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过关 (enigmayanxi仙葩缘+3)
郑素馨的手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许久才道:“让他们走吧。”
“可是……”白芷欲言又止。她知道天下药房现在其实是依托在他们吴国公府,郑大奶奶就是他们的后台。
自从神农府盛家倒下之后,这三家掌柜就投靠到盛老爷子唯一的关门弟子郑素馨门下了。
虽然郑素馨并没有天下药房的份子,但是这三家掌柜每年给她的孝敬却是少不了的,数目跟他们以前送到神农府盛家的分红一样多。
“去吧。照我说的做。”郑素馨看了白芷一眼,不怒自威。
白芷忙低下头,轻声应了,转身出去打发那三家掌柜。
郑素馨走到屋里,从妆奁匣子的底部暗格拿出来一沓厚厚的银票。
她低头看了看,随手又放了回去。
十六年的分红汇在一起,已经是一笔天大的数目了。
郑素馨并不知道吴老爷子已经悄悄给盛七爷送了一千万两银子,但是她知道,盛家如今来势汹汹,看样子,是要清算这些年他们盛家被人夺走的财物了。
可是这跟她郑素馨有什么关系?
那些孝敬,是赵、金、毛三大掌柜自愿送与她,答谢她这十六年来,用吴国公府的势力庇护他们生意的人情。
不然的话,天下药房早就被各地的官府给挤兑得倒闭了,怎么可能还好好地存在呢?
盛家那一家人未免也太贪心了,仗着有太后娘娘撑腰,就处处与她过不去!
郑素馨一想到盛思颜今日给吴婵娟下的套。眼神闪了闪,轻笑道:“还挺厉害……”
想了想。郑素馨将那三家掌柜的孝敬还是都取了出来,去见外院见吴老爷子。
吴老爷子还是在至乐堂打算盘为乐。
见郑素馨来了。点点头,道:“坐吧。”
郑素馨就把那些银票放到吴老爷子面前,道:“爹,这是天下药房这些年给我们吴家的孝敬。我想着,是不是要还给盛家?这本来是盛家应得的,我不过是替他们保管而已。”
吴老爷子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笑:“这些年你为了天下药房也出了不少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收些酬劳也是应该的。”
郑素馨大为意外。她还以为。吴老爷子会让她把这些银票都给盛家还回去呢!居然还能保得住……便忙道:“爹,其实我没有做什么,他们仗的,也是吴家的势……”
吴老爷子点点头,道:“那倒是。没有我们吴家,他们哪里能等到盛七这小子回来呢?——这笔辛苦钱确实是我们该收的。”一边说,一边居然伸手将那迭银票从郑素馨手边拿走了,拨着算盘珠子点起数来。
至乐堂的东稍间只回荡着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吴老爷子欢快的声音:“太好了。一共是九百二十万两!——我库里刚好腾出一个位置,让人把这些银票都兑成银子搬回来才好!”
郑素馨心里一抖,愣愣地看着吴老爷子发呆。
“怎么啦?你不愿意?那算了,你拿走吧。横竖这银子不是吴家的。就是盛家的,你看着办吧。”吴老爷子笑眯眯的道。
郑素馨却听得很明白。
吴老爷子在提醒她,这笔钱如果不在吴家充公。就要归还给盛家……
“虽然我们吴家为天下药房提供了庇护,但是以我们吴家和盛家的交情。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看。咱们还是把这银子送回盛家吧。”郑素馨微笑着说道。
吴老爷子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九百万两银子啊!不是小数目啊!你就这样白白送出去了?”
郑素馨笑得很温婉,“我在娘家的时候,我爹从小就教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本是盛家的财物,我不过是代他们保管而已。当初盛老爷子收我做关门弟子,传我盛家医术,我无以为报,帮着他们看着天下药房还是力所能及的。”
吴老爷子静静地听着,许久方道:“素馨,你有这份心,着实难得。既然这样,你就赶快给盛家送回去吧。他们刚复爵,家里什么都没有,就指着这些银子过日子了。”
“嗯,登州那边有些急事要我去处理,等我从登州回来,就亲自给他们送去。我也代盛家多谢爹这些年的回护之恩。”郑素馨试探着说道。
吴老爷子爽朗地大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可不是说着玩的!”一边说,一边命人将郑素馨扶了起来。
这是表示吴老爷子对盛家的天下药房不是一无所知了?
郑素馨心里又是一沉。她袖着那些银票离开至乐堂,一路沉默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进了屋子,她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汗湿透了。
每一次跟吴老爷子说话,她都要打足精神。
这一次,她知道她又过关了。
九百万两银票虽然多,但是和吴家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郑素馨出了一回神,就把那银票放到一个锦盒里。自己命玉桂和白芷收拾东西,跟她启程去登州。
过了几天,盛国公府告赵、金、毛三家掌柜侵吞东家店铺的案子在府衙开审。
赵家、金家和毛家求见郑素馨不得,就知道凶多吉少。但是这十六年来,天下药房庞大的利益养肥了他们的胃口,他们更习惯做主人,不想再给人做掌柜打下手。因此就算郑素馨不再见他们,他们也硬着头皮想跟盛国公府打一打官司。
这桩案子本来不需要审。因为盛七爷是太后指定的盛家继承人,众所周知,天下药房本来就是盛家的产业。从来没有听说过,东家不在了。伙计就能趁乱把药房占为己有的。
王氏已经命人多次警告过他们,但是这三家利欲熏心。居然还是拒绝交出铺子,跟他们把官司一直打到刑部。
这三家掌柜凭借的只有在官府上了档子的契纸,证明他们是天下药房的所有人。
但是盛七爷拿出来的,却是千年前他们盛家先祖首创天下药房的原始契约和印章。
在府衙的时候,这三家给府尹塞足了银子,府尹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原始契约已经被新的契约替代了,不具有效力。
所以盛国公府不得不一直告到了刑部。
王氏本来已经做好充分准备,要一直把案子打到大理寺去。
结果在刑部就遇到有铁面无私之称的陈侍郎。看过所有证据之后,大笔一挥,将天下药房扔判归盛家所有,并且让这三家掌柜交出这十六年的红利一共九百万两银子。如果拿不出来,就抄家补偿给盛国公府。
这三家掌柜如丧考妣,一下子歪倒在刑部大堂。
这些年来,他们也都是养尊处优,拿着天下药房的利润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多余的红利。早就孝敬了郑大奶奶了,到哪里再去找九百万两银子?!
把他们三家全抄了恐怕还差不多……
可是这是他们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家业,怎么舍得一下子散尽家财呢?
正在僵持当中,郑素馨带着锦盒赶到刑部大堂。对陈侍郎道:“侍郎容禀。这天下药房的红利,其实都在我这里。我帮盛家保管的。大人可以清点一下。”郑素馨说着,将锦盒呈给陈侍郎。
陈侍郎命人清点。果然有九百二十万两之多,很是感慨地道:“对着这样一大笔银子不动心。也只有郑大奶奶的风骨了。”一边将这银子判给盛家。
这三个掌柜见郑素馨终于出现了,还用银子保下了他们的身家。顿时喜出望外,给她磕头致谢
郑素馨却让开一步,淡淡地道:“你们的事,跟我无关。这些年,我是看在我师父面子上照看天下药房,并不是要跟你们同流合污。”说着转身走到盛七爷面前,福身行礼道:“盛七爷,素馨来迟了。这些银子,本应该早就交还给你们,可是俗事缠身,如今才物归原主,还望海涵。”
牛小叶跟在盛思颜和王氏身边看热闹,见郑大奶奶这样说,不由撇了撇嘴,道:“郑大奶奶真是贵人事忙呢。这官司就打了一个多月,您今儿才想起来。若不是盛家告到刑部,您大概是想不起来要归还盛家的银子吧!”
盛思颜知道牛小叶是直肠子,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以前虽然给她惹了一些麻烦,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当得起“仗义执言”这四个字。
她今天的话就很犀利,犀利到郑素馨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问道:“你是谁?”
盛思颜忙道:“她是我朋友,向来直来直去,说的实话未免伤人。郑大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小辈一般见识。”也不阴不阳地刺了郑素馨一句。
大堂上的人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这郑大奶奶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看见官司要输了,才出来做好人,看着郑素馨的目光未免有些微妙……
王氏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她是大人,要这样说未免显得斤斤计较,而盛思颜和牛小叶就不一样了。
郑素馨却笑了笑,柔声道:“盛大姑娘,你是个好人,但是挑朋友的眼光却不怎么好。”然后回头对刑堂上的陈侍郎道:“回禀大人,我一个月前去了登州采买,昨天才回京。今天早上才听说此事,所以来得迟了,还望大人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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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人市
陈侍郎笑着指了指那迭银票,道:“本案与郑宜人并无关系,郑宜人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结果。”说着,陈侍郎脸色一沉,惊堂木啪地一敲,对堂下跪着的三个掌柜道:“盛家神农府天下闻名,活人无数,你们竟敢趁主家危难,趁火打劫!这样的人,有何面目再做济世救人的大夫!——来人!将他们押入大牢,家产抄没,家人发卖为奴,以儆效尤!”
这三个掌柜听得一阵心悸,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刑部主事从陈侍郎那里领了名册,带着数十个膀大腰圆的衙差,往这三家掌柜家里扑去。
郑素馨面露不忍之色,对陈侍郎求情道:“陈大人,能否网开一面,让他们用家产赎罪?”
陈侍郎摇摇头,“奴大欺主,罪无可赦。某最恨背主之人。他们有如今的下场,当是咎由自取!”
说话间又上来几个衙差,要将这三个掌柜拖下去。
赵掌柜先醒了过来,他的脑袋转了转,先看见了盛七爷,忙膝行过去求饶,大哭道:“盛七爷,您不念功劳念苦劳,我爷爷跟着盛老爷子出生入死,为了保盛家周全,好几次都快没命了,求盛七爷帮着说句话,饶我家人一次,以后我赵东结草衔环,也要报答盛七爷的大恩大德!”
盛七爷正要说话,堂上的陈侍郎却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声道:“赵冬你还有脸求你东家?!你们赵家不过是从西北逃难来的流民!盛老爷子救了你祖父,收他在天下药房做学徒,学得一门辨药的手艺。才有了你们赵家的兴盛!没有盛家,你们就是街上的叫花子!叫花子还知道报答那些给他们一饭之恩的人。你们呢?!升米恩,斗米仇。你们太不知足了!”
盛七爷闭了嘴,知道这个时候,他还不如不说话。
很快衙差将这个三个掌柜都拉下去,关入大牢。
陈侍郎将那迭银票送回给盛七爷,又跟他们闲话几句,才送他们离开刑部大堂。
郑素馨也跟着出去,在门外对盛家人叹息道:“盛七爷,您听我一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多年的伙计,这样做,未免让底下人寒心……”
盛思颜笑了一笑,点头道:“郑大奶奶果然是菩萨心肠,舍身饲虎、割肉喂鹰,果然非常人所能及。这些人虽然是伙计,但是早就把东家抛在脑后,唯恐东家死得不全。这样的伙计,难道不怕东家寒心?”
“他们要把东家放在心上。也做不出这样贪得无厌的事。”牛小叶跟着说道,“郑大奶奶,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拿别人的银子做人情。如果这些人贪得的是您的银子。您肯定早就把他们的筋都挑了,还等今日对簿公堂?!”
盛思颜暗暗地对牛小叶伸出一个大拇指,赞她说得犀利。
牛小叶洋洋得意地对她飞个眼风。两人相视一笑,极是融洽。
郑素馨今日两次被牛小叶抢白。很是不悦,对盛思颜道:“我早说了。你眼光不太好。你这个朋友,以后不给你惹出大麻烦,你是不知道厉害。”
盛思颜扬了扬下颌,很是不屑地道:“郑大奶奶您别挑拨离间了。我跟小叶是最好的朋友。小叶就是心直口快而已,再说,人无完人。要找没有缺点的人做朋友,大概只有找郑大奶奶您了。可是您这样完美无缺,让我想想就害怕呢,实在高攀不上!”
盛思颜想得很简单。普通人都是有缺点,这个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如果有,一定是假的。
而郑素馨在人前几乎没有缺点,光这一点,盛思颜想想就不寒而栗。
郑素馨笑了笑,摇头道:“果然是孩子……”便告辞离去。
牛小叶也坐上她家的车,跟盛家人告别。
盛思颜跟着王氏和盛七爷上了车,带着一盒银票和天下药房的契纸回盛国公府去了。
有了银子好办事。
王氏和盛七爷一起开始重新打理天下药房,当务之急是告知天下药房在别地的分店,说盛家人重新接掌药房,要各地掌柜和大掌柜到京城见面。
虽然赵、金、毛三家家主的入狱,确实让有些伙计心生退意,但是大多数人还是站在盛家这一边。他们早就看这三个狐假虎威的掌柜不顺眼了。
王氏和盛七爷连日来忙得不可开交,只希望在过年前能把药房上上下下的关系理顺了,大家才能过个好年。
盛思颜就轻松多了,她每日里除了帮着王氏照看一日三餐,就是在自己屋里看书、习字,还学着绣花,裁剪,学些女红缝纫,很是兴致勃勃。
明历二十六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一阵秋雨过后,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寒冷。
这一天,牛小叶急匆匆来到盛家,对盛思颜道:“思颜,有热闹瞧呢,要不要去看看?”
盛思颜穿得暖暖和和的,在糊着厚厚白绵窗户纸的屋里懒怠动弹。
“有什么热闹啊?来来去去都是人。”盛思颜打个呵欠,趴在案上想睡觉。
“东市开人市了,好几家前一阵子犯了事的官眷和富贵人家的女眷都在发卖呢,你不去看看?我哥说想去买几个能干的绣娘,还有给我找几个懂事的丫鬟。”牛小叶一边说,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见盛思颜懒洋洋地,牛小叶也只好装作不在意,但是不时拿眼风飞一飞盛思颜。
瞟了半天,盛思颜见牛小叶不大的眼睛都快瞟得抽筋了,才笑眯眯地道:“那就去看看吧。”说着,扬声叫海棠过来给她准备出门的东西。
牛小叶大喜,扑过去抱住盛思颜的肩膀一阵猛摇,“思颜思颜你最好了!咱们快走吧!叫什么丫鬟。我就是你的丫鬟!——走吧走吧!”不由分说将盛思颜推出门。
大夏皇朝的女子都以瘦为美,牛小叶这个胖墩是个异数。正好盛思颜如今被王氏养得白白胖胖。让牛小叶看得心甚喜之,因此越发跟盛思颜来往密切。
两人带着丫鬟婆子和随从坐着盛家的大车来到东市。
天阴阴地。有些发黄,像是要下雪的来头。
盛思颜裹在一袭银鼠斗篷里,头上戴着观音兜,盖得严严实实,坐在车里往外张望。
东市她来过,但是从来没有碰到过开人市的时候。
大夏皇朝的人口买卖,一般有官府登记在册的牙婆和牙行操办。
有要买人的人家,可以直接去牙行挑人,也可以让相熟的牙婆把人送到家里来挑。
还有一种。是朝廷发卖罪犯连坐的家眷。这种时候,就会在东市专门用绳子圈出一块地方,筑上高台,然后将要发卖的人一个个推上去,然后由官牙出面介绍这些发卖的人的身家姓名来历,让想买的人叫价。买得多的优先买得少的,先来的优先后到的。
进入人市的买家也不是谁都能行的,而是要事先去官府登记,身家清白者才能在官府主办的人市上直接叫价买人。
盛思颜没有登记。本来是进不去的。
但是牛家登记了。牛小叶的大哥牛大朋受人所托,过来买几个人,同时也给牛家挑一些上得了台面的丫鬟婆子。
牛小叶使人去找自己大哥。
牛大朋听说自己的妹妹将盛思颜都带出来了,忙亲自过来将她们的车赶了进去。
牛大朋是大买家。在人市的台子前面占据了非常有利的位置。
盛思颜和牛小叶一起坐下,四下看了看,问牛大朋:“牛大公子。那边那个正对着台子的棚子是谁家的?”
牛大朋看了一眼,道:“那边听说是吴家人订下的。”
盛思颜心里一动。眯着眼往那边看了看。
咚咚咚!
对面卖人台上的铜锣敲了几声,让大家快快入座。表示要开始卖人了。
吴家一行人这时才姗姗来迟。果然是郑素馨带着吴婵娟,还有几个一脸精明的随从,来到那个位置最好的棚子里坐下。
盛思颜往牛小叶身后缩了缩。
牛小叶只顾着看着高台上推出来要卖的人,对盛思颜道:“思颜,你家的丫鬟都是在哪里买的?是调教好的吗?”
盛家的丫鬟婆子都是王氏一手操办的,盛思颜只在旁边跟着看,并不懂这些事情。她道:“都是我娘找牙婆买的,我们要得急,没有那么多功夫挑。”
牛小叶“哦”了一声,突然指着对面高台上推出来的三个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道:“那三个人我认识。我们刚到京城的时候,还去他们家拜访过!”
“谁?”盛思颜从牛小叶背后探出头看了一眼。
“是金家的三个姑娘。金大姑娘最美貌了,是姨娘生的。二姑娘和三姑娘生得差一些,是嫡出。”牛小叶说着,回头又笑眯眯地看了盛思颜一眼,道:“思颜,你若是没这么胖,可比金大姑娘好看多了。你是嫡出,但是你比你家庶出的妹子要好看得多,是个异数。”
盛思颜好笑,道:“你也别这么说。吴二姑娘也是嫡出,人家多漂亮?可见世事无绝对。”
“吴二姑娘多半是像她小姨。郑想容那可是大夏第一美人,她就只像个一丁点都不得了。”牛小叶惦着脚,从棚子前面的栏杆上探出头往前看,“果然是金大姑娘!唉,这么冷的天,她才穿了这么点儿,真是可怜啊。”
盛思颜正想附和两声,却见牛大朋不时看自己一眼,有些诧异,问他:“牛大哥,你老是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穿戴,没有出格的地方啊?都是中规中矩。她从来不愿意穿得太出挑。
牛大朋顿了顿,道:“……那金家姑娘,就是天下药房金掌柜的女儿。”
盛思颜一下子瞪大眼睛,“就是他们家?那倒要看看。”便跟着走到牛小叶旁边,探头往外看。
只见对面的高台上,那金家姑娘只穿着一身青布单衣,头上梳着抓髻,光溜溜地,一支首饰都没有。耳朵上好像冻坏了,一边的耳垂上结了好大一个血痂。脸色青白,目光呆滞,一点都看不出曾经也是长在深闺、呼奴引婢的大小姐。
不过到底是美人,纵然落魄了,也有一番楚楚可怜之态,跟别人不同。
盛思颜叹息道:“这真是,她爹作孽,祸都让家人担了。”
“这倒没什么。”牛大朋在旁边宽慰盛思颜,“她爹占别人的家业,往家里搂的银子她也享受过的。现在不过是打回原形而已。”
虽然是这个理儿,盛思颜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正在想着有什么法子帮这几个姑娘一下,就听见台上的官牙道:“你们运气好,郑大奶奶要买你们回去。”
然后就听见台下一群群人鼓噪道:“盛家欺人太甚,把人逼得家破人亡,要卖身为奴了。——还是郑大奶奶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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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截胡 (enigmayanxi仙葩缘+4)
盛思颜听到这种颠倒黑白的话,心生不悦,但是她向来不愿与人撕破脸,特别是在这种公众场合,她更是能躲就躲。
不过今日,她大概是躲不了了。
盛思颜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她觉得今天要是不出来就好了,眼不见为净,躲入小楼成一统,不用见到这些堵心的事情。但是另一方面,她也晓得,躲在家里装作天下太平的鸵鸟做法,其实是自欺欺人。
如果她今儿不出来,他们盛家的名声岂不是亏大了?!
