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雪城隍庙
城外,废弃城隍庙。
乞儿朱五睡梦中冻饿而醒。
主要是饿,仿佛五脏六腑都掉了个儿,挤压在一块,连带着心口都好似有人在拿锥子扎似的。
来到这个世界,朱五才知道,原来饿是会痛的。
月光从木窗的格子中照进来,落在庙里三人的身上。一个小丫头,一个独臂的汉子,还有十六七岁,半大小子朱五。
把身上的破烂被子给身边的小丫头秀儿掖了掖,小丫头动了动,蜷缩着拱进她旁边汉子的怀里。那是秀儿她爹,朱五叫他郭叔。
多亏了秀儿和她爹,不然这具身体也早就喂了野狗。本就是乞丐的郭家父女,把倒在路边的朱五捡回来,靠着一碗米汤硬是救活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救的这个乞丐,在睁开眼睛之后灵魂已经换了。
前世朱五名叫朱武,是个年轻人。从小学习不好,调皮捣蛋。十八岁家里送他当兵,退伍后当过保安送过外卖,最后的职业是跑网约车的司机。
本来朱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平平淡淡吃喝拉撒这么过。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之后,再睁眼,整个世界都变了。当时,他差点疯了。
朱武变成了朱五,残存的记忆力里没多少有用的东西,甚至连最起码的时间地点都不清楚,名字也没有。家里排行老五,起名就叫五,从小放牛种地,爹娘饿死之后开始要饭。
在跟秀儿父女相依为命几个月后,他才搞明白。现在是大元,这儿是濠州。也就说,他的灵魂穿越了,附在了一个叫朱五的乞丐上。
元朝朱五知道,成吉思汗子孙建立的朝代。濠州是哪,他真不知道。只能根据郭家父女的口音推断,这里不是河南就是安徽。
世界,就像小说人一样,太离奇了,但是你必须得接受。
当乞丐这几个月,朱五只有一个感觉。饿,每分每秒都感觉饿。在这种感觉面前,人根本没有任何思考和怀念的能力,连梦里都是白花花的肥肉片子。
比饥饿还可怕的是,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一开始朱五以为,他能写会算,兴许能在城里找个事做。
可是他错了,乞丐只能是乞丐,要到饭就吃,要不到就只能等死。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让人摆脱饥饿穷困的机会。
这不是古装剧,老百姓都安居乐业的。城里城外,流民乞丐一天比一天多,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这是乱世,朱五问了许多人才知道,大元已经是第十一个皇帝了。他不通历史,可是他知道整个元朝不过就是九十多年。这么推算,马上应该农民起义,这大元也没几天了。
更没盼头了,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何况他一个乞丐。他经常想,老天为什么要这么玩他,还不如直接让他死了。
突然,一片雪花飘进来,落在他脸上,凉凉的。
朱五忽然哭了,无声的落泪。
他的家乡也下雪,可是他的家乡没有这里冷。
………
“五果!”
小丫头秀儿清脆的喊声,把朱五拉回现实。
不知道是口齿还是口音的问题,小丫头总是把哥喊成果。
夜色中丫头的眼睛亮亮的,长时间的营养不良,特别瘦。头发梳稀发黄,只有这双眼睛清澈明亮。
若是在后世,六七岁的年纪,绝对是家长的珍宝。可在这个时代,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朱五轻揉秀儿的脑袋,小声笑道,“怎么醒了?”
秀儿却没笑,盯着朱五,面无表情,“果,俺爹凉了!”
嗡!朱五脑中的第一反应。
伸手在郭大叔鼻子上探探,又用力的推下他的身体,除了僵硬没有回应。
又一个人在朱五年前死去了,无声无息之间,平静而又突然。郭大叔平时身体就不好,总是心口疼。
看着那张青灰色的脸,朱五说不出话,也许这么就走了,没有痛苦的走,对郭大叔而言也算是个好归宿吧。
用被子把大叔的脸盖上,朱五把秀儿抱在怀里,蜷缩在墙角。
“秀儿,别怕!”
小丫头趴在朱五的胸口,“俺不怕,俺知道,爹是去找娘了。等俺凉的那天,就是去找爹娘了!”
眼泪,又刷的下来。朱五真想仰天怒骂,这狗娘养的世道。
“五果!”秀儿忽然抬头,小眼圈红的,“你别卖俺!”
“哥就是死了也守着你,不卖你!”朱五哭出声,“从今往后,咱俩相依为命,你就是我亲妹子!”
心疼阿!秀儿的娘就是被卖了,她把自己卖到妓寨子里,二十斤小米儿,为的是让残疾的爷们和闺女活命。然后,在吃了顿饱饭之后,秀儿她娘吊死了。
秀儿又笑了,脏兮兮的小手帮朱五擦眼泪,“五果不哭,五果是男子汉呢!”
“嗯,哥不哭!”朱五抓住她的小手,她又乖巧的趴在怀中。
天,似乎快亮了。
是的,天亮了。却没阳光,只有云惨白惨白的。
无论富贵还是贫贱,人没了就要入土为安。反正城外有的是空地,朱五想把郭叔埋了,也必须得埋了。
“秀儿,给你爹磕个头吧!”
朱五领着下丫头在郭叔身前跪下,小丫头乖乖的磕头,伸出小手在她爹脸上抹了抹。终于,眼泪掉下来了。
“您就这么走了,也没留下什么话!我知道,你自己最放心不下秀儿。您放心吧,咱们爷们相识一场,只要我饿不死,她就饿不死,我拿她当我亲妹子。您泉下有知,也保佑保佑我和秀儿,保佑我们也能过上点好日子!”
朱五嘟囔完,就开始动手。人来的时候干干净净,去的那天也得干干净净。破布弄湿了,给大叔擦擦脸,再擦擦手。
小丫头帮着忙活,眼泪啪嗒啪嗒掉,就是不哭出声。等擦完了,从郭叔怀里掏出一把巴掌长的小刀,还有一个拳头大的小包袱。
小刀是防身用的,这世道要饭也不容易。城里的乞丐都分帮结派,他一个一只手的残废没人要他。可是小丫头却有人眼红,抢去卖了怎么都换几顿饱饭,这也是他们不住城里的原因。
朱五把刀别在腰里,以后保护丫头这事就靠他了。再打开小包袱,是金黄色的小米儿,轻飘飘的可能二两都没有。但就是这二两米,郭叔当宝贝一样的藏着。
“诶,到死你都没舍得吃阿!”朱五叹气,把小米塞进丫头的怀里,“留着,以后不到快饿死了,不许吃!”
没有草席子更没有棺材,拿破被子裹住。朱五和小丫头把郭叔的身子,从破庙往出拽。
雪后的地踩上去吱嘎响,庙后面有块空地,朱五拿着木头板子开始在地上掘。一下一下,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才干了没一会儿,就抬不起胳膊了,又累又饿。
秀儿看他停住,连滚带爬的过来。不知从哪找了一块瓦,也跟着挖。只是她人那么小个人,能帮到什么忙。
朱五笑笑,“不用你,哥自己来,你去煮点米汤。”
“嗯!”
小丫头听话的点头,带着眼泪的笑,朱五仿佛又有劲儿了。挖,一下接着一下。
……
“五果,喝!”
破碗被小手捧着,冒着热气端到朱五面前。
他累坏了,真是不想动。挣扎着接过来,清汤寡水米粒都能数过来。然而就是这份米汤,却是两人的饭。
朱五仰头喝了一口,滚热的米汤从口腔到胃里,舒坦。
随后,把碗给了秀儿,说道,“你喝。”
秀儿却没接,“果多喝些,你刚干了活呢!”
“哥不饿!”朱五笑着撒谎,“快喝,喝了哥带你进城。”
是得进城,要断顿了。
喝了米汤,朱五拉着秀儿的小手,带上破碗往城里走去。一开始路上只有她俩,快到城门时人就多了,有些是进城的普通百姓,还有的和他们一样,要饭的乞丐。
城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尤其是流民和乞丐。守城的兵丁挥着兵器厌恶的赶开,进不去的只能跪在路边乞讨。
秀儿按照平日里朱五教的,小跑着跑到一个进军前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道。
“大叔,俺饿了。求你行行好,放俺跟果进去要口吃的。大叔您长命百岁,阖家安康…”
“行了。”守门的老军笑骂,“小丫头就是嘴甜,一想进城就来这套,进去吧。”
朱五按照这个时代最卑微的样子,无声的谢过。领着丫头,在别的乞丐羡慕的目光中进城。
刚进门洞,就听老军在他身后喊,“等等!”
朱五紧张起来,紧紧拉着秀儿,回头。
就见那老军走来,问道,“一只手的汉子呢?”因为经常进城,朱五他们和这老军也混了个脸熟。
“俺爹凉了!”秀儿看着老军,“五果早上埋的。”
那老军忽然叹口气,眼神在朱五身上扫了扫,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应该是两块饼子。放在秀儿的手里,没说话转身走了。
“谢谢大叔!”秀儿在他身后脆生生的喊。
二 借馒头的兄弟
进了城门,还有瓮城。
过了瓮城才算进城。
朱五喜欢进城,只有进了城,才能感受到丁点儿生活的美好。因为这座城是活的,是有色彩,有声音的。
这里的人,也活得有个人样子。汉家打扮的平民,留着发辫骑马挎刀的胡人。年轻的,年老的,富贵的,穷困的。别管他们活的好不好,起码看起来比朱五像人。
小货郎沿街叫卖,商铺酒肆的伙计在门口拉客。耳里是嘈杂的人声,鼻中涌入各种食物混合的香味。
朱五咽了一口唾沫,饿。
秀儿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左瞧右看。
拉紧她的手,俩人往集市那边走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便是弱肉强食。富贵人常去的那几条繁华街道,已经被一群住在城里的乞丐占据了。
朱五这样打单帮的乞儿,平日只能做贼一样,在他们顾及不到的地方,讨口饭吃。
别以为乞丐就有多可怜,在朱五残存不多的记忆了。那些成帮结伙的乞丐,比富人家的狗还凶。偷抢拐骗,行凶伤人,什么都干。
秀儿这样的小丫头,更是他们垂涎三尺的肥肉。不然,郭叔活着的时候,也不会每天都带着刀子。
到了集市,秀儿的眼睛更不够用了。热腾腾的包子馒头,烧饼酱肉,鲜鱼肥鸡。就这么在摊位上摆着,供人挑选。
小丫头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只是这里的人对他们这样的乞丐,可没什么好脸色。
“去去,一边去!”
