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试探 (大章求粉红票)
周显白的声音渐渐远去,似乎往盛思颜卧梅轩外面去了。
暖阁里突然静悄悄地,安静地渗人。
盛思颜一动不动躺在暖阁的炕上,身上盖着周怀轩阔朗温暖的大氅,将她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
大氅内里有周怀轩的味道,冷冽中带着股淡淡的干净清爽的青草芳香。
这种感觉让她整个人懒洋洋地,似乎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想起了五岁那年在山间的夜晚跟周怀轩初见,被他咬了一口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虽然重病缠身,但是温和善良,脾气很好,没有现在这样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虽然隔了快十年,她还清清楚楚记得当初的情形。
山上夜晚风冷,他将她抱在怀里取暖。
而她,借着自己才五岁的小身体,故意吃周怀轩“豆腐”,他既不生气,也不阻拦,待她温柔如初。
这样想着,盛思颜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就在这时,周怀轩唰地一下拉开大氅,正好看见盛思颜唇角来不及隐藏的笑纹。
和她平时像是带着面具的笑容不同,她的眸子因了这个微笑,流露出三分肆意、三分留恋、三分缱绻,还有一分狡黠。
少女的身躯像是月光下的罂粟,在微笑中缓缓起伏,有种极度的诱惑,诱人采撷。
周怀轩的喉咙紧了紧,转身淡然道:“显白皮痒了。”
这是要收拾周显白的意思。
盛思颜有些赧然地慢慢坐起来。两条腿垂在炕沿上。跻着绣鞋。双手抱着周怀轩的大氅在怀里,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周怀轩回过头,看见她单薄的身子孤零零坐在炕上,两手拥着他玄黑大氅,越发衬得她的小手洁白如玉。
想起刚才指尖的甜香,还有比指尖的甜香更加让他沉醉的唇瓣芳香,周怀轩竟然挪不开步子。
他默默地在炕前站了一会儿。
盛思颜依然半垂着头,脑子里乱哄哄地。心绪很是烦乱。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暖阁里静悄悄的。
在外间伺候的木槿和薏仁对视一眼,都有些惴惴不安。
刚才阿财“刺激”得周大公子的小厮大发脾气,当然不是偶然的……
这样的沉默,盛思颜到底是不习惯的。
她抿了抿唇,眷恋地看了怀里的大氅一眼,叹口气,低头将面颊埋在大氅里,最后一次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股冷冽的味道藏在记忆深处……
周怀轩见状,索性侧身坐了下来。从盛思颜手里接过大氅,抖了抖。直接给她披在背上。
给盛思颜披上大氅后,周怀轩的手却没有拿开,而是轻轻搭在她肩上。
盛思颜有些汗颜。
周怀轩不会认为她又看上他的大氅吧?
加上这件大氅和他送她的那件银狐大氅,周怀轩前前后后就有三件大氅都在她这里了……
盛思颜很是不好意思,动了动身子,想将大氅取下来。
周怀轩的胳膊却十分有力气,只是搭在她肩上,就让她动弹不得。
她试着再动了动。
还是没有取下大氅。
周怀轩的眸色越发黑沉,他长臂一伸,往里一带,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盛思颜纤弱的身子紧紧箍到怀里。
前面是周怀轩带着凉意的怀抱,后面是温暖的大氅,就跟那年两人在山上的姿势几乎是一模一样。
盛思颜有一瞬间的怔忡。
周怀轩垂眸,看见盛思颜迷惘惶恐的神情,想了想,低声道:“……别怕,有我。”
难道是以为她在害怕所谓的“名节”问题?
盛思颜藏得最深的心弦突然一动,她泪盈于睫,忙低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将刚刚从眼角渗出来的眼泪蹭到他的锦袍上,然后大着胆子,将头靠在他胸前。
听着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盛思颜激动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静了静,周怀轩用手抚着盛思颜柔顺的发髻,淡淡地道:“我去收拾显白。你……收拾阿财。——嗯?”
盛思颜的身子一僵,讪讪地道:“……阿财……不懂事。周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它一般计较了,好不好?”说着,她从周怀轩怀里抬起头,仰头看着他精致俊美的下颌。
周怀轩垂眸,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衡量。
盛思颜想了想,悄悄伸出两条胳膊,揽住周怀轩的脖颈,又道:“……你别生气了。阿财不懂事,我代它向你道歉,你别怪它,好不好?”声音越发娇软,听得人骨酥筋麻。
定力稍微差一点的男人,听见这把软嫩的声音,肯定把持不住……周怀轩默默地想,看着盛思颜淡淡地道:“原谅它?凭什么?”不拿点好处怎么行……
盛思颜一窒,不那么理直气壮了,“……那你说,要怎样?它是刺猬,又不是人,你说它也听不懂。”嘟起嘴,有些不高兴了。
周怀轩挑了挑眉,“你确定?”
盛思颜忍不住斜睨他一眼,潋滟的凤眸里荡起水样的涟漪,嗔道:“周大哥,你说嘛……”
周怀轩的喉咙又紧了紧,目光缓缓下移,停在她的唇瓣上。
盛思颜的唇形很好看,饱满嫣红,虽然小巧,但是丰润。
生气的时候,唇瓣微微嘟起,更像花瓣一样含苞待放。
周怀轩想起刚才触碰到的不可思议的柔软和甘甜,微微有些失神。
这大概是在他二十四年的岁月里,头一次心神失守。才让阿财这只小畜生闯了进来……
周怀轩看向盛思颜的眸色更深。像静夜的星空。俯瞰大地。
盛思颜入迷地看着他的眼睛。
每次她陷入绝境的时候,他总是在那里,不离不弃,静静地守候,亘古不变。
这样沉默如山的男人……
盛思颜心里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塞得满满地,她一激动,改了主意,挥了挥拳头。道:“不过阿财确实有些调皮。上次把你的手指都扎伤了,我还没教训它呢。这一次又……”她讪讪地笑了笑。
其实这一次……说实话,不算是阿财的错。
若不是阿财,她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收场。
如果周怀轩就是要……她有胆子拒绝吗?
周怀轩错愕地看了她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不知怎地,又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
但想到思颜终究还是为了自己,要去教训那只讨厌的肥刺猬,周怀轩的心情又奇异地好了起来。
嗯,也许显白的主意还是不错的。
刺猬虽小,也是肉啊……
周怀轩垂眸。看见阿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柜子底下爬出来了,蹲到盛思颜脚边。缩成一个小小的软球。
周怀轩低头冷冷地对阿财放话,“没有下次……”然后抬眸对盛思颜淡淡地道:“我明早来接你去大理寺。”说着,长身而起,走向暖阁的月洞门,掀开厚重的撒花帘子,走了出去。
“周大公子……”外间传来盛思颜大丫鬟们的行礼声。
盛思颜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从炕上下来,去里间妆奁匣子里照了照镜子。
还好,发髻并没有乱,不过……
腮红唇艳,一看就知道刚才做了什么事……
这幅样子实在是太丢人了……
盛思颜捂了脸,忙去浴房用冷水净面,才将脸上艳似桃花的神情压了下去。
从卧房里出来,她坐在暖阁的炕上想了想,扬声道:“木槿!薏仁!”
外间的大丫鬟应了一声,掀开帘子低头进来。
盛思颜看了看她们俩,不动声色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周怀轩这阵子每天都来盛家。以前只是在外院坐镇,很少到内院来。
不过最近几天,他几乎每天都要来内院陪盛思颜坐一会儿。
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以前跟周怀轩不熟的时候,盛思颜就敏锐地发现,周怀轩很讨厌人多的地方,总是一副极力忍耐的样子。
因此后来在周怀轩过来她这里坐一坐的时候,盛思颜主动吩咐不让丫鬟们守在身边,而是在外间候着。
没有这么多人簇拥在身边,周怀轩的情绪明显就好很多。
所以有木槿和薏仁在外间守着,周显白这个家伙怎么可能突然就冲到暖阁里面来?!
盛思颜静静地看着她们,姿态上居然有些周怀轩的意思。
木槿眨了眨眼睛,含蓄地道:“大姑娘,最近周大公子经常来内院陪大姑娘,他又不喜别人在身边杵着,因此夫人吩咐我们要特别小心伺候,不要惹贵客不快。”
盛思颜了然地笑了笑。——原来是娘亲担心她……
想到爹娘对她掏心掏肺的爱惜和护持,盛思颜心里充满感激。
“嗯,今天你们做得很好。不过,阿财到底是如何惹了显白?”盛思颜好奇地问。
木槿和薏仁松了一口气,两人捂着嘴笑,道:“周小哥儿有一个小小的福袋,据说是当初在庙里特意请高僧持诵过的。阿财这个鬼机灵不知从哪里给他叼了出来,还在上面滚了一滚,将那福袋刺得到处都是洞,周小哥儿见了,肉疼得紧,急红了眼睛,不管不顾就追了过来。”
盛思颜失笑,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阿财,确实要教训了。”说着,低头看了看在她脚边蜷缩的阿财。
阿财抖了抖,翻个身,仰面躺下,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
这是求饶的意思。
盛思颜抿嘴笑了,弯腰将阿财捧起来,道:“上次有过,这次有功。所以功过相抵。无奖也无罚。”
木槿和薏仁都笑了。
阿财用湿湿的鼻头触了触盛思颜的手掌心。也很快乐的样子。
“不过。确实没有下次了。”盛思颜偷偷警告阿财,“再有下次,可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虽然周怀轩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盛思颜能够察觉到,周怀轩对阿财的恨意未减……
“唉,木槿,以后让阿财陪小枸杞吧。小枸杞这些天都在娘那里,可有闹腾没有?”盛思颜从炕上站了起来。回头看见炕上的大氅,摇头道:“把这件大氅收起来吧。”
因盛思颜这阵子都在忙着点数从别人那里还回来的盛家库房的东西,又经常去外院验货,人多手杂,极是忙乱,王氏就让人带着小枸杞去燕誉堂了。晚间才派人送他回来睡觉。
木槿从盛思颜手里接过阿财,笑眯眯地道:“小枸杞很乖,每天跟着夫人习字、念书,还跟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呢。”
盛思颜点点头,带着木槿和薏仁一起去王氏的燕誉堂。跟她说了刚才周显白转述的大理寺丞的话。
“真的?明天就能重审了?!”王氏又惊又喜,扶着腰站了起来。
“嗯。周大公子说,明日就来接我,一起去大理寺。”盛思颜笑着扶王氏坐下。
王氏紧紧抓着盛思颜的胳膊,“娘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有周大哥在,娘就放心吧。”盛思颜对周怀轩很有信心。
王氏点点头,“你也要小心。万一……娘是说万一……不成的话,你也不用太担心……”
明明盛七爷如果不能出来,最伤心的是王氏,可是她还想着安慰自己。
就算是亲生父母,也没有比王氏这样的娘亲更好得了。
盛思颜半跪在王氏身前,将脑袋放在王氏腿上,道:“娘,您就是我的亲娘。您别不要我……”
“说什么傻话呢。我当然是你亲娘。你从生下来,就是我养大的。”王氏笑着抚了抚她的头,“摆饭吧。我都有些饿了……”
盛思颜忙起身,出去传饭,又吩咐人给在外院养病的盛宁柏送饭过去。
“大姊,我来了!”小枸杞一听有饭吃,马上跑了过来。
三个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饭。
……
周怀轩从盛思颜的卧梅轩出去后,没有再去外院,而是径直回了神将府。
他这些天都是早出晚归,跟家里人都不打照面。
今日回来得早,去周老爷子的院子坐了坐。
周老爷子道:“既然回来了,今天跟家里人一起吃晚饭吧。”
神将府的规矩,早饭和午饭都是各房自吃,只有晚饭是大家一起吃。
周怀轩小时候有病,从来不上桌子跟家里人一起吃饭。
后来治好病回来,更加怪癖,也从来不去跟大家一起吃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周怀轩想了想,点头应允。
周怀轩走了之后,周老爷子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捋捋胡子。
一个老管事笑着道:“老爷子,咱们府上是不是又要准备办喜事了?”
周怀轩是神将府嫡长房的嫡长子,不过并不是最早成亲的。
他下面的弟弟,有好几个已经娶妻生子了。
周老爷子呵呵地笑,道:“没那么容易。不过,倒是可以开始预备着了。”
老管事会意。
周怀轩的亲事,可不是别的孙辈可以比的。
他是神将府嫡长孙,又是立下战功,有实权的人。
他的亲事,自然比同辈人更加慎重。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周家的人破天荒发现,从来不跟大家一起吃饭的大公子,居然坐到了周老爷子身边。
冯氏最为欢喜,笑着道:“轩儿,你想吃什么?这桌上的菜可有你爱吃的?”
周怀轩淡淡点头,叫了一声,“娘。”
“轩儿,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冯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儿子自从九年前被黑衣人带走后,再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冯氏也不敢对他怎样,更不敢摆亲娘的架子。
周怀轩道:“捉贼。”
周家人:“……”
过了一会儿。吴三奶奶笑着道:“捉贼?我们这里没有贼啊。我倒是听说。我们家的大公子。天天去盛家呢,像是被妖精迷住了一样。”
周怀轩抬眸,淡淡地瞅了她一眼,“长舌妇。”
吴三奶奶被噎得满脸通红,嘟哝道:“可不是我说的,外面的人都这么说,不信你自己去打听一下。”
她旁边的胡二奶奶跟着道:“我可以作证,外面的人确实是这么说的。还说。有的人出身不明不白,为了嫁个好男人,当然要不择手段……”
这是在讥讽盛思颜了。
周怀轩面色一沉,理也不理胡二奶奶,对吴三奶奶道:“如果吴家被灭门,我也天天去吴家。”
吴三奶奶和胡二奶奶中间,领头的肯定是吴三奶奶了。
周怀轩一向选择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从来不做无用功。
“啊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啊!不,坏的不灵好的灵!呸呸呸!”吴三奶奶急得连连诅咒发誓。脸色很不好看。
“够了。”周老爷子呵止道,“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安安稳稳吃顿饭。说这些事做什么?轩儿去盛家,是我让他去的。”
既然周老爷子发话,大家都不敢再拣这件事说了。
周老夫人看了周怀轩一眼,沉吟道:“虽然是你祖父让你去的,但是你也不必天天去。家里事情也很多,轩儿,明日家里的亲戚要来做客,你记得早些回来。”
周怀轩起身,对周老爷子道:“我饱了。失陪。”然后往桌上的人看了一眼,幽深的黑眸一一扫过,看得有些人不敢抬头。
周老夫人有些尴尬,但也没生气,等周怀轩走了,才笑着道:“这孩子的气性越来越大了。”
“吃饭,吃饭。”周老爷子摇摇头,不打算劝任何一方。
吃过晚饭,冯氏等三个儿媳妇簇拥着周老夫人去里间休息。
周老夫人将胡二奶奶和吴三奶奶都打发走了,特意将冯氏留了下来,道:“老大媳妇,你也要给这孩子操操心了。可怜他都二十几了,身边还没个人伺候,难怪养成这样孤僻的性子。”
冯氏忙站起来道:“娘,媳妇一直想着呢。给他预备了好些个通房,他都不要,将人家赶出来了。我也不大敢狠管。您也知道的,他从小病成那样,我和他爹凡事都是惯着他的。”
周老夫人点点头,“既然不要通房,就正正经经说一门好亲事。男人啊,都是这样。成亲前谁不是愣头青?像你男人,当年也是梗着脖子谁都看不惯。这些年,还不是被你扁过来了?”
冯氏听了,心里又酸又喜,陪笑道:“娘,您说什么话呢?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娘还打趣我们。”
“好好,不打趣!不打趣!”周老夫人笑着道,“轩儿的亲事,当然要你们做爹娘的做主,我这个做祖母的,只是提醒一声罢了。”说完就端了茶。
冯氏告辞而去。
等冯氏走了,吴三奶奶又悄悄地折返,问周老夫人,“娘,您跟大嫂说了没有?”
周老夫人笑着看了她一眼,问道:“难道你真的想让你内侄女嫁给轩儿?”
她说的是吴三奶奶娘家大哥的嫡女吴婵娟。
吴长阁也对吴三奶奶这个妹子露过话头,想让她试探一下周家的心思。
大哥托了她,她不说不行。
吴三奶奶笑了笑,“这个,要看她有没有那个福气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周老夫人点点头,叹息道:“其实,娟儿跟礼儿倒是一对呢。你就没有打算过?”说着,觑了眼睛看吴三奶奶。
吴三奶奶心里一动,忙道:“娘,人家看不上我们礼儿,我们也没法子啊。您看,我大哥都托我问的是别人呢。”还是有几分伤心的。
她本来是想说盛家的盛思颜,结果后来爆出盛思颜的身世,乃是父母不明的孤女,当然就不能做她的儿媳妇了。
吴家的吴婵娟倒是不错,身份地位都匹配,但是这内侄女做媳妇,她这个做婆婆的总觉得怪怪地,都没法管,轻了重了都不行,忒也没意思。
周老夫人沉吟半晌,“礼儿的亲事,我会跟老爷提一提的。”
只要有周老爷子出面,不管什么样的亲事都是必成的。
吴三奶奶忙欣喜地谢过周老夫人,乐滋滋地回自己院子去了。
……
第二天一早,盛思颜就起床梳洗,看了看屏风上挂着的周怀轩的大氅,等他过来接她去大理寺。
周怀轩来得也很早,一进门就看见盛思颜和小枸杞在吃早饭,还有阿财,居然也在桌子上有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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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权贵 (9K,三更合一求粉红票)
“周大哥,吃过没有?”盛思颜笑着站起来打招呼。
小枸杞也忙站起来,挤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阿财小小的身子一顿,立刻蜷成一个圆团,骨碌碌滚到盛思颜身边的桌子上。
周怀轩没有走过去,他皱了皱眉,道:“快吃,吃完我有话跟你说。”
盛思颜一窒,不由自主想起昨天两人“说话”时候的情形,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她忙低下头,生怕被人看见她红了脸。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径直往暖阁里去了。
盛思颜坐回位置上吃早饭,已经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她匆匆喝了两口粥,就放下碗,吩咐道:“木槿,你们好好看着小枸杞吃饭。”顿了顿,她瞥了阿财一眼,还是伸手将它抱起,拿到暖阁里去了。
周怀轩还是坐在暖阁里搁了狐皮的太师椅上,往后仰靠着,双臂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安静地如同暗夜里的剪影。
盛思颜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将阿财放下了,没有带进去。
“周大哥。”盛思颜走过来,搬了张锦杌,坐在他身边,“要说什么?”
周怀轩沉吟道:“上次听说是你去大理寺帮你爹说话?”
盛思颜点点头。那时候,周怀轩还在西北,而她,和娘亲在京城受尽屈辱……
她不由自主红了眼圈。
就像前世里她受了委屈,一见到至亲的家人,就忍不住要撒娇一样。
“说了些什么?”周怀轩抬头看她。微微一怔。默默地伸出手。帮她擦拭眼角渗出来的泪水。
盛思颜深吸一口气,抓住周怀轩的手,握在手里。
她的手掌小巧柔软,而他的手指修长坚韧。
相书上说,有这样的手的男人,意志坚定,一言九鼎,从不会因别人的看法改变自己的主意。
周怀轩垂眸。看着他们交缠的双手,大手翻起,一手就将盛思颜的两只手握在掌心。
一入手,他冰冷的掌心就有了一些热度。
盛思颜也感觉到了,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掌心中温热的地方贴着他的掌心轻轻转动,一圈圈打着圈。
绵软的指肚轻触他的掌心,轻如羽毛的抚弄,却能挑起越来越火热的温度……
周怀轩眸色转深,喉咙咽了一下。将她的手重重一握,然后放下。若无其事地起身,背着手站在炕前,透过漏窗细白的窗纸看着窗外萧索的景色,淡淡地道:“你还记得那天说的话吗?”
这是……被嫌弃了?
盛思颜有些心慌意乱。
听见周怀轩问她,她收拾烦乱的心情,点头道:“当然记得。我费了很多功夫,才想出这三条理由,为我爹脱罪。可惜……”她垂下头,神情更加黯然,不过还是将那三条理由说了一遍。
周怀轩听完,有些意外地道:“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当然。”盛思颜抬头看他,挑了挑眉,“千真万确,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假他人之手。”
“不错。王大人居然没有立即放人?”周怀轩皱了眉头。
在他看来,这三条理由已经够充分证明盛七爷无罪,但是号称“王青天”的大理寺丞王之全,居然没有立即放人……
盛思颜苦笑,“本来是可以放人的。但是那一天,昌远侯突然闯到大理寺,请太子殿下登基。前来听审的太子殿下立即有了底气,一口否决我说出的那三条理由,依然认定我爹有罪。后来还是三位国公爷和王大人,以及太后娘娘出面担保,才给我爹争取到一个重申的机会。那时候说的是,等周大哥你从西北回来,就重申。”
结果周怀轩回来之后,先去药山上接他们,再帮他们收拾内奸,再除外贼,到现在才去大理寺重申她爹的案子。
“昌远侯?”周怀轩笑了笑,“这一次没有他,应该没人敢阻止了。”
盛思颜却没有他那么乐观。
因为上一次否决她的太子殿下夏启,现在已经是皇帝陛下夏启帝了。
夏启做太子的时候,还有几分顾忌。
现在他是皇帝了,还不更加肆无忌惮?
再说先帝中毒身死,他作为继承人,也需要找个靶子来为先帝“报仇”,从而增加他继位的合法性。
盛思颜轻声提醒他:“……上一次就是陛下不愿意放我爹。”
“嗯。”周怀轩应了一声,道:“那就走吧。”
盛思颜早就收拾好了,只披上大氅就可以出门。
“慢着。”周怀轩见她没有穿那件银狐大氅,叫住了她,“穿银狐氅衣。”
“……那件大氅太珍贵,我舍不得穿。”盛思颜打趣道,其实她是不想太招摇。
那样一件银狐大氅穿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艳羡。她可不想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一件衣裳而已。”周怀轩没理她,自己叫人,“木槿,给你们大姑娘把银狐大氅拿出来。”
“哎!”木槿在外面笑着应了一声,掀了帘子进来,对盛思颜点点头,径直去里面的卧房,将盛思颜日日夜夜摆在枕头边上的银狐大氅取了过来,给盛思颜披上,又道:“周大公子,我们大姑娘可喜欢这件银狐大氅了。一直摆在枕头边上呢。奴婢们平时略碰一碰,大姑娘都会不高兴。”
盛思颜很不好意思,嗔道:“木槿,你今儿怎么这么多话?!”
“好了好了,都是奴婢不好,以后不说了。”木槿笑嘻嘻地道,又给周怀轩行礼退下。
盛思颜看了周怀轩一眼,却正好看见他含笑看着她,很是满意的样子。
盛思颜脸一红。抿了抿唇。喃喃地道:“我是担心弄脏了……”
周怀轩转身往外走。淡淡地道:“脏了就再送一件,什么大不了的。”
这可是银狐啊喂!
说得跟大白菜似的。
盛思颜只想挠墙!
“还不走?”周怀轩走到门口,见盛思颜没有跟上来,转身不悦地问道。
盛思颜忙小步跑着跟上去。
两人先带着小枸杞去燕誉堂王氏那里请安。
王氏知道盛思颜今日要跟着周怀轩再去大理寺上堂,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不仅担心盛七爷能不能顺利脱罪回家,还有盛思颜……
这些日子她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外面的事情她也大致知道一些。
因周怀轩每日都来盛国公府坐镇,不知怎地。京城里居然传出一些不好的话,当然都是针对盛思颜的,说她心机重,为了嫁个好人家,耍尽狐媚手段,迷得神将府的小将军神魂颠倒什么的。
王氏虽然相信清者自清,但是也知道,对于流言蜚语,并不能完全当做没听到一样无视。
因为对流言蜚语的无视,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纵容。
这种纵容。唯一被伤害的,只有盛思颜。
盛思颜对于王氏来说。是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她绝对不允许有人这样恶意中伤她的女儿。
见盛思颜和周怀轩来了,王氏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就把盛思颜先支出去,“思颜,带小枸杞去他屋里,找一找我上次给他做的小衣裳,正好给老二穿。”
盛思颜知道这是王氏有话要跟周怀轩说了,轻轻应了一声,带着小枸杞出去了。
王氏又将丫鬟婆子都遣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周怀轩和王氏两个人。
周怀轩也知道王氏有话要说。
他背着手站在门口,坦然地看着王氏,静静地等她开口。
王氏默然半晌,还是决定不绕弯子,她开门见山地道:“周大公子……”
“伯母叫我怀轩就行了。”周怀轩淡淡地道,往里走了两步,坐到王氏对面的杌子上。
王氏笑了笑,“好,怀轩。你既然叫我一声伯母,我也托大几分。”顿了顿,她又道:“这一次,我们家多亏了你。这份大恩大德,我们夫妇和思颜都是铭记在心。”
周怀轩侧头看着王氏,面色平静,双眸里一片波澜不惊。
“你的心思,我也猜到几分。如果猜得不对,你请多多包涵,以后也不要对思颜这么好了。”王氏叹口气,“她的身世,不知道你晓得没有?”
盛思颜的身世传出来的时候,周怀轩正在西北。
不过他现在也回来一阵子了,王氏猜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果然周怀轩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在鹰愁涧那边发现她的时候,她才刚出生不久……”王氏伤感地道,“她从小就是苦命人。跟着我们夫妇俩,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还跟着我们担惊受怕。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她……”
许是因为有了身孕,王氏的情绪很容易激动。
周怀轩凝神专注地听着,见王氏不说了,居然问了一声,“那她的亲生爹娘是在鹰愁涧?”
“不晓得。”王氏摇头,“应该不是。我拣到她的地方,是鹰愁涧的悬崖边上。她命大,被悬崖上的灌木挡住了,没有掉下去。”
这种情况,一般应该是私生女了。
而且还是爹那边不认的私生女。
所以做娘的没有法子,才狠心抛下她。
“虎毒不食子。这样的爹娘,不认也罢。”周怀轩淡淡地道。
王氏苦笑,“你说得容易。怀轩,我也不怕跟你把话说开。你是神将府嫡长房的嫡长孙,你对思颜,如果没有想娶她的心思,就不要再对她好了。”其实是在婉转地问他,是不是有意思提亲。
毕竟昨天周怀轩和盛思颜几乎是有了“肌肤之亲”了,不给个交代怎么行?
周怀轩对盛思颜的感觉,瞒得过别人,当然瞒不过王氏。
“嗯。”周怀轩淡淡点头,“思颜还小。等她及笄。”
盛思颜今年十四。过了年就十五及笄了。
而现在已经是腊月。年关近在咫尺。
这是真的打算要提亲了?!
王氏的情绪陡然高涨。她笑着问:“你不怕家里人反对?毕竟思颜,是父母不详的孤女……”
要进神将府做嫡长孙媳,以盛思颜的身世,真是很不够格。
王氏虽然有法子帮盛思颜克服这个父母不详的障碍,但是这法子必须要有神将府说得上话的人支持才行,比如周老爷子,又或者是神将大人周承宗。
周怀轩毕竟是孙子辈的,王氏不确信他能否做自己的主。
周怀轩却一点都不在意。淡淡地道:“反对的都不是我家人。”言下之意,只有支持他娶盛思颜的,才是他的家人。不支持的,就不是他的家人,而是他的仇人……
嚓,太狠了!
王氏却是听得赞叹不已,笑着道:“有怀轩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顿了顿,她索性对周怀轩交底,“我就把思颜交给你了。她从小受苦。我希望你一辈子对她好,珍惜她。爱护她,不要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周怀轩点点头,又问:“伯母,您一直说思颜从小受苦……受的什么苦?你们在王家村的时候,有人欺侮你们?”
连这都问到了,可见他是真的对思颜上心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上不上心,有多上心,完全能从他的言行举止里推断出来。
王氏也不瞒他,“……实不相瞒,这件事,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连思颜她爹都不晓得。”王氏眼里涌出泪水,“大家都以为她生来眼盲,其实不是。她的眼睛……是被人故意弄瞎的。我拣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眼睛……被人挖了出来,垂在眼眶下,只连着几根筋……脸上都是血。但是她还在对我笑。直到现在,我一闭眼,就能看见她血泪满脸的笑容……”
周怀轩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一股寒气倏地散发出来,让温暖如春的暖阁立刻变得寒冷如冰窖一般。
王氏忙拢了拢身上的锦裘,冷得打了个哆嗦。
“谁干的?”周怀轩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面色严峻,彪悍之意表露无疑。
王氏摇摇头,“这个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也不会放过他!”王氏凛然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那人却能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挖眼,也不知道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让他要这样折磨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孩。”
周怀轩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沉吟道:“这么说,思颜的爹娘也许是被仇家追杀。她落在仇家手里……?”所以遭此噩运?
“……应该是女人做的。”周怀轩分析道,打定主意,等这里的事了,他要亲自去鹰愁涧一趟,看看当初思颜被王氏拣到的地方。
嗯,也要带思颜一起去。
“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女人?”王氏反问,“我觉得是男是女都有可能。”
“不会。挖眼扯发,是女人的伎俩。”周怀轩想起往事,讥诮地笑了笑。
王氏一窒,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管怎么说,思颜有个暗中的仇家,恨她恨得要让她生不如死的受折磨。其实照我的意思,我希望思颜一辈子都不要找到她的亲爹娘。”王氏感慨说道。
因为盛思颜找到亲生爹娘的那一天,也就是她重新置身在危险当中的一天。
而且她在明,那人在暗。
实在是防不胜防。
周怀轩听着觉得极有道理,立时改了主意,打算等成亲之后,再带盛思颜去鹰愁涧。
到时候,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神将府的大少奶奶下手……
盛思颜带着小枸杞,抱着一个包袱走来到正堂,在暖阁门口大声道:“娘!东西收拾好了!”