盛思颜抿了抿唇,开始暗暗观察旁边吴家棚子里的动静。
外面的鼓噪声越来越大,牛大朋这边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他走到盛思颜身边,低声道:“盛大姑娘,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咱们得做点什么。”
盛思颜道:“嘴长在别人身上,要堵是堵不住的。”
“但是不堵的话,很多人不明真相,会雪上加霜的。”牛大朋忧心忡忡地道。
盛思颜笑道:“没事,咱们看着吧。总要等对方出手了,咱们才好有的放矢。等下说不定还要请牛大哥帮忙的。”
“一定一定!您有事尽管吩咐!”牛大朋拱手说道,对待盛思颜像对待一个成年人一样。
牛小叶气愤地道:“思颜,要不要我出去帮你骂那些不要脸的人一顿!太可恶了,枉我刚才还同情那金家姑娘!”
“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呢?都是可怜人。”盛思颜倒是不想迁怒于人。明摆着是有人又在刷声望了,金家不过是别人的一枚棋子而已。
牛小叶还想说话,牛大朋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牛小叶才撇了撇嘴,坐到旁边单手托腮。气鼓鼓地看着卖人台出神。
等到外面的声音大到对面卖人台上的官牙都微微皱起眉头的时候,郑素馨才缓缓起身。来到栏杆前面站定。
卖人台四周是一圈两层高临时搭建的小楼,楼顶盖着草席,就像一个个临时搭建的棚子。
吴家和牛家的棚子相邻在一起,吴家的正中,牛家的稍微偏一些,但是位置比起别的棚子,已经很好了。
盛思颜从她这边的露台偏头看过去,只看见郑素馨芙蓉柳面,素手遮天。端立在二层楼上,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盛思颜突然发现,郑素馨的容貌虽然不是顶顶美貌的,但是她着实有一把好嗓子。
郑素馨的声音虽然轻,场上却立刻安静下来,似乎很多人都在等着她这声叹息。
“你们是金家姑娘吧?可怜见的,这天冷得厉害,还穿单衣,如如何使得?来。与她们几件棉袄。我这里还有几件斗篷,都送过去吧。”郑素馨清雅的声音在这喧嚣的人市如同一泓清泉,听得人肃然起敬。
几个婆子手里拿着包袱,从郑素馨她们的棚子里走出来。往卖人台上去了。
三件月白色的棉袄穿到那三个姑娘身上,她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郑大奶奶再生之恩,我们姐妹没齿难忘!”金家三个姑娘被这几个婆子领过来。来到吴家的棚子前跪着,给二楼露台上的郑素馨磕头。
郑素馨忙轻抬手臂。道:“起来吧,快别磕头了。我也只是跟你们的父辈有过一面之缘。只是见不得这种事情……”
“郑大奶奶是好心人,好人会有好报的。可恨那盛家!我爹,我祖父,还有我曾祖父,给他们卖了几辈子的命,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也不怕世人寒心!拿了亏心钱,这辈子花不完,带到棺材里花去!”金家大姑娘看起来是个烈性的,说起话来处处是刺。
盛思颜皱了皱眉头。她没料到金家人居然都这样是非不分。明明是她们的父辈侵占了盛家的财产,从她们嘴里说出来,却像是盛家强取豪夺,占了她们的家产一样!
眼看周围的人也被说动了,跟着帮腔,情势对盛家很是不利。盛家神农府千年以来累积的声誉简直就将毁于一旦了!
盛思颜情急之下,心生一计。“牛大哥,你过来,帮我个忙行不?”她对牛大朋软语哀求道。
“盛大姑娘客气。”牛大朋俯身过去,听盛思颜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听完之后,牛大朋怔了一会儿,才笑着拱手道:“盛大姑娘好计策!”说着,一撂袍子,先派一个人去盛国公府给王氏报信,让她赶紧过来,然后走出去找了自己家一个能说会道的长随,对他耳语几句。
那长随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听牛大朋说完小声道:“大爷放心,小的这就过去打她们的脸!”说着,从棚子的后门溜了出去,然后在人群里挤了挤,才重新转回来,走到吴家的棚子前面。
“咦,这不是金家的姑娘?哈,你们也有今天啊!你爹抢别人的东西,你当然是念着你爹的好,可你有没有想过,那被你爹抢的那一家人,有多冤屈啊!你还有脸在这里咒人家!”那长随声音特别宏亮,上来就把声音纤细的金大姑娘和郑大奶奶给压住了。
郑素馨皱了皱眉头,看着楼下的人群道:“那人是谁?怎么钻进来的?”
吴家的人忙下去对着那长随推推搡搡。
牛家的长随力气奇大,吴家的几个下人招架不住他。
那长随扯着嗓子大声接着道:“金大姑娘,你现在不能占别人家便宜了,就咒人家带到棺材里花,是不是不厚道啊?”然后又对楼上的郑素馨道:“郑大奶奶,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您还花钱买她们做什么?留着坑了盛家再坑吴家吗?!”
郑素馨脸色沉了沉,朗声道:“这位小哥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看金家姑娘可怜而已。”
周围的人群刚才看见一个美貌的大姑娘落难,都生了恻隐之心。纷纷向着她说话。
现在听这长随一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有人想起来。金家本来就是盛家的掌柜,盛家被满门抄斩。也轮不到金家做主人吧?这金大姑娘这样说盛家翻脸,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牛家的长随在人群中道:“盛家是东家,他们家是伙计。占了东家的家财,还诅咒东家不得好死,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再漂亮我也是不敢要的。”
金大姑娘大急,从地上站起来道:“我爹是掌柜,我祖父是掌柜,我曾祖父也是盛家的掌柜!一直都是勤勤勉勉。从来就没有大意过。我爹一直说这是盛家的产业,要帮盛家人好好看着,等真正的盛家人回来了,再还给他们!可是那一家人,那一家人,他们配么?!”
盛思颜听着不对。这是在质疑他们一家人的身份啊!
乖乖,这个计策真是不错,釜底抽薪啊……
只要造出舆论,质疑他们一家人的身份。就是在众人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以后总有机会生根发芽的。
不行,得把这颗种子掐死在摇篮中。
盛思颜立时求着牛大朋带她下去,走入人群中。也来到吴家的棚子前面。
郑素馨也从二楼下来了,站在金家三位姑娘身边,语带怜惜地道:“可怜见的。你们是一番好心,他们也是不容易。刚从小山村里来到京城。一大家子要吃饭,要用度。不找你们要,找谁要去?”
盛思颜听了只想骇笑。这是从何说起!
没办法了,郑大奶奶你做初一,别怪我盛思颜做十五了!
盛思颜咳嗽一声,跟着牛大朋,走到吴家的棚子前面,在郑大奶奶和金家三位姑娘前站定。
盛思颜摘下头上的观音兜,对着郑素馨和金家三位姑娘福了一福,然后怯生生地一笑,道:“郑大奶奶,我娘说托您帮着把金、赵、毛三家掌柜的家人赎出来,我来看看赎得怎样了。”
“你娘?”郑素馨皱了皱眉头,“你娘没有说过这话啊?你小孩子家,红口白牙地,尽说白话。”
盛思颜的凤眸立时盈满了泪水,她颤声道:“郑大奶奶,您怎么能这样说话?明明是我娘觉得这三家掌柜虽然有错,但是罪不及妻女,不应该让她们遭受这样的噩运,因此想亲自过来将她们赎出来。是郑大奶奶您一力劝阻,说我娘刚入了国公府,事忙,您会帮我们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还说,您是我祖父的关门弟子,您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我祖父的后人,将这神农府和天下药房原封不动地还给我盛家后人。我爹回来了,您高兴得不得了,还亲自在吴国公府为我爹办了洗尘筵呢。这京城半数的人都知道……”
盛思颜这番话,先是表现他们盛家是厚道人,然后表示他们一家人的身份,是郑素馨你本人都承认的,如果有人再质疑他们一家人的身份,那洗尘筵搬出来分分钟打他们的脸!
围观的人群马上明白过来,这是盛国公家的人来了。听她的口气和称呼,应该就是盛国公的嫡长女。
郑素馨却听得心头火起。她知道盛思颜这个人不容小觑,虽然年纪小,但是口齿伶俐,曾经几次把她女儿吴婵娟气得哭了。她只是没想到盛思颜居然敢当面撒谎!
“盛大姑娘,你在我面前说这种白话,不怕我告诉你娘吗?”郑素馨淡淡地道,极力保持镇定。
盛思颜心道,我刚才就求牛大哥给我娘送信去了,已经跟我娘窜好口供了,等我娘来了,有你好看!但是现在她还要硬撑着,道:“郑大奶奶,我已经使人去请我娘了,她马上就到。您一问便知。”
郑素馨盯着盛思颜看了一会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娘怎么帮你圆这个谎!”她明明跟王氏没有来往,王氏更没有托她来赎什么人!这盛思颜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盛思颜用帕子拭了拭泪,道:“我娘从不说谎,您可要白等了。”又对旁边那三个怔怔地看着她的金家姑娘道:“你们确实是遭受了池鱼之殃。但是你们的爹强占我盛家的天下药房,确实不对。我娘从小就教我,不是你的东西不能要。但是是你的东西,一定要寸步不让!”
“你说是就是?我还说是你们强取豪夺!”金家大姑娘看盛思颜十分不顺眼,决意站在郑素馨这边。
盛思颜看了看她,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刑部的侍郎大人判的。你要觉得判的不对,你可以把官司打到大理寺。你要没银子,我可以借给你。”
金家大姑娘一阵气闷,恼道:“你是耍我玩吧?你借银子给我去告你们家?!脑子傻了吧?”
盛思颜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一定告不赢的。我怕什么?再说借银子给你们告我家,还能图个好名声,就像郑大奶奶过来赎买你们,给她自己赚个好名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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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仗义 (5K,含enigmayanxi仙葩缘+5)
郑素馨听了盛思颜的话,反倒笑了,摇头道:“真是孩子,惯会说孩子气的话。”轻描淡写地将盛思颜说她“沽名钓誉”的话抹开了。
此时牛大朋派的人已经来到盛国公府,千辛万苦才见到盛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王氏。
王氏一听人市里的事,已经有几分怒气。
她对郑素馨本没有成见,但是架不住郑素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玩手段。
但是王氏比盛思颜见的事多,于人情世故上也老成得多。
盛思颜原本是想跟王氏串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阴郑素馨一把,让郑素馨把她泼的脏水给全数喝下去!
可是王氏明白,这件事如果她出面,他们就真的跟郑素馨,也就是跟吴国公府和郑国公府两个家族公开撕破脸了。
他们盛家才刚回到京城,并没有跟两大国公府对抗的底气。
或者说,他们犯不着为了几个贪心掌柜的家眷,就赔上盛家人跟吴家和郑家多年的交情。
她起身在堂上走了几步,对来人道:“多谢你给我们送信。我女儿就是急性子,让你们牛公子别见怪。”又道:“这样吧,我派我的大丫鬟跟你走一趟,去把这件事撕掳开了。”
那人忙应了,出去候着。
王氏命人把大丫鬟桔香叫来,对她低声道:“你去,对大姑娘说,郑大奶奶出面帮我们解决了后顾之忧,我们谢她还来不及呢,让她别跟郑大奶奶捣乱。郑大奶奶自会把赵、毛、金三家一共三百多人安置得妥妥当当。再帮我谢谢郑大奶奶。说死去的老爷子知道这事,也会谢她的。另外代我向郑大奶奶道歉。说我们家大姑娘古道热肠,又是急性子。如果说错了话。让郑大奶奶看在我们四大家族千年来同气连枝地份上,不要计较。等事情办妥了,我自会去吴家亲自面谢郑大奶奶。”又叮嘱她,“一定要原原本本说出来。”
这一番话,既圆了盛思颜的谎,又全了郑素馨的面子,还安抚了那些掌柜的家眷,更在京城人面前做了脸,实在是一箭数雕的好说辞。
桔香听了。心悦诚服地道:“夫人真是水晶心肝玲珑人儿,瞧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大姑娘还有的学呢!”一边说,一边离开屋子,往二门上去了。
桔香跟着牛大朋的人来到东市的人市,正看见金家大姑娘还在哭诉他们家多年的不容易,而盛思颜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浅浅笑意,似乎不急不躁。可是她的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拨弄着她右耳垂上带着的紫金丁香耳钉。
桔香抿嘴笑了笑,上前对郑素馨行礼,打断了金大姑娘的话,将王氏刚才教她说的话。不紧不慢、口齿清晰地说了一遍。
郑素馨容色稍霁。
盛思颜见王氏没有亲来,而是派她的大丫鬟桔香过来的,本来心里一沉。暗道难道是娘亲不赞成她的做法,所以不愿意过来?
但是后来听了桔香转述的王氏的话。盛思颜才恍然大悟,顿时对王氏更加崇拜了。瞧这番话说得。简直是要秒杀金大姑娘刚才的长篇大论!
王氏的话,既没有承认盛思颜说的是真的,也没有说她说的是假的,但是整番话都在绕着盛思颜刚才说的意思转,只是比她说得更委婉,但是下的套儿也更深。竟是直截了当要郑素馨将这三家的家眷都安置了。
郑素馨本来只看上了金家三姐妹,想买来做个帮手的。
如今被王氏这样一搅合,郑素馨起码要出多十倍的钱,才能把这三家三百多口人都安置了。
郑素馨有些肉疼那些马上要花出去的白花花的银子,暗忖王氏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难怪能养出盛思颜这样精乖的女儿。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一见到盛思颜,就沉不住气,简直跟天生的冤家对头一样……
一想到“冤家对头”四个字,郑素馨目光沉沉,上下打量着盛思颜,见她圆圆胖胖的苹果脸,桶形的身材,才放了心,笑着对桔香道:“你们夫人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放心放心,我定当将他们安置妥当。”
不知怎地,盛思颜从郑素馨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抿嘴一笑,索性上前给郑素馨行了一礼,道:“郑大奶奶真不愧是财神吴家的当家人,出手豪阔,一掷千金,真是我辈表率!”
故意把轿子越抬越高。
郑素馨这样要面子的人,肯定不出钱就下不了台了。
牛大朋见状,也赶紧对那位官牙道:“这位官爷,这三百多人,郑大奶奶都包了,赶快带了契纸去跟郑大奶奶结账去吧!”
那官牙笑着问郑素馨:“郑大奶奶,您真的要买下这赵、毛、金三家三百多号人?”
郑素馨骑虎难下,只得点头笑道:“盛国公夫人都开口了,我怎能不从命呢?”说着,就命自己的管事去跟官牙办手续。
盛思颜拍手笑道:“今儿可要全大夏的人都知道,这些人,都被郑大奶奶包了!”
吴婵娟在二楼上看见这一幕,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却被郑素馨的两个丫鬟死死拉住,不能任性地冲下楼去。
楼下的空地里,牛小叶见这些人都被郑大奶奶买下了,很是可惜,摊手问她大哥,“那这些人到底算谁家的呢?是吴家的,还是盛家的?”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牛大朋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道:“这要你管?郑大奶奶菩萨心肠,又是盛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这番代盛国公府将这些人买下来,当然是要送回给盛国公府。——是吧,郑大奶奶?”
郑素馨笑了笑。没有理他,只对桔香道:“这里人多嘴杂。说什么话的都有。你快带你们姑娘回去吧。这里不是小姑娘来的地方。你看我女儿跟着我来看热闹,也只在二楼待着。并不曾下来。”
盛思颜往二楼上瞟了一眼,当没看见吴婵娟被两个丫鬟死死拽着的样子,笑道:“吴二姑娘天生重瞳,金尊玉贵,不是我们能比的。”
郑素馨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我们几家是世交,我才多说一句。你看旁人那里,我说过什么话没有?”一边说,一边转身带着人上楼去了。
盛思颜低下头。弯了弯唇角。
桔香过来对她道:“大姑娘,夫人让你回去呢。”
盛思颜只好对牛小叶道:“那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牛小叶摇摇头,“大哥说要被我买丫鬟,我还没看上呢。”
“那我先走了啊。”盛思颜也不想再在这来待了。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王氏有了准备,想必郑大奶奶不敢再玩花样了。
盛思颜就和牛家人告别,跟着桔香回了盛国公府。
一回到家,她就钻到王氏房里。对她叽叽喳喳说着人市上的事情。
王氏这才完完整整听了一遍,听完摸着盛思颜的头,道:“你这孩子心是好的,也有急智。只是火候还差点。”
盛思颜抱着王氏往她怀里拱,不依地道:“娘啊,人家着急啊。再说那郑大奶奶欺人太甚……”说着。又抬起头看着王氏,担心地道:“那三家人都被郑大奶奶买走了。会不会对我们家不利啊?”
王氏笑道:“不利?他们都被赶出去了,如何对我们家不利?——要还待在天下药房才是对我们不利吧?”
“可是那三个掌柜对天下药房了解得多透彻啊。这下子全被郑大奶奶弄走了,那铺子里有什么秘密,岂不是全被他们知道了?”盛思颜想到了“商业机密”四个字,不由得忧心忡忡。
王氏忍不住哈哈大笑,捶着后背道:“你真是杞人忧天。你以为这十六年来,那铺子里有什么事情,是郑大奶奶不知道的吗?”
