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不可以 (7K,含CadySS灵宠缘+2、3)
见郑素馨调侃她,一向不与人争锋的冯氏居然难得还了一次嘴,“就许你是香饽饽,不许别人做一次半次香饽饽?”
郑素馨愣神之间,冯氏已经走入后院她常住的禅房里。
昌远侯夫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笑。
郑素馨面色不变,笑着道:“我这个表姐啊,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着,跟了冯氏进禅房。
昌远侯夫人对文宜室、文宜顺道:“你们去后院逛逛。这里都是松竹庵的产业,围了栅栏的,外面的人进不来。”一边说,一边给文宜室使眼色。
文宜室苦笑,摇头道:“祖母,这里荒山野岭的,我们还是陪祖母坐一坐吧。外面风景虽好,但是祖母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是在提醒昌远侯夫人,此时此刻,稳妥第一。
她们本准备了一些手段,但是见周怀轩连松竹庵的大门都不进,那些手段大概是用不上了。再说这里确实是郊外,虽说她们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还是暂时按兵不动的好。
昌远侯夫人素来看重这个大孙女,而且文宜室是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眼界手段见识都是一等一的好。
仿若珍稀的冰玉瓶,还是慎重保管为好。切不可为打老鼠就伤了玉瓶。
“那好,你们跟我进来候着。”昌远侯夫人沉吟半晌,又想了个主意,带着姐妹俩进了禅房。跟文宜室嘀咕起来。
文宜顺低眉顺眼远远地坐在窗子下面赏花。不去掺合祖母和大姐的事。
文宜室听了昌远侯夫人的话。微微蹙了眉头,“……这,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你别忘了,那盛家的姑娘,不就是因为状元郎救了她,所以才成其好事吗?不然她一个破落国公府出来的姑娘,纵然是嫡女,又怎么可能配得上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而且这个状元郎的嫡亲姐姐。还是皇子妃呢!”昌远侯夫人低声说道,伸手捋捋文宜室垂到耳际的一串秀发。
王毅兴因在宫里救了掉到水里的盛思颜,所以才去盛国公府提亲。
这是昌远侯夫人是这样认为的,文宜室倒不觉得,但是她也没有跟祖母争辩,只是犹豫着道:“可是,听说王公子跟盛大姑娘有旧,两人以前就相识……”
“那又怎么啦?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姑娘遇险,旁人还能袖手旁观不成?——你等着。这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法子。纵然不成,也没有损失。反而还能跟神将府再拉上一层关系。”昌远侯夫人做了好几手准备,“当然。”她安慰文宜室,“若是跟冯夫人一说就成,那就不用费这么多闲功夫了。”
文宜室羞红了脸,低声道:“……祖母,您不妨对冯夫人提一提姑祖母,就说,这是姑祖母太后娘娘的意思。”
因此事关系到四大国公府,太后没法指婚,不能像打发吏部尚书家一样,直接将两个人送做堆。
太后只能“建议”,表示“乐见其成”就可以了。
“这还用你说?我自然晓得。我要歇一歇,你们去门前的院子走走吧。”昌远侯夫人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摇着禅房的蒲扇歪在竹榻上闭目养神。
文宜室便坐到文宜顺身边,两人头碰头说了几句话,就携手出去了。
……
冯氏的禅房里,郑素馨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寒暄了几句,就道:“表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这次来,确实有事想问一问表姐的意思。”
冯氏看着郑素馨依然清丽白皙,一点皱纹都没有的面容,恨恨地道:“你无所不能,还有什么事需要求我的?——我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表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也是你点了头,我才帮你撮合了这桩亲事。你要不愿意,也没人逼你。”郑素馨正色说道,“再说我这些年,跟长阁和和美美,可没有过别的心思。表姐不要想左了。”
冯氏觑着眼睛瞥了郑素馨一眼,低下头,手里数着玫瑰念珠,低声道:“有没有心思,别问我……”
语气里还带着深深的怨尤……
郑素馨抚了抚额,伸手过去抓着冯氏的手,道:“表姐,你听我说,咱们都一把年纪了,当初那些事,就忘了吧。咱们的孩子都是要娶亲嫁人的年纪了,转眼就要抱孙子,又何必汲汲于当年呢?”
冯氏笑了笑,将手抽了回来,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郑素馨俏丽的面容,又泄气了,扭过头不看她,道:“有话你就说,没有的话,恕我不能奉陪了。”
就是这张清丽如三秋之菊的面容,一直在她丈夫周承宗心里,横亘在他们夫妻之间,她没法无动于衷地面对……
郑素馨心里一沉。她没想到,冯氏居然还对当年的事情那样耿耿于怀。
本来想起身就走,可是想到女儿充满希望的眼神,还有她的重瞳……郑素馨咬了咬牙,站起来对冯氏盈盈拜倒:“表姐,我年轻的时候不知事,如果冒犯了表姐,都是我的错,请表姐责罚,不要不理我。”
“我哪敢不理你?你又哪里需要我理?”冯氏不咸不淡的道,依然扭着头,不看郑素馨。
“表姐。”郑素馨没法子了,只好把吴老爷子祭了出来,她优雅地起身,笑着道:“其实今天,是我们家老爷子遣我来,跟你先商议商议的。”
冯氏一愣。她知道郑素馨嘴里说的老爷子,是吴国公府的吴国公吴老爷子,那可是四大国公爷之一,在大夏皇朝地位超然。
“……我是个妇道人家,又不当家理事,如何能让吴老爷子青眼?”冯氏不信。反问郑素馨。
郑素馨见冯氏有了兴趣。才松了口气。走到桌前给冯氏倒了茶,送到她手里,才道:“其实吧,是为了你的外甥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娟儿的事。”
“娟儿?吴婵娟?她怎么了?”冯氏一时没有回过神,满脑子想着吴老爷子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要她带给夫君周大将军?抑或是带给公公周老爷子?
郑素馨坐到冯氏身边,低低地道:“……娟儿也到年纪要说亲了。我们老爷子想……想问问你的意思……”
过了半晌,冯氏才明白郑素馨的意思,不由愕然,过了许久,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继而整个人前仰后合,笑得不可开交,眼泪都出来了。
郑素馨起初陪着冯氏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冯氏的意思,不由脸涨得通红。一双手紧紧地拧着帕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怒气。
冯氏笑了好久。才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道:“素馨,你是想将你女儿,嫁给我儿子?”
郑素馨轻轻点头,“表姐,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一辈子,只有这个女儿,也只会有这个女儿。只要她能过得好,我无论怎样都行。你若是对我有气,尽管打我骂我,我不会还一句嘴,也不会还一次手。只望你不要迁怒到孩子们身上。”
冯氏虽然年纪不小了,眼角的鱼尾纹比郑素馨的深,但是她的眼神却清亮无比,比郑素馨的眼神要显得年轻。
她看着郑素馨,摇摇头,轻声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这样直白的拒绝,连回去跟周承宗和周老爷子商议的余地都没有。
郑素馨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冯氏,淡淡地又问了一句,“我说的是我女儿,和你儿子的亲事,你确信你能做得了主吗?”
冯氏奇怪地笑了笑,“别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偏偏我儿子的亲事我就能做得了主。如果不信,你自去问轩儿,看看他愿不愿意娶你女儿。”
“如果他愿意呢?”郑素馨站了起来,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这个表姐没想到活了一把年纪,头脑还是一团浆糊,分不清好坏,看不清是非。
“他愿意,我自然就答应。如果他不愿意,你就不要再打我们家的主意了。”冯氏活了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占了郑素馨的上风,顿时觉得这些年被郑素馨压在头上的恶气出了一半。当然还有另一半气她出不出来。
郑素馨拂袖道:“那你等着,我去找找他。”说着,挽了挽身上的披帛,转身出去了。
冯氏笑着看了一眼郑素馨的背影,只觉得这辈子最扬眉吐气地时刻就是现在,“女人啊,还是要生儿子……没儿子的女人,再要强也不过如此。”冯氏对郑素馨的背影鄙夷说道。
郑素馨的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她真是有些后悔,干嘛要来这里自欺欺人,跟冯氏这样的无知妇人说这些话,白白被她羞辱!
瞧冯氏刚才说话的样儿,好像她真的能左右周怀轩的亲事一样!
谁不知道,周怀轩的亲事,必得周老爷子点头才行。
就连承宗……点头都不行的……
郑素馨扬了头,缓步走了出去。
来到禅房外面,她叫了自己的婆子过来,道:“去山里给周小将军送封信,就说,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他说。”
那婆子应了,不安地问:“周小将军……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还能去哪儿?他娘在这里,他肯定走不远的。你们带的人多,四处找找就行了。”郑素馨有些不耐烦地道,转身走进了松竹庵的师太给她准备的另一间禅房。
她一进去,昌远侯夫人的下人就飞跑去给昌远侯夫人报信,说郑大奶奶跟冯夫人说完话了。
昌远侯夫人便起身整了整衣裳,来到冯氏的禅房前敲门。
冯氏笑着让她进来。
两人对坐说了会儿闲话,昌远侯夫人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周神将夫人,我今儿来,是有件事。想跟您提一提。”昌远侯夫人对冯氏十分客气恭敬。
冯氏忙道:“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人轻力微。不一定能帮得上忙才是。”
昌远侯夫人见冯氏的话入港,心里又多了几分信心。
“是这样的,您看我那大孙女如何?她今年才十六岁,从小在她姑祖母太后娘娘身边长大,学了一肚子进退礼仪,待人处事都是跟着她姑祖母学的。我们老爷心疼她,不舍得将她嫁出去,所以耽误到如今……”
“十六岁?也不算耽误。”冯氏笑眯眯地道。她对文宜室的印象很好。生得美貌,但是又不张扬,不像吴婵娟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就知道闹腾,叽叽喳喳的。而且文家是太后娘家,昌远侯是二品辅国大将军,文家的门第,配神将府,简直没有第二家有这么合适的。
昌远侯夫人一听有戏,顿时信心大增。坐到冯氏身边,携了她的手。道:“周神将夫人真是慧眼。我们家的姑娘,家教不用说了。不然我们的姑太太也没有这么大福,能做太后娘娘。而且宜室您也是见过的,她向来孝顺,待我们和她姑祖母一般无二,就连做太孙妃的机会,因她妹妹想要,就让给她妹妹了。这样的姑娘,现在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哦?连做太孙妃的机会都让了?你们家姑娘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高。”冯氏又有些打退堂鼓,担心文宜室看不上他们家了。
“您可别这么想。我们大姑娘是想嫁一个盖世的英雄。太孙虽然好,但是并不是武将,更不是英雄……”昌远侯夫人笑嘻嘻地拍冯氏的马屁,拍得冯氏十分舒坦。
“哦?你好生给我说说,你们家大姑娘平时都做些什么?喜欢什么?她的身子如何?性情为人处事如何?都一一说与我听。”冯氏更感兴趣了,她越想越觉得文宜室是自己儿子的绝配,忍不住兴致勃勃跟昌远侯夫人攀谈起来。
禅房外面的院子里,文宜室和文宜顺手拉着手,带着几个丫鬟婆子,顺着院子里的羊肠石子小道,往后园行去。
松竹庵的后园种着许多的桃树、杏树,还有梅树和李子树,一到春天,就有桃杏满枝头,梨花开似雪,景致极为优美。
她们站在后园比较高的地方,举目往万仞山看去。
此时虽然是正午,但是万仞山上林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郁郁葱葱,触目尽是青绿色,不远的地方有淙淙的流水,顺着一条小沟渠流进来,水上漂着很多花瓣,还有淡淡的香气,染得这条小溪都有芳香,一些蝴蝶蜜蜂在溪流上盘旋来去。
郑素馨派出去的人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周怀轩找到,带到后园这边。
周怀轩不肯进来,站在后园的一处梅树底下,微扬了头,背着手,看着那梅树的绿叶出神。
文宜室和文宜顺站在落满花瓣的溪流边,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梅树底下多了一个人,都吓了一跳。
文宜顺正要叫人,文宜室认出了周怀轩的背影,忙拉一拉文宜顺的手,笑道:“妹妹,这里没人,你跟我说说,那王公子,是真的要跟盛大姑娘定亲了?”她虽然是看着文宜顺的脸问话,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瞥着周怀轩那边。
周怀轩似乎无动于衷,还是那样静静地站着。
文宜室发现,周怀轩好像是穿着一件深墨绿色的锦缎袍子,袍子上绣着不知名的叶形条纹,跟周围的绿色看上去融为一体,但是又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文宜顺刚才正在跟文宜室说盛家的事。因为他们家属意她嫁给盛家的庶长子,她虽然柔顺,但是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
“……是的,我的丫鬟小环说的,她听王公子亲口对侯爷承认的。”文宜顺压低声音道。
就连文宜室都要凑近了才能听得见,周怀轩隔得那么远,应该听不见的。不过文宜室还是瞥了一眼周怀轩的背影。
周怀轩的耳力本来就比一般人灵敏,再加上他治好病之后,整个人比普通人敏锐许多,听她们说这些话,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乍一听见这件事要成定局了。周怀轩还是有片刻的恍惚。
他举目看去。这里山高林密,长沟晓日,杏花疏影点点滴滴,偶尔几声鸟鸣,更显空旷。
听见了她要嫁人的消息,他终究没有回头。
过了一会儿,周怀轩举步离去,消失在禅房后园的林木里。
文宜室再抬头的时候。看见那梅树下已经没有了周怀轩的背影,不由怅然若失。
只是一个背影,就在她心里投下深深的印子。
……
这边郑素馨被婆子领着过来,却没有看见周怀轩的人,不由恼道:“你不是说周小将军来了吗?”
那婆子瞠目结舌,垫着脚看了看,指着那处的梅树道:“先前明明是站在梅树底下的!”说着,张着眼睛四处乱看,看见了文家姐妹,如见救星。冲过去道:“文大姑娘、文三姑娘,先前周小将军是不是站在那里?”
文宜室温言道:“您别急。慢慢说。”又对郑素馨福了一福,“郑大奶奶,先前确实是周小将军站在那里,不过只站了一站,就走了。”
那婆子感激得对文宜室磕了个头,然后扭头对郑素馨道:“大奶奶,奴婢没有说谎……”
“行了,你起来吧。”郑素馨的脸色淡了下来,“收拾东西,咱们回去吧。”
冯氏那里是不行的,周怀轩明显也不感兴趣。
唉,女儿的这一番情思,难道注定付诸东流?
郑素馨咬了咬牙。她还是去找周承宗拿个主意吧……
冯氏和昌远侯夫人在禅房相谈甚欢,简直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尊重她,奉承她,让她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
这股感觉让冯氏很是受用。
不过她还没有被这种奉承冲昏头脑。
每当昌远侯夫人提出要跟她把儿女的亲事定下来,最好交换一样信物的时候,她就警醒起来,哼哼呀呀地将话题转开,并不肯给个准话。
其实郑素馨刚才的话没有错。
周怀轩的亲事,冯氏确实做不了主。她也没有那么大胆子,敢一个人把神将府嫡长孙的亲事定了下来。
昌远侯夫人费了半天口舌,都从冯氏那里套不出句准话,心里暗暗着急。
她可是知道很多人打着周怀轩的主意的。
就连刚才那郑大奶奶,说不定也是为了她女儿的亲事而来。
想到郑素馨叫冯氏“表姐”,郑素馨的女儿吴婵娟又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还是有重瞳之相的“圣人”,自己的孙女,在这方面完全不占优势,不由有些心急。
郑素馨的婆子过来跟冯氏道了别,说他们大奶奶要回去了,让冯氏自己随喜。
冯氏也不起身,淡淡地道:“让你们大奶奶白跑一趟,改天我再请她。”
那婆子笑着应了,回去跟郑素馨一行人下山去了。
冯氏见天色不早了,外面越发阴了,还是担心下雨,就对昌远侯夫人道:“天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你们是在这里过夜呢,还是回家?”
昌远侯夫人忙道:“我们就要托您神将府的福,一起回去吧。就我们家里几个人,怪害怕的。”
冯氏点点头,吩咐道:“去叫大少爷,咱们回去吧。”
周家的下人去找了周怀轩的小厮,然后才找到周怀轩。
他正坐在一处大树底下出神。
这些人一来就闻到浓厚的血腥味儿,忍不住道:“大公子,咱们快走吧,听说这万仞山猛兽特别多呢。”
周怀轩淡淡地道:“刚才去舒展舒展筋骨,打了几头野味,你们带回去,剥了皮,给夫人老爷一人做一顶豹皮暖帽。”
这些人一惊,顺着周怀轩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有四五头豹子,还有两只亮着獠牙的山猪,都被扭断了脖子,堆叠在一起。
这些人咂舌不已,对周怀轩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有跟周怀轩上过西北战场的几个人不以为意,笑着道:“这都是小意思,我们公子爷的本事大着呢!”一边说,一边将那些打死的豹子和山猪都装了车。往山下运。
……
昌远侯府的禅房里。昌远侯夫人正在跟文宜室说话。两人头碰着头。说得很是专心。
文宜室开始是拧着眉头,一直摇头不肯。
后来听昌远侯夫人说,“……我本来只担心吴国公府的那个重瞳丫头会出来捣乱,但是听说冯夫人跟郑大奶奶不睦,所以以为她没戏。但是今日见了郑大奶奶和冯夫人说话,才知道原来两人还是亲戚。你想想吧,若是人家要亲上加亲,又是比我们还要门当户对。——要比起来。你根本就没戏了。”
文宜室的脸顿时又涨得通红。
先前不知怎地,居然在盛思颜那个弱不禁风的小笨妞手里输了一局,还赔上一个妹妹,文宜室心里已经很不好受了。
这一次,她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亲事,居然也要功亏一篑,心里翻腾不已。
“我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但是,今天的情形例外。过了今天。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昌远侯夫人再一次提醒文宜室,“是做神将府的国公夫人。还是等着家里把你聘到外地,就全在今天了。”
昌远侯夫人的话,终于让文宜室点了头,“我听祖母的。”
“这才是乖孩子。”昌远侯夫人展颜而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如菊花。
冯氏这边坐了轿子,又命人去问昌远侯夫人一行人。
周怀轩骑着马守在冯氏的轿子旁边,微微皱了眉,一幅不耐烦的样子,但还是耐着性子,并没有出言反对。
昌远侯夫人一行人也出来了,她和文宜室、文宜顺分坐了三顶轿子,旁边的人都是走路跟随。
从万仞山上下来之后,这些人才换了轿子,坐上大车。
昌远侯夫人带着文宜顺坐一辆翠盖朱轮车。文宜室一个人坐一辆小一些的檀木香车。还有两辆牛车,坐的是她们的丫鬟婆子。
冯氏也换了车,等昌远侯夫人她们都换好了,才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带着四五辆大车浩浩荡荡往前行去。
从万仞山回京城,要经过一个九曲十八弯的陡坡。
不过这坡虽然陡,但是路却宽,所以只要慢点走,一般都不会有问题。
冯氏走这路走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出过事。
偏生今天他们回去的路上,从对面得得儿地来了一辆青骡子大车,跟他们正面对上了。
那赶着青骡车的老汉见对面都是高头大马,忙不迭地甩了他的骡子一鞭子,要将它拉到路旁退让。
不料那骡子被这一鞭子抽得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居然往对面的一匹马身上踏去。
那马也打个响鼻,前蹄跟着抬起,往那骡子身上踏去。
两相一撞,骡子当然高不过马,被挤到了路边,歪着滚下陡坡。
那匹马正是给文宜室拉车的马。
文宜室见状,从车里撂开车帘,着急地道:“快去救人啊!那人掉下去了!”
结果她一叫,已经有些惊慌的那匹马嘶叫起来,拉着她的大车就往斜处奔去。
眼看就到了前面要拐弯的地方,可是那大马还是直直地往前冲,似乎急红了眼,不知道要拐弯。
昌远侯夫人急得哭起来,从车里探出头大叫,求着冯氏车边的周怀轩道:“周小将军,求求您!救我孙女一命!”
周怀轩勒着缰绳闲闲坐在马上,嘴里不知咬着一根什么草棍儿,他斜了昌远侯夫人一眼,极狭长的眼角斜飞入鬓。
“不救。”他淡淡地道,在马背上坐得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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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郎心 (7K5,含CadySS灵宠缘+4、5)
“不救?!”昌远侯夫人尖叫起来,声音既高且尖锐,细细的三角眼瞪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她设想过无数的情形,为之准备了无数后续,就是没有一种情形,是对方完全无动于衷……
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英雄吗?!
英雄不是应该难过美人关?!
就算不是英雄,男人看见一个弱女子遇险,就算是不相干的路人,也应该拔刀相助吧!
这些念头在昌远侯夫人脑子里闪现,只有一瞬间。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远处那正往陡坡处狂奔的马车,听见马车里渐渐传出来的文宜室和她丫鬟的惊恐的尖叫声,唰地一下将车帘拉开,对着周怀轩身旁冯氏的大车大声道:“周神将夫人,请救救我孙女!我们侯爷和太后娘娘都会感谢夫人的!”
冯氏从车里探出头,也对周怀轩道:“轩儿,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你还是……”
可是冯氏说话向来慢吞吞的,她一句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咣当”一声,那往前狂奔的烈马终于带着文宜室的马车冲下了陡坡!
“宜室——!”昌远侯夫人看得心胆俱裂,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军士突然从周怀轩身后的队伍里冲出来,打马狂奔,冲下陡坡,往那辆马车消失的地方跑下去。
周怀轩眯了眯眼,脸上顿时阴云密布,一股冰寒的气息从他身周散发开来。冻得身旁的人都抖了一抖。
“那是谁?”他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属下。
领头的属下驱马过来。低声道:“是赵副将……”
“哦……”周怀轩长长地“哦”了一声。脸上浮出笑意,缓缓点头道:“原来是赵副将……”
昌远侯夫人松了一口气,她飞快地睃了周怀轩一眼,暗忖神将府的人不会知道赵副将是谁吧?
赵副将,是太后放在神将府的暗棋,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招棋。
本来是打算到了最后的时刻才用上的,结果一开始就不得不暴露。
没法子,如果赵副将不出动。文宜室几乎就会死于非命了。
和文宜室比,赵副将的位置还是没有那么重要。
周怀轩还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眯着眼看着远处的陡坡处。
赵副将骑着马冲下陡坡,看见不远处一辆马车歪倒在坡底的烂泥处。
他急忙下马,冲了过去,叫了一声,“文大姑娘?文大姑娘?你没事吧?”
文宜室从马车里茫然地抬起头,发现那马车终于停下来了,但是翻滚在烂泥里。
她动了动身子,摇了摇脑袋。发现除了有些擦伤,头和腿脚、身子都没事。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一低头,却看见一直被她紧紧抱住,压在身下当垫子的贴身大丫鬟的脑袋却歪在一旁。
她吓了一跳,忙放开那丫鬟,推了推她的身子。
那丫鬟一动不动,只有脑袋滴溜溜转个圈儿,正好跟她打了个照面。
只见丫鬟脸上满是黑血,长长的舌头伸在外头,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鼓了出来,露出大量的眼白,死死地看着她。
“啊——救命啊!”文宜室被那丫鬟的样儿吓得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往车门出奔去。
听见车外有人叫她的名字,情急之中,她没有听清是谁的声音,只是下意识认为肯定是周怀轩,便往自己脸上拍了两巴掌,推开了车门,抽泣着叫了一声,“周小将军……”
赵副将正好来到车门前。
文宜室一打开车门,刚叫了一声“周小将军”,就看见一张长着大胡子,满脸横肉的男人站在车前,吓得又尖叫一声,哆哆嗦嗦地问:“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周小将军呢?!”
赵副将十分尴尬,苦笑着道:“文大姑娘,威烈将军没有下来,是末将来救大姑娘了。”
“怎么会是你?”文宜室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往赵副将身后看,寻找着周怀轩高大轩昂的身躯。——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好啊……
可是她没有在赵副将身后看见任何人。
明显只有赵副将一个人下来救她了。
周怀轩身边明明带着至少四五十骄兵悍将,还是数十个神将府的下人,结果只有赵副将一个人下来了
“怎会如此?”文宜室喃喃地说道,脑子里乱哄哄地,一时心绪很是杂乱。
“大姑娘,您能走吗?要不还是唤人来将大姑娘背上去吧。”赵副将叹口气,探头往车里看了看,也看见了那丫鬟的样子,愣了愣,又问:“这是您的丫鬟?她怎么了?”
