勇对周怀轩怒吼:“你竟然敢真的剁了老夫的手!老夫要去陛下那里讨个公道!”
周怀轩冷冷看他一眼,纵马上前,马蹄狠狠踩在昌远侯掉到地上的断手上。将那支断手踩得指断骨折。
就算是最好的郎中。也绝对再不可能接驳到昌远侯的断腕上。
看得昌远侯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剁了一次手。冷得肝肠寸断,冷汗直流,眼前直冒金星,一阵阵发黑。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包括昌远侯府的军士们。
周小将军果然是说真的……
所有人心里都回荡着这句话。
文五和文六忍不住擦了一把汗。
幸好幸好,他们没有惹怒这尊杀神,不然地话,自己肯定就不是剁手这样简单了。肯定是要被灭门!
“是这支手?”周怀轩拿剑指着自己马蹄下的断手问道。
人群中又有看戏不嫌台高、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叫道:“昌远侯是出了名的左撇子……”
周怀轩淡淡点头,“原来是左手。”说着,手里寒光一闪,将昌远侯的左手也割了下来。
啪!
昌远侯的左手也掉在地上。
“啊——!老夫要告上朝廷……”昌远侯看着自己两只胳膊都没有了手,狂叫一声,眼前一黑,从马上倒栽下去,摔倒在周怀轩的马前。
周怀轩用马鞭指着晕倒的昌远侯,道:“我向来说到做到。”说着,冷冷的目光往人群中扫了过去。“让开。”
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让开一条道。
周怀轩带着盛家人的两顶轿子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人群一眼,淡淡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别想派任何杀手去盛国公府自讨没趣。大夏皇朝三十六路杀手殿堂,都曾经向我递过投名状。”
人群中有些故意浑水摸鱼的人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继续挑拨离间,缩了缩脖子,躲在普通老百姓中,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盛思颜不由对周怀轩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这都考虑到了,看来这支大腿是非抱不可了……
一行人沉默地离开了西城门,往盛国公府行去。
等他们走得看不见影子了,昌远侯府的军士才一拥而上,将昌远侯从地上抬起来,横放在马上,又拣起来被周怀轩踩得支离破碎的两支断手,一起拿着去找郎中给昌远侯治伤。
所有的郎中看了看昌远侯那两支骨碎筋裂的断手,都摇摇头,道:“没法接了。”
昌远侯的断手处伤口被包扎好了,血止住了,但是手,却是真的没有了。
城门口的守军叫了衙司过来,将盛宁松的尸体也抬走了。
……
周怀轩带着神将府的军士招摇过市,大张旗鼓地将盛思颜她们一路送到盛国公府门口。
这一走,京城里十停人有九停都知道神将府要给盛国公撑腰了。
一路上,盛思颜偷偷问周怀轩,“……大夏的杀手真的给你递过投名状?”
周怀轩摇头,“没有。骗他们的。”
盛思颜:“……”这也能骗?
“他们会信吗?”盛思颜又担心起来。万一有人不信,还是派了杀手呢?她们盛家可是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当然会信。”周怀轩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惜命怕死,而且愚不可及。”
“……但是,你就这样砍了昌远侯的手,陛下怪罪你怎么办?会不会连累神将府?你家人怪罪你怎么办?”盛思颜很为周怀轩担心。
人家为他们家出头,怎么也不能让他吃官司,更不能让他为了他们盛家的事,跟自己家里人闹翻。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没事。”这点小事都怕……
盛思颜十分内疚,低声道:“我回去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把昌远侯的手接上……”
“不用接。拿人的东西,就是要剁手。不然他们不长记性。”周怀轩看向远方,淡淡说道。
盛国公府的事,这姑娘还不知道呢。
周怀轩带着些怜悯的神色看向盛思颜,突然问道:“……如果有人拿了你的东西,你想怎么拿回来?”
盛思颜心里一动,立即想到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是涂大郎和涂大丫两个人当家,这盛国公府,难不成已经被他们整得不成样子?!
可是周怀轩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东西被拿走了,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但是周怀轩不是问“要不要讨回来?”,而是问“如何拿回来”……
说得好像想拿就能拿回来一样!