盛思颜一想也对。自从他们盛家神农府十六年前就被灭了满门,这天下药房,就在郑大奶奶的掌控之下了,哪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娘啊,您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让郑大奶奶大出血啊……”盛思颜乐滋滋地道。
“大出血?郑大奶奶受伤了?”王氏一惊,忙拉住盛思颜问道。
盛思颜忙摇头,道:“不是真的出血,我是说,她要多花好大一笔银子,才能把这三家都安置下来!”
“哦。”王氏放了心,气定神闲地道:“那是。你以为好人是那么好做的?菩萨心肠都是银子打造的……”
盛思颜捂嘴偷笑,兴高采烈地回自己的卧梅轩去了。
“大姑娘,二姑娘今儿派人过来问了好几次,问大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大丫鬟木槿过来跟盛思颜宽衣,一边说道。
盛思颜撑了个懒腰,道:“今儿累死了,我没功夫去看她,你使人给她送盘福橘过去吧。就说我累了,先睡了。”说着,爬到床上躺下,木槿还在给她放下帘子呢,就见盛思颜已经睡过去了。
木槿给盛思颜掖好被子和帘子,轻手轻脚走出去。
海棠今日跟着盛思颜出去了,在东市的人市上看了好大一场热闹,高高兴兴说与木槿听。
木槿当初也是主家坏了势,和主子家姑娘一起卖出来的。她生得不算漂亮,但是老实本分,又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几经辗转,最后被王氏买下,在盛国公府渐渐有了根基。
那个人市的高台,她以前也站过的。只是她还能做丫鬟,她当年服侍过的主子姑娘,最后却被卖入青楼……
海棠跟木槿不一样。海棠是全家一起被王氏收进来的,家里的爹娘和兄弟都在盛国公府当差,比在外头自己刨食要轻省多,她和木槿一样,都对王氏充满感激,对盛思颜也极为爱护。
“你当年的主家,到底是哪一家?”海棠偷偷问道。海棠家以前也是另一处权贵的家生子,但是那家坏了事。通家和主子女眷一起都被卖了。
木槿叹了口气,淡淡地道:“自从陛下突然生病。后来二皇子殿下又愤而出家,这十六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权贵人家坏了事。像四大家族这样的人家,这些年都只有夹着尾巴做人,你知道了又怎样呢?”
海棠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这倒是大实话。我们做下人的,到哪里都是服侍人,可是那些做小姐的,却比我们惨多了。今儿那个金家的大姑娘,生得真是美貌。幸亏郑大奶奶把她买去,不然地话……”啧啧两声。便不再说话。
盛思颜在屋里躺了一会儿,本是想闭目养神的,但是木槿和海棠在外间说的话,却让她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账顶的绿锦盘金绣,想着今日在人市上看见的事情,也有几分唏嘘。但是她还是不同情那些人。那些人的锦衣玉食,本来就是挖他们盛家的墙角。她才不会那么圣母。非要去同情那些贪财的“耗子”……
她有同情心,还不如用在那些本本分分的老实人身上,比如,她记得王二哥前些日子临走的时候说过。这个冬天会很冷,提醒王氏和盛七爷多准备些药材。
天冷为何要准备药材呢?
盛思颜想不通,也睡不着了。她从床上起身,撂开帘子下床。走到东墙的多宝阁前,将王二哥送她的大阿福拿下来玩耍。
……
王氏后来亲自去了吴国公府一趟。当着吴老爷子的面感谢郑大奶奶帮了盛国公府一个大忙。
吴老爷子手里把玩着两个铁石核桃,笑眯眯地道:“不碍事,不碍事。既然是帮你们盛家买下的人,就赶快给他们送回去吧。”
王氏死活不肯要,道:“郑大奶奶帮我们出面就感激不尽了,哪里能再让你们出工又出力呢?您可别让我们出门没脸见人。”到底是没有收那三家人。
王氏走了之后,吴老爷子收了笑容,对郑大奶奶道:“这三家人品行不端,又贪婪,又难缠,你买下他们,为盛老爷子结个善缘也好。但是我们家,断断不能要这些吃里扒外、背弃主子的下人。你把他们都打发了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郑大奶奶忙道:“是媳妇太心软了。爹说得对,媳妇这就把他们送走。”说着,便去命人把这些人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管事,道:“盛夫人一来,老爷子就说家里不需要这些人。你把他们送到牙行转卖了吧。”
管事应了,带着卖身契出去,按卖身契将人都叫了出来,送去牙行典卖。
金家三姐妹本来以为吴家就是她们的归宿了,可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管事对她们道:“你们别怪我们大奶奶。要怪,就怪今儿盛国公夫人上门,找到老爷子说话,害得我们大奶奶吃了好大一顿排头,不敢收留你们。”说着,将人推上车,送到牙行去了。
郑素馨一转手,倒是把买这些人的银子又挣回来了,还有多的。她将这件事原原本本说与吴婵娟听。
吴婵娟听得大乐,拍手笑道:“有机会,我一定说给盛大姑娘听!”
果然过了几天,就是一家尚书的娘亲做寿,请了许多客人上门做客。
盛思颜和吴婵娟在人家家里遇到了。
吴婵娟故意把这件事跟那位尚书家的姑娘说了。那位尚书家的姑娘咯咯直笑,道:“好人有好报。郑大奶奶菩萨心肠,就算坏事也会变成好事。”又对别的姑娘小子说盛思颜的闲话,“有些人的心思真是坏透了。明明知道四大家族家的姑娘不能与皇室联姻,她还故意让吴二姑娘和小王爷坐在一起……”
盛思颜听了暗恼,想明明是吴婵娟先坑她的,怎么这些人都选择性遗忘了?
牛小叶听不下去了,大声将盛思颜的心声说了出来,“你们太过份了!既然你们都知道四大家族的姑娘不能与皇室结亲,那洗尘筵那天,为什么吴二姑娘一定要思颜跟小王爷坐在一起?明明是吴二姑娘有错在先!你们真是泼得一手好脏水!——思颜,我们走,不要与她们说话了!”说着,拉着盛思颜的手就要往外走。
盛思颜有些尴尬,但是更多的是感激。
在这种时候,也只有牛小叶这种人能为她仗义执言了。
屋里一片寂静。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站在哪一边好。
吴家是财神爷,盛家人丁虽然单薄,但是盛七爷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尽得盛老爷子真传,却是能够救命的……
在这个时候,一个俊俏的姑娘走过来,挽住盛思颜的手,笑道:“她们是说的过份了,等下我让她们与你赔罪。虽然四大家族不能与皇室联姻,但是又没有说不能坐在一起?”说着,对着吴婵娟身边的姑娘们摇了摇头,“你们啊,想得太多了。思颜是刚来京城的,从小在乡野长大,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你们莫要怪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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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姐妹 (粉红180+)
盛思颜一看,隐约想起来这是郑国公家的大姑娘郑玉儿,忙道:“多谢玉儿姐姐。”
郑玉儿笑着一手拉着盛思颜,一手拉着牛小叶,才将这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盛思颜对郑玉儿极是感激。
郑玉儿的话,看似两不相帮,其实却是偏着盛思颜。因为她说盛思颜是刚从乡野来到京城,不懂四大家族跟皇室的很多事情,但是吴婵娟可不是刚来京城的乡下丫头。她在吴国公府长大,又有一个因同二皇子相恋而早死的小姨,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忌讳呢?
这样一说,明眼人立刻看得出来,吴婵娟是有意为之,盛思颜很可能只是无心之失。
因郑玉儿这一席话,对盛思颜改观的人也有不少。
这一顿筵席,盛思颜一直在跟郑玉儿说话,两人以前只是点头之交,这一次坐得近了,敞开话题,居然发现很多共同之处,都十分开心。
牛小叶也在旁不时插话,三个人说得非常热闹。
渐渐地,今天来的那些贵女们,也都三三两两跟盛思颜说说话,同时对吴婵娟也凑凑趣,两不得罪,很是乖滑。
吴婵娟被郑素馨耳提面命好几次,渐渐也会收敛自己的脾气。不过看着郑玉儿和盛思颜相谈甚欢,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回到家里,吴婵娟将郑玉儿的话一五一十说与郑素馨听,末了道:“娘,玉儿姐姐是我表姐。对那个盛思颜却比对我还亲,还帮着她说话!我不气盛思颜。就气玉儿姐姐!”
郑素馨笑了笑,抚着吴婵娟的俏脸。很轻很轻地道:“……不是一个娘生的都差了那么多,更何况你们又隔了一层。”
“娘,你说什么?”吴婵娟没有听清楚,偏头又问。
“没什么。你表姐也是为你好。跟你亲才说你。跟盛家大姑娘是客气,你别放在心上。”郑素馨笑眯眯说道,推吴婵娟回去歇息。
第二天,郑素馨一直在琢磨要不要回郑家一趟,却听见她的大丫鬟玉桂过来说,“大奶奶。您娘家的弟媳来了。”
“弟媳?哪一个?”郑素馨皱了皱眉头。
玉桂知道,郑老爷子很年轻的时候,原配嫡妻叶氏就过世了。叶氏只生了一子一女。郑素馨是嫡长女,还有儿子郑星宏是嫡长子。叶氏生郑星宏不足月,又是难产,生完孩子之后就得产褥热去世了。
那时候郑素馨才一岁多,郑星宏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而且因为不足月,身体很是脆弱。多亏了盛老爷子帮他调理身体,才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郑家偌大的国公府,没有女主人不行。因此郑老爷子很快娶了填房康氏。
康氏是个好生养的。她一嫁给郑老爷子,就连生三个儿子。让一直男丁稀少的郑家顿时人丁兴旺,有了兴盛之相。
郑老爷子的爹郑老太爷那时候还活着,看见自家儿媳妇连生三个大胖小子。又活泼又健康,比病怏怏的嫡长孙好多了。因此也有几分偏心。
郑老太爷去世后,郑老爷子袭了国公爵。国公府内院就是康氏当家。
康氏娘家只是个六品官,也是礼部下面的一个小官僚,是郑老爷子的下属。
郑老爷子那时候还很年轻,康氏嫁给他,其实是算高攀了。
夫妻俩这么多年一直和和气气,从来没有红过脸,感情很好。
康氏对郑素馨姐弟也极为疼惜,凡事都是让他们为先,自己的孩子靠后,并不是面子情儿。
郑素馨小时候当康氏是亲娘,很是依恋她。后来长到五六岁上,才知道康氏不是自己的亲娘,而是继母,从此就管着自己的弟弟郑星宏,不要巴着康氏。
康氏后来又生了小女儿郑想容。
郑想容长到四五岁上,就不同一般小女孩,美貌得惊人。
郑素馨也极疼这个妹子,姐妹俩比亲姐妹还亲。
郑想容五岁那年不小心掉到后院的池塘,是郑素馨奋不顾身地跳下去,将她救了起来。
从此姐妹俩更亲热了,郑素馨在出嫁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甚至都跟郑想容一起住在郑想容的晓晴轩里。
这些事情她们这些下人丫鬟都尽知的,郑素馨也从来没有忌讳过。
玉桂见郑素馨问起是哪个弟媳,忙笑道:“便是郑大爷的夫人。”
原来是她嫡亲弟弟郑星宏的妻子善氏。
郑素馨笑道:“让她进来吧。”
玉桂领了善氏进来。
善氏出身不错,在郑家的几个儿媳妇当中,她的娘家是最显赫的,因此才能嫁给郑国公府的嫡长子。她比郑星宏还大两岁,看上去保养得不错,就是太瘦了。
一见到郑素馨,善氏闲话几句,就道:“大姑奶奶,您有空回家坐坐,劝劝爹吧。”
“爹怎么啦?”郑素馨给她捧上一杯茶,笑着问道。
善氏撇了撇嘴,道:“大姑奶奶,您家大爷刚刚封了世子。可是我们家星宏,如今还不知道世子的位置在哪里呢。您看,他都三十多岁了,家里的儿子都能议亲了,他还是白身一个,以后可怎么处?以后被那一房的人挤兑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郑素馨的丈夫吴长阁刚刚得了世子之位,郑素馨自然是满意的。
可是娘家那边却没有这样顺畅。
她知道自己的弟弟郑星宏从小身子骨不好,也是药罐子里养大的。郑老爷子给他娶一房比他大两岁的妻子,也是希望年纪大的妻子会疼人,能够照顾他。
又因为郑星宏从小到大都身子不好,郑老爷子也没有让他出去做官,只在家里念书习字,写写东西。
郑星宏于文辞一道实在平平,不管是诗词还是文赋,他都没有出色的地方。
郑家的“文曲星”似乎只关照康氏那一房人。
除了惊才绝艳的郑想容之外,郑想容的三个哥哥郑星辉、郑星旺和郑星同,个个文采出众,写下很多传世诗篇和文赋。
若不是有郑素馨曾经拜在盛老爷子门下,后来又嫁入了吴国公府,做嫡长子的正妻,他们郑家原配这一房,都要被世人遗忘了。
郑素馨皱了皱眉头,道:“爹那里怎么说?”
“爹没说什么。但是放着好好的嫡长子不请封,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想留给那一房的儿子了。”善氏在家里不敢说,在郑素馨这里说了心里话。
郑素馨忙道:“可别这么说。爹是最守规矩的。我弟弟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子,断不会允许越过嫡长子,把世子之位给填房生的儿子。”
善氏讪讪地闭了嘴,低头抿一口茶,盘算一会儿,改了话题,道:“二弟妹最近在给大姑娘相看婆家,您这个做姑姑的,不回去点个卯?”
善氏说得二弟妹,就是康氏生的大儿子的妻子田氏。郑星宏是嫡长子,康氏生的大儿子郑星辉是嫡次子,家里都叫他二爷。
而这个大姑娘,就是郑玉儿了。是田氏唯一的女儿,也是康氏的嫡长孙女。
郑素馨想起吴婵娟对她说的话,笑了笑,道:“玉儿是个好姑娘,我自然是要回去看看的。”
没两天,郑素馨就回了一趟娘家,正好赶上有个媒婆拿着庚帖过来求亲。
郑素馨跟着田氏坐了一会,将郑玉儿叫到身边好好夸了一顿,说她越长越像她小姨,说得郑玉儿不好意思地跑了。
田氏笑着道:“大姑奶奶您谬赞了。小姑奶奶是大夏第一美人,我们玉儿哪里比得上呢?”
郑素馨忙道:“玉儿确实越长越漂亮了,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大家都说呢。”又问田氏,“给玉儿挑好婆家了吗?”
田氏顿时犯了愁,道:“求亲的人不少,可是她爹都不满意。”
郑素馨笑了笑 ,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们查一查这些人的人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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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变天
田氏晓得这个大姑姐很有几分本事,看人又准,见识又多,是胸有沟壑之人,忙将细细挑出来的三家人选说与郑素馨听。
郑素馨一边听,一边看着那三人的庚帖,还有媒人写来的家中情形,很快就做出选择。
“这家姓邓的,虽然家世豪富,但是只有一个寡母,而且只有他一个独子,家里姐妹多,叔伯兄弟多,以后恐不好相处。”郑素馨含蓄地道。
田氏有些遗憾,道:“我本来觉得,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嫁过去玉儿就是当家主母,日后也没有分家产的纠纷,还觉得是良配呢。”
郑素馨掩袖笑道:“二弟妹你命好,嫁给我母亲做媳妇。我母亲是出了名的厚道人,但是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同我母亲一样是好心人。”
康氏确实是个难得的厚道人。
郑素馨和郑星宏是原配嫡出的子女,却和继母康氏相处得十分融洽。
田氏也知道郑素馨不是心中没有成算的人,连她都说康氏厚道,那确实是很厚道了。
田氏便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邓家的老夫人不太妥当?”
“这只是我的小见识。想那邓家的老夫人青年丧夫,多年守寡,把儿子女儿拉扯大,还将这份家业守得牢牢的。就这份作为,已经不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她自己做得到,说不定对别人也会要求严格。如果玉儿嫁过去,就是她儿媳妇,那是一定要以婆母为表率的。我们家的女儿个个都是娇生惯养。虽然知书识礼,但是遇到那等太过严苛的婆母。孩子过得实在太辛苦,我是不忍的。不知道二弟妹是如何想的。”郑素馨小心翼翼地说道。
田氏明白了郑素馨的意思。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多亏了大姑姐提醒我。”说完又笑道:“爹娘素日都夸你是个仔细的,今日我知道,你确实很仔细,比我这个做亲娘的都仔细。难怪个个都夸你是个难得的贤德人,我今儿是心服口服了。”
郑素馨抿嘴一笑。郑家是她娘家,娘家兴旺,她在婆家才有底气。郑素馨从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纵容别人惹她不开心,她也不会太在意。
郑玉儿是她小辈,她更希望郑家的女孩子个个嫁得如意郎君,家世显赫,这样才能水涨船高。
两人又看了看剩下的人选。
郑素馨最后挑定了那户姓章的人家,她说:“这家子人丁多,家风正,你看他们有好几代都没有妾室了,家里的孩子都是嫡出。虽然不比邓家那样豪富,但也是一等一的人家。特别是章家公子是个上进的,你看他才十八岁,就是举人了。三年之后就是大比之年,他若是能中进士,日后再加上我们吴家和郑家的提携。一个尚书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田氏听了十分欢喜,道:“那再去跟他合一合八字。看看两人是否相配。”
郑素馨点点头,道:“我派人去专门打听一下章家的情形。看看是否跟媒人说的一样。如果媒人没有夸大其词,我看这个孩子不错,可以配我们家玉儿。”
田氏忙道:“那就劳烦大姑奶奶了。”
“放心,玉儿是我亲内侄女,我一定帮她挑家好的夫婿。”郑素馨说着,起身告辞,又去康氏和郑老爷子那里道别,还顺路去看了自己的嫡亲弟弟郑星宏,说了几句闲话才离开郑国公府。
回去之后,郑素馨托了好几个人去打探章家的底细,发现确实跟媒人说的一样。而且还打听到章家的老夫人十分喜欢郑玉儿,一心要求她给自己的嫡长子做妻室。
“章老夫人见过玉儿?”郑素馨问那打探消息的人。
那人笑道:“说是曾经在几处筵席上见过。郑大姑娘温柔有礼,又能照顾弱小,章老夫人对她印象很好。”
如果说是章家公子对郑玉儿喜欢得不得了,郑素馨可能还要犹豫三分。但是现在是未来的婆母对郑玉儿印象好,这可是难能可贵的。
女人不怕不能讨男人的欢喜,就怕不能讨婆母的欢心。因为男人的心,总是比婆母的心好打动。
郑素馨马上给田氏送了信。
田氏那边早已合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和。再听了郑素馨打探来的消息,田氏便认定了章家。欢欢喜喜地跟郑星辉说了,要和章家结亲。
郑老爷子是读书人,听说章家公子会读书,立时青睐三分。
两家人看对眼了,等到腊月的时候,章家大公子和郑家大姑娘已经定了亲,下了聘,纳吉、纳征、请期都过了,定了三年大比之后迎亲,想要的是“大登科之后小登科”的彩头。
郑玉儿今年十三岁,三年后不过才十六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嫁过去一年生孩子,也不算太年幼,将将好。
这一桩喜事做成,不仅田氏和郑星辉感谢郑素馨,就连康氏都对郑素馨感激得不得了。为了还郑素馨的人情,康氏甚至主动劝郑老爷子请立原配嫡长子郑星宏为世子。
郑老爷子却像是别有打算,让康氏不要管,他自有主意。
……
腊月初八的那一天,盛思颜在家里和爹娘以及庶出的妹妹弟弟一起吃腊八粥。
盛宁芳一边用勺子舀着碗里的腊八粥,一边竖着耳朵听王氏和盛七爷说话。
“……郑家大姑娘定了亲,我们也要送份礼表示一下。”王氏对盛七爷道。
盛七爷不在意地道:“你做主就行了,问我做什么?”又道:“我在宫里药房看见一味药,觉得用来替代过山风的毒液似乎不错。等吃完粥,你跟我到药房来一下。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王氏也是医痴,闻言忙道:“那好。送礼的事就让思颜代劳吧。”说完忙忙地喝完粥。就跟盛七爷去药房研究替代药方去了。
盛思颜笑眯眯地看着爹娘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低下头又吃了一大口粥。
这粥怎么这么甜啊!