文宜室回过神,咳嗽一声,哀哀戚戚地道:“她是我的大丫鬟,为了救我,她……”说着就哭了出来。
“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丫鬟。”赵副将夸了一句,又道:“您还是先下来吧。这里面有尸体呢……”
可如果护主而死,是不会伸出舌头,连眼珠子都鼓出来的。
这个丫鬟,明显是被人抱得太紧,被掐死了……
赵副将不动声色地将文宜室劝出来。
文宜室点点头,攀着车辕,慢慢爬了出来。
赵副将忙进去将丫鬟满脸的黑血擦干净,将她的舌头塞回去,然后将她拖出来,塞到车底,被烂泥一塞,大车一压,顿时看不出刚才那明显被掐死的样子了。
文宜室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淌,对赵副将哭哭啼啼道:“赵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她是我的丫鬟,她为了救我而死,您不能这样对她的尸身……”
赵副将叹口气。道:“文大姑娘自然是好心人。但是这车从山上翻滚下来。她整个人都被甩了出来,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至于她救了姑娘的事,是她的本份,不算是了不得的事。”暗示文宜室,不要再说这丫鬟是“护主”而死,免得横生波折。
文宜室的哭声停了一停,才缓缓点头。
赵副将就放开嗓子,往陡坡上叫人。
山路上的人就听见赵副将的声音从坡底传来。“来人!快把文大姑娘接回去!”
文宜室获救了!
昌远侯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忙派了自己的两个心腹婆子,还有一个大丫鬟往山坡那边飞快地跑过去。
没过多久,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背着文宜室从坡底爬了上来,旁边一个婆子,一个丫鬟护着文宜室。
文宜室脑袋上盖着那丫鬟带过去的一件披风,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文宜室狼狈的样儿。
昌远侯夫人见了,忙道:“把大姑娘送到我车上!”
那婆子背着文宜室来到昌远侯夫人的车前,转过身。将她放了上去。
等文宜室进了车里面,昌远侯夫人才转头对周怀轩满面笑容地道:“多谢周小将军援手。大恩不言谢。等我们回去,对侯爷和太后娘娘说了,一定重谢!”
周怀轩吐出嘴里的草棍儿,淡淡地道:“我可没救。”
昌远侯夫人一窒,暗骂周怀轩不识好歹,面上还是笑着道:“周小将军真是谦逊。这人是你们神将府的属下,属下都是听命于将军的。——当然就是您周小将军救了我们大姑娘了。”
“哦?属下都是听命于将军的。”周怀轩重复了一句,抬头看着那骑着马走回来的赵副将,问他:“你有听命于我吗?”
赵副将愣了愣,忙在马上拱手道:“当然!大公子是神将府的世子,也是威烈将军,末将是朝廷命官,而是神将府属官,当然听命于大公子。”
“好。你自裁吧。”周怀轩淡淡说了一句。
“啊?”赵副将和昌远侯夫人一起出声,瞪着周怀轩,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周怀轩皱了皱眉头,并不解释,只是看着赵副将。
赵副将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硬着头皮道:“大公子……请问末将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自裁?”
“将军的命令,哪有你质疑的份儿!”周怀轩的小厮厉声叱责赵副将。
周怀轩点点头,对小厮道:“你告诉他!”
小厮得了命令,忙应了声是,又对赵副将道:“亏你还是副将,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公子说不救,你却不听公子的命令,擅自去救人!违抗军令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你是怎么做上副将的?!难道是拉着女人的裙带往上爬的吗?!”
赵副将被骂得满脸通红,细细一想,他确实莽撞了,但是救人要紧,没有那么多功夫纠结,低了头道:“末将救人心切,请公子宽容一次……”
周怀轩没有说话,往自己的马上抽了一鞭子,先冲了出去。
后面的人赶着冯氏的大车和丫鬟婆子们坐的几辆马车,纷纷跟了上去,只留下昌远侯府的一群女人,还有赵副将一个男人。
“这周怀轩怎么是这种人?!”昌远侯夫人见他们走远了,才忿忿不平地道,“见死不救!真不是个男人!”
文宜室在车里听得清清楚楚,才明白周怀轩刚才下令不许救她!——不由捂了脸,哭得更加悲戚。
可是越哭,周怀轩的身影在她心里越发清晰,越发放不下,竟是像前世的冤家一样……
头一次,文宜室在苦中,尝到了那一闪即逝的酸甜。
这就是心里有人的滋味儿吗?
纵然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却再也放不下他了。
只可恨郎心似铁,竟然不解风情,更不懂怜香惜玉……
一边在心里骂着周怀轩,一边又憧憬着如果这样郎心似铁的男子,有一天对她绽开笑颜,心里眼里都只有她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幸运和幸福!
就在这样一时欢喜,一时痛恨的复杂心情中。文宜室和昌远侯夫人回到了京城。
赵副将惴惴不安地回了神将府。发现并没有人在门口阻拦他。
他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见周怀轩没有任何动静,神将大人周承宗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才松了一口气。
结果过了几天,宫里的太后似乎知道了这件事,将昌远侯夫人和冯氏都叫了进去,问她们是怎么回事。
昌远侯夫人就趁机道:“周小将军仁义,救了我们家大姑娘。”
太后听了满脸欣喜,当场给周怀轩颁下赏赐。似乎要坐实了这件事。
冯氏本来想推辞,但是在转而一想,自己的儿子一直口口声声说永不成亲,她可不希望他真的一辈子不成亲。因此顺势应了下来,并没有及时分辨。
郑素馨从宫里听说周怀轩救了文宜室,讶异不已,来神将府拜访,问冯氏:“表姐,听说那一次咱们去万仞山松竹庵礼佛,回来的时候。文大姑娘遇险,是怀轩救了她?”
冯氏笑了笑。本想说“不是”,但是看见郑素馨一脸慎重的样子,她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顾左右而言他,“你那天回来没事吧?我还说过几天请你来做客呢……”就是不肯说是还是不是。
郑素馨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表姐,你还是跟周大爷商议商议吧。——我告辞了。”说着,起身离去,却在门口遇到匆匆赶回来的周大将军周承宗。
“郑大奶奶。”周承宗在门口见到郑素馨,忙给她行礼。
郑素馨微微躬身,还了一礼,道:“大将军近来可好。”
“好……好……”周承宗的喉头有些哽咽,目不转睛地看着郑素馨,轻声道:“你好吗?”
郑素馨嫣然一笑,用手捋捋额发,眸光流转,“我很好,大将军看着倒是瘦了。”
冯氏走过来,听见这两人说话,气得直哆嗦,冷声道:“大爷,这青天白日的,您怎么回内院来了?是老夫人唤您回来,还是老爷有事吩咐?”
大夏皇朝的规矩,男人一般大白天不回内院,不进闺房。
周承宗的眉头拧了起来,他看了冯氏一眼,“太后给轩儿颁下赏赐,说是他救文大姑娘的事,才赶回来问问你。”
原来是为了儿子的事,不是特别为了郑素馨才进来的。冯氏的脸色舒展了一些。
郑素馨忙道:“原来是这事,真是太巧了。我也是刚来跟表姐说这件事的。——大将军,你也听说了?”
“嗯。”周承宗伸臂请郑素馨进去说话,“郑大奶奶再坐一坐吧。”
郑素馨跟着回头,进屋子里坐下。
冯氏一言不发地坐在周承宗身边,郑素馨坐在他们夫妇对面的位置上。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前些天不是去万仞山礼佛?怎么又出了这种事?”周承宗的眉头皱得更紧。
郑素馨道:“我正问表姐呢。那天也是我的错,我走得太早,后来出了这种事,我完全没有意料到。”
周承宗看向冯氏。
冯氏低下头,手指头摩挲着自己衣襟上的一处绣纹,喃喃地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文大姑娘拉车的马惊了,咱们府里的人救了她而已。”
“府里的人?!”郑素馨疑惑,“可是传言说,是轩儿亲自救了她,两人还……还……”她看了周承宗一眼,似乎有些说不出口的样子。
“还什么?”周承宗和冯氏一起问道。
“表姐,您是那时候在场的人,怎么反问起我来了?”郑素馨好笑,“我也是听宫里人说的。”顿了顿,又道:“听说怀轩为了救文大姑娘,还……还……一起滚到泥地里。松竹庵的主持师太也这样说,说怀轩在松竹庵就跟文大姑娘有说有笑,十分投契呢……”
冯氏和周承宗一齐倒吸一口气,露出惊讶的神情。
“怎会如此?”周承宗看着冯氏问道:“到底是不是如此?你快说句话啊!”
冯氏拧着衣角,眼神闪烁地看了看周承宗,又看了对面的郑素馨一眼,然后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摆明了郑素馨在这里。她有些话不好说。
郑素馨挑了挑眉。只好站起来,含笑道:“表姐,表姐夫,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信,我再让我的丫鬟给你们送来。”说着,站了起来。
周承宗瞪了冯氏一眼,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出去。”
“有劳大将军。”郑素馨正要跟周承宗说话,便顺势允了。虽然这样不合规矩,但是她跟周承宗自小相识,两家也算是世交,如今虽然都长大了,但是周承宗娶了她的远房表姐,也算是她的表姐夫,是亲戚,不用太过避忌。
周承宗和郑素馨一起往外走去。
冯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头也不回地跟郑素馨走了,气得说不出话来。走到屋里坐在床头,用帕子捂着嘴。低低地又哭了一场。
这边周承宗和郑素馨一起往二门上走。
郑素馨趁机道:“周大哥,我还能叫你周大哥吗?”
这是他们小时候的称呼。
周承宗听得心里一暖,点头道:“当然可以。你永远可以叫我‘周大哥’。”
郑素馨斜睨皱周承宗一眼,含笑道:“小点儿声,让别人听见,有什么意思?”
滑若丝绒的声音,听得周承宗心里一荡,忙按下心头的异样,抬头看向别处,背着手缓缓地走,感慨地道:“你多少年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了……”
郑素馨微微含笑,又叫了一声“周大哥”。
“嗯。”
“周大哥,我……我想问你,你打算给你儿子,找一房什么样的媳妇……”郑素馨吞吞吐吐地道,微低了头,露出雪白的一段颈子。
周承宗回眸,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郑素馨秀美如天鹅般的脖颈,一时呆了一呆,下意识重复郑素馨的话,“什么样的媳妇?”
“是啊,什么样的儿媳妇,有什么条件吗?”郑素馨满怀希翼地问道。
周承宗回过神,笑了笑,“你有话直说。”
郑素馨“嗯”了一声,“我是想,我女儿……婵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觉得……”
这是要把她女儿,说给自己的儿子?
周承宗心头突然一阵狂喜,只觉得一辈子的遗憾,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弥补。
当初他们不能在一起,一定是造化弄人吧?
所以现在,她和他一样,也想在孩子身上得到补偿……
周承宗立刻想点头,可是突然间,一股寒气不知从何处传来,饶是周承宗七尺大汉,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抬头,看见他儿子周怀轩抱着双臂,靠在不远处抄手游廊的廊柱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
这股寒气让周承宗清醒过来。
他讪讪地笑道:“娟儿自然是个好孩子。若是两个孩子愿意,倒也是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不过,素馨,你也晓得的,娟儿的亲事,你做不了主。轩儿的亲事,我也做不了主。”
郑素馨知道,两个人上面都还有老爷子。
这两个孩子又身份特殊,确实不是他们做爹娘的能完全做主的。
“这我当然晓得。但是如果周大哥你不反对,以后娟儿如果嫁过来,日子也好过一些。”郑素馨嫣然一笑,对他福了一福,“我走了,周大哥保重。”转身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周承宗一眼,才袅袅离去。
周承宗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看不见郑素馨的背影了,才往周怀轩刚才站的地方看过去。
那里却空无一人。
刚刚还站在那里,一转眼就不见了。
这死小子!
周承宗想骂他,却情不自禁翘起嘴角。
他对这个儿子,是越来越满意了……
转身回到他和冯氏的院子,果不其然,看见周怀轩已经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娘亲冯氏哭哭啼啼地说话。
周承宗咳嗽一声,道:“有话好好说,你哭什么?”
冯氏忙止了泪,站了起来。
“坐吧。还是刚才的话。”周承宗又问周怀轩,“你们那天去万仞山礼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救了文大姑娘?”又埋怨他,“怎地这样不知分寸?你救就救吧。怎地跟人家姑娘滚到泥地里去了?”
周怀轩嗤笑一声。“不是我。”
“不是你?”
周承宗愕然。“都说是你啊!”
冯氏眼神闪烁着,想和稀泥,“不是你,也是你的手下,跟你有什么差别?再说,连太后都知道了,人家文大姑娘的名声都快没了,你还不如……不如……娶了她算了……”
本来冯氏也不是一定要周怀轩娶文宜室。但是今日见了郑素馨,又看见自己的丈夫一见到郑素馨,一双眼睛就搁在她身上移不开了,心里酸苦无比,一心想报复郑素馨。
她知道郑素馨想把她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自己虽然不同意,但是郑素馨一定会说服自己的丈夫周承宗。
只要周承宗同意,吴婵娟就一定能嫁过来。
到时候,她可要一辈子看着这个讨厌女人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妇,还不怄死?!
因此冯氏一心想将错就错。让周怀轩娶文宜室。
“文家大姑娘是太后娘娘最疼的娘家侄孙女,又生得美貌。进退有度,大方端凝,更难得跟咱们家门当户对。你去外面打听一下,哪里有这样好的姑娘能配得上你?”冯氏满口说着文宜室的好话。
周承宗也觉得十分棘手。
事实上,太后主动出面,坐实这件事,就知道太后的意思了。
昌远侯府可以得罪,但是太后娘娘得罪不起。
周怀轩淡淡地道:“我不成亲,早说过了。”
“胡说!”周承宗跳了起来,往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个念头就算是你心里想的,也别再给我说出来!听见没有!——若是再让别人晓得,我饶不了你!”
周怀轩挑了一边的眉毛,定定地看了周承宗一眼,像是在说,“饶不了我?就凭你?……”
让周承宗这个做爹的十分没面子。
冯氏见这父子俩又扛上了,忙道:“好了好了,轩儿你不要顶撞你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行不行?”
“不行。”这一次,周怀轩和周承宗异口同声地反对。
冯氏一下子没主意,喃喃地道:“那怎么办?人家姑娘的名声……”
“关我屁事。”周怀轩突然说了句脏话,转身就走。
“他怎么能这样说话?!”冯氏瞠目结舌,拉着周承宗的袖子道:“你也不管管!”
“管什么管?!”周承宗却对儿子的做法很是赞同,他横了冯氏一眼,“没见过你这样做娘的,跟着外人算计自己的儿子……”
“我……我……我不是没法子吗!太后娘娘都这样说。”冯氏有些心虚,慌乱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这次不行,轩儿……轩儿……也许真的一辈子不成亲了!”
“那是以后的事。”周承宗的脸色也阴了下来,“且看着吧。不过昌远侯府,还是算了,我不同意。”说着,也跟着周怀轩后面出去了。
冯氏一手攀着门框,看着周承宗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影壁后头,心下无比悲苦,但是又不敢跟任何人说,一个人闷闷地做针线去了。
……
周怀轩一出了内院,就命人将赵副将捆了,利利索索地将人推到昌远侯府门口,手起刀落,将赵副将砍了脑袋。
昌远侯府想逼他就范,这,就是他的态度。
不仅如此,他还借机在神将府进行清洗,将夏明帝、太后,还有太子放在神将府的眼线一一铲除。
昌远侯文贤昌被周怀轩气得大发雷霆,在家里发誓要他好看!
本来想把文家的姑娘嫁给他,只是一个意向,但是现在却被周怀轩逼得他们非嫁不可了。
不然在京城太没面子了。
赵副将在他们昌远侯府门口被周怀轩砍了脑袋,这样**裸的威胁和羞辱,实在是让他们暴跳如雷。
这一天,散朝之后,昌远侯索性破釜沉舟,当着众人的面,叫住了周怀轩,正色问道:“威烈将军,你跟我说说,我孙女有哪里不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夏皇朝的男子,再怎么心里不满,也不会当众说女人的不是。如果说了,会被人看不起,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种场合,一般男子都会谦逊地表示自己配不上女子,来给对方台阶下,也给自己台阶下。
只要周怀轩说一句“我配不上她”,昌远侯就能立刻拿话套住他,逼得周怀轩不得不来提亲。
周怀轩听见昌远侯的问话,笑了笑,刚要说话,却看见自己的爹周承宗从后面赶来,用威严的眼神瞪着他,不许他当众说什么“一辈子不成亲”的话。
周怀轩无奈,只得反问昌远侯,“你真想知道?”
昌远侯哼了一声,“愿闻其详。”
“她配不上我。”周怀轩淡淡说道,然后甩着袖子,大步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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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比较 (6K,含粉红300+)
她配不上我?!
不是我配不上她?!
哪有男人这样说话?!
但是周怀轩却没有一句话是说文大姑娘的不是!
他只说了一句:她配不上我……
这一句话的杀伤力,胜过千言万语。
周怀轩藏青色云绸长袍拂过大殿前面的青白色地砖,渐渐遥遥走远。
昌远侯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越来越红,怒气越来越大,终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后仰倒在大殿前面的广场上。
“侯爷!侯爷!”昌远侯府的几个属下连忙跑过来,将昌远侯抬起来,送到最近的一所宫门里。
那里是专门给上早朝的臣子歇脚用的。
昌远侯文贤昌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哥哥,已经六十多岁了。
虽然有辅国大将军的头衔,但是年纪上来了,年轻的时候又不知保养,到老了,各种伤病缠身,健康状况并不很好。
被周怀轩一句话气得吐血,气急攻心,眼看就是小中风的症状。
幸亏盛七爷刚给夏明帝施完针从宫里出来,见昌远侯喉头发出“荷荷”之声,肥胖的圆脸呈猪肝紫红色,忙抢上前,拿出大口空心针,一针扎在他的大拇指上。
“啊——!”
昌远侯顿时如同杀猪一般叫起来,同时一股血箭从那空心针里飙了出来,减轻了昌远侯脑子里的颅压,从而将中风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中。
放了血之后,昌远侯发现自己又能动弹了。
太后听说昌远侯在大殿前面吐血。忙从内宫赶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昌远侯。你可好些了?”太后来的时候。看见昌远侯已经坐了起来,正靠在板壁上微微喘气。
昌远侯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嘶哑着嗓子道:“老臣就是有些伤神,没有大碍。”
“都吐血了,还说没有大碍……”太后嗔了昌远侯一眼。
宫女搬来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扶着太后在昌远侯所躺的榻前坐下来。
昌远侯叹息道:“老了,不中用了。毛头小子都敢爬到我头上……”
太后看着他,静静地笑,听昌远侯发牢骚。
姚女官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附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缘由。
太后一惊,看向昌远侯有些着恼:“你怎么跟神将府的人闹起来了?”——和神将府结亲是为了搞好关系,不是结仇!
太后对娘家人很有怨言。
一桩两桩事都弄砸,只会打着她的旗号在外面作威作福,让他们帮点小忙就能弄得惊天动地……
昌远侯捶着榻,怒道:“我不过是问问我孙女儿到底有什么不好!他居然来一句,‘她配不上我’?!”
“什么?!”太后也惊了。这话说得忒不留情面了!
噗哧!
偏在一旁收拾医箱的盛七爷听见了,忍不住笑出声。
太后和昌远侯一齐扭头怒视他。
盛七爷忙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周小将军就是这个性子,不会说话,但是人不坏……”一边说,一边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背上医箱,向太后行礼告退。
他一转身,昌远侯就看见盛七爷的肩膀一抖一抖,明显还在忍笑,更是怒不可遏,对太后道:“太后娘娘,不是老臣多嘴,威烈将军这个样子,不给我们昌远侯府脸面,就是不给……”
“住嘴!”太后听了,高声制止昌远侯,“哀家不想再听见这种话。虽然昌远侯府是哀家的娘家,但是你们并不是哀家,不要处处把自己摆得那么高。”太后站了起来,“摆驾,回宫。”
她扶着姚女官的手,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说了一句,“摆得太高,会摔得更惨。你们好生记着这句话,以后事到临头,别怪哀家没提醒你们,不顾亲戚情面。”
昌远侯愣愣地看着太后的背影,一下子连抱怨都不敢了。
……
盛七爷回到盛国公府,越想越乐。
吃晚饭的时候,他对王氏和盛思颜绘声绘色地夸道:“怀轩这人越发厉害了。一句话就把昌远侯府给堵回去了。”
盛思颜晓得昌远侯府也想嫁一个女儿去神将府,而且好像是锁定了周怀轩,可是听盛七爷这样一说,难道不是很顺利?便笑着问道:“周小将军是如何堵回去的?”
“他说,”盛七爷站了起来,做出周怀轩淡漠的样子,低沉着嗓子,“‘她配不上我’……”
盛思颜和王氏一齐愕然。
这人……这人……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偏偏以他的条件,这样说出来,无人认为他是在说大话!
反而人人都会想,确实是那姑娘配不上他……
盛思颜听了这话,极是高兴,笑得弯了腰,不过笑完又道:“这下周小将军惨了,他这样目高于顶,哪里还有姑娘敢嫁给他?”
王氏也笑,道:“就是。光看他生的模样儿,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姑娘配得上他,更别提他的家世和才干。啧啧,冯夫人可有的头疼了。儿子太好了,也不好找媳妇啊!”
盛七爷大笑,拊掌道:“是极是极!有儿子就是这样麻烦多!”然后看了看抱着一支煮玉米正在狂啃的小枸杞,皱眉摇头道:“幸亏他还小,一想到以后也要给他找媳妇,我就头大。”
“要给弟弟找媳妇也是娘操心,爹你就好生等着喝媳妇茶吧!”盛思颜笑着揶揄,又给小枸杞剥了一个煮玉米,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王氏也斜了盛七爷一眼,道:“知道为儿子操心了,也不算晚。”说着。就提到了庶长子盛宁松。“……昌远侯府在神将府面前铩羽而归。很快就要轮到我们家了。”
盛思颜听王氏说得风趣,跟打仗似的,咯咯笑道:“娘,别这样如临大敌好不好。周小将军一句话就把昌远侯府堵回去了,足见昌远侯府没多厉害。”
“瞧你说的,能像神将府那样的人家有几个?——咱们家,还是不能跟神将府比的。”王氏叹了口气,低头吃饭。
盛思颜不以为然。默默地吃完饭,趁盛七爷带着小枸杞出去散步消食的时候,盛思颜劝王氏:“娘,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昌远侯府愿意将嫡女嫁给咱们家的庶长子,就让她嫁呗,难道她还敢对娘不敬?!到时候一顶不孝的帽子砸下去,让她服服帖帖,不然咱们就休了她!”
盛思颜的话很有气势,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轻柔的嗓音。软软的语调,美如江南春风细雨的容颜。让人着实畏不起来。
王氏怜惜地抚了抚盛思颜的面颊,低声道:“别为娘操心。娘心里有数。娘只担心你……你这样的性子,若是遇到文大姑娘这些人,能将你连皮带骨吃下去,渣都不剩。”
盛思颜将头靠在王氏肩上,悻悻地道:“娘,我没那么差吧……我就算不如郑大奶奶,比文大姑娘还是比得过吧!”
王氏噗嗤一笑,点头道:“嗯,咱们不跟郑大奶奶比,咱们跟文大姑娘比。”说完又叹息道:“其实,娘不希望你跟任何人比。咱们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何必要跟人乌眼鸡似地斗来斗去呢?放心,娘一定跟你挑一个好夫婿,不让你为这些事情操心。咱们思颜啊,以前真是太苦了,以后一定要过得比蜜还甜。”
盛思颜眨了眨眼,“娘,我不苦,跟娘在一起,哪里吃过苦?”
“王家村里的日子还不苦?”王氏挑了挑眉,有些慌乱地用话掩饰过去,“咱们冬天经常只能吃一顿饭呢。没有柴禾,咱们娘儿俩只能挤在炕上,捂着被子取暖。”
“那时候小,不觉得啊。”盛思颜笑着跟王氏一起回忆,悄悄地为王毅兴说好话,“那时候有王二哥他们一家帮我们,我们后来过得还是不错的。经常有蛇羹吃,还有山上的野味……”
王氏看了盛思颜一眼,“王二哥?他们家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他们一起住隔壁住了五年多呢,又数着指头道:“不过,王二哥好像有一阵子没有来咱们家了,是他公务繁忙吗?”