王氏抹了抹眼泪,对周怀轩低声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让思颜知道。”
“嗯。”周怀轩点点头,转身掀了帘子出去。
在门口就看见盛思颜正把包袱交给王氏的大丫鬟玉桂。
她笑着跟玉桂说话,神情十分愉悦。
看见盛思颜甜美的笑容,灵动的凤眸。周怀轩实在想象不出她曾经经历过那样的惨剧……
一个经历过那样的惨痛。依然能笑得这样欢畅的女子。一定比大家想得更加坚强。
周怀轩不由对她更加怜惜,他向盛思颜走过去,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走吧。”
盛思颜忙应了一声,又跟小枸杞告别,让他要乖。
燕誉堂外,盛思颜另一个大丫鬟薏仁拿着她上一次带去大理寺大堂的那些瓶瓶罐罐,跟她一起出去。
几个人出了二门。坐上小轿,来到外院的大门口。
再换轿上车,周怀轩骑马相随,带着神将府的军士,还有一直守在外面的小厮周显白,一起往大理寺正堂行去。
一行人很快来到大理寺。
上一次审理盛七爷的案子的时候,全京城的人几乎都来听审了,这一次,却没有几个人守在这里。
盛思颜下了车,带着丫鬟婆子和周怀轩一起进了大理寺正堂。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大理寺丞王之全刚刚在上首坐下。
盛七爷跪在堂下。
而王之全下面一排六张椅子。分别坐着三位国公爷,昭王爷。代表太皇太后的姚女官,还有另一位代表刑部前来听审的堂官。
王毅兴也来了,他站在昭王身后。
一见盛思颜进来,他很是高兴地从昭王身后走出来,对盛思颜道:“思颜,你来了。”又回身看了看坐在上首下面中间位置的昭王道:“那是昭王爷,也是我姐夫。我劝了他很久,他才过来听审。你别怕,有昭王在,定能给盛七爷一个公道的机会。”
“公道?”盛思颜淡淡反驳,“如果有公道,上一次就应该把我爹放了,不会关到现在。”
王毅兴笑着摇摇头,温和地劝道:“思颜,你要冷静,别又像吃了炮仗似的。咱们和和气气地,把事情说清楚了,是非曲直,自有王之全大人公断。”
“呵呵,王状元,这是我家的事,你还是陪昭王爷在一旁看热闹就是了。”盛思颜指了指昭王那边的位置,淡淡地道。
周怀轩一直站在盛思颜旁边。
他没有跟王毅兴打招呼。
王毅兴也当没有看见他。
王之全在上首咳嗽一声,道:“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审吧。请各位就坐。”
王毅兴见状,要拉盛思颜去他那边坐。
周怀轩袍袖一拂,将他推开,趁势在他们中间一站,不动声色将他们隔开。
王毅兴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
“周大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盛思颜皱了皱眉头,“王状元,有话等会说。我爹等着洗冤呢。”
王毅兴抿了抿唇,看了盛思颜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离开,站到昭王身后。
昭王一直垂眸不语,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出神。
见王毅兴悻悻地回来了,昭王抬眸一笑,“怎么啦?你还真的上心了?”说着,漫不经心瞥了盛思颜一眼。
不错,确实很漂亮,但不是那种张扬夺目的美,而是有一种轻纱蒙面的隐匿的美,像是隔着云端,看着月色一般,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可惜了,出身太差……
昭王摇摇头,对王毅兴使了个安抚的眼神。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堂上的大理寺丞王之全已经开始重申此案。
和上一次一模一样,说完事发的始末,他问道:“堂下有没有人有异议?”
盛思颜站出来,学着男人的样儿拱手道:“启禀大人,民女盛思颜有话要说。”
“说。”王之全对她鼓励地点点头。
盛思颜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往周怀轩那边望了一眼。
见他抱着胳膊,懒洋洋靠在不远处的廊柱上,黑眸沉沉,专注地凝视她。
盛思颜展颜对他一笑。
丽色穿云破月,映得满堂生辉。
本来漫不经心的昭王无意中瞥见盛思颜一闪而过的笑颜,眸子一下子缩了起来。
明明生得一点都不像,为何这个笑容的感觉让他如此熟悉?!
昭王打起精神。紧紧盯着盛思颜。
盛思颜启唇开始说话。
她一说话。刚才那种熟悉感觉立时荡然无存。
昭王闭了闭眼。明白自己又看走眼了。
他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仅没能忘了想容,那种感觉反而更深更浓。
手里把玩着几粒红豆做的骰子,昭王一时心痛如绞。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昭王心头越来越恸,霍地一下站起来。急匆匆往门外走去。
盛思颜没有理他,自顾自说着她上一次说过的话,“宁姑姑在宫里无端身死,手里还抓着一角外面市面上常见的黑绸布。先帝值夜的内侍被梦甜香熏得熟睡,这都证明当晚先帝的寝宫里来过别的人。也就是说,如果要对先帝下手,这个深夜造访内宫的人更有嫌疑。”
这是盛思颜证词的第一个目的,引入新的嫌疑人。
“这不可能。先帝的寝宫连蚊子都飞不进去,你就不要危言耸听了。”那代表刑部过来的堂官不屑一顾。
事实就是,那天晚上就是有人进了宫。但是奇怪的是,宫里宫外这么多人。居然没人见到这个从宫外进来的人……
盛思颜笑了笑,道:“这位大人为何这样确定先帝的寝宫连蚊子都飞不进去?难道你放过蚊子去试过?”
那堂官是得到有人嘱咐,过来故意捣乱的,因此更加胡搅蛮缠,大声道:“王大人,大家都是忙人,您就让这个小姑娘在这里浪费大家时间?能不能说点听得懂的话?这都胡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盛思颜一愣,忙解释道:“其实,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如果这样想,宫里有人做了这个人的内应,将他放进宫,是不是更好理解一些?”
那人索性捂住耳朵,嚷嚷道:“越说越离谱了!完全听不懂!”
盛思颜顿时有股“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但是她没有气馁。
而且周怀轩这一次在这里,她觉得勇气倍增,脑子飞速地转着,想法要说服对方。
王之全在上首也皱眉。
这个堂官他认得,是刑部那边出了名胡搅蛮缠的人。
一般刑部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就将他推出来搅局。
他本人也深知这一点,再加上他是以前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娘家的亲戚,不免更加肆无忌惮。
盛思颜百般解释,他就是表示不懂,不听,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堂上跟他一伙的人不少,都跟着起哄,说盛思颜说得没道理,听不懂……
看见这样明显的闹场,三位国公爷面色沉了下来。
王毅兴也暗暗着急,可是答应来帮他的昭王刚才却一言不发跑出去了,让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就在盛思颜词穷的时候,周怀轩皱了眉头,走到那堂官身边,问道:“你真听不懂?”
那堂官见是神将府的大公子,忙放下手,梗着脖子道:“对不住了,真听不懂,完全没道理。就是陛下问,我也是这么说。”
堂官旁边的人跟着起哄道:“确实听不懂!周大公子……”
“好。”周怀轩淡淡点头,手臂闪电般挥起,右手寒光一闪,竟是扣了一把匕首。
唰唰两下,将那堂官的两只耳朵割了下来。
他出手太快,那堂官呆立一瞬,才感觉到耳朵被削了,脑袋两边凉飕飕的,钻心刺骨地疼,立时“啊”地一声惨叫,捂着只剩两个小小耳朵眼儿的地方杀猪般嚎起来。
“连人话都听不懂,还要耳朵做什么?”周怀轩面无表情地道,手里拎着那柄还滴着血珠的匕首,双眸如箭,往堂上扫了一圈,特别是看向刚才起哄的那群人,“还有谁听不懂?——站出来。”
那些人一下子闭了嘴,满脸惊恐地盯着周怀轩,开始后悔不该跟神将府作对……
周老爷子在上首赞叹地点点头,一点都不意外。
吴老爷子看得满眼羡慕,连声对周老爷子道:“周老。这样好的孙子怎么教的?快帮帮我。我都快愁死了……”
周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莞尔道:“你家的孙子也有不错的,就看你有没有眼光看出来了。”
吴老爷子嗐了一声,不去理他。
郑老爷子倒是无动于衷,半阖着眼,当没看见。
姚女官也点点头,笑着道:“周小将军果然是将门虎子,有神将本色。”
周怀轩将那柄匕首抛了抛,又问:“还有没有人反对?”
在这样情况下。哪里还有人敢吱声?
周怀轩便向盛思颜示意,“说下去。”
盛思颜叹口气,接着道:“第二个问题,就是这些被当做证人的内侍和宫女,他们在前一天晚上因梦甜香所致,睡着了,是玩忽职守,所以为了脱罪,他们有共谋的嫌疑,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我爹身上。所以这些证人不成立。他们的话不可信。”
说完她静了一静。
周怀轩又问。“有没有人没听懂?”
那些人不做声。
周怀轩却又不肯放过他们了,对王之全道:“大人。您得让他们签押,表示都听懂了,也同意了。不然过后反口,我周怀轩可以按着名字一个个找过去跟他们谈一谈。”说是“谈”,可是他抖着匕首的样子,明明白白表示他要如何“谈”……
今天过来凑热闹的这些人简直恨不得拔腿就跑。
可是既然上了堂,门外都是神将府的军士,哪个能跑?只好乖乖地在证词上签押,表示他们一致赞同盛思颜所说极有道理。
盛思颜要说的第三个证据,就是证明先帝吃的药,不是盛七爷的药,或者说,不仅仅是盛七爷的药,而是跟别的药混合了,才成为剧毒。
用先帝呕吐出来的秽物,和她自己试的药比。但是这一项,因为时间过去比较久,气味已经没有了,所以再拿来做呈堂证供,有些勉强。
但是周怀轩早就告诉她不用担心。
盛思颜见这些人都软了,也不管了,将上一次那些证据都重新摆出来,说了一遍气味的问题。
堂上的人当然面面相觑,什么气味都没有闻到。
周怀轩淡淡地问:“你们闻到气味没有?”
一个人不忿,大着胆子道:“没有。过了这么久,哪里有什么气味?”
“没有?”周怀轩的速度快得惊人,一下子来到那人身边,手中寒光一闪,将那人的鼻子割了下来,“什么都闻不到,要鼻子做什么?”
这一次,连周老爷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是**裸的用权势压人啊……
王毅兴看得火起,站出来道:“周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大理寺的正堂,怎能容得你放肆?!我们大夏朝的律例,就是被你这样的权贵玩弄,普通老百姓才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盛思颜一听,顿时大失所望,她不指望王毅兴帮她,但是这样明晃晃扯她后腿是几个意思?!
周怀轩看也不看他,走到盛思颜身边站定,摆明了给她撑腰。
盛思颜上前一步,看着满脸悲愤的王毅兴,淡淡地道:“王状元,你说周大公子是权贵,用权势压人。可是你知不知道,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我说得证据没人听,没人信,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那时候,我们一家被权势所迫,被逼得东躲西藏的时候,您这位正义之士在哪里?”
王毅兴一窒,看着盛思颜,一脸痛苦地道:“……那时候我在江南。”
“不,那时候就算你在京城,你也帮不了我。因为我们家的案子,到了现在的地步,跟是非曲直已经没有关系。是那些人先用权势逼人,逼得我们活不下去,周大公子才以牙还牙。”盛思颜的声音不高,但是一字一句极是口齿伶俐。
跟讲理之人讲理。
跟不讲理之人,就只有讲权势了。
“可是……”王毅兴觉得盛思颜说得不对,“可是你们家被权势所逼,完全可以向王大人上诉,要求公平公正的审理。”
“呵呵,王状元,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大理寺丞王大人但凡可以做主,你以为我爹会被一直关在牢里?我和我娘、我弟弟会被逼得离开京城避难?”盛思颜说完,回头看着王之全道:“王大人,我那时候就说过,先帝的病就快好了,我爹对周大公子说过,还请他去西北找一味短缺的药。”
盛思颜话音刚落,周怀轩就颔首道:“不错。盛七爷正是亲口对我说过这件事。我远去西北,就是为了这味药。”说着,他从袖底里取出已经干枯的药草,呈给王大人。
王之全看着这干枯的药草,感慨道:“可惜,先帝没有等到这一天……”
周怀轩看了看堂上的人,突然道:“不过,先帝的病快要好了这件事,还有一个人知道。”
“谁?”王之全立即问道。
堂上所有的人都张起耳朵。
“谁想盛家死绝,就是谁。”周怀轩摆明了要阴那些对盛家不怀好意的人。
很明显,这个人,应该就是将先帝害死的幕后黑手。
王之全静静地看了周怀轩一会儿,面露微笑,道:“好,既然周大公子说了这话,我会记在案上。以后盛家再出茬子,这个杀先帝的凶手就可以浮出水面了。”
吴老爷子本来正喝茶,一听这话,噗地一声喷了一地的茶水。
他回头,看着一本正经的王之全苦笑道:“老王还是这个促狭的脾气。”
王之全敲了一下惊堂木,威严道:“好了,今日重申盛七弑君一案,全部证供推翻。经过大理寺和刑部所有同仁的签押作证,此案真相大白,盛七蒙冤入狱,今日洗清冤屈,正是朗朗乾坤,明镜高悬,公道自在人心!——来人!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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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今生 (8K,温馨大章求粉红票)
这样就能走了?!
盛思颜又惊又喜,忙过去将盛七爷扶起来,“爹,咱们可以回家了!”
盛七爷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这样轻松就放出来了。他抬头,看着上首的大理寺丞王之全,喃喃问道:“王大人,我真的可以走了?”
他的案子,必须要夏启帝发话,才能真正了结。
王之全点点头,威严地道:“这一次重申之前,我已经向陛下请旨。陛下明喻,只要大理寺和刑部一半以上堂官侍郎认为你无罪,你就是无罪的。”
盛思颜一惊,一双灵动的眸子不由自主看向周怀轩。
刚才周怀轩下狠手,处置了刑部那些过来捣乱的堂官们,原来是为了这个结果……
这样想来,夏启帝其实是不想放盛七爷的。
但是现在神将府摆明了要给盛家撑腰,夏启帝立足未稳,不得不给神将府三分薄面。
不过就这样屈服,他这个皇帝也做得忒悲催了,因此他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本来是笃定神将府再跋扈,也不敢“犯众怒”。
只要刑部的这些人都反对释放盛七,认定他有罪,那盛七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而且这样的结果,可以将夏启帝干干净净摘出去,跟他全无关系。
神将府纵然恼怒,也只会迁怒刑部那些堂官侍郎。
到时候,为了安抚神将府,他再把今日在大理寺堂上闹事的刑部官员免职流放,就能既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得罪神将府。
他只是算漏了周怀轩。
这个在西北对抗蛮族的战场上声名鹊起的年轻将领。对付这些企图闹事的刑部官员。居然一点都不手软。
周怀轩大概是算定了就算他做些出格的事,大理寺和陛下都不敢把他怎么样。
作为神将府的继承人,他只要不谋反,别的事情,纵然再过份,也是小事情,没有神将府摆不平的事儿。
盛思颜遇到那些故意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刑部堂官,觉得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可是那些刑部堂官遇到真正的“兵”,比如周怀轩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周怀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便让这些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眼看盛思颜就要带着自己的爹盛七爷和周怀轩一起离开大理寺的大堂,王毅兴在后面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出声道:“慢着!”
盛思颜完全不理会,笑盈盈地扶着盛七爷的胳膊,步履轻盈地往外走去。
周怀轩看了看盛思颜。微微一笑,放慢脚步。落在后面护着盛思颜和盛七爷两个人,以防有人恼羞成怒,从背后放“冷箭”。
他身材高大,披着一件棕黑色秋刀氅衣,从大理寺大堂缓缓走过,渊渟岳峙般,竟然将盛思颜和盛七爷两个人的背影都护得严严实实。
“王大人!周大公子在大理寺大堂伤人身体,你怎能不闻不问?他用强力逼刑部的堂官签押,这样的案子,怎能服众?王大人,您是我们大夏皇朝有名的青天,您可不能徇私啊!”王毅兴拱手说道。
眼看盛思颜越走越远,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股恐惧到骨髓的颤栗爬上他的后背。
王毅兴迫切地想做些什么,来将他心底深处的恐惧抛开。
他坚信自己是对的。
盛七爷是无罪,但是不能用这种方式离开大理寺。
周怀轩所为,将律法置于何地?将君威置于何地?!
周怀轩的脚步顿了顿,并没有回头。
周显白见状,立即转身冲过来,对王毅兴和刑部那些堂官扫了一眼,傲慢地道:“就逼你们了,怎么?不服?难道就许你们用强力逼迫妇孺,不许比你们强的人逼你们?”
刑部的这些堂官一窒,没想到神将府一个小厮也有这样的口齿。
王毅兴面色一沉,袍袖轻拂,向着皇宫的方向拱手道:“虽然神将府威名赫赫,但是也不能罔顾律法。周大公子仗势欺人,鱼肉百姓,这一本,我王某是非参不可!”
这是要向夏启帝弹劾周怀轩了。
周显白大怒,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王毅兴道:“我们就是仗势欺人,你怎么着吧!王状元,我倒要问问你,那些人仗势欺人欺辱盛家的时候,怎么没人为盛家说一句话?!现在我们仗势为盛家讨回公道,却不可以?你这是几个意思?看不起我们?认为神将府无权无势,柿子拣软的捏?还是认为我们没那么大脸,不能为盛家撑腰?”
王毅兴眼角的余光瞥见盛思颜好像站住了,正缓缓回头看他,心里一松。
他的情绪平定下来,看着周显白,慢条斯理地道:“当然都不是。神将府如果还说自己没权势,那整个大夏皇朝也没几个有权势的人家。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要遵循律法,不能像你们大公子这样,又打又杀的……”
“王状元!”盛思颜脸色铁青,走了回来,打断了王毅兴的话。
王毅兴笑着看她一步步走近,声音越发温和,“思颜,你别急。我相信盛七爷是无罪的。但是不能因为他无罪,就罔顾律法……”
“够了!我当初跟你们说律法的时候,你们完全不听,只用权势压人。现在神将府的权势压过你们,你们又想起律法了。天下有没有那么好的事,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吃相不要太难看!”盛思颜很少这样疾言厉色的说话。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的被气坏了。
这个当口,她只想把爹赶快带回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可是王毅兴却挑了这个时候扯她后腿……
周显白见盛思颜终于对王毅兴发火了。心头大喜。忙凑了过来。唯恐天下不乱地道:“盛大姑娘这话说得在理!——王状元,我倒要问你,盛家以前对你照顾有加,你却把害得盛家差一点家破人亡的昌远侯家眷接到你家住着,这是要为他们打抱不平呢,还是要金屋藏娇——啊?!”
周怀轩回头瞥了周显白一眼,一丝笑容从他唇边一闪而逝。
盛思颜还不知道这件事,顿时瞪大眼睛。看着周显白道:“显白,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昌远侯家眷?王状元跟昌远侯家眷有什么关系?”
周显白得意洋洋地道:“盛大姑娘,您还不知道?昨儿昌远侯府被陛下夺爵抄家,他们家所有人都被赶出来了,昌远侯府后来又遭了一场大火,烧得成了瓦砾场……啧啧……王状元,我可是亲眼看见您把昌远侯府大房的一家人接到您家里住着的。喏,就是那个跟盛家隔得不远的院子。”
盛思颜虽然对王毅兴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从小她跟着王毅兴长大,对这个小时候的邻家哥哥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她没想到,王毅兴竟然这么离谱。连文家那些妖精他都要救!
他知不知道,就是文家那些人,逼得她和娘,还有小枸杞差一点在药山上葬身狼腹!
盛思颜盛怒之下,倒是平静下来。
她冷笑道:“原来如此。我说王状元怎么突然要找我们家的茬儿,原来是为别人打抱不平来了。”
王毅兴看着盛思颜还能为他生气,可比对他不闻不问不理他要好多了,心里一喜,忙道:“思颜,你听我解释。我绝对不是为文家打抱不平。昌远侯那样逼迫你们盛家,确实是他不对。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而且死在自己儿子手里,死得那么惨,就连手都被剁了。他有这样的下场,天大的过错也都弥补了。再说,是他犯的错,又不是他的家人?连陛下都没有连坐的意思,你又何苦一定要跟她们过不去?一定要赶尽杀绝呢?她们在我家,也只是求个栖身之所而已。”
“我要赶尽杀绝?!”盛思颜气得笑了,“是她们要对我们家赶尽杀绝!如今他们没能杀了我们,反而自己家里家反宅乱,将爵位都弄掉了,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我没有怪你。”王毅兴叹气,“文家大姑娘最是知书识礼,她一直对于她祖父的所作所为极不赞成,也说要亲自来向你道歉。你向来是最良善和气的,就原谅她们吧。”
到了现在,还这样为文家说话。
盛思颜点点头,淡淡地道:“你倒是分得很清楚。不过我就没有那么良善和气,他们家对我们盛家做的事,我会记恨一辈子。我没有兴趣听她的任何狡辩,不在乎她的任何说辞,更不可能跟她握手言欢。你既然选择同情原谅她们,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以后不要来我家,我们招待不起您这样的贵客。”说着,转身毅然而去。
王毅兴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盛思颜的背影,不敢相信以前那个性子和软,总是牵着自己的手笑嘻嘻的小盲女,也能有这样硬气蛮横的时候。
他的目光落在周怀轩身上。
看见他在大理寺的门口背对着门外站着,高大的身影似乎将大门处的光亮都挡住了。
是不是因为他?
这是不是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王毅兴想起近来京城里的谣言,眯了眯眼,知道自己不能等了。
思颜还是个小姑娘,如果真的落在周怀轩这种人手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要提亲,马上提亲!
思颜是他的妻子,他这辈子只会娶思颜为妻!
王毅兴下定决心,等回去之后,一定要请姐姐劝姐夫出面,帮他来盛家亲自提亲。
盛七爷在牢里就救了姐姐生的儿子,这份恩情,他一定要提醒姐姐,不能不报。
周怀轩双手负在背后,看着盛思颜向他一步步走近,点点头,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看了一眼大理寺堂上各种或好奇、或惊讶、或了然的目光。肃然道:“以后谁敢对盛家动手。我周怀轩一定当场格杀。连坐追剿,决不原谅,永不妥协。”
堂上的人窒了窒,不敢抬头看周怀轩的眼睛。
为了盛家的这个爵位,已经折损了一个昌远侯府。
他们谁还有胆子跟神将府作对?
王之全听得心头大快,忙从堂上下来,对周怀轩拱手道:“周大公子一言九鼎,是盛家之福。”说着。对盛思颜挤眉弄眼,让她赶紧过来谢谢周怀轩。
盛思颜笑了笑,对周怀轩福了一福,“多谢周大公子高义。我盛思颜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周怀轩点点头,“不用来世,今生就好。”说着,往门外盛七爷站的地方走过去。
盛思颜的脸红了一红,低头对三位国公爷和大理寺丞王之全,还有姚女官又行了礼。才快步离去。
吴老爷子看得呵呵直笑,离开大理寺后。硬是去神将府坐了坐。
他在周老爷子的书房打趣周老爷子道:“周老,您家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周老爷子捋捋胡子,故作矜持地道:“哪里哪里……今年是不行了……”
吴老爷子“切”一声,瞪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不是今年。这马上就腊月过年了,哪能这么快?”说着嘻嘻笑了笑,“那明年啥时候?早些说,我送大侄孙一份大礼!”
周老爷子笑骂道:“谁是你大侄孙?你倒是上杆爬得快!”说完就道:“既然来了,就别忙走,咱们下盘棋吧。”忙命人摆棋盘。
吴老爷子这才想起周老爷子这个怪癖,顿时后悔得不得了。
被周老爷子这种“臭棋篓子”折磨,真是让人生不如死……
……
周怀轩送盛思颜和盛七爷回到盛国公府,已经是下午了。
王氏早早地得了信,在盛国公府的大门口摆了一个火盆,让盛七爷跨了火盆再进门。
据说跨火盆可以挡晦气。
盛七爷在大理寺的牢里虽然没有受过皮肉之苦,但是人长时间被关起来,总会看上去精神头差一些。
王氏看见盛七爷终于回来了,一颗心才切切实实落了地。
心里一喜,又格外激动,她肚子里几乎足月的孩子就等不住了。
盛七爷回内院之后,王氏准备了柚子叶泡的水给他沐浴,盛思颜就去送周怀轩出去。
刚走到二门上,就听见玉桂风急火燎地跑过来大叫:“大姑娘!大姑娘!快回来!夫人发动了!”
“啊?是要生了?”盛思颜回头问道,“怎样了?”
“已经破水了。老爷在浴房,夫人吩咐先叫大姑娘,暂时不要惊动老爷。”玉桂着急地道。
盛思颜知道王氏这一胎怀得艰辛,不敢大意,忙对周怀轩道:“周大哥,我就不送你了。我娘快生了,我要去看看。”
说完就要走,周怀轩却叫住她,眉头淡淡拧起,“生孩子请稳婆,你去管什么用?”
盛思颜跟王氏偷偷学医,于妇人产育这一道学得极好。
王氏上一次生孩子,她就从旁协助。
现在过了几年,她的医术更加精深,也想多些实践经验。
“……我娘只信我。”盛思颜想了想,简单说道。她想周怀轩应该是明白她的话的。
周怀轩果然挑了挑眉,听懂了她的话外音。
盛家,已经草木皆兵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连稳婆都不敢到外面去请……
周怀轩沉吟半晌,转身回头,“我今天不走了。”要跟她们一起去燕誉堂。
盛思颜求之不得,忙道:“周大哥,要不要让显白回神将府送个信?免得你家里人担心。”
“不用。”周怀轩淡淡地道,已经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盛思颜忙快步跟上,往王氏的燕誉堂去。
王氏还是在她上一次生小枸杞的屋子准备生产。
自从她们从药山上下来,王氏就把生产的东西都备好了。
那时候,她不知道盛七爷能不能活着回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格外重要,因此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盛思颜用热水洗了手。换了身干净衣裳。带着王氏的两个大丫鬟进了她们准备好的屋子。
屋子的一角有火炉。上面坐着炉子,在烧水。
用热水煮过的白布在架子上挂得整整齐齐。
王氏躺在铺了干草的床上,看着盛思颜在屋里忙来忙去,忍着肚子里一阵快似一阵的疼痛和宫缩,低声道:“思颜,委屈你了……”
“娘说什么话呢?能帮娘接生,是我的福气。”盛思颜笑着轻柔说道。她的语调不疾不徐,和平时一样。没有太过小心,也没有太过急切,让王氏感觉和平常一样,能缓解紧张心情。
王氏闭上眼,额头上汗珠累累,拼命咬着牙关,不想叫出声。
盛思颜还是个未嫁的姑娘,却要她操持这种事,王氏对她很是怜惜。
盛思颜却一点都不在意。
她坐到王氏床边,给她擦了擦着额头的汗。然后一手握住她的脉搏处,一手按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在心里默数她脉搏跳动的次数和宫缩的频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氏发现身下的疼痛越来越急,跟排山倒海一样,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盛思颜数到王氏宫缩的频率已经快到一定地步,沉声道:“娘,可以用力了。”说着,坐到王氏背后,托王氏的腰背,“娘,我现在开始数数,每次数到四,您就用力……”
王氏点点头,在盛思颜清晰又柔和的语调中,开始准备用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
等到玉桂在另一边大叫,“大姑娘,快过来,看见孩子的头顶了!”
盛思颜才换玉桂过来,和她刚才一样,坐到王氏身后,托着她数数。自己到另一边,等着那孩子的头顶从产道刚露出来,就用五指托住头顶,轻轻用力,顺着王氏生产的力度,试了两三次,那孩子就哧溜一下从产道中滑出,落在盛思颜手上。
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果然第二胎比第一胎容易多了。
盛思颜欣喜地道:“娘,是小子!小枸杞有弟弟了!”
这是盛家的第二个嫡子!
王氏也很高兴,虚弱地道:“来,给我看看。手脚都齐全吧?”
虽然对她来说,男孩女孩都一样,但是对于盛家目前的状况来说,还是儿子多一些比较好。
“都齐全,我数了,都是五个。”盛思颜笑眯眯地道,将身上带着胎脂和血迹小婴孩给王氏看了看,就道:“我给他擦一擦,再包起来。”
冬天天冷,不小心伤风就不好了。
王氏点点头,偏着头躺在床上,任玉桂给她清理身体,没多久就慢慢睡着了。
盛思颜将孩子包好,放到王氏边上,才发现自己双腿如铅般沉重,整个人昏昏沉沉,头重脚轻。
她担心自己病了,会对王氏和刚出生的小婴孩不好,忙离开产房,对里面的玉桂道:“你们好生收拾,我去歇一歇再来。”
玉桂见盛思颜脸上毫无血色,白得近乎透明,忙道:“大姑娘今儿劳累一天了,确实要好好歇歇了。这边有我们,大姑娘不要担心。”
盛思颜知道王氏无恙,刚生的孩子也很健康,心头很是放松。
但是精神越放松,就越觉得身体疲累得不得了。
她扶着门框,一步一挪地走出屋子。
来到屋外,她忙回身关上门,将头靠在冰冷坚硬的红木大门上,轻轻吁了口气。
“……阿颜?”周怀轩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盛思颜这才想起周怀轩还在这里。
她回头,看见已经是黄昏时分。
昏黄的夕阳照在院墙边上堆积的白雪上,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盛思颜忙用手挡在眼前。
她想要向前迈步,跟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却再也迈不动了,她顺着大门滑了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挡住那些刺目的雪光。
周怀轩弯腰,将快要晕过去的盛思颜从地上抱起来,托在臂弯。
盛七爷早就沐浴完出来了,当知道王氏在生产。他也急着赶过来。跟周怀轩一起在门外的院子里等候。
盛思颜一出来。他就看见她的脸色不对,正要抢上来扶起她,周怀轩身形一晃,比他快得多地追了过去。
看见躺在周怀轩臂弯的盛思颜,小小的个子,脆弱似瓷器,似乎一不小心就要碎了。
盛七爷很是心疼,过来握住她的手腕。给她诊脉。
过了一会儿,才放心道:“是累着了,没有别的病。”顿了顿,又道:“她的身子本来就虚,这一下,可要好好养养才行。”说着连连摇头。
盛思颜也知道今日是自己太紧张了,从早上去大理寺,跟那些人据理力争,回来就赶上王氏生产,一整天连轴转。既劳心,又累力。
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如一般人强壮。又在药山上待了两个月,挨饿受冻,这些年养起来的底子渐渐耗没了。
周怀轩的眉头皱了起来。
盛思颜对盛七爷轻声道:“爹,娘又生了个弟弟。咱们盛家有两个嫡子了。”
盛七爷笑了笑,“儿子再多,都没有女儿贴心。思颜,这些日子要是没你,我和你娘都撑不下去了。”
其实她才是盛家的主心骨。
谁都没有想到,才十四岁的盛思颜,能在这段日子里表现得比很多成年人都有担待。
周怀轩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轻如羽毛的盛思颜,还有她单薄的肩膀,再看看这盛家一大家子人,抿了抿唇,点点头,“七爷您快进去看看孩子,我送她回去。”
盛七爷忙道:“我跟你一起送她回去。孩子等下看没关系。反正才生。”
周怀轩淡淡地道:“您夫人刚生孩子,那边没有人照料。”言下之意,不看孩子,也要看看妻子。
盛七爷“哦”了一声,摸了摸头,“那我先进去了,等下去卧梅轩看思颜。”
周怀轩颔首,转身托着盛思颜快步离去。
回到卧梅轩,盛思颜的大丫鬟木槿看见大姑娘被周大公子抱着送回来,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像是晕过去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道:“这是怎么啦?早上不是好好的?夫人呢?那边怎样了?”