盛思颜吃了一碗还想再吃一碗。
盛宁芳鄙夷地瞥了一眼盛思颜越发圆滚滚的身材。道:“大姊,你是我们国公府的嫡长女,你也拿出个样子好不好?幸亏我们如今不能出门,不然跟你一起出门,我羞都要羞死了。”
盛思颜知道大夏皇朝的女性以瘦为美,盛宁芳不听王氏劝阻,一味节食,如今小小年纪,确实有弱柳扶风之态。但是年岁太小了,这时候节食,实在是得不偿失……
盛思颜说过许多次,盛宁芳都不以为然,还认为盛思颜是故意想让她跟着胖。
既然怎么劝都不听,盛思颜也懒得再劝。
“我吃我家的饭菜,关别人什么事?我看你是没有饿过。到时候饿你个三天三夜,看你还敢乱说话。”盛思颜白了一眼盛宁芳,将第二碗腊八粥吃得干干净净。
从饭厅回去的时候。盛思颜发现天气陡然变冷了。寒风嗖嗖地往她银鼠袍子里钻,风吹到脸上像刀子刮一样地疼。
“不得了,不得了,怎么这么冷啊……”盛思颜回到自己房里。还冷得直跺脚。
屋里早早地升了炉子,但是寒风还是从大门开阖的地方嘶嘶地吹进来。
木槿带着几个七八个小丫鬟将厚厚的灰鼠皮门帘找出来换上。
盛思颜恨不得整个人扑在暖和的熏笼上。
海棠给她捧来一杯热热的参茶。
盛思颜一口气喝了半杯,才觉得热气渐渐从胃里往四肢百骸里贯通过去。
“这天怎么突然冷成这样?”盛思颜奇道。往年他们住在王家村的小破房子里的时候。也只用生一盆炭火就够了,没有冷成这样过。
木槿和海棠也都道:“可能是要下雪吧。下了雪就好了。”
盛思颜暗自嘀咕。往年也下过大雪,可是从来没有像这样冷得滴水成冰的地步。
第二天早上。果然开始飘雪花。
开始只是雪籽儿,后来就是雪花,再后来就是雪片了,铺天盖地、密密麻麻,三尺之外根本看不见人影。
盛思颜躲在房里,连王氏那里的晨昏定省都不用去了,吃饭也在自己屋里吃。
偶尔出去一次,整个人就要结冰了。
回到房里要去炕上捂很久才会恢复过来。
这样冷的天,盛七爷却还是要去照顾夏明帝的身子。
因为下雪天不好走,盛七爷这些日子索性宿在宫里的太医坊,不回家了。
王氏在王毅兴的提醒下,早早备好了过冬用的木炭和粮食、菜肴,还有给下人都准备了羊皮袍子,对于这样的寒冷天气,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但是京城里别的人可没这么好运气了。
大雪下了五天五夜,京城的街头就出现了一些冻死的乞丐。
京兆尹命衙司在街头收殓死尸,同时命令各街区的里坊保正们注意街坊邻居的动静。
很快这股寒冷的天气就从京城往四周蔓延。
各地受灾的奏章如同雪片一样飞向太后的案头。
冬天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有些地方出去乞讨的流民就比别的时候要多。
今年冬天冷得这样厉害,很多出去乞讨的流民在半路就被冻死了。
天气这样冷,愿意出来做活的人不多。
沿途的死尸堆积得也越来越多。
不过好在天寒地冻,活人都能冻得跟冰雕一样,这些尸首暂时还不碍事。
到了腊月中旬,天气越发冷得厉害。
前些天下的雪一点都没有化的痕迹,堆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又因天气太冷,雪又结成冰,将很多平民的屋顶都压塌了。
这样冷的天气里,连避寒的屋子都没有了,更是雪上加霜。
盛思颜捂着厚厚的貂皮暖筒,坐在自家暖和的屋子里,招待来她家串门的牛小叶。
牛小叶是个坐不住的。
刚下雪的的那些天,她哪里都不能去,只好耐着性子待在家里。
现在不下雪了,虽然雪还没有化,天气依然冰寒刺骨,她就坐不住了,跟她哥商议之后,来盛思颜家坐一坐。
牛小叶这几个月经常到盛国公来拜访她。而且在京城各种活动中,只要她能参加的,就必定和盛思颜在一起,并且明目张胆地捍卫她,不许别人说她坏话。
盛思颜很是感激,越发把她当做知己,就算牛小叶有时候说错话她也不在乎,她知道牛小叶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瑕不掩瑜。
“思颜,我听说郑大奶奶要在城里设粥棚,给那些流民施粥了。你们盛国公府要不要凑个份子,也去设个粥棚?”牛小叶一边吃着烤的香喷喷的薄脆芝麻小饼,一边问盛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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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救人 (泡_沫和氏璧+2)
盛思颜有些心虚地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像是空气都被冻住了一样,实在是不想出去凑热闹。
“思颜,我们去看看吧,那些人好可怜的。”牛小叶心肠很软,特别是对那些不如她的人,总是不吝施舍她的同情心。
盛思颜自忖做不到牛小叶和郑素馨这个程度,但是架不住牛小叶一再地劝她,最后道:“那就去看看吧。”
她也在家里闷了十来天了,眼看要过年了,不知道外面怎样了。
盛思颜记得以前年节之前,王氏都要带她来京城置办年货。虽然家里很穷,但是王氏总会挤出一点余钱,给她置办一身新衣裳。
在乡村里生活,吃肉只有初一、十五集市上有卖。
但是托隔壁王二哥家的福,盛思颜她们家的荤菜没有断过,还有各种山珍,吃得比盛思颜上一世还要好,都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不用着意加各种佐料烹调,只要用白水煮熟,再加点盐就香得不得了。
当然了,盐巴对于以前的王氏和盛思颜来说,也属奢侈品……
想到以前过的日子,再看看自己现在过的日子,盛思颜有些羞愧。她想起了以前住过的王家村,就在京城外不远的地方。
那里的人们过得还好吗?这个冬天他们储备了足够的粮食吗?
盛思颜心里一动,对牛小叶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跟我娘说一声。”
牛小叶应了,看着盛思颜裹紧了她的貂皮大氅。除了貂皮观音兜以外,她还用一块长条形的狐皮包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精灵般的凤眸。
盛思颜来到王氏的燕誉堂,对她低声道:“娘。这么大雪,这么冷的天,不知道王家村那边的人有没有事……”
王氏想到这么多年,多亏王家村的人庇护她们娘儿俩,也道:“我使人去看一看。如果需要帮助,我再想办法。”
盛思颜忙笑道:“嗯,那我就不管了。小叶说要我跟她出去逛逛,说郑大奶奶办了粥棚,要施粥。咱们家要不要凑个份子呢?”
王氏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郑大奶奶的善举,咱们就不要抢她的风头了。我和你爹会准备些药材,烧些汤水给大家喝,驱寒防病,都是用得着的。”
“爹在宫里头还没有回来吧?”盛思颜忧心忡忡地问道。
“就算他回来,他也不会放心的。你要知道,这么冷的天,陛下那边也很凶险啊。”王氏的思绪转到宫里躺着的夏明帝身上。面色沉凝。
盛思颜恍然点头,“正是呢。昨天就有三家给我们送了丧贴,都是家里的老人扛不住这样冷的天,过世了。”
她们正说着话。王氏的大丫鬟玉桂又拿着两份丧贴进来,叹息道:“夫人、大姑娘,又有两家送了丧贴。”
王氏接过来看了看。道:“跟管事说,按等送丧仪过去。出殡的日子还早。暂时不用着急。”
因天冷,过世了的老人多放几天也无妨。又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京城的富贵人家都有意押到年后再大办丧事。
又过了一会儿,王氏的另一个大丫鬟桔香拿着一个帖子进来,满脸疑惑地道:“夫人,大理寺丞家里来了个管事,很着急的样子,说他家主人得了急病,想请国公爷去瞧一瞧。奴婢跟他说了国公爷在宫里太医坊,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回家了。那人急得不行,说如今宫门封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别的大夫不管用,请了好几个,都说没法子,让他们准备后事……”
王氏一听脸色都变了,立刻颤声道:“给我备车,我去……大理寺丞家。”
盛思颜知道王氏的医术也很高明,可能比盛七爷差一点点,但是王氏去瞧一瞧,弄清楚症状,可以回头等盛七爷回来的时候,两人再切磋切磋。
桔香忙应了,出去命人备车。
但是外院的管事急匆匆跑进来道:“夫人,外面道上的雪还没扫净,冻得硬邦邦地,不能走车,只能坐轿子。”
“那就给我备轿。”王氏沉着地道,已经镇定下来。她去药房收拾了药箱,想想不放心,又将想得出来的药材包了一大包,让桔香拿着,跟她出诊。
盛思颜忙道:“娘,我跟您去吧。”
王氏看了看她,摇头道:“你跟小叶出去看看郑大奶奶的粥棚吧。我先去大理寺丞府上瞧一瞧,等回来再跟你说。”说完就匆匆忙忙走了。
盛思颜扶着门框站在燕誉堂门口,看着王氏匆匆远去,她身量高挑,因走得太急,长长的紫貂皮大氅似乎被带出一阵风,很快走出院门,转个弯,就从盛思颜的视线里消失了。
跟牛小叶出去的时候,盛思颜都是闷闷的。
她们没有坐车,坐的是牛家的轿子。
因牛小叶很胖,她哥牛大朋给她准备的轿子很是结实宽敞,里面再坐两个人都不成问题。轿子里面还塞了一个火盆,烧得暖暖的。
牛小叶跟便戏法一样还拿出两盘小吃,一个是酥炸蚕豆,一个是五香嫩花生。
盛思颜见这样的情况下,牛小叶还不忘了吃了,忍不住笑了,道:“你倒是个心宽的。”
“那当然。天塌下来有高个儿挡着,我怕什么?”牛小叶满不在乎地将一粒五香嫩花生扔到嘴里,吃得很香甜。
盛思颜问她:“你们家准备了充足的粮食?”据她所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很多人家都断了炊,就连很多富贵人家都不得不精打细算。
现在的情形,就是拿着银子都没处买米。
市面上米店的存货都吃光了,外面的米粮却因大雪封路。一时运不进来。
盛思颜他们家因听了王毅兴,也就是王二哥的提醒。早早地囤了米粮在国公府里,别说一个冬天。就是半年都无碍的。
牛小叶她家跟王二哥更熟,应该也准备了吧?
牛小叶却一脸茫然的样子,道:“不知道呢。反正我只要每天有饭吃,就不管别的事了。我哥说没事,就是没事吧。”
盛思颜往轿子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很多面目青紫的人靠坐在街边巷口,好奇地道:“这些人怎么坐在这里?要干嘛?不冷吗?”
牛小叶探头看了一眼,道:“那是冻死的人。”
盛思颜打了个哆嗦,忙缩回头。半天缓不过劲来。
虽然知道这些人跟她没有关系。他们的死跟她也八竿子打不着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
牛小叶却已经说了出来,“我哥说,还是郑二小姐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简直说到骨子里去了。”
“这也是《想容文集》里面的句子?”盛思颜已经对郑二小姐的“出格”行径淡然了,连琼瑶奶奶都不放过的人,还能指望她放过杜甫?!
“是啊。我哥几乎倒背如流了。”牛小叶笑嘻嘻地道。
牛小叶的大哥牛大朋是郑想容的狂热崇拜者。
唉。如果这郑二小姐没有作死,不跟二皇子相恋,大概也不会落得这种早死的下场吧……
不过一想到这件事跟皇室有关,盛思颜又忍不住脑洞大开了。
是真的病死吗?还是“被病死”?两者之间差别可是很大的。
牛小叶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着话。盛思颜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
两人正说得高兴,那轿子突然颠簸起来。
盛思颜和牛小叶忙相互扶持,极力稳住身子。
牛小叶对外面叫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外面抬轿子的轿夫似乎站住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了,对里面道:“大姑娘。前面来了官府和义庄的人,在沿路收尸呢。”
“阿弥陀佛!”盛思颜马上合什祝祷一句。“总算有人想起来做点正事了。”
“哪里是官府的人?你看好了,那是太子殿下的人!”路边似乎有些闲人摸了出来看热闹。
盛思颜探头出去,果然看见一个身穿黄袍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随从过来,朝着周围指指点点,然后看着手下沿路拿着黑色的布袋收殓。——正是她曾经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
盛思颜紧紧盯着那个布袋,忍不住问牛小叶,“那个东西是什么?你见过吗?”
牛小叶看了看,摇头道:“没见过。挺像装米的袋子,但是没那么长啊?”
外面的轿夫听了轿子里面两个人说的话,也道:“我们也没有见过呢。以前官府和义庄收尸,都是用芦席一裹就行了。”
另外有人道:“这东西确实不错。一个个装好了放到车上,不会哧列出来吓唬人。”
盛思颜又打量了骑在马上的太子几眼,见他面目英武,满脸悲悯的神情,博得大家不少称赞。——那应该就是太子殿下了。
坐在轿子里,盛思颜暗忖,那个布袋子,明明就是后世的裹尸袋,抢险救灾的时候她经常见到这种东西。
难道这也是郑想容苏出来的?她抄人家的文做文抄公也就算了,弄个尸袋出来做什么?再说她死去十来年了吧?
盛思颜忍不住问牛小叶,“郑想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牛小叶茫然,“不知道耶。十几年了吧?”
盛思颜好笑,“你大哥这么推崇郑想容,你居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大哥知道就行了,我干嘛要知道?”牛小叶跟她嘻嘻哈哈地嬉闹。
轿子顿了顿,外面的轿夫道:“大姑娘,前面的路通了,我们要走了。”
牛小叶和盛思颜忙坐稳了。
不多会儿,她们就来到吴家设粥棚的地方。
牛小叶一撂开轿帘,就看见满眼黑压压的人群,排着长队,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饭碗,往前面冒着热气的粥棚走去。
“天啦,这么多人!我在东市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满京城是不是一半的人都来了?”牛小叶咂舌道。
盛思颜探头看了一眼,也很惊讶,道:“居然这么多人。”顿了顿,又道:“好像真的很缺粮食。”
她看见那些人都是面黄肌瘦,确实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而前面的粥棚里,郑素馨居然裹着狐裘站在一旁,脸上和盛思颜一样,蒙着一块白色狐皮围兜,看着下人给人发粥。
“大奶奶,您回去吧。在这里守了好几天了,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郑素馨身边的丫鬟苦劝她。
郑素馨苦笑道:“这件事是我起的头,我自然要看好了。你看着只是一碗粥,其实那是一条人命啊……”
盛思颜跟着牛小叶挤到近前,正好听见郑素馨说这话,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郑大奶奶只要不针对他们盛家,旁的时候,她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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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姻缘
郑素馨的丫鬟玉桂不敢再劝,只好束着手退到郑素馨身后。
天气非常地冷,玉桂又不像郑素馨一样穿着皮毛大氅,只穿了件棉服和棉裙,外面套了一件青羔羊坎肩,被冰冷的寒风已经吹得麻木了。她就陪郑素馨在这里站了几天,耳朵、手和脚上就生了厚厚的冻疮。
盛思颜听周围的人说,吴家一共在京城设了八处粥棚,虽然那粥稀得能照见人影的,但是比没有强。很多快要饿死的人就靠这一碗米汤一样的粥续命呢。
郑素馨担心底下人捣鬼,所以亲自过来监察,确保她的粥棚不会被人利用出事。
盛思颜跟着牛小叶看了半天热闹,才打道回府。
一路上,她又碰到太子带着人在四九城里收殓冻死的贫民和乞丐,赢得众人的交口称赞。
盛思颜琢磨着,郑素馨和太子就算是刷声望,也算是做了点实事,总比尸位素餐不做事的人要好。
回到家天已经蒙蒙黑了,但是王氏还没有到家。
盛思颜有些不安,想了想,找外院的管事要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随从,坐着大轿去大理寺丞家接人。
王氏此时正在大理寺丞王之全的床帐前给他诊脉。
一个年逾五旬的妇人站在她身边,泪眼淋漓地看着她。她看得近乎贪婪,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样子,不断用帕子拭泪。
王氏心情十分激动,但是为了王之全的病,她还是按捺住心头的情绪。静下心为王之全诊脉。
王之全年纪大了,公事繁忙。又不注意保养。近来天气突然变得极为寒冷,他身上的病就扛不住了。
其实并不需要请盛国公府的人过来诊治。
只有王氏知道是为什么。
她旁边的夫人就是王之全的妻子闵氏。
因说王之全生了重病。怕过人,闵氏将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了,只他们三个人在屋里。
王氏诊完脉,松了一口气,“王大人是积劳成疾,又遇上天寒,所以有些伤风。不过症候来得有些急,要小心写,先吃几味甘露白果饮散散热吧。”说完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亲自抓了够十天份量的药材,一包一包包好了摆在床前的小桌子上。
闵氏一直含泪看着王氏,嘴唇不断哆嗦着,欲言又止。
王氏忍着难受,半低着头,不敢看闵氏。
王之全挣扎着坐起来,从帐帘里伸出一只手,将帐帘掀开,仔细看着王氏。轻声道:“……素光,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此言一出,王氏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王之全床头,哽咽着道:“爹!”又抬头看了看她旁边也哭得稀里哗啦的闵氏,“娘!”