盛思颜无语。如果有人敢动盛国公府的东西,一定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怎么可能说拿就拿回来?
再说她爹还在牢里,现在能一家大小平平安安就不错了。
盛思颜苦笑道:“钱财身外物。如果能买个平安,我们也不计较了。不想给周大哥添太多麻烦。”顿了顿,又轻声道:“周大哥,你一定要保重。如果你也出事了,我……我们家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柔弱的声调中却有种不为身外物羁绊的豁达。
周怀轩的手紧了紧,握成拳头,又缓缓张开,恨不得俯身过去,汲取那无上的甘甜,但是看了看盛思颜那澄净的眸子,只能别过头,淡淡地道:“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盛思颜听了越发觉得古怪,但是又碍着周怀轩阴晴不定的性子,出手就要见血的做派,一声都不敢多问。
两人各自沉默着到了盛国公府门口。
周怀轩看着王氏和盛思颜下了轿子,对周显白道:“去叫门。”
周显白应了一声,来到大门处,拉着门环大拍门,“开门开门!盛国公夫人回府,你们还不跪迎?!”
屋里的门子听了一听,听见是夫人回来了,顿时面面相觑。
他们明明记得,今天大公子临走的时候,还兴冲冲地说,夫人和三公子、大姑娘都被抓起来了,他要去帮着指证她们去!
怎么过了半天,夫人又回来了?
会不会自投罗网?
这些下人大部分都是王氏一手买进府的,对王氏,当然比对盛宁松忠心。
一个门子偷偷将门拉开一条缝,看了看,轻声道:“大公子很快就回来了,你们还是快走吧……要是被大公子知道了,可不得了……”
周显白啼笑皆非地摇头,“让你开门就开门,唧唧歪歪啥?你们大公子不会回来了!”
“啊?去哪里了?”门子将门缝又拉大一些。
“去阴曹地府了。”周显白笑了笑,“放心吧。有我们神将府的大公子给你们盛家撑腰,谁还敢动你们?”
“神将府?!”那门子眼前一亮,继而已经看见王氏在盛思颜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顿时大喜,将大门完全拉开,惊喜地道:“夫人、大姑娘、小枸杞,真的是你们回来了?!”
小枸杞一手牵着小刺猬阿财的绳子,一手拉着盛思颜的手,好奇地看着这个地方。
他其实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在这里住过……
两岁小孩子的记忆都是短暂的。
王氏点点头,一脸如释重负地道:“回来了。有神将府帮忙,咱们这次可算是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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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有我 (5K,大章求粉红票)
“夫人!大姑娘!你们可回来了!这府里快被大公子和二姑娘搬空了!”闻讯而来的外院管事急匆匆从大门里跑出来,迎接王氏和盛思颜。
王氏挑了挑眉,不怒自威地道:“涂大丫呢?——让她滚出来。几天不在家,家里的脏东西太多,要好好清扫清扫才能住人。”
听说王氏和盛思颜回来了,从府里外院涌出来的管事、丫鬟和婆子们越来越多,都跪在大门口,呜呜泣道:“夫人、大姑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大家伙儿都没有活路了!”
王氏心头微暖,点头道:“各位起身吧。你们素来是知道我的,一向命大。你们大姑娘,更是福大命大的一个人。我们这一次能顺利归来,多亏了神将府的大公子周小将军帮忙。”
盛国公府的下人们急忙给周怀轩磕头,感谢他救了他们家的主母、公子和大姑娘。
周怀轩背着手,站在盛思颜身边,本不想理会这些下人。
但是眼角一瞥,看见盛思颜一脸烦难的神情,他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以后有我。”
这话把他的小厮周显白差一点呛一个跟斗。
什么叫“以后有他”?!
且不说,盛七爷还没死,人家的原配夫人王氏也还活着,什么时候轮到大公子了?
再说了,他又是盛国公府什么人呢?