周怀轩没有说话,抱着盛思颜熟门熟路地进了屋子,来到暖阁,将她放在炕上,回头道:“木槿,用老山参烧一锅水,给你们姑娘浸身。”
木槿不敢再问,忙应了一声,匆匆忙忙走到里屋,将盛思颜珍藏的雌雄人形老山参拿了出来。
周怀轩见这老山参还是上次盛思颜在宫里的寒潭落水之后他送的,完完整整根本就没有动过,不悦地道:“我不是说要切片给你们大姑娘泡澡?怎地没有用?”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木槿苦笑道:“周大公子,大姑娘不肯用,一直珍藏秘敛的……”
周怀轩没有再说话,站了起来,“你们给她收拾吧。”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周怀轩这一晚没有回神将府,而是待在盛家的外院客院里。
周显白一夜没睡,一直来回在二门和外院之间跑动,盯着内院里面的动静,生怕盛大姑娘有个三长两短。
盛思颜晚上发了高热。
好在盛七爷回来了,听说她病了,忙带了药箱过来,扎了几针,她就睡安稳了。
到后半夜还出了两身汗。
木槿和薏仁也是一夜没睡,一直给她用凉毛巾捂在额头,又给她擦身子,换衣裳。
盛思颜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她卧房窗下的高椅上,翻看着她平时看的几本书。——是周怀轩。
她静静地看着那个背影,心里充满平安喜乐。
有周怀轩在的地方,她就觉得格外安稳和喜悦。
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周怀轩突然回头,正好和盛思颜的视线碰个正着。
一夜高热,本来就不大的小脸,现在更是瘦的尖了下去,下颌更是尖的能看得见骨头的样子。
两腮凹陷,眼下一片青黑。
只是一双明亮的凤眸倒是更加黑黢黢,跟上好的黑曜石一样,水灵通透。
周怀轩走了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触手一片冰凉,还带着微微的汗意。
不高热就好。
周怀轩的手很冷,不过盛思颜刚刚发过高热,倒是觉得那凉意正好,很是舒服。
“周大哥……”盛思颜轻声唤道。
周怀轩侧身在她床边坐下来,仔细打量她的面容。
“阿颜……”
“嗯。”
“阿颜……”
“嗯。”
盛思颜看着周怀轩笑,“周大哥,做什么总叫我?”
周怀轩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只有叫着她的名字,他才能纾解心头的难受。
“阿颜……”他只好又低低地叫了一声。
盛思颜醒过神。
周怀轩居然叫她“阿颜”……
这样亲昵又熟稔的称呼,让她泪盈于睫。
眼泪从眼角流出来,低到枕头上,盛思颜猛地醒悟过来,她还没有洗脸刷牙,病得跟蓬头鬼一样,就让周怀轩看了去,不由大窘,忙往被子里一缩,将头扎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周大哥,我要起来了……”
周怀轩笑了笑,站起来点点头,“那我走了。”说着,盛思颜听见了周怀轩渐渐远离的脚步声。
这样就走了?!
盛思颜心里生出浓浓的不舍……
她又不是要赶他走!
她只不过想去浴房梳洗一番,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再来跟他说话!
可是他居然就走了!
盛思颜将被子一掀,看见空无一人的内室,鼻子一酸,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她顺手将旁边的一个枕头拿过来盖在自己的脸上,呜地一声偷偷哭……
没过多久,她觉得脸色上一轻,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蒙在脸上的枕头拿走了。
盛思颜睁开泪眼,看见是周怀轩站在床边,一手拎着她刚刚盖在脸上的枕头。
“……你怎么又回来了?”盛思颜十分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用被子将自己盖紧了。
周怀轩抿了抿唇,将枕头扔到床脚,往屋外相连的暖阁指了指,“我在那里。”
这是在跟她解释他没有走,而是在外面陪着她?
盛思颜拼命忍啊忍,可是忍不住高高翘起嘴角,她扬声叫道:“木槿!给我梳洗!”又道:“我饿了!要吃饭!”
果然是大病初愈,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周怀轩想,他大概等不及过年再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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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议亲 (8K,含粉红1650+)
昭王府。
王毅兴从大理寺一出来,先带着人去四处寻找昭王。
昭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中途退场,从大理寺跑出去,连小厮随从都不带,完全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王毅兴遍寻他不见,只好回来昭王府守株待兔。
他姐姐王青眉已经贵为王妃,抱着刚满月不久的儿子高高兴兴坐在暖阁。
她是有子万事足,正是过得心甜意洽的时候。
只是有时候想到她留在江南蒋家的长女,有些不足罢了。
看见王毅兴愁眉不展的进来,王青眉笑着道:“怎么啦?什么事情能难住我们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王毅兴一想到盛思颜在大理寺堂上的神情和语气,就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他完全没有料到,盛思颜居然对他那样决绝,那样狠得下心……
他到底是哪里让她不高兴了?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王毅兴手捧着茶杯,默默坐了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道:“大姐,我想向思颜提亲。”
“什么?不行!”王青眉断然否决,“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若她真的是盛国公府的嫡长女还好些。可惜又是个假的,人人都知道她是父母不详的孤女。你把娶回来,把你姐夫置于何地?把你姐姐和小外甥置于何地?”
每次都是这样说……
王毅兴听得有些疲倦,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大姐。我娶我的妻子。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我娶了她。不会给姐姐姐夫丢脸的。”
“不会丢脸?但是也不会长脸。”王青眉竖起两道细细的柳叶眉,“你从小就聪明伶俐,看人见事就极为明白,怎么在这件事是就这样钻牛角尖呢?我说了,她不能做正妻,最多做妾。做妾的话,一顶小轿抬回来就是了,等生了儿子再抬二房。不就两全其美?”
做妾?
“不可能。”王毅兴想苦笑。
他知道有些事情,他跟盛思颜的看法不一样,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看法却是惊人的一致。
他真的去盛家说让盛思颜做妾,王大娘肯定拿刀砍他……
“怎么不可能?她现在不是勾着神将府的大公子?除了做妾,她难道还想嫁到神将府做正妻?哼,既然能给神将府的大公子做妾,为何不能给我三元及第的弟弟做妾?!”
王青眉最疼这个弟弟,也知道这个弟弟有多本事。是他让他们家扬眉吐气,也让她能挺直腰在昭王府做王妃。
不然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了……
虽然她不在乎。但是她现在有了儿子,她不得不为儿子打算。
只有自己的儿子有了好前程。他们王家才有世代的富贵。
她弟弟王毅兴也才有前程。
所以她的弟弟,一定要娶个高门贵女,才能给她和她儿子撑腰。
“不可能的。她不会做妾,我也不会娶别人。大姐,你就成全我吧。”王毅兴很是难受,终于双腿一弯,向王青眉跪下了,“思颜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能看着她被周大公子那样的豪门权贵玩弄。人家那样的家世,怎么会让她进门?就算做妾,人家也要的是身家清白的女子。”
王毅兴似乎看到了盛思颜被“始乱终弃”的前景,心里很是心疼她。
虽然她不懂他的心思,但是他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让他明白他的抱负和坚持。
到时候他们夫唱妇随,男主外,女主内,一定能将王家发扬光大……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王青眉恼了,抱着儿子站起来,“你就跪到明年都不中用。我实话跟你说,有好几家侍郎府上对你都很满意,一直在打听你有没有定亲。我都敷衍着他们,说你的心思暂时不在这上面。你要再犟,我明儿就找人说合,给你把亲定了,断了你的念想!”说着,抱着儿子进了内室。
王毅兴失魂落魄地离开暖阁,一横心,在王青眉正院的院子里跪下了。
王青眉和他都是固执的性子。
王青眉见他跟她杠上了,也恼了,也不叫人去扶他,任他一个人跪在院子里。
这一跪,就是一夜。
京城的腊月天,冷得彻骨冰寒。
王毅兴跪到第二天早上,就双颊潮红,已经着了凉,发起高热。
昭王不知道去了哪里,到了天亮才回昭王府。
在内院的院子里看见跪得直直的王毅兴,又从下人嘴里知道王毅兴在这里跪了一夜,十分惊讶,忙命人将他扶起来,送到厢房去歇息。
他进到内室,问王青眉出了什么事。
王青眉不悦地道:“我这个弟弟,有那么多好姑娘不娶,非看上了那个父母不详的孤女,喏,就是盛家的大姑娘。我好说歹说他都不听,非要去提亲。这个女子怎能配上我家的门楣?我弟弟是三元及第……”
昭王听得皱起眉头,淡淡地打断她的话,“……这种话就不要说了。如果毅兴真的是看上了她,你阻拦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我不答应,他就不敢提亲。他是我弟弟,我跟他最亲。”王青眉忙道:“王爷,您帮我弟弟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吧。那盛家的大姑娘,真的不行。出身太差……”
昭王叹气,摇摇头,“出身?你也会说出身?”说着,拂袖而去。
来到王毅兴歇息的厢房,昭王坐在他面前,问道:“你真的想娶盛大姑娘为妻?”
他以前没有注意过盛思颜。
直到昨天他在大理寺堂看见她粲然一笑,简直让他失魂落魄了一整夜。
那一笑的神情跟想容实在太像了。
他发疯一样想着想容,从大理寺一头出来。他就去了以前他跟想容幽会的地方。盘桓了一整夜……
现在想起来。他对这个姑娘的好感倍增。
王毅兴伤感地道:“我是真心想娶她。我只想娶她。我这辈子不会娶别人的女人。王爷,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但是……”
昭王伸手止住他,“我明白,我当然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了。行,你既然拼了命也要娶她,我就成全你。我帮你去提亲。”
王毅兴大喜,忙起身给昭王磕了三个头。道:“王爷,只要你答应,我姐姐一定会答应的。”
昭王笑了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提亲?”
王毅兴忙道:“越快越好!”
“这么着急?”昭王打趣他,又吩咐管事先去准备礼物,给盛国公府递帖子。
结果管事回来回报,说盛夫人昨儿刚生了儿子,在家里坐月子。盛国公府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那没法子了,等过完年吧。那时候盛夫人也坐完月子了。”昭王劝道。
王毅兴见姐夫终于松口。喜出望外,也不在乎多等一个月。忙点头道:“我听姐夫的。”
心里一放松,他就觉得头疼如绞,叫了一声,捂着脑袋难受起来。
昭王便送他去外院歇息,又给他找了大夫诊治。
……
盛国公府内院的卧梅轩。
木槿在外间听见盛思颜唤她梳洗,又说“饿了”,忙在门口咳嗽一声,才掀开帘子进来。
周怀轩镇定自若地从盛思颜床边站起来,对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周大公子。”木槿笑着福了一福。
周怀轩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自己掀开帘子到和卧房相连的暖阁去了。
“大姑娘,您可好些了?”木槿过来将盛思颜的床帐挂在两旁的帐钩上。
薏仁拎了一桶热水进来,“大姑娘,这是用老山参煮的水,您再去浸浸身吧。”
盛思颜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只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就有些气喘吁吁,眼冒金星。
她知道这是高烧刚好的后遗症,需要时间调养。
“扶我起来,是要洗个澡,身上都馊了……”盛思颜轻声抱怨着,抓着木槿的手,从床上起身。
木槿忙将盛思颜半扶半抱,扶着她进到浴房里面。
薏仁将热水倒在澡盆里,等盛思颜宽衣坐下去之后,她又出去拎了一桶老山参煮的热水,坐在她的澡盆旁边,给她往里面加热水。
盛思颜仰头靠在澡盆的沿子上,被热得有些发烫的水包裹着,舒服地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笑道:“冬天泡热水澡,只是无上的享受……”说着,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冻疮和硬茧,对身旁的薏仁道:“我上次用过的香膏还有吗?”
“还有呢。”薏仁忙道,“等大姑娘出去,奴婢就给大姑娘敷上。”
盛思颜点点头,嘟哝道:“脸上的冻疮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手上的冻疮和硬茧实在是太难去掉了。”
那两个月在山间的生活,给她留下的就是这样双手的硬茧。
因为她要日日出去找东西吃,还要下山买东西,天天在野外穿行,皮肤晒黑了,也粗糙了。
想起周怀轩总喜欢握她的手,盛思颜顿时觉得自惭形秽,一下子缩到水里面去了。
“大姑娘!大姑娘!”坐在她澡盆旁边的薏仁吓了一跳,忙丢下水瓢站起来。
盛思颜不知道,她和薏仁在浴房里说得话,一字不漏都传到周怀轩耳朵里了。
他虽然坐在暖阁,跟浴房中间还隔着一间阔朗的卧房,但是他极为灵敏的耳朵还是将盛思颜和薏仁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薏仁突然提高的声调当然也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周怀轩心里一动,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身形快得如同一道影子,迅速的穿过卧房,来到浴房门口,“阿颜?”担心是不是盛思颜出了事。
盛思颜听见周怀轩的声音从浴房门口传来,忙从水里钻出来,惊慌失措地道:“没事!没事!你别进来!”说着又嗔薏仁。“以后别竭竭嗷嗷的。我没事。就是这热水太舒服了……”
薏仁忙捂住嘴,抱歉地笑道:“大姑娘,是奴婢的不是,刚才以为大姑娘掉到水里去了。”
周怀轩想了想,没有再去暖阁,依然在盛思颜卧房的窗下坐着,两手交握在胸前,静静地看着漏窗外的景色。
盛思颜这下可知道周怀轩的耳朵有多灵敏了。
她紧紧地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是在热腾腾的的水汽中,举着自己的手在眼前看个不停。
“大姑娘别担心,等夫人坐完月子,一定会给大姑娘想办法的。”薏仁笑着往盛思颜的澡盆里加了一勺热水。
她看着盛思颜的裸背,肌肤晶莹剔透,如同上好的冰玉瓷。
盛思颜在水里拿起搓澡巾,往自己身上用力地搓,直到搓到全身都是红印子才罢休。
她仰头,将毛巾裹成一团。
毛巾上的水滴下来。顺着她的脖子流到胸前那道深深的软沟里。
软沟两边两团丰润的凝脂极是浑圆挺拔,随着她身子的转动在水里弹跳自如。漾起阵阵波浪。
薏仁不小心瞥见盛思颜的侧影。
极细致修长的脖颈,粉白的前胸,还有如同奇峰突起一样的玲珑曲线。
看得薏仁脸都红了,忙慌慌张张扭过头,不敢再看。
盛思颜虽然才十四岁,可是因为小时候一直胖,该养脂肪的地方养得极好。
如今别的地方都瘦了下来,唯独胸和臀比较突出。
这样显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更加纤细。
盛思颜从澡盆里站起来,蒸腾的水雾中,她身姿如画,已经是亭亭少女。
薏仁忙拿一块大的方巾将盛思颜从胸前以下裹起来,一边嘱咐道:“大姑娘别着凉了。这浴房的炉子今儿没敢生,怕大姑娘受不了炭气。”
盛思颜大病初愈,确实闻不惯那股炭气。
她点点头,笑着夸奖薏仁和木槿,“都是你们想得周到。”一边说,一边裹着大方巾去浴房的屏风后面擦净了,再换上干净衣裳。
洗了个澡,整个人都清爽了。
盛思颜换上软绸中衣,外面罩上一件牡丹锦靓蓝滚边小袄,散着裤脚,再披上一件在屋里穿的湖青色银鼠长袍,从浴房走出来。
周怀轩回头,看着盛思颜头发湿漉漉的,散着披在肩上,更显得一张被热气蒸腾的红扑扑的小脸格外精致。
他皱了皱眉,“天冷,赶紧擦头发。”
盛思颜窒了窒,乖乖地应了一声,坐到妆台前面。
木槿拿了好几个干净的大巾子过来,给她一缕缕头发地擦。
周怀轩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道:“我要回去了。”
盛思颜有些不舍。但是也知道,他昨晚一夜没有回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神将府了。
“嗯,周大哥不吃了早饭再走?”盛思颜还是劝道。
周怀轩想了想,点点头,“嗯”了一声,决定吃了早饭再走。
盛思颜欢喜起来,忙端端正正坐好,让木槿给她擦干头发,然后和周怀轩一起出去吃早饭。
“小枸杞呢?”盛思颜想起来这个孩子。
昨天王氏又生了个孩子,盛思颜接生完回来就病了,也不知道小枸杞是谁照看的。
这些日子,小枸杞都是在她的院子住着。
木槿笑道:“老爷昨天来探大姑娘的病的时候,就把小枸杞带走了。别看小枸杞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见了老爷,乖得跟避猫鼠似的。”
“嗯,有人照看他就好。”盛思颜松了口气,看了看早饭桌上的东西,吩咐道:“把这碟炸金银小馒头给小枸杞送去,他最爱吃这个。还有这个甜奶脂,是羊奶还是杏仁奶?”
“今儿是杏仁奶。”木槿闻了闻。
“哦,那就别送了。小枸杞还小,暂时不要吃杏仁奶。”盛思颜一一吩咐,又对周怀轩道:“周大哥,这笼虾肉馅儿的小笼包子你尝尝?”
盛思颜坐下来,给周怀轩面前摆了一个小碟子,里面四个晶莹剔透的小包子。
周怀轩不爱吃这些东西。但是盛思颜亲手夹过来。他不由自主张嘴。就着盛思颜的手,一口一个,将四个小笼包子嚼都不嚼,整个儿囫囵吞下。
盛思颜看着好笑,“周大哥不爱吃这个?”
周怀轩没有说话,低头将一个红豆馅的水晶糯米团子用筷子夹成四小块,只拣了一块送到盛思颜嘴边。
这是盛思颜最爱吃的点心。
但是她胃不太好,吃这种糯糯的东西。吃多了就胃痛。每次只能小小的吃一点解馋。
没想到周怀轩连她这个习惯都注意到了。
盛思颜垂眸,张嘴将那团子含了,细细地咀嚼,慢慢咽了下去。
周怀轩将剩下的那三块一口一个夹到自己嘴里,都吃了,再看了看盛思颜细瘦的手腕,凹陷的双颊,不假思索从她面前拿起粥碗,要喂盛思颜吃粥。
盛思颜的双颊一下子红得简直如同天边的朝霞,忙要接过调羹。“……我自己来。”
周怀轩却不放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用手挑着一调羹粥,举在她嘴边,很是坚持。
木槿和薏仁对视一眼,悄悄笑着,忙退了出去,走到门外的回廊下站着去了,将这个小小的偏厅留给盛思颜和周怀轩两个人。
“吃。”周怀轩简单说了一个字。
没了外人看着,盛思颜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了,她慢慢张嘴,任他一口口将粥喂到她嘴里。
小枸杞吃完早饭,跟着盛七爷过来看盛思颜。
他跟盛七爷还不太熟,跟着走了一段路,就撒腿跑开了,带着小刺猬阿财一溜烟来到盛思颜的卧梅轩。
他跟个小炮仗一样匆匆忙忙穿过中庭,绕过影壁,来到盛思颜卧梅轩上房的回廊上,看见木槿和薏仁两个大丫鬟在门口站着,叫了一声,“大姊呢?”
盛思颜在偏厅听见,忙嗔道:“周大哥,若是让小枸杞看了,我这脸往哪里搁?”
周怀轩这才将粥碗放下,不动声色站了起来,往偏厅的门那边走过去。
木槿和薏仁忙拉着小枸杞的手,“小枸杞,大姑娘正在吃早饭,你等大姑娘吃完再进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吃!我也要吃!”小枸杞大叫大嚷,拼命往门那边挣。
周怀轩掀开门帘,低头看着正在闹腾的小枸杞。
小枸杞见门帘开了,大喜回头,却看见是周怀轩一张冷冰冰的脸,顿时吓得一抖。
周怀轩看了看小枸杞越发圆滚滚的身子,淡淡地道:“不许吃。”
小枸杞顿时眼泪汪汪,但是也不敢反驳,低声应了声“是”,垂头站在门边。
盛思颜在门内听见,只想抚额,她有气无力地道:“周大哥,别吓小枸杞。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你让他进来吧。”
周怀轩在门边让开。
小枸杞哧溜一声钻了进去,就连阿财也顺势爬上那道不高的门槛,团起身子一咕噜滚了进去。
周怀轩迈步从回廊的台阶上走下去,在中庭跟盛七爷遇到了。
“七爷。”他拱了拱手,“我要回去了。”
盛七爷忙道:“是该回去了。我们家这么多事儿,这些日子多亏你了,我都听思颜和她娘说了。若不是你,他们娘儿仨就要死在外头了。”说着,对着周怀轩深深一拜,长揖在地。
周怀轩往旁边让了一步,一点礼都不肯受。
“七爷,不用多礼。”他说得言简意赅,“回头再叨扰。”
盛七爷送他出去。
从二门上出去,周怀轩四下看了看,见除了袖着手,缩着脖子站在离他们十步左右距离的周显白以外,没有别人,便压低声音问道:“七爷,思颜的身世……”
盛七爷脸色一肃,“身世?什么身世?思颜就是我们盛家的嫡长女,没有别的爹娘。”企图掩耳盗铃。
周怀轩的唇角翘了翘,颔首道:“嗯,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盛七爷瞪了眼睛,狐疑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回去了。”周怀轩又拱了拱手,大步离开。
看着周怀轩远去的背影,盛七爷觉得有种掉到坑里的感觉。但是又想不出是什么坑。顿时觉得很愁人……
盛七爷因自小在庙里长大。心思很是单纯,也藏不住事。他的心事经常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周显白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一笑,踱过去低声道:“盛国公,您就别想了,横竖是好事……”说着,哈哈大笑跟在周怀轩后面离开盛家。
来到门外翻身上马。早已经骑在马上的周怀轩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显白,你脸很大……”然后一抖缰绳,驱马而去。
周显白顿时拉长了脸,嘟哝道:“大公子,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您这样当面说人家的短处,真的好吗?”
周显白长得极为端正,浓眉大眼,下颌方正。看上去……唔……脸是不小……
他一直也以此为憾。
一路皱着眉头,垂头丧气跟在周怀轩回到神将府。
从马上下来。他正好听见神将府两个门子在唠嗑。
“……那些人是自取其辱!哼,这是看不起我们神将府!以为我们脸没他们大?!”
周显白一下子回过神。——原来大公子是在夸他!
啧啧,这拐弯抹角地,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显白突然对大公子以后的媳妇儿充满同情。
周怀轩将缰绳扔到迎上来的门子手里,自己拎了一角袍子,一弯腰进了神将府的角门,迅速往周老爷子在外院的书房行去。
他知道这个时辰,周老爷子一定在外书房打棋谱……
周老爷子果然坐在自己的棋房里,一手拿着一本孤本棋谱,一手拎着一颗黑棋子,在棋盘上打谱。
“咦,终于舍得回来了?”周老爷子抬头,看见是周怀轩进来了。
周怀轩顺手关上门,坐到周老爷子对面。
他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地看着周老爷子打谱。
过了一会儿,反而是周老爷子先忍不住了。他丢下手里的棋谱,将棋盘上的残局抹了,瞪了周怀轩一眼,“行了行了,别给我摆这幅臭脸。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周怀轩抿了抿唇,想着要如何开口。
毕竟之前说一辈子不娶妻是他,现在却突然改口,**辣说要去盛家提亲,头一个不放过他的就是周老爷子。
“……盛家很惨。”周怀轩思索半天,冒出这样一句话。
周老爷子一听暗乐,故作正经地点点头,“是很惨。不过这关我们什么事?”
“四大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您说过的话。”周怀轩慢条斯理地道。
“嗯。但是如果是吴家和郑家很惨,你会不会管他们?”周老爷子笑眯眯地问道。
周怀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定定地看了周老爷子一会儿,才淡淡地道:“盛家是独一无二的。”言下之意,就是吴家和郑家都不能跟盛家相提并论。
周老爷子噗嗤一声笑了,摇头晃脑地道:“啊?盛家独一无二?是盛家那大姑娘独一无二才是吧?啧啧,能让我们神将府口口声声说这辈子不娶妻的大公子动心,光这份能耐,在大夏朝也注定是独一无二了。”
破天荒头一次,周怀轩的脸有些红了,但是他没有被周老爷子的调侃吓倒,反而坦然地看着周老爷子,淡淡地道:“嗯,她确实是。您想抱嫡长重孙,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样的话,听得周老爷子又兴奋高兴,又想吹胡子瞪眼。
“你这是怎么跟祖父说话的你?!”周老爷子心花怒放,虽然好像是在指责他,其实语气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周怀轩这样明明白白地坦承,周老爷子又觉得唏嘘。
他养了这么多儿子孙子,就这嫡长孙最像他。
从脾气到处事方式,都像他。
唯一不像的,是对亲事的态度。
周老爷子本人对于自己的妻子没有什么要求。
他是标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要妻子能当家理事,性子和气,别的事情他也不放在心上。
生了孩子之后,他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
只是他三个儿子,他最操心的嫡长子周承宗却不像他。
周承宗在感情上拖泥带水。虽然打仗的本事很厉害。但是在某些事上。确实糊涂得紧。
后来周承宗娶了冯氏,生了周怀轩之后,周老爷子就把注意力移到这嫡长孙身上。
周老爷子担心周怀轩步了他爹周承宗的后尘,所以对他十分注意,并且对他看上的女子,关注度不比对周怀轩的关注少。
还好,这一次,周怀轩的眼光不错。至少比他爹强多了。
但是周老爷子也不想就这样痛痛快快地答应他。
“这个啊……你看上人家了?但是盛大姑娘的身世……”周老爷子装模作样翻着棋谱,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以盛思颜父母不详的身世,确实不够格嫁到神将府做宗妇。
这一点,周怀轩早就考虑过。
“身世?我们神将府还在乎身世?”周怀轩将一只手搁在周老爷子的棋盘上,顺手拈起一个白子,作势要放下去。
周老爷子眼前一亮,充满期望地看着周怀轩道:“……来一盘?”
周怀轩咳嗽一声,两个手指拈着那白子转来转去,淡淡地叫了一声:“祖父……”
周老爷子一听这个久违的称呼,简直想要泪奔!
他有快十年没有听过周怀轩叫他一声“祖父”了。
当初那个病怏怏的少年。如今已经是疆场上杀伐决断的悍将。
他从不叫苦,从不抱怨。也从不委屈,从不邀功。
在这个神将府,周怀轩的名头和功绩直追他爹神将大人周承宗,但是在这个家里,他依然如同一个影子,从来不掺合任何事情,也很少出现在各种场合。
周老爷子对这个从生下来就病怏怏的孙子不无歉意。
他曾经以为这个孙子没救了,将希望放到另一个孙子身上。
事实证明,他错了。
所以后来周怀轩就算对他有不恭敬的地方,他一点都不怪他。
但是在内心深处,作为一个祖父,他还是十分希望周怀轩能认他。
这一声久违了快十年的“祖父”,让周老爷子差一点老泪纵横。
他知道,对于这个沉默固执的孙子来说,这样叫他,已经是在服软了。
他还要求什么呢?
再作就矫情了……
周老爷子清了清喉咙,带着因有了泪意而沙哑的嗓子,低沉地问:“你想娶盛大姑娘,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以前会说一辈子不娶妻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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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追查 (5K,含粉红1680+)
当初他为何会口口声声说一辈子不娶妻?
周老爷子果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周怀轩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看着棋房门口高大的纸门,默默地没有说话。
这话是他刚从堕民那里回来的时候,自暴自弃地时候说得话。
那时候,他真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就如同堕民公主白婉所说,他跟他们一样,是被诅咒的,一辈子都不能成亲……
但是三年过去,经历过西北血河的洗礼,还有……她的帮助,周怀轩发现自己已经在一点点变得正常。
他不再是怪物,也能和普通人一样,过着正常的日子。
若不是有这点转变,他也不会决定娶她。
周怀轩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周老爷子的话,而是回眸看着他苍劲矍铄的面容,淡淡地道:“您先告诉我,她的身世要怎么办?”
盛思颜的身世,确实是一个坎。
如果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却是被有心人闹得众人皆知。
这个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周怀轩更想知道这个幕后黑手。
要知道盛思颜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既不是皇子,也不是公主,盛国公府虽然是四大国公之一,但是人人都知道,这个家,早就败落了。
而且她是女子,也不存在要占嫡长的位置夺家产的可能。
想来想去,周怀轩只锁定了两个可能……
抛开幕后黑手的动机不说,这件事造成的实际效果。就是将盛思颜从出身良好的世家嫡女。打做了跟贱籍差不多的父母不详的孤女。
他想堂堂正正娶盛思颜过门。就一定要把这件事搞清楚。
周老爷子是答应了,但是周家还有别的人。他可以不管那些人的感受,但是她不行。
她还没嫁进来,他就给她惹上一群家里的麻烦和仇人的话。——那不是对她好,而是在害她……
周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抚着胡子哼哼唧唧地道:“哼,你小子,祖父问你话。你不答,尽在这里套我的话。真是不孝!”一边说,一边却眉开眼笑,“其实很简单,她不是父母不详吗?只要盛家能证实她跟咱们周家没有关系,一切就好商量。”
父母不详的孤儿很难嫁入好人家,是因为他们的血缘关系不明。
正经人家为了避免因不知情造成的人伦悲剧,都会在源头上掐灭这种可能,就是不娶或者嫁这种人。
而周老爷子的话,好像是在向他暗示。盛家有法子证实盛思颜跟周家没有血缘关系?
周怀轩眯了眯眼,狭长的眼眸里幽光一闪。定定地看着周老爷子,“不,这还不够。”光是证明没有血缘关系是不够的。
周怀轩想要的是盛思颜能够仰头挺胸地嫁到神将府,不想人人觉得她是高攀。
周老爷子低了头,笑着道:“其实,你祖父我不是个迂腐的人。就像你说的,以我们神将府的地位,确实不在乎媳妇的家世。你娘的出身也一般,其实远远不如盛大姑娘,我也没有在乎,依然同意你爹娶了她。神将府的媳妇,先挑人品,再挑本事。家世不是不看,但是没那么重要罢了。”
周怀轩笑了笑,慢吞吞地道:“其实,盛家这么多年 ,从来没有跟咱们三大国公府结过亲,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周老爷子有些不自在,头垂得更低,看都不敢看周怀轩的眼睛,嘟哝着道:“……谁知道呢?我看他们是韬晦太过了。”
“不是太过,我看盛家历代的家主才是聪明人。”周怀轩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棋子,做出要下棋的姿态。
周老爷子的心思果然被吸引过去了,他一看周怀轩落子的位置,忙大叫道:“这里不行!重来!重来!”