王氏笑了笑。——是挺忙,忙着四处走动呢……
“嗯,我晓得了,我们思颜是个脚踏实地的姑娘,不好高骛远。”王氏抚了抚盛思颜的面颊,“回去歇着吧。”
盛思颜点点头,跟王氏又说了几句话,才行礼离去。
王氏看着盛思颜越发亭亭玉立的背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看起来,思颜难道真的对王毅兴动了心了?
那她该怎么办呢?
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相比之下,昌远侯府想将嫡女嫁给盛国公府庶长子的事儿,完全不值一提,王氏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对于她来说,只要昌远侯府一意孤行,真的要将嫡女许配过来,她就应下了。
以她的本事,昌远侯府的嫡女想折腾都没功夫……
昌远侯府以为他们这样做,会让王氏难堪,以为王氏会百般推脱,可就想错了。
说实话,他们这样做,还解决了王氏一个好大的麻烦。
她一直头疼涂氏的几个孩子的婚事。
盛宁芳若不是犯了王氏的忌讳,王氏也会给她好好挑门好亲事,和嫡女一样的待遇嫁出去。
庶女和庶子比,其实对家族的作用更大,一般人家都不会故意挫磨庶女。
除非这庶女,或者庶女的生母不识相,犯下极大的过错。
……
昌远侯府,文宜室听说了周怀轩对她祖父昌远侯说的话,气极之下,也如同她祖父一样吐了一口血。
不同她祖父,是因为年老多病,她吐血,是真的被气着了。
昌远侯夫人吓了一跳,忙乱着叫人来服侍。给她煎药。
“好孩子。想开点。那周怀轩。就是混不吝,咱们不要理他了。这种男人,活该一辈子没女人要。”昌远侯夫人狠狠啐道,诅咒周怀轩。
文宜室忍得脸色都变了,可是又没法子,只好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一桩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亲事,就这样泡了汤。文宜室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不过昌远侯夫人的话,让她还是拾起几分信心。
换一个角度想,周怀轩这人这样眼高于顶,连她文宜室都看不上,自然别的女人更看不上。
只要他谁都看不上,她文宜室还是有希望的……
“其实周小将军说了这样的话,别的人家哪里还敢再去他家提亲?你想想……”昌远侯夫人话音一下子淡了下去,因为她突然想到了郑大奶奶,同时也想起了郑大奶奶的嫡女——重瞳女吴婵娟……
文宜室顿时也想到了这个人,一时怔住。半晌才苦笑着垂了头,“如果是吴二姑娘。我甘愿认输……”
吴国公府的家世,自然比他们后族昌远侯府要强很多倍,吴婵娟本人的样貌跟她文宜室不相上下,春兰秋菊,各擅其场,但是吴婵娟可生有重瞳。
文宜室是经常在宫里出入的,也从她姑祖母那里知道了“重瞳现、圣人出”两句话。
这样的吴婵娟,文宜室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败在这样的人手里,她也认了……
文宜室低头搓弄着衣带,仔细想了想,轻声道:“祖母,要不,神将府那边就算了吧。”
“当然得算了。你祖父回来,说太后娘娘提醒过了,跟神将府结亲是为了亲近,不是为了结仇。再说,人家不愿意,咱们硬是贴上去,何必呢?”昌远侯夫人轻轻哼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也没有法子了。
“只是这件事出来,你在京里是聘不出去了。”昌远侯夫人摇头站了起来,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整个人更加苍老不堪。
“宜室不孝,让祖父、祖母和姑祖母操心了。”文宜室给昌远侯夫人跪了下来,流出两行眼泪。
“不关你的事。唉,早知道,就将你嫁给太孙了。”昌远侯夫人很是后悔。
文宜室眼神黯了黯,“是我没福,祖母不用为我费心了。”
“嗯,你回去歇着。这些天不要出去走动了,等你妹妹跟盛国公的亲事定了,再议你的亲事吧。”昌远侯夫人挥了挥手,打发文宜室走了。
文宜室心事重重地出了昌远侯和昌远侯夫人的院子,在门口却差一点跟一个男人撞个正着。——那人正是王毅兴。
文宜室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眸温和地看着她,那人面如冠玉,身材颀长,玉树临风,在门口退让到一旁。
“文大姑娘,走路可要看着路。”王毅兴看着文宜室的样子,想起了另一个曾经走路不习惯看路的小姑娘,心里升起一股暖意,目光越发和煦。
文宜室被这温柔的目光看得忍不住鼻子一酸,流下两行泪水,忙转身擦了,哽咽着道:“王公子请。”
王毅兴今日在吏部当值,也听说了朝堂大殿前面发生的事情,又知道昌远侯吐了血,才赶过来瞧他的。
现在看见文宜室一脸落寞受伤的神情,还有强作镇定的样子,王毅兴想起周怀轩说的那句伤人的话。
“文大姑娘,不是你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你。说这种话的男人,人品有问题,根本不值得你伤心。”王毅兴忍不住安慰文宜室一句,然后彬彬有礼地微一颔首,一撂袍子,跨过门槛,进院子里去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恰如其分地安抚了文宜室被打击的自信。
她感激地看着王毅兴颀长的背影,觉得心里没有那么堵得慌了。
……
吴国公府的含翠轩里,吴婵娟听见周怀轩说的那句话,笑道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该!真是该!让她四处挑男人!挑东家拣西家,最后做个没人要的烂茶渣!”吴婵娟拍手笑道,心情如同三月春光,和煦美好。
来跟她说话的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大姑娘李栀娘。也跟着笑。道:“周小将军这话说得真是解气!——也得给昌远侯府一点颜色看看了。不然他们还真以为这满京城他们是头一份!”
“哼,他们是头一份,可把我们四大国公府放在哪里?!”吴婵娟很是傲气地扬了扬头,捋捋自己披在后背的长发,意气风发。
李栀娘一直耿耿于怀被昌远侯府夺走太孙妃的位置,好在吴婵娟应该可以给她扳回一城了。
“你娘不是跟冯夫人是表姐妹吗?这样亲近,为何不赶紧把亲事定下来?”李栀娘似乎比吴婵娟还着急。
吴婵娟羞红了脸,含笑道:“……我娘说。女人不能上赶着男人。得他们主动来提亲,才尊贵……”
“你娘说的也是正理。”李栀娘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我跟蒋公子定亲,也是他们家来京城四五趟,才把亲事定下来的。”
一家有女百家求,讲究得就是这个“求”字。
对于很多男人来说,自动送上门的从来就不懂珍惜。
李栀娘走后,吴婵娟又去找她娘亲厮磨。
“娘,文家栽了这样大一个跟斗,还不知道要怎样收场呢……”吴婵娟抱着郑素馨的胳膊。在她耳边吃吃地笑,哀求道:“娘。您有没有去说啊……”
“文家也是太得意忘形了。以为太子遂了他们的意,要拿捏我们四大国公府就更是手到擒来了。——真是可笑!”郑素馨轻轻笑了一声。
“这是自然,但是娘,您到底……到底有没有对……对冯夫人说过啊?”吴婵娟着急地很,生怕昌远侯府文家再出什么妖蛾子。
“你别急啊!”郑素馨笑盈盈地安抚她,“这件事急不得。等这件事淡一淡,咱们再提不迟。”
吴婵娟想了想,撇了撇嘴道:“那文宜室自取其辱罢了,为何我们还要让着她?”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人之常情。你放心,怀轩说了这句话,满大夏皇朝不会有人家再敢去他家说亲了。——到时候,我让你冯姨妈亲自上门来求我把女儿嫁给她儿子!”郑素馨似笑非笑地道,将一支点翠蝴蝶簪插入吴婵娟的发髻。
拿着靶镜一照,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正是人比花娇。
郑素馨见女儿生得如此娇艳,十分得意,心下暗暗筹划。
……
神将府里,周怀轩被周老爷子叫入丹室。
在青纱窗边的青烟缭绕中,周怀轩和周老爷子对坐弈棋。
“……轩儿,你这件事,做得太过了。”周老爷子将一粒白子放入棋盘,一个死角顿时生了活眼。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放下一颗黑子,将周老爷子刚才做活的眼儿又堵得死死的。
“你?!”周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小子是要赶尽杀绝啊?!连祖父都不放在眼里?有你这样下棋的吗?懂不懂得尊敬老人家?!”
周怀轩抬眼,眉梢一跳,精致的下颌轻点,“想让我尊敬?还是想悔棋?”
一下子拿捏住周老爷子的死穴。
周老爷子下得一手好臭棋,神将府从上到下凡是会下棋的人平时走路都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周老爷子养静的院子十丈之内。
因为一靠近,就被他拉去陪练,简直是苦不堪言。
周老爷子瞪了周怀轩一眼,“你这死小子!”然后眉开眼笑地道:“悔棋!悔棋!当然是悔棋——尊敬是什么意思,我老头子不懂!”
周怀轩淡笑着看着周老爷子悔了一步棋,又悔一步棋,再悔一步棋……
“你再悔,咱们就只有从头下起了。”周怀轩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棋盘。
“没问题……没问题……咱们重下……重下……”周老爷子殷勤地又把几颗黑子摆了上去,故意做成死眼。
周怀轩只好闭着眼睛下。
……
心情愉快地跟周怀轩下完棋,周老爷子意犹未尽,咂巴着嘴道:“轩儿你真是个好对手!咱们祖孙俩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
说得周怀轩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周怀轩想,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周老爷子更差的棋手了。
当然,后来他发现,他错了,这世上真有人比周老爷子的棋艺还差,因此让周老爷子如获至宝,某人莫名其妙就又多了一座靠山,此是后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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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教训 (第三更求粉红票,粉红330+)
王毅兴从昌远侯府回到自己的宅子,一进角门就问门子,“有从江南来的人没有?”
他写信回去,询问向盛家提亲的事宜,也有快一个月了,却一直没有听到回音,心里很是不安。
门子给他行了礼,叫他“二爷回来了”,又摇摇头,“没有,还没有人从江南来呢。”
王毅兴跟江南的二皇子府联络,是有专人来往送信的。
王毅兴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家坐了坐,心情有些低沉,习惯性地又走到厨房,做了几样盛思颜喜欢吃的小菜。
拿食盒装菜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有意落在盛国公府的那个大红鸳鸯漆盒,心里一动,不知道盛思颜这些天有没有想过他……
屈指一数,他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去过盛国公府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碌中,虽然很想见思颜,但是重任在身,他不想让二皇子失望。
王毅兴便又拿了一个食盒将菜装起来,拎着食盒去了盛国公府。
不料在门口的时候,那门子却不再放他进去了,对他道:“王公子,您的帖子呢?”
“帖子?”
“是啊。您投了拜帖,然后我们老爷回帖,约好时间,然后小的才能放您进去。”
王毅兴愕然,“你不是搞错了吧?”以前他明明可以长驱而入,连二门都可以不用通传就进去。
那门子当然是得到王氏的特别叮嘱。他讪笑着弯了弯腰,道:“王大人,这是府里头的规矩。我们做下人的。不敢自专。您若不信。等你见了我们夫人,自己问一问就知道了。”
“我自然知道这些规矩。但是你也不是新来的,以前我能进去,现在怎地又不可以了?”王毅兴收了笑容,心里有些不快。
但是门子虽然陪笑,但是依然态度坚决。
王毅兴想了想,还是道:“既然这样,你帮我去你们大姑娘的丫鬟豆蔻那里说一声。就说我的食盒落在大姑娘那里,让她帮我拿出来就可以了。”又加了一句,“这样总行吧?——不用跟你们夫人说了。”
那门子挠了挠头,也十分为难。
他们这些盛国公府的下人,本来都是将王毅兴当做是盛家的乘龙快婿了,现在夫人又特别吩咐要一视同仁。
如果放他进去,夫人会生气。但是不放的话,以后大姑娘嫁了他,他们这些下人岂不是得罪了大姑爷?!
想了想,那门子悄声道:“王大人。那您略等一等,等小的去问一问豆蔻姐姐。若是她说没事。小的就将食盒给您拿出来。”
王毅兴容色稍霁,点了点头,“你去问吧。我就在这里候着。”说着,转身走到自家大车旁边,将食盒放在上面,背着手,抬头看天不语。
那门子关上角门,叫来另外两个守门人在这里候着,自己一溜烟跑到二门上,求看二门的婆子把豆蔻叫来说话,说是外门上有人找豆蔻。
豆蔻是盛思颜身边的丫鬟,虽然还不算贴身的大丫鬟,但也是二等,在内院很有几分脸面,又只是在二门上说话,那婆子便卖了她一个人情,让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去盛思颜的卧梅轩找豆蔻。
豆蔻近来越发轻闲了,盛思颜身边的事,大部分都让木槿带着薏仁去做了,豆蔻慢慢地落了单。她倒是还不觉得,只觉得能偷一会懒挺好的,正坐在自己屋里做针线。
“豆蔻姐姐,外门上的门子说有事找姐姐。”小丫鬟笑嘻嘻地过来说了一声。
豆蔻应了,放下手里的针线,跟着小丫鬟来到二门上,见了那门子,问道:“谁啊?谁找我?”
那门子笑嘻嘻地道:“是王公子,他说有一个食盒落在大姑娘这里了,说豆蔻姐姐知道在哪里。”
豆蔻听说是王毅兴,心里一喜,笑着连连点头,“正是呢。”又探头看着那门子身后,“王公子呢?怎么不进来?”
门子苦了脸,两手一摊,“王公子没有提前送帖子上门,不能进来。”
“啊?你好大的狗胆子!居然敢将王公子拦在外头!”豆蔻顿时竖起眉毛,轻叱一声,又道:“快去放人进来,别在这里竭竭嗷嗷的。”
那门子叫起撞天屈,“哎哟喂我的豆蔻姑奶奶!这可不是小的不让他进!这是夫人的吩咐!不论是谁,现在都不能随便进出了!”
豆蔻疑惑地偏了头,“是吗?有这回事?”
门子使劲儿点头,“这么重要的事,我哪里刚诳豆蔻姐姐!”
豆蔻眼珠转了转,道:“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回卧梅轩。
回到卧梅轩,她径直去盛思颜待的上房,问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大姑娘呢?”
小丫鬟朝屋里指了指,“大姑娘在教小枸杞识字呢。”
豆蔻忙扬声道:“大姑娘,王公子在外门上要拿他的食盒回去!”
盛思颜在屋里听了,忙让木槿看着小枸杞,出来问道:“怎么回事?王二哥为什么不进来?”以前都是不用通传,就直接进二门的。
豆蔻朝王氏的燕誉堂那边努了努嘴,“夫人说,没有帖子,不能随便进出。别说内院,就连外门上王公子都没进来呢。——在门口等。”
盛思颜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进来?”
“夫人的吩咐,说都要帖子,没有例外。”豆蔻忙道,“也可能夫人忘了提醒门子,王公子应该例外。”
盛思颜却知道她娘不会这样没理由地吩咐门子,一时低头不语,又想到王毅兴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来过盛家了,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们略等一等,我去问问娘。”盛思颜转头问小枸杞。“要不要去娘那里?”
小构杞摇头。“姐姐去。我在这里等。”做出一副很乖的样子,眼睛却不断往盛思颜放在多宝阁上的那对大阿福瞟去。
盛思颜莞尔,她知道小构杞眼馋那对大阿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把这十个字都认全了,等姐姐回来,就把大阿福给你玩。”盛思颜看了看那多宝阁上的大阿福,下了决心。
小构杞欢呼一声,从座位上倒转身子爬下来,抱住盛思颜的腿。用胖胖的脑袋在她腿上蹭了蹭。
蹭得盛思颜心都化了,她蹲下来,和小构杞贴了贴脸,又拧了一把他圆苹果一样的双颊,才站起身往外走。
豆蔻一看急了,拽住盛思颜的衣襟道:“大姑娘,咱们悄悄出去见一见王公子就行了,何必惊动夫人呢?”
盛思颜笑了笑,淡淡地道:“放手。”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颇有威严。跟往日的好脾气有些不一样。
豆蔻怔了怔,手里还是拉着盛思颜的衣襟。并没有放手。
木槿忙将豆蔻拽开,斥道:“姑娘的吩咐你都敢驳?”又不断给她使眼色,心里有些着急。
豆蔻醒悟过来,慌忙放了手,陪笑道:“奴婢陪大姑娘去见夫人。”
盛思颜甩了甩袖子,看了豆蔻一眼,道:“你在这里歇着,我带薏仁去就行了。”说着,带着薏仁去了王氏的燕誉堂。
来到燕誉堂,盛思颜进了里屋,开口就道:“娘,王二哥来了,外门上的门子不让他进来。”不解地看着王氏。
王氏背靠在长榻上看一本医书,见她来问,头也不抬地道:“他可有帖子?你爹可回了帖子?”
当然是没有。
盛思颜讪讪地道:“以前都没有过……”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王氏翻了一页书,“他救了你,我们自是感激。你爹已经给他准备了厚礼,并不亏欠他。”
盛思颜眨了眨眼,怎么跟以前的说法不一样了?不是打算把她嫁给王二哥吗?
王氏半晌没有听见盛思颜出声,抬头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叹口气,招手让她坐到跟前。
“你是不是不明白娘的态度为何变了?”
盛思颜点点头。以前王毅兴可以长驱直入盛国公内院,不用通传。现在却连进大门都需要帖子,这差别忒大了。
“那我问你,现在王毅兴,跟咱们是什么关系?”王氏放下医书,跟盛思颜说话。
亲戚?不是。未婚夫婿?还没定亲……
盛思颜有些明白了,怔怔地咬住了下唇。
王氏又问她,“你怎么知道王毅兴来了?我都还不晓得呢……”
盛思颜想了想,道“是豆蔻告诉我的。”又道:“她是去二门听见的。”
“豆蔻为何去二门?”王氏又问。
“听说是外门上的门子传话与她……”盛思颜的脸色渐渐有些变了。
“外门上的门子又为何要传话与豆蔻?”王氏再进一步问道。
豆蔻是个丫鬟,有客上门,为何不找主人,偏找丫鬟?
虽然王氏不在场,却直接从结果推出了由头。
“难道是……王二哥?”盛思颜更加疑惑。为何王二哥要拿漆盒,是传话与豆蔻,不是直接传话与她?
“也许王二哥是在顾忌我的名声,所以传话给丫鬟……”盛思颜强笑道,不愿相信王二哥对她用心机。
“那为何专挑豆蔻,不是别的丫鬟婆子?”王氏定定地看着盛思颜,一步紧似一步地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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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祖训 (7K,含CadySS灵宠缘+6、7)
盛思颜蹙起细细的柳眉,眸光越发暗沉。
王二哥过来拿漆盒,因为不能进来,便托人传话。
就这样简单的一件事,里面居然暗藏了这么多的心机和算计……
盛思颜抿了抿唇,手里拧着帕子,垂眸道:“也许,王二哥觉得豆蔻更好说话吧。”所以传话与豆蔻,不是传话与她,更不是传话与王氏。
是不是他认为直接传话给盛思颜,盛思颜会不愿意见他呢?
盛思颜倒是丝毫不觉得在王二哥的心里,豆蔻的位置会重于她。她还不至于跟一个丫鬟争风。
但是王二哥这样做,是笃定豆蔻更好说话吧……
“你打算怎么做?”王氏重新拿起医书,若无其事地翻看起来。
盛思颜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既然是传话与豆蔻,那就让豆蔻去送漆盒吧。”
王氏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随手翻了一页书,点点头,“你自去料理吧。”这是放手让盛思颜去处理这件事。
盛思颜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王氏,嘴唇翕合了两下,还是转身走了。
不过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王氏叫住了她,沉吟片刻,还是道:“让豆蔻去,然后……你跟在后面,悄悄地,别让她……知道。”
盛思颜明白过来,强笑着点点头,掀了帘子出去了。
回到卧梅轩,盛思颜迎头看见豆蔻正在上房门口探头探脑。
看见她回来了,豆蔻忙跑过来。笑着问道:“大姑娘。咱们是不是现在出去?”
“出去?出去干嘛?”盛思颜看也不看豆蔻。径直进了屋,招呼木槿,“把那个大红漆盒拿过来。”
木槿亲自去东次间将架子上的大红鸳鸯漆盒拿过来。
盛思颜朝豆蔻扬了扬下颌,“给她。”
豆蔻高高兴兴地接过漆盒,道:“大姑娘还说不是要出去!吓了奴婢一跳!”
盛思颜笑道:“你去把漆盒送出去,我就不去了。”说着,掀开帘子进屋,就听见小枸杞欢呼的声音传出来:“姐姐!我会认了!这十个字我都记得!”
“哦?小枸杞这么厉害?那念给姐姐听好不好?”盛思颜的声音里似乎都带着笑。听不出一点不高兴的地方。
豆蔻抱着大红鸳鸯漆盒,疑惑地看了看月洞门前雨过天青色撒花帘子,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含笑伫立的木槿,“木槿姐姐,大姑娘到底是怎么啦?”
“大姑娘没怎么。大姑娘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木槿看了她一眼,咳嗽一声,催促她,“快去还漆盒。”顿了顿,又加一句。“快去快回!”
豆蔻释然,“那我去了。”抱着漆盒快步出了卧梅轩。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卧梅轩前面的抄手游廊拐角处。盛思颜就带着薏仁出来了,走向抄手游廊的另一边。
“大姑娘,藏就在那边,咱们从这边出去更近一些。”薏仁十分机灵,在前面给盛思颜带路。
盛国公府有一处藏,就在离外院角门不远的地方。
站在那里的藏二楼,能够清清楚楚看见角门处的情形,但是角门那边的人却看不到藏里面。
所以站在那里,是最安全,也最可靠的地方。
盛思颜抄了近路,比豆蔻还早来到离外门不远处的藏。
她站在藏二楼的窗户后头,看见了角门外空地上,背手看天的王毅兴。
快一个月不见了,王二哥好像瘦了很多,脸色有些憔悴。
盛思颜怔怔地看着,突然听见角门吱呀一声响,原来是豆蔻终于来了,抱着大红漆盒,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王公子!”豆蔻笑着招呼。
王毅兴回头,看见是豆蔻,下意识往她背后看了一眼,却没有看见盛思颜,愣了愣,转身将车上新带来的食盒拎住了,过来问她:“你一个人来的?你们大姑娘呢?”
豆蔻笑着将手里的大红鸳鸯漆盒递过去,“王公子,这是您的漆盒。”又道:“我们大姑娘……这会子没空,不得闲。”
“没空?”王毅兴皱紧了眉头,“她在做什么?”
“大姑娘在教小枸杞识字呢。”豆蔻两手束在胸前,半垂着头,似乎有些羞怯的,但是不时斜着脸,飞快地往王毅兴那边睃一眼。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到盛国公府门前的空地上,给那里站着的王毅兴和豆蔻都镶上一道金边,看着就像一对璧人。
王毅兴看着豆蔻温柔地笑,慢条斯理地问:“在教小枸杞识字?那你们大姑娘可知道我来了吗?”
“知道。大姑娘本是想亲自来的,但是去了一趟夫人的燕誉堂,回来就命奴婢将漆盒送出来了。”豆蔻一五一十,将在盛国公府内院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说与往毅兴听。
盛思颜在藏的二楼上将这番话听在耳朵里,不由脸色铁青。
这种话也能对外人说,豆蔻真是色迷心窍了!