周显白盯着周怀轩的背影使劲儿地看,像是要看清楚自家大公子骨子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又偷偷瞥了盛家大姑娘一眼。
看上去瘦瘦小小,脸上皮肤粗糙。头发枯黄。套着大公子的长大貂裘。身姿并不出众,除了一双凤眸黑白分明,流光溢彩,确实是一双难得一见的美瞳,别的也都一般般啊……
比神将府里大公子身边的那些姐姐们差远了!
周显白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盛思颜听了周怀轩的话,愁颜尽展,满是欢喜地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周怀轩的眼风斜斜地扫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都愣了一愣,忙各自别过头,一左一右,看向不同的方向。
王氏听了含笑道:“周小将军这是客套话,大家代我们谢过周小将军。”轻轻松松将此事圆了过去。
周怀轩皱了皱眉头,像是对“客套话”三个字极不满意。
盛思颜忙轻轻咳嗽一声,将小枸杞抱起来,笑着道:“瞧你重得像小石头……”
实在是太重了,盛思颜这些天都没有吃饱,抱着小枸杞的时候。踉跄了几步。
周怀轩长臂一伸,两根手指头拎着小枸杞的后颈。将他从盛思颜怀里拎出来,顺手扔到小厮周显白怀里。
周显白战战兢兢抱着小枸杞,和他一起两个人四只眼睛含泪瞪着周怀轩,“控诉”周小将军的简单粗暴行径。
盛思颜大窘,下意识道:“我抱得动的。”
周怀轩的眼波在她单薄的双肩,瘦得双颊微凹的面容上扫了一圈,不置可否地回过头,不去理会她的“抗议”,回头朝自己的军士看了一眼。
神将府的军士立即兵分四路,将盛国公府团团围住。
……
涂大丫,也就是盛宁芳,此时正在她的绿玉馆里,对着镜子梳妆,准备要和她二弟涂大郎(盛宁松)一起吃晚饭。
她的妆奁匣子里全是盛思颜的首饰头面,装了满满一大盒。
“梅花,过来,帮我戴首饰。”盛宁芳兴致勃勃地道。
她以前的丫鬟婆子都被王氏卖了,后来王氏和盛思颜她们突然跑了,她和大哥盛宁松就当了家,在这府里内院说一不二,过得十分舒服。
她也不愿用王氏和盛思颜的大丫鬟,手里又有了钱,就让她弟弟盛宁松去买了几个丫鬟回来。
盛宁松自己哪里会买人,还不是让昌远侯府派来的管事帮他去买。
因此“买”来的这几个丫鬟都是在昌远侯府被专门调教过的,来到盛国公府,将本来就没什么脑子的盛宁芳更是带到沟里去了……
“大姑娘真是国色天香,这般的容貌,一定配个得意郎君。”大丫鬟梅花笑眯眯地道。
盛宁芳对着镜子转来转去,还是惋惜地道:“如果我有盛思颜的长相就好了……”说完又狠狠地道:“活该她现在身败名裂!”
她娘涂氏生前说得对极了!
她盛宁芳才是盛国公府的嫡长女!
她娘明明应该是正室夫人!
想到这里,盛宁芳心里一动。
她应该跟盛宁松说一说,将她娘的牌位放到盛家祠堂里去。
王氏既然已经畏罪潜逃,她就不再是盛家的原配正室……
梅花笑着恭维:“依奴婢看,大姑娘比那跑了的小贱人好看多了。那小贱人脸无四两肉,整个人软塌塌的,一双桃花眼全是水,就知道抛媚眼儿,看见就招人烦。”
“你见过她?”盛宁芳惊讶,“你来的时候,她们都跑了啊?你不是一直在乡间长大的吗?”
梅花语塞。她一时嘴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了。她其实是从昌远侯府派来的,以前见过盛思颜。当然,她只是一个小丫鬟,盛思颜肯定是不认得她,忙改了话题,“大姑娘,咱们出去走走?外面的雪景很漂亮呢。”
“我二弟去哪里了?”盛宁芳兴冲冲地站起来。
梅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着道:“昌远侯府的人请大公子出去了,说是盛家那三个畏罪潜逃的人被抓回来了,大公子跟着去城门口指认她们去了。”
“哦?真的?!”盛宁芳大喜,心里再无顾忌,高兴得在屋里团团转。“给我把那件大红牡丹缂丝的银鼠皮锦袍拿过来。我要穿!”