“大早上就碰着臭要饭的,晦气!”
耳边满是那些买卖人的嫌弃,若是后世朱五肯更好好和他们理论理论,老子要老子的饭,碍着你们什么了,凭什么瞧不起我!老子又不要你们的饭。
的确,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朱五没和这些买卖人要过饭。要饭也得有技巧,有目标,动脑子。
前面不远处有个卖花布的,一个老妇带着两个年轻妇人在那挑选,两个妇人怀里一人抱着一个大胖小子。看着就像是婆婆带着两个儿媳妇,一家人乐乐呵呵的。
朱五在秀儿脑瓜上摸了摸,轻声说道,“秀儿,去吧!”
小丫头机灵的笑笑,甩开小短腿跑过去。跑得急了,还卡了一个跟头,小脸更脏了。
妇人们听到了脚步声,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她们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快要掉泪似的。
“大娘,大姐行行好,赏我口吃的吧!”秀儿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哽咽说道,“俺爹娘都没了,孤苦伶仃,您可怜可怜俺,就当积德行善。菩萨肯定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您家的小少爷也长命百岁…”
女人是最见不得这个的,带着媳妇的老妇人顿时就心软了。
“诶哟,可怜见的,作孽哟!”老妇人念了句子阿弥陀佛,转头就冲着旁边卖馒头的摊位说道,“掌柜地,给这小丫头装几个杂粮馍!”
“好嘞!”卖馒头的也会做买卖,噼里啪啦捡了六七个大碗一般的热馍,用草纸包好,嘴里还奉承着,“老太太,您真是好人阿,俺在这条街上卖了七八年馍,没见过您这么心善的。”
本来,老妇人还觉得他包的有点多,一句话下来顿时眉开眼笑。
“哟,烫!”
秀儿接纸包直接塞进怀里,烫得小脸都抽抽了。然后接着磕头,嘴里好话连连,“谢谢大娘,您老好人有好报,家宅安康,五福临门,平平安安,子孙满堂!”
这些词儿都是朱五教的,他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对这种吉利的好话完全没有抵抗力。为此,郭叔还夸过朱五,小丫头学会这些词之后,要到的饭,比他们两个男人还多。
果然,老妇人更是眉开眼笑,嘴里笑道,“借你吉言了,小闺女!”说完,居然从兜里小心的掏出几个铜钱,“拿着防身吧!”
……
“五果,吃!”
要到了饭,俩人找了个僻静地方。秀儿举着馍,献宝一样。
食物的香味扑鼻,朱五笑了笑,把馍掰成两块,一人一半。
“慢点吃!”秀儿狼吞虎咽的,朱五小口的嚼碎,细细的品尝咽下去。
“果,要是天天有馍吃多好!”小丫头人小,胃口却好。眨眼之间,半个馍就没有了,舔舔舌头,似乎还想再吃。
“哥以后要是能发达,天天给你买馍,白面的。”朱五把手里剩下的小半个馍给丫头。
秀儿脑袋晃成拨浪鼓,“俺不吃,果自己都不够哩!”
“我吃饱了,给你,听话!”
怎么可能吃饱呢,小半个馒头半个拳头大,塞牙缝还差不多。可若是放开肚皮,丫头要来的几个干粮,还不够塞牙缝呢。
他这肚子,现在是个无底洞,多少都能填进去还吃不饱。不想饿死,就得学会细水长流。
秀儿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咬一口馒头又掰下来一块,举到朱五的嘴边。
朱五笑笑,大灰狼一样啊的一声,连秀儿的小手带那块馒头,全吞进了嘴里。
“咯咯咯!”秀儿欢快的笑了。
抬头看眼迟到的阳光,这世间还是有些温暖。
再低下头时,朱五的笑容却忽然收敛,眼中露出狼一样的目光,一只手把秀儿揽到身后,一只手摸出后腰的小刀。
他们在一个僻静的胡同里,背风的墙根下。胡同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十几岁的小乞丐,正呆呆的看着秀儿手里的馒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热腾腾的大馒头,在这乞丐圈子里,足已引起一场火拼。尤其这样半大小子的乞丐,为了活命心狠手辣。
朱五的目光二人毫不畏惧,反而一前一后缓缓走来,在前面的乞丐个头高些,瘦长脸上颧骨有点高,细眉长眼。
“大个子,能不能把你的馒头匀给俺一个。”这小乞丐倒是先开口了,“俺刚才在集市上看着了,你们要了七八个呢!”
朱五缓缓抽出刀,刀锋雪亮泛寒光。
他咬牙说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这点干粮是我和妹子几天的口粮,给了你们我们就得挨饿!”
这可不是做好人的时候,他说一个就一个了?只要露出一点点软弱,这俩人肯会上来抢。
“你有妹子,俺有兄弟!”两个乞丐停住脚,领头的说道,“可怜我兄弟,两天才喝了一碗米汤。我们哥俩不是要不到吃的,是被城里的老丐抢去了。俺兄弟不服,还被他们打了一顿!”
朱五看向他身后矮一点的乞丐,面容和领头的有三分相似,只是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
就听领头的少年乞丐,继续说道,“俺也不是和你要,和你借还不成吗?俺们兄弟每天都在西门讨饭,若是哪天讨到了,还你们就是了。”说道,最后已是带了几分恳求。
这到让朱五有点意外,形形色色的乞丐都见过,有横的有熊的。唯独这样的没有,这二人和他年纪差不多大,说话还井井有条。
这俩人和他差不多大,真动起手来,不下死手也未必能制服他们。自己若是伤到了,可没地方治。冤家宜解不宜结,和他们一个馒头打发了也行。
想到这,朱五对秀儿说道,“妹子,扔给他们一个。”
秀儿笑笑,却是连着扔了两个过去。脆生的说道,“就两个,多了没有。要是想打架,俺五果也不怕你俩!”
朱五一听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大方!”
秀儿撅着小嘴儿,“俺爹说,天下穷人是一家呢!看着他俩也不像坏人,给他们就是了!”
傻丫头,怪人哪里看得出来。朱五转头看着两个乞丐,“我妹子心好,你们拿了馒头快走。”
脸上有伤的乞丐欣喜的捡起馒头,却没急着吃,反而对另一个乞丐说道,“哥,你先吃!”
“你全吃了,别管俺!”高个的少年乞丐这句话,让朱五对他有几分好感。
少年乞丐继续说道,“俺娘在的时候,常说不能白受人恩惠,俺叫郭兴,这是俺弟郭英。大个子,你叫啥!”
朱五收起刀,“朱五,我妹子叫秀儿。”
“俺记住了,俺兄弟平日就在西门边上,有事你可以来寻俺们!”说完,领着弟弟走了。
“丫头,你可不能这么大方!”两个乞丐走了,朱五摸着秀儿的脑袋,“咱俩都没舍得吃,你一下就舍出去俩!”
秀儿甜甜一笑,没说话。
………
眼看天快黑了,到时候回去了。
今儿运气不错,车门口老军给了两块饼子,还有四个馒头,在几户人家又讨到几碗小米儿。这些东西,能吃上几天。
都是秀儿的功劳,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往那一站,只要是家里有余粮的,都会给点。不过,这世道有余粮的百姓,真不多。
朱五胸前挂着袋子,背上背着丫头。不知哪冒出来,一条瘦狗鬼鬼祟祟的跟着。
“滚!”朱五骂一声。
“汪!”狗儿还挺凶。
秀儿在朱五背上,骂道,“滚,不然俺果吃了你!”
诶,这话提醒了朱五。多少天没见过肉了,这不是送上门的吗,这畜牲看样子是闻着他们身上的味了。
朱五知道是啥味,城门老军给的饼子。下午和秀儿一人吃了半块,油渣烙的,香得他俩差点吞了舌头。
拿出饼子晃晃,那瘦狗果然往前窜了窜。
“给你!”掰了指甲大的一块扔过去,果然那狗想都不想舔进嘴。
“过来点,过来点!”朱五一点点的逗,狗越来越近,再掰一小块在脚边,狗儿一头钻进来。
朱五手疾眼快,双手死死掐住瘦狗的脖子,用膝盖顶着它的腰,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全压了上去。狗儿剧烈挣扎,张嘴要咬。朱五手疾眼快,噗地一刀,捅了下去。
呜!
狗儿痛苦的挣扎,朱五用尽全力压着它…
“果,它死了没!”丫头眼睛发亮。
朱五左右看看,没人看到。赶紧把狗儿装破布袋子里,背上秀儿。
“走,回家!”