周怀轩不置可否地收回那颗棋子,随便放到棋盘的边角上。
几盘棋过后,周老爷子眉开眼笑,大呼“过瘾”,笑着放周怀轩离去。
直到周怀轩走了,周老爷子才想起来,他问周怀轩以前为何说一辈子不娶妻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回答过,反而从他这里套了不少话。
“这小子,太贼了……”周老爷子笑呵呵地道。
他的老管事过来收拾棋盘,跟着笑道:“老爷子,您真的打算给大公子定盛家的大姑娘?可是她的身世……家里这些人会愿意吗?”
周老爷子笑着起身去小铜盆里洗手,然后拿方巾擦了擦手,道:“这就看他了。他既然想娶,就要他自己去搞定那些人。如果搞不定,他就不要娶人家回来受委屈。”
周老爷子坐了一会儿,也回到正院松涛苑,跟周老夫人江氏一起吃午饭。
世家大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周家也是如此。
吃饭前一家人会说说话。
但是端起碗,就不能再说话了。
周老夫人跟周老爷子吃完饭,等两人捧上茶的时候,她才笑着问他:“老爷,咱们家最有出息的两个孙子,到现在都二十多了,居然还没有定亲,你这个做祖父的,也不说帮他们关心关心。”
周老爷子笑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他们做什么?”一句话轻轻松松将周老夫人下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周老夫人一窒,又想到老爷素来喜欢别人直来直去地说话,不喜别人跟他兜圈子,心里一动,索性径直道:“是这样的。老三媳妇问我,说她娘家大哥托她打听一下,看他们家的吴二姑娘如何?我想着都是国公府的姑娘,这出身是错不了的,配咱们家的大公子是足够了。——您说呢?”
这是有意要把吴国公府的吴婵娟说给周怀轩了。
周老夫人嫁给周老爷子四五十年。两人一直是和和气气。相敬如宾。
周老爷子看了看她。淡笑道:“这夫妻俩真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周老夫人没有明白。
周老爷子捋捋胡子,笑眯眯地没有说出来。
当然是郑素馨和吴长阁夫妻俩。
郑素馨找周承宗向周老爷子打听,吴长阁则是找自己的妹妹走周老夫人的路子,来套他的口风。
别说周怀轩自己已经看上了盛思颜,就算没有看上,周老爷子也不会答应吴婵娟嫁到神将府。
吴家的嫡女吴云姬当年嫁到神将府,都只能嫁给嫡次子,不可能嫁给嫡长子。
所以吴婵娟就算要嫁。也绝对不能嫁给周怀轩这个嫡长孙。
“这事吴老还不知道呢,你别瞎掺合。”周老爷子淡淡地道,否决了吴婵娟嫁给周怀轩的可能。
周老夫人一点都不生气,脸上反而露出淡淡的喜色,她慢条斯理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云姬是个厚道人,她答应了她大哥 要问,就一定要问了才甘心的。”
“嗯。”周老爷子应了一声,笑道:“让他们自己去倒腾吧。”
就不再提此事。
周老夫人看这个样子,将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
周怀轩回到内院,已经是正午时分。
他径直回了听雨堂。
“大公子。您回来了?”
周怀轩的大丫鬟连翘和沉香笑着迎了上来。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我要静一静。”说着。一个人往东次间的书房去了。
沉香还想跟上去,连翘忙拉住她,“大公子都说了要静一静,你去做什么?”
“可是……大公子身边没人伺候不行啊。我去给大公子端茶送水……”沉香咬了咬下唇,看着周怀轩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东次间的门帘处。
素蓝缠枝花的门帘微微晃动着,挡住了她们的视线。
“大公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连翘悄悄道,“沉香,你再这样,你在这里可待不下去了……”
沉香醒过神,两手揉着腰间的香袋,看向东次间,怅然道:“嗯,谢谢连翘姐姐,我就在门口候着吧。”
“也好。若是大公子有什么吩咐,也不会没人听见。”连翘想了想,点头应允,又道:“你家里人不是在给你说亲了吗?上次你回去相看得怎样了?”
沉香摇摇头,“刘全家的儿子。他们是吴三奶奶的陪房,在三房极有脸面。如今吴三奶奶管家,你也知道的,他们一家子在神将府也是有头脸的人。”
当然,沉香家也是在神将府极有脸面的管事,跟刘全家是门当户对。
“刘全家的儿子?不错啊。”连翘笑着道,“我记得高高的个子,生得很白净。”想了想,又道:“是老大还是老二?我记得他们家两个儿子,大儿子听说求了吴三奶奶,要脱籍去考科举。二儿子倒是在府里当差。”
“是老二。”沉香更加郁闷,“老大已经定亲了。”
“哦。”连翘留神看沉香的脸色,也不像是不喜欢,微微放下心。
她跟沉香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服侍大公子,不想她有个不好的下场。
大公子的心思很明显,别说对她们这些丫鬟,就算是对大奶奶和老夫人送来的通房备选,都是不屑一顾,毫不留情全赶出去了。
“大公子不近女色,我们倒也落得清静。”连翘微微笑着,企图点醒沉香。
“……连翘姐姐,我听说,大公子在外面有人了?”沉香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
“有人?是谁?你听谁说的?”连翘很少出门,一直在听雨阁待着,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
沉香前些天回家让人相看,顺便也听了些传闻。
“听说是盛国公府的大姑娘。”沉香不屑地撇了撇嘴,“果然不是国公府正经的姑娘,就知道勾男人……”
连翘心里一惊,正要说话,却觉得一股寒气袭来。
她抖了一抖。抬头看见周怀轩不知什么时候从东次间的书房出来了。一脸寒霜地看着她们。
“大公子……”连翘和沉香惶恐地福了一福。心里怦怦乱跳。
不需要很聪明的人,也知道大公子在盛怒当中。
他面色并没有变化,只是眸色极黑,比平时更黑。目光投在她们身上,就如有千斤重担,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他抬手,指了指沉香,“说。”
沉香一窒。
连翘马上明白过来。推了推沉香,“大公子问你是在哪里听到的谣言……快说啊!”见沉香愣愣地一动不动,连翘又推了她一把。
沉香浑身一震,被周怀轩幽深的视线看得心惊胆战,忙结结巴巴地道:“奴婢……奴婢前些日子回家,听……听刘全家的说的。”
“刘全家的?”周怀轩的眼眸眯了起来,“吴家的陪房?”
“是。”沉香低下头,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大公子居然知道这刘全家的是谁。
要知道她虽然有几分体面,到底不过是一个奴才。
神将府的下人奴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好多人家都有亲戚关系。可以说除了当家人,很多主子都不知道这些下人都是哪跟哪……
大公子平日里对府里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是却清清楚楚知道刘全家的是吴三奶奶的陪房……
连翘和沉香对视一眼,对周怀轩的敬意更深,不敢再有丝毫的小心思。
周怀轩背着手走出去,立在门外的回廊底下站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看着蔚蓝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叫显白过来。”
连翘忙亲自去外院传话。
沉香忐忑不安地看着周怀轩,想说些什么,周怀轩却一声不响地转身进去了。
周显白跟着连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来到东次间的书房,对周怀轩笑嘻嘻地道:“大公子,您有何吩咐?”
刚回来就叫他,难道又想去盛国公府了?
周显白暗自嘀咕。
周怀轩的书房非常宽敞阔朗,其实是两间屋子打通连做一间。
中间有一个高大的书架,将整间屋子隔成前后两间屋子。
周怀轩此时坐在书架后面的大书案后头,两手交握,闭目沉思。
听见周显白的声音,周怀轩睁眼看他,问道:“外面的谣言,你知道多少?”
“谣言?什么谣言?”周显白一时没有回过神。
“两个谣言。一个是思颜的身世,一个,就是最近传出来的话。”周怀轩打算双管齐下,将谣言背后的人逮出来。
这一次不来次狠的,让这些人知道厉害。那么等思颜出嫁了,还会有人揪出这些事来搞风搞雨。
所以周怀轩打算在成亲前,将这些脓包不仅挤破,还要割了,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跟他神将府作对,挑衅他要庇护的人……
周显白脑子飞快地转着,“盛大姑娘的身世?这件事传出来的时候,小的和大公子都不在京城,要难查一些。但是最近的谣言,”周显白顿了顿,“您是说,京城里最近传的有关您和盛大姑娘的谣言?”周显白收了笑容,试探着问道。
周怀轩点点头。
“这件事啊……”周显白挠了挠头,“大公子一向不关心外面人怎么说的。这些谣言,总是些没影儿的话,您理它们做什么?”
如果只跟周怀轩有关,周怀轩自然是懒得理会。
但是这个谣言,跟盛思颜有关,而且字字句句都是踩着她的名节说话,实在是太过恶毒。
“都说了些什么?”周怀轩淡淡地问,“你要一字不漏,全给我说出来。”
周显白笑道:“其实也真没啥,都是捕风捉影,一点都不沾边。横竖都是说盛大姑娘‘狐媚’,会勾男人之累的话。还说她出身不好,所以只有……勾引男人……”
所以说来说去,都是怪盛思颜不好。
周怀轩默默出神。
他知道,他这阵子是对盛思颜做了些出格的事,但是这些谣言,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直在说盛思颜的不是,而且也说得泛泛,都是猜测之语,并没有说些具体的东西。
这就可以断定,跟盛家人,特别是盛思颜身边的丫鬟没有关系。
如果谣言是她们传出去的,肯定比现在这些要详细得多,也靠谱得多……
那么,谁会传这些谣言呢?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目前来看,要达到的目的就是彻底毁掉盛思颜。
作为大夏皇朝的未嫁女子,有两样东西最为珍贵,一个是家世,一个名声。
盛思颜已经没有家世,现在连名声也没有了。
到底是墙倒众人推,人人都可以来踩盛家两脚,还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针对盛思颜?
想起那天盛思颜的娘亲王氏说的盛思颜刚出生时候的事,周怀轩眉头皱了起来。
周显白见周怀轩眉头都皱了起来,忙要给周怀轩分忧,“大公子,您想怎么做?找出是谁造的谣?小的可要提醒您,这件事,不好查。”
周怀轩看了他一眼,“这谣言,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能不能在三天之内给我查到?”
周显白苦恼道:“这也太难了。京城那么多人,人多嘴杂,就算把他们抓起来一个个拷问,也不一定能知道到底是谁传的。”
周怀轩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出神。
书房的后窗,对着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没有任何树,只有宽阔的草地,春夏的时候,郁郁葱葱,十分动人。如今却只盖着白雪。
“大公子,小的有个小见识。”周显白想了想,一双眸子转得很灵活。
“说。”周怀轩头也不回地道。
“……小的觉得,头一个谣言,和现在这个谣言,应该是一件事。而且这两个谣言都是针对盛大姑娘,并没有针对大公子,照小的看,这是盛大姑娘挡了某些人的路,所以……要毁她名声。”周显白摸着下巴,踱到周怀轩背后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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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清理 (js79和氏璧+)
两个谣言是一回事?
有些意思了……
周怀轩侧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说下去。”
周显白嘻嘻一笑,拱手道:“大公子又考我显白呢!您不会不知道吧?盛大姑娘性子和软,没有主动跟人结过仇。而盛家基本上已经败落了,想整盛家的人,不会只用谣言败坏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她又不能进宫做娘娘?所以小的想来想去,只有别的原因了。”
“别的原因?”周怀轩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雪景出神。
“正是。如果不是盛大姑娘自己的问题,也不是盛家的问题,那就是别人的问题。”周显白一边说,一边觑着眼睛看着周怀轩。
周怀轩面色如常,颔首道:“应该查一查这两个谣言出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空穴来风,必有前因。
这件事肯定是跟盛思颜有关,当然也跟别人是有关系。
关键是,这个“别人”是谁,跟盛思颜又是什么关系……
而这个谣言又会让谁得利。
只要理清楚了这些前因后果,谣言的幕后黑手就会自动浮出水面了。
到时候……
周怀轩笑了笑,但是那笑却只浮在面上,眼底还是冰冷一片,比窗外的寒雪还要冷上三分。
周显白想起他在外院听到的一些风声,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大公子说得对。盛大姑娘的身世为什么突然会传出来,肯定也是有前因的。可惜那时候我们在西北,要查起来没有那么容易。但是最近的谣言。要查却很容易。大公子想想。这些谣言传出来。是大公子每日去盛国公府坐镇之后出现的。还有,小的听说,除了以前的昌远侯府想跟咱们家结亲,将他们家大姑娘许给大公子,吴国公家也想把他们家的二姑娘说给大公子,已经托了吴三奶奶来打听消息了。”
周显白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对周怀轩有企图的人家。才抛出这种“勾引男人”的谣言,故意败坏盛思颜的名声,不仅是让她没有嫁到神将府的可能,而且让她永远没有做正室的可能!
其心不是不恶毒的。
“吴二姑娘?”周怀轩的眼眸闪了闪,“这个消息确实吗?”
“当然确实。我显白是什么人?可以说着府里任何事情,都逃不过我显白的耳朵。吴二姑娘就是那个重瞳女。啧啧,您有仔细看过她的重瞳吗?听说不一般呢。”周显白很想近距离看一看吴婵娟的重瞳。
“重瞳现,圣人出……”周怀轩喃喃地道,一手挥出,在空中凌空画字。眉头渐渐拧成一个结。
“大公子,您就别自个儿瞎想了。依小的看。您去跟盛大姑娘合计合计,看看她平时都有哪些仇家。还有,有谁看不得她过得好……两相对照,咱们再查谣言的源头,应该更容易些。”周显白看着着急,有意提议道。
周显白的这个提议,倒是正对了周怀轩的心思,他点点头,“是要去盛国公府走一趟。”
切,不就是这点小心思嘛……能瞒得过我周显白?!
周显白在周怀轩背后甩了甩头,得意不已。
周怀轩回头坐回书案后头的椅子上。
周显白立即整肃神情,恭恭敬敬束手在旁边侍立。
周怀轩想了一会儿,对周显白吩咐道:“你出去,跟外院的周大管事说,就说是我吩咐的,赵明管事年纪大了,可以回去颐养天年了。”
这是要将赵明赶回庄子的意思。
周显白一惊,不明白周怀轩怎么又说到家里的事了。
他知道,赵明管事是沉香的爹,而沉香,是周怀轩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大公子,赵明家的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管事婆子……”周显白提醒周怀轩。如果动了赵明管事,赵明家的不会袖手旁观的。
神将府这么多年,老夫人虽然不再管事,但是当家理事的吴三奶奶其实还得看老夫人的脸色行事。
“嗯,总不能把人家夫妻分开。让他们一起回家养老吧。”周怀轩头也不抬,从旁边的书案又取了本兵书下来研读。
这是要把赵明夫妇俩都从神将府赶出去?
“……他们还有几个孩子,有在府里当差,也有放出去了的,还有两个年纪小的,在家里没有得差事。”周显白挠了挠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两人虽然是奴婢,但是在神将府也是有身份的人,而且是神将府的家生子。
大公子这样一句话就能把他们赶了?
周怀轩看了他一眼,“啰嗦。”
周显白不敢再问,揣着满腹的疑虑离开了听雨阁。
来到外院,他径直去找周大管事,特意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了周怀轩的吩咐,末了道:“这可是大公子亲口吩咐的。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内院问大公子一声。这样大的事,我周显白还是不敢自作主张的。”
周大管事倒是一点都不在乎,随便点了点头,“知道了。”便端茶送客。
周显白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心里托不住底,又跑回内院听雨阁,悄悄把连翘叫出来问道:“今儿是怎么啦?大公子怎么生那么大气?”
要说那些说盛大姑娘的谣言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怎地这次发了这么大火,还要找出谣言的源头……
连翘想了想,将沉香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悄声道:“大公子不喜别人说那位说盛大姑娘的事儿,沉香是撞到枪口上了……”
周显白恍然大悟,他摇摇头,“恐怕不止。”
不仅仅是谣言的事。
周显白看得出来。沉香一家子倒霉。不仅仅是传了盛大姑娘的谣言。还有一层意思,便是沉香作为周显白身边的大丫鬟,他们家居然想跟三房刘全家的结亲!
大房和三房不睦,已经是神将府众人皆知的事情。
赵家想左右逢源,两边讨好,肯定是踢到铁板了。
大公子赶他们走,也是因为他们的心思太活泛了。
既然沉香在大公子这边是一等大丫鬟,他们家就应该一心想着大公子和大房这边。
可是他们还企图把女儿嫁到三房的得力管事家。这不是让三房把手伸到他们大房里来了吗?!
连翘没有想到这一层,好奇地问:“不只是这事儿?还有什么别的事儿?”
周显白当然不会说这后面一层意思,只是笑了笑,圆滑地道:“连翘姐姐,这屋里就你是个好的。大公子的事,你可得多操心些。”
连翘啐了他一口,“我还要你说?”
周显白又闲话几句,才告辞走了。
周显白走了之后,连翘在外面踌躇了半晌,才在东次间的书房门口问:“大公子。午饭您想摆在哪里?”
此时其实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周怀轩摇摇头,“不用。我刚吃过。”说着。低头继续看书。
连翘只好道:“大公子如果饿了,跟奴婢说一声,奴婢让小厨房给大公子现做。”
回到耳房,看着在那里还是一脸惶恐的沉香安慰她道:“没有什么,你别多心。”
“连翘姐姐,可是刚才大公子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沉香忍不住流泪,“我……我害怕。”
“害怕?害怕你还巴着大公子不放……”连翘笑着道,“以后知道厉害了?”
沉香连连点头,但是心里总是有一丝惶恐挥之不去。
沉香他们家在神将府下人中的地位很不错。
她娘老子都是周家的家生子。她爹是外院大管事之一,她娘是周老夫人手下的得力管事媳妇。
他们起先说服她分到大公子身边做大丫鬟,其实是因为大公子这里人多事少,是个养静的好地方。分的东西是上上份的,又没有那些心机深沉的对手。
她只要在这里待到二十二岁,就可以求主子脱籍,放出去自行择聘,到外头跟人做正头夫妻去了。
没料后来大公子突然病愈归来,而且立下不少战功,一下子就把以前四公子的风头都抢去了。
而且大公子生得天人一般的俊美样貌,神将府哪个丫鬟不动心呢?
要不是大公子太冷漠,又太狠辣,一般人根本贴不上来罢了,也就对她们这个两个贴身大丫鬟能有不一样的待遇。
因此沉香心里的念想越来越大。
但是今天大公子一发火,沉香那点小心思立刻烟消云散了。
她现在不求别的,更不想嫁给刘全家的儿子,只要大公子既往不咎,她以后一定好好地做丫鬟。
可是她想错了。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她的小妹子着急地进来找她说话。
“二姐!二姐!爹娘的差事突然都被蠲了,我们一家要打发到庄子上去。二姐,听说你也要跟我们去……”
“什么?!”沉香脸色遽变,“怎么会这样?”
“二姐,你快去求求大公子吧!你是大公子的一等大丫鬟,说得上话的!”她小妹子急得快哭了,“外院的管事带着人去了咱们家,把爹娘和大哥、二哥,还有两个弟弟都看了起来,说等你出来,一起送到庄子上去。我是趁人不注意,偷着跑出来的!”
沉香忙拉着她的手道:“你别急,我去求求大公子。”
刚踏出耳房,就听见院门的方向传来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几个婆子匆匆进来,扬声道:“沉香!沉香!你今儿不在这里当差了,快跟我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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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线索 (5K,含粉红1710+)
沉香拎着裙子跑到周怀轩所在的东次间门口,带着哭腔哀求道:“大公子!大公子!求您救救奴婢一家!”
周怀轩在里面没有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兀自垂眸看他的兵书。
那几个婆子见沉香跑去求周怀轩,倒是不敢硬把她拖走,只是道:“沉香,大管事已经发了话,你不要让我们难做。大公子是主子,这点子小事就不要麻烦他了。”
另一个婆子也道:“……大公子一向在家里不管事,你求也没用。这是大管事直接吩咐的。”
神将府的下人都知道,不题名道姓说的大管事,只有一个人,就是周大管事,这是老爷子身边的老管事,四大管事之首。
沉香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在东次间门口哭成泪人。
连翘看着在一旁叹气,过来扶起她,低声道:“你们家也是太托大了。你还在这里当差呢,你们家怎么就要跟刘全家的结亲呢?”
“啊?是因为这回事?”沉香大惊,“这……这……我们家还没答应啊!”
“不是答不答应的问题。你们有了这个心思,大房怎么可能还让你们继续在这里当差?”连翘低声劝道,“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跟家里人去庄子上吧。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再生几个孩子,这辈子能有男人疼,有儿子在身边尽孝,一辈子也就够本了。”
这就是她的一生?
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沉香怔怔地抬头,看着纹风不动的东次间撒花门帘,用手抹了抹眼泪。再次跪下来对着东次间的门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大公子。奴婢走了。大公子您多保重。”
她在周怀轩身边这么多年,对周怀轩的脾气已经很了解了。
一次不忠,永世不用。
他们一家犯了忌讳,不管哪一房,都不会再愿意收留他们,更不会担着跟大房失和的危险来为他们说情。
说来说去,他们只是下人,听主子的话就好了。做什么要左右逢源,锦上添花呢?
真是想太多了……
沉香含泪跟着连翘回自己住的耳房收拾了几年来的细软,对连翘道:“连翘姐姐,你是个好的。这些年多亏你照应我,这个给你留个念想吧。”说着,将手里龙凤挂金丝银镯子褪下来,塞到连翘手里。
连翘接了,也将自己手腕上的翡翠玉镯褪下来,给沉香戴上,算是还了她的人情。
沉香带着自己的小妹子。跟着那些婆子离开听雨阁,出了二门。和自己家人一起上了车,往神将府在郊外的庄子上去了。
这一去,他们就跟神将府的荣华富贵再无瓜葛了。
沉香从马车里看着渐渐远去的神将府,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爹娘现在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沉香的娘不住地扇自己的耳光,抽泣道:“都是我不好,想着要巴结三房……真是自作孽!”
沉香的爹拉住她娘的手,沉声道:“行了,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以后带着点儿心眼吧。这一次让我们走人的可是周大管事,他是老爷子的人。可见老爷子还是偏着大房的。”声音之中不无悔恨。
一家人就这样离开了京城。
他们走了之后,周老夫人才知道自己身边的管事婆子赵明家的,已经被赶出府,送到庄子上去了。
“娘啊,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把娘身边得力的老人都送走了?”吴三奶奶忙来给周老夫人道恼。
周老夫人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笑眯眯地道:“没事,没事。他们年纪大了,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了。外院的管事说下午给我送几个新人过来,你帮我挑挑吧。我累了,要歇一歇。”说着,起身进里屋了。
吴三奶奶眨了眨眼,“娘,那我回去了。”
她刚一回到三房的院子,就看见刘全家的正哭丧着脸,对吴三奶奶道:“三奶奶,外院的管事说我家男人采买的时候做手脚,以次充好,还查出大笔亏空,要抓了他去见官!——三奶奶,您可一定要帮我们啊!”
吴三奶奶惊讶,“怎么回事?谁抓你男人的?”
“是外院的周大管事派人抓的。”刘全家的忿忿不平,“我们是三奶奶的陪房,他们神将府抓我男人,就是不把三奶奶放在眼里!再说,我们又没有用他们神将府一文钱,都是三奶奶给我们发的月例!”
一般来说,世家大族媳妇们的陪嫁,都是由媳妇们自己掌管。
这其中,既包括陪嫁的财物,也包括陪嫁的下人。
大部分讲究的人家连棺材和马桶都会陪嫁,女儿一辈子用的钱,也要在陪嫁里带过来,不管用不用,这是表示从生到死,都是娘家负担,这样闺女才能在婆家直起腰来做人。
当然并不是真的要媳妇自己出,而是表示自己出得起这个钱。
吴三奶奶出自财神吴家,有的是银子。
当年出嫁的时候,是实打实的十里红妆,当然不会贪神将府的那点子钱。
不过这些下人就保不住了。
吴三奶奶看了刘全家的一眼,“你老实说,你男人是不是手脚不干净?如果是,趁早补足了,我还能救你们一次。若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世家大族也有世家大族的规矩,并不是说你不吃人家的,穿人家,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样无法无天的下人,不管是哪一家都不会容忍的。
刘全家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道:“大家都这样,我们也是跟着别人有样学样而已。”
这就是真的在采买上做了手脚了?
但是就算做了手脚,按刘全家的说法。大家都做。他们不做也不好。
所以这应该不是将他们赶出去的理由。只是随便找的个幌子。
反正这些管事的下人有谁手脚是干净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只要不出格,上面的主子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吴三奶奶低头想了想,道:“早上赵明家的一家都被赶出去了,你知道吧?”
“呃……”刘全家的眨了眨眼,“您的意思是……?”
“哼,这大概是在警告我们三房了。”吴三奶奶嗤笑一声,“看来护得还挺紧……”
她没有说是谁。刘全家的低下头,不敢多问。
“说吧,到底亏空多少。这一次,我给你们补足了。”吴三奶奶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
刘全家的忙道:“不多,只有两千两银子……”
噗!
吴三奶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两千两银子还不多?!”吴三奶奶瞪了刘全家的一眼,“我去外院问一问。”
结果她去外院说情,周大管事却怎么也不肯松口,只说按神将府的规矩,亏空超过一千两,就是要送官。或者打发到西北的庄子上做苦役。但是刘全家的是吴三奶奶的陪房,因此网开一面。只要赶走他们一家子就行了。
这还是网开一面?!
吴三奶奶脸色沉了下来,但是并没有跟周大管事对着干,她只得点点头,“大管事说得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们既然犯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护不了他们了,就听周大管事的,将他们赶走吧。”
“嗯,补了亏空就可以走了。”周大管事并不放过他们。
吴三奶奶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内院,她命人给周大管事送了两千两银子,弥补刘全的亏空,又把刘全家的叫来,带着歉意道:“我也没法子。神将府规矩大,你男人也太放肆了。这一次,连我也没脸。”
刘全家的以为还是要坐牢,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还哭什么?周大管事已经答应看在我份上,不送官追究了。我刚已经命人给周大管事送了两千两银子,给你们弥补亏空。但是这神将府,你们是待不下了。”吴三奶奶抚了抚鬓角的赤金丝毗蓝婆飞天掩鬓,手上的水蓝宝戒指,迎着日光一闪,如同海水般蓝幽幽地。
刘全家的听说不用自己赔亏空,才又欢喜起来,对着吴三奶奶跪下来磕了头,然后收拾东西,一家大小离开了神将府,自己谋生去了。
被赶出去的下人还是奴婢身份,属于贱籍。
但是有吴三奶奶的照料,他们也能勉强糊口。
只是连翘和周显白知道了这件事,对大公子的手段咂舌不已。
这三房的手还没有伸进来呢,果然就被剁了。
知道被赶走的不止是赵明一家人,周显白和连翘都放心了……
“这以后,应该没有人再敢打咱们大房的主意。大房的人也不敢跟别房的人勾勾搭搭了。”连翘感慨说道。
“是啊。”周显白笑眯眯地道,“让他们知道厉害,也好过等出了事,再来补救。”
周怀轩听他们闲话完了,才从里屋出来,对周显白道:“备马。”
周显白忙应了一声,出去牵了马,在大门外候着。
周怀轩跟他一起去盛国公府。
周显白看了看天色,这都快傍晚了。——大公子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还是故意的吧?
来到盛国公府,果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盛思颜正带着小枸杞和盛七爷一起吃晚饭,听说周怀轩这个点儿来了,很是惊讶,忙道:“爹,我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
盛七爷也很愕然。他知道周怀轩是早上才走的。盛七爷现在人回来了,自然不用周怀轩再日日来盛国公府坐镇了。
还这个点过来,所以一定是有事吧?
“快去快去!”盛七爷挥挥手,“记得披上大氅,外面冷。”
盛思颜应了,披上那件银狐大氅。命薏仁在前面打着羊角琉璃灯笼。急匆匆往二门上行去。
周怀轩刚跨过二门。就见盛思颜披着银狐大氅,迤逦而来,脸上很是急切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盛思颜一见周怀轩,就着急问道。
“……进去再说。”周怀轩往抄手游廊走去。
好像真的有事……
盛思颜暗暗着急,但是看周怀轩不动如山的样子,她定了定神,跟在周怀轩后面走。
这是去往卧梅轩的方向。
盛思颜刚才是在燕誉堂跟盛七爷和小枸杞一起吃晚饭,忙叫住他:“周大哥。你吃过晚饭没有?我爹在燕誉堂那边……”
周怀轩的脚步顿了顿,转身停下,跟着她换了个方向,往燕誉堂走去。
来到燕誉堂,刚才正扒着碗数米粒的小枸杞连忙大口大口吃饭,显示一副“我很乖我刚才没有在挑食”的样子。
周怀轩淡淡扫了他一眼。
小枸杞立即看着周怀轩,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周大哥……”又是跟盛思颜叫得一模一样。
盛思颜又好气,又好笑,只走过去。拿手指头在他胖胖的额头点了一下,嗔道:“快吃你的吧。对周大哥要尊重。你这样涎皮赖脸的样子,看了让人想收拾你……”
周怀轩不悦地走过去,将盛思颜的手腕隔开,不许她再碰小枸杞的额头。
小枸杞眼前一亮,抬起头,欢喜地抱住周怀轩的胳膊,声音更甜了,“周大哥帮我!大姊老是欺负我!”以为周怀轩是护着他,才不让盛思颜碰他额头的。
盛思颜不动声色将手腕从周怀轩手中抽开,顺势道:“好吧,这一次看在周大哥份上,不欺负你了。可是你要好好吃饭。不然……”她眼珠一转,却没有想好要如何收拾小枸杞。
周怀轩也从小枸杞手里抽出胳膊,将他脑袋往底下轻轻一按,“吃饭。”简单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小枸杞不敢再撒娇,忙低头扒饭。
“怀轩,坐啊。吃过晚饭没有?”盛七爷热情地招呼他,“这是有事吗?这么晚了还过来?”