梅花应了一声。出去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把大姑娘的牡丹缂丝银鼠袍子拿过来。”
外面的丫鬟去了一会儿,回来道:“梅花姐姐,那袍子被木槿姐姐收走了,说是大姑娘的东西,不能让别人动。”
梅花眉毛竖了起来,恼道:“真是岂有此理?这里就是大姑娘,哪里还有什么大姑娘?!——去,给我把木槿叫过来。垫了碎瓷片跪在院子里!”
那丫鬟一惊,忙道:“刚下了雪,院子里的雪还没有扫干净呢。只有道上的雪扫了,可是也不能跪在道上吧?人来人往的,既挡路,又不好看……”
“谁说让她跪在道上?就给我跪在雪地里!——哼!看她还摆什么大丫鬟的派头!”梅花最不忿以前盛思颜房里的丫鬟,好像是个人就比她们这些后进府的人要强一样!
好不好,打一顿扔出去配小子!
梅花说完正要转身进去,就听见院门被轰地一声踹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梅花没有在意。以为是将木槿拖过来了,在绿玉馆的台阶上束手笑了笑。点头道:“不错,来得真快……”
可是那些婆子冲了进来,并没有停在院子里的道上,反而直往她站的台阶上扑过来!
梅花吓得后退两步,指着这些婆子厉声道:“你们要做什么?作反不成?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啪!
一个婆子已经率先冲上台阶,先抽了她一个耳光,然后一把抓住梅花的头发,扯着她的脑袋在墙上怦怦直撞,嘴里骂道:“下作小娼妇!老娘忍你很久了!如今夫人回来了,看你们这群小娼妇还如何蹦跶!”
那婆子的力气奇大,撞得梅花头晕眼花,额角出血,她凄厉地叫了一声“大姑娘救命!”很快就人事不省,直往地上遛。
“还装死!给我站起来!”那婆子松开手,让梅花摔倒在地上,狠狠踹了她几脚,对着台阶下的婆子一挥手,“拖走!拖到外面去!”
盛宁芳在屋里听见梅花的叫喊,忙披了盛思颜的灰鼠皮大氅出来瞧。
她刚一露面,站在门口的婆子马上转身也给了她一个耳光,如同对待梅花一样,抓着她的头发,也在门板上咚咚撞了几下,嘴里依然骂道:“还有你这个贱人生的贱野种!还敢装样儿,在这府里作威作福!你当别人不知道你是你那贱人姨娘偷人生的野种啊!——今天不揍你一顿,老娘这个年都过不好!”
盛宁芳被打得晕头转向,大声骂道:“兀那婆子是不是疯了!敢打我?!等我二弟回来送你们去见阎王!”
“你二弟?!你说涂大郎那野种?”那婆子嗤笑一声,“等他五七回魂吧!不然你这辈子算是见不到他了!”
盛宁芳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什么回魂?什么五七……你不要胡说八道咒我二弟……”
“谁稀罕咒他?你当你们很厉害么?你家二弟被神将府的大公子一鞭子抽死在城门口,你快去给他收尸吧!”那婆子也踹了她一脚,顺手将她身上的灰鼠皮斗篷扯了下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穿皮!”说着,那婆子还不罢休,将盛宁芳头上的首饰也扯了下来,扔到下面的婆子手里,“这些都是大姑娘的东西,大家伙儿好好收着!这屋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动,等大姑娘和夫人回来好好查验!”
底下的婆子齐声应了一声。
这两个月,她们也过得憋屈极了。
正儿八经的主子被挤走了,只留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贱人在家里蹦跶,眼看他们被昌远侯府怂恿着,将这盛国公府的东西都要搬空了!
盛宁柏挡了几次,惹得这兄妹俩恼了,将他关在柴房,两天才给吃一顿饭,饿得皮包骨头。
这下雪天天冷,又不放他出来,盛宁柏发了高热,都快没命了。
幸好夫人和大姑娘赶了回来!