“不孝女王素光给你们磕头了……”不容分说。王氏咚咚咚咚给王之全和闵氏各磕了三个响头。
“好孩子,快起来吧。你这是做什么?小心把额头磕坏了。让人猜疑就不好了。”闵氏忙将王氏拉了起来,将她抱入怀里。颤声道:“素光,想死娘了……”
王氏和闵氏抱头痛哭。
但是她们都不敢大声哭,都是小声抽泣着,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将她们的前襟湿成一片。
王之全是个硬骨头的汉子,一辈子没有哭过,这一次也湿了眼眶。
这是他最疼的女儿。在家的时候,他为了她想拜盛老爷子为师的心愿,破天荒头一次去求盛老爷子,并且不惜拉下身段,企图“贿赂”盛老爷子。
可惜盛家的医术从来不传外人。郑素馨于医术之道有令人惊叹的天份,使得盛老爷子动了爱才之心,才破例收她为关门弟子。
既然是关门弟子,那就是最后一个的意思。
王素光资质其实并不比郑素馨差,就是晚了一步而已。不然的话,她和郑素馨两人的命运就要改写了……
不过当时盛老爷子虽然不能收王素光为弟子,但是看在王之全一片拳拳疼女之心的份上,盛老爷子在暗地里考察过王素光的资质之后,决定成全一个做父亲的心愿。
他跟王之全说定,说如果王之全愿意,他可以聘王素光为他家的媳妇。说他还有一个嫡幼子,在外地庙里养着,只等将来过了十八岁,大劫一过,就让他还俗娶妻。
只要王素光进了盛家门,自然就能跟着学盛家的医术了。
盛家祖训,医术是传子传媳不传女。而且只在嫡系血脉中择徒。所以也不是所有盛家的嫡系子弟都能学医术的。
因材施教的道理盛家的先祖还是很明白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盛家的医术既得到传扬,又没有散布到外面去。
能够将女儿嫁进盛国公府,对于王家来说是高攀,而且盛家人的人品有目共睹,王之全当然是应之不迭。
不过当时王素光年纪还小,盛老爷子知道王之全是有名嘴紧的人,让王之全不要声张,连王之全的夫人闵氏都没有告知。
结果到了盛七爷十八岁那一年,京城里风云突变,盛家突然满门被灭,太后还发告示将当时不在家里的盛家嫡系从别处抓来尽皆处死。
当时在盛家族谱上已经被消了名字,除了王之全和另外三大国公以外没有人知道的盛七就这样逃过一劫。
盛家被斩的那一天,王之全气得大发脾气,数次带人要进宫跟太后理论,都被赶了出来。
最后一次还被内侍拿棍子狠狠打了一顿,在家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好。
盛七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上京,拿着盛老爷子给他的证明身份的信物,先找吴、郑和周三家的家主,求他们援手。但是这三家当时也是风声鹤唳。自顾不暇,都劝他先在外面躲一躲。等风声过了再说。
吴国公更是劝他最好找到治夏明帝的法子后再回来。不然地话,他回来也是送死。
他们这三家国公府。可不想看见盛家真的被灭了门。
唇亡齿寒的紧迫感,让吴、郑和周家暗暗地站到盛七背后,对他提供了周密的保护。
那时盛七在京城的时候,京城里还突然传过一阵子流言,说盛家还有人在世上,鼓动着太后要继续赶尽杀绝。
太后余怒未消,闻言派了大量暗探和官差,在京城四处抓捕跟盛老爷子长得相像的青年人。
盛七见有人盯上了三个国公府,不敢再跟他们接触。便去按照盛老爷子当初的嘱咐,说如果有事,也可以找当时名声最正直的大理寺丞王之全帮忙。
王之全收留了他,但是也告诉他,目前没有任何法子能帮盛家翻案,除非能把夏明帝救醒。
盛七就在王家住了一段日子,就这样结识了王之全的嫡女王素光。
王之全知道这两人也算是有婚约的,所以王素光不时去找盛七谈论医书,他都睁只眼闭只眼。只想等盛七走了,就再给王素光再定一门亲事算了。当初反正是口头说的,还没有来得及放定。
他没想到,女儿王素光居然看上了盛七。还非君莫嫁了!
可是跟着盛七,说不定就要一辈子颠沛流离,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王之全疼女如命。那是万万不能的。
因此他将女儿关了起来,不让她再去见盛七。
盛七黯然离去。王素光开始绝食。
只绝了一天,王之全就受不了了。他决心成全这两个孩子。也成全他对盛老爷子的承诺。
君子一诺千金,他不算完整的君子,因为他曾经动摇过,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他想过要背地里毁约。
而王氏绝食的举动,让王之全下了狠心。
那天晚上,王氏的养娘悄悄打开门,让她出去找盛七,就是王之全一手主导的。
这一切,王之全并没有对女儿王素光说过。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阴差阳错、兜兜转转,王素光又成了盛家的当家主母,而且跟盛七爷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可见她跟盛七注定是要做夫妻的。
王之全就把多年前的这一段往事原原本本对王氏和闵氏说了出来。
有些事情被盛思颜猜到了,但是有些事情连王氏都不敢想。
“爹,您说得是真的?我真的曾经跟盛七有过婚约?!”王氏又惊又喜,心里虽然难受,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起,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王之全叹息道:“盛家都没人了,我编这种谎话做什么?盛老爷子如果泉下有知,看见你和他的嫡幼子琴瑟和谐,肯定会含笑九泉的。”
王氏拭了拭泪,道:“公公的祭庙就我们国公府隔壁,明儿去给他老人家上柱香。”
王之全点点头,“应该的。其实,我也应该去给他上柱香。”
“爹,您还是以后再说吧。我不想拖累王家。”王氏忙阻止道。
闵氏嗔道:“你这孩子,如今都做了国公夫人,还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王氏苦笑,道:“娘,新君一日不上台,我们盛国公府,就永远只是个花架子。”
王之全默认半晌,道:“盛七在宫里如何?”
“这些天他都没有回来。应该无事吧?”王氏怔怔地道。
闵氏正要说话,外面有婆子大声道:“老爷、夫人,外面有盛国公府家的大姑娘来访,说天晚了,要接她娘亲回家。”
王之全和闵氏都是一愣。
王氏忙道:“那是我女儿。”又抿嘴笑道:“是爹娘的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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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护犊 (enigmayanxi和氏璧1+)
“是小思颜吧?”闵氏马上说道,“快让她进来让我们瞧瞧!”
王之全也很激动,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跻着鞋道:“给我拿套衣裳过来,还有我前阵子准备的见面礼都拿过来!”一叠声叫着闵氏给他找衣衫。
闵氏笑着对王氏道:“上一次你们家打官司的,你爹日思夜想,希望你们能打到大理寺,这样他就能亲自为你和外孙女做主了,结果陈侍郎那家伙在刑部就解决了那三家吃里扒外的掌柜,让你爹在家好一通埋怨。后来你爹有好一阵子不给陈侍郎好脸色,让陈侍郎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你爹了,吓得请了病假闷在家里不敢去刑部理事。”
王氏又是骇笑,又是感动,还有一丝丝心酸和甘甜。她想道她爹从来就是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却为了她这个不孝女,一再地违背他做人的原则和宗旨!
这样的爹,才是真正把女儿捧在手心上的爹吧!
就连盛七对盛思颜都没有这样疼宠过。
这一瞬间,王氏决定以后要更加疼宠小思颜,把她爹的那部分都疼了,才不负她们这辈子母女一场。
盛思颜被大理寺丞的家人引到内院。
“盛大姑娘,盛国公夫人在里屋给我们老爷看诊,您在这里略等一等,很快就出来了。”那婆子恭恭敬敬将盛思颜领进来,虽然低着头,盛思颜却感觉到那婆子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盛思颜笑了笑,抬头落落大方地看向那婆子。跟那婆子带着泪光的眼神撞个正着。
那目光中带着暖意,带着怜惜。像是多年失散的亲人终于重逢,那样的眼神可以抚慰任何一颗躁动的心灵。
盛思颜的心情出奇地平静。她对她笑了笑。柔声道:“你以前见过我?”
那婆子愣了一下,忙摇头,“没有,没有。奴婢是第一次见盛大姑娘。”想要闭口不言,但是看着盛思颜乖巧的样子,巧笑倩兮的笑容,忍不住又道:“盛大姑娘,你生得真好。”
盛思颜看了看自己桶形的身材,暗忖能把这样的身形也说成“生得好”。那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她。
但是她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让这婆子这样喜欢她呢?或者说,这婆子是爱屋及乌?
盛思颜眼珠一转,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我娘呢?我娘什么时候出来?”
那婆子忙道:“奴婢这就去看看。”说着,往堂上右侧的月洞门里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出来道:“盛大姑娘,我们老爷、夫人请您进去。盛国公夫人也在里面。”
盛思颜有些踌躇。虽然她知道大理寺丞是出了名的正直之人,又“王青天”的美名。但是一个人去人家的内室,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里屋传来王氏的声音,“思颜,进来吧。”
盛思颜顿时绽开笑容。拎着裙子快步走了进去。
从月洞门进去,是一间暖阁,从暖阁再往里走。就是内室了。
暖阁里没有丫鬟婆子,盛思颜只好自己动手。将厚厚的皮帘子掀开走进去。
里屋很大,当中有一座一人高的紫檀木玳瑁屏风。屏开四扇,用玳瑁和玉石拼成泼墨山水图,清雅中带着孤洁。
王氏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笑着道:“娘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又做什么来了?外面天寒地冻,冷得很。你自己穿得暖,还坐轿子,可是也要体谅一下抬轿子和跟出门的下人们。这种天气,你不动,就是给他们积福了。”
盛思颜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喃喃地道:“我……我只担心娘不能回家,没想那么多。”
王氏还要再说,闵氏已经绕了出来,一把抓住盛思颜的手,笑眯眯地道:“这是你大闺女?长得真俊!”又道:“跟你小时候一样胖,就是没你高挑。”
盛思颜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闵氏一眼,又看向王氏,好奇地道:“娘,王夫人见过您小时候?”
闵氏自悔失言,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王氏念着盛思颜还小,不肯让娘家担这样大的风险,只是笑道:“娘的娘家,跟闵夫人娘家是世交。”
盛思颜便明白这大理寺丞的夫人姓闵,忙又行礼道:“闵夫人别见怪,我就是随便说说。”
王之全慢慢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站在屏风旁边看着盛思颜微笑。
盛思颜抬头,看见是一个面目清隽的中年男子,虽然笑得很温和,可是盛思颜也看得出来他眉间那股刚毅之气。
是个不容妥协的人。盛思颜暗道,她飞快地睃了王氏一眼,垂下眼帘,上前给王之全行礼。
“王大人,您可要好好保养。大夏皇朝的老百姓们还等着您给他们伸冤呢!”盛思颜笑着恭维王之全。
男人一般都喜欢儿子,独王之全是喜欢女儿的。他的孩子多,女儿却只有盛思颜的娘亲王素光一个人,而且他的儿子生得也都是儿子,十来个孙子,没有一个孙女。
盛思颜这个外孙女既是女孩,又是他最疼的女儿王素光的独女,王之全看得欢喜不已,招手让盛思颜过去,对她道:“今儿第一次见面,外……我没有准备,这个东西你拿去玩吧,不喜欢了赏给丫鬟也行。”说着,手从宽袍大袖里伸出来,手掌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碧玉匣子。
盛思颜不敢要,回头看了看王氏。
王氏忙上前道:“王大人,诊金您已经付了,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给盛大姑娘的。”王之全瞪了王氏一眼,将那碧玉匣子往盛思颜手里塞,顺手摸了摸她的头。感慨地道:“我跟祖父盛老爷子有些交情,可惜啊。他去世了,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盛思颜默默地收下匣子。
其实她一看这位王大人。立刻就猜出来这是她娘亲王氏的娘家爹爹。
两人的脸盘模子长得是一模一样,特别是那管挺直的鼻子,摆明就是父女俩。
当然,王氏不肯说,她也只好装傻。
而且她也知道厉害,不会没事瞎打听。
从大理寺丞的府邸出来,外面已经全黑了。
因为天气太冷,宵禁也没人管了。
因为晚上比白天还冷,敢出来的人大部分都会被冻得七死八活。要丢掉半条命。
一行人顺利回到盛国公府,没有碰到官差。
回家之后,盛思颜对王氏顺便说了郑素馨设的粥棚的事。
王氏这一次出去,才发现外面确实缺粮缺得很厉害。
“那咱们也跟着设个粥棚吧。”王氏迟疑着道。但是又担心被人盯上。他们盛家现在毫无根基,经不起任何乱子。
盛思颜想了想,“要不等牛家设粥棚的时候,我去凑个份子吧。”她也想到了王氏的顾虑,他们盛家,现在确实应该韬光养晦。不宜太过高调。
像郑素馨和太子那样敢出来刷声望,是要底气,要后台的。
他们家么,刚刚才复爵。还是洗洗睡吧……
第二天,牛小叶又来了,这一次。她是来邀请盛思颜去她家设的粥棚凑份子的,并且还带来了宫里的消息。
“思颜。我听说,京城里有些富贵人家的粮食也吃光了。宫里太子和皇后娘娘向太后娘娘请旨。想开官仓放粮,免得饿死的人更多。可是听说太后不同意。”牛小叶神秘说道。
盛思颜愕然:“你是如何知道的?宫里最近不是不许进,也不许出吗?”
“一般人是不能进,也不能出,但是有人例外啊。”牛小叶嘻嘻笑道。
“有人?”盛思颜想了想,“你是说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住在东宫,和皇宫是一体,但是又另有门户,所以在皇城关闭的时候,东宫有些地方还是可以进出的。
不过盛思颜又有新的考虑,她摸着下颌,沉吟道:“看来,有人确实等不住了。”
太后临朝听制,这么多年都是风调雨顺,除了不时骚扰大夏边境的蛮族,还没有出过大乱子。
今年这个极寒的冬天,大概是太后娘娘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了吧?
盛思颜又想了想。就算如此,又关她什么事呢?
只要她爹能维持夏明帝的状况,他们家就高枕无忧。
不对!
盛思颜突然想起来,在下那场大雪之前,她爹盛七爷曾经说过好像找到了一味可以替换过山风蛇毒的药材!
然后就是下大雪,天气骤然变冷,她爹盛七爷一入宫门深似海了。
再也没有出来过。
不会是她爹出了问题吧?
盛思颜急得心急火燎,忙对牛小叶道:“你坐会儿,我去跟我娘说件事儿。”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来到燕誉堂,盛思颜将牛小叶刚才说的有关宫里的话说了一遍,又问王氏:“娘,爹那边有信来吗?”
王氏摇摇头,“没有。”不过,她想得更远,“你爹应该没事。你爹要有事,就是陛下有事的时候,而太后娘娘,是绝对不会让陛下有事的。所以你别看太子在外面闹腾,最终还是要看宫里的那个人发话。”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她对王氏已经是无条件信任了。
“那好,我今日就跟牛小叶去设粥棚,当做是给爹祈福了。”盛思颜改了主意,打算也要出去刷声望,但是她是要给盛国公府刷,给她在宫里孤立无援的爹刷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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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81章 距离
王氏愣了愣,眯着眼睛打量盛思颜一眼,“你说要去干嘛?去哪里?”
盛思颜拍着脑袋笑道:“忘了跟娘说,牛小叶来邀我去他们家的粥棚凑份子,顺口对我说了宫里的事,我就想着来问问娘,然后跟她去粥棚帮忙。”又抱着王氏的胳膊道:“娘啊,其实太子他们能这样做,我们也可以啊!我们盛家的神农府,当年也是活人无数的。如今雪灾这样大,很多人没有饭吃呢。咱们有能力,是不是应该出手帮帮忙呢?”
娇憨的样子,让王氏连生气都不忍。她将胳膊抽出来,把盛思颜搂在怀里,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道:“思颜,爹不在家,只有娘一个人在家,你不想在家里陪陪娘,陪陪你……还未出世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盛思颜霎时瞪大眼睛,惊喜叫道:“娘!您怀孕了?!”
“什么怀孕了?!这叫有喜!有喜知不知道!”王氏忙捂住盛思颜的嘴,嗔道,斜斜横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竟然也有几分妩媚之态,“还不到三个月,你不要对别人说。”
盛思颜心里的欢喜似乎要炸开了。
“我不会对别人说的!——娘!娘!我会有小弟弟的!一定是小弟弟!”盛思颜在屋里乐得直转圈。盛家的嫡系血脉啊,真正的嫡系,可不是涂氏生的那两个庶子能比的!
“如果是小妹妹呢?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王氏挑了挑眉,对盛思颜眨了眨眼。
“呃,如果万一是小妹妹。我会好好做大姊,带她读书习字。把我会的东西都教给她。还有,教她一起盼着爹娘再生一个弟弟!”盛思颜斩钉截铁地道。
王氏微笑。往榻上斜斜躺下来,道:“腰有些酸,你帮我捶一捶。”
盛思颜马上握着小空心拳,轻轻给王氏捶腰背。
王氏半眯着眼睛,嘴角翘得如同一只菱角,半晌对盛思颜道:“思颜,这些日子,你做什么事,娘都没有说你。以为你自己能想过来。但是到了今天,娘发现,不说你不行了。”
盛思颜的拳头顿了顿,她咬了咬唇,低声道:“……娘,您是说,牛小叶?”又为牛小叶辩护,“她就是心直口快,没有坏心思的。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不用动脑子。不担心她会突然挖个坑让我跳……”
王氏笑了笑,道:“你以为呢?日子这么长,你就能说以后她会永远是这个样子?再说。她比你大两岁,家里的情形比咱们家复杂多了。以一个商家之女,她能穿行在京城世家大族之中。你以为她真的是大大咧咧这样简单?还是以为别人都同你一样,看着她心直口快。就跟她做个知交好友?”