是,她看得出来豆蔻有些痴迷王毅兴。
而王毅兴的彬彬有礼、温柔和善,对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本来就很有杀伤力。
不过王毅兴对待豆蔻的态度,跟对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大差别……
盛思颜眯了眼睛,觉得双眸有些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一样。她忙仰头看着天边的夕阳,看着那抹艳丽的彩霞,强行将那抹难堪咽了下去。
王毅兴还在笑眯眯地跟豆蔻说话,套问着盛国公府的情形,看得出来,他很关心盛思颜,当然,更关心盛七爷在宫里给夏明帝治病的进度问题。
豆蔻对这方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话来说。
王毅兴问了好几遍。见没有新的东西了。才点点头,道:“既然你们大姑娘在忙,我改天再来看她。这是我做的一些菜,劳烦你带回去给她。”
豆蔻激动地满脸通红,从王毅兴手里接过食盒,“多谢王公子。”
王毅兴点点头,“多谢你了。”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豆蔻笑着站在那里,一直到王毅兴的马车消失在盛国公府门前大路的拐角处。她才拎着食盒转身进了角门。
盛思颜看着豆蔻将那食盒紧紧抱在怀里,眉头不由蹙得更紧。
回到卧梅轩,盛思颜懒洋洋地走进屋子,看见小枸杞抱着那对大阿福,嘴里念念有词地在玩耍,不由一笑,坐到他身边,听他说着童稚有趣的话语,心里的阴霾渐渐消散了。
她想,娘亲的话没有错。但是也不能无端给王二哥扣上帽子,也许两人中间有什么误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当面问清楚。
外面的天色渐暗,小枸杞的奶娘和丫鬟婆子将他接回王氏的燕誉堂。
盛思颜又在窗前坐了一会儿,看着漏窗外的梅树出神。
到了掌灯时分,盛国公府内院的回廊、抄手游廊和穿山游廊上都鳞次栉比点上了灯。
“大姑娘,该去夫人那里吃晚饭了。”木槿小心翼翼地过来说道。
盛思颜深吸一口气,努力绽出一个笑颜,回头道:“嗯,咱们这就过去。”又道:“把王二哥带来的菜带过去,大家一起吃。”
带着木槿和薏仁来到燕誉堂,盛思颜将王毅兴的食盒放到桌上。
王氏见了,吩咐道:“这食盒先拿下去吧,今儿的菜很多,怕吃不完呢。”
婆子将王毅兴的食盒拎走。
盛思颜没有出声,若无其事地跟王氏和盛七爷,还有小枸杞、盛宁柏一起吃晚饭。
吃完晚饭,小枸杞就直打哈欠,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盛七爷笑道:“你小子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难怪越来越胖,就跟你姐姐那对大阿福一样!”
一听“大阿福”,小枸杞一下子精神了,叫着道:“姐姐今天把她的大阿福给我玩了!”
“哦?”王氏和盛七爷一齐看向盛思颜。
他们可是知道盛思颜有多宝贝那对大阿福,以前连碰都不让小枸杞碰的。
今天却居然拿出来给小枸杞玩!
盛七爷不明所以,王氏倒是明白了一些,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
“老爷,你带小枸杞、宁柏出去走两圈,然后送他们回去洗漱吧。”王氏很注意每天都让盛七爷陪一陪小枸杞。
父子之间的感情是处出来的,不是天生的。
盛七爷笑着牵了小枸杞和盛宁柏的手,领着他们去院子里遛弯。
王氏带着盛思颜去里屋坐下吃茶。
“今天你跟去看了?”王氏细细地问她。
盛思颜点点头,捧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杯出神,“去了,我站在藏二楼。”
想起王毅兴问豆蔻的那些话,盛思颜记性好,一字不漏地复述给王氏听。
王氏听了,沉吟半晌,道:“二皇子很关心陛下的病情,也是人之常情。其实他可以直接给太子殿下和太后娘娘写信问询,做什么要拐弯抹角问你爹呢?”
盛思颜不假思索地道:“从我爹那里得到的当然是最直接的消息,比从太子和太后那里得到的官面文章强多了。”
王氏点点头,“应该是这个理儿。”她心里有些隐隐地不安。
盛七爷这几天回来得越来越晚,说是陛下的状况已经好多了。他用鸡冠蛇的毒液替代过山风的毒液调配出来的药,确实开始起作用了。
如果继续用药的话,到年底的时候,陛下应该就能醒过来……
但是这个消息是绝密中的绝密,就连太后和太子都不知晓。
盛七爷只说与王氏一人听过。
陛下苏醒与否,关系到盛国公府全家三百多口人能否沉冤昭雪,盛七爷和王氏都十分谨慎,宁愿放慢步子。也不能到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王氏摇摇头。“你爹知道的消息。就是太子和太后知道的消息,没有什么特别的。”
盛思颜笑了笑,轻声问道:“娘,其实,王二哥自小是我们的邻居,您是不是应该对他网开一面呢?”
“你是说我将他拦在外头?”王氏挑了挑眉,没想到盛思颜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娘,王二哥既是咱们的邻居。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是觉得,他就算不是我的未婚夫婿,咱们也不能这样对待他。”盛思颜小心翼翼地觑着王氏的脸色,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怎么对他了?”王氏反问,“让他不要把咱们家当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不可以吗?”
王氏很是警惕,生怕盛思颜是对王毅兴动了心。她也是女人。深知女人一旦动了心,脑子就不清醒了。
王氏当年跟盛七爷就是前车之鉴。虽然他们的结局还不错。可是那个“聘则为妻奔为妾”的噩梦时时刻刻悬在她头顶,让她担心了十多年,直到跟娘家私底下相认之后,才明白当初自己跟盛七爷本是有婚约的。
而盛思颜跟王毅兴可没有婚约。她不愿意盛思颜重蹈她的覆辙。
“你啊,也太心软了。”王氏叹口气,抚了抚盛思颜的脑袋,“他应该会明白的。”
“娘,您也太小心了。我有分寸的。”盛思颜笑道,她不是十四岁的少女,不会被男人笑一笑,就在后花园跟人私定终身的。
“娘是为你好,娘是担心……”王氏怔怔地看着盛思颜越来越美貌的容颜,“你是姑娘家,要记得谨言慎行。虽然不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是何必把自己的一辈子搅得混乱不堪呢?”
盛思颜听王氏说得严重,忙道:“娘,我晓得,我真是有分寸的。我……我就是不明白娘怎么又改了主意。”
王氏点点头,“嗯,这一次就算了。豆蔻暂时调到我的院子。”又道:“那盒菜我命人给他送回去。”
“啊?”盛思颜有些舍不得,“小时候我们也吃王二哥做的菜啊!”
“你这个傻丫头。咱们都跟王二哥多少年没见了?你还念着小时候那点情份。若是王毅兴是个有良心的人,也念着跟你小时候的情份,早就遣媒人上门提亲了。你们定了亲,他天天住到咱们府里,娘都不会有异意。但是如今,他一去快一个月没有音讯,也没有媒人上门。突然今天又巴巴地拎着一盒菜来了,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王氏将这些事掰开了揉碎了说与盛思颜听。
盛思颜不是不明白,但是拒绝去相信,她怔怔地道:“也许王二哥事忙……”
“一个吏部的小吏,能有多忙?你当全吏部只有他一个人当差?”王氏哼了一声,点醒盛思颜,“我们先前明明说好了,等他写信回家之后,就遣媒人来提亲,可是他居然这么多天不来,也不遣媒人过来提亲,要么是吃定了你对他死心塌地,他纵然不来,你也不会不理他。要么,就是他没有怎么上心,你的存在,可有可无……”
盛思颜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在她心里,王毅兴是不会骗她的。
但是王氏说得更有道理,比盛思颜自己认为的理由有道理多了。
“您是说,他们家里,可能不同意?”盛思颜虽然不想往这方面想,但是现在的情形却不容乐观。
王氏皱眉,“我也说不准。按理说,不会不同意。但是到现在没有回音,大概还在考虑权衡。”
盛思颜的双颊一下子火辣辣的。
原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她几乎都在准备做王二哥的新娘了,却突然得知,别人并不是这样看重自己……
她觉得有些丢人。
她不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十四岁女子,她知道,相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但是婚姻却是两个家族的事。
如果王二哥的家里不同意呢?
盛思颜很是慌张,心神不宁地低下头,扭着衣角出气。
王氏拉住她的手,“好了,该说的话。娘都跟你说了。你自己要想明白才好。——婚姻之事。且忌冲动行事。你还小,要听娘的话,相信娘不会害你的。”
盛思颜忙道:“娘,我当然晓得。没得为了一个外男就跟自己的娘亲闹别扭……”说完她也想到了王氏和她爹盛七爷的往事,这两人可就是“冲动”了。
盛思颜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王氏看了她一眼,明白她在想什么,微微笑道:“其实娘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你爹比王毅兴更单纯一些。而你,比娘更单纯。所以,你不能走爹和娘走的路。”
盛思颜捂着嘴笑,点头道:“娘,这您放心。王二哥若是不能用八抬大轿来娶我,我是绝对不会跟他走的。”
“那你告诉娘,你到底……对王二哥是什么心情?”王氏小心翼翼的问道。
盛思颜认真想了想,“王二哥是个很可靠的大哥,跟他在一起很舒服,很安心,而且他也很会做菜。他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如同娘说的,知根知底。最是难得。”
“那你想过非他不嫁吗?”
“没有。”盛思颜回答得很爽快。
这个世上,还没有哪个男人让她有这种感觉。
她愿意听爹娘的话,让他们帮她挑一个最好的夫婿。
“那就好。”王氏定定地看了盛思颜半晌,相信了她的话。
只要还没有对王毅兴太过上心,就是好事。
况且,她也只是将最坏的可能说了出来,也许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糟糕呢?
也许过两天,王毅兴就会带着媒人上门提亲了。
……
结果等了两天,他们确实等来了媒人,等来的却是昌远侯府的媒人。
昌远侯府正式遣媒人给盛国公的庶长子议亲来了。
王氏二话不说,爽快地应了下来,还跟他们当场交换了庚帖。
昌远侯府本来还以为要经过一番波折,盛国公府才会同意,没料到盛国公夫人几乎眼睛都不眨,就应了下来,还欢天喜地地转头就带着媒人到昌远侯府下聘礼。
看着昌远侯府门口的十抬聘礼,昌远侯夫人脸色阴沉下来,她问王氏:“盛国公夫人,这就是你们府上的聘礼?”
“正是。”
“全部的聘礼?”
“当然。都在这里了。”盛国公夫人王素光笑着回道。
她旁边的媒人跟着凑趣,“这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好料子,好头面,昌远侯夫人不信请看……”
昌远侯夫人冷笑道:“我们家嫁丫鬟,都不止十抬嫁妆。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王氏笑了笑,“我们盛家的规矩,庶子的聘礼,最多只有十抬。不信您可以去我们盛家祠堂看祖训。我们并不敢违背。”说完又好心地道:“如果您不愿意,我们现在把聘礼抬回去还来得及。”
祖训一出,谁与争锋?!
昌远侯夫人顿时哑巴了。
王氏身边的婆子忙道:“昌远侯夫人,贵府上嫁一个丫鬟都不止十抬嫁妆,这样的排场,我们盛国公府是万万不及的。这样实在委屈了您家的嫡女,不如……你们另谋良婿吧!”
昌远侯夫人忍不住剜了她一眼。
连庚帖都换了,已经合过八字了,现在来说这种话!
昌远侯在旁边见了,咳嗽一声,“咱们给孩子多多陪送就是了,还在乎这么点儿聘礼?”
王氏气定神闲地笑,并不多话。
昌远侯夫人没法子,只好收了聘礼,又跟王氏带来的媒人议定婚期。
文宜顺和盛思颜同龄,已经十四岁了,但是盛宁松今年才十二岁。两人要成亲,最快也要三年之后,等盛宁松满了十五岁才行。
因此婚期议定了三年之后的九月。
送完聘礼,盛国公府跟昌远侯府就算是成了亲家。
京城的人纷纷送礼恭喜。
王毅兴这一次正正经经递了帖子,盛七爷也回了帖子。
这是他们盛家十几年来接的第一个孙儿辈的媳妇。
盛七爷非常感慨,极力要求请大客热闹热闹。
王氏体恤他的心情,也知道人丁稀少的盛家,确实需要人丁兴旺。才能真正恢复世家的荣光。
因此同意请客。并且让盛思颜在背后操持。
从拟定请客的名单。到议定请客的日子,准备酒席,都是盛思颜在背后一手料理。
王氏的肚子渐渐大了,也不得劳神,就只是个坐纛儿的,帮着盛思颜掌掌眼,查缺补漏而已。
因是为盛宁松定亲请的客人,盛七爷特意命人将盛宁松从松山书院接了回来。
盛宁松在松山书院待了两年。长高许多,整个人也沉稳许多。
应该是读了书,明了事理了吧。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
到了请大客的前一天晚上,盛思颜和盛七爷、王氏、小枸杞、盛宁松、盛宁柏一起吃晚饭。
饭一吃完,盛宁松就拉着盛宁柏一起给盛七爷和王氏跪了下来,满脸感激地道:“爹、母亲,你们跟儿子定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儿子感激莫名。”
盛七爷笑道:“快起来,快起来。”
盛宁松摇摇头,又道:“只是儿子虽然得了好姻缘。但是二姊宁芳一直被禁足,儿子有些于心不忍。她是我和宁柏的同胞姐妹。求爹和母亲,还有大姊行行好,将她放出来,她一定会好好听话的。”
王氏看了他一眼,道:“你二姊犯的错太大,你能担保得了吗?”
盛宁松不知道盛宁芳到底犯了什么错,盛宁柏却是知道的,忙着急地拉着盛宁松,道:“大哥,你别说了!二姊咎由自取,还在反省呢!”
“胡说!二姊是你亲姐姐!你怎能这样说她?”盛宁松脸色一沉,扭头看向王氏,“母亲,您看,若是我岳家在我的定亲筵上问起我二姊,我该如何跟他们说呢?——母亲一向宽厚仁善,断不会让人说母亲不慈的。”
盛思颜听了好笑。
这才刚定亲呢,就开始仗着岳家的势,给嫡母施压了。
这个二弟,真是不像她爹呢……
盛思颜看了他一眼,越看越觉得不对。
随着盛宁松的长大,他的五官轮廓越发不同。
盛七爷是清隽的长形脸,涂氏是长圆形的鸭蛋脸,而盛宁松,却生得下颌方正,那一对粗犷的大腮帮子,真不知道从谁哪里继承来的……
盛思颜知道,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盛宁松不应该有这样明显的大腮帮子。当然也不是一定不能有,就是概率特别小罢了。
盛思颜托腮沉思,看了王氏好几眼。
王氏对她微微点头,让她稍安勿躁。
盛七爷却觉得盛宁松说的有道理,而且他们姐弟情深,能够富贵不忘姐妹兄弟,也算是难得,就颔首道:“既然如此,明天请客的时候,就让宁芳出来吃一顿饭吧。”又吩咐盛思颜,“就跟姑娘小子们的席位在一起,你找个妥当的大丫鬟看着宁芳。”
盛七爷已经发话了,王氏和盛思颜都不会当众驳回他的话,只得一齐点头应允。
盛宁松这才高高兴兴站了起来,对盛七爷和王氏行礼谢过他们。
等盛宁松和盛宁柏走了之后,盛七爷去照顾小枸杞,盛思颜就对王氏轻声道:“娘,您觉得,宁松长得像谁?”
“像谁?当然像……”王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窗外,低声道:“确实有些问题呢……”
盛宁松和盛宁芳一母同胞,但因是龙凤胎,两人长得并不相像。盛宁芳明显更像涂氏,但是盛宁松,谁都不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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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泄露 (7K,含CadySS灵宠缘+8、9)
王氏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脸上泛起笑容,“……宁柏倒是越长越像你爹了。”
盛宁松和盛宁芳是双生子龙凤胎,但是盛宁柏不是,他比两个哥哥姐姐要小两岁。
盛思颜笑道:“是呢,性子也像爹,跟他两个兄姐完全不同。”
真可惜,这里没有dna检测技术……
盛思颜在心里感叹,不然一验就知道真假,根本不用猜来猜去。
“……娘,要是有法子验一验就好了。”盛思颜笑着将头靠在王氏肩上。
“验?验什么验?!”王氏的肩膀突然僵了一僵。
盛思颜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着王氏的侧脸,结结巴巴地道:“呃,我是说,不知道有没有法子验一验他们是不是咱们盛家的子孙。”
“用不着验。是不是有什么打紧?”王氏醒过神,含笑摇头,“只要他们不是我生的,管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庶子庶女而已,我们盛家嫡子、嫡女都有,根据祖训,他们翻不起任何风浪。”
盛思颜没想到王氏居然一点都不想去查验盛宁松和盛宁芳的身份问题,也不明白这样好的机会,娘亲为什么一点都不想利用。
但是她信任娘的判断,也没有再多说了。
况且这里又没有dna技术,大概就算查验,也只是模模糊糊,得出个模棱两可的结论,还不如不验呢。
因此不再纠结此事,跟王氏又说了明天请大客的安排。
王氏听了,觉得事事妥当。放了心。道:“你累了好几天了。瞧这下巴都尖了。今儿早些歇息。明日请完客,娘带你去庄子上住几天,松散松散。”
一听能去庄子上住,盛思颜极是欢喜,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又闲话两句,才带着丫鬟回自己的卧梅轩。
第二天一大早,盛思颜就起身。匆匆洗漱之后,吃了一碗小米粥,就开始准备宴客的事宜。
这一次请的人不算多,但都是比较重要的客人。
牛小叶和牛大朋早早地给他们家送了厚礼,又跟王毅兴的帖子在一起,盛七爷也给他们发了帖子,让他们一起来做客。
“盛大姑娘,好久不见,你真是清减许多。”牛小叶比以前收敛多了,也对盛思颜更加有礼。不再以熟卖熟。
盛思颜对她以礼相待,并不比对旁人更热情。也不比对旁人更冷淡,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牛小叶虽然有心要跟盛思颜修好,但是看盛思颜如今的样子,不像以前好说话,只好默默地在一旁听她们说话。
王毅兴今日带着牛大朋和牛小叶一起来的盛家。
从王氏的燕誉堂出来,王毅兴正好看见盛思颜带着丫鬟婆子过来给王氏回话,便在一旁站住了,轻轻叫了一声,“思颜。”
盛思颜停住福了一福,“王二哥。”
王毅兴见她还愿意叫她“王二哥”,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抚了抚自己的后脑勺,道:“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从此不理我了。”
盛思颜彬彬有礼地道:“王二哥说哪里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怎样,也不能失礼。”
“那就好。”王毅兴走近一步,“我有话对你说,能不能去你的卧梅轩说话?”
盛思颜笑道:“王二哥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们家今日是我主持这次酒席,没功夫回去吃茶。”
王毅兴“哦”了一声,定了定神,将她拉到内院羊肠石子路边的白石围墙下,站在一棵歪脖子柳树旁,轻声道:“那我就跟你说了吧。”
盛思颜笑着点点头,“王二哥请说。”
“是这样的。我觉得,王大娘,就是你娘,好像对我有些误会。”说着,有些不安地看了盛思颜一眼。
盛思颜诧异道:“不会的。王二哥,我娘一直是这个样子,她从来不误会人,也不会冤枉人。”
“是吗?”王毅兴苦笑,低头蹭了蹭脚边的青草,“我这阵子想见你,你娘总是不肯。我不知道是谁在你娘耳边说了话,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言下之意是,他觉得有人在王氏面前上他的眼药。
盛思颜讪笑,摇头道:“王二哥多心了。没人在我娘面前说瞎话。”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希望是我多心。”王毅兴叹口气,背着手看了看天,长身玉立的样子很是动人。
盛思颜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好。
牛小叶正好跟着几个姑娘过来寻盛思颜说话,一转过弯就看见王毅兴站在路边跟盛思颜说话。那含笑的表情,温柔的眸子,还有眼底的情意,看得牛小叶心里重重一沉,忙后退几步,对那几个姑娘道:“不好意思,我想起来有东西拉在那边的花厅,我先走了。”说着,匆匆忙忙顺着原路回去了。
王毅兴侧身站在路边,对盛思颜低低地道:“你放心,我已经写信回去了,应该很快就有回音的。不管怎样,我认定你是我一辈子的妻子。以后我们成亲,你就是我最可靠的人。咱们夫妻一起携手,男主外,女主内,让咱们的家族也成世家大族,你说好不好?”
“男人凭自己的本事出将入相,拉女人做后盾,真是无耻之尤!”一声嗤笑从他们站立的大树背后传出来。
盛思颜听见那声音,猛一回头,正好看见周怀轩一身青衫,从大树后面漫步走出来,背着手,看也不看他们。
盛思颜惊讶,“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看见?”
简直是神出鬼没好不好!
周怀轩斜睨她一眼,“有眼无珠!”一甩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盛思颜被他骂得想跳脚。一时气昏了头。抢上前两步。居然拽住他的衣袖,“喂!你站住!这是内院,你一个人跑什么跑?!”
周怀轩慢慢低头,看了看被盛思颜抓住的衣袖,还有衣袖边上露出来两根玉白青葱般的手指头,喉咙里咕地一声,咽了一下口水,视线顺着绣着缠枝莲的衣袖缓缓上移。看向盛思颜带着愠怒的面容,突然展颜笑了笑。
盛思颜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睛。
“那你送我?”周怀轩不动声色地提议。
盛思颜愣了一愣,“送你?”
“你不让我一个人乱跑,当然就得送我。”周怀轩理直气壮地道,抬头看了一眼正往这边走过来的王毅兴。
王毅兴对周怀轩的印象极坏。他性子温和,向来与人为善,从来不愿跟人结仇,甚至连龃龉都没有,不过周怀轩……一出来,王毅兴就只想揍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想打人的冲动。
但是周怀轩是神将府的大公子。也是刚刚立下赫赫战功的三品威烈将军,更是二皇子极力要笼络的对象之一。
就算他再生气。也不得不对周怀轩虚与委蛇。
“思颜,过来。”王毅兴对盛思颜伸出手,又对周怀轩点头,“周大公子,幸会。”
“我的不幸。”周怀轩微微颔首。
人家跟他客气,说跟他见面是“幸会”,他却来一句,跟你见面,是他的不幸……
盛思颜一向知道周怀轩是个毒舌之人,不过她没有料到,两年不见,这厮毒舌的功力更上一层楼了,忍不住低头悄悄做了个鬼脸,再收了嘻容,正色抬头,却一眼撞见周怀轩含笑的眼眸里,似乎把她刚才做的鬼脸看在眼里,觉得饶有趣味的样子,还赞许地点点头。
盛思颜大囧,一松手放开周怀轩的衣袖。
周怀轩怅然,不假思索地又上前一步,把那袖子又递回她面前。
“干嘛?”盛思颜警醒地后退两步,跟阿财一样,恨不得全身的刺都竖起来。
“给你拽。”周怀轩硬是将自己的衣袖递到盛思颜手里。
盛思颜脸都木了。好吧,她功力不足,无论是脸皮还是口齿,她都斗不过周怀轩。
“走。”周怀轩转身,往前迈步。
盛思颜抓着他的衣袖,愣愣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小截路,才如梦初醒般放开他的衣袖,恼道:“你为什么要拽着我走?!”
“你不是说我不认路吗?你不跟着我走,我迷路了怎么办?”周怀轩一本正经地道,还远目看了看盛国公府内院里四通八达的羊肠石子小路,似乎真的很难认清方向的样子。
谁信他?!
他明明在盛国公府内院行走自如,这时却装不认识路了!
装,我让你装!
盛思颜恨得想磨牙,故意板了脸,也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两手一摊,“周大公子,我有眼无珠,也不认路了。”将刚才周怀轩说她“有眼无珠”的话,送回给他。
“思颜,周大公子贵人事忙,你不要耽搁人家了。”王毅兴实在忍不住,追了上来,将盛思颜从周怀轩身边拉开。
盛思颜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周怀轩身上散发出来,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眸光一黯,突然不想再说话了,转身大步往二门的方向去了。
盛思颜看着周怀轩离去的背影,皱眉道:“这人真是……”太摸不着头脑了。
王毅兴见周怀轩走远了,才轻声道:“思颜,你还不知道吧?这人仗着自己是神将府的大公子,对别的女子多加羞辱,根本不是男人!”
“王二哥!”盛思颜急忙呵止王毅兴,“这是在我家里,你不能这样羞辱我家的客人!”
“哪里需要我羞辱他?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别人家的姑娘‘配不上’他!这种话,是男人说的话嘛!”王毅兴冲周怀轩消失的地方晃了晃拳头。
周怀轩此时虽然跨过了二门,但是他耳力灵敏,王毅兴和盛思颜压低声音说的话。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盛思颜咯咯笑道:“……王二哥。我觉得周大公子没有说错啊。那人就是配不上他嘛……”
文大姑娘哪里好了?盛思颜在心里悄悄扮个鬼脸。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也许……可能……是配不上。但是作为男人,是绝对不能当着人的面说出来的。他可以说,是他配不上她,这不一样的效果吗?非要傲气十足,说人家姑娘配不上他。也不知道神将府要给他们的大公子找什么样的女子做妻子。”王毅兴今日有些反常,话也特别多。
盛思颜摇摇头,“我倒觉得周大公子没错。那句‘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也可以回敬那位姑娘。”想了想。盛思颜还是道:“若不是昌远侯府咄咄逼人,人家周大公子怎么会这样说话?”