那婆子拽着盛宁芳的头发去了绿玉馆的里屋,命另外两个婆子抓着盛宁芳的手,将她全身上下的绫罗绸缎皮裘大氅扒得精光。然后给她胡乱套上一件下人穿的大棉袄和大棉裤。披散着头发推推搡搡地赶出去。
盛宁芳一路哭喊。
“我二弟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几个贱人都该死!你们帮她们。就是自寻死路!”
“你们敢惹昌远侯府,诛你们九族!”
那些婆子也不堵她的嘴,任她哭骂,只一路拖着她,一边踢打,一边往外院行去。
盛国公府本来就大,又刚下过大雪,府里头只有几条小路。她们特意穿近路,还是足足在雪地里拖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将她拖到外院的大门口。
盛宁芳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光着脚在雪地里磨得出了血。
一路过来,路上留下斑斑血迹。
几个婆子将她推出盛国公府的大门。
盛宁芳一个踉跄,匍匐在王氏和盛思颜脚下。
她伏在地上,缓缓抬头,看见的是王氏和盛思颜平静的面容,顿时打了个激灵,往旁边四处看去。似乎看见了一些兵士的身影。
盛宁芳鼓起勇气,用力爬起来。指着盛思颜和王氏大叫道:“她们是通缉犯!抓住她们!昌远侯府重重有赏!”
盛思颜忙扶着王氏往后退了一步。
周怀轩上前一步,挡在盛思颜和王氏身前,淡淡问道:“她是盛家人吗?”
王氏摇头,“她不是,涂大郎也不是。他们是双生子。”
既然是双生子,那就都不是盛家的种。
周怀轩点点头,站在前方抱起双臂,下颌微扬。
盛宁芳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寒气逼来,再抬眼,看见一个身穿藏蓝色锦袍的高大男子站在她面前,端凝绝丽,目蕴风华。
那人垂眸看了看她。
盛宁芳被这一眼看得全身打了个激灵,一时觉得极冷,一时又觉得极热,脑子里竟如沸水开锅一般泛起层层水泡。
周显白抱着小枸杞走上前来,对盛宁芳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小枸杞也瞪着盛宁芳,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像是被激怒的小狗吠。
她张了好几次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嘶哑着对周显白和小枸杞瞪了一眼,道:“不用你管!”便要绕过他,往另一边的盛思颜扑过去。
“大胆!居然敢攻击威烈将军!”周显白跟在周怀轩身边,早看见了周怀轩暗中打的手势,马上一挥手,身后的亲兵立即弯弓搭箭,嗖嗖两箭,正中盛宁芳的胸口。
盛宁芳大睁着双眼,一声斥骂停在半路,便直直地扑倒在地上。
她一扑地,那胸口的两支箭簇更深地扎进她的胸口,一直从她后心穿了出来。
周显白抱着小枸杞本来站在周怀轩和盛思颜中间。他刚一下令神将府军士射箭,就马上转身,不让小枸杞看见盛宁芳被射杀的场景。
小枸杞缩在周显白怀里,用双手捂着耳朵,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也不敢听。
王氏有些惋惜,道:“这两人都死了,家里有事怎么办?”
王氏自然知道,她们离家两个月,这家里有盛宁松、盛宁芳两姐弟当家,盛宁柏肯定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而家外有昌远侯府虎视眈眈,这家里不出“贼”才怪了!
这两人一死,那些被偷走的“贼赃”可怎么办呢?
但是转念一想,钱财身外物,盛宁松和盛宁芳两姐弟才是真正的害人精!这两人死了,倒是省了不少心。
盛思颜也是这样想的,她也怕王氏因此对周怀轩不高兴,忙劝道:“娘,钱财身外物,咱们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比什么都强。再说这两个人是罪有应得,算计我们,这样死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周怀轩见盛思颜为他说话,也想投桃报李回报一下,便问王氏:“要收尸吗?”