周怀轩点点头,“确实有些事。等你们吃完再说。”
见周怀轩一副严肃的样子,盛思颜和盛七爷交换一个眼神,忙坐下匆匆忙忙吃完饭。
下人过来收拾桌子,王氏的大丫鬟桔香过来将小枸杞领去梳洗,盛思颜和盛七爷还有周怀轩一起去了燕誉堂收拾出来的客间里说话。
以前的暖阁是王氏在坐月子,还有刚出生的老二小冬葵,以及乳娘在里面住着。
收拾出来的客间靠北墙是一张黄花梨三围独板螭纹罗汉床,中间架着一个小小的黄花梨螭纹小茶几。
罗汉床上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茶几两边各有一排四个四四方方的大红锁子锦靠枕。东西两头放着棕黑色如意纹长条软枕。
盛七爷坐到罗汉床上,招呼周怀轩坐到茶几的另一边。
盛思颜便坐在罗汉床旁边的一张宽大的黄花梨太师椅上。
丫鬟上了茶之后,退回外间伺候。
客间里只有这三个人坐着说话。
周显白站到客间门口,不许盛家的下人靠近。
盛七爷和盛思颜见到这幅架势,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周怀轩坐在罗汉床边上,一手搭在茶几上,一手抚了抚下颌,低声道:“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有关她身世的谣言,是如何出来的。”说着,往盛思颜那边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事儿……
盛思颜看了盛七爷一眼,笑道:“这不算谣言……我就是娘在外面拣到的。”顿了顿,又道:“而且爹娘待我和亲生一般无二,那些谣言不要理会就行了。”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径直看向盛七爷,“您知道吗?”
盛七爷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道:“这事儿怪我。要不是当初我纳了个妾,也不会惹出这些事。”说着,就把当初他跟王氏在鹰愁涧隐居钻研药方,后来被黑衣人带走的事说了一通,“……后来我托人去接她们娘儿俩,没有接到,以为她们死了。我心里很难过,后来喝醉了,也说过几次……”
盛思颜见周怀轩追根问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仔细想了想,低声道:“这也不怪爹。爹那时候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而且后来我们跟爹重逢了,爹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爹跟那涂氏说过的,也只是我们在鹰愁涧的村子住过,并没有说过别的话。”
盛思颜苦笑着补充道:“……然后有人去了鹰愁涧,将当初给娘接生的稳婆找到了,知道了娘的亲生女儿已经没了,才想到我也许不是娘的亲生女儿,并且把那稳婆带到京城,来指证娘亲。我见这件事再遮掩也没有意思了,就索性承认我是爹娘收养的。”
盛七爷也补充了一些后来的事情。
原来这中间,还牵扯到郑素馨,以及先帝夏明帝的病情这种种的纠葛。
也就是说,盛思颜的身世其实只是个引子,最后造成的结果,却是先帝夏明帝突然身死,盛七爷成了弑君的凶手。
周怀轩听到这里,眉头开始拧了起来,“如果你爹并没有跟涂氏说过你们死了这种话,又怎会有人怀疑你不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并且还要去鹰愁涧查探你们的生死?还有,郑大奶奶居然用这件事来威胁七爷,要您说出先帝病情的真相?这件事,好像在大理寺没有人说过。”
周怀轩觉得这中间有问题,好像有个环节错过了,前后的线索串连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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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在乎 (4K5,霁鱼儿和氏璧+)
郑素馨居然还用自己的身世威胁过盛七爷?!
盛思颜很是惊讶,她看向盛七爷,不解地道:“爹,郑大奶奶用我的身世威胁您,要您说出先帝病情的真相?这样重要的事,您怎么不跟我们说呢?您是不是跟娘也没有说过吧?”
“没有。”盛七爷摇摇头。
如果跟王氏说过,那盛七爷被关在大理寺的时候,王氏一定会告诉盛思颜的。
那时候,盛思颜正绞尽脑汁要给盛七爷脱罪,一定不会放过这么明显的证据,无论如何也要把郑素馨拐进去。
“……那您是没有告诉她先帝的病情?”盛思颜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因为如果盛七爷说了,郑素馨应该不会揭发她的身世吧?
盛七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没有告诉她先帝的真实病情。除了你娘和怀轩,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这件事太过重大,他不相信任何别的人。
盛思颜和周怀轩对视一眼,都觉得盛七爷太大意了,这样重要的事,居然忍到现在才说。
盛七爷看见盛思颜和周怀轩的表情,愕然道:“……你们想太多了。其实那时候打听先帝病情的人挺多的,不止郑大奶奶,还有很多别的人,各方面都有。不仅有太子这边,也有国公府,大理寺、尚书、侍郎,甚至内侍、宫女都有。只要我不说,他们当然就不会知道。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也是因为这样,盛七爷才没觉得是大事吧?
盛思颜觉得也有道理。她想了想。忍不住张嘴要说话。
周怀轩对她微微摇头。她只好又闭上嘴,闷闷地看了周怀轩一眼。
周怀轩侧头看向茶几对面的盛七爷,“您想想,还有什么别的事吗?跟她的身世有关?还有,跟先帝的病情有关的?”
盛七爷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摇头道:“没有了,那时候的事我都说了,没有再遗漏了。”
“爹。您仔细想想,太皇太后那时候,知不知道先帝的病情如何?”盛思颜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是周怀轩都没有想到的,他不由又看了盛思颜一眼,眼里露出赞赏的目光。
盛思颜紧张地看着盛七爷,等着他的答案。
盛七爷想了想,道:“没有直说过。但是太皇太后每天都要看我的药方用量,应该是知道我的用药有变动。”
那就是说,太皇太后应该知道先帝的病情有了变化。
不管是变好。还是变坏,反正是有了变化。不是以前的死水一片。
所以太皇太后算半个知情人吧。
盛思颜点点头,看向周怀轩。
周怀轩起身道:“七爷,您忙吧。我要回去了。”
“这就要走了?”盛七爷站了起来,“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盛思颜和周怀轩一齐说道。
盛七爷看了看盛思颜,又看了看周怀轩,狐疑道:“你们这么大声做什么?”
“我送周大哥出去就行了。”盛思颜跟着站起来。
“正合我意。”周怀轩也不客气,微微欠身说道。
盛七爷只好让步,闷闷地道:“好吧,那你们去吧。”说着,往旁边让了一步。
周怀轩举步先走出去。
盛思颜对盛七爷福了一福,“爹,您早些歇着。家里的事情多,小枸杞晚上很淘气的。”
“没事,没事,我要好好教教这小子。”盛七爷说起小枸杞,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情绪好了一些。
盛思颜跟着周怀轩离开燕誉堂,要送他往二门上去。
周怀轩却道:“我先送你回去。”说着,走向往卧梅轩去的抄手游廊。
盛思颜笑着跟上。
周显白听见周怀轩这番话,不由张大嘴。——大公子,这是在人家家啊!要您送啥啊送?!
但是前面两个人走得高高兴兴,他也只好摇头跟上。
来到盛思颜的卧梅轩院门口,盛思颜停下脚步,笑道:“周大哥,我到了。”
周怀轩“嗯”了一声,负着手定定地看着她。
天已经黑了,卧梅轩门口挂着一盏小巧的葫芦型灯笼。
昏黄的灯光透过灯笼纸照出来,映得盛思颜俏丽的小脸上多了一丝暖色。
盛思颜被周怀轩看得双颊微红,明亮的凤眸眨了眨,“周大哥,要进去坐坐吗?”
她本来只是说句客套话,周怀轩却像在等着她这句话一样,“嗯”了一声,便迈步走向卧梅轩的台阶。
盛思颜怔了怔。
周显白在后面挤眉弄眼地道:“盛大姑娘快进去,别着凉了哈……”
盛思颜晕生双颊,含笑跟上周怀轩的步伐。
两人进了卧梅轩,来到暖阁坐下。
木槿送上来两杯热茶和点心,又给盛思颜一个手炉捂在怀里。
“下去吧,在门口守着。”盛思颜吩咐了一声,又看了看桌上的点心,都是她爱吃的,伸手拈了一个烤的焦黄的梅花奶饼,放到周怀轩面前的碟子里。
周怀轩将手里的茶杯放在茶几上,掸掸长袍,沉声问道:“有关你身世的谣言,我看你有些话还没说。”
盛思颜抿嘴笑了笑,半垂下头,一缕秀发从她凝脂般的耳边垂了下来。
周怀轩忍不住伸手,帮她把这缕头发别到耳后。
头发别好了,他的手却又没有收回来,而是顺着她的右颊缓缓下滑,托起她精致的下颌,盯着她淡淡樱花粉的唇瓣,喉咙紧了紧。
盛思颜不好意思地抓住周怀轩的手,从她下颌处移开,说起正事。“……周大哥。我确实有话没有说。”
周怀轩将手缩了回来。淡淡地道:“说下去。”
盛思颜的脸色变得怅然。
“其实,这件事确实跟爹的妾侍涂氏有关,但是又不完全有关。”盛思颜想了想,还是把王氏当年跟盛七爷私奔的事隐瞒了下来。
这件事是长辈的伤心事,她不想被别人知道。
周怀轩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沉沉,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盛思颜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像是受到蛊惑一样。连声音都变得飘忽,“……涂氏不知道我们的事情,她只知道我们在鹰愁涧住过。这件事,她也告诉了她的女儿涂大丫。”
涂大丫已经死于神将府军士的箭下。
盛思颜刚才没有说,也是不想在盛七爷面前再提起这件事。
虽然涂大丫还有涂大郎最后证明不是盛七爷的种,但是到底这么多年,盛七爷都当他们是亲生孩儿养大,总是有感情的。
将心比心,盛思颜不想盛七爷因此对周怀轩心生隔膜。
“然后呢?”周怀轩不动声色地将两人中间的茶几推开,往盛思颜的方向坐近了一步。
只要待在她身边。她的气息就让他无法抗拒。
他只想离她近些,近些。再近些……
盛思颜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伤感,“涂大丫一直跟我不合。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把我们以前在鹰愁涧住过的事,告诉了一个人。就是这个人,亲自去了鹰愁涧一趟,带回了当年给我娘接生过的稳婆。”
“郑大奶奶?”周怀轩扬眉问道。
盛思颜笑着摇摇头,“不,是牛小叶。”
“牛小叶?”周怀轩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是谁?”
盛思颜窒了窒,想起她跟牛小叶闹翻的时候,周怀轩好像还在西北战场上,应该不知道她们之间的事情。
一时埋在心中很久的积郁倾斜而出。
她从小时候在王家村的时候说起,将跟牛小叶从开始相识,到成为好友,到最后因大雪粥棚一事闹翻,全部说了出来。
“后来她去了鹰愁涧,将那稳婆带了出来……再后来,这稳婆落在了郑大奶奶手里,于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不是我娘亲生的。”盛思颜两手一摊,“我其实也不在乎是不是亲生的。反正不管是不是亲生,我娘对我一般无二。所以索性就坦承我是我娘收养的。知道了我不是亲生的之后,那些以前上门来求亲的人都一一退去了,让我看清楚好多人的真面目,其实对我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盛思颜想得很开。
周怀轩又往她那边坐近了一步,伸手握过她的手,淡淡地道:“嗯,癞蛤蟆不用理会。”
盛思颜一窒,想把手缩回来,周怀轩的紧握却是那样有力而强势,她根本就不能移动分毫。
“周大哥……”盛思颜嗔了他一眼。
周怀轩只好放手,往旁边坐远了些,若有所思地道:“牛小叶为何要去鹰愁涧?”
盛思颜笑了笑,“这我可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我疏远了她,她要寻机报复吧……”
周怀轩摇摇头,“不会是这个原因。应该还有别的。”
“别的?”盛思颜不解,“别的什么原因?”
周怀轩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是因为王毅兴?”
这是唯一一个跟盛思颜和牛小叶都有交集的男人。
别的男人,要不是够不上盛思颜,就是看不起牛小叶,所以应该不会有别人。
“不会吧?!”盛思颜愕然,“她从来没有说过啊?甚至连一丝表现都没有……”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一点表现都没有,不过是盛思颜没有往那方面想罢了。
如果按照这个方向去想,牛小叶一切古怪的行为就能说得通了。
原来还是为了男人。
女人和女人之间大概是很难有肝胆相照的友情吧……
为了一个男人,女人之间反目成仇的太多了。
盛思颜闷闷地道:“……其实,她只要跟我说了,我又不会跟她争……”
周怀轩白了她一眼。自顾自分析道:“而王毅兴一直说要来盛家提亲。所以牛小叶气不忿……不对。就算气不忿,她去鹰愁涧又有什么用?你告诉我,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周怀轩很敏锐地觉察到盛思颜还是有所隐瞒。
盛思颜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支支吾吾地道:“呃,因为涂大丫跟她说,我……我的身份其实还不如她……”
“一个妾侍的庶女,说你这个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不如她?说得好像她才是原配生的……又或者她是皇室遗珠?”周怀轩嘴边带了几丝讥嘲。“难道她爹是某位皇子?”
夏明帝只有两个儿子,太子殿下一直在京城,就只有二皇子在江南大昭寺出家。
不知怎地,周怀轩的话,让盛思颜心里一紧,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
“怎么啦?”周怀轩偏头看她,又伸出手,托着她的下颌让她看过来,“你快哭了……”
顿了顿,周怀轩放弃。“好了,我不问了。”
盛思颜下意识握住周怀轩的手。像是要从他那里汲取力量,她幽幽地道:“涂大丫的生母涂氏一直认为她才是正室,我娘不算……所以涂大丫跟牛小叶说,我的身份其实还不如她。”
周怀轩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问题是在王氏和盛七爷身上。
盛思颜纯粹是遭受池鱼之殃。
他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也没有继续循着这个角度问下去。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难怪盛思颜不想说。
周怀轩决定不再追究这个问题,转而说道:“这就是说,牛小叶知道后,非常希望你的身份就是不如一个妾侍生的庶女,所以特意去鹰愁涧探个究竟。”
牛小叶真正的心思,盛思颜总是不愿深想。
一想下去,她就很不舒服。
她以前是真的拿牛小叶当朋友的。
可是最狠的一刀,却是牛小叶捅下去的。
果然有这样的朋友,谁还需要敌人?
现在牛小叶的这番心思被周怀轩说了出来,盛思颜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不能再把脑袋扎在沙堆里做驼鸟。
“嗯,她应该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跑了那么远,去鹰愁涧寻人,真是难为她了,运气还不错。”盛思颜淡淡说道。
说出了这番话,她的心里倒是豁然开朗,不再沉甸甸的了。
周怀轩站了起来,在暖阁里走动几番,沉吟道:“整件事就是从涂大丫开始,听到牛小叶这个别有用心的人耳朵里,才让她去了鹰愁涧。结果在鹰愁涧,她发现了另外一个事实,就是你娘当年的孩子并没有活下去,所以你要么不是你娘生的,要么就是你娘偷人生的……不管是哪种结果,你的国公府嫡长女身份算是彻底被拆穿了。”
盛思颜低下头,嘟哝道:“其实她不用这么麻烦。我本来就不在乎这个身份。”
就算她还是王家村的小村姑,每日里粗茶淡饭,她也能过得高高兴兴。
“再后来,你不想你娘背负不贞的名声,因此主动说出你是你娘收养的。”周怀轩对盛思颜的心思似乎十分了解。
盛思颜的头垂得更低。
“看起来,在被郑大奶奶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你主动说出来,是最好的结果了。”周怀轩看着盛思颜的眼光里怜惜大增。
这样一来,就把王氏摘出去了,唯一受损害的,只有盛思颜。
周怀轩又坐了回去,这一次,他径直将她揽入怀里,心中对她爱极,不由低头在她头顶的发髻上亲了一下。
盛思颜将头扎在他怀里,轻声问道:“……你不在乎吗?”
应该是在乎的吧?
不然怎么一直口口声声说她的身世是“谣言”,不肯承认是真相?
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世,他还是没有能拗过神将府的那些人,所以要娶她过门的话,只有从这些谣言入手,将她的身世再掰回来?
可是她已经亲口在众人面前承认了。
如果再掰回来,也不过是出尔反尔、掩耳盗铃而已,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怀轩怀抱着盛思颜软软的身子,将下颌轻轻搁在她头顶,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她甜香的气息萦满他的鼻端。
“我在乎你。”他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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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关系 (5K,含粉红1740+)
周怀轩的声音浑厚低沉,虽然近在耳边,但是却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甚至有隆隆的回声在盛思颜耳边回响。
盛思颜心里一紧,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然后用力一捏,将她的满腹心事捏爆,霎时将她的整个脑海全占满了。
她想大叫大笑,又想大哭大闹,脑子里乱哄哄的,喉咙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的身子一阵阵发着抖,蜷缩在周怀轩怀里,双手越发将他的前襟抓得紧紧地,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周怀轩一言不发,一只手在她背后轻抚,终于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盛思颜大病初愈,又经历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她觉得有些头晕眼花,恹恹地伏在他怀里不说话。
周怀轩也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缓缓地道:“这样说来,你身世的事,就是牛小叶和郑大奶奶两个人联手揭发的。”
盛思颜慢慢离开周怀轩的怀抱,坐直了身子,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点点头,“就是这两人。”又道:“还有,他们没有从我爹那里探听到先帝病情的真相,你说他们当中会不会有人千方百计去看一看先帝的状况?”
盛思颜想到她的有关先帝死亡原因的那三个推论。
她一直觉得,那天晚上有别人进了宫,而且是在宫里某个特别有权势的人的帮助下。
那时候,她想不出那人为什么要特意在晚上进宫,只是猜测可能是跟先帝的病情有变有关。
但是现在盛七爷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不过照盛七爷的说法。有嫌疑的人太多了。
不仅是以前的太子、郑素馨。甚至连国公府、大理寺、尚书、侍郎这些人都逃不了干系。
大家都问先帝的病情,反而将真正有心思的人隐藏了起来。
周怀轩知道盛思颜还记挂着害先帝的真正凶手。
毕竟真凶不伏法,盛七爷就会有再次背黑锅的可能。
“……先帝的事,暂且不要理会。有我在,没人敢动你爹。”周怀轩觉得那件事还是现在不要理会比较好。
盛思颜想了想,点头应允道:“好。”
周怀轩又道:“最近京城的谣言,你不要放在心上,都交给我。”
盛思颜愣了愣。才明白周怀轩说的是什么事。
应该就是说她“狐媚”,“勾引”周怀轩的事吧……
她一时调皮,伸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在周怀轩的胸口点了点,曼声道:“什么谣言?是这个吗?”嫣然回眸,对他斜睨笑道。
容颜虽然依然稚嫩,但是媚色天成,不含一丝杂质,看得周怀轩的呼吸粗重起来。
盛思颜吓了一跳,忙缩回手指。讪讪地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周大哥别放在心上……”
周怀轩深深看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嗅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在我面前无妨。但是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
盛思颜:“……”
周怀轩站了起来,准备要走,但是临走的时候,回头又问她:“你打算如何对付牛小叶?”
郑大奶奶不好处置,毕竟是吴国公府的当家奶奶,也是郑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不一般。
而且她是为了当时的太子打探消息,好像也说得过去,不像牛小叶,完全是为了她自己的一己私利,就把这件事捅了出来。
特别是盛思颜还当她是朋友……
盛思颜想了想,歪着头道:“我也不求别的。只要她重新胖回去,我就既往不咎了。”
周怀轩挑了挑眉,“只要这样?”他觉得盛思颜太心软了。
盛思颜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相信我。这个惩罚,比任何惩罚都要厉害。你如果一刀杀了她,反而便宜了她。”
再说她现在已经是跟牛小叶翻脸,牛小叶一个商家之女,再想陷害她,已经是不可能了。
周怀轩不太懂这里面的道理,但是盛思颜既然说这样更好,他当然不会拂她的意。——反正如果以后觉得不够,就再加码就是了。
“那要如何让她变胖?”周怀轩沉吟道,“难道要把她抓起来,拼命给她塞东西吃?跟喂猪一样?”
盛思颜噗哧一笑,“周大哥你真有意思……不是这样的。”她说道:“牛小叶以前是因为身体有宿疾,才长得那么胖。后来被我爹治好了,才瘦了下来。”
周怀轩挑了挑眉。
那就更不可饶恕了。
这不仅是不懂感恩,而且是恩将仇报了。
那没法子了,确实要让她的“肥病”再回去算了。
“你有法子?”周怀轩问道。
盛思颜眨了眨眼,笑道:“我仔细看过爹给她治病的方子。只要逆转一下就可以了。不过,”她又有些发愁,“她现在又没有生病,怎会吃那些药呢?”
“嗯,这你别管,把药煎好给我就行了。”周怀轩说道。
“现在没有。明天给你吧。”盛思颜想了想,现在去药房不太方便,而且她也害怕被盛七爷知道了,说她淘气……
“好,那我走了。”周怀轩站起身,回头看了盛思颜一眼,见她两腮上的颜色真是艳似桃花,心中倒是有些担心她的身子。
从盛国公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星辰满天。
他和周显白纵马驰骋在京城的大街上。
他们神将府有特别的令牌,可以在宵禁的时候依然在大街上行走。
周显白只是没想到大公子还是要回神将府。
他以为大公子今儿晚上又歇在盛国公府……
不过他又想到盛七爷已经回来了,大公子大概没有借口再常去盛国公府了,更别说留宿了。不由对大公子心生同情。一个劲儿地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来帮帮大公子。
周怀轩回到神将府。径直去了自己的听雨阁歇了一晚。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一个人出去,来到车水胡同的牛家宅子附近观察这家人。
牛家的人倒是挺多,从主子到下人。
住的宅子也够大。
以他们才入户几年皇商的身份,就能到这个地步,应该是背后有人才做得到的。
背后没人,想靠自己积累下这样一份家业,起码要五十年到一百年。
而牛家。好像只用了不到十年的功夫,就在京城的皇商中成为头一号了。
周怀轩没有等多久,就看见两匹马从街道拐角得得儿而来,马上的人一个人是王毅兴,另一个不认识。
两人下马后,牛家的门子出来迎接,叫另外一个人是“大爷”。
那他应该就是牛家的大公子牛大朋,也就是牛小叶的嫡亲哥哥。
周怀轩漫不经心地又看了王毅兴一眼,见他满脸喜色,心情似乎很好。眼神不由闪了闪。
“毅兴,今儿办完事。就在舍下吃顿便饭吧。”牛大朋笑着回头道。
王毅兴点点头,“那就叨扰了。希望今天的事情能顺顺利利。”
两人刚要进角门,一个姑娘风风火火从角门里一头扎出来。
“大哥!王大哥!”那姑娘长着一张圆脸,大大的眼睛,高直的鼻梁,丰润的嘴唇,身材微丰,但是并不显得臃肿。
“小叶,你怎么跑出来了?”牛大朋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牛小叶爽朗地笑道:“王大哥好久没有来咱们家了,今日终于贵脚踏贱地,不来迎接怎么成?”说着,对王毅兴又福了一福。
王毅兴心情确实很好,他笑着虚托了一下,道:“小叶不用这么客气,我这不是来了吗?”
牛小叶抬头凝视着王毅兴儒雅温润的面容,调皮地一偏脑袋,笑道:“王大哥看上去气色很好呢。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王大哥可是家里有喜事了?”
牛大朋也仔细看了看王毅兴,笑着点头道:“是哦,我说你怎么今儿这么好说话,说来就来了。”
有了喜事,大部分人都是愿意跟人分享,好让大家都为他高兴。
王毅兴心愿得偿,也不遮遮掩掩,再说他跟牛大朋的关系深厚,也不瞒着他,温和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是啊,确实有喜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我姐夫答应帮我去盛家提亲了。”
“啊——?!”牛小叶万万没有料到是这个原因,一时控制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王毅兴的姐夫就是昭王。
昭王怎会同意王毅兴娶盛思颜这个父母不详的孤女?!——这不可能!
牛大朋也瞪大眼睛,脖子往前一梗,凑到王毅兴面前,仔细打量他,道:“你不是认真的吧?盛家……盛大姑娘?她可是父母不详的义女!你还要不要前程了?你家会同意?”
想起自己的家人,特别是姐姐的反应,王毅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只要我姐夫同意了,就是全家同意了。”他的声音带了丝强硬,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牛小叶一双手无意识地拧着自己腰间淡粉色如意丝绦,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那要恭喜王大哥和盛大姑娘了……”声音已经比平时低沉沙哑。
牛大朋看了牛小叶一眼,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对王毅兴笑道:“那什么时候去提亲?到时候可要摆酒唱戏,好好热闹一番!”
“盛国公夫人刚生了儿子,正在坐月子。我姐夫说,等盛国公夫人坐完月子,就去盛府提亲。”王毅兴一边说,一边跟着牛家的小厮走进角门,先往里面去了。
他今日来牛家,是为昭王办正事的,没有时间在门外耽搁。
牛小叶没有跟着进去,她站在角门前面,愣愣地发呆。
牛大朋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原来你还没有死心……”
牛小叶咬了咬下唇。看着牛大朋。凄然道:“……大哥,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死心。”
“进去吧。”牛大朋默默地揽住她的肩膀,跟她一起进去。
和来时的雀跃心情相比,她的情绪明显低落许多。
周怀轩远远地看见这一幕,狭长的眼眸闪过一阵幽光。
离开牛家所在的车水胡同,周怀轩回了神将府。
“老爷,大公子来了,说要见您。”一个小厮在周老爷子的外书房门口回道。
周老爷子放下手里的茶杯。愕然道:“这么早?——让他进来。”
周怀轩走了进来。
周大管事带着伺候的人退了下去,临走还将外书房的大门顺手带上,自己亲自守在门口,不让别人靠近。
周老爷子看着周怀轩冷着脸走进来,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嘀咕道:“这又是谁惹我们家大公子生气了?”
周怀轩坐到周老爷子的书案前面,敲了敲书案,道:“祖父,明天盛国公府的三公子洗三,您也去吧。”
“我去?!”周老爷子将手里的书本也摔到桌上。指着自己道:“洗三是女人去的,你让我一个老头子去做什么?”
“去提亲。”周怀轩声音平平地道。提醒周老爷子,“您答应过的。”
“我是答应过,不过是有条件的。你别忘了,盛家必须要证明盛大姑娘跟我们周家没有任何的血缘瓜葛,我才会去帮你提亲。”周老爷子瞪着周怀轩,“你怎么这么着急?一点都等不得?!”
“对,等不得。”周怀轩淡淡说道,很是执拗。
“一个月都等不得?!你不会……不会……把人家大姑娘……”周老爷子猛然想到一个可能,居然又惊又喜地唰地一下站起来,“我是不是要抱嫡长重孙了?!”
周怀轩正低头喝茶,闻言“噗”地一声,一口茶水全喷到周老爷子的前襟之上。
“啊?不是?——不是你着什么急?!真是混账!”周老爷子对周怀轩吹胡子瞪眼,很是不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件袍子是才上身的。你这样一喷,我还怎么穿?!”
周怀轩索性放下茶杯,看着周老爷子失望的脸色,面色平静地道:“昭王要帮王毅兴提亲,您要不想跟昭王杠上,就提前一步。”
“昭王答应帮王毅兴提亲?!”周老爷子往后一顿,重重地坐了回去,双眼眯了起来,“昭王为何要为王毅兴提亲?他知道盛大姑娘的身世吗?”
“这京城有人不知道吗?”周怀轩反问一句。
“这事确实有些棘手。”周老爷子凝神想了想,“虽然一家有女百家求是荣耀,但是我们目前不宜再跟皇室起冲突了。”
他们刚刚扳倒一个昌远侯府,那是太皇太后的娘家。
而昭王,又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跟太皇太后比跟生母蒋贵太妃还要亲。
如果再跟昭王杠上,人家都要说他们是故意跟太皇太后对着干了。
特别是刚刚登基、立足未稳的夏启帝,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一点,一定要拿来大作文章的。
而神将府根本不想掺合到任何一边。
周怀轩点点头,“所以祖父应该早点去提亲。这样也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周老爷子凝神想了想,伸出五个手指头,在周怀轩面前前后翻转晃了晃。
“什么意思?”周怀轩抿了抿唇。
“十次。你要跟我下十次棋。你答应了,我明儿就给你提亲。”周老爷子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虽然是他屈服,但是不从周怀轩那里榨取些好处,他岂不是白屈服了?!
“五次。”周怀轩淡淡地道,“不答应我自己去提亲。”
“你——!”周老爷子怒得一拍桌子,“太放肆了!——五次就五次!说好不许反悔!”
周怀轩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他重重点头,“绝不反悔。”
“好!你先去盛国公府,跟盛七提前说一声。我明儿带着你的庚帖上门,让他把东西也准备好。”周老爷子抚了抚花白的长须,“我要亲眼看见盛大姑娘跟我们周家没有关系,我才会下聘。”
周怀轩扬了扬眉,“好。如果她跟我们周家有关系,那我就跟周家没关系了。”说着,起身站了起来,微一躬身,扬长而去。
周老爷子乐呵呵地看着周怀轩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将了这个大孙子一军,差一点高兴得哼小调。
过了很久,他才明白过来,周怀轩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
周怀轩离开周老爷子的外书房之后,没有回内院的听雨阁,而是去了自己在外院的外书房。
他的重要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放在这里。
他走到内室的拔步床前,欠身拉开床头的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红木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支依然闪亮的金丝钻半月簪。
那是那一次,他从宫里的寒潭里面将盛思颜救出来的时候,从她头上掉下来的簪子。
他本是要还给盛思颜的,但是那天晚上,看见王毅兴在盛家,他便悄然离去了。
拿着那簪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周怀轩又放了回去,将红木匣子重新锁进床头的小柜子里。
最后想了想,他还是拿着另一个扁平的红木匣子离开神将府,带着周显白去盛国公府。
盛思颜一直在等他。
她从早上起来,就一头扎在药房,将那特殊的“药”配了出来。
为了让牛小叶不引人注意的慢慢胖回来,盛思颜费了很多心思,才弄出一副方子。
然后照方子抓药,先煎了一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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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滴血石 (4K5,HI~可可和氏璧2+)
周怀轩来到神将府,带着周显白先去燕誉堂,求见盛七爷。
因王氏在坐月子,为了方便照料,盛七爷也一直在燕誉堂里待着。
“怀轩来了?进来坐。”盛七爷在燕誉堂的客间里坐着,一边研读医书,一边给王氏和盛思颜开些调理的药方。
这两人在药山上身子都受了损,食补已经不管用了,需要用药仔细调理才行。
王氏坐月子的时候,是最好调理的时机。
周怀轩一撂袍子,坐到紫檀三围独板螭纹罗汉床上,和盛七爷对面而坐。
丫鬟送上茶,便退了出去。
周显白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一边看着客间的大门,一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话,对他家大公子捏了一把汗……
周怀轩倒是镇定的很,他拿着盖碗茶的盖子随手拨了拨茶碗沿子,沉吟片刻,对盛七爷道:“我祖父明日来提亲。”
盛七爷也正喝茶,闻言也是“噗”的一声,将茶水全数喷了出来。
要不是周怀轩行动敏捷,身形一闪,便让了开去,这茶水就喷到他身上了。
“七爷不肯?”周怀轩对盛七爷的反应有些不悦。
盛七爷大喘一口气,却又被茶水呛得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弯腰捶着桌子,声响大得不得了。
就连在对面暖阁里坐月子的王氏听见了,都遣人来问是怎么啦。
周显白在门口笑嘻嘻地道:“没事,没事。我家大公子在。天塌下来也有我家大公子顶着……”
盛七爷好不容易喘过气来。郑重问周怀轩道:“你是说真的?”