盛思颜涨红了脸,忙道:“娘。我知道她有不足,也没指望她只有我一个朋友。只是……只是……我当初认识她的时候,她对我好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是……”
“我懂。患难之交不能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嘛。”王氏笑着拍了拍盛思颜的面颊,“思颜是个长情的人,又心软,明白你的人,会对你很好,会珍惜你这个朋友。但是你要知道,朋友是相互的。你对她处处维护,帮她牵线搭桥。你忘了,娘可不会忘。当初你跟吴二姑娘结下梁子,就是为了维护她。”
因此得罪了吴婵娟和郑素馨这两尊菩萨。
盛思颜低下头,手里不安地绞着手指头。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娘不是要阻止你跟她做朋友,娘只是希望,你用眼睛好好看看,用心好好想想。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你现在就把她当做知己,不觉得太早了吗?现在就从泛泛之交做起,以后有缘再做知己,你说行不行呢?”王氏劝说得十分委婉。
盛思颜心里也清楚。牛小叶给她带来的麻烦,远比带来的快乐要多。但是盛思颜总是觉得,不能这样功利地对待朋友,特别是牛小叶这样在患难之时就对她伸出友谊之手的朋友。
王氏听了盛思颜的心里话,本想提醒她,有些人就是喜欢对不如自己的人“伸出友谊之手”,不然怎么会有一句古话,叫“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呢?
不过想了想,王氏还是没有继续打击她,只是道:“你别想了。出去跟牛家凑份子设粥棚的事,肯定是不行的。”
“为什么?他们是救人……”盛思颜反问道。她知道王氏不是狠心吝啬的人,她这样说,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王氏从榻上站起来,扶着腰在屋里漫步。
盛思颜跟着上前扶着王氏的胳膊。
“要设粥棚,咱们盛国公府又不是设不起?为何要去沾牛家的光,去跟他们家凑份子?”王氏停住脚步,用手点了点盛思颜的额头,“真要凑份子,我宁愿去吴家凑份子,不是牛家。”
这样一说,盛思颜马上明白过来。
自从他们家复爵,她和牛小叶,就是两个层次的人了。就算他们跟郑素馨有过节,但是盛家跟吴家才是一个牌面上的人。
虽然盛思颜知道牛小叶的热忱,没有那么功利,但是谁知道她家里人是什么心思呢?她哥牛大朋可是跟王二哥他们熟识的人。
而盛思颜也明白,王二哥后面是有贵人的……
“……去跟牛家凑份子设粥棚,就是给牛家抬轿子。咱们盛家千年声誉,就算是给人灭了门,他们牛家也不配咱们去给抬轿子。”王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回头,怜惜地看着盛思颜,知道自己的话,给了她重重一击。
“抬轿子?”盛思颜瞠目结舌,“不会吧?”
王氏看向窗外凝重冰寒的院景,笑着道:“思颜。你知道牛小叶为何一定要拉你去他们家的粥棚?”
盛思颜现在说不出“帮人”这两个字,只是讪讪地笑。
王氏回头看了她一眼。莞尔道:“你就知道装憨。在我面前千伶百俐地,在牛小叶面前就被人牵着鼻子走。——我告诉你。设粥棚施粥这种事,你以为真的是救人这样简单吗?”
盛思颜笑道:“大家的目的当然不同。但是这种行为本身能够救活人命,这就够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你是不计较。可是有人会计较。你知道,这些事,本来是官府应该做的事。官府却迟迟不肯开仓放粮。我听说太子给太后娘娘上了好几次奏章,都不得回应。后来郑大奶奶知道了,便主动说帮太子的忙,出面设粥棚救人。你知道郑大奶奶一出面。打的是谁的脸?——是朝廷的脸!”
王氏走了几步,接着道,“但是郑大奶奶是吴家媳妇,她的后面站着四大家族,所以没人敢说她个‘不’字,而牛家敢出面设粥棚,就算有那么大脸,也没那么大胆子。他们拉咱们家是抬花花轿子,掩人耳目。背后肯定另外有人。你又何苦搅在里头?”
盛思颜彻底明白过来,抬头对着王氏绽开一个了然的笑容。她突然明白自己跟王氏,或者跟郑素馨、吴婵娟这些人的差距在哪里了。
因为她来自后世,她总有种“局外人”的心态。看这些人,就跟看戏一样,总有种不真实感。
所以行事的时候就没有重重考究。而且总有偶然性在里面,就让王氏总觉得她想一出。是一出。
小时候有这种心态无所谓,反正也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一个小孩子的说话行事。
但是随着她逐渐长大。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融入进去。
不仅在表面上,而且要在心态上。
如果老是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她自己不开心,还会让周围疼爱她的不开心。
盛思颜点头,“娘,那我就不去了,在家陪着娘亲。”
王氏松了口气,“这就对了。不过,粥棚的事,咱们不掺合,咱们做老本行。”
“什么老本行?”盛思颜好奇。
“当然是赠药。”王氏笑道,“你王二哥也提醒我准备了一些药材。我看着,天这样冷,又冻死这么多人,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很容易生病。——我们设药棚,给那些缺衣少食的人熬甘露汤。”
盛思颜崇拜得五体投地。
盛家如果跟着旁人设粥棚,会得罪朝廷,但是设药棚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本来就是盛家的职责。盛家家主同时会兼任太医院的院判,盛家出面设的药棚,可以等同朝廷机构。
这是给朝廷争光的事儿。
而那些粥棚,是打朝廷的脸,也就是打如今临朝听制的太后娘娘的脸。
盛思颜忙道:“那娘要不要我去帮忙?”
王氏摇摇头,“太医院的学徒很多,让他们来帮忙吧。家里的管事负责提供药材就行。”
盛思颜明白过来,笑道:“咱们还可以趁这个机会,去打听打听爹的消息。”
虽然他们不能进宫,宫里的人也不能出来,但是传送消息的渠道还是通畅的。
每天都有值日的官员将奏章通过一个小门洞递进去,让太后娘娘批阅。
“这不就想过来了?”王氏满意地笑了,“要怎么跟牛小叶说,不用我教你吧?”
盛思颜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卧梅轩,对牛小叶抱歉地道:“小叶,我娘有些不舒服,我要在家里照顾娘,不能去你们家的粥棚了。”
牛小叶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
“啊?不能去了?可是……可是……”牛小叶嘟哝几下,扯着盛思颜的衣袖道:“我都跟我家里人说了,一定会带你过去的。”
盛思颜很是歉意,她握着牛小叶的手,细细地道:“你去帮我向你家人解释一声,就说我也没法子。我娘身子不舒服,我爹在宫里,家里没人不行。”
“可是,你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你娘也是他们的嫡母,他们也要出来尽孝心啊?”牛小叶还是不放弃。
盛思颜能理解牛小叶的心态。因为自从她们认识以来,盛思颜从来没有拂过牛小叶的意,不管什么事情,她对她都是有求必应的。
总是有求必应的人,突然开口说“不”,对方肯定是很难接受的。
不过这一次,只有抱歉了。
在牛家和盛家之间,盛思颜当然要选择自己家。
牛小叶似乎没有想这么多,她虽然委委屈屈应了,可是嘴翘得老高,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连藏都不藏。
盛思颜还想再安慰她两声,牛小叶却已经嘀咕道:“……真是,病也不选好时候。“
盛思颜的脸色沉了沉,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当没听见牛小叶那句话,笑道:“你们家的粥棚什么时候开?你要去晚了,你家人会不会着急?要不我使人去你们家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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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祸起 (粉红210+)
“思颜,你就去露露脸,不行吗?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你我是知交好友,我家的粥棚,怎么少得了你们家呢?你说是吧?”牛小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再接再励,企图让盛思颜回心转意。而且她知道盛思颜这人挺心软,挺好说话的。
盛思颜只是软软地笑,摇头道:“不行的。”
声音细声细气,不像很坚决,但是总在翻来覆去地重复。
不行不行不行……
牛小叶心里开始难受。
“真的不行啊?”
盛思颜想了想,委婉地道:“设粥棚是积阴德的好事,我什么都没做,可不敢贪功。”
“你是不是担心你娘不肯出粥棚的份子钱?你别担心,我跟我大哥说一声,你们那份我垫上!”牛小叶急道,她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个原因。
盛思颜说王氏生病的话,牛小叶半点都不信。
她明明听大哥说过,大理寺丞重病,盛国公夫人还亲自出诊来着……
就是昨天的事儿。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要盛思颜照料了?
盛思颜有些啼笑皆非,伸手搭在牛小叶肩上,道:“当然不是钱的问题。设粥棚能要多少钱呢?我自己的私房就够了,根本就不用找我娘要。我只是觉得不能占你们家便宜。你帮了我许多忙,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说得牛小叶有些脸红,可是想到回去之后,家里那些鄙夷的嘴脸。就更是不开心。
她家里除了大哥,还有别的弟弟妹妹。有叔伯家的,也有庶出的。看着她跟盛国公的嫡长女成了莫逆之交,都对她羡慕得紧,当然,因羡生妒的也有不少。
因有了盛思颜,牛小叶在家里的地位也高了许多。
这一次,她来邀请盛思颜,可是她大哥亲自交代的。如果不能把她带去,就连大哥说不定都要埋怨她。
牛小叶咬了咬下唇,放软了声音。哀求道:“好思颜,亲亲好思颜,就这一次,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家里人都等着你呢!看我都答应她们了,都说出口了……”
盛思颜淡淡笑道:“以后有这种事,你该先跟我商量商量。”再好的朋友,也不能代对方拿主意。
朋友之间相处的第一要诀,应该是互相尊重。
不过盛思颜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之前是她太过顺着牛小叶,自己的分寸没有把握好,不能现在怪牛小叶代她拿主意。
因为是她先前亲手把刀递到牛小叶手里,就算被她砍一刀。也是她该受的。
盛思颜叹一口气,扬声道:“海棠!进来一下!”
她的大丫鬟海棠应声而入,“大姑娘。有何吩咐?”
盛思颜道:“你穿件大毛衣裳,跟牛大姑娘出去一趟。代我向牛大哥陪个不是,就说我家里有事。要在家里侍奉娘亲,暂时不能出去了。”
海棠应了,道:“前天大姑娘给奴婢一件莲青琵琶纹翻毛大氅,奴婢就穿那个出去,行吗?”
“嗯,就是看着最近太冷,才给你和木槿一人与了一件。如果要出去,一定要穿大毛衣裳,不然扛不住。还有厚底鹿皮翻毛靴子,也要记得穿上。这天冷得,能把你那穿着绣鞋的脚冻掉了。”盛思颜跟着嘱咐海棠。
牛小叶看这个架势,盛思颜是真的不会去了,她的心灵受到沉重打击。
这是头一次,她发现盛思颜对她居然还有说“不”的时候。
闷闷地带着海棠出去,牛小叶先上的车,坐下来抬头看着莲青琵琶纹翻毛大氅的海棠攀着车辕爬上车,头上梳着丫髻,身形跟盛思颜居然有些像!
牛小叶脑子立刻转开了。
一路去粥棚的时候,牛小叶一直盯着海棠看,越看越欢喜,寻思如果让她戴上一个观音兜,再给她脸上包上一块长条的狐皮,就跟盛思颜上一次出门的打扮差不多了。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海棠,不仔细看,跟盛思颜确实身形相似,说她是盛思颜,大概也没人不信。
牛小叶嘿嘿地笑,凑到海棠身边,跟她闲话。
“你是哪里人?是如何来盛家做下人的?”搭七搭八问了一圈。
海棠是个老实人,有问必答,除了不该说的,别的都说了。
“你家里人都在盛国公府?”
“是啊。我们一家都被夫人买进来了,以后就是盛家的家生子了。其实盛家以前也有家生子的。可惜盛家主子被杀,他们的下人也没一个逃出生天的。”海棠有些惋惜地道。
别人家犯了事,最多家眷和下人被发卖,盛家可是连下人奴婢都死光了。
而且盛家主子死了还有一口薄棺,下人奴婢直接填了沟壑。
牛小叶眼珠子转了转,道:“在盛家做下人,确实挺可怕的。海棠,我求你件事,只要你答应了,我可以帮你们家赎身。”
海棠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家是上了奴籍的人,纵然脱了籍,也不知道要怎么过活。”
牛小叶气结。怎么有这样天生奴才命的人!
她又想了想,眼看快要到粥棚的所在地了,索性对海棠直言道:“海棠,你跟你们家大姑娘身形相仿,帮我个忙,就装做是你们家大姑娘,去我们家粥棚前面站一站,行不?就站一站,不用你说话,也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别的事情都包在我身上。”牛小叶顿了顿,从袖底里掏出一个绣金荷包,塞到海棠手里,“你答应了,这一袋子金角子,就是你的。”
海棠反手握住那绣金荷包,抿了抿唇,迟疑着道:“……真的不用说话?不用做任何事?只是在粥棚前站一站?”
“当然。如果有别的事。你就直接拆穿我,说你不是盛大姑娘。是她的丫鬟,行不行?”牛小叶给海棠吃“定心丸”。
海棠咬了咬牙。低声道:“……可是我没有问过大姑娘。若是她生气呢?”
“不会的,思颜不会生我的气的。再说,她派你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我知道她的。”牛小叶只差拍着胸脯打包票。
海棠低头看了看那绣金荷包,伸手将荷包的带子解了,倒出里面的金角子瞧了瞧,确实是足金的角子,有十七八枚那么多,应该有五六两重。确实不得了。
海棠长这么大,只在盛思颜那里见过真正的金银。
不过盛思颜的金银首饰、月例和库房,都是木槿管的,海棠管的是衣物和摆件。
“……那我回去跟我们大姑娘说了,如果我们大姑娘不高兴,你要帮我说说情。”海棠缩了缩脖子,打算试一次。
牛小叶却道:“只一次而已,回去你不说,我不说。你们大姑娘就不会知道的。”
“可是,瞒着大姑娘,不太好吧?”海棠犹犹豫豫,没有牛小叶胆子大。
牛小叶不想让盛思颜晓得。嘻嘻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她如果问呢,你就说。她不问,你就不说。也不算骗她吧?——来,我把这倭刀围脖送与你。”
倭刀就是沙狐皮的边角料。不算最贵重,但是就一般富贵人家来说。用倭刀已经很了不得了。
牛小叶觉得,海棠家里世代都是给人做奴婢的,应该没见过这么好的皮料子。
海棠笑着接过来,围在脖子上,谢了牛小叶。
牛小叶一手翻开海棠身上披的大氅,一边笑嘻嘻地道:“这个大氅,是你们姑娘不要了给你的吧?我看这风毛出的一般,不如我这围脖好。”
海棠家里虽然是做奴婢,但是她爹最擅长是甄选皮货,还有一手硝皮子的好手艺。金银她是没见过多少,但是各种皮毛,她从小是看到大的。
“牛大姑娘,我们姑娘给我的也是上好的。只是照理奴婢不能穿大毛,我今儿穿出来,已是违例了。但是大姑娘也说过,这个冬天太冷,不穿大毛衣裳扛不过,所以让我们别怕,能穿就穿。——这件大氅,是天马皮,就是沙狐腹下的皮子,贵重得很呢。”
沙狐腹下的皮子,叫“天马皮”。而沙狐颌下的皮子,叫“乌云豹”,是沙狐身上最好的皮子,也是最贵重的。
天马皮仅次于乌云豹,比牛小叶给她的倭刀围脖的边角料皮子要好很多倍。
可惜牛小叶不太懂这些,不解地问道:“天马皮?难道不是马的皮子?怎么又跟沙狐皮扯上关系?不懂,不懂……”
海棠一笑,不再说话,跟她一起来到粥棚。
牛小叶先跳了下去,对在那里翘首以待的家人道:“大哥,思颜来了!不过她有些不舒服,只能站一站就回去了。”
牛大朋十分欢喜,忙道:“快请盛大姑娘过来,外面冷。”又命人赶快把锅盖打开,可以开始施粥了。
海棠脸上围着倭刀围脖,头上戴着观音兜,身上穿着一袭莲青色琵琶纹翻毛大氅,有些不好意思地地走过来。
见了牛大朋,她还对他福了一福。
牛小叶笑着将她拉到里面,道:“这里暖和。别站在风口上。”
外面求粥的人看见开始施粥了,忙挤了过来。
牛大朋忙着带人在外面维持秩序,又去命人再拿些米粮过来。
人群外有人盯着他们的粥棚,对那个跟着牛小叶进去的胖胖的小娘子有些疑惑,便派了人挤进去专门打听那人是谁。
牛小叶向家里人介绍是盛思颜,盛国公府的嫡长女,并没有着意隐瞒。
因此那人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便忙回去向自己的主子报信。
“咦,居然盛家也来淌浑水?”那人笑了笑,隔着屏风吩咐道:“就她一个人吗?”
“是的。据说盛国公府的这位盛大姑娘跟牛家的大姑娘是知交好友,两人经常同出同进。”
屏风后面的那个人想起那一天在东市的人市上,盛思颜确实只带了一个丫鬟,就跟着牛小叶跑去了,便信了八分。
过了半晌,屏风后面的人起身,淡淡地道:“牛家是什么东西,也来学别人施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的手不要伸得太长……”
刚才回报的人会意,自去布置。
没有多久,牛家的粥棚前过来求粥的人越来越多。
开始大家还能维持秩序,规规矩矩地排队。
后来不知道是谁说,里面的粥快没有了,只能先到先得,后面的就没有了。
求粥的人急了,疯一样往前挤,非要做“先到”的人,才能保证吃到粥。
牛大朋没有预料到居然人来得这么多,比吴家那边的人多了两三倍还不止!
而且他们家的粥棚,可没有吴家的大。
牛大朋脸色阴沉下来,他明白过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赶快跟大家说,就说粥还有很多,让大家不要挤。”
但是他们的人手不够,说得话没人信。
那些人还是疯一样往里挤。
牛家的人都出来帮忙了,还是顾不过来那么多求粥的人。
海棠在粥棚里面看见外面汹涌的人群,有些害怕,道:“人太多了,我还是走吧。”
牛小叶点点头,正要送她出去,就在这时,临时搭建的粥棚发出喀拉一声响,顶棚开始摇摇欲坠。
“粥棚要塌了!快跑啊!”
人群中不知谁发一声喊。
场上静谧片刻,然后无数人开始一哄而散。
有些人还往粥棚那边挤,企图捞到最后一碗粥,有些人却开始往外跑,逃命要紧。
牛小叶和海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粥棚的四个柱子开始歪斜。
顶棚靠门口的一根大柱子慢慢掉了下来。
“哎嘛呀!快跑!”牛小叶说着快跑,却慌不择路,居然下意识往粥棚里面跑。
海棠却要往外跑。
两人砰地一声撞在一起。
牛小叶比海棠更胖,冲力也更大,一下子将海棠撞倒在地上,她自己也跟着绊倒在海棠身上。
这时大梁已经整个儿砸了下来,重重地砸在牛小叶后背上。
牛小叶一口鲜血全喷在海棠脸上,将那倭刀围脖喷得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小叶!盛大姑娘!”