三 他来了个大和尚
地上一堆篝火,火上一个瓦罐。
瓦罐咕噜噜响,空气中飘着久违的肉香。
朱五打磨着郭大叔留下的小刀,有点钝了,刚才割肉的时候不太利索。也可能是那狗儿太瘦,骨头太多。
小丫头秀儿蹲在火堆边上,嘴里含着手指头,眼巴巴的看着。晶莹的口水,从嘴角顺着手指头,啪叽啪叽地掉下来。
“五果,你说熟了没有?”这样的话,小丫头从肉下锅的时候就开始问,不知道问了多少遍。
朱五笑道,“你用筷子扎一下,能扎进去就熟了。”
秀儿把口水咽下去,顺手拿起筷子,其实就是树枝做的小棍子,也不怕热气,瞄准一块肉扎了下去。
大声笑道,“熟了!熟了!”
“熟了就吃!”朱五用小刀挑出一大块,放秀儿的破碗里,再分成几个小块,“吃吧,小心烫!”
一块肉飞进嘴里,马上烫得小鼻子小眼睛皱成一堆儿,小嘴巴不停的动。又是嚼,又是往出呼热气。
什么是幸福,吃肉就是!
这会的小丫头仰着头。带着被冻出来几个口子的小脸上,满是幸福。可怜的孩子,可能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肉。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朱五宠溺的看着她,这女孩就是他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伴。
“果,你也吃!”秀儿这回越聪明了,在一块肉上吹了几口,然后举到朱五的嘴边。
朱五笑着吃下去,当牙齿触碰到肉的瞬间,他差点热泪盈眶。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天黑了,一大一小,围着火堆狼吞虎咽起来。
……
沙,沙,沙。
朱五的耳朵突然立起来,门外有动静,脚步声。
放下手里剔肉的狗头,攥紧刀,朱五紧张起来。
这荒郊野外的,大晚上的哪来的人?
往日和郭大叔两个男人在一块做伴,还不怎么怕。现在,随便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朱五警惕。
这世道,可不太平。
小丫头秀儿也听见了,小脸上怯怯的,抓着一块肉躲到朱五身后。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朱五屏住呼吸。
“有人吗?”外面忽然响起一个青年洪亮的声音,“咱是皇觉寺的出家人,赶夜路遇到风雪,请里面的施主结个善缘,让咱进去避避。”
说罢,吱嘎一声,破庙的门被推开。阵阵风雪涌入,一个的年轻僧人背着个木箱,迈步进来。
真是个和尚,朱五借着火光打量。这和尚二十出头,身材高大,比朱五还要高出半个头,起码有一米八。一身破烂的僧衣满是补丁,但洗得干净,手里拄着一人高的木棍。像是走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
和尚也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正戒备的看着他。走过来,朗声笑道,“二位施主莫怕,咱是真和尚,你看头上有戒疤呢!”说完,还真的低下头让朱五看他脑袋上的戒疤。
此时,朱五看清楚这个和尚的容貌。细长脸,宽额高鼻,浓眉大眼。面颊和下巴上留着茂密的胡须,若不是个光头,当真是个相貌堂堂,豪气硬朗的汉子。
朱五试探着问道,“师傅为何连夜赶路?”
和尚自顾自在火堆边上坐下,搓着手,笑道,“没钱住店呗,本想着连夜赶回寺里,谁想这雪越下越大。幸好有这个地方能避避,不然咱今天怕是要遭罪了!”
尽管心中依然戒备,可是朱五无奈,只能顺水推舟。这和尚人高马大,再看他随身那根木棍。小儿手臂粗细,都盘上了一层浆。一看就是常年带在身边,防身的家伙。
殊不知朱五打量和尚,和尚也在打量他。和尚走南闯北,也算有几分见识。眼前这个少年,不卑不亢,荒郊野岭突然遇到外人,是人都会紧张。
可这少年却完全没有惊慌之色,虽是破衣烂衫,可一张脸收拾得干干净净,手指甲里也没有半点污垢。
就连那个小丫头,手脸也都是干干净净。乞丐他见了不知道多少,但这样的乞丐,还真是少见。
这自然是朱五的手笔,吃饭睡觉之前必须得收拾干净,若不是天冷,他恨不得好好洗个澡。
“果!”小丫头轻轻的拉一下朱五,眼神看着瓦罐,“俺吃没了!”
朱五又给她挑了一块肉,故意把刀子亮出来,顺便看了那和尚一眼。
谁想那和尚根本没看他,反而盯着瓦罐里的肉汤,鼻子喉结都在动。
朱五心里有点恶趣味,笑道,“和尚,肉汤来点儿?”
“不瞒施主,咱肚儿里正闹馋虫呢!”和尚咧开大嘴笑笑,然后从随身的木箱里掏出碗筷,“叨扰了!”
他举动不客气,然而却只是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又掏出干粮掰碎了,用筷子浸泡几下,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这举动倒是让朱五心生好感,小事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德行。既然是酒肉和尚,干嘛只喝汤不吃肉。他要吃,自己也拦不住。由此可见,这是个爱面子,不喜欢占小便宜的人。
于是他从瓦罐里捞出一块带肉的骨头,笑道,“和尚也吃点肉!”
和尚笑笑,双手接过,笑容中竟然带着几分憨厚。
“啧啧。”和尚吧唧嘴,“淡了!”说完,又拿出一个小纸包,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了几个颗粒,扔进锅里。
居然是盐!朱五舔下嘴唇,这可是好东西,比馒头还好的东西。大元朝可不像后世,超市里五块钱能买一个月的盐。这世道,盐是官府专***粮食都贵。
“果,他扔的是啥?”小丫头在边上问道。
“盐!”朱五笑着给丫头盛肉汤,“这可是好东西,人只有吃了盐才能有力气。”
“施主倒是有几分见识。”和尚笑道。
朱五美美的喝着带咸味的肉汤,“这算啥见识。”说着,叹口气,“许久没尝过盐味儿了,今儿多谢和尚了。”
和尚连忙摆手,“施主客气了,几粒盐算不得什么!要说谢,也该咱谢你。你们兄妹吃口肉也不容易,咱们互不相识,你还让着我。”
说得朱五有点好意思,又给和尚捞肉,“可惜肉不多,不能吃个痛快!”
和尚笑了,“咱们两人想吃痛快了,没十斤八斤肉下不来。咱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叫徐达,一顿吃了半只肥狗!”
徐达!这名字好熟阿!
朱五想想,却没头绪。随口问道,“听和尚口音,也是濠州人吧,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诶,全死了!”和尚挠挠头,叹气说道,“前几年濠州大灾,颗粒无收,咱爹咱娘全饿死了,可怜我那小妹子,若不是饿死也有你妹子这么大了!”说着,七尺高的汉子居然眼圈红了。
“这狗日的世道!”朱五骂道。
“自古以来,咱老百姓哪遇到过好世道。”和尚冷笑,“世道好坏,老百姓不都得种地吗?老天爷赏脸,咱就能有个好收成。可老天爷再赏脸,也架不住官府收税阿!人头税,劳役税,租子皇粮。他娘的忙活一年,家里连碗干饭都吃不上。”
朱五心里发酸,他这副身体本来的爹娘,也是如此。历史书上的文字是死的,只有到这个时代,才会明白什么是命如草芥,什么叫生不如死。
和尚一脸悲容,朱五宽慰他说道,“好歹你如今还有口安稳吃,你看我,吃了上顿没下顿,说不上哪天死了都没埋!”
“安稳饭?”和尚抹把眼睛,又恢复原本爽朗的样子,“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当和尚总能混个肚儿圆。可谁曾想,刚进庙里没几天。方丈就跟咱说,庙里也缺粮。给了咱一份读碟,让咱自己下山化缘。不瞒施主,别看咱一身僧衣,可咱也是个要饭的,从濠州到河南,走一路要一路,一要就是三年!”
朱五笑了,这和尚也够命苦的。随即,继续问道,“别的地儿,比咱这好吗?”
“都一个球样!”和尚端了热汤,呼噜一口,“河南还不如这边呢,咱回来的时候那边已经闹民变了。黄河边上灾民反了,十几万呢!”
“造反了?”朱五居然有些兴奋,他也不知道兴奋啥,“要天下大乱了。”
四 和尚叫重八
“施主是和咱想到一起去了!”和尚颇有谈性,“可是咱认识的一个老先生却不这么说,他说这大元朝哪年不闹几场民变?江山还不是铁打的一样,乌合之众怎么能是蒙古铁骑对手!”
朱五嗤笑,道,“呸,这是哪个公知……腐儒的话,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跟秦军比,陈胜吴广也是乌合之众,黄巾算不算乌合之众,黄巢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百姓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啥子铁骑?”
啪,和尚激动得一拍大腿,“就是这话,咱也是这么想的。”说着,仔细的打量朱五,笑道,“水能载舟这话说得好,施主读过书?”
“这话不是我的说的,唐太宗说的!”朱五笑笑,却又叹气说道,“诶,读过书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字认识一箩筐,现在只能要饭。”
“施主此言差矣。”和尚正色道,“读书就比睁眼瞎强,咱堂堂七尺俺儿,哪能要一辈子饭。你看咱,从小学堂一天没去过。可是这些年,咱是走一路学一路,能认几个字就多认几个字。去年在淮西,遇到个心善的教书先生,不嫌弃咱让咱在窗根上听了两个月!”
朱五心中有几分佩服,笑道,“若是太平年月,凭这股劲,和尚你倒可以试试考个秀才!可如今这天下,读书识字有什么用。
和尚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大道理咱不懂,可世道越乱,读书越有用,三国话本上都讲了,东汉末年,军头混战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那天下都乱成啥了,可那些大官儿还不是礼遇读书人,刘先主三顾茅庐……”
朱五觉得这和尚有些执拗的可爱,笑道,“和尚,诸葛亮那是国士。古往今来,读书人数不胜数,可国士有几个。别的不说,就说这大元朝,当官的哪个不是读书人?那些贪官污吏哪个不是读书人?这天下民不聊生,他们管过?”