“你什么时候见我玩笑过?”周怀轩的面色淡了下来,眸色沉沉,很是不快。
“……呃,我……我要去跟我夫人商议商议。”盛七爷被周怀轩的脸色吓得打了激灵,忙站起来,一溜烟冲出去,往对面的暖阁扑过去。
周显白吓了一跳,忙往旁边一躲。让开一条道。再探头进去看周怀轩,见他沉默地端坐在罗汉床上,脸色冷峻。
王氏刚给小冬葵喂完奶,将他抱在怀里哄他睡觉。
小冬葵不像小枸杞小时候,除了吃就是睡。
小冬葵明显更好动,吃完奶还要东张西望,往四处看看,看得自己累了,才一歪头睡了过去。
王氏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冬葵,命乳娘抱到一旁的小床上放着。就看见盛七爷一头冲了进来,喘着气道:“不得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王氏心里一沉。“快说快说!”
盛七爷挥挥手,对屋里伺候的下人道:“去去去!先出去!我要跟夫人说话!”
乳娘和丫鬟婆子忙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盛七爷坐到王氏半躺着的热炕上,兴奋得脸都红了,眉飞色舞地道:“素光,刚才……刚才……怀轩说,明天他祖父会来提亲!”
“什么?!”王氏又惊又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抓住盛七爷的手腕,“你……你说真的?你没有骗我,逗我开心吧?”
虽然王氏有心理准备,知道周怀轩应该会想娶盛思颜,但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这样快……
她原本以为,周怀轩还要跟家里磨个三年五载,才能让周老爷子和神将大人周承宗屈服。
“这怀轩,比我想的还要厉害。”王氏点点头,眼里已经流下泪,“思颜能嫁给他,我死都瞑目了……”
盛七爷忙捂住她的嘴,连连“呸”了三声,道:“别说这种丧气话。咱们家啊,这是苦尽甘来了。你看,我不是活着从大理寺出来了?咱们的二儿子也生出来了,就连思颜,也要嫁到神将府做大少奶奶了!”他站起来,高兴地在暖阁里走来走去,转着圈儿的高兴。
王氏用帕子抹了抹泪,对盛七爷道:“去把怀轩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盛七爷爽快地应了一声,可是走到门口才想起王氏还在坐月子,回头挠了挠头,道:“你在坐月子,能见客吗?”
“怀轩又不是外人……”王氏白了他一眼,“你去叫他进来。我一定要亲口跟他说清楚了。”
盛七爷也知道自己处理这些俗务没有王氏在行,忙点点头,“那我去叫他。”
盛七爷冲回对面的客间,对等在那里的周怀轩道:“怀轩,你过来,我夫人要问问你。”
周怀轩想了想,长身而起,跟着盛七爷来到对面的暖阁里。
外面候着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都有些惴惴不安。
周怀轩来到暖阁,对王氏拱了拱手,“伯母。”
王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刚才我们老爷说,你想向我们家思颜提亲?”
周怀轩点点头,“明日小冬葵洗三,我祖父会过来提亲。”
“你祖父不在乎思颜的身世吗?”王氏很是好奇,不知道周怀轩是如何说服他祖父的,“还有你爹娘呢?”
周怀轩道:“我祖父说,要证实阿颜跟我们周家没有关系。不知你们有没有法子?”
他其实不在乎这个,但是周老爷子这样郑重,于情于理,他都要问一问。
没想到王氏满脸笑容,颔首道:“这是自然。明日周老爷子来提亲的时候,我们自然证实给他看。”
他们也只需要向周老爷子证实这件事,没有必要向所有人证明。
周怀轩点点头,淡淡地道:“好,我们明日会将聘礼一起送来。”
王氏吓了一跳,她虽然很希望盛思颜嫁给周怀轩,但是不想让人觉得太急切,好像女家赶着男家一样。忙道:“不用那么着急。明日可以先交换庚帖。”
周怀轩看了一眼在一旁高兴得傻笑的盛七爷。简单道:“不能等。昭王会来给王毅兴提亲。”
盛七爷听了大乐。拊掌哈哈大笑道:“我家思颜果然是个好的,这么多人要娶她!”
王氏却听出了其中的玄机,面色一沉,问道:“你怎会知道?昭王怎么会同意王毅兴娶我们家思颜?”
以盛思颜现在满城皆知的出身,若不是跟周怀轩有特别的渊源,她这辈子能不能嫁得出去还是个问题……
而王毅兴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
他自己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他嫡亲姐姐是昭王的王妃。
这样的人家,之前明明推三阻四。不肯来提亲。
这会子却突然说动了昭王出面提亲!——这太不合理了!
周怀轩淡淡地道:“我亲耳听见王毅兴说的。不会有假。”顿了顿,又道:“他们要等伯母坐完月子再来提亲。”
王氏马上明白过来,为何周怀轩要提前提亲,并且一定要马上要把亲事定下来。
一来肯定是担心夜长梦多,二来嘛,也是为神将府打算一二……
王氏心念电转,已经把其中的来来回回都想清楚了。
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她家的思颜,配得上任何人。
王氏点点头,“那好。既然如此,你祖父明天过来。我们夫妇自然向他展示思颜跟你们周家没有父系血缘关系的证据。”
周怀轩有些好奇,他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盛七爷,问道:“……请问你们要如何证明?需不需要我配合?”
这话提醒了王氏。她仰头对盛七爷道:“去把思颜叫来,再把滴血石拿过来,咱们先试一试。”
这是做万全的准备。
万一不巧,盛思颜真的是神将府出身,那确实就不能嫁给周怀轩了。
盛七爷忙亲自去卧梅轩走了一趟,将她叫过来,一路笑着对她说了刚才的情形。
盛思颜听得简直要傻了过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一路紧紧裹着身上的银狐大氅,盛思颜低头疾行。
盛七爷还在感叹:“我要去祖宗上柱香,让他们保佑你千万要跟神将府没有关系。”
“一定没有……爹放心。”盛思颜小声道。
“你怎知道?我跟你说,这是为了万全准备。我也跟你说,万一不巧,你确实出身神将府,那怀轩就是你堂哥,你可不能乱来……”盛七爷轻声提醒盛思颜。
盛思颜听得啼笑皆非,倒是把刚才的震撼去了一半。
等她来到燕誉堂门口,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只是在进暖阁看见周怀轩的时候,她还是微微有些脸红。
“周大哥。”盛思颜福了一福,走到王氏身边坐下。
盛七爷又出去外院取滴血石去了。
王氏让盛思颜和周怀轩将暖阁大窗子上厚重的窗帘放了下来,屋里立刻变得昏暗起来。
他们刚把暖阁收拾好,盛七爷就乐颠颠地回来了。
“这就是滴血石?”盛思颜十分好奇地探头看去。
只见在盛七爷摊开的手掌上,有一块椭圆形鹅卵石一样的琥珀状石子。
那石子颜色灰白,呈半透明状,对着光线看的时候,似乎能看见里面有隐隐的血丝。
“这就是咱们盛家祖传的滴血石。”盛七爷感慨地道,“也是咱们盛家的立身之本。”
周怀轩意外地看了盛七爷一眼,“这东西能让我祖父相信?”
“嗐,他就算不信我爹,也不得不信这个东西……”盛七爷有些得意地道。
王氏咳嗽一声,“别说那些七的八的,赶紧让他们滴血上去是正经。”
盛七爷点点头,解释道:“如果你们有同样的父系血统关系,那么当你们的血滴上去的时候,这石头会变成血红色。如果没有,这石头的颜色不会变。”
“就这么简单?”盛思颜十分怀疑。她可是知道,真正的亲属关系,是要验dna才能验出来的。
这块石头。明显做不了那么复杂的工作。
也许就是简单的“滴血认亲”吧……
盛思颜这样想着。看见周怀轩已经拿出一柄银色小刀。在他手指上轻轻一划,一滴浓稠的献血滴到滴血石上。
盛思颜看见那刀就发怵,有些怕疼。
王氏道:“我那边的小笸箩里有根针,你去拿来扎一下就好。”
周怀轩见状,忙退了出去,不敢看着盛思颜扎破她自己的手指头。
他不知道自己闻到那股甜香,会做出什么事……
盛思颜抿了抿唇,过去取了针。往自己的手指头上也扎了一针。
一滴血珠从她手指头上渗出来,慢慢坠落,滴到那滴血石上。
周怀轩虽然站到了燕誉堂外面的回廊上,但是他敏锐的嗅觉还是闻到了那股让他欲罢不能的甜香。
他双手紧紧握着拳头,额头的筋都忍得爆出来了。
盛思颜的血滴到滴血石上,和周怀轩的血混在了一起。
王氏和盛七爷屏息凝气地看着那滴血石,看那两滴混在一起的血液会出现什么变化。
他们等了接近一顿饭的功夫,就连外面的周怀轩都闻不到那股甜香了,才走了进来,问道:“怎样?没问题吧?”
周怀轩瞥了一眼那滴血石。发现那石头下部还是灰白的颜色,只有上部被他和盛思颜的血染红的地方成了红色。
但是那红色明显不是石头本身的颜色。而是被染成的颜色。
王氏和盛七爷都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周怀轩道:“没事了。思颜跟你们神将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盛思颜看了周怀轩一眼,跟着抿嘴笑。
周怀轩虽然面色不变,但是眼底的锋芒明显柔和了许多。
“明日我祖父……”周怀轩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觉得不知何处光芒一闪,他连忙身形一动,将盛思颜挡在身后。
盛思颜也感觉到眼前像是红光一闪,心里不由一沉。
不会吧?
她难道真的是出身神将府?!
她明明是……
盛思颜想着王氏给她的那个肚兜,情不自禁抓住了周怀轩的手。
周怀轩伸手一带,将她拉了过来,道:“看那边。”
盛思颜抬头看去。
只见在盛七爷手里的滴血石,刚才还是没有异状的正常琥珀石头,现在却成了一颗宝石一般,发出莹莹的红光,在盛七爷手里云蒸霞蔚,又像一颗熊熊燃烧的小太阳。
“怎么会这样?!”盛思颜叫出声,“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冷静沉着的周怀轩也有些失态,他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颜不可能跟我们周家有关系,绝对不可能!”
王氏定定地看着那滴血石,一边问盛七爷:“这种情况,老爷子以前有没有对你说起过?”
盛七爷也傻了,他看着自己手里云蒸霞蔚发出莹莹红光的滴血石,喃喃地道:“没有……我爹从来没有说过这滴血石会发光……这不可能……”说着,他举起滴血石在眼前细看。
“咦?这石头里好像有字?”盛七爷很是惊讶,“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什么字?”王氏和周怀轩一齐问道。
盛思颜已经走到盛七爷身边,跟着一起仰头看。
“……重瞳现,圣人出。天……”盛思颜有些不好意思,“后面的字不认识……”
盛七爷也摇头,“我看不清楚后面的字。不过估计看清楚了也不认识。”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也走过来,道:“给我看看。”
盛七爷见滴血石交到周怀轩手里。
说来也怪,那滴血石一到周怀轩手里,立刻光芒黯了一半,里面的字迹更是看不清楚了。
盛思颜好奇地伸手过去,摸了摸滴血石,想感受一下这神奇的物件。
但是她的手一覆上去,那滴血石的另一半光芒也消失了。
此刻躺在周怀轩手上的,只有那颗灰白色半透明状的石头,就连盛思颜和周怀轩先前滴在上面的血液也看不见了。
“咦?这些血去哪里了?”盛七爷很是奇怪,“渗进去了?不应该啊……以前用一次 ,都要放到盐水里好好清洗。这一次倒是干净得很。”盛七爷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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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天命 (6K,双更合一求粉红)
“你刚才看见里面的字,是‘重瞳现,圣人出’?”周怀轩侧头问盛思颜。
盛思颜点点头,“嗯,我看得清清楚楚。两句一排,上下两排,一共四句话。下面的两句话,我只认得第一个字好像是‘天’字,后面的完全不认识。”
王氏看了盛思颜一眼。
盛思颜只偏头看着周怀轩。
周怀轩定定地看向手上的滴血石,眸色越发深沉似海。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滴血石里,居然能出现大夏皇宫大内深藏的那个秘密……
一千多年来,皇室和四大国公府好像都在努力弄清“重瞳现,圣人出”这两句话后面是什么话吧?
当初到底是谁将后面的词句毁去的?
周怀轩隐隐觉得自己触及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将心一横,把刚才他手上用刀划破的地方再次咬伤,滴了两滴血到滴血石上,然后看向盛思颜。
盛思颜明白他的意思,也从小笸箩里再拿出针,对着自己的手扎了下去。
一股更加浓烈的甜香扑面而来,周怀轩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他闪电般探身过去,当着王氏和盛七爷的面,握住盛思颜刚刚扎破的手指,俯身含住,舌头一卷,将那甜香包裹入腹,稍解他的渴望,然后才松开嘴,放开盛思颜的手指头。
这一含一吸之间,盛思颜上被针扎破的小小伤口已经愈合,再也没有血珠渗出来了。
周怀轩拿滴血石在盛思颜的手指伤口处滚了滚。将她的血终于又挤了一滴出来。直接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王氏和盛七爷对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一起扭头看着那又一次沾了鲜血的滴血石。
这一次,他们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滴血石上的血液变成沉沉的暗红色,那滴血石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盛七爷看了看时辰,道:“快两个时辰了,那就是没有变化了。”
“不多等会儿?”王氏迟疑地问道。
盛七爷摇摇头。“我爹说过,滴血石其实很快就能出结果。两个时辰必须放回原处。不然会对它有损害。”
盛思颜对这东西好奇死了,她眨了眨眼,轻声问道:“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你们怎么知道它能验直系血亲的血脉呢?”
盛七爷叹一口气,道:“这是我们盛家从祖上传下来的。至于到底是为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那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
周怀轩将那滴血石还给盛七爷,淡然问道:“我祖父说的就是这个东西吗?”
盛七爷将那沾着血迹的滴血石放到装有盐水的小铜盆里清洗,低声道:“……他们都知道我们盛家有倚仗,可辨血缘,但是他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他抬头。看着周怀轩道:“怀轩,我求你,这件事,你要帮助保守秘密。我们盛家被灭门的时候,我爹都没泄露一丝一毫这个秘密。”
“盛家被灭门是跟这个东西有关?”盛思颜心里一沉,“难道先帝的病,不是巧合?”
盛七爷感慨道:“先帝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我们至今糊里糊涂,就跟这一次先帝突然这一次中毒一样,都是莫名其妙。只是我比我爹运气好,有思颜,还有怀轩帮我奔走开脱。而太皇太后当年敢砍了盛家所有人的脑袋,足见她是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因为这滴血石,只有我们盛家的血脉能够催动。没有我们盛家人的血,和盛家独有手法的催动,这滴血石在别人手里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盛思颜感动莫名。这样重要的东西,盛七爷却冒着巨大的危险拿了出来,帮她正名能够,只为了她能够嫁给周怀轩……
她越发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想守护盛家。
盛思颜皱起眉头,看着那滴血石道:“爹的意思是,如果当初祖父交出这个东西,可保盛家一命?”盛思颜深思问道,又看向周怀轩,“周大哥,请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周怀轩郑重点头,“不仅我,连我祖父,我也能担保。这件事,不会有别人知道。”
“还有刚才发红光的事……”王氏犹豫着道,“也不要对你祖父说了。”
“那是自然。”周怀轩应了一声,“后来不是已经证实我和阿颜没有关系了。”
盛思颜点点头,有些担心地问:“明天还要再在周老爷子面前再试一次?”
周怀轩背着手道:“……明天让我祖父滴血吧。跟我是一样的,我就不进来了。”
以防万一。
王氏和盛七爷一起点头,道:“这样妥当。”
几个人商议好,周怀轩才离开盛国公府。
周怀轩走了之后,盛七爷离开王氏坐月子的暖阁,去外院存放他的滴血石去了。
王氏将盛思颜留了下来。
“思颜,过来陪娘坐坐。”王氏靠坐在烧得暖暖的炕上,含笑看着盛思颜。
盛思颜“嗯”了一声,坐在王氏身边,帮王氏掖了掖被子。
“我的小思颜,也要出嫁了。”王氏用手抚了抚盛思颜白嫩的面颊,感慨说道。
养了一阵子,脸上的肌肤终于养回来了,只是还有些瘦,两颊瘦得削了下去,巴掌大的小脸上,只看得见一双大大的凤眸,浑圆漆黑透亮,像是会说话一样。
盛思颜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抱着王氏的胳膊推了推,撒娇不依地道:“娘啊,人家还没有提亲呢……”
“人家?谁是人家?我可不知道人家是谁。”王氏故意说道,看见盛思颜晕红了双颊,才不再逗她。转了话题道:“……刚才。怀轩可是够心疼你的。看你手扎破了。二话不说就帮你止血。”
盛思颜只觉得额头上飘落两根大大的黑线。
那不是在止血好不好!
不过盛思颜也没有说出来。
对于周怀轩这个怪癖,盛思颜不敢在王氏面前说。
她怕一说,王氏就不让她嫁给周怀轩了。
嫁给周怀轩,不管对她,还是对盛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大概,可能。或许,她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周怀轩。
盛思颜低下头,做不好意思状,把这件事圆了过去。
王氏的心思其实不在这个上头。
周怀轩对盛思颜的关心,她早就看在眼里,也没有怀疑过。
所以周怀轩的举动没有引起她任何疑虑,她只在想着另一件事。
“思颜。”王氏的脸色严肃起来,“你看见那滴血石里的四句话了?”
盛思颜窒了窒,抬头道:“嗯,看见了前面两句话。后面的……”
“后面的不认识?”王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娘可是知道你有过目不忘之能。就算你不认识。你也能把后面那两句话描下来吧?”
盛思颜大囧。
她的记性确实很好。
刚才的惊鸿一瞥间,她确实将后面两句话的形状牢牢记在心里,本想回去卧梅轩后,自己偷偷描下来仔细研究的。
现在王氏既然问了,盛思颜也不瞒她,点头道:“是能描下来,但是确实太奇怪了。”说着,她站起来,满屋子看了看,找笔墨纸砚。
王氏朝内室努了努嘴,“那里有。”
盛思颜忙去内室,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在暖阁的条案旁站着磨了一会儿墨,等墨化开了,再提笔想了一会儿,在纸上画了起来。
王氏看着盛思颜的手势,很是奇怪。
她看得清楚,盛思颜不是在写字,而是真的在画……
过了一会儿,盛思颜总算把那后面的两句话“描”出来了。
她凝眉注视着自己刚刚“画”完的字迹,摇头道:“我觉得这些不像是咱们这里的文字。”说着拿起来将墨吹干了,捧给王氏看。
王氏就着盛思颜的手看过去。
果然不像是字迹。
后面的两句话,说是文字,不如说是两幅图画。
图画的线条简洁,排列整齐,有一定的规律,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群人对天跪拜的情景。
“怎么是这样?”王氏瞠目结舌,“你看到的后面的两句话,就是这样的?”
盛思颜点点头,“我把那两句话的样子放大了描下来,就是这个样子,如果缩小到滴血石里面字迹的大小,应该看上去就是文字的样子。”
这到不奇怪。
盛思颜知道,早期人类的文字,就是从象形文字起源的。
但是她也觉得,这后面两句话,绝对不是象形文字。
它们是一种成熟的文字,只是他们都没有见过罢了。
王氏对盛思颜的记性还是很放心的。
不管什么东西,她只要用心看上一眼,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刚才的情形那样奇特,她肯定更是用心去看,去记。
她能画出来这个样子,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不会是别的东西。
王氏又看了看盛思颜“描”出来的东西,然后递给盛思颜,“塞到那边的熏笼里,烧了吧。”
盛思颜点点头。
这东西既然那么重要,她当然不会留在手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是懂的。
再说这东西经过她刚才的描画,已经牢牢记在她脑海里,不会担心会遗忘丢失。
盛思颜将那纸张拿到熏笼边上,揭开盖子,将纸塞了进去。
只见一道白烟亮起,熏笼里闪出几星火光,很快将那纸烧得干干净净。
盛思颜一直站在熏笼边上,看见那纸化成灰烬了,才将熏笼的盖子盖上。
“今天真是累了。”王氏叹口气,觉得全身都酸软了。
她掀开被子,要下炕。
盛思颜忙过来扶着王氏进浴房收拾洗漱。
等将王氏安置睡下之后。盛思颜才离开暖阁。
外间的屋子里。盛七爷和小枸杞在等着她吃饭。
盛思颜也有些乏了。她坐下来只喝了碗粥,就吃不下了。
盛七爷也没有难为她,只是吩咐木槿,如果晚上大姑娘饿了,再给她做碗补气血的海参黍米人参粥。
木槿屈膝应了。
小枸杞看见大姊脸色苍白,忙表忠心:“大姊,我会乖乖吃饭!”
胖嘟嘟的小脸蛋,亮晶晶的大眼睛。还有两颗雪白的小虎牙,看得盛思颜心里高兴不少。她拍了拍小枸杞胖胖的小脸蛋,温言道:“嗯,小枸杞不要淘气。等大姊歇好了,再带小枸杞出去玩。”
小枸杞欢呼一声,目送着盛思颜的背影往燕誉堂外走去。
盛思颜回到卧梅轩,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去浴房洗漱,换了晚上睡觉穿的寝袍出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召唤她。也看见天空的颜色从湛蓝变得血红。
郁郁葱葱的大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皲裂,大河断流,高山夷为平地,沧海变成桑田。
天上像是下着血雨,凡是被那血雨沾到的人都在痛苦中挣扎死去……
一眼望去,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昏暗发红的天空中,一只只凶猛的秃鹫如饿狼一样往地上俯冲,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是它们的目标。
盛思颜感觉自己好像站在这片民不聊生的荒原当中,跟着一大群人奔走逃难。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道闪亮的闪电,还有一记炸雷在他们头顶响起。
盛思颜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可是天上的闪电好像不放过她。
“周大哥!周大哥!怀轩!怀轩!”盛思颜下意识叫着周怀轩的名字,想要躲到他身边,得到他的救护。
就像是有神迹一样,周怀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拦腰将她抱住,腾身而起。
他们像是在云层上穿行,往远方快速飞去。
但是那道闪电依然追着他们,雷声一记比一记激烈。
盛思颜趴在周怀轩肩上,于奔逃中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那闪电如箭般往周怀轩背上击杀过去。
盛思颜大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周怀轩错手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周怀轩,任凭那道闪电击中自己的腹部……
……
“阿颜——!”神将府的周怀轩吼叫着从睡梦中惊醒。
他伸手,抹了抹额头,发现自己又一次汗流浃背。
周怀轩抿了抿唇,眉头拧成一个结。
他再也睡不着了,掀开被子,迅速去屏风后面换了大衣裳,随手扯下一件大氅,唰地一声披在肩上,推开窗子,迎着漫天星光,一跃而出,飞上神将府的屋脊,往府外飞身而去。
等他穿墙入院,来到盛国公府内院卧梅轩门口的时候,盛思颜才刚刚怔怔地醒过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腹部。
刚才的梦境里,她记得清清楚楚,那道闪电击中她的腹部,但是却并没有伤害她。
她只觉得全身暖洋洋地,如同置身在母腹当中,被包裹,被保护,无比安全……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盛思颜蹙了眉尖,伸手在腹部处摸了摸,确实毫无异样。
咚!
卧房的窗户那边突然传出一声小小的声响。
好像有人进来了?
盛思颜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头,她屏住呼吸,在床帐里一动不动,一手悄悄伸到枕头底下,握住了她从不离身的小银刀。
“……阿颜?”周怀轩的声音在床帐外响起。
听到那熟悉的低沉浑厚的声音,盛思颜只觉得自己一下子从地狱来到天堂。
她再也顾不得,一把扯开床帐,掀开被子,光着脚从床上下来,往周怀轩那边飞奔过去。
周怀轩看见瘦小的盛思颜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就从床帐里冲了出来,忙张开双臂,拥她入怀。用身上的大氅紧紧裹住她。
周怀轩的身上其实一直很冰冷。但是和以前相比。已经好多了。
两人相拥的时候,周怀轩的身子也能渐渐变得温热。
盛思颜抬头,一双凤眸在周怀轩俊美如天神般的面上逡巡着,樱花瓣一样的双唇微张,欲言又止。
周怀轩也低头凝视着她,目光有意无意在她腹部划过。
虽然明知是个梦,但是不亲眼看看她的状况,周怀轩还是不能放心。
“周大哥。你怎么来了?”盛思颜将脑袋靠在周怀轩胸前,听着他沉重有力的心跳说道。
周怀轩将她拦腰抱起,就跟在梦境中一样。
盛思颜一怔,已经双脚凌空,被周怀轩抱着往床帐处走去。
她下意识揽住周怀轩的脖颈。
周怀轩将她放到床上,给她掖了掖被子,坐在床边,淡淡地道:“睡吧,我守着你。”
盛思颜哪里睡得着,本想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周怀轩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按,她就觉得一阵睡意袭来。眼睛很快就睁不开了,口齿缠绵着嘟哝了几句话,便睡了过去。
周怀轩一直坐在她床边,等她睡熟了,才悄悄离去。
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盛思颜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想起昨晚的事,恍如一场梦境。
她几乎都分不清后来周怀轩半夜潜进她的卧房来看她,到底是实有发生,也是她梦境的一部分。
……
远在千里之外的堕民聚居地。
一个黑衣男子从一个殿堂一般的屋子冲出来,狂喜叫道:“出现了!出现了!天命人出现了!我们有救了!”
“真的?”
“是不是真的?!”
无数蒙着面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立在那殿堂门口探头张望,但是都不敢进去。
“里面的天命盘在转动!一千年了!天命盘终于开始转动了!”
堕民闻言欢欣鼓舞,纷纷要进去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劈下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的雷声,将那殿堂的屋顶击穿。
一道道金蛇般的闪电接连不断击入殿堂内部,正好打在天命盘上,将之击得粉碎。
堕民们眼睁睁看着那闪电带下雷火,呼啦一声,大火熊熊而起,将他们的殿堂烧得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上天还是不肯饶恕我们?!”
“天命人难道也放弃我们了吗?!”
无数堕民跪倒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过了许久,一个黑衣人站了起来,手执着龟甲算了算,仰头对面前的堕民大声道:“大家不要放弃,这是天命人不愿意让我们知道他的行踪。但是他在这个世上已经开始聚集力量了。终有一天,他要带着我们堕民,走出被诅咒的命运,重新堂堂正正站在日头底下!”
这话让堕民们升起几分希望。
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他们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天命人如果再不出现,他们在这个时代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
大夏皇朝的京城。
盛国公府的嫡次子洗三的日子。
前一阵子京城又是大雪,又是寒流,冷得不行。
今天的天气却是格外暖和。
日头在天上暖洋洋地照着,已经堆积了一个多月的大雪有了融化的迹象。
盛思颜差一点起晚了,还好木槿及时将她叫起来,去浴房梳洗过后,就去准备今天洗三的筵席。
她已经是第二次办洗三礼,已经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这一次他们没有请很多人,但是很多人照样递了帖子,要来他们家坐一坐。
盛思颜仔细甄别,只请了那些在她爹入狱的日子里,帮助过她们盛家的人。
和上一次一样,男人在外院,由盛七爷招待,女人在内院,由盛思颜招待。
因是洗三筵,男人来得不多,多半是女客。
盛七爷又格外激动。
因为今日不仅是他嫡次子的洗三筵,也是他女儿盛思颜要定亲的日子。
他一大早就起来,将小枸杞送到盛思颜的卧梅轩,让盛思颜的大丫鬟看着。
“思颜,我先去外院,等下周老爷子来了,我再唤你过去。”盛七爷激动说道。
盛思颜笑着点点头,温顺地应了一声。
经过了昨夜,她已经平静下来,没有昨天那样惊喜莫名了。
女客一个个被迎了进来。
神将府的女眷只来了周怀轩的娘亲冯氏和他的庶妹周雁丽。
按理说,这样各府间的人情来往,来的人应该是神将府的当家人吴三奶奶。
不过看见吴三奶奶没有来,来得只有性子软和的冯氏,盛思颜倒是觉得更好一些。
她对冯氏格外恭敬,将冯氏和周雁丽亲自迎了进来,安排在上首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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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为母 (4K5, 含enigmayanxi和氏璧1+)
冯氏虽然是神将府嫡长房的大奶奶,却一向不管事,而且很少出来应酬。
外面的人等闲见不到她,大家熟悉的只有神将府内院当家人——三房的吴三奶奶。
这一次冯氏能来,盛思颜也有几分意外。
“周大夫人,您请这边坐。”盛思颜到底是小辈,又因周怀轩的关系,不可能和别人一样,跟着叫冯氏“冯大奶奶”,因此用了个比较正式的称呼。
自从京城里有了周怀轩和盛思颜的传言之后,冯氏对盛思颜的印象就不太好,本来是不想来的。
但是周怀轩昨日特意跟她说了一声,说希望她能来出席盛国公府的洗三礼。
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难得对她提个要求,一听之下,冯氏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没想到来到盛国公府见了盛思颜行事有大家之风,又听她柔顺有礼地叫她“周大夫人”,这个称呼一下子叫到冯氏心里去了,顿时对盛思颜印象大为改观。
她拉着盛思颜的手,温温柔柔地道:“一直听说盛家大姑娘是个美人儿,今日见了,才知道不止是美人儿,还是个伶俐人儿。瞧这把好嗓子,听了人就心里舒坦。”
盛思颜飞快地看了冯氏一眼,见她五官精致,眉目秀美,只是眉间总是半蹙着,大概是这么多年,犯愁犯习惯了,面上总是一副不得展眉的模样儿,显得比实际年龄应该要稍微老一些。
想起周怀轩从生下来就病恹恹的,一直病了十五年。心里就对她有些微的同情。
“周大夫人谬赞了。今日是我三弟洗三的日子。居然能请得动夫人。实在是思颜的荣幸。”盛思颜很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和喜悦。
她当然没说是盛国公府的荣幸。
因为从名义说,神将府周家和神农府盛家是一个牌面上的人,彼此人情来往是正常的,不存在谁高谁低的问题。
冯氏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我来的路上,听雁丽说过你,说你待人和气,以前很照顾她。”
其实盛思颜跟周雁丽不是很熟悉。还没有吴婵娟跟周雁丽熟悉。
可是周雁丽居然愿意为她说好话……
盛思颜不禁看向冯氏身边的周雁丽。
周雁丽有些羞涩地对她福了一福。
盛思颜忙还礼,笑道:“周二姑娘,别的府里的姑娘们已经来了,你要不要过去跟她们坐一坐?”