王氏:“……”
盛思颜听得满头黑线,匆匆扯了扯周怀轩的衣袖,让他别再开口了,又见王氏还是木着脸不说话,心里更着急,忙转移话题:“娘,要不,将他们和涂氏葬在一起吧?涂大郎还在西城门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去那边收拾……”
王氏这才回过神,缓缓点头,“你派人去收殓他们。”又道:“这两个月我们不在家,家里也不知道糟蹋成什么样子呢。宁柏呢?”
盛家内院的婆子、丫鬟这时也都涌了出来,一齐跪在地上,热泪盈眶地道:“夫人、大姑娘、二公子,你们可回来了!”
王氏一一看了过去,见都是她熟悉的人,微笑着颔首道:“好了,大家起来吧。”又道:“我的身子不舒服,实在是管不了事。家里的事,还是大姑娘照看,你们一定要听大姑娘的话。如果有谁阳奉阴违,大姑娘可以随便处置,不用回我。”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平平安安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如果盛七爷真的回不来,他们盛家的男丁就只有小枸杞和盛宁柏两个人了。
她肚子里这个不管是男是女,都十分重要。
这样想着,王氏又对周怀轩恳求道:“周小将军,我就快要生了,家里实在没精力照顾。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光靠思颜一个女儿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我想拜托周小将军有空的时候,撘把手帮点小忙……”最好能帮着料理一下外面的事情。
周怀轩背着手,长身玉立,面无表情说道:“我会每天来。”
要来做门神,坐镇盛国公府,镇压宵小。还有,帮盛国公府讨还失物,救盛七爷出狱……盛家的麻烦事太多。嗯,必须每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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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泥垢了! (3K5,求粉红票)
王氏怔了怔。呃,也不用每天来吧?她只想用神将府周小将军的名头吓一吓那些对盛家不怀好意的人而已。
内院的事,周小将军也帮不上手啊……
王氏下意识看了盛思颜一眼,正好看见她眼底突然绽放的喜悦。
又飞快地睃了周怀轩一眼,却看见他的目光也刚从盛思颜面上移过,唇角处若有若无的微笑让王氏微眯了双眸。
王氏眨了眨眼,微笑道:“那就麻烦周小将军了。我们府里如今风雨飘摇,确实需要周小将军这样的人帮一把手。”
“份内之事,不必客气。”周怀轩微一躬身说道。
他的小厮周显白听得恨不得伸出爪子挠墙。——大公子,泥垢了!!!
人家盛家的家务事,怎么变成您老人家的份内事了?!
神将府里您自个儿的家务事,可没见您老人家理会过!
小枸杞这时刚刚将捂着耳朵的手放了下来,正好听说这个可怕的大哥哥每天都要来他家,顿时悲从中来,抱着周显白的脖子嚎啕大哭。
周怀轩皱了皱眉头,咳嗽一声,看了小枸杞一眼。
小枸杞吓了一跳,哭声戛然而止,不敢再嚎,但是他停得太快了,一时收势不及,打起抽抽,抽得小身子一顿一顿的。
盛思颜无语地斜睨周怀轩一眼,似嗔非嗔地埋怨道:“……又吓唬人……”说着,还是走到周怀轩的另一边,从周显白手里把小枸杞接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弯腰将他放在地上。
两个人中间顿时隔了个小厮周显白。还有一个小萝卜头小枸杞。
眼看着那股甜香渐渐走远。周怀轩的眼神黯了黯,他对小枸杞招手,“过来。”
小枸杞现在最怕就是周怀轩。他一发话,小枸杞就算不愿意,也放脱盛思颜的手,乖乖一步一挪地蹭过去。
来到周怀轩面前,周怀轩弯下腰,用手在小枸杞背上某个穴道拍了一下。顿时止住了小枸杞的抽抽。
小枸杞觉得舒服极了,仰起头对着周怀轩甜笑,谄媚道:“谢谢周大哥。”居然学着盛思颜的腔调说话。
周怀轩抬头转身,当没听见。
噗!