“施主这就是抬杠了!”和尚想想,急赤白脸的说道,“人读书认字总是没错的,读书和当官是两码事儿。要咱说,这天下满是黑心贪官,皇帝老子也有错!”
说着,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天下是他皇帝自家的江山,可是他自己不上心,任由这些黑心官折腾。”
朱五开玩笑,笑道,“那以你之见呢?”
和尚刚才看着还有些憨厚,现在突然杀气腾腾,“要咱说,就得来狠的。哪个官敢贪赃枉法,压榨百姓,直接杀头!贪十两杀头,贪五十两剥皮充草,一百两直接诛他九族,看这天下,谁还敢!”
这还是个愤青和尚,朱五听得发笑。把瓦罐里剩下的肉汤分了,笑着说道,“和尚还是喝汤吧!你一个和尚,我一个乞丐,说这些天下大事,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咸吃萝卜淡操心!”
“施主……”
朱五打断和尚,“别施主施主的,听着别扭。我看你比我大,我叫你一声老哥,你叫我一声兄弟。”
和尚笑了,“咱也正有此意,咱俗家姓朱,兄弟贵姓?”
“巧了,我也姓朱,五百年前是一家阿!”
和尚也笑,“没准还真是一个祖宗的种,要不我怎么和兄弟你投缘呢!”
朱五拱手道,“小弟大名朱五!”
和尚大手挠头,憨笑着说道,“咱叫朱重八!”
“啥?”
朱五懵了。
………
朱重八?
华夏人谁不知道传奇皇帝朱重八阿!
随便街上拉了个人,都能讲半个小时朱重八的传说。古代帝王中的神话,大明帝国缔造者,贪官污吏的克星…………
朱五横飞木偶似的愣住,嘴大的能塞进去两个鸭蛋。
这是朱重八?老子居然遇上了朱重八,还跟他喝肉汤,吹牛鼻?这是幻觉吧?是不是搞错了?
“兄弟,你这是咋了?”朱五这傻样吓了朱重八一跳,大手在朱五眼前挥几下。
朱五回神,突然跳起来,嘴里唾沫星子横飞,“你是朱重八?你就是那个朱重八?”
朱重八赶紧往后靠靠,摊开双手,“咱是重八阿?”
“你从小到大都叫这个?”
“咱从娘胎里出来就叫重八!”朱重八纳闷,“兄弟,你这是咋了。”
他从生下来就叫重八,他爹妈饿死了,他是和尚…朱五脑子飞快的转,把眼前这个朱重八的生平和朱皇帝王一块靠,越靠越像阿。
对了,他还有个好兄弟叫徐达,没跑了就是他!
朱五眼泪都下来了,自己有救了,不用一辈子当乞丐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把抓着朱重八的手,哽咽道,“大哥!”
朱重八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愣了,一双大手被他抓着,竟然忘了抽出来。
“兄弟,你………”
“啥也别说了,重八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大哥,你说往东我不向西,你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
朱五哭的稀里哗啦,好像遇到天大的伤心事一般。
朱重八听他说的语无伦次,更是摸不着头脑,这兄弟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听自己的名字就变这样,莫非?
于是,他试探着问道,“兄弟,莫非你有个兄长也叫重八?”
“我爹也叫重八,大哥!”
朱五脸上满是幸福的泪,本山老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正愁没人教,天上掉下个粘豆包。
眼瞅着自己有一天没一天儿了,忽忽悠悠就找着大腿了。这哪是豆包阿,这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阿。
还他娘的是猪肉大葱陷的馅饼,啪叽一声摔脑袋上,崩一脸油。
这是朱重八!
这是明太祖!
这是未来的皇上!
这乱世,还有比这更粗的大腿吗?
啥荣华富贵,啥锦衣玉食,不都是大哥一句话的事吗!
朱重八迷糊了,心道。他爹也叫朱重八,他叫我大哥,好像哪不对呢?
“大哥,你认我这个弟弟不?”朱五都快跪下了,声泪俱下。
朱重八只得好言说道,“兄弟你别哭了,我认,我认!”
朱五回头,看着快被吓哭的丫头秀儿,说道,“秀儿,叫哥!”
秀儿不解,愣愣看着朱五,“果!”
“不是叫我,是叫他!”朱五指着朱重八,说道,“磕头,叫重八哥!”
秀儿听话,让跪就跪,脆生生地,“重八果!”
“起来吧!”朱重八有点手足无措,“快起来,妹子!”
朱五擦擦眼泪鼻涕,眼看着瓦罐里的汤快烧干,一狠心说道,“大哥,你没吃好吧!房后我还藏着两条狗腿呢,我这就给你炖了!”
………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招不来色狼。
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为了大腿的稳固,为了身家性命。
这狗腿,豁出去了!
添水,加柴,下肉!
寒风天,朱五居然忙出一头汗。
五 兄弟相交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新鲜的狗腿用瓦罐炖煮,烧火的柴火是郊外野生的果木。
更重要的是,这锅肉带着感情。朱五的敬畏,朱五的激动,还有朱五的赤诚和仰慕。
国人善于用食物化解乡愁,同样也善于用食物拉彼此距离。
掀开锅盖的那一刻,眼见重八哥已陶醉在美味之中,朱五的心顿时飘到若干年后。
坐在金銮殿上的朱重八,封赏群臣。
朱五在阶下,“陛下还记得城隍庙那锅狗肉乎?”
朱皇帝瞬间陷入追忆,刚毅的脸色变得柔和,大手一挥,“朕,封你为国公,世袭罔替!”
“呵呵!”
朱五笑出声
……
这兄弟莫不是个傻子。
一会哭,一会笑。
朱重八满嘴都是油,瞥了朱五一眼,“兄弟,你怎么不吃阿?”
朱五回过神来,叹气道,“可惜没有酒,不然定和重八哥你一醉方休。”
“咱不爱喝酒,那玩意耽误事。”朱重八吃得香甜,就是吧唧嘴声有点大,“兄弟,你既然读过书,应该也是殷实人家出身,怎么落到如此地步!”
朱五开始胡编乱造,哭丧着脸说道,“哥哥诶,这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我家也算世代耕读的人家,家里有屋有田,日子也过得去。谁曾想我爹得罪了官府,被人罗织罪名。家里产业都被人夺取,我爹娘也气得先后一命呜呼,只剩下我一人,无依无靠!乞讨为生。”
咔嚓!朱重八咬碎一块骨头,骂道,“这些狗官,真是官逼民反!诶?那这小丫头不是你亲妹子吗?”
秀儿已经在朱五腿边睡了,脸上还带着吃饱的满足。
朱五说道,“是我认的!”随即,把郭大叔一家的遭遇,如何和他相识又讲一遍,继续说道,“她爹对我有恩,我不能撒手不管阿!人没良心还算人吗?”
“好兄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朱重八竖起大拇指,“不过,你带着一个孩子讨饭,也不是长久之计,没什么打算?”
朱五给杆就往上爬,殷勤的给朱重八添汤加肉,笑道,“本来浑浑噩噩的,活一天算一天。可老天开眼,让我遇到哥哥你了,请哥哥指点!您庙里缺不缺杂役之类的,小弟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说完,眼巴巴看着朱重八,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你自己品。反正你这条大腿,我是抱定了。
“你这声哥哥,叫得咱好生惭愧!”朱重八叹气道,“咱只是个穷和尚,有啥能指点你的。若是没这丫头,咱带你回庙里,求方丈收留你。你干干杂活,也能混点残羹冷饭。可是你带着一个丫头………”
当头一盆冰水,把朱五淋傻了。
这啥意思,吃了我的狗肉,一抹嘴就不认我这兄弟?还是我表达的不够准确,你装糊涂?
但转念一想,是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听了朱重八三个字得意忘形。
如今的朱重八也只是个和尚,还没参加起义,更没发达。再说大家萍水相逢,能有多大的交情!即便是日后人家发达了,也是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可是这天大的机缘,就这么错过?
朱五抬头,见朱重八脸上满是歉意,朱五却忽然想通了。既然老天已经给了自己这个机会,不能太贪心。来日方长,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
今日善缘已经种下,何时开花结果,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当务之急,自己要先好好的活着。
“重八哥,多吃些!”朱五热情依旧,笑道。
朱重八憨厚的笑笑。
篝火依旧,夜渐深。
………
你饭量大,应该的。谁让你是皇帝呢!
你吧唧嘴,应该的。谁让你是皇帝呢!
可是你这呼噜,也特娘的太响了。这哪是打呼噜,这简直就是打雷,房上的瓦都快震碎了。
而且朱重八这呼噜还特有个性,你以为它会一直打下去的时候,停了。半天也没声音,你以为它不打了想赶紧睡,可偏偏你刚迷糊着,它又响了。
这特娘的要是上学,当兵住宿舍的时候,早就一拖鞋飞过去了。
朱五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睡不着,不知道是呼噜的事儿,还是心里有事儿。
确实心里有事,千头万绪乱糟糟一大片,就是想不到点子上。
人,永远只和看得起的人在一起。想抱朱重八的大腿,首先得让人看得起呀。得有让人家有值得结交的地方,乞丐这个身份绝对不行。
可是自己有什么那么出手的呢!带着和小丫头,能平安活着都不错了。
想着想着,呼噜声停了,朱五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朱五仿佛回到了现代。每天开着车在城市里拉活,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坐车的客人门都光鲜亮丽,尤其是在夜场拉的客人,张口闭口都是一瓶酒几千块。
娘的,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钱?穿金戴银,一盒烟够他一天饭钱。
人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人人平等那是自己骗自己呢!自己这辈子与富贵无缘,收了车之后买两个猪蹄子啃啃。
呼噜!呼噜!