周雁丽摇摇头,“我就在这里陪着母亲。”说着,还对盛思颜眨了眨眼。
盛思颜微一沉吟,也明白过来。
一定是冯氏不常出来走动,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所以周雁丽在她身边,多个人也好壮壮胆。
只是周雁丽也是羞怯内向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冯氏给她壮胆,还是她给冯氏壮胆……
盛思颜笑着跟冯氏和周雁丽闲话两句。就听见外面又有丫鬟回报:“大姑娘,大理寺丞夫人都到了。”
大理寺丞夫人其实早就到了,不过一早去了王氏坐月子的暖阁,跟她说体己话去了。
现在应该是说完了话,才过来这边的。
盛思颜忙对冯氏福了一福,道:“您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你们家人少,可怜什么事儿都要你一个人操持,瞧这小脸瘦的。”冯氏怜惜说道,挥手让她自去忙碌。
盛思颜对周雁丽也点点头,才转身出去迎接大理寺丞夫人。
很快她把大理寺丞夫人谢氏迎了进来,跟大家见礼。
吴国公府和郑国公府来的是老爷子、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和孙女们,下一辈除了郑大奶奶在吴家庄上养病以外,几乎都来了。
老爷子带着儿子、孙子在外院跟盛七爷说话。
女眷都是由盛思颜在内院招待。
冯氏算是来得晚的,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晚,冯氏也没那么尴尬了。
谢氏忙过来给各位老夫人、奶奶们见礼。
吴老夫人和郑老夫人都过来跟她打招呼,又问她:“你们家老夫人呢?”
冯氏笑着还礼,道:“让两位见笑了。我们老夫人本来说是要来的,结果早上起来略急了些,扭了脚,没法走路了,在家里养着呢。”又道:“三弟妹向来孝顺,跟我们老夫人更是跟亲母女一样,便主动要在家照顾老夫人,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来了。”
神将府三房的正室夫人吴云姬是吴国公府的嫡女,就是吴老夫人的嫡幼女。
吴老夫人闻言忙道:“你太过谦了。不过云姬她从小就跟周老夫人亲近,也是她们该有这样的婆媳缘份。”吴三奶奶闺名云姬。
一旁服侍吴老夫人的吴家二房的尹二奶奶尹秀妍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正是呢。我们家大奶奶跟娘也是亲如母女。若不是实在病得起不来床,她也一定会来服侍娘的。——娘,你说是吧?”
郑老夫人知道尹秀妍说的是吴家大房的郑大奶奶,也是她的继女郑素馨,不由叹息一声,愁眉不展地道:“也不知素馨的病情怎样了……”
郑素馨身子一向康健,但是最近这一次却似乎病得格外严重,已经快三个月了。
“是啊,我们也想知道呢。”尹秀妍微笑道,“自从先帝过世,我们大奶奶就一病不起了……”
吴老夫人笑着拿帕子指着尹秀妍道:“你啊你!以前你大嫂在家的时候,你见天跟她淘气,如今你却又每日里不把她在嘴里掂个来回就不罢休!连这种话都说了,赶明儿我让你去庄子上,亲自照顾你大嫂好不好?”不动声色之间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了。
郑老夫人和郑家的几个儿媳一齐笑了起来。
唯独冯氏的脸色马上变了一变,那一瞬间的嫌恶和委屈没有逃过盛思颜的眼睛。
盛思颜虽然是主家,但是因她是小辈。也只是在旁边站着。
见冯氏突然变脸。盛思颜很是惊讶和奇怪。
再仔细看时。冯氏已经恢复了正常了,似乎刚才只是盛思颜的错觉一样。
盛思颜将这件事暗暗记下,打算有空的时候问问周怀轩,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也不喜欢郑素馨,但是像冯氏这样突然变脸,还是很值得探探寻一番的……
“哎哟,娘,您真要把我也送到庄子上。那谁来给娘分忧管家啊?——让娘操劳,我们二爷都要说我了。”尹秀妍忙笑道。
郑老夫人没那么容易放过这个话题,她跟着笑了一回,也对吴老夫人道:“说真的。这一次拖了这么久,到底怎样了,吴姐姐你知道么?”
吴老夫人想了想,将在一旁跟吴家和郑家的几个姑娘坐在一起的吴婵娟叫了过来,道:“娟儿,过来跟你外祖母说说你娘的病吧,可怜见的。她可是担心得不得了呢。”
吴婵娟忙走了过来,对屋里的人团团福了一福。才道:“祖母、外祖母,多谢你们记挂我娘。我娘……我娘……”她话未说完,已经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郑老夫人心里一紧,跟着流下泪来,哽咽着道:“好孩子,别吓我,快跟我说说,到底怎样了?”
盛思颜也竖起耳朵,专心聆听。
她总觉得郑素馨这一次病得蹊跷,但是看吴婵娟和尹秀妍的样子,又不像是作伪,只在心里暗自琢磨。
“……我娘这一次的病情真是来势汹汹。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慢慢好起来了。但是没过几天,居然就复发了。有一阵子,躺在床上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眼睛也看不见,甚至还大口大口吐着黑血,吓死我了。”吴婵娟哽咽着道,“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
盛思颜留神打量吴婵娟,见她比先前消瘦不少,脸上的轮廓却更加清晰俊俏,也是显得一双眼睛又黑又大……
盛思颜心里一动,忙凝神看去,仔细观察吴婵娟最著名的“重瞳”。
以前她也看过,惊叹过,但是她记得以前每一次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有吸力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但是看完之后,却有些糊里糊涂,好像想不起那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但是这一次,不知怎地,她不再觉得有移不开的感觉,反而觉得心里一片空明清晰。
盛思颜索性盯着吴婵娟的眼睛细看。
吴婵娟的眼睛最好看的地方,是瞳仁特别黑,特别大,占了整个眼睛几乎有一多半的面积,因此眼白的地方比一般人要小,也显得她的眼睛比一般人要大。
盛思颜眯了眼睛,往前面走了一步,来到吴婵娟不远处和她正对面的地方。
清晨的阳光正好照到吴婵娟的侧脸上,映得她的侧脸莹澈如玉。
借着那道光线,盛思颜终于看清楚了吴婵娟的眼睛……
吴婵娟漆黑圆大的瞳仁里面,似乎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圈,就像是一个大圆圈里套着一个小圆圈,又像是拿着一面镜子站在镜前对着照的效果。
重重叠叠,像是要把人的神魂都吸进去一样。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重瞳”!
盛思颜低下头,忍不住唇角微翘。
如果她没有看错,吴婵娟的“重瞳”,有些像后世做了眼部手术后的结果。
她前世大部分时间在医院里渡过,曾经见过一些眼部手术的小病人。
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就跟吴婵娟的这个所谓“重瞳”有些像。
当然,没有这样黑,这样大,更没有这样美貌和有吸引力。
难道这里的人以讹传讹,就把这当做是上古传说中的“重瞳”了?…
其实真正的“重瞳”到底是什么样儿的,根本就没有人见过吧?
盛思颜寻思着,又微微摇头。
不对。
她听王氏隐隐提过一句,说吴婵娟的“重瞳”,跟大夏皇朝内宫深处藏着的那副重瞳图是一模一样的。而且在那幅图旁边提有四句话。
前面没有抹去的两句就是“重瞳现。圣人出”。也就是昨天她在滴血石里看见的那四句话中的前两句……
如果是跟前世的眼部手术差不多的样子,怎会出现在那副传承千年的图上?又怎会出现在吴婵娟眼睛里?
盛思颜不由也蹙起眉头,深思起来。
不过她这幅样儿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在为郑素馨担心一样,倒让吴婵娟对她好感大增,求援似地看向盛思颜。
尹二奶奶也留神听着,闻言倒是愣了一下,讪讪地道:“……这么严重?”
吴婵娟使劲儿点头。“真是很严重。头一个月还好,后来反复起来,就越来越差。”说着拿帕子抹了抹泪,“如今我娘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吃什么吐什么,已经快一个月了。”说着,吴婵娟再也忍不住,对盛思颜跪了下来,哀求道:“盛大姑娘,求求你。让你爹给我娘瞧一瞧病吧……我娘是盛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请盛七爷看在同门的香火情上。帮我娘治一治吧……我实在没有法子了……”说着,呜呜地哭得十分伤心。
盛思颜忙让开,不受吴婵娟的礼,并且让丫鬟赶紧扶起吴婵娟。
她很是无奈。
郑素馨对盛家好几次落井下石,甚至用盛思颜的身世威胁盛七爷,并且在没有达到目的的时候,将盛思颜的身世宣扬开,已经让盛七爷彻底恼了她,怎么可能还去跟郑素馨瞧病?
而且盛思颜和王氏对郑素馨看得比别人要清楚。
可是郑素馨在大面上一向做得很好。她的那些事情,别说一般人,就连吴国公府的人,也未必个个清楚。
吴婵娟又这样求到盛思颜面前,她要怎么做呢?
盛思颜正紧张地思索着,冯氏却咳嗽一声,给她解了围。
“吴二姑娘,今儿是盛国公府嫡次子洗三的日子,是大喜事,您也给别人留份脸面,不要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哭哭啼啼地。人家是主家,不好说话,但是咱们做客人的,可不能没有这份眼力价儿……”冯氏轻言细语说道。
吴婵娟一愣,忙擦了眼泪,对冯氏深深一福,低声道:“多谢周大夫人教诲,婵娟记下了。”对冯氏十分恭敬,比盛思颜的礼数还要足。
吴老夫人点点头,“我们娟儿向来是个好的。”说着,紧紧抓住了吴婵娟的手,像是生怕她跑了一样。
冯氏笑了笑,颔首道:“吴二姑娘多礼了。你为母请医,这份心思实在难得。你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
吴婵娟见冯氏这样说话,脸上绽出笑颜,“承您贵言,回去我一定原原本本说与我娘听。”
冯氏的心情大好,笑得更加温柔和煦,“不客气。一定要说给她听哦……”
盛思颜心里的感觉更加怪异。
不过她见人都来齐了,正要请人去厅里坐着,将小冬葵抱来洗三,就听见又有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大姑娘!大姑娘!昭王妃来了,在门外候着,让大姑娘去迎接呢!”
昭王妃?
盛思颜心里一晒。
昭王府和的帖子,她明明回礼婉拒了的。
这昭王妃也算是不请自来了。
但是人家是王妃,她不过是国公府的嫡女,不,也许是义女,实在是没有仗腰子的地方。
就算不让昭王妃进来,她也得出去跟她说句话,把礼数做足了。
盛思颜点头,淡淡地道:“本来是请昭王府不必大礼的,不过承蒙昭王妃看得起,自然是要迎一迎的。”
屋里的人都听明白了盛思颜的话。
原来盛国公府是婉拒了昭王府的帖子,根本就没有请他们……
盛思颜带着婆子匆匆而去,出了二门,坐了轿子来到外院角门处,带着人走出来。
昭王妃王青眉披着大红狐裘,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五福缕空铜手炉,立在王府的大车前面,眯着眼睛打量盛国公府的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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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定亲 (6K,求粉红票)
看见盛思颜出来了,王青眉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确实是个美貌的小姑娘,难怪自己那个英明神武的弟弟对她念念不忘……
上好的狐皮大氅下面隐隐露出雨过天青色的琵琶扣对襟小袄,月白色束腰长裙,纤腰不盈一握。
脸上的笑容还依稀有着当年在王家村时候那个小盲女的样儿。
想起当年,王青眉叹了口气,抚额低低叹息一声。
盛思颜也仔细打量王青眉。
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让王青眉整个人都同当年在王家村的时候不一样了。
皮肤养得细白粉嫩,圆亮的眼睛,深深的双眼皮,天然的两道黑色浓眉修剪得细细地。
丰润的嘴唇上涂了淡红的口脂,捧着手炉的手指如削葱般柔白细长……
完全没有当初在王家村的村姑模样了。
王青眉矜持地看着盛思颜,微微地笑道:“是思颜吗?好久不见了。”
咦,这是忆当年来了?
盛思颜笑着福了一福,也道:“王大姐,好久不见了。”
王青眉脸上的笑容一窒,不满地皱起眉头,脸上的神色很是不悦。
她身边的丫鬟忙道:“大胆!这是我们昭王妃!什么王大姐?——你也配!”
盛思颜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是会错意了……
人家明明是显摆来了,她还以为人家是在念当年的情意……
“昭王妃,请恕罪。思颜无意冒犯。”盛思颜只好又福了一福。
王青眉松开眉头。对盛思颜的识相很满意。
她走过去。一手拉起盛思颜的手。道:“当年谁能想到我们有这样大福呢?是吧……”说着,又看了看盛国公府的大门,“听说,今天是你们盛国公府的嫡次子洗三。我们王爷特意吩咐送了厚礼。”
这是在暗示盛思颜,为何不请他们上门?
盛思颜垂眸暗暗寻思。
周老爷子他们都来了,今天也是她定亲的大日子。
王青眉如果是受了王毅兴所托,提前来打招呼说合,她可不能让王青眉进去……
这样一想。盛思颜便试探着问道:“昭王妃您一个人来的?”
王青眉一听就不舒服,反问道:“你还想谁来?”
“王爷没有陪您来?还有王二哥呢?”盛思颜故意说道,一边仔细观察王青眉的神情。
王青眉眼底的怒气一闪而过。
那就是对盛思颜很生气了,应该不是被王毅兴说服了,过来帮他说合的。
盛思颜放了心,低下头,正好看见王青眉捧着手炉的手青筋都爆出来了,心头更是大定。
“王爷公务繁忙,怎会有功夫到这里来?”王青眉讥诮说道,“至于我弟弟。更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今天一大早就出去给王爷办差去了。”
盛思颜笑了笑。提醒道:“昭王妃,王状元是朝廷命官,虽然官职不高,也是吃俸禄的。昭王如今只是闲职,王状元帮姐夫处置家事是可以的,但是‘办差’两个字,还是不要说了。”
王青眉愣愣地听着,觉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但是又听得别扭,特别是从一个她看不起的人嘴里说出来,更让她反感。
“还有这种说法?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公事还是私事,反正是他们爷们儿的事,跟我们女人不相干。”王青眉皱了皱眉,想到自己的来意,还是放软了声调,道:“思颜,你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你王二哥也是从小对你就照顾有加。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我想求求你,不要再缠着他了,好不好?”
自从她知道昭王要来给王毅兴提亲,她就气炸了肺。
王毅兴已经是鬼迷了心窍,她又不敢跟昭王说个“不”字,想来想去,她只好盘算着过来找盛思颜。
只要盛思颜拒绝,就算昭王来提亲也没事了。
盛思颜没想到王青眉这样直接了当,也跟着皱了皱眉,道:“昭王妃,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何德何能,敢对昭王说个‘不’字?而且我这才从外面躲了两个月回来,家里娘亲生孩子,我里里外外一把抓,实在没有功夫去缠着令弟。请您还是约束令弟,不要再做无谓功了。”说着,福了一福,“我家里还有客,就不耽误您了。”
王青眉没想到盛思颜居然一口否认,根本不肯拒绝昭王的提亲。
也是,王青眉讥诮想到,如果是她,她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的一门亲事的……
都是女人,盛思颜心里在想什么,王青眉自问十分明白。
既然你不肯答应要回绝昭王的提亲,那我也没法子了。
你做了初一, 就别怪别人做十五!
王青眉打定主意,换了笑颜道:“对哦,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也来给你弟弟添盆呢。”
盛思颜想了想,颔首道:“既然昭王妃盛情,我们盛家却之不恭。”一边说,一边请了王青眉进去。
王青眉因自己出身寒微,就越发在排场和礼数上做足了,不想别人看不起她。
她出门向来带着八个丫鬟、八个婆子,抱着衣包、香炉、坐垫、食盒、首饰盒,团团围绕在她身边。
带着这样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盛国公府的内院,王青眉走上台阶,看了一眼厅内的女眷客人。
她跟着昭王进京,才两个月左右。
昭王本人深居简出,很少在京城跟世家高门来往。
王青眉当然也没有出来走动过。
这一次,还要借着盛国公府的光,跟这些高门贵妇结交,王青眉心里不是不膈应的。
不过她的主要目的不是来见这些人。所以也不在乎了。
她跟厅内的客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看了看上首的两个位置,被两个老夫人坐着。
盛思颜给她依次介绍,“这是吴国公夫人、郑国公夫人、大理寺丞夫人、周大夫人、尹二奶奶……”一连串夫人奶奶,听得王青眉头晕脑胀。
吴老夫人和郑老夫人的品级比她还高一级,见她当然不必起身,只是微微颔首。
王青眉也知道四大国公府的厉害,不敢跟她们硬犟,只好抿着嘴。坐到郑老夫人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盛思颜命丫鬟给王青眉上了八宝如意的盖碗茶。
王青眉接过,揭开盖子抿了一口,就放到身旁的桌上,笑着道:“盛大姑娘聪明伶俐,只可惜父母不详,不然求亲的人一定会挤破盛国公府的大门吧?”
盛思颜早知道王青眉会说什么话,淡淡笑着道:“我有爹有娘,昭王妃说我父母不详是什么意思?我却听不大懂。”
冯氏皱了皱眉头,但是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看向别的人。
厅里的人都皱了眉头,但是看盛思颜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儿。一点都不生气,倒是也挺佩服这小姑娘的涵养。
虽然昭王妃说的是实话,但是不是任何场合都能说的。
比如说人家孩子满月礼,你上门恭喜的时候说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死,就是欠抽的话。
人当然会死,但是在人家孩子满月礼的时候说这种话,就是不通情理,被人打一顿也活该。
这就是人情世故。
而昭王妃看样子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但她就这样大咧咧特意上门说了,肯定是有用意的。
再一想到当初都传盛国公府看上了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做女婿,对昭王妃的行为也就释然了。
应该是来警告盛思颜,不要再痴心妄想嫁给状元郎了吧?
冯氏想到自己的儿子周怀轩,微微有些不安。
昭王妃见盛思颜装糊涂,而且一直在笑,一点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被人羞辱之后应该有的委屈、愤怒和失态,对她更加不喜,将脖子一梗,扭着头嗤笑道:“你别给我装傻。你是王大娘在外面拣来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也不用我再说了吧?”
盛思颜的笑容淡了下来,“原来是这件事。请问昭王妃关心我生身父母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昭王妃反问,听不懂盛思颜的话。
“是啊。我娘说过,只有对要议亲的人,才会告诉他们我的生身父母到底是谁。”盛思颜淡淡说道,“难不成,昭王妃也是想提亲?这我可做不了主,得等我娘坐完月子之后……”
正好合了昭王说过,等王氏坐完月子,就来盛国公府提亲的话。
“胡说!谁跟你提亲!”这话触到王青眉的痛处,不由大怒,指着盛思颜道:“你给我仔细!别以为攀上神将府,就能自抬身价!我弟弟虽然傻,我却不傻。我跟你说,想进我们王家门,做妾可以!但是想做正妻,除非你踏着我的尸体嫁进去!”
冯氏听着实在不像话,寒声道:“昭王妃,您这夹枪带棒的,是什么意思?我们神将府可是得罪你们昭王府了?”
王青眉很是惊讶:“周大夫人,您怎么这么说呢?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是她……”她朝盛思颜努了努嘴,“她的心思,您还不明白?前些日子这京城里的谣言是怎么传出去的,您就没有想一想?”
王青眉话里话外,居然暗示是盛思颜自个儿故意传出跟周怀轩的谣言,来达到逼王毅兴娶她的目的……
好吧,这样强大的迂回婉转的发散思维,连盛思颜都忍不住要给她点个赞。
但是赞归赞,乱说话一样要告她诽谤……
盛思颜沉下脸,镇定地道:“昭王妃,您说话要有根据。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当不起您这样的揣测。”
“你敢发誓说这事跟你无关?”王青眉自从知道昭王打算帮王毅兴来提亲,就气炸了肺。但是她又不敢对昭王说个“不”子,只好来找盛思颜。想让她知难而退。
“如果跟我有关。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盛思颜淡然说道。
这样的毒誓都发了,可见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连王青眉都怔了怔。
难道是她想错了?
厅里霎时一片寂静。
郑老夫人听到盛思颜的誓言,心头一颤。
她记得,自己的小女儿想容,被人逼急了,也是动不动就发这样的毒誓,忍不住叹口气,摇头道:“这孩子。可怜见的,小小年纪要撑一头家。若是你娘在这里听见这话,肯定心疼死了。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却让人这样作践。”
王青眉挑了挑眉,“郑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盛思颜不想别人代她受过,忙道:“昭王妃,您是找我来的,就不要拉扯上别人了。郑老夫人一番好意,您别想歪了。”
“我?想歪?”王青眉眼风一扫。见厅里的人大部分都对她露出鄙夷的神色,心头更恼。沉下脸琢磨要如何让盛思颜更加没脸,不敢再纠缠她弟弟王毅兴。
盛思颜笑着对郑老夫人福了一福,表示感谢。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走了上来,笑着在门口道:“大姑娘,老爷有话,请大姑娘出去。”
盛思颜回过神,知道是那边准备好了,要她去“验血”去了,心里一动,有了个主意,点头笑道:“吴二姑娘刚才为母请医,实是纯孝。要不这样吧,我去问问我爹,看最近有没有空,去帮你娘瞧一瞧。”顿了顿,又道:“令堂的病实在太过蹊跷,我爹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不过,好在我爹治先帝的病有了些经验,如果令堂的病跟先帝的病一样,说不定能治好呢。”说着,也对堂上的人福了一福,“各位稍候,我去去就来。”
吴家二房的尹二奶奶忡然变色,看着盛思颜远去的背影狐疑不已,但是不敢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暗自揣摩,打算回家就说与她夫君听。
吴婵娟听说盛思颜居然愿意帮她去问盛七爷,高兴得不得了,甚至对着她的背影跪了下来,又磕了两个头,殷切之意,十分明显。
王青眉容色稍霁,想着是不是等下找机会见一见王氏,跟她说个清楚。
盛思颜借着这个机会从内院出来,匆匆忙忙往外院行去。
来到盛七爷的外书房门口,盛思颜看见周怀轩披着棕黑色秋刀氅衣,背着手站在回廊下。
周显白缩着脑袋站在他身后。
“周大哥。”盛思颜满心欢喜地走了过去。
周怀轩唇边的笑颜微闪,淡淡点头,“进去吧。”
这就表示周老爷子已经在里面了。
盛思颜深吸一口气,在门口脆声道:“爹,我来了。”
“是思颜?进来,进来。”盛七爷喜不自胜地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盛思颜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里的上首正是坐着一脸笑眯眯模样的周老爷子。
盛七爷在下首陪坐。
看见盛思颜进来,周老爷子起身道:“去里屋吗?”
盛七爷点点头,“这边请。”抢先带路进去。
盛思颜对周老爷子行礼问好,“老爷子安好。”
周老爷子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她一眼,颔首道:“好,好,进来吧。”
盛思颜跟着他们两人进了里间。
盛七爷已经把里间收拾好了,窗子被厚重的窗帘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三个人进屋之后,盛七爷又关上大门。
周老爷子背着手站在门口,气定神闲地道:“快说,你要如何证明她跟我们周家没有父系血缘关系?”
盛七爷先去书案上将桌灯捻亮,然后从书案上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块小石头样的东西,托在掌上,给周老爷子瞧,“这是我们盛家的滴血石。”
周老爷子露出震惊的神情,“滴血石?!——就是它?!”他征询地看着盛七爷。
盛七爷点点头,“您知道?”
周老爷子定定地看着这块小小的石头,摇头道:“知道一点点,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请周老爷子一定代为保密。”盛七爷求恳道。“当年我爹就算被满门抄斩。都没有透露这个秘密。”
周老爷子缓缓点头。伤感道:“我自然不会对别人说的。你爹当年是我的挚友,只可惜遭受飞来横祸。”说着抬了抬手,“开始吧。”
盛七爷拿出一根银针,往自己的大拇指上刺了一下,滴出一滴血在滴血石上。
和别人的血不一样,盛家人的血,竟然是直接渗到石头里面。
“这就是催动了。”盛七爷等那血都渗进去了,才对周老爷子道:“您可以滴血了。”
周老爷子伸出手掌。
盛七爷拿了另一根银针。往周老爷子掌上扎了一下。
一滴血珠滴到滴血石上,一直留在表面,并没有如同盛七爷的血一样渗进去。
周老爷子饶有兴味地看着,以为奇特。
“你过来。”盛七爷对盛思颜招手。
盛思颜走过去,也伸出手掌。
盛七爷拿了第三根银针,扎到盛思颜的手指头上,也滴下去一滴血珠。
这滴血珠跟周老爷子的血混在了一起。
盛思颜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口。
她生怕出现和昨日跟周怀轩的血混合后的情况,那可是真的太吓人了……
结果这一次他们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那滴血石都没有变化,跟他们昨日第二次试验的情况一模一样。
盛思颜放下心。脸上露出盈盈笑意。
周老爷子背着手,偏着头看了半天。道:“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思颜亲生的爹是出自神将府,您和她的血混合后,这石头会变成血红色。如果她跟你们神将府没关系,那么这石头就不会有变化。”盛七爷解释道。
“这样啊?要等多久?”周老爷子轻松问道。
“其实很快。我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多等了一会儿。”盛七爷笑着将滴血石放入预先准备好的盐水当中清洗,“我可以肯定,思颜一定不是周家的后人。”
盛七爷将滴血石都请出来了,证明盛思颜跟周家没有关系,周老爷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也足以见得在盛七爷和王氏心中,盛思颜不是亲女,胜似亲女……
周老爷子哈哈大笑,拊掌道:“那好,我今儿就给我的嫡长孙怀轩提亲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庚帖,交到盛七爷手里。
盛七爷如释重负般擦了擦汗,也将盛思颜的庚帖交给周老爷子,问道:“合八字要多久?”
周老爷子笑道:“不用多久。我的管事就是合八字的高手,咱们出去谈。”说着,往里间的大门走去。
三个人从里间出来,神情都很愉悦。
盛七爷满脸笑容,手里紧紧握住周怀轩的庚帖。
周老爷子想到终于能在有生之年抱到嫡长重孙了,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相比之下,盛思颜就含蓄得多,只是在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
周怀轩见他们三人出来了,一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大事已成,心头也是一喜。
只是他淡漠惯了,就算是欢喜,也只是目光里稍微流露出些许暖意。
而这暖意,也只不过盛思颜一个人能感觉到而已。
盛思颜站到盛七爷身边,周怀轩便站到了周老爷子身边。
周老爷子将周大管事叫了进来,吩咐道:“这里有两张庚帖,你快去合一下八字。”
周大管事笑着应了一声,拿起身上挂着的金色小算盘,噼里啪啦拨了起来。
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大管事就批出了“天作之合”四个大字,过来对周老爷子和盛七爷拱手道:“恭喜两位!贺喜两位!我们大公子和盛大姑娘的姻缘,实是天作之合。我周某合八字合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相合的八字!”
周老爷子愕然,“会有这么好?”
“您别不信。您来看,这起运、交运、坤造、旺衰、神煞,还有大运,无一不相合。而且大公子命中本有三劫,只有娶了盛大姑娘,才能让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如果不娶,大公子恐怕……”说到这里,周大管事的脸色有些扭曲。
盛思颜见了暗暗奇怪。
“打住!打住!你只告诉我,是不是非常好!”周老爷子听得头疼,忙制止周大管事再掰下去。
“好得不能再好!”周大管事斩钉截铁说道,再加一句,“如果不娶,恐有性命之忧。”
周怀轩在旁边淡淡地笑。
周显白目瞪口呆看着周大管事,简直没想到大公子随便吩咐了一声,大管事就这样卖力地“合八字”!…
周老爷子拊掌大笑道:“那好!这个嫡长孙媳,我们神将府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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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撩人 (7K,大章求粉红票)
周大管事在旁边连连点头,一脸“正是如此,老爷所言不虚”的模样儿。
周显白在旁边看得嘴角直抽抽。
他万万没有想到,周大管事做这种阿谀上心的事,居然如此得心应手,应付得天衣无缝。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公子跟盛大姑娘的八字真的相合!
其实谁不知道盛大姑娘是捡回来的?
这八字是怎么回事,大家也是心照不宣,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吧?
周显白撇了撇嘴,在周怀轩背后轻声嘀咕。
周怀轩瞥了他一眼,居然开口问道:“……阿颜的八字,是哪里来的?”
盛思颜心里一抖。
她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没想到却是周怀轩问了出来。
她不由凝视着周怀轩,心里很是惊疑不定。——他是什么意思?