“思颜,你向来单纯,不知道这世上有种男人,最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不对,王二哥,周大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我瞧他气派大得很,断断不是小肚鸡肠的小人。”
盛思颜因周怀轩削了昌远侯府的面子。对周怀轩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再说她爹盛七爷跟周怀轩私交不错,还有。周怀轩给她送了那样好的一对雌雄人形老山参泡澡,欠了人家一大笔人情,因此紧着帮周怀轩说好话。
二门外的周怀轩听了盛思颜这句话,顿时寒气尽敛,唇角含笑,大步离开盛家内院,来到外院找盛七爷告辞。
他从来不喜欢这些场合,一般能不去就不去。
盛七爷也知道他的怪癖,跟他说了两句话,就道:“先跟我去外书房一趟,我有要紧事求你。”
周怀轩跟他去了外书房。
盛七爷拿笔沾了水,在书案上写了几个字。
周怀轩眸光一闪,“真的?快好了?”
盛七爷在书案上写字告诉他,夏明帝的病情大有好转。
盛七爷点点头,“到年底应该就不错了。但是我算错了一味药的用量,如今已经用光了。若是没有那味药,就好不了。”
“哦?”周怀轩探询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近来无事,我想求你回那里一趟,帮我再多带一些这味药材过来。”盛七爷郑重拱手相求。
周怀轩想了想,点头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趟。”
盛七爷大喜,忙将药名和用量都写在一张纸上,递到周怀轩手里。
周怀轩收了纸条,拱拱手,径直离开盛国公,回神将府说了一声,便骑马离开了京城。
……
盛国公府内院的花厅里,牛小叶带着自己的丫鬟回来,看见花厅里空空荡荡,人都去别的地方游玩去了。
她看了一眼,居然看见靠窗的地方,有个秀气的姑娘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侧着脸看着花厅外的池塘出神。
那姑娘身边立着两个侍女,看衣饰打扮,应该是盛国公府的丫鬟。
牛小叶心里一动,走了过去,含笑问道:“这位姑娘看着好面熟。”又指了她对面的位置问她,“我能坐一会儿吗?”
那姑娘正是刚刚被放出来的盛宁芳。
她得了叮嘱,只是出来吃顿饭。如果借机生事,她这辈子就甭想再出来了。
盛宁芳被关了这么久,傲气就快被耗尽了,结果她同胞弟弟盛宁松突然跟昌远侯府的嫡女定了亲,她一下子觉得又有了希望,更加不甘心被嫁到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心里正踌躇不定,不知道是应该向盛七爷和王氏求饶,还是应该攀着大弟盛宁松,让他帮她想个好法子。
看见牛小叶过来,盛宁芳眯了眯眼,觉得也很面熟,但是叫不出名字。
牛小叶的丫鬟忙道:“这是我们牛家的大姑娘。您呢?”
盛宁芳的丫鬟小柳儿笑道:“这是我们盛国公府的二姑娘。”
牛小叶眼神闪烁,笑着凑近了脑袋,“原来是盛二姑娘,幸会幸会。”原来这就是盛国公府那个庶女……
盛宁芳想了想,疑惑地道:“你是牛家的姑娘?叫……叫……”
她记得牛家那个跟着她大姊转的姑娘好像是很胖啊,现在眼前这个只是略显丰腴,其实很诱人。
“小叶。我叫牛小叶。”牛小叶大大咧咧地道。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又对盛宁芳奉承道:“盛二姑娘。你生得真好,这样的举止气度,简直跟盛大姑娘一模一样!”
盛宁芳见这人赞她跟盛思颜一样,顿时对牛小叶亲近起来,笑着摇头道:“牛大姑娘谬赞了,我怎么比得上我大姊。”说着,又酸溜溜地道:“她是天上的云,我是脚下的泥!——哼。其实,她又比我高贵多少?!”
牛小叶本来正笑眯眯地东张西望,盛宁芳的最后一句话,简直如同一句炸雷一样在她耳边响起,震得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牛小叶一直认为,王毅兴选择盛思颜,是因为盛思颜的身份地位。盛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这大夏皇朝里身份高过她的人,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可是盛宁芳却说,盛思颜的身份。不比盛宁芳高多少……
这里面的文章就多了。
牛小叶打起精神,着力跟盛宁芳攀谈起来。
盛宁芳身边有两个丫鬟站着。她倒是不敢乱说话。
刚才那酸溜溜的一句话说完之后,她也就三缄其口,再不提那档子事了,只跟牛小叶说着那些拉七杂八的事儿打发时间。
牛小叶也知道身边有人看着,不好乱说话,只是努力想法子,如何跟盛宁芳多找些机会说话。
但是盛宁芳表示,嫡母管得严,她不能随便出来。
这一次,是托了她同胞弟弟定亲的福,才能出来坐席。
牛小叶便暗自琢磨,抬眼看见面前褐绿色的茶水,立刻有了主意,她伸手捧起茶杯,不知怎地,手一滑,那茶杯咣当一声掉在桌上,茶水洒了满桌,将她和盛宁芳身上溅得点点滴滴,绸衫上染上茶水,很是明显。
盛宁芳“呀”地一下子站起来,用帕子掸着身上的茶水。
牛小叶忙道:“真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赔盛二姑娘一块好料子。”说着,又道:“咱们这样也不能见人,不如盛二姑娘行个方便,让我去你屋里换身衣裳吧。我自己带了替换的衣裳的。”
大夏皇朝富贵人家的姑娘出门做客,都是带着好几身替换的衣裳,更讲究的人家,连头面首饰和鞋袜都准备好几身带着,以防万一。
盛宁芳也要回去换衣裳,闻言点点头,“牛大姑娘跟我来。”
她的两个丫鬟松了一口气。
回院子就好了,不用在外面提心吊胆,担心这位二姑娘突然又吃错药,乱说话就不好了。
回到盛宁芳的绿玉馆,牛小叶四处瞧了瞧,赞道:“盛二姑娘的这个院子真好看,我看比盛大姑娘的院子还要好看些。”
“真的吗?”盛宁芳很是高兴,又见牛小叶送了她两身带来替换的衣裳,都是好料子,花样精致,十分欢喜,将牛小叶很快当了知己,恨不得无话不说。
牛小叶跟她去里屋的屏风后头换衣裳,将丫鬟都留在外间候着。
见只有她们两人在里屋,牛小叶故作关心地提醒她:“盛二姑娘,刚才那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是庶出,盛大姑娘是嫡出,她的身份,确实比你高贵。”
盛宁芳“哦”了一声,“原来是这话啊。哼,我告诉你,我只告诉你一人,我姨娘还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说大姑娘的出身还不如我呢!哼,如今她居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嫡女,将我踩在脚下!”
“可是,她就是嫡女啊?”牛小叶皱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有些后悔问错了人,觉得盛宁芳好像脑子有些不清楚,说话缠夹不清,根本问不出端倪。
“呃,我也不清楚。”盛宁芳想了想,挠了挠头,“但是我姨娘就是这么说的。”
牛小叶喃喃地道:“这可奇了。不过,我当初在王家村的想容女学认得你大姊的时候,也确实没想到,她居然是鼎鼎有名的盛国公府的后人……”
“王家村?她们以前住在王家村?”盛宁芳有些奇怪,“我姨娘明明说,以前我嫡母和大姊是住在鹰愁涧那边的村子里,离京城有两百多里呢!”
王家村却是在京城郊外,只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鹰愁涧?”牛小叶的眉头皱得更紧,“那是什么地方?你姨娘如何知道的?”
“哦,我姨娘说,是我爹跟她说的。”说着,盛宁芳的脸色阴沉下去。
她记得,那时候她爹盛七爷一提起鹰愁涧的正室妻子和孩子,她生母涂氏就很不高兴,在家里摔摔打打,甚至还打骂他们姐弟三人。
因为一提起王氏和她的孩子,只能提醒涂氏,她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所以盛宁芳对鹰愁涧这个地方简直耳熟能详。
牛小叶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暗暗决定有空要去鹰愁涧看一看。
不知怎地,她相信盛宁芳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当然,也许是在她心里,她太想将盛思颜拉下马来。
盛思颜唯一强过她的地方,就是她的出身。
如果能找出原因,证明盛思颜真的连盛宁芳这个庶女都不如,那王毅兴,也许就不会执意要娶盛思颜了……
可是牛小叶也知道,这个想法十分渺茫。
甚至有九成九的可能,是涂氏这个妾室故意抹黑正室和嫡女的诋毁之辞而已!
牛小叶从盛宁芳的绿玉馆出来,一直心神不宁。
从盛国公府坐完席出来,她默默地走在她大哥牛大朋身边。
牛大朋在侧头跟王毅兴说话。
一阵夜风吹来,牛小叶打了个寒战。
牛大朋都没有注意呢,王毅兴却看见了,他将自己身上的薄绸披风解了下来,披在牛小叶肩上,含笑道:“小叶,夜晚风凉,不要招了风。”
那带着王毅兴体温的薄绸披风披在牛小叶身上,让她全身顿时如同火一般燃烧起来。
这样温柔的笑容,辗转的眸光,微翘的唇角,落在牛小叶眼里,无一不让她发狂……
“……思颜,对不起。”牛小叶在心里喃喃地道,眼里一热,急忙垂下头,不让别人看见她眼里的泪光。
她拢了拢身上的薄绸披风,深吸一口气,跟在牛大朋身边上了车。
回家之后,牛小叶仔仔细细打算了好几天,才向牛大朋开口,“大哥,有件事,我想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
牛小叶本想求牛大朋派人去鹰愁涧那边的村子去查探王氏和盛思颜以前的行踪,但是话到嘴边,她想起来自家大哥对盛七爷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投靠盛家门下,便改了主意,道:“大哥,我近来心里不舒服,想出去走走。你派几个人,跟我出去玩一阵子,好吗?”
所谓派几个人,就是要护送她出去玩的意思。
牛大朋最近也很忙碌,闻言道:“也好,你出去走走,或许就不再钻牛角尖了。”又问她,“你要去哪里?”
“就在附近走走。不会超过京城周围两百里路。”牛小叶下意识隐瞒了“鹰愁涧”这个名字。
牛大朋完全没有察觉,只是点头道:“那行,别走太远。我明儿给你找六个随从,再找个向导,你带着丫鬟婆子,坐了大车,出去逛逛吧。”
居然这样简单就出去了,牛小叶的心情立刻振奋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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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不行 (7K,含enigmanyanxi和氏璧1、2+)
牛家本来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就是一般的小户人家,出了牛大朋这个经商奇才,才发达起来。
因此家里也没有什么规矩。
牛小叶虽然是未嫁的姑娘,但是有牛大朋撑腰,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她爹都不敢管束她。
没过两天,牛小叶便带着随从和丫鬟婆子上了路,悄悄往京城西面两百里路的鹰愁涧那边去了。
鹰愁涧是两处高高的断崖,从两山中间劈出来的一块狭长的平地,平地上有个小小的村子,没有名字,一般说鹰愁涧那边的村子,附近的人都晓得是哪里。
两山中间有条小小的河水,从断崖下淌过。
河水清澈,看得见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岸边长满长长的芦苇。
牛小叶他们的大车不能进到鹰愁涧狭窄的小路里,只好弃车换了青骡子。
进到村子里,牛小叶和随从都十分好奇。
这里民风淳朴,待人热忱,但是家家户户都有弓箭刀枪,既能防山上的野兽,也能防山外的敌人。
看见有陌生人进村,穿得还不错的样子,鹰愁涧的村长赶了过来,问牛小叶一行人,“请问贵客远道而来,是不是迷路了?”
他们这地方太偏僻,也没什么好东西,一般有陌生人无意中闯进来,十有**是迷路了。
牛小叶笑着福了一福,道:“我是京师人士,出来游玩。偶尔见你们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很是倾慕,所以特意过来瞅瞅。”说着,命人送上厚礼。
牛小叶家有的是银子,牛大朋也知道出门在外,礼多人不怪,多带些银子总是没错的,就给牛小叶准备了很多东西。
那村长见了厚礼,也很欢喜。邀请牛小叶去他家坐一坐。
牛小叶带着六个膀大腰圆的随从,又有丫鬟婆子簇拥着,她身上也带了防身的利器,因此并不害怕,高高兴兴跟村长去他家歇脚,顺便打听这村子里的情形。
鹰愁涧的村长是世世代代在这里住的,对村子里的事情特别熟悉。
牛小叶算是找对了人。
寒暄之后,牛小叶就透露出找人的意思。
“……我想向村子打听一下,十几年前,这里有没有住过一户姓盛的人家?男人是个郎中。女人姓王,好像还有个小女儿?”牛小叶不动声色地打听。
那村子凝神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一家,但是没有小女儿。只有小夫妇俩。男人姓盛,生得很是清俊,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都喜欢他。女人姓王,也很漂亮,待人极是和气。村子里的女人家生了病,都是找她看的。两人就住在村东头的土墙屋里。”
牛小叶一听大喜。——盛宁芳果然没有说谎!
盛七爷和王氏确实是在这里住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五六年前吧。后来,唉……”那村子叹了口气,“好好的小俩口,结果遇上祸事,一日里那男人进了山,就再也没有回来。那女人找了他一个月……后来就跳进咱们村子前面的小鹰河,跟男人走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村长脸色哀戚,拿烟袋敲了敲鞋底的梆子,然后指着村东头的方向,“那边是胡婆,当初跟那一家子挺熟的,很喜欢那和气的王娘子。王娘子没了,她还哭了一场,在河边给王娘子和盛小哥建了个衣冠冢。”
牛小叶一听就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
盛思颜有问题也就罢了,难道她娘王氏也是有问题的?
盛七爷不会有问题吧?!
那盛家医术可是做不了假的!
牛小叶有些心慌意乱,隐隐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盒子,将盒子里的妖魔鬼怪都要放出来了。
她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呢?
牛小叶去小鹰河边慢慢走着,看着清澈见底的河水,还有两岸高耸入云的山峰,偶尔有两只老鹰从崖顶飞过,在峰顶的白云间盘桓翱翔。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背着背篓从她身边走过,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好意提醒她,“大姑娘,这里河水看上去浅,其实深着呢,别一时脚滑,溜进去就找不回来了。”
牛小叶笑了笑,谢过那老妇人,道:“我就是看看。这里的景色真美。”
“景色?”那老妇人摇了摇头,“有什么好看的。都看几十年了,再好看也看絮烦了。”
牛小叶看着那背着背篓的老妇人逐渐走远,忍不住叫了一声,“老人家留步!”
那婆子停住脚,回头问道:“你有事吗?”
“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听村长说,胡婆就住在这附近?”
“哈哈,你真是好运气。我就是胡婆,你找我有什么事?”那老妇人居然就是村长说跟盛七和王氏都很熟的胡婆!
牛小叶喜不自胜,忙过来挽住胡婆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道:“原来您就是胡婆!真是太巧了!”心里暗暗觉得是天助我也,也不纠结了,跟着胡婆往她家那边走。
“胡婆,我听村长说,您跟以前住在这里的盛小哥和王娘子很熟悉?”
胡婆一听,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她抹了抹眼角,指着不远处一处隆起的土包,道:“那里就是他们的衣冠冢了。”说着,带着牛小叶往那边走去。
来到那坟包前面,牛小叶看着前面立的一块小小的木牌,有些无语。
这也太粗糙了……
那坟包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土包。
“这里是什么?”牛小叶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衣冠冢旁边的小土包。
“这是他们没有出世就死了的孩子。”胡婆又抹了一把眼泪。
“什么?!”牛小叶听得这句话,只觉得晴空一个炸雷,炸得她半天喘不过气来……
幸福来得太快了。她有些承受不住!
“胡……胡婆。您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牛小叶一把抓住胡婆的胳膊,因太激动,她的手劲特别大,抓得胡婆都有些痛了。
“哟,你放松点儿啊。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打听他们?”胡婆这时觉得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看着牛小叶,不想再说了。
牛小叶急得要死。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些端倪,如果就此放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定了定神,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好了一篇说辞。
“不瞒您说,这家人是我们的一户远房亲戚。我们一直在寻他们,刚有些眉目了,您却又说他们已经去世了。”牛小叶叹了口气,“盛小哥名叫盛七,是吧?”
胡婆见牛小叶知道盛家男人的名字,顿时信了她,忙点头道:“正是呢。他们两人斯斯文文的。跟咱们村子里的人都不同。那一年,他们两人带着两个包袱过来。说是投亲,但是找错了路,就在这里住下了。其实啊,我们也都知道,这两人应该是私奔逃婚出来的,怕家里人知道,因此隐姓埋名,住到我们这偏僻的地方。我们山里人,不在乎这些。好好的小两口,恁地般配,他们家里人真是瞎了眼,挫磨两个可怜的孩子,不肯让他们好好地成亲……”
胡婆唠唠叨叨说着,听得牛小叶十分无语。
她倒不觉得王氏跟盛七爷是私奔的,她只知道那时候盛家人还在被通缉,王氏和盛七不可能跟人说他们的真实身份,也不可能住到别的地方,当然只有往这人迹罕至的小山村里躲。
“那后来呢?”牛小叶不关心盛七爷和王氏是怎样过日子的,她只关心盛思颜,关心王氏和盛七爷的女儿。
“后来?后来王娘子有了身孕,小两口更加欢喜。男人见天上山采药,在家里鼓捣各种药丸。王娘子里里外外一把手,将家里打理得妥妥当当。”胡婆脸上露出笑容,对那一段记忆十分深刻。
“那一年,我生了重病,是王娘子和盛小哥不眠不休地给我医治,将我救了回来,而且没有要一文钱的诊费。我们一家大小都感激他们。可惜,这么好的人,却不长命!”胡婆狠狠地啐了一口,指着老天骂了一句,“贼老天!就知道欺软怕硬!”
牛小叶心里怦怦乱跳,知道就要入正题了,忙又追问一句,“后来呢?他们是如何去世的?”
“这里面的事情,别人不清楚,我胡婆是最清楚的。我还记得,那一天,是快要到腊月了。盛小哥上山采药,结果那一次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以前也有在山上困上一两天的情形,但是这一次,四五天了都没有音讯。王娘子急了,托了我家的大儿上山找一找,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
“是的。鹰愁涧两边的山很高很大,但是采药的地方就那么一两个,应该很好找,但是他们没有看见盛小哥。后来王娘子亲自去找。她有身孕,两边的山都爬遍了,过了两三个月,她终于找到盛小哥用来包药材的一个蓝布包袱,挂在林间树丛当中,周围还有些野兽的骨头,看上去十分骇人。”胡婆抹了抹眼泪。
“啊?这是?被野兽吃了?”牛小叶胆战心惊地得出这个结论。
“当然啊!怎么可能有别的结果?这两边的高山本来就很少有人来,再说盛小哥这个人又没有仇家,谁会来把他害了呢?一定是野兽!”胡婆很是相信当初的判断。
“王娘子抱着那蓝布包袱,一下子晕了过去。等她醒的时候,她……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耽不住了。”胡婆叹息道,“那一天,是我给她接生的。她费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生下来一个死孩子,还是我给埋起来的,就在那旁边的小坟包里。”胡婆指了指那小坟包。
牛小叶深吸一口气,赶紧又追问,“那孩子是女儿还是儿子?”
“女儿。还未足月呢。”胡婆正了正背篓。摇头道:“真是太可惜了。王娘子先丧夫。再丧女,她一个女人家,实在捱不过了。坐完月子,她就投了河。”
“呃?投河?您怎么知道她投了河?”牛小叶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最大的问题,还是盛七和王氏当时两个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十有**这两人其实没死。是这些村人以为他们死了。
“我去她家照顾她,一到她家门口,见大门敞着,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也都不见了,只是洒了些零碎的东西在地上。我顺着那些零碎一路追到河边,只看见一双鞋子整整齐齐摆在那里,还有,我给她孩子做的坟茔也被挖开了,里面的孩子也不见了。”胡婆抹了抹眼泪。
牛小叶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了,“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把孩子的坟包挖开?!”
“唉。大姑娘,你是没做过娘。这做娘的。就算去死,也舍不得把自己的孩子扔下的。她大概是抱着自己的孩子投了河,要跟孩子死在一处。”胡婆倒是很理解王氏的做法。换做是她,如果孩子没了,她也活不下去了,也会抱着孩子一起去死的。
牛小叶刚刚欣喜无比的心,又沉到谷底。
“孩子生下来,你确定是死的?”牛小叶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当然是死的。才八个月。七活八不活你知不知道?我胡婆一直是做稳婆的,那孩子确实是死了,我亲手埋的。后来王娘子抱着孩子投河的时候,都埋了一个多月了。”胡婆很是斩钉截铁地道。
那就是说,盛思颜绝对不可能是那个死去的女婴……
牛小叶松了一口气,有些明白了,不由大喜!
既然王氏的女儿早就早产夭折了,那盛思颜肯定就是假货!
所以涂氏说,盛思颜的身份连盛宁芳都不如!
不知道那个山旮旯钻出来的土妞儿,也敢乌鸡变凤凰!
牛小叶心头大畅,对胡婆道:“胡婆,说实话,我在京城好像见到王娘子和盛七爷了,但是又不敢断定是不是他们一家人。您要是方便,跟我走一趟,认一认是不是他们?”
胡婆大吃一惊,一把抓住牛小叶的手:“你说真的?他们还没死?真的没死?!”说着,双手合什,对着老天祷告:“多谢老天爷!多谢老天爷!刚才是我不好,错怪老天爷了!”
牛小叶又给了胡家很多银子,顺顺当当将胡婆接到了京城牛家住的车水胡同。
牛大朋听说牛小叶带来一个婆子,很是惊讶,过来问她,这婆子是谁。
牛小叶想了想,瞒着牛大朋道:“大哥,我有点事,等办完了再跟大哥说。”
牛大朋皱眉道:“你是大姑娘了,行事要知道分寸,不要太过份。”
“大哥,我什么时候不知道分寸了?我在京城的世家高门里跟那些姑娘们结交,为你办了多少事,帮了多少忙,你现在说我不知道分寸?”牛小叶撇了撇嘴。
在大哥面前,她向来是很放松,有话就说的。
牛大朋觉得也对,笑道:“好吧,你心里有数就好。”说着,暂时丢下此事,出去办事了。
牛小叶便找了机会,带着胡婆去盛国公府门前不远的地方候着。
等了两天,终于等到盛七爷从宫里回来。
他从车里下来,回到盛国公府的时候,被胡婆看见了。
“啊,那人好像是盛七!过了十几年了,他变得不多,就是留起了几缕胡子。除此以外,跟当初一模一样!”胡婆很是惊喜,“他没死啊!”
牛小叶笑了笑,“您别急,再看看盛夫人吧。”
她们又等了两天,等到王氏带着盛思颜出来,去天下药房查帐。
王氏的肚子又大了,倒是跟当初她在鹰愁涧怀孕的时候有些像,一下子勾起了胡婆的思绪。
她紧紧盯着王氏的一举一动,直到她上了车,将车帘放下了,胡婆才感慨地拿帕子抹了抹泪,点头道:“那就是王娘子,想不到她也没死,还找到了盛七。两人又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你看。她又有身孕了。真好……”
牛小叶确定了当年在鹰愁涧住过的盛小哥和王娘子正是盛七和王氏,心头大定。
为了怕王氏看见胡婆,牛小叶一直小心翼翼地将胡婆藏在车里,不让人看见。
胡婆见当年的盛小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神农府盛国公的后人,如今的国公爷,也有些害怕怯上,根本就不敢亲自去见他们,因此就在牛家住了下来。
牛小叶带着胡婆回到家。叮嘱她不要对别人说这件事,然后跟着大哥牛大朋去吴国公府恭喜吴家大姑娘出阁之喜。
吴家大姑娘吴婵莹前几年就定了亲,不过等到今年才出阁。
牛小叶和自己熟悉的几个姑娘坐在一起,东张西望了一番,见没有看见盛思颜,好奇问道:“盛家大姑娘怎地没有来?”