周显白顿时满头黑线,但是他不敢笑,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
盛思颜扭过头,用手捂住嘴,忍笑忍得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王氏也是忍俊不禁,忙道:“周小将军,请先进去喝杯茶。”又对盛思颜道:“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盛思颜回头。看了看王氏挺起的大肚子,还有脸上的疲倦之色。忙道:“娘,您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管家,不出半点纰漏。”
王氏怜惜地道:“你以前也没有出过纰漏。上一次的事,不怪你。那些人是断断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家,终有这一劫数。”
“现在劫数已经过去了。娘,我们有周大哥帮我们,一定能把爹救出来的。”盛思颜做出对周怀轩十分有信心的样子,安抚王氏。
虽然盛思颜自己也没底,但是就算是虚假的希望,她也希望能熬过一个月,等王氏顺利生产之后再说也不迟。
周怀轩却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
居然一点都不谦虚客套……
盛思颜再一次无语地瞅了周怀轩一眼。
周怀轩闭上嘴,看着盛思颜处理家事。
“劳烦这两位妈妈,去把涂大丫收敛了,拿席子裹了,跟她娘涂氏葬在一起。还有涂大郎的尸首,还在西城门口,你们派人过去看看。也许五城衙司的人已经给他收尸了,但总归是要来找我们的。”盛思颜一一吩咐,又对另外两个婆子道:“你们两人去抬一顶软轿过来,将娘抬进去。娘身子重,这一趟远道而来,不能再受累了。”
“另外,这家里的人,多了几个,少了几个,你们有没有数?”盛思颜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家里是万万不能留任何来路不明、居心叵测的人,“府里人的卖身契我们走的时候都带走了,这一次会照着卖身契查人。凡是没有卖身契的,全部交给大理寺。”
她不会说“撵走”这种话。在他们盛家风雨飘摇的时候混进来的人,个个都是背后有主子的……
“撵走”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想趁火打劫?哼,让你有命来,无命走!
盛家外院的老管事猛地点头,道:“大姑娘,这些人可就多了。今儿早上跟了涂大郎出去的那人,就是昌远侯府里出来的管事,一直在咱们府上吆五喝六地充大爷,老奴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周怀轩听了,淡淡地问:“他们在哪里?”
“早上走了一个,其余都在府里头。刚才我们听说夫人和大姑娘都回来了,便一拥而上,将这些人都捆了,锁在那边的空屋子里,等着夫人和大姑娘发落。”那老管事知道是周怀轩是神将府的大公子,刚才又听王氏说,是他亲自将王氏和盛思颜、小枸杞他们接回来的,又要帮盛家打理这些魑魅魍魉,所以对周怀轩也十分恭敬。
他们盛家一直没有什么得力的靠山,这一次难得周小将军愿意插手帮他们,这些下人也十分机灵,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盛家最好。
昌远侯府派来的人并不多,但是因为他们背后有昌远侯府,所以能在盛家横行,无人敢惹。
而盛家这些下人群龙无首,连男主子、女主子都关得关,逃得逃,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好暂时避其锋芒,没有跟昌远侯府和涂大郎、涂大丫做对,只一心忍着,在府里冷眼看这些人做的偷偷摸摸的勾当。
大家心里都有本帐。
现在正主儿回来了。他们自然是要抖出来好好算一算的。
周怀轩便对盛思颜道:“我去审男人。你去审女人。拿了口供记得让她们画押。”
盛思颜点头道:“自然是要画押的。然后送到大理寺。”
周怀轩摇头,“都交给我。”
盛思颜:“……”
好吧,给他就给他……
一行人进了盛国公府。
周怀轩命神将府的军士在盛国公门前站岗,自己带着几个亲兵和小厮周显白去外院审昌远侯府派来的管事。
这些人都被关在外院的一间空屋子里。
进去之后,周怀轩随便看了看,就对周显白道:“你审,要狠。”
周显白猛点头,“大公子放心!有我显白在。就是石头里也给他榨出油来!”