海棠被那双重的重量压得翻了个白眼,在晕过去之前,隐隐约约听见了有人狂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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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将错
哗啦!
高大的粥棚在众人眼里四分五裂,倒塌下来,溅起一阵阵灰色的粉尘。
那腾起的粉尘里有未化的雪末和冰碴子,还有地上被冻得坚硬的尘土末子,一被人闻到就咳嗽不已。
“快把椽子搬开!压着我妹妹,还有盛大姑娘!”牛大朋怒吼着,顾不得等随从过来,亲自绾了袖子,和几个贴身手下冲了进去。
后面的随从抢了上来,大家一起抬起倒塌下来的顶棚、椽子,还有从中间断裂开的柱子。
牛小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的背上有一根最大的梁木。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梁木拉开。
牛大朋忙将牛小叶抱起来,交到旁边的一个亲戚手里,自己再弯腰将被牛小叶压在底下,满脸是血的“盛思颜”抱了起来。
掀开“盛思颜”脸上围着的满是鲜血的围脖一看,牛大朋不由愣了……
当粥棚倒塌的时候,已经有人迅速将消息报了上去。
正在为官仓放粮的事苦求太后的太子听说了,忙去太医坊见盛七爷,紧张地道:“盛国公,您女儿刚被倒塌的粥棚压在底下,现在生死不明……”
盛七爷一听就傻了,愣了半天,一撂皮袍子,连滚带爬地去太后的安和殿嚎哭。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请放臣出宫一趟!臣的女儿危在旦夕,臣当不起她们娘儿俩,不能让我女儿再受这样的噩运!”
太后一惊,皱眉道:“怎么回事?你女儿怎么啦?”
盛七爷就把太子刚刚对他说的话说了一遍。
“……牛家施粥?你女儿跟去帮忙?”听说是牛家。太后的眼神闪了闪,脸上神情明显轻松许多。“那可不得了。怎么粥棚就倒了呢?真是太不小心了。也罢,你去看看吧。皇帝这几天的情况怎样?”
盛七爷忙道:“陛下状况稳定。臣刚调了一味新药。已经吃了两天,再吃两天,应该有大的起色。”
太后眼神又闪了闪,点头道:“那药都是你看着熬的吧?”
“臣一手包办,不假他人之手。”盛七爷忙道,又对太后道:“臣不在的这个时候,请太后看牢陛下,不要让任何人给他吃药。”
太后点点头,沉声道:“哀家晓得。这一次。哀家一定会派人牢牢看紧了!”
“多谢太后垂怜!”盛七爷说着就要出宫。
“慢着!”太后看着盛七的背影,突然出声唤道。
“太后娘娘?”盛七转身,疑惑地看着太后。
太后扬起下颌,肤白如玉,脖颈上更是不见一丝纹路,如同二八佳人般美貌。
盛七忙低下头,觉得怪怪的。
“……天降大雪,寒冰刺骨。哀家也十分担忧百姓。如今受伤的又是你的爱女,哀家也蛮喜欢那小姑娘的。今儿就跟你出宫一趟。顺便看看体察民情。”太后眼里精光一闪,堵住了姚女官正要劝谏的言辞。
“姚女官,备驾。”太后淡淡地吩咐道。
姚女官忍了又忍,还是道:“太后娘娘。外面太冷了,您昨儿就有些咳嗽。今天要不要臣女代您出行吧。”
“这怎么行呢?太子都不辞辛劳在外面操持,哀家帮皇帝管着这天下。怎么能躲在深宫呢?”太后笑得意味深长,“快去。备驾!”
姚女官不敢再劝,忙出去吩咐。
因太后要得着急。只准备了一顶九曲凤銮,扶着太后登了上去。里面放了一个大大的火盆,给太后取暖。
盛七爷心乱如麻,甩着袖子出了安和殿,跟着太后的凤銮一起,迅速往牛家施粥的地方去了。
盛七爷和太后走了之后,太后身边的大姑姑宁春去夏明帝住的宫里坐了坐,还给夏明帝拭了额头上的汗珠。
“这天虽然冷,但是宫里生的火也太大了。这地下有火龙,两边有火墙,四角还一角一个放着大火盆,简直要把人熏死。把火盆撤了吧,再把火龙和火墙的火降一半。”宁春在夏明帝的宫里走了一圈,对伺候的宫人吩咐道。
宫人应了,去吩咐烧火的下人。
从夏明帝宫里出来,宁春披着太后赏的一件薄猞猁皮大氅,慢慢往自己住的地儿里走去。
小宫女裹着跟个粽子一样跟在宁春身后,吃惊道:“宁春姑姑,您不多穿一件?”
宁春笑道:“不用。我热得很。刚才在陛下的宫里出了一身汗,凉风吹吹才好。”说着,驻足在穿山游廊的高处停下来,看着太后的九曲凤銮远去的方向,悠悠地道:“这天啊,真的是要变了。唉,这是何苦呢?一家人弄到现在这地步,希望陛下早些醒过来才好。”
小宫女听不懂,在后面笑眯眯地道:“宁姑姑,陛下不是快好了吗?盛国公真是厉害呢,陛下这两个月比前好了很多。”
宁春苦笑着低下头,走下穿山游廊。
此时皇宫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声长号从里面传出来。
“太后出巡!百官跪迎!”一把中气十足的嗓子在皇宫高耸的大门响起来。
门口巡查的御林军连忙跪了下来。
盔甲和身上佩戴的刀剑的声音格外悦耳。
太后坐在九曲凤銮里面轻声道:“平身。”
她身边的姚女官忙大声对外面跟着凤銮的内侍道:“太后娘娘叫起!”
跟着凤銮的内侍便又大声传话出去。
宫门口场地上的御林军才站了起来。
负责拱卫京畿之责的御林军首领是太后的娘家人文将军。
太后出巡,他自然是要派御林军随驾的。
等太后銮驾走上皇城大街的时候,后面已经跟了一队杀气腾腾的御林军。
他们很快来到牛家施粥的地界儿。
牛大朋这边乱纷纷的。
他一边要把重伤晕迷的牛小叶送去找大夫救治。一边又发现那“盛思颜”其实不是盛思颜,而是她的丫鬟!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又过来报信,“大公子。盛国公来了,说要看他女儿,还有太后娘娘……”
“皇祖母!”太子急匆匆从另一个街区赶过来,迎接太后銮驾。
“太后娘娘!”郑素馨也带着吴家人匆匆赶来。
牛大朋听得外面声势浩大,吃了一惊,忙用把围脖又围上海棠晕迷的面庞,低声道:“太后娘娘那里知道了吗?”
“晓得了。大公子莫要担忧,一切有太后娘娘做主。”跟他接头的,是一个内侍模样的人。脸上面白无须,说话声音尖细,喉结都不明显。
牛大朋抿了抿唇,忙跟众人跪迎太后。
太后的九曲凤銮停在了牛家倒塌的粥棚前面的空地上。
盛七爷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看看自己女儿怎样了。
太后却不紧不慢地唤人过来问话。
牛大朋强忍着心头的焦急,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没说那人不是盛思颜,只说两人都受了伤。
太后点点头,命人将凤銮前面厚重的帘子撂开。对外面的人群曼声道:“天降大雪,天寒地冻,各位辛苦了。你们有这份心帮朝廷解忧,朝廷自然不会辜负你们。——来人!命京兆尹联合户部尚书开仓放粮!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一拖再拖!就说。是哀家的命令,让他们赶紧造人头册,挨家挨户配备米粮!不得有误!”
外面的百姓听了。顿时三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拥护声不绝于耳,全是夸赞太后娘娘菩萨心肠的声音。
姚女官听了。忍不住带着快意看了郑素馨和太子一眼。
太后只用了这简单的一番话,就将郑素馨和太子这几天的忙碌衬得黯然无光。
这一下子。开仓放粮成了太后的功绩,之前的波折成了下属官员拖延的结果。
而一直号称在求太后放粮,但是太后置之不理的太子和郑素馨可是枉做小人了。
盛七爷根本不想理会这些人打的哑谜,他只心急如焚,想去看看自己女儿怎样了。
可是太后一直不开口让他过去,他也不能私自跑开。
太后微笑着看着地上跪着的百姓在那里欢呼不已。
等大家的声音都静了下来,太后才又道:“牛家虽然是商家,但是心怀百姓,确实是难得的品行。传哀家的懿旨,封牛大朋为六品舍人。牛小叶奋不顾身,救助盛国公嫡长女,着盛国公亲为牛小叶救治,以宣懿德!”硬是将这件事说成是牛小叶“奋不顾身”救“盛思颜”,从而给这件事定了调子。
盛七爷一愣,但是太后懿旨,他不能反抗,只好躬身应是,赶紧离了这里,去看看自己女儿的伤情。
太后吩咐完,也没有去看受伤的人,就说要看看京城的百姓过得怎样,命人抬着九曲凤銮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穿行起来。
九曲凤銮的帘子没有再掀开,但是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太后出宫看大家来了,纷纷从家里走出来跪迎。
这边牛大朋知道盛七爷医术通神,也是盛家的唯一嫡系传人,而且是皇帝陛下唯一御用的大夫,牛小叶能得他看诊,一定会救回来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盛七爷跟着牛大朋往另一边的民居里走进去。
那里也是牛家买的院子,只是知道的人不多。
来到屋里,盛七爷就要先看盛思颜的伤势。
牛大朋这才尴尬地道:“盛七爷,我说件事,您别生气。今儿受伤的,不是您女儿盛思颜,而是……而是她的大丫鬟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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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承情 (lililiya和氏璧+)
“不是思颜?真的不是思颜?”盛七爷又惊又喜,哈哈笑着在屋里晕头晕脑居然转了个圈儿。
牛大朋忙点头,“真的不是您家大姑娘,而是她的大丫鬟。”
盛七爷转了两圈,从听到消息就绷得紧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脑子也清醒了。
“不是思颜?那思颜在哪里?”盛七爷知道大丫鬟是跟着小姐寸步不离的。这是王氏在家里对这些刚买来的丫鬟婆子训话的时候说过的话。盛七爷记得牢牢的。
如果海棠在这里,那盛思颜会不在这里?
盛七爷在庙里长大,除了医术,别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半懂不懂,所以十分信赖王氏的眼光和手段。
他这辈子最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就是跟王氏分开的那十年。他内疚了十年,自责了十年,本想为盛家洗清冤屈之后,就追随王氏和他素未谋面的孩儿而去的。
结果苍天有眼,让他跟分离了十年的妻儿重逢,最后还能复爵重振盛家。
这所有的一切,他都归功于王氏这个能干又跟他有共同爱好的妻子。
盛七爷的话一出,牛大朋又有些尴尬。他喃喃地道:“……呃,这我还不晓得,您得把我妹子,还有海棠救醒了才知道。”不过他向盛七爷保证,“您家的大姑娘真的不在这里,我们仔细找过了。”
盛七爷抿了抿唇,马上转身叫了他的小厮过来,吩咐道:“赶快回家一趟。跟夫人说说这里的情形,顺便看看大姑娘在不在家。”
那小厮吃了一惊。刚才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太后金口玉言,说牛家大姑娘救了盛国公府的嫡长女……
怎么大姑娘不在这里?
那小厮忍不住飞快地往屋里睃了一眼。
盛七爷怒道:“看什么看?!让你回去传话。你还等什么?”
那小厮忙收回眼神,低头应了,飞快往盛国公府赶去。
盛七爷过来给海棠诊了诊脉。
“还好。她就是吓着了,没有大碍。”盛七爷略一诊脉,又看了看海棠的脸色,起身掸了掸袍子。
牛大朋松了一口气,又领着盛七爷去看牛小叶。
牛小叶的情形严重得多。
有几个牛家从别处找来的大夫正在给牛小叶诊治。
他们已经号过脉,此时正在讨论药方。
看见牛大朋恭恭敬敬束着手,跟在一个身披貂裘的文士身后走进来。这些大夫不由自主肃然起敬。
这文士虽然披着貂裘,里面的袍子可是太医院正堂的服饰。
这些大夫不过是泛泛之辈,虽然听过盛七爷的名头,但是没人见过他。
直到牛大朋开口,“盛七爷,舍妹就在那边。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她。”说着,牛大朋红了眼圈。
他和牛小叶是一母所出的嫡亲兄妹,家里别的兄弟姐妹都是庶出。或者叔伯家的,只有他们俩是最亲的。
况且牛小叶这一次受重伤,还是因为他的错……
盛七爷道:“这我可不敢打包票。生死有命,医者只能医生。不能医死。如果情况太糟糕,你节哀顺变吧。”说得一本正经,并没有客气或者安慰的意思。
牛大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涨得通红。
那些大夫脸上的神情也十分古怪。
盛七爷没有理他们,走上前去为牛小叶仔细诊治。
“还行。有救。不过脏腑受到巨大重压,要好好调养一番才会恢复。”盛七爷果然是圣手。三下两下就开了方子。
牛大朋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跪下来给盛七爷磕了两个头,又道:“海棠已经醒了。”
盛七爷忙道:“带我去看看她。”看完便虎着脸出来,对牛大朋道:“给我备轿,我要带她回去。”
牛大朋应了,找人备轿送他们回盛国公府。
这边那先回去的小厮正在王氏的燕誉堂说话。
盛思颜怔怔地隔着帘子的暖阁里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眉头也渐渐拧了起来。
王氏听完不动声色,道:“老爷吓糊涂了,说胡话呢。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你先下去吧。”想了想,又叫住那小厮,“去跟老爷说一声,让他诊完脉赶紧回家。”
小厮便匆匆忙忙去了。
王氏起身走进暖阁,看见盛思颜怔怔的模样,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安慰她道:“别担心,等你爹回来再看看是怎么回事。”
盛思颜绞着手指头,低声道:“是我使海棠出去的。我不好意思让牛小叶失信于她的家人,所以想让海棠代我去道个歉。”
王氏用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现在知道厉害了?”说完又抱了抱她,“还好你没去,不然真要吓死娘了。”
盛思颜更不好意思,将头扎在王氏怀里,不肯露出脸来。
少顷盛七爷回来了,王氏将他拉入暖阁。
一见盛思颜好端端站在那里,盛七爷大喜,忙道:“思颜,你没事就好,今儿吓死爹了。”
刚才是王氏,现在是盛七爷,两个人的拳拳之心让盛思颜热泪盈眶。
“爹、娘,思颜以后一定再不自作主张了。”盛思颜喃喃认错。
“你没错。”盛七爷马上道,“都是那丫鬟自作主张。关你什么事?”
海棠醒了之后,一见到盛七爷虎着的脸,马上一五一十都招了。
牛大朋在旁边听得很是尴尬,就差再一次给盛七爷跪下赔罪了,只得道:“舍妹年幼无知,还请盛国公大人有大量,看在她受了重伤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
盛七爷当时没有说什么。现在回到自己家里,对着王氏就是一通抱怨。
“……他说得好听!年幼无知!年幼无知就可以胆大包天吗?!”盛七爷捶了捶桌子。
盛思颜羞愧地低下头。
这就是她引为知己的朋友……
王氏看见盛思颜羞愧的样子。忙给盛七爷使眼色。
盛七爷回过神,又道:“思颜。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内疚。你拿她当朋友,是她不拿你当朋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记得带眼识人就是了。”
王氏听了好笑,说得好像盛七爷他挺会带眼识人一样!
想想涂氏那一家子,可是盛七爷自己寻来的!
盛七爷转身看见王氏似笑非笑的眼神,也想到了涂氏,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道:“……呵呵。那时候是不一样的。我那时只想找个好生养的妾侍,管她是什么人品呢?看着家人不错就行了……”
王氏咳嗽一声,道:“这件事,因为太后插手,倒是比我先前想的要复杂一些。”
盛思颜也在想着这件事,悄声道:“……如果太后娘娘晓得了,会不会治我们一个‘欺君之罪’啊?”
说是牛小叶救了她,其实是救了她的丫鬟。当时她并不在场。
这话提醒了盛七爷,他忙道:“不会的。太后知道那不是思颜。”
“啊?!”盛思颜和王氏一起惊叫起来。
“太后晓得不是思颜。还说是牛小叶救了她?谁告诉你的?”王氏的脸色严肃起来。
盛七爷点点头,“牛大朋说的。他很是过意不去,送我出来的时候,偷偷提了一句。让我不要担心。”
盛思颜百思不得其解,“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王氏眉头轻蹙,沉冤半晌。道:“看来,太后娘娘是有意要把我们和那一位拉在一起。”
“谁?”
王氏用手比了个“二”字。
盛七爷明白是二皇子。忙道:“他不是出家了吗?”
“出家就不能还俗了吗?你还出家了呢……”王氏笑着揶揄盛七爷。
盛七爷嘿嘿一笑,对盛思颜做了个眼神。“听你娘说。你娘很厉害的。”
盛思颜也跟着笑,转头崇拜且依恋地看着王氏。
王氏嗔了这爷儿俩一眼,笑着道:“太后这一招,真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太子的火候差远了。”
盛思颜好奇地道:“太后娘娘收服人心我是晓得的,但是……太后娘娘为何要将错就错,说海棠是我呢?”
“她是要咱们盛国公府,承牛家一个人情。而承牛家的人情,就是承牛家背后那人的人情。”王氏开始给这爷儿俩分析。
“那人是谁?”
“二皇子。太后娘娘亲手养大的孙子,这情份可不一般。”王氏转头看了看窗外,“从王毅兴对我们的提醒来看,这个冬天的寒冷,他们早就预计到了,也就是说,太后娘娘也早有准备。”
所以这一切,都在太后娘娘的掌控之中。
就连先前的宫门紧锁,也是在观望,看看谁最能蹦跶……
盛思颜恍然,对太后的手段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对于靠着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看穿太后手段的王氏也更加崇拜。
“思颜,要委屈你了。这些日子,你就只有在家里‘养病’了。”王氏怜惜说道。
盛思颜跳了起来,“对了,海棠怎样了?她没事吧?”
“她没事,就是被吓晕了。那大梁砸下来,全被牛小叶挡去了。——当时牛小叶是伏在她身上。”盛七爷绾着袖子比划。
王氏挑了挑眉,道:“海棠这个丫鬟忒胆大了。”
盛思颜有些不安地瞅了瞅王氏,“娘要如何处置她呢?”