“听说是病了,没法出来。”一个姑娘漫不经心地道,“生了病可不应该在家养着么,出来过给别人就不好了。”
牛小叶笑了笑,看见吴家二姑娘重瞳女吴婵娟跟吏部尚书家大姑娘李栀娘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你的事情怎样了?”李栀娘悄悄地问。
“不晓得。他又出京去了。唉……”吴婵娟叹口气,更加没精打采。她日盼夜盼。盼着神将府来吴家提亲,但是直到现在都了无音讯。她娘让她别太着急,别上赶着,可是她就是害怕,一直担心这件事。
“你就别垂头丧气了。你看那盛大姑娘,满京城都以为她要嫁给状元郎,可是状元郎到现在都没去提亲……”李栀娘嘻嘻地笑。
牛小叶听在心里,更如吃了定心丸。——到现在都还没提亲,两个多月了,往江南去两个来回都够了,可见是王公子家里不同意吧……
吴婵娟惊讶,“啊?我还以为他们早就定亲了。”
旁边的周雁丽是神将府的庶女,她现在一出来做客,吴婵娟就对她好得不得了,做什么事情都拉着她,根本就不顾京城世家贵女泾渭分明的嫡庶圈子。
当然,也是她的地位够高。
当你的地位高到一定程度,你不管做什么,都会得到世人认可。
你遵从习俗,是世人典范。
你打破规矩,是推陈出新。
反之,如果地位不够高。
那么,你遵从习俗,是人云亦云。你打破规矩,则是离经叛道。
这世上的习俗规矩,本来就是看人下菜碟,充满了势利眼。
因此吴婵娟带着周雁丽一起出入,众人反而赞她大气娴淑。
周雁丽跟吴婵娟熟了,说话也不那么拘束。她抿嘴笑道:“其实盛家大姑娘人不错,想娶她的人多着呢。状元郎再不提亲,小心被人捷足先登了。”
吴婵娟和李栀娘都来了兴趣,拉着周雁丽的手道:“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谁有兴趣?”
牛小叶的眸光黯了黯,心里的不平渐渐增多了。——凭什么?一个假货!还真当自己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呢!
周雁丽羞涩地笑道,“其实我也只是听三婶婶提过一次,说是我们家的四哥哥,有意想向盛国公府提亲呢!”
“啊?是表哥吗?”吴婵娟又惊又喜。
周国公府三房的正室夫人,是吴婵娟的姑姑吴云姬。
周雁丽说的四哥哥,就是四公子周怀礼。
原本周怀轩一直病着,整个神将府的希望都是落在周怀礼身上。
周怀礼从小是当神将府的继承人培养长大的,还曾经跟着神将大人周承宗还出征过。
周雁丽点点头,“正是呢。”
……
此时周神将府里,神将大人周承宗带着冯氏去见周老爷子,还把周老夫人也叫了过来。
“有事吗?”周老爷子专心看着棋谱,头也不抬地问道。
周承宗笑着道:“今日把爹娘,还有秋娴都叫来,是想跟你们商议一件事。”
“嗯,说吧。”周老爷子放下棋谱,伸手捧过热茶抿了一口。
“是这样的,轩儿的亲事,我有了些眉目。”
“哦?”周老爷子一对寿眉高高挑起。
慈眉善目的周老夫人侧耳倾听。
冯氏却有些不安地捏了捏帕子,轻声道:“……谁呢?”
“你们也都认得的。那姑娘出身不用说,人品样貌礼仪都是无懈可击。最难得还生有重瞳……”周承宗笑着道。他很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觉得只有最好的女儿才能配得上他。
而最好的女儿。肯定是最好的女人生的。
生有重瞳?
那肯定是吴国公府的二姑娘吴婵娟了。
“不行!”
“不行!”
这一次,周老爷子居然和冯氏一起出言反对。
周承宗诧异地看了看周老爷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不解地道:“……不行?这是为何?她是家世配不上,还是人品配不上?还是她做了什么事,让你们对她有偏见?”
这还没嫁进来呢,就觉得自己这个做婆母的对她有偏见……
冯氏只觉得心头堵了一团火,烧得她口干舌燥。
周老爷子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轩儿不在家,这件事以后再说。”
“轩儿的婚事,靠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他在家做什么?”周承宗不以为然地道。
周老爷子笑了笑,抚了抚自己的额头,道:“当初你的婚事,你可遵循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周承宗一窒,飞快地看了冯氏一眼。
冯氏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他们的亲事,不是遵循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那人”的一句话……
周承宗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并且说服了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将她这个破落户出身的女子娶到威名赫赫的神将府。
那时候,她是多么地高兴,以为这一辈子得遇良人。
后来才知道,她不过是拣得别人的漏。
别人不要了,随手抛给她,她就跟狗一样,摇着尾巴上来了。
“不说话了?你也不想想,吴二姑娘生有重瞳,她的亲事怎会这般容易?而太后娘娘,又怎会允许她嫁到神将府?”周老爷子叹口气,摆手道:“给轩儿谈亲事可以,但是吴婵娟,没有这个可能!”
真是笑话!
当初郑素馨将他儿子迷得三迷五道,却又吊着他,不肯嫁到神将府,现在想把女儿嫁到神将府?!——做梦!
周承宗低下头。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所以他才跟他爹娘提一提,打算让爹出面,去太后那里说情,允许吴婵娟嫁给他儿子。
结果周老爷子一口回绝,根本就没有商榷的余地。
冯氏很是高兴,但是并不敢抬头,也不敢露出喜色,只是道:“我只是听轩儿的。他说娶谁就娶谁。不过吴家姑娘,他向来看不上眼……”
这话说得周承宗很是不快,他瞪了冯氏一眼,“那小子看得上谁?!昌远侯府的大姑娘,太后最看重的娘家侄孙女,却被他嫌弃人家配不上他,差点让人家姑娘活不下去。再说吴国公府的吴二姑娘何等样人?!——他可才是真真配不上!”
周承宗的话,一下子将冯氏的欣喜搅得干干净净,她忍不住抬头道:“说我儿子配不上别家姑娘?大爷,你别忘了,轩儿也是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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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坦白 (4K,含粉红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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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爷子也哼了一声,“人家都说是儿子是自己的好,你倒好,连自己儿子不如别人女儿都说出来了。——我看,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言下之意,就是周承宗这个儿子,也不如别人家的女儿,算是讽刺了周承宗一句。
周承宗见爹发怒了,不敢再辩,只是道:“人家是姑娘家,咱们自然要谦逊一些。何必有风使尽帆呢?”
周老爷子冷笑一声,端了茶,“你们走吧,我要去炼丹了。”
周承宗只好拱了拱手。
冯氏也福了一福。
周老夫人自始至终微笑着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
吴国公府吴大姑娘的亲事刚刚结束,京城里渐渐起了一个流言。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在世家大族的仆役里流传着。
说是盛国公府的盛大姑娘,并非盛七爷亲生……
后来连世家大族的主子都晓得了。
大部分有担待知廉耻的人家都严禁下人再传这种无稽之谈,如有发现,打得打,卖得卖,禁得很快。
但是也有少数一些人家,不是早就看盛国公府不顺眼,就是别有企图。却有意放纵这种流言盛传。
到了九月的这一天。终于有人在宫里的太医坊堵住了盛七爷。问他:“盛国公,听说你家大姑娘并非你亲生,你可听说过此事?”
盛七爷一听这话,二话不说,抡起医箱就往那人脑袋上砸去。
那人本是文官,生得比盛七爷瘦小许多。
盛七爷虽然不是彪形大汉,但是他一直行医做药,手上还是有几把子力气。
这一医箱砸过去。那人顿时头破血流,一屁股坐到地上,用手捂住脑袋上的伤口,哎呦喂的叫了起来。
盛七爷指着那人的脑袋,恼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是砸你一下这么简单!——我要你的狗命!”
说盛思颜不是他亲生女儿,就是说王氏偷人,而且说他戴了绿帽子……
这种阴险毒辣的谣言,一黑就黑三个人,实在不知道是哪些黑了心肝烂肚肠的人想出来的!
那人一摸脑袋。发现手上全是血,又火辣辣地疼。也恼了,大叫道:“你夫人偷人养汉,给你生个野种,你打我做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七爷冲上去又踹了那人一脚,怒道:“你别以为我家人少好欺负!你们家里那些污糟事儿,别让我抖落出来!”
盛七爷虽然为人和善,但是并不是挨了打也不还手的人,再说他是太医院的院判,京城里世家大族的男男女女凡是够得上让太医院的太医治病的人,总会有些把柄落在太医们的手里。
“你说什么?我家有什么污糟事儿?!”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见周围的人越围越多,恼羞成怒跟盛七爷对吼。
“这是你让我说的!你家儿媳妇刚刚生了儿子,恭喜你,那不是你孙子,是你小兄弟。还有,你自己在西门处养的外宅,最近身上起了脏病,我看你脸色发黑,吐出的气带着难闻的腥臭,你也被她过了脏病了。”盛七爷心里气得不行,尽拣刻薄的事情说。
周围围观的人都是刚刚下朝的官员,闻言哄堂大笑,都道:“刘堂官,可是恭喜了,孙子成了小兄弟,这可了不得呢!辈份连升三级啊!”
盛七爷说这人的儿媳妇生的儿子不是孙子,而是小兄弟,这里面隐藏的后宅阴私可不是一般的深。
那人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都忘了反驳。
因为盛七爷连他外宅最近得的病都知道,别的事大概也**不离十,一时顾不得反驳,灰溜溜爬起来,一溜烟地往自己家里去了。
盛七爷背上医箱,冲那人的背影“呸”了一声,才气哼哼回了盛国公府。
王氏这些天一直心神不宁,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盛七爷十分信任她,晚上回了里屋,便对王氏抱怨,“真是的,这些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说思颜不是我女儿!哼,想抹黑你,离间我们夫妻,没那么容易!”
王氏听了盛七爷的话,只觉得耳朵嗡地一声,整个人眼前一黑,居然软软地倒在地上。
盛七爷吓了一跳,忙把王氏扶起来,诧异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我知道那些人是胡说八道,你别气坏了身子!”
王氏有身孕在身,本来情绪就比以前没有怀孕的时候波动要大,又是关系到她最在乎的一件隐秘往事,一时乱了分寸。
她睁开眼,泪眼淋漓地看着盛七爷关切的面容,终于不忍心再骗他,向他袒露了实情。
“阿七,这件事,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王氏的面容十分凄凉。
王氏叫他“阿七”,那还是那些年他们在鹰愁涧时候的称呼。
盛七爷呆滞了一瞬,便醒过神,摇头道:“素光,你不用说了。我自然是信你的。我走的时候,你已经怀胎五个月了,算算思颜的年纪,应该正是那个孩子。她不可能是别人的种。”
他根本不信谣言说的,王氏曾经对他不忠,跟别人生了孩子。——当年的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王氏见盛七爷这样信任她,更觉羞愧,她紧紧握住盛七爷的手,看着他坚定的神情,怔怔地道:“……思颜……思颜……她不是你的女儿……”
盛七爷全身一震。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但是依然不信。“素光,你别说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信的!思颜是我们的女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王氏眼里的泪水哗哗地往下流,她顾不得擦拭,哽咽着道:“她……她……也不是我的女儿……”
盛七爷:“……”
他想,素光大概是被气糊涂了。这种话也说。
过了许久,安慰王氏,“我看你是最近太过劳累,还是歇着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王氏拉住他的手,“阿七,你让我把事情说完。”这一次不说,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勇气,再面对一次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
盛七爷只好轻轻捶着她的背。一边道:“好吧好吧,你说你说。不过。”他顿了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我,思颜,还有小枸杞,以及你肚子里的孩子。”
王氏含泪点头,“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一直瞒着你。我只是害怕这件事会伤了思颜,而且她又是女儿,对盛家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损伤,所以没有对你说。”她脸上渐渐露出羞愧的神情。
盛七爷叹口气,“你别想太多。你的为人,我难道不知道吗?纵然……纵然……思颜不是你我的女儿,一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王氏再一次点头。她知道,自己这辈子,确实没有看错这个男人。当初她抛弃家人,跟他私奔,他并没有负她。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选择相信她,她也可以毫无顾虑地把这件事讲出来了。
王氏轻轻靠在盛七爷胸前,听着他重重的心跳,低声道:“那一年,你突然失踪,我急得到处找你。整整找了三个月,最后找到你包药材的蓝色包袱,我以为,你凶多吉少了……”
盛七爷也想起那一年,他在鹰愁涧山上采药的时候,遇到那群黑衣人,他们许诺他,将他带走……不由很是羞愧,“是我的错,我应该跟你说一声再走。可惜,那时候,我听了他们的话,实在是太心急了,满以为过一阵子就能回来的。”结果等他派人回去的时候,那人说,王氏和孩子都已经死了。
盛七爷那时候的心情简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样,他死活不信,一个人还是奔回鹰愁涧,偷偷看了一眼黑衣人给他找到的王氏和他的衣冠冢,还有旁边小孩子的坟茔。
“……素光,既然你终于肯说了,我也告诉你,其实我早就晓得了。”盛七爷也对王氏坦白。
“啊?”这次轮到王氏吃惊了,她用手抹了抹泪,看着盛七爷,嘴角渐渐抿了起来,“你晓得了?你晓得什么了?”
盛七爷低下头,“我听那些人说你们母女都死了,我不信,偷偷回了一次鹰愁涧,看见胡婆给我们还有女儿立的坟茔。我不信,硬是……硬是挖开了两座坟,看见里面并没有人的遗骨,我就知道,你和女儿一定没有死!”
王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觉得最秘密的一件事,其实盛七爷已经知道了,但是他选择什么都不说……
王氏叹口气,“原来你去过鹰愁涧了。”
“嗯。不过没敢跟村里人打照面。那坟茔的位置,是那些人帮我打听出来。我去了,就直奔河边,看见了那大小两座坟。我在坟前哭了一场,就跟那些人一起刨开了坟,我本来是想把你们娘儿俩带走的,结果发现里面根本就是空的。我才暗暗希望,你们其实并没有死,而是你做了个局,迷惑村里人,自己带着孩子悄悄走了。再说,那时候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让鹰愁涧的人以为我俩都死了,如果我们盛家一直不能沉冤昭雪,至少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了。”盛七爷当初也是有考虑的。
王氏没想到盛七爷还是挺有打算,心里极是感动,还有几分欣喜,偎在他怀里道:“你有这份心,我们盛家一定能沉冤昭雪!”
盛七爷低头在她头上亲了亲,道:“现在你放心了吧?不过,你为何又说思颜不是咱们的女儿?难道不是你把那孩子救活了?”
盛七爷记得那些人帮他打听回来的消息,是他和王氏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但是后来他挖开坟茔,发现里面并没有尸骨,就一直认为其实那孩子没死,王氏医术高明,将孩子救活了,然后带着孩子悄悄走了。
王氏一听,刚止住的泪又唰唰地往下流。她索性用帕子捂着脸,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等心情平复了,才道:“……那孩子,确实没了。我当初带走的,是那孩子的骨灰。我已经把她供在那边的盛家祠堂了。”
就是原来的盛国公府,因停了盛家上下三百多口的棺材,后来就改建成祠堂了。
盛七爷一愣,“啊?那孩子……那孩子……真的没了?”
“我怀她八个月,因为太过劳神,其实是小产了。”王氏哭够了,声音淡淡地,带着疲乏。
“她还是隔壁的胡婆接生的,后来,胡婆将她葬在河边的芦苇地里。我坐完月子,去芦苇地里看她,当时完全了无生趣,根本就不想活了。我将她从坟茔里挖出来,在河边用火烧了,把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白瓷罐子里,抱在怀里,打算去鹰愁涧跳崖。”
王氏闭上眼,好像又回到那一天,清凉的河风吹到脸上,虽是五月里,却寒冷不堪。
天是阴沉沉的,好像还下着小雨,她穿着一件土布袍子,抱着小小的白瓷罐子,心如刀绞,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走向鹰愁涧的高崖,打算从那里往下跳,就能一了百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高崖边上,传出一声细小的哭声。
那哭声像是小猫叫,又像是她的幻觉,非常不真切。
王氏记得自己当时愣了愣,下意识低头看自己手里捧着的白瓷罐子。——不,声音不是从她手里的白瓷罐子里发出来的……
她继续往前走,走向断崖边上。
这时候,她又听到一声哭声,这一次,虽然声音依然不大,但是却更加明显。
了无生趣的王氏听了出来,那确实是一个小婴孩的哭声!
小婴孩的哭声对沉浸在丧女之痛中的王氏有着奇异的吸引力。
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看见离她站的断崖边上不远的地方,一棵横溢出来的灌木上,托着一个大红的襁褓。
那哭声就是从那襁褓里发出来的。
王氏大奇,赶忙放下手里的白瓷罐子,蹲下身趴在断崖上,伸手将那襁褓够了起来。
襁褓很轻,轻的好像没有重量。
她一只手就把那襁褓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拨开襁褓上蒙着的红布,她看见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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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追问 (4K,含粉红390+)
那小婴孩本来在哭,但是王氏一抱住她,她好像有感觉一样,哭声立刻停止,脑袋转了转,对准王氏的方向,绽开一个粉嫩的笑颜。
那笑颜纯净天真,有温暖人心的力量。
特别是她那双如同蒙着雾霾的灰白色眸子,明显不能视物,但是却让王氏怜惜之心大起。
一瞬间,王氏再也没有了寻死的心。
她紧紧抱着这个孩子,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是补偿她失去的那个孩子。
王氏是医术很高明的郎中,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曾经遭过大罪。
打开襁褓,王氏看见这孩子的脐带上还带着血,并没有完全愈合。
看起来,也就出生不久的样子。
不知道是谁这样狠心,将刚出生的孩子要从鹰愁涧上抛下去!
而鹰愁涧向来人迹罕至,除了这村子里的人,王氏一时间想不出有谁会来这个断崖抛下孩子!
慌乱中,她只想救这个孩子的命,便悄悄做了个投河的假相,带了简单的家当,抱着这个孩子,背着小小的白瓷罐,连夜离开了鹰愁涧。
后来,王氏寻到离京城不远的王家村。那是她爹的远房亲戚曾经住过的地方。
王氏以寻亲为名,来到这里。可惜他们家的亲戚早就搬走了,但是房子还在。
王家村的人都是厚道人,见王氏一个单身妇人,还带着一个天生是瞎子的小婴孩,都很同情她。纷纷出钱出力。帮她在王家村安了家。
再后来的事情。盛七爷都知道了。
他们在京城的盛国公府前重逢,一家人终于重新团圆。
听了这段往事,盛七爷也很唏嘘。
“原来是这样。”盛七爷感慨,“不过,思颜天生的气派,真不像是鹰愁涧那个地方的人生得出来的。”
王氏也点头,同意盛七爷的看法,“我那时候并不晓得。你知道。她那时候刚出生,可看不出来有什么气派不气派的。”
“你想的也是有道理的。鹰愁涧那个地方那样偏僻,确实除了那里的人,想不出有别人会去那里扔掉孩子……可怜的思颜,幸亏遇到了你。”盛七爷将王氏抱得更紧。
王氏含笑摇头,“不,你应该说,幸亏我遇到思颜。不然的话,你今日,就见不到我。更没有小枸杞,也没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了。”
那一天。决意寻死的王氏若不是看见了尚在襁褓中的小思颜,她肯定就从鹰愁涧的断崖上跳下去了。
“嗯,确实要感谢思颜,若不是她,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盛七爷低头,在王氏额头上又亲了一记,“来,你好生歇着吧。不是什么大事。不管怎样,思颜都是你我的女儿,只要我们承认她,管别人说什么呢?”
王氏向盛七爷坦白之后,再无顾虑,脑子也清醒起来,她开始琢磨。
“说来奇怪,这件事,连你这个去过鹰愁涧的人都没有怀疑思颜的身份,那到底是谁传出来这个流言的呢?”
盛七爷想了想,道:“依我看,是有人去过鹰愁涧了。鹰愁涧的人,可不是都知道你我的孩子夭折了么?”
“但是……就不能我再生一个女儿啊?”王氏撇了撇嘴。
“是啊,所以流言说,这孩子不是我的种。你想,我们什么时候才重逢的?你居然在我走了之后又十月怀胎生了个女儿……”盛七爷笑嘻嘻地道,一点都不以为忤。
王氏啐了他一口,“就知道胡说八道!”顿了顿,还是道:“我觉得,还是有问题。鹰愁涧的人不会吃饱了撑的跑到京城来。就算来了,怎么这样巧,就刚刚发现了我们?还记得我们是当初在鹰愁涧住过的人?更知道思颜不是你我的女儿?”
“你是说……有人故意针对我们?”盛七爷沉吟道,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
“看这流言,是针对思颜来的。”王氏垂眸,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当然,更重要的是,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我们当初在鹰愁涧住过?”
盛七爷皱了眉头,“你我知道,那群人也知道。但是,这事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他们还指着我给他们做药呢,传这种谣言,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多此一举,根本就没必要。”
不是那群黑衣人,那是谁呢?
王氏眯了眼,叹了口气。
盛七爷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以前他跟涂氏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常常将鹰愁涧挂在嘴边的。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王氏又拣了一个孩子,不由很是尴尬。
王氏一抬眼,看见盛七爷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挑了挑眉,“怎么啦?”
“……有个人应该知道鹰愁涧。但是,她早就死了。”
“谁?”
“涂氏。”盛七爷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你可真是没把涂氏当外人!”王氏忍不住奚落了盛七爷一句,不仅把他们当初私奔的事说了出来,还把他们隐居的地方都告诉了她。
盛七爷讪讪地道:“我哪里知道会有这些事?若知道,我根本就不会纳妾!”他开始是以为王氏死了,为了盛家后嗣着想,才匆忙纳了个妾侍,只为了传宗接代。后来发现王氏她们也许没有死,才开始三缄其口。但是可能已经晚了……
王氏也知道是这个理儿。而且她自己也瞒了盛七爷这么久,才将思颜的身世真正告诉他,所以也没有特别生气,只是淡淡地道:“她啊?她是死了,但是,她的儿女可还活着呢。”
“你是说,宁松和宁芳?”盛七爷的脸色严肃起来,“这两人也知道鹰愁涧?”
“涂氏这个人大嘴巴,在家里念叨过也是有可能的。”王氏也想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就算盛宁芳和盛宁松知道鹰愁涧这个地方。他们可完全没有机会去鹰愁涧。
盛宁芳一直被她软禁在内院。盛宁松定亲之后。就被盛七爷送回松山书院了。那里管束严密。根本就不能出去。
剩下一个盛宁柏,这孩子向来老实,每天两次晨昏定省,根本就没有跑出去的机会。
那到底是谁知道了鹰愁涧?又能去把鹰愁涧的人请出来兴风作浪呢?
王氏细细想了一遍,闭目养神,道:“算了,既然我们之间不在乎,外面的人再闹腾也是白搭。不过。以防万一,咱们把思颜当做是收养过继的养女,记在族谱上吧。”
万一有人盯上他们盛国公府,故意要跟盛思颜过不去,一定会找这个由头,将这件事挑出来的。
挑出来不可怕,只要他们说是收养过继,对方就没法子了。
关键是要把手续都做足了,就不会处处被动挨打。
盛七爷点点头,“行。反正现在盛家我是族长。我一人说了算。等我明天就把她的事情加在族谱上。”
按照大夏的律例,收养过继的孩子跟亲生子等同。
盛思颜就是他们盛国公府的嫡长女。不可能有更改。
他们商议好收养过继的手续,但是又想到盛思颜那边,不知要不要跟她说清楚。
王氏下了榻,从她的箱笼最里面翻出她拣到盛思颜的时候包着的襁褓,还有盛思颜身上穿着的小肚兜,给盛七爷看。
“喏,这就是我拣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东西。这小肚兜上绣着‘思颜’两个字,我就给她做名字了。还有这襁褓倒是大路货,市集上到处都有卖的。”
盛七爷看着那绣了小黄鸭的肚兜,皱了眉头,“这样子好奇怪。”
“是的。我也是后来才看出来的。当时心慌意乱,生怕被鹰愁涧的人发现了,完全没有想过其中的蹊跷之处。”
鹰愁涧的人大多不识字,没人起“思颜”这样文绉绉的名字。
他们大多都只会起如同盛宁芳他们以前的那种名字,大丫、大郎、二郎……
还有这肚兜,更不是鹰愁涧的人拿得出来的布料。
可惜等她想清楚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在王家村安家了。
“还是等一等吧。思颜是我们的女儿,你亲手将她养大,我虽然跟她相处的时间没有你长,可是我跟她格外投契,就算是跟亲生女儿,也没有那样合得来。”盛七爷感慨地道。
说起“亲生女儿”,王氏目光一凝,决定也不隐瞒下去了。
盛思颜那一天提议要验盛宁松和盛宁芳的身份的时候,王氏不肯,是担心会把盛思颜的身世牵扯出来。
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她可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是现在盛思颜的身世大概要保不住了,她又何必再替盛宁松和盛宁芳遮掩?
而且鹰愁涧的事,十有**跟这两人脱不开干系。
王氏想起来,这两人在不久前曾经出来见人,跟很多人攀谈过……
做人果然是不能太好心。
王氏恨恨地想着,一边道:“七爷,说起亲生女儿,您有没有觉得,宁松的模样,跟您和涂氏都长得不像?”