刚梦到猪蹄子,耳边打雷的呼声又把人吵醒。半梦半醒之间,朱五伸出大脚丫子,咣叽一脚踹过去。
“嗯?谁特娘的踢老子!”睡梦中,朱重八翻了个身。
……
天刚亮,朱重八就要走。
“重八哥,吃了早饭再走,我把肉汤热热!”朱五揉着眼睛爬起来,张罗早饭。对这条大腿,必须随时留下好印象。
“不了,昨晚上吃的还在肚子里呢!”朱重八收拾随身物品,“咱今天就得赶回去,庙里还有事呢!”
“那你带个干粮吧!”朱五找出一个杂粮馍,“路上带了,饿了就吃一口。”
“兄弟,好意心领了!”朱重八在他肩头拍了拍,笑道,“昨儿吃你那么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就是要你过意不去,朱五笑着把馍塞过去,“既然认我这个兄弟,就别说这些,将来重八哥你发达了,多照顾我就是了!”
朱重八犹豫下,说道,“看样子,你一时半会也没地去,只能住在这城隍庙里。等我回庙里,给你划拉点粮食,再找人给你送来。”
“您不用刻意为了我!”朱五笑道,“咱们兄弟来日方长,没必要这么客气!”
“你说的对,来日方长!”朱重八爽朗笑道,“兄弟,我走了!”说完,迈开大步就走。
“我送你!”
“送什么!除了庙我就进山了!”
朱五还是送到门外,看着朱重八越走越远。终于忍耐不住,跳着脚喊,“重八哥,我会去看你的!你也记得要来看我!”
随后,他失落的回了破庙了。
朱重八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吃了一锅狗肉,带走一个馍,那是朱五一半的身家。
“五果!今天还进城吗?”丫头也睡醒了,爬起来问道。
“进,不进吃什么?”朱五苦笑。
这一刻,不知怎地,他忽然想哭。生活明明给了希望,却如此的触不可及。
“兄弟!”
这声音让朱五跳起来,朱重八回来了。
回头出门,果然是朱重八小跑着回来。
“重八哥,怎么回来了!”
朱重八在他面前站住脚,抓着他肩膀,刚毅的脸上带着笑,“刚才,咱边走边想。咱在外边这些年,没遇到过一个人,对咱这么好的。你自己都吃不饱,还请咱吃肉给咱带干粮,真是拿咱当兄弟看!”
朱五摸不着头脑,笑道,“说了叫你大哥,你就是大哥!”
“既然你叫我大哥,咱就不能不管你!”朱重八的大手在怀里掏了两下,一把铜钱带着几颗银灰色的金属物,好像是银子。
“这是?”
朱重八笑道,“这是咱这几年化缘攒下的,有时候遇到财主,念一段经会落下几个钱。一共十五两三十钱,都给你!”说完,就往朱五手里塞。
“不行,我不能要!”朱五下意识的拒绝,铜钱散落一地。
“咱拿你当兄弟,接你的口粮。你哪咱当兄弟,为啥不要咱的银子?”朱重八瞪着眼说道。
“我……”朱五有点说不出话,这银子沉甸甸的。萍水相逢,人家就把全副身家给了自己。
朱重八的大手抓着朱五的手,不让他拒绝,“兄弟,你听咱说。拿这银子去买点旧衣服,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在城里找个事做,你能说会道的,肯更差不了。然后在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安顿好了,找人给哥哥送个信儿!”
朱五哽咽了,含泪道,“重八哥,谢谢你!”
“大老爷们哭哭啼啼!”朱重八笑骂一句,“我走了,你记得给我送信儿。”
朱重八又走了,留下他的心意,也给了朱五一条活路。
……
山路上,朱重八边走边笑。
这几年他走遍大江南北,各色人都见过。
有的人嘴上说的好,转眼就不认人。
有的很逢高踩低,势利眼。
有的人小气,爱占便宜。
这样的人,他瞧不上。
男人可以穷,但是男人要有心胸。
朱五这小子不错,没有那些臭毛病。没像别人那样,见他这和尚没啥用处,就冷嘲热讽,或者前后判若两人。
更需要的,没趁他睡了,在他身上乱摸。手脚干净,重情重义,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朱重八回头看看山下那个城隍庙。
心道,兄弟,咱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以后看你自己了造化了。
六 路见不平
朱五觉得自己很幸运。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在无助的时候,会有人拉一把,而且拉他的人,还是朱重八。
这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造化。从今天起他终于勇气,也终于有资本做人了。所以,带着丫头进城时,朱五的脸在笑。
丫头依旧远远的就朝城门老军跑去,磕头问好。老军也依旧挥手放行,只是在路过城门的时候,老军忽然叫住朱五。
“后生,俺看你这身板也不错,不如跟着俺当兵吃粮吧!”老军是看守这个城门的小头头,说是老军其实也不过五十来岁,披着半身甲,坐在一张破桌子后,懒洋洋的说道,“你挺大个身板子要饭,丢不丢人?”
比丟命强,当官军说不上哪天就让起义军咔嚓喽。再说这些守城的兵,一个个里倒歪斜哪有个兵样子。
朱五装作憨厚的笑笑,“谢谢您的好意,可我还有个妹子呢!”
老军笑笑,“找个人家送了就是,不然这丫头跟着你也是挨饿!”
话音刚落,秀儿一下扑倒朱五的腿上,眼泪巴巴,“果,你说过不卖俺的!”
朱五赶紧抱起来,哄她道,“没说卖你!哥哪舍得卖你!”说着,冲着老军一笑,“就剩下我俩人相依为命了,谁离开谁都活不了。”
老军摇头,叹气说道,“俺也是看在这丫头天天磕头的份上,给你指条道儿,走不走是你的事。另外,俺在嘱咐你两句,城里要是能找着安安身的地方,就在城里住,最近濠州地面不太平。”
“谢谢您老!”朱五笑着鞠躬。
………
进了城,人多了起来。朱五把挂在胸口的钱袋子,捂紧了。这些银钱在这个时代,是巨款。这个时代的钱,也特别坚挺。
两个杂粮馍一个铜钱,一石小米一两银子,在城里租一间屋子也不过三分银子。布匹和其他收工制品稍微贵些。
这个时代普通农民种一辈子地,也未必见过五两银子。也就是说,只要精打细算。这十几两银子,足够朱五两人生活好长一段时间。
当初弄清物价的时候,朱五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既然粮食不贵,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灾民呢!
这得问官府了,大元朝死要钱。各种税多如牛毛,生孩子用菜刀都要交税。农民为了交税,只能低价卖粮换钱。长此以往,陷入一个死循环。
朱五不是经济学家,但他知道,老百姓卖无可卖的时候,就是卖命的时候了。
城里还是熙熙攘攘的,朱五带着丫头在一个卖旧货的摊位上,花几个铜钱买了一些旧衣裳。
本山老师曾言,过什么河脱什么鞋,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鬼知道这些旧衣服从哪里扒下来的,可是怎么都比身上的乞丐服强。想做人,起码得有人样,不大了多洗几遍。
省钱才是硬道理,得会过日子。但当路过卖梨糖的小贩,丫头的口水稀里哗啦。
朱五看不得这个,狠心问道,“怎么卖?”
卖糖的见是个要饭的,眼皮都不抬,“两个铜钱一两!”
贵!朱五抽口冷气儿,比肉还贵。这年月甜食是奢侈品,绝对的。
可是看着丫头那期盼的眼神,朱五还是咬牙说道,“要一两。”
“果,你比俺爹还好!”丫头笑的美,朱五心里比蜜甜。
现在,要在城里找住的地方了。
………
“嗨,打架了诶!”
“要饭的内讧了!”
“臭要饭的真下死手阿!”
原本平静的街面上,随着一声喊,人呼啦啦的围上去。朱五迅速抱起丫头躲到一边,余光看见四五个壮年乞丐,把另两个乞丐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老百姓都爱看热闹,这玩意是应该是遗传。转眼间里三层外三层,都伸长了脖子看。
朱五是没心思看,抱着丫头刚想有。人群中忽然分开一条路,两个乞丐一脸血的冲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穷住不舍。
这不昨天借馍那两兄弟吗?郭兴郭英两兄弟,他们身后的追兵凶神恶煞一般。
本不想管闲事,可知怎地,当那两兄弟摔倒。哥哥奋不顾身的把弟弟压在身下,朱五突然扯着脖子喊,“官差来了!”
追兵停住脚步,为首的那人精瘦,眼神却凶残。悻悻的骂道,“呸,今儿便宜你俩了,在敢捞过界,俺废了你们!”骂完,耀武扬威的走了,好像他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人群也散去,各个颇有遗憾,没看够。
朱五带着丫头把郭兴扶起来,“人没事吧?”
郭兴抬起头,脸上好几道口子,从嘴里吐出几口血沫子,看清楚来人,说道,“是你阿,大个子!”说着,混不在乎的抹下脑袋,“老四,起来!”
被叫做老四的应该就是他弟弟郭英,一样伤的不轻,刚想站起来却诶哟一声,捂着胳膊栽倒,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四弟!”郭兴急了,“怎么了?”
“哥,俺胳膊好像断了!”郭英哭出声来。“疼阿!”
“俺日你娘!”手足情深,郭兴红了眼睛,野兽一般大骂,“早晚把这几个老嘎嘣死的剁了,喂狗!”他骂的应该就是那几个,打他们的乞丐。
“哥,疼阿!”郭英疼得缩成一团,他这么一喊,又有看热闹的围上来。
朱五前世当过兵,多少懂点这些事。附身问道,“手指头能动吗?”
郭英哭道,“能,就是胳膊疼!”