周老爷子脸上笑容不变,背着手看向周大管事。目光中的压力如山般沉重,周大管事却一点都不怵的样子……
周显白对周大管事霎时充满敬畏之心。——不愧是前辈!学着点儿……
“老爷,大公子的八字,的的确确和这幅八字相合得不得了。”周大管事拱手说道,“您要不信,去找别人合一合。”
周老爷子笑了笑,又看向盛七爷。
盛七爷一点都没生气,反而笑呵呵地道:“内子救了思颜的那一天,她是包在一个襁褓里,里面有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内子的医术也十分精湛。她给那时候的小思颜把过脉。也就刚刚满月的时候。跟那生辰八字所写的年岁是完全对得上的。”
“哦?有襁褓?还起了名字?”周老爷子眯了眼睛。再看盛思颜,已经在频频点头,“看来也是个有来历的。恐怕除了我们神将府,无人再能护得她周全。”
周怀轩和盛思颜一齐松了一口气。
两人不由自主对视了一眼。
周怀轩默默地移开视线,看向院外的天空。
盛思颜低下头,脸上的喜色一点点蔓延开,一直浸染到她内心深处。
她有一种终身有靠的踏实感。
在这个如浮萍般的世间,终于有人能让她倚靠。不用再担心颠沛流离,更不用担心会所托非人……
“既然八字相合,那我们去写婚约吧。聘礼我们也带来了,只等这里事了,就送进来。”周老爷子说着,看了周怀轩一眼,冲他伸出一个手掌。
周怀轩淡淡点头。
今日就下聘,是周怀轩用跟周老爷子五次下棋的机会换来的。
盛思颜完全没想到今日连聘礼都要过了,圆亮的凤眸不由瞪得更大更圆,愣愣地看向周怀轩。
周怀轩侧着头。眼睛并不看她,只是正对她视线那一边的侧脸。被她看得比别的地方要略红一些。
周显白看在眼里,暗暗对盛思颜伸出大拇指。——还是盛大姑娘厉害,光看一看就让大公子赧然了……
交换庚帖,合完八字,再写婚约,下聘礼,盛思颜就是神将府的人了。
只等最后出嫁,她就是正经的神将府大少奶奶……
盛七爷也没有料到神将府做事和他们打仗一样,端得是雷厉风行,不由抹了一把汗,道:“……呃,嫁妆还要等她娘出了月子才能办好。”
盛思颜噗哧一笑,轻盈地转头,笑得身子一抖一抖。
周怀轩回眸,目光被她的笑声牵引,似是胶着在她的背影上。
盛思颜觉得背后一阵阵发热,居然有种以前在药山的大雪夜里,被狼盯上的感觉。
她蓦然回头,眸光正好跟周怀轩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如同暗夜的星空一样深沉内敛,内里却又有着孤独的火种,寂寞地燃烧,那火像要从他眼里夺眶而出,将她裹挟进来,一起燃烧,直到化成灰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无法分开……
盛思颜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目光里能流露这么多的情绪,尤其是周怀轩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更让她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
周老爷子装作没有看见两人之间胶着的目光,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周怀轩的视线,对他道:“你去让他们把聘礼准备抬进来吧。”
周怀轩看了一眼周显白。
本来正兴致勃勃袖着手踮着脚看好戏的周显白只好拖长声音应了一声,道:“老爷子,小的这就出去……”一边走,一边三回头地往这边看。
周怀轩抿紧唇,目光似电,脸色渐渐淡漠。
周显白打个寒战,忙转身一溜烟跑了。
“嫁妆不用着急。哈哈……”周老爷子爽朗地笑道,“出嫁的时候才要抬嫁妆。如今是订婚,当然是我们先下聘。”
盛七爷不是很懂,挠了挠头,“那咱们先把婚约写好了,我拿去给内子瞧了,再说别的。”
周老爷子点点头,“咱们现在就去写。”又叫了周大管事一起进里屋写婚约。
盛家的下人在外面的回廊上候着。
外间只剩下盛思颜和周怀轩两个人。
盛思颜心里怦怦直跳。
她并不是第一次跟周怀轩单独在一起,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更不会看见一个陌生俊俏男子就要心神荡漾。
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格外难熬。
屋里没了旁人,周怀轩的视线更加大胆而贪婪,一分一寸烙印在她身上,从头到脚,似要将她拆解入腹。
盛思颜的手指尖轻轻抖了抖。
她在里屋刚刚被银针扎破了手指头,取了血出来。
那伤口本来已经凝固了,可是她这时心神激荡。气血翻涌。不小心那伤口又滴出血珠。
一股比平日更浓郁的甜香从盛思颜的指尖散发开来。
周怀轩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升腾起无边的血雾。
以前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要强行忍住。
忍无可忍,还要重新再忍。
现在他们已经订亲,她是他的人。
他无需再忍……
周怀轩抬起渐渐变成血色的眸,往盛思颜那边看过去。
苍茫世间,佳人遗世独立。
触目看去,他的周遭只有黑白两色。
只有她,是黑与白之间的五彩缤纷。又像是黑夜中的一点灯火,吸引他如同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周怀轩大袖一拂,散起一股劲风,外书房的大门咣当一声关得紧紧地。
就在大门刚刚关上的时候,周怀轩已经一个箭步跨上去,抱住盛思颜,往旁边的隔间里闪身进去。
一进去,周怀轩就将盛思颜推到墙边按住,低头凝视着她。
盛思颜紧张得发抖。她抬头看着周怀轩,见他眼眸发红。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他不断低喘着,依然在努力跟自己的**抗争。
看着周怀轩痛苦般地天人交战,盛思颜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醒悟过来。
她伸出那只颤抖的手指,放到周怀轩唇边。
周怀轩正拼全力抵御的甜香突然近在咫尺,他再无法思考,低头重重含住她渗出血珠的指尖,用力一吸。
一股难以抗拒的甜香入腹,如同清凉剂一样。
周怀轩眼前的血雾渐渐散去。
他的眸光恢复了清明,怀里人儿的触感更加明显。
大手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肢。
那腰身如细柳般软得不可思议。
他不自觉地揉捏起来。
盛思颜身子一僵,忙用手扣住周怀轩的大手,不让他继续揉下去。
他的力气奇大,岂是她能阻止的?
就在越来越重的揉捏中,盛思颜觉得身子越来越软,特别是一双腿,酸软地像是站不住一样,只好紧紧靠在墙边,不让自己的身子往下滑。
周怀轩低头,看见盛思颜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唇色已经褪去嫣红,变得有些发白。
双眸却越发明亮闪烁。
她的目光中有了然,有怜惜,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得周怀轩心里发堵。
周怀轩松开她的指尖,喉咙紧了紧,试探着俯身,用自己的双唇往盛思颜的唇边如蜻蜓点水般触了触。
那触感比记忆中还要浓郁撩人。
周怀轩忍不住再一次贴了上去,印着她双唇的唇形,碾压磨蹭,又伸出舌尖,撬开她咬得紧紧的编贝小齿,探寻她唇内的芳香。
他的怀抱如铁箍般紧密牢靠,抱得盛思颜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急切地搜寻着她唇内芳香,尽他所能,一寸一寸攻城掠地般不放过。
这一次,只是双唇相接好像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亲吻过后,盛思颜发现自己几乎是整个人挂在周怀轩身上。
周怀轩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自己怀里这个衣衫凌乱,目光朦胧恍惚的女子,知道不能再继续了,只得恋恋不舍地在她面颊上又亲了一记。
盛思颜条件反射般嘟起已经有些肿的双唇,往周怀轩唇边蹭去。
学得还挺快……
浑厚低沉的笑声似是从周怀轩胸腔里发出来,震得盛思颜慢慢清醒过来。
她低头,看见自己琵琶扣的对襟小袄已经被扯得往两边敞开,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还有中衣下嫩黄色绣着淡绿色缠枝细柳的肚兜。
因太激动,胸前双峰高耸,撑得肚兜格外紧绷。
“……周大哥……”盛思颜嗔了一声,松开抱住周怀轩的双臂,要给自己扣上扣子。
但不知怎地,她明明已经扣上,但是对襟小袄怎么也阖不上……
盛思颜有些发急,不住地跟琵琶扣作对。
周怀轩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悠然道:“……已经扯坏了。”
盛思颜:“……”
再仔细一瞧,那琵琶盘扣的一边果然已经被扯脱了。整颗扣子都在衣襟的另一边悬着。难怪小袄阖不上……
“这样我怎么出去?”盛思颜泫然欲泣。抬眸看着周怀轩,轻责说道。
周怀轩往后退了一步,四下看了看,见桌上摆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盖碗茶,便端了过来,往盛思颜小袄上一泼。
盛思颜惊跳起来,发出短促的叫声:“啊——!”
在外面回廊上候着的木槿忙问道:“大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被茶泼到了,衣衫都脏了……”盛思颜在隔间忙回应道。
周怀轩撂开帘子走了出去,拉开外书房的大门,淡淡地道:“去给阿颜拿件外衫过来。“顿了顿,又问:“有裘皮小袄吗?我看她身上那件太薄了。”
木槿放下心,忙道:“有的,奴婢这就去拿过来。”
“拿一件大红的。”周怀轩又吩咐了一声。
木槿愕然,“大红?”继而明白过来,想起先前周家老爷子大笑着说得话。忙给周怀轩屈膝行了礼,喜滋滋地道:“大公子说得是!今儿是大姑娘大喜的日子。确实要穿大红。奴婢这就去取。”说着,忙去内院给盛思颜取衣包去了。
盛思颜只好歪在隔间的榻上不出去。
周老爷子和盛七爷在外书房里间给盛思颜和周怀轩写好婚约,填上名字,又各自用了家族的大印。
盛思颜的庚帖上,盛七爷和王氏还是她的爹娘,算作是过继给盛家嫡支,同样是响当当的嫡长女身份。
反正以前说盛思颜是捡来的,都能说成是托辞,因为她的亲身父母不便出面云云。
虽然这种话单独说出来,一般人都不信。
但是有神将府的婚约做保,由不得人不信。
如果还有人不信,你是说你比神将府还要厉害?
人家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不然怎会娶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女做嫡长孙媳?
这样一来,反而给盛思颜的身世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没人敢小看她。
弄好婚约,盛七爷忙拿着去内院给王氏瞧。
周老爷子坐在里间,淡然问周大管事,“那八字是怎么回事?轩儿跟你说了什么?”
周大管事也淡定回道:“大公子确实跟老奴提了一下,说八字一定要合好。”
“你就听了那小兔崽子的话?”周老爷子忍不住笑骂道,“你多大年纪了,还陪那小子玩这套!”
周大管事严肃地道:“不,老奴没有做手脚。”顿了顿,又道:“……本来是想尽量往好里说。您也知道,大公子难得看上一个人,这一次若是不成,老奴还真怕大公子就一辈子不娶了。结果那八字一合,还真的是‘天作之合’,一点都不假。”
“真的?”周老爷子有些动容,“那性命之忧,又是怎么回事?”
周大管事默然,良久方道:“大公子命中确实有三劫。而且,他们的八字合在一起,还有四个字,我刚才没有说。”
“那四个字?”
“贵不可言。”
……
周老爷子一下子愣住了。
他回头看着周大管事,目光犀利无比。
“天作之合,贵不可言?”
“正是。”周大管事颔首,“老爷子,您是知道的,老奴的相术,是学自堕民。”
周老爷子皱起眉头,像是在苦苦思索。
“老爷子,还有,大公子的命数您是知道的。从他生下来,老奴就给他排过八字。他确实是早夭之相。从他十五岁被那些人带走之后,他的命数其实已经中断了。老奴曾经怎么也想不明白,是谁给他续的命。直到今日看见盛大姑娘的八字,老奴才明白,大公子的续命人是谁。”周大管事含蓄说道。
“是她?可是她又怎会在九年前救过怀轩?”周老爷子摇摇头,“那时候她才五岁吧?”
“老爷您忘了?九年前大公子曾经被黑衣人掳走。大爷连夜带兵上山,要救大公子。听回来的人说,那黑衣人还掳劫了一个小盲女,和大公子关在一起。后来大爷杀到。那些人给了大爷一块神农令。带走了大公子。那个小盲女。就被大爷救下了。”周大管事不愧是神将府的四大管事之首,当年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小盲女,如果老奴没有算错,应该就是如今的盛大姑娘。她也是从那一年之后,眼睛才慢慢好了。”
他这样一说,周老爷子也想起来了,忍不住颔首道:“果然是有渊源的。我就说轩儿怎会非她不娶……”
……
木槿很快取了衣包过来。去隔间服侍盛思颜换上。
盛思颜已经重新梳了头,换上大红牡丹折枝纹烟霞锦的狐腋裘小袄,索性连裙子都换成海棠红渐变色锦缎面子貂裘里子的裹身裙。
换上红色,她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周怀轩走进来坐在她对面,默默地看着她。
盛思颜想起冯氏还在内院,有些不安地问道:“周大哥,周老爷子来提亲,令尊和令堂知道吗?”
“不关他们的事。”周怀轩淡淡地道,问她:“你好些了吗?”
盛思颜一窒,飞快地扫了一旁低头侍立的木槿一眼。
她的琵琶扣对襟小袄的事。瞒得过别人,可是瞒不过木槿……
木槿的头压得更低。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也不能这样说。”盛思颜想了想,吩咐木槿:“去把周大夫人请过来说话。”
木槿应了,又去内院将冯氏请了出来。
冯氏带着周雁丽一起来到外院。
抬头看见周怀轩居然站在台阶上,冯氏一喜,快步走过来,温柔地问他:“轩儿,你也来了?”
周怀轩点点头,“祖父也在这里。”说着,一侧身,让冯氏进去。
周老爷子听说冯氏来了,也从里间出来,道:“你来了也好。今儿是轩儿的大日子。”
冯氏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周怀轩,又看了看周怀轩身后含笑看着她的盛思颜,心里有隐隐地了悟。
“是要跟你说一声。今儿我已经跟盛家说定,聘盛大姑娘做轩儿的原配正室。刚刚写下婚约,等下就要抬聘礼进来,你作为轩儿的娘亲,也当知晓。”周老爷子这样说,完全是给冯氏面子。
冯氏和周承宗两个人早就知道,周怀轩的亲事,他们夫妇俩根本做不了主。
况且她知道郑素馨一直想把她女儿吴婵娟嫁给周怀轩,与吴婵娟相比,盛思颜当然更合适。
其实对于冯氏来说,只要不是吴婵娟,任何别的姑娘她都不会反对,只要她儿子欢喜,只要周老爷子同意。
而她对盛思颜这姑娘感觉还不错,很快就从震惊中平静下来,颔首道:“我听老爷子的。只要轩儿愿意,我这个做娘的只有为他们高兴的。”
周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
盛思颜没想到冯氏这样好说话,也是又惊又喜,走过来给冯氏福了一福,叫了一声“伯母。”
冯氏拉了她的手,心里想到的却是郑素馨吐血的样儿,脸上不住地笑。
周雁丽也很欢喜,和骄纵又霸道的吴婵娟相比,她当然更喜欢盛思颜这样柔顺和气的人做大嫂。
“恭喜你了,思颜。”周雁丽笑着也对她行了一礼。
……
内院的燕誉堂暖阁里,王青眉借着要去看孩子的机会,一定要丫鬟带她去见正在坐月子的王氏。
盛思颜不在那边,丫鬟们招架不住昭王妃这样身份的人,只好去问了王氏。
王氏想了想,道:“既然昭王妃有心,就让她进来吧。”说着,也起身披上大氅,抱着孩子,等着要出去给大家看一看。
王青眉跟着丫鬟走进来,见王氏很乖觉地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心里好受些,对王氏道:“王大娘……”
王氏扯了扯嘴角,“大丫还记得王大娘?你们现在可是江南的富户出身,可别让王二郎露了馅儿。”
王毅兴参加科举,是以二皇子当初给他弄的假身份下场的。
王青眉的气焰一下子被打了下去。
她手里拧着帕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半天。才道:“王……盛国公夫人。我是想求您看在当年的情份上。放我弟弟一马。思颜是个好姑娘,如果她是亲生女儿,我们家肯定愿意娶她。可是如今她的身世,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家实在丢不起这人。”
“你们家?你们家有什么人可丢的?”王氏淡淡地道,抬眸打量了王青眉一眼,“你一个乡间捕蛇女,能嫁给昭王做正室。到来跟我说门第。这个理儿我实在是不懂。等我出了月子,一定去昭王府向昭王请教请教。”
王青眉脸一红,忙道:“王爷的家世,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比的?您可别去问我们王爷,我们王爷虽然性子和善,但是护短得很。”
“呵呵,那你管好你弟弟就行了。我们思颜是女儿家,也要嫁人的。你不会想要她做妾吧?”王氏故意问道,“若是谁敢看不起我女儿,非要她做妾。我也要去大理寺说道说道,说有人假造身份。不仅骗婚,而且骗取功名……我想,陛下一定很高兴知道昭王最能干的小舅子的往事……”
听见王氏不动声色地威胁,王青眉整个人都傻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家还有这么长一根小辫子握在王氏手里……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王爷和弟弟才答应来提亲的?
王青眉悚然一惊。
那自己不是将盛家得罪狠了?
如果不让盛思颜嫁给她弟弟王毅兴,盛家就要去举报自己弟弟的真实身份?!
“盛夫人,盛夫人,我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对别人说我弟弟的身份……我答应……我答应我弟弟娶您女儿,马上娶,马上定亲……”王青眉想到自家身份被揭穿,弟弟被剥夺了功名的情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给王氏跪了下来,就差给她磕头了。
王氏见她是个糊涂人,也不想再跟她说了,只是让开一步,淡然道:“你不来打我们家思颜的主意,我自然不会去举报。如果再让我听见有人要我家思颜做妾的话,我拼着鱼死网破,也要让你家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回老家捕蛇。”
王青眉此时气焰全消,再也不敢威胁王氏,而且听王氏的口气,盛思颜这个孤女嫁她弟弟是嫁定了,心里又酸又哭,眼泪涔涔而下。
这时盛七爷推门进来,高兴地道:“素光!素光!我们思颜定亲了!这是和神将府的婚约,你快看看!等下神将府就要下聘礼了,咱们先把这小子的洗三礼赶紧办了,就办思颜的定亲礼吧!”
王青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忙擦了擦眼泪,伸着脖子问道:“什么?思颜定亲了?和谁?”
盛七爷这时才看见她,皱了皱眉头,问王氏:“她是谁?”
王氏道:“这是昭王妃。”笑了笑,接着道:“就是王毅兴他姐。”
“哦,是那家子啊。”盛七爷应了一声,将婚约递给王氏,顺手从王氏手里接过小冬葵。
王青眉也瞪着王氏手里的婚约,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王氏理都不理她,对盛七爷道:“咱们出去吧。先洗三,然后宣布思颜和周大公子定亲的事。”
盛七爷连连点头,“这就去,这就去。”说着,一手抱着孩子的襁褓,一手扶着王氏,带着丫鬟婆子,往洗三的厅堂那边去了。
王青眉怔怔地跟在他们后面走出去,怎么也想不明白,连他们家都看不上的盛思颜,怎地摇身一变,成了神将府的大少奶奶?!——这不合规矩!
来到洗三的厅堂,王氏含笑跟大家打招呼。
“这一次洗三礼,多谢大家大驾光临。”
众人纷纷上前,往两个婆子碰出来的铜盆里放着添盆礼。
因为来的人不多,很快就添完了。
王氏见大家都差不多了,才笑着道:“今儿还有一事,要跟大家说一声。我们家大姑娘思颜,正式跟神将府的大公子怀轩定亲了。刚刚两家交换了庚帖,写下婚约,等下就要过聘礼,还望各位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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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如愿 (4K5)
王氏说完婚约的事,整个厅堂有一刹那的寂静。
吴老夫人和郑老夫人到底年长一些,很快就从惊讶中镇定下来。
郑老夫人最先颔首,掩袖笑道:“那要恭喜府上了。神将府的大公子,可是这京城里人人想要的佳婿呢!盛家大姑娘呢?快来让我们见一见,沾点喜气。”又叫了郑家的孙女郑玉儿和郑月儿过来,“你们过来,等下好好恭喜盛大姑娘。”
康氏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是一直养尊处优,而且年轻时候很是貌美,如今风姿依然不减当年。
郑老夫人康氏是这厅堂里的人第一个恭喜他们家的,而且不知怎地,王氏觉得她的笑容很合她眼缘,对她更增好感。
“托郑老夫人吉言。我们家思颜得此佳婿,此生无忧了。”王氏感慨说道,心里很是欢喜。
盛思颜虽然不是她亲生女儿,但是她的出现,在王氏最痛苦的时候给了她求生的意志,让她看见,这个世上有比她更痛苦的人,却依然在挣扎求存。
在更大的苦难面前,王氏霎时觉得自己经受的磨难不算什么了。
她从鹰愁涧的悬崖上抱起盛思颜,救了她的性命,也是挽救了自己和盛家全族的命运。
这么多年下来,温顺乖巧的盛思颜在王氏心里的地位比谁都高,她对盛思颜的疼爱和怜惜远胜亲生孩儿。
王氏笑着往门外张了一眼,“他们在外院呢。看,他们不是来了吗?”
说话间。盛思颜和周雁丽一左一右跟在冯氏身边。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婆子。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郑玉儿和郑月儿悄悄地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呆立在屋角的吴婵娟。
吴婵娟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丰润的红唇张得大大的,足能塞进一个鸡蛋。一双手用力地拧着雪白的帕子,拧得手上的筋都暴起来了。
别人不知道,郑玉儿和郑月儿却是知道的。吴婵娟看上了神将府的大公子周怀轩,一直念念不忘要嫁给他。
为此吴婵娟的爹娘多方努力,要跟神将府攀上这门亲事。
就在刚才。她们几个小姐妹说私房话的时候,吴婵娟还悄悄对她们说,她和周怀轩的好事已经近了,因她娘答应过她,一定要把她说给神将府的大公子,做神将府的嫡长孙媳。
吴婵娟出身好,又生得美貌非凡,特别是一双重瞳,一直说她是“圣人”转世。
这样显赫的身世,要不是有祖训。就连皇后娘娘都做得的。
嫁一个区区神将府,实在是太容易了。
郑玉儿和郑月儿才刚刚恭喜过她……
居然这么快就打脸了!
郑玉儿和郑月儿对视一眼。也觉得有些讪讪的。
她们跟盛思颜的关系也不错,甚至比跟吴婵娟还好些。
吴婵娟跟她们是亲戚关系,但是因郑玉儿和郑月儿的爹是填房康氏所生,吴婵娟跟她们走动并不多。
每次出去应酬,郑玉儿和郑月儿都是跟盛思颜在一起,三人相处得十分融洽、投契。
盛思颜和周雁丽跟着冯氏上了台阶,来到厅堂里面。
冯氏笑道:“哟,我们来迟了。已经添完盆了吗?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从袖袋里拿出几个沉甸甸的金角子,扔到铜盆里。
盛思颜忙道:“多谢伯母盛情。”
称呼已经从恭敬的“周大夫人”,换成了亲近的“伯母”。
郑老夫人笑道:“还没有恭喜你呢。今年定亲,明年成亲,说不定后年就抱孙子了……”
孙子?
冯氏眼前一亮,再看盛思颜就越发欢喜。
她握住盛思颜的手,上下打量着她。
虽然才十四岁,但是胸高腰细臀丰,确实是一幅好生养的样子。
大户人家娶媳妇,好生养是非常重要的。
冯氏越看盛思颜越欢喜,点头笑道:“承您吉言,希望他们早定婚期,我也能早点儿抱孙子!”
盛思颜没想到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冯氏说话这样生猛,居然就从刚刚定亲,直接过渡到抱孙子了,几乎没吓得她晕过去。
可是盛思颜没晕,吴婵娟听了冯氏的话,倒像是被人用刀生生将心剜了出来一样,只觉得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这三个月的劳累、紧张、恐惧和担心,再加上今天得知周怀轩终于定亲的消息,就像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
“二姑娘?二姑娘?!”她的丫鬟吓了一跳,忙扑过去将她抱起来。
吴老夫人脸色也很不好看。
她本以为自家孙女不管想嫁谁,都是别人家的荣幸。
只有她想不想嫁的问题,没有别人不想娶的可能。
可是现在盛家和神将府联姻的消息摆在她面前,又容不得她不信。
神将府就是不想娶她的重瞳孙女,居然愿意娶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女!
吴老夫人面色一沉,回头道:“把二姑娘扶到那边去。”又对王氏道:“盛国公夫人,我孙女这些天在庄子上伺候她娘亲,实在是太累了,才刚晕了过去……”
王氏不待她说完,就笑着打断她的话,“是吗?我去给她看看。”说着,扶着丫鬟走过去,给晕过去的吴婵娟诊脉。
她的脉相忽快忽慢,确实是心神激荡,郁闷伤肝的来头。
王氏不动声色放下吴婵娟的手腕,用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打开盖子,在吴婵娟的鼻子下方晃了晃。
一股呛人的气味传出来。
阿嚏!
吴婵娟打了个喷嚏,从晕迷中醒了过来。
她的丫鬟高兴得要哭了,忙将吴婵娟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奉上茶水。
“娟儿。你没事吧?”吴老夫人关切地问道。
吴婵娟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厅堂上的人,一时想不起来刚才出了什么事。
吴家的二奶奶尹秀妍见吴家的人都木木呆呆的,叹口气,过来对王氏道:“多谢盛国公夫人。我们二姑娘是个孝顺孩子。这两个月她在庄子上伺候她娘亲,实在是吃足了苦头。您看她都瘦了……”
王氏点点头,“确实瘦了。我刚才给她把脉,发现她的身子确实有些受损,你们要给她好好补一补。”
吴婵娟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刚才的事情。
周怀轩……周怀轩……周怀轩……
他竟然已经定亲了!
吴婵娟的目光投向盛思颜,顿时眼里像要喷出火来。
盛思颜走到王氏身边,道:“听吴二姑娘说,郑大奶奶的病情不轻呢。这几个月,躺在床上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眼睛也看不见,甚至还大口大口吐着黑血。——娘,您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够救一救郑大奶奶?”一边说。一边悄悄地捏了王氏的手腕一把。
王氏的眼睛眯了眯,淡淡地道:“听起来好像不轻呢。我要跟你爹商议一下。”说着。转身就往盛七爷那边走过去。
盛思颜看了看怒视着她的吴婵娟,笑了笑,道:“吴二姑娘,我已经跟娘说了你娘的病情。我娘跟我爹商议之后,看看会怎样吧……”
盛思颜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同情,但是看在吴婵娟眼里,却格外讽刺和讥诮。
吴婵娟飞快地看了郑玉儿和郑月儿一眼,正好看见她俩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心头顿时疑云大起,疑心这两人是在笑话她,笑话她刚才说大话,现在被人当面打脸!
吴婵娟心里又羞又气,又抹不开脸,但是又想求着盛家给她娘治病,一时想到这个女人就要嫁给周怀轩,顿时又恨又妒,胸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咬牙切齿地道:“……我真是小瞧了盛大姑娘。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女,竟然能跟神将府的嫡长大公子定亲,这份手段和能耐,果然是不一般。”说着,挣扎着站了起来,凛然道:“看来,我娘没有说错。你这种人,出身寒微,为了巴上世家名门,只会使狐媚手段!”
盛思颜听了这话一愣,进而点头微笑道:“这话听起来耳熟。近来京城里面有关我和周大公子的谣言,跟吴二姑娘刚才说的很相似呢。——原来是从你娘那里传出来的?咦,你娘不是在庄子上卧病吗?怎地能把谣言传到京城里来?”
吴婵娟一愣,忙摇头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娘什么时候传你的谣言了?我娘在庄子上病得死去活来,哪里有功夫……”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话头。她记得,娘有时候确实在庄子上不知去向,她问娘,娘却不肯承认,说她弄错了……
王青眉在旁边冷眼看了半天,才跟着吴婵娟的话头,道:“盛大姑娘的本事确实不小呢。”
盛思颜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彼此彼此。”提醒王青眉,不要忘了她自己的出身。
王青眉心虚,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大理寺丞夫人谢氏忙过来道喜,“这可是大喜事,来,思颜,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见笑。”说着,将胳膊上一寸宽的龙凤金镯褪了下来,过来给盛思颜带上,趁机将她拉走了。
吴婵娟扶着丫鬟站起来,重瞳沉沉,一眨不眨地看向盛思颜,唇角抿得紧紧地。
若不是尹二奶奶命丫鬟死死拉住她,吴婵娟就要像小时候一样,冲过去抓住盛思颜的头发将她暴打一顿了……
她的心里似有百爪挠心,痛得心都要碎了。
郑家的大奶奶善氏是郑素馨嫡亲弟弟郑星宏的正室妻子。她一直是想让吴婵娟嫁给她儿子郑全仁的。可惜郑素馨看不上她,一直不肯,理都不理她这茬。
现下见到吴婵娟在神将府碰了壁,善氏的心里又活动开了。
她想了想,走过来对吴婵娟笑嘻嘻地道:“娟儿,别伤心。你大表哥一直念叨你。等你娘病好了。我就向你娘求亲。一定风风光光接你进门。不比别人家差!”说着,眼风向冯氏那边瞥了一眼。
吴婵娟听了大怒。
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大表哥那种病秧子!
“大舅母,这种话,您也能对我一个姑娘家说吗?我娘还没死呢,您就这样作践我?”吴婵娟冷笑说道,将一腔怒火撒到郑家的善大奶奶身上。
“嗐,这怎么是作践你?我是担心你嫁不出去……得瑟什么?人家不还是宁愿要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女。也不要你这个国公府的嫡长女?”善氏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晃着帕子走了。
吴婵娟气得一跺脚,眼泪簌簌而下。
就在这时,周怀轩跟在周老爷子身后,走进了厅堂里面。
“伯父、伯母。”他给盛七爷和王氏行礼,淡淡叫了一声。
吴婵娟含着泪眼看向周怀轩。
高大宽厚的身材,深邃的眉眼,高直的鼻子,坚毅精致的下颌,淡漠的神情。只有在看向盛思颜的时候,才有一点点暖意。
为什么?
他看着的人。不是我?
盛思颜有什么好?她……
吴婵娟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尹秀妍挡在她面前,冲她重重摇头。
吴婵娟低声道:“二婶,您别拦着我……我……我是不想活了……”
“你不想活是你的事,但是你不要带累了吴家姑娘们的名声。”尹秀妍冷冷地道,“你娘是人人称道的活菩萨、大善人,难道就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大局为重吗?”
吴婵娟一愣,死死咬着牙,和尹秀妍对视。
尹秀妍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你若是再做出失礼的事,我可不会像你娘一样纵容你。”
一说起她娘,吴婵娟就蔫了下去。
她眼里露出恹恹的神情,定定地看向周怀轩那边。
周老爷子站在周怀轩身边,爽朗地笑道:“聘礼都在门外候着了,各位出去热闹热闹?帮我们神将府做个见证也好。”
盛思颜站在大理寺丞夫人身边,对面就是周怀轩。
她微微侧了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欢喜照亮了她的明眸和小脸。
郑老夫人看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微微一怔。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记得,想容在失踪之前,有一阵子也是常常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这盛大姑娘的笑容,实在是跟想容的感觉太相像了。
郑老夫人眼里有些湿润。
她走到盛思颜身边,端详着她的笑脸,温和地道:“盛大姑娘和周大公子定亲这样大的喜事,我们能够躬逢其盛,实是三生有幸。”一边说,一边叫了郑玉儿和郑月儿,还有自己的四个儿媳妇:善氏、田氏、宋氏和甘氏,“咱们去看看神将府的聘礼,能不能配得上我们盛国公府的大姑娘。”
大理寺丞夫人谢氏也忙道:“正是呢。咱们都去开开眼,看看神将府的聘礼!”
吴老夫人已经恢复了正常,跟着点头笑道:“神将府当年聘你们的姑母,可是一百二十抬实打实的聘礼,从神将府一直排到吴国公府。”这是在说她的嫡幼女吴云姬,嫁给了神将府的三爷。
这话其实已经在挤兑神将府和盛国公府了。
她笃定神将府聘盛思颜,不会像聘她的嫡幼女吴云姬一样慎重,毕竟两人的出身在那里摆着,有天壤之别。
王氏听出了吴老夫人的话外之音,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看周怀轩。
周怀轩毫不动容,只是对盛思颜道:“阿颜,准备仓促,只备了五百抬聘礼。下剩的等王夫人出了月子,再补给你。”说着,伸出手,竟是毫不避嫌地拉过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厅堂外走去。
吴老夫人顿时气得直哆嗦!被周怀轩的话呛了个跟斗。
五百抬聘礼!
神将府这是故意的吧?还是在娶神仙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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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