盛七爷捻须回忆着盛宁松的样子,两眼眯了眯,“……是不太像。你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有些意思,但是又怕伤了老爷的脸面。”王氏似笑非笑地道。
盛七爷会过意来,倒抽一口凉气,“不会吧?涂氏这个贱人有这么大胆子偷人?!”
他听出来,王氏暗示这两个孩子有可能不是他的种!
这可不同王氏和盛思颜的情形。
他充分信任王氏,但是涂氏……他可不敢打保票。
在他跟涂氏的那十年里,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且,他们盛家从来没有出过双生子,涂家,据他所知,也没有双生子。
这样一想,就更可疑了。
盛七爷脸色阴沉,道:“若是为奸夫养孩子,才是伤我的脸面!”
至于戴绿帽子神马的,其实无关紧要。因为按照大夏人的想法,一般只有老婆偷人,男人才被认为是戴了绿帽子。
妾室又不是老婆,如果她偷人,对于男人只是脸面有些不好看而已。——要给男人戴绿帽子,妾室还不够格。
这种偷人的妾室,会被直接沉潭了事,孽种赶出家门,或者卖为仆役奴婢。
说完盛七爷又跺脚道:“嗐,你不早说?!不然咱们就以此回绝昌远侯府,不让他们定亲了!”
王氏嗤地一笑,“他们愿意把嫡女嫁给妾室生的野种,关我们什么事?依我说,等嫁过来再说,横竖现在事情多,要是吵嚷出来,反而对思颜不利。”
会让盛国公府再一次成为风尖浪口,反而加重大家对盛思颜的怀疑。
盛七爷重重地叹息一声,“便宜这两个孽种了!”说完又道:“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身世,我也不想供着他们了。我明日就让人把宁松接回来,还有宁芳,一起送到乡下的庄子看管起来,不许他们再生事了。”
王氏倒是摇头,“这样不好。说了暂时不吵嚷出来,就不要多此一举了。你放心,这些事我来处置。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请出滴血石,验一验他们的血脉吧。”
盛家的滴血石,可以验直系亲人的血脉,本来是为了防备四大家族和皇室的人联姻用的,也是从祖上传下来的,用法十分复杂,但是非常有效。
“嗯,是得慎重。”盛七爷点点头,“你全权处置吧。最近这些天,我会住在宫里面,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给思颜管吧。”
王氏苦笑,“出了这种谣言,我这些天让思颜静养呢,不敢让她管家,免得听见这些事情,她要是钻了牛角尖,可是要心疼死我了。”
“唉,这孩子不会心思重吧?我瞧她凡事都挺看得开的。”盛七爷也很紧张,“要不,我去跟她说说?让她别信那些谣言,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还是不了。这件事,还是我想一想,如何跟她说清楚,免得有人故意生事,让她猝不及防就不好了。”
王氏和盛七爷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没有防住。
在王氏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跟盛思颜开口的时候,王毅兴却有些坐不住了,他找了个机会,来到盛国公做客,问王氏:“夫人,现在京城里说思颜的身世,说得沸沸扬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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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放手 (4K,含粉红420+)
王氏淡淡地道:“这些事情,你越理会,那些人越是跳得厉害。你不理他们,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这谣言传了一阵子了,王氏和盛七爷一直都置若罔闻。
除了盛七爷狠狠揍了那个冲到他面前质问的堂官以外,他们并没有别的反应。
而且那个堂官也被盛七爷抖出自己内院见不得人的阴私,现在一家子都成了京城的笑料。
监国的太子知道后,就把那堂官连降三级,发到外地为官去了。
这之后,再没有人敢当面在盛七爷和王氏面前说三道四。
这谣言来得蹊跷,但是至今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可是也没有停息。
“怎会没事?!”王毅兴有些着急,“我姐夫和姐姐在江南都听说了,还特意写信过来问我。”
“你姐夫?你是说二皇子?”王氏看了他一眼,“他们也听说了?呵呵,二皇子关心的事还挺多。”
“因为这事跟我有关,他们才格外关注的。”王毅兴定了定神,“我是知道你们家的,我绝对不信思颜不是盛国公的女儿。有人散布这样的谣言,其心可诛!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让这些谣言伤害思颜!”
“谣言止于智者。”王氏淡淡地道,“想信的人,不管我们怎么驳斥,他们都会信。不相信的人,就算我们亲口承认,也不会信。你着的哪门子急呢?你告诉我,你是信,还是不信?”
王毅兴一窒。他想起那个跟他在王家村一起成长起来的小盲女。后来那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还有跟他心意相通的刹那。都让他无法割舍,无法放手。
“我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要我姐夫相信你们。”王毅兴诚恳地道。
“你姐夫?”王氏挑了挑眉,面色越发平静。
“我已经往家里写过好几封信,一直在努力说服我姐夫。我知道,你们对于我迟迟不来提亲,很有意见。但是我不想勉强行事,将来思颜纵然嫁给我了。我家里人还是不喜欢她,她的日子也过得艰难。因此我想先说服家里人,等他们愿意接纳思颜,我再来提亲,岂不是更好?还有,王夫人,我一向钦佩您的本事,不如您修书一封,给我姐夫,向他说明真相。帮我劝一劝他?”王毅兴努力劝说王氏,希望她能助他一臂之力。
王氏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她双手紧紧握着拳,缩在袖子里,嘴里嗤笑一声,“让我给你姐夫写信?求你们家接纳我女儿做媳妇?——你是烧昏了头,说胡话么?”
王毅兴皱了皱眉,脸色也变得淡然,“王夫人,我以为,思颜是您的亲生女儿。但是为了您亲生女儿的终身幸福,您居然连一封信都不肯写……”
“我若是写了这封信,思颜才是一辈子在你家抬不起头,一辈子不幸福!再说了,是你求我们将女儿嫁给你,不是我们死乞白赖要把女儿嫁与你。这其中的因果,你不要弄反了。”王氏正色说道,说完就端了茶,“我乏了,你有空再来吧。”直接下了逐客令。
王毅兴有些难堪地站起来。自从他来到京城,这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无礼的待遇,他抿了抿唇,道:“王夫人,确实是我冒昧打扰了,但是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是不能回避的。您不说话,很多人就认为是真的,不仅让思颜难堪,更是给盛国公丢人。——我言尽于此,告辞!”说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王氏气得发抖,但是一激动,肚子里的孩子就乱动弹起来。
她只好深吸两口气,让丫鬟扶着她进里屋歇息。
王毅兴从王氏的燕誉堂出来,居然兜头就看见盛思颜带着丫鬟婆子过来了。
“思颜,我有话跟你说。”王毅兴叫住了盛思颜。
盛思颜对他福了一福,“王二哥,有事吗?”
王毅兴背着手,和她站在燕誉堂白色的溜墙底下,低声道:“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为了你自己的名声着想,你也该劝你娘出去辟谣。”
“什么辟谣?”盛思颜莫名其妙。她这些天确实身子有些不适,一直在卧梅轩静养,闲暇时候只跟小枸杞在一起待着,或者带他写字画画,或者带他去花园游玩,教他认各种药草植物和动物。
“你还不知道?”王毅兴很是惊讶,但是转而想到盛国公府深宅大院,王氏又是个能干人,她不想盛思颜知道这件事,盛思颜大概就无从得知,不由对王氏当家理事的本事更是叹服。
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他不弄清楚不行。
“思颜,我从来不瞒,也不骗你。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知道,而且应该去跟你爹娘说一声。女孩子的名声何其尊贵,怎能让人在外面随便践踏?”王毅兴打算把这件事说与盛思颜听。
“什么事啊?是跟我爹娘有关吗?”盛思颜心里一紧,还以为是王氏当初私奔的事被别人知道了,顿时如临大敌般握紧拳头,定定地看着王毅兴。
王毅兴低声道:“……外面都在传,你不是你爹的女儿……”
盛思颜:“……”这句话怎么听得如此奇怪?
她不是她爹的女儿,就是说,她娘跟别人生的她?也就是说,她娘偷人,跟她爹戴了绿帽子?而她是野种?!
“王二哥,你听谁说的?”盛思颜眯了眯眼。
“外面都在传。”
“外面都在传?那你具体是听谁说的?”
“不止一个人。”王毅兴觉得盛思颜有些搞不清重点,叹口气,想让她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不止一个人?呵呵,那王二哥你是如何应对的?”盛思颜一双妙目一动不动地盯着王毅兴。
“应对?我当然是说。我不知道。我要来问一问。”王毅兴顿了顿。“还有我姐夫,也很关心这件事,特意写信过来,让我弄清楚真相。”
“真是恶毒。这种话,一句话就毁了我们家三个人的名声!——王二哥,你居然还信了,还来我家质问我娘!”盛思颜立时板起小脸,往后退了一步。一字一句地道,脸上因生了气,露出两片淡淡的红晕,如同温润至极的玉器,越发温婉动人。
王毅兴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不由涨红了脸,讪讪地道:“你不能怪我,我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有顾虑周全。”
盛思颜冷笑一声。“王公子一向与人为善,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居然还有没有顾虑周全的时候?我要说是我们的荣幸呢,还是我们的不幸?”不知不觉间,她居然用上了周怀轩上一次说王毅兴的话。
“思颜,你这是什么话?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是坦坦荡荡,不把你当外人。我在外人面前不得不小心行事,周全应付,难道我在你面前也要一句话想了又想才说出口?——我对你是真心的。说的话,做的事,也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关心你,才方寸大乱。难道你想让我对你如同对那些不相干的人一样,说话做事都隔着层纱才好?”王毅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间,很是疲累的样子。
“不敢不敢。如果亲近的人就能随意说话,不顾对方的想法和感受,我说,咱们还是做陌生人吧。——这样的亲近,我们实在受不起。”盛思颜绷起小脸,拎起裙子微微屈膝行礼致意,然后绕过王毅兴,往燕誉堂的大门行去。
“思颜!”王毅兴大急,一把抓住盛思颜的胳膊,“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关心你的感受,只是这件事……这件事……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定亲!”
盛思颜缓缓回头,轻轻吐出两个字:“放手。”
王毅兴目光恻然,脸上神情悲戚,整个人僵在那里,心里的痛楚难以言表。
这一瞬间,他发现盛思颜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远到他快够不着的地步。
可是他不能没有她!
“……你别生气,我马上回江南,向我姐夫亲自解释这件事。然后我就带了家人和聘礼来你家提亲!”王毅兴下了决心。他隐隐觉得,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盛思颜大概就真的离他而去了。
盛思颜笑了笑,“不用了。强扭的瓜不甜,你不用勉强你的家人。”
她缓缓走过王毅兴身边,月白色的裙琚从王毅兴脚背上掠过,如一片云,渐渐远离。
来到王氏的燕誉堂,盛思颜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听了管事婆子和丫鬟们的回话,又看了看账本,摇头道:“娘的精力大不如前了,这些帐有问题。”说着,命人拿来纸笔,手挥目送,将那些错漏的账目一一撕掳清楚。
堂上的丫鬟婆子带着敬意看着盛思颜处理账本。
她连算盘都不用,纯靠心算,就能把这一个月府里头的流水账盘点得清清楚楚。
一直做了一个半时辰,她才处理好账目,交给管事媳妇下去打理。
王氏已经醒了,在月洞门前看了她一会儿。
“娘?您醒了。”盛思颜忙笑着跑过来,扶了王氏坐到堂上的太师椅上。
为了让王氏坐得舒服,那太师椅上铺了厚厚的褥子。
王氏笑了笑,跟盛思颜说了几句话,就道:“思颜,你跟我进来。”
盛思颜笑着跟了进去。
“先前王毅兴出去的时候,遇到你了?”王氏醒了也有一会儿了,自然有人给她通报了王毅兴在燕誉堂外遇到盛思颜,跟她说了一会儿话的事。
盛思颜也不瞒着王氏,“娘,遇到了。王公子这件事可真做得不地道,在外面听见谣言,不说主动帮我们辟谣,反而来质问我们,真是太过份了。”
“你听说了?”王氏心情复杂地看着盛思颜。
“听说什么?”
“那个谣言啊?”
“哦,说我不是爹的女儿?”盛思颜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谁跟我们有深仇大恨,居然造出这种谣言。一句话就羞辱我们一家三口,实在是太过恶毒了。”
王氏笑了笑,拉着盛思颜坐在身边,拍拍她的手,叹息道:“是娘不好,这件事,应该早就跟你说,不该一味瞒着你。”
“娘。这种谣言有什么好说的?您就算说给我听,我也不想听的。”盛思颜俏皮地道,抱着王氏的胳膊撒娇。
王氏窒了窒,看着盛思颜越来越娇艳的小脸,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低声道:“其实,这谣言是真的……”
“呃……”盛思颜囧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娘真的……
太惊悚了。
“你也不是我亲生的女儿。”王氏这几天翻来覆去地想了几天,终于决定还是应该对盛思颜说清楚。毕竟这件事已经被有心人知道了。
现在是放出谣言,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他们一家人还是赶紧达成一致比较好。
吁!
盛思颜大松一口气。原来不是王氏对不起盛七爷!
对于她来说,其实她本来就不是王氏和盛七爷的女儿。她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魄而已……
但是王氏的意思是,她这具身体,也不是他们的女儿?
但是这么些年,王氏对她,可是跟亲生女儿没有两样,该疼的疼,该骂的骂,该管的管,完全不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
盛思颜想了想,将头靠在王氏肩上,“娘,您就别多想了。您把我养了这么大,生恩不及养恩大,我不会钻牛角尖的。”
这样豁达随和,完全不认为这个消息是晴天噩耗,甚至连一丝伤感震惊都没有。——难道是打击太大,把她吓傻了?
王氏有些不适应了,她低头看了看盛思颜,再问一句,“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吗?——你既不是你爹的女儿,也不是我的女儿。”
盛思颜其实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才对这个消息没有这些人反应大。
但是看见王氏的愕然,盛思颜马上明白是自己反应太过平静,接受得太过自然,反而过犹不及,让王氏起疑心了,只好用力点点头,“娘,其实,我心里难受着呢,只是不好意思给娘添乱。娘您的身子重,就不要为我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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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挡路
盛思颜其实是刚刚才从王毅兴那里知道的,但是她对于王毅兴的愤怒,远远多于她知道这件事的震惊。
因为她的来历实在太特殊了,对于这种身世问题淡然接受的程度,恐怕只有那“大文豪”郑想容姑娘才能理解她……
“啊?是这样?”王氏更加怜惜她,“你就是太懂事了,从小就不哭不闹,比小枸杞好带多了。你虽然不是我生的,可是你刚一出生,就是在娘身边,真是跟亲生没有差别,甚至比我亲生的女儿还亲呢。因为你在我身边十几年,她却只在我身边八个月……”
盛思颜听得王氏话中有话,再加上也有些好奇,悄悄地问:“娘,您以前还有一个女儿?”
王氏点点头,“我怀了她八个月,流产了。她的骨灰就在那个白瓷罐子里,你还记得那个小小的白瓷罐吗?”
盛思颜点点头,“记得的。我小时候还问过娘呢。”
“那一年,我的孩子没了,万念俱灰,就抱着她的骨灰罐子,去鹰愁涧跳崖,结果在断崖上发现了你。”王氏说着,从箱笼里拿出那个襁褓,还有那个绣着小黄鸭的肚兜。
盛思颜完全不记得自己穿过这个肚兜,她好奇地看着那小黄鸭,在心里默念三个字:“乱针绣……”
“可惜,这肚兜被小枸杞拿去裹在阿财身上,被戳得都是洞。”王氏讪讪地道。
盛思颜莞尔,“没事的。不过是一个肚兜。”又道:“娘,您收着吧。别让人看见就行。”
“你不想拿着?不想去找你亲生爹娘?”王氏忍不住神情紧张地问道。极是担心盛思颜会离开她。
这么多年。盛思颜一直是她的女儿,比亲生女儿还亲。
不过她不晓得,盛思颜对自己所谓的“亲生爹娘”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两人只管生,不管养,还将她遗弃,甚至“谋杀”,她做什么要去找他们?
找回两个杀人犯,人生就完整了么?
不。她不做这样的无用功。
再说那个小小的婴孩其实已经死了,她是来自异世的一抹灵魂,只跟王氏和盛家有关联。
她并不是贪恋盛国公府嫡长女的位置。
对于她来说,哪怕王氏还是乡间的那个农妇,她还是愿意跟着她。
只因为王氏是真心疼爱她,为她好的人。
只有王氏,才配她叫她一声“娘”。
那两个将初生的小小婴孩抛到悬崖的人,不配做爹娘!
盛思颜看见那个十字绣的小黄鸭肚兜,心里其实已经十分慌乱了,这个发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所以她下意识不去想这具身子的亲生爹娘,只想继续躲在王氏的保护下。做一只将脑袋埋在沙堆里的鸵鸟。
“娘,您不会不要我了吧?我……我……我一睁开眼睛,就只看见娘,您要是不要我了,我可怎么办啊?”她抱着王氏,突然悲从中来,眼泪簌簌地往下落,打湿了王氏的衣襟。
王氏十分惊喜,搂着盛思颜的头,连声道:“我当然不会不要你!我和你爹都说好了,你永远是我们的女儿!”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但是手里还是紧紧抓着王氏,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爹也知道了?”盛思颜有些不安,“爹没有怪娘吧?”
“当然没有。当初的事情是这样的……”王氏对盛思颜娓娓道来,将他们在鹰愁涧的事说与盛思颜听。
末了,王氏又道:“所以我和你爹商议,已经给你当收养过继的名份记在族谱上。这样以后纵然被人掀了出来,也不怕的。”
盛思颜这才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皱起眉头,“娘说,这事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当然,而且是专门针对你的。有人看你不顺眼。——不然的话,怎么会有人关注国公府的一个女儿呢?若是儿子还能有更多的说道。但是一个女儿,能挡了谁的路?”王氏讥诮地道,又安慰盛思颜,“这件事我们已经准备好后手,不管谁想挑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正式的收养过继,跟亲生没有差别。”
盛思颜对大夏律法略有涉猎,知道正式的收养过继确实是有跟亲生子女同样的权利和地位。
她倒是不担心这些。就如王氏说的,她反正是要嫁人的,在盛国公府这个娘家到底是亲生女,还是养女,其实关系不是那么重要。
她担心的是,背后传谣言的人,到底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我能挡了谁的路?”盛思颜幽幽地道,水灵灵的凤眸有一股迷茫烟雨般的风情,见之忘俗。
王氏一愣,点头道:“是啊,你能挡了谁的路?——作为女子,当然只有一条路可挡。”
“什么路?”
“姻缘路。”王氏慢悠悠地道,开始对这件事有些眉目了。
盛思颜嫌恶地皱了皱眉,“这是谁又把帐上到我头上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为了个男人,就争得乌眼鸡似的,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都使得出来,真是恶心。
王氏抱了抱她,“别难过了。娘心里有数,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盛思颜迟疑着道:“可是外面的谣言,娘真的不想去辟谣吗?我觉得对娘的名誉伤害更大呢。”她不想别人认为王氏不贞。
王氏淡笑道:“这倒不会。其实你爹已经辟谣了,但是不想信的人还是不信,你说,我们何必还要出去跟人计较呢?——只要你爹不计较,别人说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盛思颜点点头,暗忖如果有机会,她要想个法子查出幕后黑手才好。
……
过了几天。就是郑老夫人康氏的生辰礼。
王氏带着盛思颜、小枸杞、盛宁柏。和盛七爷一起去郑国公府恭贺。
这一次郑家没有大办。只请了另外三个国公府的人。
因是只有四大国公府的人,都是世交亲戚,便没有分男女,都是在郑家内院正院的花厅里摆下酒席,分了左右,大厅中间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屏风。
盛七爷先去了郑老爷子的外书房,可是出来的时候,却在抄手游廊上看见郑大奶奶郑素馨。她笑着对盛七爷福了一福,然后请他去一旁说话。
盛七爷便跟她去了池塘边的八角亭。
那里的位置空空荡荡,四周敞亮,仆役奴婢们都在不远处来回穿梭走动,是个开阔的地方。
郑素馨笑着问他:“盛国公,我有件事想问问您,请您不吝赐教。”
“这要看是什么事了。”盛七爷在宫里进出这么久,也学得越来越谨慎。
“这件事您一定晓得。有人想知道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了。”郑素馨一脸忧心忡忡地道,“听说您这些天减少了给陛下用药的量度,我实在有些担心。”
“啊。这件事啊。请恕我无可奉告。陛下的病情,我只报与太后娘娘知晓。若是您想知道。请去问太后娘娘吧。”盛七爷说着一拱手,转身就要走。
郑素馨在他背后淡淡地道:“盛七爷,你家大姑娘的身世,听说不一般啊……”
盛七爷的背影僵了僵,他缓缓回身,看着郑素馨,“你什么意思?”
郑素馨嫣然一笑,捋了捋秀发,“没什么意思。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跟我说说陛下的病情,我帮你摆平盛大姑娘的身世问题。”
“我女儿的身世没有问题,不劳郑大奶奶操心,再说,陛下的病情,一直是太后娘娘亲自关照,请恕盛七无可奉告。”盛七爷说完,大步离去。
郑素馨收了笑容,抿紧了唇,双颊边露出深深的法令纹,整个人显得威严肃杀。
……
来到花厅,大家入了席,吃到一半的时候,郑家嫡长子郑星宏的妻子善氏笑嘻嘻地举着酒杯过来,对王氏敬了一杯,又上下打量坐在王氏身边的盛思颜,笑道:“盛大姑娘不仅不像盛国公,就连夫人您也不像呢。”
王氏淡淡地道:“善大奶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见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有些好奇而已。”善氏说着,也往周围人看了一眼,掩袖笑道:“我不信你们不好奇。”
“老大媳妇,你吃酒吃醉了吧?何必疯疯癫癫的乱说话!?”郑老夫人康氏有些不悦地道,使眼色让她下去。
坐在吴国公府上的郑素馨微微笑着,颔首道:“其实,这件事关系到四大国公府的血脉,王夫人您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呢?”
王氏看了她一眼,道:“这是我们的家事。思颜是我们的女儿,是上了族谱的嫡长女,不知道那谣言是怎么传的。如果让我抓到是谁造谣,故意抹黑我们盛家,我可是会告上大理寺的!”
“是谣言还是事实,这件事倒是很难说。”善氏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轻轻吹了吹,觑着眼睛看盛思颜,“这盛大姑娘,实在是美貌,看着有些眼熟呢。”
“我其实是不管别人家的闲事的。但是昨儿有人给我荐了个胡婆的老婆子,跟我说了些鹰愁涧的往事,我才知道,原来王夫人和盛国公,当年是在鹰愁涧住过的。”郑素馨笑吟吟地说道,却没看着王氏,只看着盛七爷。
为了从盛七爷嘴里套出夏明帝的近况,他们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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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捅破 (CadySS灵宠缘+10)
盛七爷倒是对郑素馨插手的原因心知肚明,因为刚才他拒绝了郑素馨的交换条件,所以郑素馨用盛思颜的事来威胁他了。——这件事明显被太子一帮人利用来作为他们要挟他的条件了。
王氏看着郑素馨的神情,还有盛七爷突然阴沉的脸色,心里知道有事发生了。
郑素馨为何会插手这件事,王氏一时来不及想,正要反唇相讥,盛思颜却已经站起来,对郑素馨笑着道:“郑大奶奶,感谢您这样关心我们盛国公府的事。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您这样贤惠大度,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郑素馨也站了起来,“再说四大家族的血脉,不容混淆。”
“谁也没想混淆。我是我娘从小收养过继的女儿,难道不可以吗?大夏皇朝有禁止收养过继的律例吗?四大家族有禁止收养过继的家规吗?”盛思颜决定自己处理这件事。
王氏和盛七爷在这件事上太过顾忌她的感受,太过小心翼翼,反而束手束脚,处处被动。
对于盛思颜来说,她反而觉得把这件事公开挺好的。
若是有人知道她不是王氏的亲生女,只是养女,就因此看低她,那正好让她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
这不是她的损失,这是她的收获。
席上有片刻的静谧。
大家都没有料到,盛思颜居然自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盛七爷着急地道:“你这孩子,这种事关别人家什么事?你何必……”
郑老爷子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还是道:“正是呢。我们大夏没有律例禁止收养过继。四大家族里面。也只是收养过继的男孩不能承爵而已。至于女子过继,完全没有任何约束。”
盛思颜笑了笑,道:“这就是了。既然没有关系,也不违背律法,更不违背家规祖训,我请问郑大奶奶和善大奶奶,你们这样在席间故意捕风捉影,抹黑我爹娘的名声。是什么意思呢?”