“骨折了!”朱五对郭兴说道。“赶紧找大夫。”
“哪有钱找大夫!”郭兴也掉泪,“早上帮悦来客栈掌柜的送柴得了两个钱,还被那些老乞丐给抢了。”
说着,抹把眼泪把弟弟扶起来,“四弟,咱们回家!”
朱五顺手帮忙,把郭英放到他背上,看着这兄弟俩蹒跚的相互搀扶,心里五味杂陈。这伤如果不及时治,就得残废,这辈子就废了。
郭兴走几步,回头苦笑,“大个子,谢了。俺们兄弟,又欠你一个人情!可是,这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朱五忍耐不住,走过去问道,“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些,先给你弟弟看病是真的,不然他就废了!”
“哪个大夫会给叫花子看病!”郭兴冷笑,“这特娘的都是命,穷人只能等死。”说着,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残忍,“不过,就算是俺们兄弟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这帮老嘎嘣死的!”
“你别犯傻,你要再出事,你兄弟就真没指望了!”朱五明白,这小子是打算报仇。
“俺们兄弟,早就没指望了,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宁可做有钱人家的狗,也特娘的不当穷人!”郭兴又是冷冷笑笑,“老四,忍着点,马上到家了!别他妈跟个娘似的,就知道嚎!”
“不就是没钱吗?我出!”
朱五攥着拳头,脱口而出。
他不是烂好人,当乞丐这些日子,他那来自后世的灵魂,早就让这世道给磨没了。他见过太多生死,有饿死的,有病死的,还有像郭叔那样睡觉时候突然就凉了的。
他没有热血了,没有同情心了,行尸走肉一般。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吃饱,怎么活下去。
可是今天,他骨子里残存的善良被唤醒了,被一个叫重八的人唤醒。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一顿饭的交情人家就把全副身家给了自己这个乞丐。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好好活着,有个盼头,有个希望,有个未来。
现在,朱五决定要把这份希望传递下去。如果重八在这,肯定也是如此。七尺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若在能力范围之内,救死扶伤,必须为之。
郭兴愣住,“你………”
“别说那么多!”朱五把郭英放到自己背上,“我来背,你去抱着我妹子。医馆在哪儿,带路!”
七 郭家兄妹
医馆,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有几分算命的架势,在郭英身上摸摸看看之后,神神叨叨伸出三根手指。
“啥意思?”朱五不解。
老大夫白眼球乱翻,“三两!他伤着骨头了,正骨加开药,一共三两。”
“啥?”
朱五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黑了,三两银子都够他一年的口粮钱。
郭兴也傻了,喃喃说道,“俺地天爷,咋要这么多?如何要这么多?”说着,看看朱五,苦笑道,“大个子,要不俺们不治了!”
“不治,就等着残废喽!”山羊胡子老大夫,斜眼看他们,刚才就想把这几个叫花子轰出去,若不是领头的大个子后生,扔了一把铜钱在桌上,他看都不看。
既然来了,怎么能不治。郭英在边上哎呦哎呦的,每一声好像都喊在人的心尖上。
朱五舔着脸,对大夫笑道,“老神仙,您看我们几个弟兄,都是饭都吃不上的花子,您老行行好,便宜点中不?您老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您老的大恩大德……”
“后生,你甭拿好听的话搪塞我。发善心,我发得过来吗?”老大夫有点不耐烦,“老夫这不是菜市场,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你们治就交银子,不治就抬走。”
你个老东西!怪不得瘦得跟个猴儿似的,黑心黑成这样,连乞丐都要榨出油!
心里大骂,脸上却不能露出来,依旧笑道,“诶哟,老神仙,我知道您是面冷心软…”
“你别磨叽了!”老大夫不耐烦,捋着稀稀拉拉的胡子,“就三两,少一点不行!不看你们把人抬走。不走,老夫就喊官差!”
“您老何必为难我们几个叫花子阿?”朱五有点急了,“我们哪像有三两银子的样?”
“没钱就别看!”老大夫冷笑。“我这不是善堂。”
朱五火了,“行,三两是吧!这银子我出了,可是我告诉你,你得给我兄弟治好了,留下什么手尾的话,嘿嘿!”
“你吓唬我!”老大夫白他一眼,“你满濠州城打听去,骨伤这块谁不知道我孙圣手。你们几个要饭的遇到我,是你们的福气。知道吗,蒙古老爷们摔跤弄伤了,都是请我给看的!”
嘿!你这老东西,看把你得意的!原来除了死认钱,欺负人之外,你他妈还是个狗汉奸阿,老子给你记小本本上,等着重八哥发达那天。老子回来找你,吓死你!
啪!朱五把一块银子拍桌子上,“治!”
老大夫没想到这叫花子真有这么多钱,下意识伸出手去抓,却迎上那乞丐后生,刀子一样的眼神,心里突然打个哆嗦。
………
扑通!
出了医馆,郭兴拉着郭英,两兄弟直接跪下了。
“五哥!”
朱五这名就是家里排行老五的意思,郭兴和弟弟结结实实磕一个头,说道,“今儿要没你,俺兄弟就残废了,这情分俺们是还不起了,往后俺兄弟就管你叫哥,有事你说话,皱下眉就是小娘养的!”
“起来吧!”朱五一手拎着包袱,一只胳膊抱着小丫头,“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谁能见死不救呢!这也算咱们之间的缘分,回去好好养伤。”
“你要走吗?你去哪?”看朱五似乎要走,郭兴问道。
朱五笑笑,“我得和丫头找个地方住阿!对了,你们哥俩城里熟,给介绍介绍!”
“住俺家阿!”郭英的性子比他哥哥跳脱,现在胳膊没那么疼了,人就话多起来,“俺们家就是城里的!”
朱五奇道,“你们俩?你们哪来的家?”
郭兴把朱五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说道,“俺家就在西门边上,俺爹活着时候在那边扛活的。后来爹让当兵的骑马踩死了,没多久娘也病死了。俺们兄弟没了指望,只能要饭。”
郭英也热情的道,“五哥走,跟俺们家里去。以后咱们就住一块,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好人有好报,当了一回好人,认识两个朋友,在城里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还是老话说的好,一个好汉得三个帮。
跟着郭家兄弟俩走街串巷,要看就到了城西,穷人扎堆的地方。街面乱糟糟,污水横流,房子比有钱人家的狗窝还破。
郭家的房是个灰突突的茅草房,门头比朱五个头都矮。就这么矮的大门,还紧紧关闭着。
“五哥,到了!”郭兴走过去,伸手在门头上敲了几下,“莲儿,开门!哥回来了!”
家里还有人?还是个女人名?
朱五正疑惑之中,门吱地声打开,一个十三四岁清秀的姑娘露出来,雀跃道,“哥,咋回来这么早!”
随即看到朱五和小丫头愣了一下,目光扫到郭英时,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咧开嘴像要哭一样,“四哥,你咋嘞?”
“别哭,俺没事!”郭英倒是有个当哥的样子,在妹子面前硬撑,“赶紧让五哥进屋!”
郭英笑着介绍,“这是俺小妹子,莲儿!”
朱五还纳闷呢,小丫头秀儿已经凑过去,舔舔的叫,“姐姐!”
原来,这郭家总共有五个孩子,前两个都半路夭折,郭兴是老三,郭英是老四,这女孩叫郭莲儿是老五。
跟着他们进屋,进门先看到灶台,水缸。右边是个大屋,屋里啥都没有,就是炕和几床被子。真是家徒四壁,却收拾得干净。
朱五有点看不懂这哥俩了,笑着问道,“你哥俩既然是城里人,为啥不找个事做,非得去要饭呢!”
“俺也觉得丢人哩!”郭兴低头说道,“弟兄是从小要饭,大了想找个事做,可就算是当伙计,都得要保人呢!俺家就俺三人,谁给保!”
“你们出去了,就留下妹子一人儿?”朱五又问道。
“她小的时候还跟着俺,可是现在她是大姑娘了,不敢让她出去!”郭兴继续说道,“俺就这一个妹子,万一出点啥事,将来没脸见爹娘!”
“还能让人抢了去!”朱五笑道。
郭兴却点头,说道,“城里也乱呢,就今天打俺们兄弟那些老乞丐,啥缺德事都干。偷孩子,拐女人,缺德带冒烟的!”
朱五下意识的摸摸后腰上的小刀,看看小丫头秀儿,有点担心。
“这要饭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得好好合计,找个什么事做!”坐在炕上,朱五说道。
“俺们找着了!”郭兴笑道,“悦来客栈的老板看俺们兄弟可怜,让俺们去他那干活,送菜送柴,一人一天两个铜钱。”
朱五想起来,今儿打架的时候郭英哭着说钱让人抢了。
就听郭兴继续说道,“老四抢了,这活干不了。正好五哥你跟俺一块去,一天下来正好挣个饭钱!”
朱五笑道,“行,明天我和你一块去!”
“妹子,拾掇拾掇,以后五哥在这和咱们一块住!”郭英笑着张罗,“家里还有粮吧,熬锅粥!”
莲儿正抱着丫头在边上玩,站起来怯怯的说道,“还有两碗小米,俺这就去弄!”
“今天挣了两个钱!”郭兴把铜钱交到妹子手里,“你收好喽!”
郭英委屈的说道,“原本俺也挣了两呢,让那帮老嘎嘣死的抢走了,他娘的,早晚非得弄了他们!”
“他们为啥抢你?”朱五问道。
郭英突然笑了,咧开嘴,“俺兄弟以前也抢过他们!”说着,似乎牵动了伤口,诶哟一声,然后又是骂骂咧咧。
朱五笑着摇头,想必这两兄弟和那些乞丐之间有笔烂账。
眼看莲儿在灶台边忙活,笑道,“妹子,先不忙做饭!”