周怀轩走出门,对从屋里传来的殴打哭喊声置若罔闻。
他在院子里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听见周显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大公子,这些人不经打。随便吓唬了两下,就恨不得把娘老子都招出来了。”周显白拿着几张口供出来,递给周怀轩,“都是画了押的。啧啧,这昌远侯府该是多缺钱啊,就这样明偷暗抢,不如将盛国公府的库房直接抬走还方便些。”
周怀轩就着周显白的手。看了看那几张口供,道:“收着。去内院看看。”
周显白知道。这是让他去看看盛大姑娘那边审得怎么样了。如果那些人不识相,少不得也要他周显白出马。嘿嘿嘿嘿……
……
这边盛思颜领着小枸杞,带着丫鬟婆子回了内院,见了自己的大丫鬟木槿,来不及叙话,马上道:“命人给小枸杞做些点心,你看着他吃。给我拿身衣裳,我要去审涂大丫带进来的那些丫鬟。”
卧梅轩里以前的丫鬟婆子见了盛思颜,激动得都过来磕头,十分内疚地道:“大姑娘,奴婢没有给大姑娘管好家,大姑娘的东西,都被那涂大丫拿走了……”
盛思颜早料到了,笑道:“没事。我的衣裳多,随便给我找两件衣裳穿吧。”
木槿忙去自己屋里开了一个箱笼,将盛思颜最喜欢的烟灰紫暗蓝滚边牡丹锦贴身貂绒小袄和月白色暗蓝滚边的银鼠皮长裙拿出来,再配上一件莲青色琵琶纹的猩猩毡斗篷,一齐给盛思颜送了过来。
“大姑娘,这是奴婢趁乱给姑娘藏起来的衣物,还有一些首饰,都仔仔细细在奴婢房里,没有让涂大丫那个贱人搜走。大姑娘莫怪,从来没有别人碰过,都是干干净净收在那里的。”木槿向盛思颜解释。
盛思颜笑道:“多谢木槿姐姐。来,给我穿上。”其实她在外头什么衣裳都穿过,不会计较这些。
木槿跟着盛思颜走到里屋的屏风后头,看着她脸上手上的皮肤粗糙不堪,耳朵和手上都是冻疮,待解开貂裘下面的中衣,看见她背上青紫的红痕,忍不住落泪道:“大姑娘,您真的是吃大苦了……”
盛思颜笑了笑,“还好,我运气不错。”说着,快手快脚换上衣裳,披上猩猩毡斗篷,对木槿道:“你帮我好好看着小枸杞,还有宁柏呢?他在哪里?”
木槿忙道:“大公子病了,被涂大郎关在柴房。幸亏大姑娘和夫人回来了,大公子可是有救了。”
“被关起来了?病了?”盛思颜恍然大悟,难怪她们躲在山里的时候,一点儿盛宁柏的消息都没有听到。
“给我拿上药箱,我先去看看宁柏。”盛思颜知道盛宁柏的病,应该有一阵子了,不能再耽搁了,忙带着自己的药箱去外院给盛宁柏诊脉。
盛宁柏已经烧得人事不省,被别的下人已经抬了出来,送到他自己房里去了。
盛思颜进去给他诊脉,见他高热太过,忙拿出银针,给他施针退烧。
盛思颜的医术,传自王氏,而王氏的医术,又是传自盛七爷,都是盛家嫡传的医术。
屋里的下人见盛思颜两针过后,盛宁柏脸上因高热而起的潮红便退了下去,对她十分信服。
盛思颜抹了一把汗,起身道:“再给他煎药,吃两回出出汗就好了。”
她派了两个婆子在这里服侍盛宁柏,转身出去。
周显白本来要去内院看盛思颜审得怎样了,结果一出院门,就听见盛家的下人说,他们家大姑娘,来外院给盛宁柏诊脉了。
周怀轩跟在周显白身后,一听盛思颜也在外院,身影一闪,就往那边走去。
盛思颜从盛宁柏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跟立在门口的周怀轩打个照面。
“周大哥。”盛思颜笑着福了一福。
周怀轩见盛思颜换了衣裳,皱了皱眉头,“天冷,怎么把貂裘换了?这猩猩毡顶什么事?”
跟在后面的周显白听了他家大公子的话,已经快抓狂了。——大公子!这样毫不避嫌地关心别人家姑娘的穿着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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