吴老爷子咳嗽一声,对吴长阁道:“你管管你媳妇。这里虽然是她娘家,可是这样做……”
王氏站了起来,对郑老爷子和郑老夫人行礼道:“今儿是老夫人您的生辰,不来实在不行。不过我身子不舒服,就此告辞了,还望您不要见怪。”
席上的人都知道,这是盛家不满了,用退席抗议呢。
盛七爷也跟着站起来,牵了小枸杞的手。对盛思颜道:“咱们回去吧。”
盛思颜点点头,上前扶了王氏的胳膊。一起往外走。
郑素馨盯着盛思颜的背影,脸色渐渐变了,她冷冷地道:“是,大夏的律法不禁收养过继,但是收养过继的孩子,必须要有完整的家族谱系可以上查。——请问盛大姑娘的生身父母是谁?祖籍何处?”
王氏和盛七爷都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额头和背上冷汗直冒。
他们把盛思颜当做是收养过继,却忘了这一条律法!
按照大夏律法,正式收养过继上了族谱的子女,必须有亲生爹娘的家族谱系传承收录在案。
这是为了避免后世子嗣伦理血脉混乱的问题。
就算是收养过继改了姓,也要知道亲生爹娘是谁,原籍何处。
这样以后孩子长大议亲的时候,一查这些祖宗八代的事儿,才好知道双方不是直系血亲关系,才能做得亲。
如果没有这些亲生爹娘和原家族谱系,是不能当正式的子女上族谱的。
当然,一般老百姓没那么讲究,有时候拣个孩子就当自己亲生孩子,或者直接上册子说是收养的。
但是越上层的家族,对此要求就越严格。
比如四大家族这样的家族,就是严中之严了。
盛七爷和王氏百密一疏,忘了这一茬,但是郑素馨一说,他们也想起来了。
世家大族也曾经有人专门收养那些被人抛弃的孤儿孤女,养在家里,当做义子、义女。但是这种义子、义女,听着好像是跟正式收养的子女一样,其实不然,差别大着呢。
义子、义女是真正的有名无实,他们也很难跟好人家的孩子结亲。
因为不知道爹娘是谁,别人就要冒着逆伦的危险跟他们结亲。
所以体面的要脸面的人家,是绝对不会选不知父母籍贯的孤儿做结亲的对象。
只有最低层的破落户,才不在乎这些。
王氏和盛七爷当初给盛思颜在族谱上只是加了一笔备注,说是收养,其余有关她的爹娘原籍等内容完全没有头绪。
郑素馨这个当口叫出这个条件,确实是戳中盛家的死穴。
盛思颜有些疑惑,她察觉到爹娘的脸色有些微的变化,而郑素馨唇边的笑容是如此刺眼,似乎拿捏住了盛七爷和王氏。
席上的气氛更加紧张。
郑老爷子、周老爷子和吴老爷子互相看了看,欲言又止,一齐看向盛七爷,看他如何作答。
其余的人,不是好奇地看着盛家一家人,就是同情地看着盛家一家人。
盛思颜心念电转,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给爹娘解围,便做出一副倔强的样子,冷笑道:“我亲生爹娘是谁,不劳郑大奶奶关心,横竖又不是你,干卿底事?!”
郑素馨被盛思颜说得心头一颤,两眼眯了一眯,眸中寒光一闪,已经颤声道:“盛大姑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管得太宽了。我爹娘自然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但是,他们有必要向你报备吗?你是何人?可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盛思颜扶着王氏就要往外走。
“站住!”郑素馨还想给盛七爷多加些压力。好让他回心转意。将夏明帝的情形透露出来。“四大国公府的血脉……”
“够了!”吴老爷子的眉头皱了又皱,终于出声呵止她,“你又没儿子,查人家的祖宗八代做什么?!”
郑素馨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嘴唇翕合着,一脸受伤的神情。
吴老爷子是她公公,此时又把她生不出儿子的事情拿出来当众说,简直是响当当的一巴掌拍在脸上。
盛思颜回头做了个鬼脸。笑道:“正是呢。就算郑大奶奶现在马上生个儿子出来,我也等不了这么久。——您就收收心,在家里相夫教子吧。您主办的想容女学教出了那么多贤妻良母,怎地不见您好好身体力行呢?啧啧,可不要丈八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啊!”
盛思颜确实抓住了郑素馨举动中的一个漏洞。就是盛思颜的亲生爹娘和原籍等问题,只有要跟她议亲的人才有资格查问。
郑素馨没有亲生儿子,只有一个养在膝下的庶长子充作嫡子,比盛思颜小六岁。不可能跟她结亲。
看见郑素馨被自己的爹说得面红耳赤,当着众人的面削了面子。郑素馨的夫君吴长阁有些不满,在心里埋怨他爹太过份了,想了想,站起来打圆场,“爹,素馨也是一番好意,她是为了外甥的事,也不算是她多管闲事。”又说郑素馨,“你啊,就是太热心了,总想帮别人。”
吴老爷子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说话了,也算是给郑素馨留些面子。
吴长阁对着盛七爷的背影道:“盛国公,确实不是内子多事,是我外甥有心想向令爱提亲,内子才想着帮他们问一问。”
这话一说,在座周家三房的周三爷和他夫人吴云姬顿时恼了。——这吴长阁为了讨好他夫人,居然就把妹妹、妹夫一家给卖了!
周三爷和吴云姬的儿子周怀礼确实有意向盛思颜提亲,但是这件事还只是个意向,怎么就能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
再说盛思颜现在证明了身份不明,他们怎么可能还会想向她提亲呢?!——动动脑子行不行!
吴云姬怒视着她娘家大哥,一字一句恨恨地道:“……大哥,不劳您和大嫂操心!你们外甥的亲事。我们自有打算!”
一句话如同一巴掌一样,也扇了吴长阁一个耳光。
盛七爷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拱了拱手,“我们盛国公府不敢高攀!”说着,毅然转身离去。
郑老夫人康氏默默地低下头。
郑老爷子不虞地道:“长阁、素馨,今日你们也算是半个主宾,这样做,实在太失礼了。等散席了,你们要亲自去盛国公府赔礼,听见没有?”
郑老爷子是郑素馨的亲爹,也是吴长阁的岳父,他一发话,吴长阁和郑素馨不听都不行。
两人只好讪讪地躬了躬身,应了声是。
盛家人走了之后,大家的筵席吃得索然无味,很快就散席了。
本来只有四大国公府参与的寿宴,可是在寿宴结束之后,有关盛思颜身世的事,再一次在京城不胫而走。
这一次,确认了盛思颜不是盛国公女儿的消息,而且还增添了新的劲爆内容,原来她也不是盛国公夫人的女儿!而是收养的义女!
连养女都不是,而是不知爹娘亲族籍贯的义女!
这个消息,可是让盛思颜的地 位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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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露陷
牛小叶听说了盛思颜的真实身份,如获至宝,急忙给告假回了江南的王毅兴写了一封信,将整件事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并且催促她哥牛大朋也给二皇子亲自写了一封信,阐明此事的重要性。
王毅兴回到江南后,一直用尽水磨功夫,要说服二皇子同意他向盛家提亲,可是二皇子之前就不太愿意,后来听说盛思颜身世的问题,更加犹豫。
等收到牛大朋的信,二皇子已经打定了主意。
“青眉,你跟毅兴说说,盛家的亲事,就此作罢吧。反正我们也没有提亲,对盛家姑娘也没有损失。”二皇子随便说了一声,便去外院了。
王毅兴的大姐王青眉知道了这个消息,感慨了一番,摸了摸自己又鼓起来的肚子。
这是她的第二胎了,希望这一个是男胎,再过一个月就要生产了,她紧张得不得了。
幸亏王毅兴从京城回来,给她多了几分底气。
来到王毅兴住的屋子,王青眉扶着丫鬟的手坐下。
王毅兴亲自送来一杯清茶。
王青眉挥挥手,让丫鬟都下去了,上下打量王毅兴。
王毅兴这阵子确实不好过,脸色憔悴,眼里尽是红血丝,下颌也生出淡淡的青色胡茬。
“二弟,辛苦你了。”王青眉招手让他坐到跟前。
王毅兴苦笑道:“大姐,我这么多年也没有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我求你成全我。”
王青眉叹息道:“思颜那个小姑娘。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品样貌没得说。王大娘也对我们家有恩。可是……”她顿了顿。“你姐夫觉得不好,你还是听你姐夫的话吧。”
“思颜现在这个样子,我怎能抛下她呢?”王毅兴忧心忡忡地道,“现在全京城的世家大族大概都知道她的身世了。”
不再是盛国公府的嫡长女,而是一个爹娘都不知道的小孤女,只是恰好被王氏拣到,当做嫡长女养了这么多年而已。
“知道又怎样呢?她好歹也是在盛国公家里了。当初在王家村,她还是寡妇的女儿呢。家里精穷,不一样过来了?”王青眉有些不以为然,苦口婆心地劝她弟弟:“二弟,你是大夏皇朝千年以来第二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你有大好的前程,可是如果娶了思颜,她只会成为你的拖累!”
王毅兴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心事重重地道:“……我不在乎,我只想娶她。我不娶她。不知她会落到什么样的烂人手里。如今她已经不是盛国公府的嫡长女,愿意娶她的人。肯定都是居心叵测之人。”
“断断不行!我不能让我最有出息的弟弟被这种人拖累!”王青眉很是紧张地抓着裙角的如意丝绦,“二弟,你听你姐夫的话吧。这些年来,他哪一次害过你?我们全家都欠他的人情!”
王毅兴坐了下来,脸上很是不忍,“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欠了姐夫的人情,可是思颜……”
一想到他要跟盛思颜分开,王毅兴又一次感受到那种心如刀绞的痛苦。他捂住胸口,眉头紧蹙。
王青眉看着王毅兴这样痛苦的样子,十分同情他,也很怜惜盛思颜那个小姑娘,想了想,便提议道:“这样吧,她身世不明,做正室肯定是不够格,但是你可以纳她为妾。”
“让她做妾?!”王毅兴马上摇头,“不行不行!她怎能为妾?”
“呵呵,难道你以为还有什么正经人家能娶她为妻吗?”王青眉不以为然地道,“你纳她为妾,还能一辈子疼惜她,不让别人糟蹋她。难道不好吗?再说以她的身份,就算给你做妾都是高攀,她一定求之不得,你也不要太强人所难了。”
王青眉说完就走了,王毅兴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许久。
二皇子听了王毅兴的反应,叹口气道:“也是个性情中人啊。”想了想,他亲自去跟王毅兴说,“你大姐就快生产了,你略等一等,等你大姐生了孩子再回京城,行不行?”
王毅兴看得出来,二皇子是要使个拖字诀,暂时将他拖在江南,静观其变。
他心乱如麻,一时拿不定主意,也想再劝一劝二皇子,便答应暂时在江南住下,等他大姐生了之后再说。
……
京城盛国公府内院的绿玉馆内,盛宁芳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手道:“哟,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嫡长女!原来是个野种!——我呸!也敢在我面前仗腰子,摆她嫡长女的气派!”
盛宁芳说着,不顾丫鬟婆子们的阻拦,一个人兴冲冲地来到盛思颜的卧梅轩,一脚踹开她的大门,趾高气昂地走进去,看见盛思颜穿着家常衣裳,伏在流云榻上的四足矮几旁教小枸杞识字。
“小枸杞,过来!跟野种混什么混!让姐姐我带你出去玩!”盛宁芳对着小枸杞叫道。
小枸杞翻了个白眼,问盛思颜,“大姊,你有没有听见有狗在汪汪叫?”
这是盛思颜以前跟小枸杞玩闹的时候经常开的玩笑,居然被小枸杞用到盛宁芳身上了,盛思颜不由嗔了小枸杞一眼。
盛宁芳大怒,叉着腰指着盛思颜道:“你别给我装嫡长女!不过是个野种!看不顺眼了,我让下人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盛思颜忙捂住小枸杞的耳朵,转头斥道:“涂大丫,你别信口雌黄!再胡说八道,神仙也救不了你!”
盛宁芳冷笑,“你说我姓涂?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人把你赶出去!你连爹娘都不知道是谁,也来要我的强!我就知道我姨娘没有说错!你根本就比不上我!——哼,鹰愁涧出来的小杂种……”
盛思颜眯了眼,点头道:“原来真是你说的。”
盛宁芳自悔失言。忙道:“你管是谁说的。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这个……”
盛思颜不再姑息,沉了脸道:“掌嘴!”
木槿不假思索地走上前,一巴掌往盛宁芳脸色扇去。
盛宁芳被木槿打得一骨碌摔倒在地上,捂着脸大叫:“你敢打我?你知道她是什么东西?你还护着她?不怕我爹回来了,将你们统统都卖了!”
除了木槿和薏仁,卧梅轩别的下人都缩了缩脖子,躲到一边去了。
盛宁芳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一招手。“你们给我把这个贱人抓起来!”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迟疑着走上前,要对盛思颜动手。
这些下人如今也知道盛思颜的身世,确实不能跟盛宁芳比了,但是夫人和老爷没有说过话,她们也不敢太放肆,所以都在模棱两可之间。
小枸杞瞪着眼睛看着两个姐姐争吵,见盛宁芳这个讨厌的二姊要人抓他最喜爱的大姊,顿时恼了,叫道:“滚!统统给我滚!”
小枸杞可不同一般人。他是盛国公府实实在在的嫡长子!
他一发话。盛宁芳带来的丫鬟婆子立刻离开了卧梅轩,躲到外面的回廊上去了。
木槿和薏仁护在盛思颜身前。不许这些人靠近她。
盛宁芳从地上爬起来,十分气恼,对小枸杞道:“你别胳膊肘儿往外拐,我才是你姐姐!她不过是母亲从外面拣来的野种!”
“住嘴!”
从卧梅轩门口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
盛宁芳一回头,见是盛七爷和王氏都来了,站在门口怒视着她,心里一颤。
但是想到她才是盛七爷的亲生女儿,忙走过去对盛七爷行礼道:“爹……”
啪!
盛七爷抬起胳膊,也给了她一个耳光,怒道:“我不是你爹!我没这么好福气,有你们兄妹这样的好儿女!”
盛宁芳一下子又被打倒在地上,顿时做了滚地葫芦,骨碌碌滚到墙角,撞到墙角的酸枝木大红盆景架子上,硌得她呲牙咧嘴地叫唤。
王氏扶着腰走了进来,道:“她是怎么出来的?”朝盛宁芳那边努了努嘴。
跟着盛宁芳出来的丫鬟婆子一脸惶恐地过来跪下,道:“回禀夫人,二姑娘说她要来跟大姑娘说几句话……”
“她说要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还要我这个当家做什么?是不是让她做当家算了。”王氏淡淡地道,“我说了要给她禁足,你们居然拦不住她。”
那些丫鬟婆子低了头,不是拦不住,是最近府里发生太多事,她们也惶恐了。
不知道盛宁芳是不是会重新抖起来。
毕竟以前的嫡长女盛思颜已经被证明是个假货了……
对于大部分下人来说,跟红顶白是常事。
有义气有忠心有人情的人是少数。
所以盛宁芳往外闯的时候,她们没有真的阻拦她。
“也罢,你们有你们的考较,但是你们的考较,让我很不舒服,所以对不住了。——来人!”王氏对外面叫了一声。
一个婆子在门口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去把这些人带到人牙子那里卖了。我们府里养不起这些不听使唤的下人。——记住,跟人牙子说清楚了,这些人是因为不听使唤,所以被卖掉的。”王氏走到盛思颜身边,揽住她细弱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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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觊觎 (泡_沫和氏璧1+)
王氏特意提出要对人牙子说明这些下人是因为不听使唤才被盛国公府卖掉的,那么这些下人的命运可想而知了。有体面的人家都不会愿意买这样不听使唤的下人。
这些下人顿时面如土色,簌簌地给王氏和盛七爷跪了下来,在庭院里磕着响头,苦苦哀求,有的人知道盛思颜好说话,也有转而向她磕头求饶的。
盛思颜没有理会,脸上带着浅笑,转身给王氏奉上一杯茶,默默地站在她身边。
没过多久,从外面冲进来几个婆子,将盛宁芳绿玉馆里那些跟着来的下人,都给带走了。
小柳儿站在卧梅轩的回廊下,轻轻地转过身,背对着这些以前的同僚们。
她是王氏放在绿玉馆的人。这一次盛宁芳闯了出来,她阻拦不住,才赶紧去燕誉堂给王氏报信。
正好盛七爷也在屋里,才能和王氏一起及时赶到。
盛七爷在门口道:“赶紧送去,马上就卖!——都是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听使唤,这样的人,我们家供不起!”说完走进来,扶着王氏坐下,自己坐在她旁边,两手撑在膝盖上,沉默地看着在地上跪着的盛宁芳。
盛宁芳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氏和盛七爷,喃喃地道:“把她们都卖了?那谁来服侍我?”
“服侍你?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让人服侍?”王氏嗤笑一声,看向盛七爷,“是不是今日就请滴血石验一验?”
盛七爷点点头。“我早预备好了。”说着。对外面吩咐道:“带涂大丫去外院书房里候着。”
两个婆子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拿破布堵了盛宁芳的嘴,将一脸惊恐的盛宁芳拖走了。
盛七爷起身道:“我去了。你也别太劳神。”又对盛思颜道:“思颜,你别怕,你是爹娘的女儿,没人能伤害你。”
盛思颜极是感动,走过来对盛七爷道:“爹,多谢您。”
“嗐,你这孩子。自己爹娘,说什么谢不谢的。快别这样,咱们不能因为这些事就生分了。”盛七爷和颜悦色地说道,“涂大丫那个贱人刚才冲撞了你,我去验过她的血脉之后,就会处置她的。”说着,又看了一眼卧梅轩的下人,“你们好生服侍大姑娘。大姑娘是我们盛国公府上了族谱的嫡长女,你们别听外面的人胡诌。她的亲生爹娘……”
盛思颜忙抢着道:“爹,您跟她们说这些做什么?”
王氏也点头。“思颜说得对,下人不听话。直接送到人牙子那里卖掉就是了,难道还要跟她们交代主子的事情不成?”
盛七爷就没有再说了,点头离去。
王氏扶着腰,抚了抚盛思颜的面颊,鼓励她道:“思颜,现在跟以前没有不同,你不要和那些俗人一样,自己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不管是在王家村,还是在盛国公府,你就是我王素光的亲生女儿。谁敢说你不是,让他们来见我!”
盛思颜其实并不在乎这些说法,她只是一般不跟人争执而已。
她这辈子唯一争执过的人,好像除了郑大奶奶,还是郑大奶奶,而且也没有落过下风。
“娘,我连郑大奶奶都不惧,您觉得,我会怕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吗?”盛思颜笑了笑,“您就别担心了,好好养身子,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吧?”
王氏点点头,“娘的身子有些重,这一次不比怀小枸杞那次,精神头有些跟不上了,这府里的事,你还是要多担待一些,帮娘分分忧,好吗?”
盛思颜忙道:“娘说哪里话,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帮您还能帮谁?我送您回去吧。”说着,盛思颜扶了王氏的胳膊,叫着小枸杞跟她们一起出去了。
到了晚上,盛七爷回内院,对王氏和盛思颜道:“已经验过了,涂大丫确实不是我的女儿。我已经把她的名字从咱们的户籍册子上撤下来了,当然,族谱上也划去了盛宁芳和盛宁松的名字。”
虽然没有验盛宁松的血脉,但是他和盛宁芳是双生子,如果盛宁芳不是盛七爷的女儿,那盛宁松肯定也不是。
“不过,盛宁柏倒是我的儿子。”盛七爷叹了口气,“这倒是有些难办。”
王氏对盛宁柏的印象一向不错,点头道:“还好,宁柏确实是个可人疼的。跟他哥哥姐姐不一样。既这样,就混着吧。我明天再换批人去看着她。”
盛七爷淡淡地道:“原来这鹰愁涧的事,是她说与牛小叶听的。”
“又是牛小叶?!”王氏倒抽一口冷气,“这姑娘当真疯魔了。她这是要做什么?”
“我怎会知道!早知道,我就不救她了。”盛七爷懊恼地道,“真是一条白眼儿狼!”
盛思颜眸光黯了黯,默默地低了头。
她想,她知道牛小叶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牛小叶不服气,因为牛小叶也看上了王毅兴……
大概在牛小叶看来,她盛思颜唯一胜过她的地方,就是她的出身了。
只要把盛思颜的出身拉下马,自然就没有优势了。
王毅兴回了江南快一个月了,至今杳无音信。
可见牛小叶的法子还是很管用的。
盛思颜虽然对王毅兴没有男女之情,也没有想过要非他不嫁,但是就这样被人嫌弃,还是很让她难受。
“算了,咱们知道了就行。那胡婆为何又落到郑大奶奶手里了?”王氏一直很纳闷这个问题,盛七爷好像知道什么,但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盛七爷捶了捶腰,看了王氏一眼,道:“这我也不知道。”
其实是因为盛思颜在身边,他不能说。
王氏便住嘴不问了。
等夜间两人歇息的时候,盛七爷才低声对王氏道:“……太子那边想知道陛下的情形怎样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郑大奶奶……是太子那边的。”
王氏很是惊讶,“她还真的搅进去了!这事关她什么事?她为何这样关心陛下的情形?”
“……为了太子能早些登基吧。”盛七爷打了个哈欠,“睡吧。”
两人歇下不提。
……
盛国公府的事,在京城里沸沸扬扬一阵子之后,由于当事人的立场坚定,没有翻出大浪花,就悄没生息了。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但是王氏和盛七爷却知道,其实有些事情还是不一样了。
比如说,再也没有明着暗着托人来向盛家来求亲的人家了。
之前还是门庭若市,一转眼就门可罗雀。
他们知道是盛思颜的身世让许多人家止步了。
盛七爷对王氏头疼地道:“这些人真是势利眼。咱们要不要给思颜编一个爹娘出来?就用我们盛家这边的亲戚,反正都没了,还不是随我们编?”
“行是行,但是对于另外三大国公府来说,你瞒得过去吗?他们如果要请滴血石出来怎么办?她身上哪里有盛家血脉?!——就算我们肯,郑大奶奶也是不肯地。”王氏讥诮的说道,对郑素馨着实厌恶。
“唉,我想了又想,还是打算去求求另外三位老爷子,让他们网开一面,给我们思颜一条活路。不要纠缠她的亲生爹娘了,就说是从南边来的商人,死在鹰愁涧,你正好救了孩子,不行吗?”盛七爷想不出别的法子。
王氏也一筹莫展,她拧着眉头,道:“先放一放吧。等我生了这个孩子,再为思颜仔细筹划。她才十四岁,反正我也不愿她十五岁就出嫁。”
盛七爷点点头,“也对,你还是先保胎要紧。”又叹息地道:“陛下已经一天好似一天呢。等怀轩回来了,给我带来药材,陛下苏醒,就是指日可待了!”
两人商议的当口,东宫的小书房里,太子和他的幕僚们也在紧张地商议。
“你真的听说,陛下曾经恍恍惚惚醒过来一次?”太子走到一个官员身边问道。
那人点点头,“是陛下宫里以前的大总管阮同跟他相好说的,说他也是无意中看见的,但是陛下很快又晕了过去,没有再次醒过来。”
“是的,我们在太医坊的人传出来的消息,说陛下那边的药量已经越来越轻,这是状况转好的征兆,让我们要多加小心。”另一个幕僚压低了声音道。
这些人都是太子的心腹,和东宫共进退。
如果夏明帝真的醒了过来,对于太子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太子等了这么多年,已经实在等不下去了。
当然, 最重要是太后对他看不顺眼。而且二皇子又还了俗,虽然躲到江南,但是听说二皇子那边其实并不消停,一直在蠢蠢欲动,在江南掌管了盐、铁、茶、马等重要的物资,据说还在囤积粮食。
如果他只是满足于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他囤积这些东西做什么?!
“太后将陛下那边守得太严密了,我们到底没法子得到可靠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而已。”太子身边最依赖的军师大人叹息道。
太子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法子,等人都走了,他命人把郑素馨秘密叫到东宫,问她:“皇祖母跟你相熟,你也经常去安和殿,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去亲眼看一看陛下现在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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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