说着,从装着家当的破包中拎出一条狗腿,大半块狗脖子。昨儿那条狗,就剩下这么多了。
“肉!”郭家兄弟眼睛都直了,口水也往出冒。
“把这点肉炖了,算我们的入伙饭!”朱五笑道,“另外,再麻烦妹子给烧点水,我和丫头洗洗!”
………
从肉下锅开始,郭家兄弟在锅台边上就没挪窝,哈喇子挺老长。
穷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朱五在外屋痛痛快快洗了一回,差不多搓掉五斤泥,然后又把买的旧衣裳泡水里。
“五哥,这活俺来吧!”莲儿抱着洗好的丫头出来,坐在朱五边上说道。
尽管还是有点认生,但知道朱五是她哥的救命恩人之后,这姑娘倒也大方了很多,直接挽起袖子,帮朱五洗衣服。
“不用,我一老大爷们,洗点衣服怕啥!”这点还真是,朱五还真不像有些人,只能吃现成的。洗衣做饭,啥都会。
莲儿笑着没说话,捞件衣服就洗。丫头秀儿的小脸洗得粉白,趴到朱五耳边,“果,你闻俺香不香!”
“香!”朱五笑道,“秀儿最香了!”
小丫头咯咯笑,摸出早上买的梨糖,塞给朱五一块儿,想想后,又塞给莲儿一块儿。
“这是啥?”
刚问了句,马上莲儿姑娘的眼睛,就和丫头一样笑成了一弯月牙,甜的。
“开锅了!开锅了!”
郭家兄弟在灶台边大呼小叫。
朱五笑了。
………
没想到,才刚一万多字就这么多收藏,快两百了。系统也发来信息,说签约。
做为新人,笔力不够,故事逻辑性也不是特别好,没啥爽点。但能被这么多朋友喜欢,真是诚惶诚恐。
谢谢大家,我会好好写下去。写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果有历史性错误,请指正。
八 有活干了
对朱五来说,今天是崭新的开始。
人,必须要工作,有工作才有希望,有希望才有盼头。
换上昨儿洗的就衣裳,头发用一根木根扎起来,洗脸漱口。现代人的生活习惯,无论穿得好坏,干净是第一位的。
不但如此,朱五还逼着郭家兄弟我也换了衣服,梳洗干净。
在小丫头秀儿的脸上捏了捏,笑道,“秀儿,五哥出去干活了,你在家跟莲儿姐好好待着!等哥回来给你买馍吃!”
“五果,你早点回来,俺想你哩!”丫头不舍。
……
悦来客栈,在城西。
高大一个宅院,前院是门脸加饭庄,后面是客房,还有仓库和养牲口的地方。不是啥大买卖,招待的都是些普通行商。
掌柜的也姓郭,三十来岁,粗犷的汉子,眉语中偷着精明。大早上泡了壶浓茶,在柜台后面懒洋洋的坐着。
“郭掌柜,俺们来了!”郭兴和朱五进了客栈,赶紧打招呼。
郭掌柜眼皮抬了下,笑道,“哟,今儿看着还有点人样!”说着,扫扫朱五,“他是谁呀?”
“俺表哥!”郭兴继续笑道,“俺弟伤了,干不了活,俺就带他来了!”
朱五也拱手行礼,笑道,“小的朱五拜见郭掌柜,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郭掌柜马上就笑了,“诶,你这后生嘴皮子倒是利索,会说话!”说着,冲伙计喊道,“给他俩拿两张烙饼!”
伙计得了吩咐,麻利儿的从后厨端出两张烙饼,油汪汪的喷香。郭兴咧开大嘴,一口没了半块。朱五则是包起来,放到怀里。
“一块饼也值得你巴巴的藏!”郭掌柜喝着茶笑道,“把活干好了,没准你郭爷我一高兴,赏你一大肘子!”
“您放心,肯定让您老满意!”朱五谦卑的笑着,傻小子一样。
郭掌柜的笑着点点头,又冲后屋喊,“黑子,吃完没有,吃完干活了!”
他话音刚落,后屋出来一位黑铁塔,朱五一看,好家伙。这哪是人阿,简直一大狗熊。满脸横肉,横眉立眼。
这年月胖人太少见,眼前这位不但胖,看着还有股子普通百姓没有的桀骜和戾气。
“跟着我!”黑子粗声粗气的说完,背着手朝外走。
朱五和郭英跟在他后面,出门之前还得跟郭掌柜笑笑。门口早备好了拉东西的独轮车,两人推着车跟着黑子。
“别跟太近,装不认识!”走了没几步,黑子又回头吩咐,眼神有点霸道。
怎么跟做贼似的?朱五心里念叨,跟郭兴小声说道,“不是说干活吗?这是上哪?干什么活?”
郭兴把最后一块烙饼塞嘴里,“出城干活阿!出城把乡下收的粮食,柴火拉进城!”
朱五愈发不解,这活完全没必要找人来做。直接让送货的人送城里不就结了。
莫非是怕进城交税?大元朝的税多如牛毛,濠州城各个城门的税吏,比当兵的还威风。只要是拉货的车,一律检查交税,单人的独轮车倒是不用。
可即便如此,也不用找外人,客栈里那么多伙计帮工,随便来几个就够了。
朱五越想越纳闷,这事有古怪。
黑子似乎也是个人物,路过城门的时候还笑着跟那些守门的兵丁打哈哈,看样子都是老相识。
出城以后越走越偏,十几里之后在片树林的边上,停住脚。
黑子回头,冷声道,“快跑两步!”
“来了!”
朱五和郭兴撒丫子往他那边跑,此时朱五看见,一辆马车从树林里出来,车边跟着三五个农人打扮的汉子。
但这些人绝对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各个膀大腰圆,一身的彪悍根本掩盖不住。
“黑子,怎么才来?”马车上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笑骂道,“等你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黑子笑道,“二哥,俺这两条腿,您那四条腿,能一样吗?”
“别废话了,干活!”叫二哥汉子吆喝一声,几个汉子从马车上抬下一摞摞码好的干柴。
都不用朱五他们动手,人家直接给码到车上,再用绳子捆结实。
“行了,你俩推着进城吧,俺在后面跟着。”黑子斜眼修复道,“进城兵丁拦着怎么说?”
郭兴笑着答道,“俺知道,就说是俺自己家用的。”
黑子满意点点头,大手一挥,“去吧。慢慢推,稳当点,别整洒喽!”
朱五越发糊涂,整个过程他和郭兴就和木偶似的,人家说啥就干啥。大早上跟着黑子出来。就为了这两小车干柴。从黑子到马车上的汉子。怎么看这事怎么邪门。还不许说是客栈要的,那黑子看起来也不像领路,更像是押运。
想着想着,朱五的目光落在了这些柴火上。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夹带?
前世他当过两年兵,海关的武警,见过各种走私夹带违禁品。
可是这年月有什么好夹带的,还放在一堆柴火里!万一有夹带,被城门的兵丁查出来,小命了有点玄。
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想把这几堆柴火拆开看看。
“五哥!想啥呢,愁眉苦脸的!”郭兴推着独轮车,在朱五身边笑道。
“没啥!”朱五笑笑,“老三,昨天你们送的也是柴吗?”
“是阿!”郭兴笑道,“这活好吧,根本不费啥劲,铜钱就到手了!”
“城门楼那些当兵的不查?”朱五又问。
郭兴笑道,“他们才懒得查呢!再说了,俺从小就在西门那边要饭,守城的都认识俺,知道俺是个叫花子没油水,查啥?”
朱五想想,没说话。按照他的分析,夹带是没跑了,或许城门的守军也早就买通了,根本不查。
果然,朱五和郭兴推着车进城的时候,城门的守军就当没看见,眼睛都没扫一下。
两个小伙子,推着车赶路十几里,也累的气喘吁吁。到了客栈,过来俩伙计接手独轮车,他俩在掌柜的面前,笑着等工钱。
“手脚够麻利!”郭掌柜的正在烤火,笑呵呵的递过来一把,“拿去吧,明儿再过来!”
“谢谢郭掌柜!”朱五和郭兴满口道谢。
朱五数了数,怕是有十几个,这掌柜的倒是大方。
此时,黑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对郭掌柜说道,“少爷,张老黑明天下午当值!”
郭掌柜改口,“你们小哥俩明儿晌午来吧!”
黄澄澄的铜钱,美滋滋。
“五哥,咋分?”出了客栈,郭兴挠头问道。
朱五想想,笑道,“咱俩每人分三个吧,剩下买粮,家里三张嘴呢!”
“中,就听你地!”郭兴捂着铜钱笑道,“天天有这个活就好了,过年时咱也能吃上顿饺子!”
过年,朱五突然陷入沉思,快过年了。很快,他又伤感起来,他已经在这个世代扎根了。他的家,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五哥,走啊!”郭兴拉着朱五,“买粮去!”