“你说,我该如何处置她?”王氏笑着看向盛思颜。
盛思颜知道,考验她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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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进退
海棠是他们回到盛国公府后买的第一批下人。
本来她以为会跟着她一生一世的。
盛思颜有些怅然。她不喜欢离别,有时候甚至竭尽所能要留住别人。
但是离别总不断地接踵而来。
先是邻居,再是朋友,然后是丫鬟。
盛思颜脸上有些凄然的神色。
王氏在心里暗暗叹气。这个女儿还是心太软了……
但是王氏又感到庆幸。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如果和几十岁的大人一样杀伐决断,把人命不当命,那也是她教养的失败了。
心里有挣扎,才是正常的反应。
盛思颜也在心里叹息,但是她知道她不得不做出决断。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海棠这一次,是太过了。”盛思颜轻叹道。
也许海棠真的只想帮牛小叶一个忙,当然,牛小叶提供的诱惑也足够大。
她忘记了婢女的本份,将主人家差一点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盛家和别的人家不同,盛家已经经不起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了。
盛思颜看了看王氏的腹部,那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胎儿。
那将是他们盛家的希望。她一定要守护这个孩子。
“是,海棠确实做得过了。你想如何处置?”王氏又追问道。
盛思颜低下头,不敢看王氏和盛七爷的眼睛,她缓缓地道:“海棠现在受了伤,外面又天寒地冻。还是让她先在家里养好伤吧。”
王氏点点头,“然后呢?”
养伤是必要的。也是给太后说的话圆谎。
“然后……然后。让她脱籍。她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再让她做下人。似乎不太妥当。”盛思颜继续说道。
王氏的眼底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她的声音里多了几份赞许之意。
是的,就算海棠做的是背主的行为,但是他们作为主家,要处置她,摆脱她,并不能又打又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摆脱海棠的法子有很多种,最好的法子,是以进为退。
盛思颜肯定是不能再让海棠在身边伺候了。但是贸贸然将她直接从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贬做洒扫上面的三等丫鬟,会让很多人侧目,并且产生无数的猜想。
海棠是盛思颜的贴身丫鬟。贴身丫鬟犯了大错被贬,很容易让人想到是她伺候的大姑娘出了什么事,不然为何无端端处置她?
所以公然贬斥海棠,甚至是将她送到庄子上,或者悄悄将她打杀,都不是好法子。都会让人猜想是不是盛思颜出了什么事。
从某种意义来说,姑娘们的贴身大丫鬟,跟姑娘们是荣辱与共的。
当家主母在给家里的姑娘挑贴身大丫鬟,无不是慎之又慎。
但是人心隔肚皮。就算是家生子,也会有出格的丫鬟。
比如《想容文集》里面曾写过一个叫《西厢记》的话本子,那里面的丫鬟红娘就是个不安份的。引诱她家姑娘跟外面男子鬼混,毁了她家姑娘一辈子。
在大夏皇朝。《西厢记》这个话本对于丫鬟来说是**。
因此处置海棠最正确的思路,就是先将她高高地抬起来。给她脱籍,才能不让人从最坏的方向联想,也才不会影响到盛思颜的名誉。
先养伤,再脱籍,这样就能名正言顺不让海棠在盛思颜身边伺候了。
“……但是她的家人,我觉得,还是留下的好。”盛思颜听出来王氏声音里的赞许之意,受到鼓励,抬头看着王氏笑道:“这样行不行?”
海棠他们是一大家子一一起买进来的。这种下人一般是很难脱籍的。因为一脱就意味着全家人一起脱籍。
也许海棠可以是个例外?
王氏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当然可以。再说海棠带累你受了伤,将功补过,也只够她一个人脱籍,她的家里人,当然得留下来。”
留下来作为绳子,牵着海棠的脖子。
盛思颜又想到一个问题,“这样放出去,她会不会在外面乱说话?”比如说,跟别人说,那一次牛小叶救的根本不是盛思颜?
“海棠不敢乱说的,因为这是太后亲口懿旨。她如果说了,她也逃不了一死,因此她绝对不会说一个字,她会比咱们还怕别人知道真相。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说了,别人要以此为依据,告到太后那里去,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从头到尾,太后都是清清楚楚的。根本就不存在欺瞒一事。”王氏胸有成竹,完全不怕海棠能翻出她的手掌心。
“那我是说对了?”盛思颜十分高兴,过来拉着王氏的手直晃悠。
王氏想了想,还是夸她道:“嗯,不错。处理的有理有据,条理清楚,也有手段,而且不留话柄,确实可喜可贺。”
盛思颜绽开一个衷心的笑容,脸上容光如同穿云破月一般,照得王氏和盛七爷两个人都呆了一呆。
这样出众绚丽的容颜……
“幸亏她挺胖……”王氏和盛七爷两个人脑海不约而同浮出这样一句话。
王氏忙咳嗽一声,镇定下来,叮嘱盛思颜:“你要记住了。贴身丫鬟,顾名思义,就是要一直跟着你的。以后再不可以冒冒失失把贴身丫鬟单独派出去了,听见没有?要派人,这家里下人婆子那么多,何必要派自己的贴身丫鬟?你知不知道,你的贴身丫鬟出了事,就是你这个小姐出事。纵然你没出事,大家也会认为你出事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贴身大丫鬟是应该跟小姐寸步不离的。”
如果贴身大丫鬟被羞辱了,也就是小姐被羞辱,不会有别的解释。
盛思颜忙点点头。她确实没想到过这个。本以为派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出去,是给牛家人面子。但是。牛小叶知道这一点吗?
盛思颜咬了咬唇,低声问道:“……大家都是这样想的?贴身大丫鬟等同于小姐?”
王氏明白她的心思。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当然,特别是出事的时候。不然牛小叶怎地会想出用海棠代替你的主意?”
牛小叶知道这一点,并不提醒她,还故意用海棠鱼目混珠……
当听说王氏病了,不说问一句王氏的病情,却埋怨王氏病得不是时候。
点点滴滴,盛思颜都记在心里。
将心比心,她不会对朋友做出这样的事。
但是朋友如果对她做出这样的事。那就不是朋友了。
盛思颜长舒一口气,将牛小叶这一层轻轻放下了。
“娘,是我一时心软,以后一定小心。”盛思颜将头靠在王氏胳膊上。
王氏身量高挑,盛思颜只到她胸口。
“嗯,你也累了,戴上观音兜回去歇着吧。我再给你找个贴身大丫鬟。这次可要记住了,贴身大丫鬟,跟你自己一般无二。只能好聚好散,不能行差踏错。”王氏让自己的大丫鬟甘草送盛思颜回去。
盛思颜走了之后,王氏对盛七爷道:“到底还是孩子,只想到脱籍这一层。”
盛七爷笑道:“能想到这样周全已经不错了。还是你教的好。”
王氏笑了笑。带着丫鬟婆子去海棠养伤的院子,对她和颜悦色地道:“这一次你救了大姑娘,我们全家都谢你。”
海棠别的不怕。最怕王氏笑眯眯的样儿,忙要从床上爬起来磕头。
王氏已经将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了。只留了大丫鬟桔香跟着她。
“……夫人,奴婢……奴婢……有罪。”海棠喃喃说道。
“有什么罪?何罪之有?大姑娘在牛家的粥棚遇到危险。多亏你奋不顾身救了大姑娘,我这个做娘亲的,更是对你感激涕零。你是大姑娘的大恩人,再让你在府里做下人,人家都要说我们盛家不知好歹了。”王氏顿了顿,笑着又道:“所以我打算给你脱籍。从今往后,你是良家子了。”
犯下这么大的错,海棠本来以为自己是死定了,想着有些不甘心,正想托人去找自己的爹娘报信,结果不但没死,还能脱籍,这简直是喜从天降!
海棠脸上的血色顿时回来了,整个人喜气盈腮。
“多谢夫人大恩大德!”海棠伏在床上给王氏磕头。
王氏又道:“但是你连累了我们盛家,这个帐我们不能不算。”
海棠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怔怔地伏在床上,两只胳膊轻轻颤抖。
王氏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海棠的心沉到谷底了,才接着又道:“所以你家人不能脱籍,只能你一个人脱籍。”
海棠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歪倒在床上。
“这都是大姑娘念在主仆一场,帮你求的情。要是没有大姑娘求情,依我的话,早把你筋都打折了。”王氏撂下一句狠话,恩威并重,“你好好歇着,先把伤养好。等养好伤了,再寻一门亲事,好好地聘出去做正头娘子。”王氏最后说道,转身扶着桔香的手离去。
海棠从床上抬起来,看着王氏的背影出了半天神,才用袖子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真是好险,好险!多亏了大姑娘求情!她就知道大姑娘心软……
海棠从贴身的小衣里掏出牛小叶给她的那个荷包,紧紧握在手里,暗自琢磨,要找个怎样的如意郎君……
王氏回到燕誉堂,跟盛七爷说了对海棠的处置。
盛七爷皱眉道:“还要成亲?”
王氏笑了笑,出神道:“当然。海棠要脱籍,但是脱籍之后,必须要嫁给咱们庄子上的佃户。这一辈子,是不可能真的离开咱们家的。”
做错了事,还想脱籍聘到外面做正头娘子?
王氏冷笑。那她这个当家主母就不要混了。——海棠这辈子都要为她一时的贪心赎罪。
盛思颜知道王氏会把这件事打理得妥妥当当,因此除了耐心琢磨王氏处事的手段,别的时候,都在不动声色观察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事,她算是有了切身体会。
当然,体会更深的,是这种她要为别人的行为负责的无力感。
不像在后世,每个人都只代表他自己,犯了错,也不会牵连到别人头上,除非是同谋。
可是在这里,每个人的关系似乎都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氏另外挑了一个二等丫鬟给盛思颜的卧梅轩送去,没说补海棠的缺,只说先顶个人手。
盛思颜没有在意,每天在屋里看书“养伤”。
没过几天,盛七爷从宫里回来,说太后病了,已经好几日起不来床,据说就是那一天出巡的时候冻着了,回宫又忙着处理政事,结果积劳成疾,病倒了。
太后见自己起不来床,担心耽误政事,就传懿旨,让太子暂时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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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中意 (浅笑轻纱和氏璧+)
“太后娘娘病了?”王氏皱紧了眉头。
盛七爷点点头,“病了,确实是病了。我给太后诊了脉,她确实是受了寒凉,伤了肺经。”顿了顿,又道:“太后娘娘的安和宫宫门紧锁,防卫十分严密。太子殿下接过监国玉玺的时候,都只在宫门外磕了头。”
“那你怎么回来了?”王氏诧异,“陛下和太后娘娘都病了,你还能出来?”
盛七爷苦笑,“……太后娘娘让我在家里休整休整。说我这些天劳累,如果把我也病了,他们祖孙三代可就没法子了。”
王氏听得忧心忡忡。虽然她晓得太后不是没有成算,但是一下子将大权让出来……
唉,这手笔也真是太大了。
太后就不怕放得出去,收不回来吗?
不过想来想去,既然太后将盛七爷放回来了,应该是不想让他淌这趟浑水。
“回来也是要休整休整。你这些天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瘦了这么多。”王氏心疼地道,又命丫鬟端养身汤与盛七爷用。
盛思颜在旁笑眯眯地道:“爹,您回来正好。娘身子不舒服,您可要好好照顾娘亲。”
王氏瞪了盛思颜一眼。
盛七爷忙道:“怎么啦?怎会身子不舒服?”一边说,一边用手按住王氏的脉搏诊了起来。
一诊之下,如遭雷击,整个人呆住了。
这可是欢喜得傻了?
盛思颜忙笑着推了推盛七爷,“爹,您这是怎么啦?难道娘……?”
“没事!没事!”盛七爷醒过神。狂喜地看着王氏,“素光……素光……”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脸上的神情悲喜交集,莫可名状。
盛思颜抿嘴笑着。悄悄退出了屋子,将里屋留给王氏和盛七爷。
过了这么久,王氏终于再一次有身孕了。
盛思颜由衷地高兴。
盛家不是没有儿子,但是还没有嫡子。
无论如何,盛思颜都希望王氏能有一个儿子。这样等她出嫁了,还有人在家里陪着王氏。
木槿安静地跟在盛思颜后面往卧梅轩走。
外面还是很冷,眼看明天就是腊月三十了,盛国公府上上下下却只打扫干净院子而已。
眼下京城里很多人饥寒交迫,在酷寒中挣扎。他们盛国公府不能太高调了。
“木槿,你去看过海棠吗?”盛思颜悄声问道。
木槿摇摇头,“海棠在西南边儿的院子养病,没人过去。”
盛思颜想了想,道:“你有空看看她去吧。也不是过人的病,是受了伤。”
木槿笑道:“大姑娘真是善心人。奴婢等过了年就去看她。”
盛思颜看了木槿一眼,回头拢了拢青金色繁花似锦纹的乌云豹大氅,微笑道:“还有牛小叶那边,也得派人去慰问一番。她救了我。我可不能不闻不问。”
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一回事,但是面上总要做足了。
这就是做人……
盛思颜暗叹一声,不再说话,带着木槿回到卧梅轩。命她收拾了一个食盒,交给二门上的婆子给牛家送过去,指名说是给牛小叶补身子的。
牛家虽然不缺这点吃喝。但是盛国公嫡长女使人送来的食盒,又另当别论。
牛小叶伤势沉重。一直在将养之中。
盛七爷给她开的方子,说好了每十五日再换一个方子。
牛家又请了好几个大夫。坐在家里轮番会诊,总算是捡回一条小命。
盛七爷医术高明,给牛小叶诊治的时候,发现她肾经有损,所以才格外肥胖。
如果能治好肾经,她会很快瘦下来。虽然不会比普通人更瘦,但是绝对不会胖成这个秤砣样了。
牛大朋闻言,喜出望外,对盛家感激万分,在给江南蒋州的王毅兴写信的时候,将盛家夸了又夸,恨不得立时改换门庭,投奔盛家算了。
王毅兴坐在斜菱格的漏窗下读牛大朋的信,看前面部分还能微笑,看到后面的部分,却渐渐拧起了眉头。
良久,他将那信揉成一团,扔到旁边的熏笼里烧了,抬起头,看着映照在漏窗上疏影横斜的寒梅出神。
“二弟。”一把温柔至极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王毅兴抬头,看见是他大姐来了。
五年前朴素大方的王大姐,如今已经是绾起发髻,做了妇人的妆扮。
水红色哆罗呢对襟长袄,紧紧地裹在她曲线分明的高挑身子上,很是动人。
“大姊,今儿有空过来?”王毅兴忙起身让王大姐坐,又亲手捧了茶与王大姐。
王大姐,现在应该叫王青眉,接过茶抿了一口,笑道:“我来看看你,最近你老在屋里不出去,你姐夫担心你生了病了。”
王毅兴沉默半晌,笑道:“外面太冷了,还是屋里暖和。”
王青眉感慨地道:“幸亏我们遇见了你姐夫,不然的话,这么冷的天,我们如果还在那王家村,非冻死饿死不可。”
王毅兴淡淡地道:“那也未必。”忍了忍,还是道:“大姊,现在先别说‘姐夫’,二皇子还没有还俗呢。”
王青眉生得两道极好的长眉,越发掩得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烟笼寒水月笼沙。
她的眉梢一顿,立时让人生出无限怜惜。
王毅兴有些挫败地低下头,用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大姊,略等一等。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二皇子就可以还俗了。”
王青眉见这个二弟愁成这个样子,反倒笑了,摇头道:“你啊,不知道在担忧什么。你姐夫又聪明又厉害,还有太后娘娘撑腰。你倒是怕什么呢?”
王毅兴笑了笑,道:“巧者老而智者忧。大姊你倒是深谙无为之道。”
“我比你们想得开。纵然这件事不成,我这辈子没享过的福都享了。没见过的世面也见了,我一点都不后悔。”王青眉若无其事地整了整发髻,站起来一转身,却看见身穿宝蓝貂裘的二皇子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她。
王青眉眉开眼笑地走过去,仰头道:“你来了?”
二皇子绽开笑颜,温和地应了一声,道:“才刚姗姗醒了,哭着要你呢。”
姗姗是王青眉和二皇子两年前生的女儿。生得乖巧可爱。
王毅兴想到这孩子就发愁。
这是二皇子还俗以前生的,以后纵然大事能成,这孩子的身份可怎么办呢?
二皇子好像看出了王毅兴的心事,不以为然地道:“你担什么心?我这个做亲爹的都不担心,你还发愁?我跟你说,如果大事能成,就算她是我捡来的,也是我夏昭的嫡公主!”
王毅兴苦笑着拱了拱手,“二皇子天纵英明。非我等能及。”
二皇子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说了娶你大姐做正室,这不是娶了?等还俗之后,就给她请封王妃。你可以放心。我的原配嫡妻的位置她坐不上,但是填房的位置肯定是她的!”
王毅兴:“……”二皇子,您以前没有成过亲吧?怎么我姐姐就变成填房了?
“……我的原配正室的位置。是给想容留着的。她跟了我一场,却尸骨无存。是我对不起她……”二皇子一提起郑想容。连声音都变了。
王毅兴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原来是那个郑想容……
他知道这是二皇子心中的执念。而且因为他们没有成过亲,所以这股执念更是浓烈。
“……二皇子您,真是长情。”王毅兴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说道。
“你不认识想容,如果你认识她,就明白我为什么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二皇子陷入回忆当中。
王毅兴讪讪地笑道:“听说郑二小姐是绝世美人?”以前被好事者捧做京城第一美女。她死后,直接就升成“大夏第一美女”了。
“漂亮的女子多了,哪里比得过来?”二皇子摇摇头,“你不懂的。”
顿了顿,二皇子又问他,“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如果有,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王毅兴想了想,摇头道:“还真没有过,我确实不懂您的意思。”
二皇子哈哈一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来,说点正事……”
两人拿着从京城来的密报开始商议事情。
……
京城里的吴国公府内院正院瑞云楼,吴老爷子手里把玩着一对铁石核桃,半闭着眼睛,对站在他面前的吴长阁道:“你媳妇最近在做什么?”
吴长阁窒了窒,笑道:“爹,您问素馨干嘛?她最近忙着呢……”
“忙着施粥?还是忙着帮太子抬轿子?!”吴老爷子睁开眼睛,一双细小的眼睛露出几丝精光,和平日里“守财奴”的形象实在大相径庭。
“爹!您怎么能这样说素馨!”吴长阁很是不满,“她都是为了咱们家好!”
“咱们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她一个妇道人家?!”吴老爷子实在怒极,右手一抖,手里的铁石核桃如流星般砸向吴长阁。
吴长阁下意识往旁边一跳,躲了开去。
“你回去跟你媳妇说,让她守点妇道!——不是在想容女学教女学生三从四德吗?你让她别紧着教别人!我吴家千年世家,和大夏皇室共存亡,管谁做皇帝呢?!”吴老爷子低声叱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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