………
民以食为天,只要人家给钱,朱五也不想那么多。
接着几天,不是拉柴就是拉粮拉菜。每天都是吉祥话说着,把掌柜的逗得全是笑脸。掌柜的高兴,手面就大方。
干了几天,小哥俩的腰包就鼓起来了。家里终于有了余粮,郭兴还咬牙称了一次猪头肉。
茅草房也越来越有家的样子,朱五带着郭家兄妹,里里外外修修补补。炕上隔出一道草帘,毕竟男女有别,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了,得给人家莲儿点私人空间。
这天,刚干完活。朱五在集市边上,看到一个写信的摊子。快过年了,不能回乡团聚的人,不管多穷都要带个信儿回去。
朱五忽然想到,这些天光顾着干活还没给重八哥送信。关系关系,勤来往多说话才有关系。
朱五决定,明天干了活,往皇觉寺跑一趟。他不能忘了重八哥,更不能让重八哥忘了他。
九 去看重八哥
年关将近,濠州城越发热闹。
华夏人,传承数千年,管他谁当皇帝,谁坐天下。都得祭拜祖先,团圆过年。哪怕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活得不如意,也得在最后几天乐乐呵呵的。
小孩盼过年,盼着好吃好喝新衣裳。老人盼过年,盼着儿女团员阖家欢。大人盼过年,盼着苦日子快点过去,好日子早点来。
所以,这些日子,城里一反往日的萧条。街上都是置备年货的百姓,叫卖的行商。
最近这些日子,朱五小日子过挺好,人勤快会来事嘴也甜。除了每日帮客栈从城外拉东西,还免费给客栈帮忙,哪有活往哪去,从掌柜的到伙计,他全混个熟。
上辈子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挣得也是伺候人的钱,他没觉得这么钻营有什么不好。这个时代,他这份心更是招人得意。
一来二去,客栈里大师傅每天都给他留份饭,有时还带点荤腥。郭掌柜的更是每次见他,都甩几个钱。
这钱,朱五都攒着。到了客栈没活这天,咬牙买了点果脯点心,跟郭家兄弟交代好,搭辆大青骡子拉的顺风车,奔皇觉寺。
皇觉寺,离濠州城一百多里呢,腿着可不成。
……
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赶车的是个白胡子老头,一张看透世事的老脸。当朱五把半壶高粱酒,当车资给他时,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车是空车,就拉朱五一人,大青骡子吃饱了草料,不用鞭子抽,跑得也欢快。
“后生,你这是去庙里上香?”赶车老头,甩个鞭花,笑着问道。
朱五双手拢在袖里,身上半旧的棉袄,说道,“去看我哥!”
“你哥是出家人!”赶车老头站起来,人年纪大了说话就没啥顾虑,“这年月,当和尚的最享福,吃饱喝足啥都不用干,不用交皇粮,也不用服劳役!”
朱五笑笑没说话,他知道重八哥这和尚,当的不咋地。不然,也不会让方丈撵出去化缘。
其实朱重八的日子,比他想的还差劲。托大元朝的福,佛教昌盛,全天下的和尚跟着吃香。但还是那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和尚也得拉帮结伙,也得投机钻营。
朱重八一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在庙里是最底层的和尚,干的是脏活累活,吃的是残羹剩饭,时不时还被其他和尚欺负几下。
其实就他那身板,全庙的和尚加起来,都不够他一只手掐巴。
雪慢慢大了,朱五缩缩脖子,“大叔,咱们啥时候能到阿?”
“估摸着,天黑吧!”老头笑道,“后生,第一回出远门?”
“算是吧,平日都呆在城里!”
赶车老头又说道,“不出门好,这世道不太平,出门也不安生!”
这话最近听得多了,但到底怎么不太平,没个所以然。于是,好奇问道,“大叔,到底怎么不太平?”
“咦,你这后生天天在城里都呆傻了!”赶车老头回头笑道,“你没看咱这边流民越来越多,香军造反了!”
“啥是香军?”
“俺也不知道,就知道是一群红布包头,烧香拜佛的爷们!”
老头说的含糊,朱五却兴奋的喊道,“红巾军!”
能叫出这个名字,还多亏了他那点可怜了历史知识。元末农民起义号称红巾军,朱重八就是在红巾军中开启了帝王之路。
“你这后生高兴啥?这是造反哩,听说朝廷正派兵去剿呢!”赶车老头继续说道,“眼看过年了,真打起仗来,遭殃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难得,这老头有些见识。可是朱五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方面,“叔,您老刚才说烧香拜佛,红巾军也信佛?”
“信个球!他们信的是弥勒教,啥明王降世,普渡众生!”赶车老头骂骂咧咧,“俺看着不像啥正经神仙!”
弥勒教!不知为何,朱五脑子中忽然想起郭掌柜手里每天盘的那块玉,一块笑眯眯的弥陀佛。
………
擦黑时候,皇觉寺到了,
这庙在朱重八坐上龙椅之后,改名为龙兴寺。
这点,是朱五从电视上看来的。其实历代皇帝中,他比较佩服朱元璋。
这老哥是个实在人,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任何一位开国君主就都想着法的认个好祖宗,提高血统的含金量。发家之前那些腌臜事,也是藏着掖着。生怕老百姓知道。
唯独这位大哥,大咧咧的告诉天下。俺就是农民,俺就是当过和尚,俺就是化过缘。咋滴,不服?
更叫绝的是,这老哥犟!从小吃遍天下苦,掐眼珠子看不上贪官污吏,奸商地主。当上皇帝之后,直接了当告诉天下知识分子,老子不玩以前皇上那套。
什么和士大夫共天下?老子自己来。什么刑不上士大夫?老子刀子快。抛开北伐武功,纵横五千年,杀贪官第一位。
他这种犟,是不妥协。他这种犟,是认真。他这种犟,在朱家人身上淋漓尽致。
他的儿子朱棣比他还犟,你们这群知识分子,不是天天说老子得位不正吗?老子就干出一番事业来,让你们丫的挑不出毛病。
正得皇帝朱厚照也犟,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不是天天让老子多生孩子少溜达吗?老子偏不,老子非得折腾。
到了嘉靖,犟出花儿。你们丫的不让我认爹,爷我跟你们丫的死磕!
后来的万历,犟的发指,犟的绝。老子看不上你们丫这帮臭知识分子,老子见都懒得见你们。说不见就不见,但是谁想从我手里夺权,问问我家传宝刀快不快。
最犟的就是崇祯,犟而狠。对敌人狠,对手下狠,对自己更狠。国家已经千疮百孔,就是不妥协。后金,死磕!李闯,死磕!
……
庙门外,朱五深吸一口气,随后拍打庙门。
门开了,一个青衣小和尚,年岁不大。
“敢问施主有何贵干?”
朱五行礼笑道,“这位师傅,我找朱重八,我是他兄弟!”
小和尚笑了,“哦,找重八师兄阿,请在门房稍座,小僧去帮你通报!”
这小师傅好说话,袖子里的铜钱没用上。朱五拎着点心在门房里坐下,庙里的门房是居然比客栈看着还好。
等了会儿,就听门外传来进步,还有牛重八那憨厚的声音。
“谁找咱?”
“说是师兄的兄弟!”
话音落下,朱重八已经迈着长腿,从门外进来。看着朱五先是一愣,随后大笑。
“兄弟,你咋来了?”
“重八哥!”朱五直接一个热情的拥抱,跟亲兄弟似的,“我来看看你!”
“你小子!”朱重八推开朱五,有些享受不了真的亲近的举动,打量着笑道,“你小子胖了,这是在城里找着事做了?”
“托您的福,在一家客栈打零工。”朱五笑着说道,“咱俩分别那天,你说让我安顿好了给你去信儿,我一寻思,干脆也别写信了,有功夫我就直接过来了。这不马上过年了吗,我给你送年货!”说完,扬扬手里的果脯点心。
朱重八大笑道,“来就来呗,乱花什么钱?你也不宽裕,正是攒钱的时候。”
朱五拉着他坐下,笑道,“啥钱都能省,孝敬哥哥的钱不能省。若是没您拉我一把,说不定我都饿死了!”
“最近都干什么了,跟咱说说!”朱重八被哄的高兴,继续问道。
于是,朱五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说到出钱给郭家兄弟治伤之时,朱重八拍着桌子大笑道,“这事办得对,见死不救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待说道给客栈拉东西时,朱重八皱着眉头,“兄弟你得多个心眼,这里面怕是有古怪,咱估摸着那客栈,背地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两人越聊越高兴,越聊越投机。朱重八在外面闯荡了三年,这皇觉寺死水一般的日子早就腻了。每日除了干活就是练武,百无聊赖。
聊着,朱重八忽然说道,“哎呀,你看咱。光顾着说话,连水都没给你倒一碗。”然后,看看天色,笑道,“都黑了,你今儿是走不了,咱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都听重八的!”朱五呵呵笑道。
随后,朱重八跑出去跟庙里告假,回来后来着朱五便走。
出了寺,又走了半个时辰。进了一个村子,摸黑来到一户人家前,大喊。
“天德开门,咱是重八!”
朱五正在想天德是谁,一个青年打着灯笼从屋里走来,笑道,“重八,你来的正好。”说着,挤下眼睛,轻声道,“下午把刘老财家的肥狗套了,正锅里炖着呢!”
“小心刘老财闻着味儿找过来!”朱重八笑骂,指着朱五道,“天德,这是咱新认的兄弟朱五。大老远从濠州来看我,今晚上让他在你家住一宿!”
年轻人笑笑,对朱五说道,“重八的兄弟,就是俺兄弟,屋里热了酒,进来喝几杯!”
朱五也赶紧行礼,“多谢天德哥哥!”
他礼数周全,青年却笑起来,“天德是俺的字,俺大名叫徐达!”
“谁?”
朱五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十 徐达的枪,重八的棍
徐达!
大明江山之马前卒。
朱重八之好基友。
不管正史还是野史,影视剧还是评书演义。有重八的地方就有徐达,二人总角之交。乃是桃园结义一般的交情,兄弟俩叱咤沙场,南征北战。
为兄弟抛头颅洒热血,纵横天下九死一生。辅佐兄长建立大明王朝,他本人也从一介布衣受封大明异性王。
本是千古美谈,世代佳话。
就是结局有点小瑕疵,传说死于一只蒸鹅。
这样一个人,应是光辉伟岸,气宇轩昂的汉子,怎么这副模样?
大圆脸大眼睛,嘴角下面一粒小酒窝。笑起来三分豪气七分精明,五短身材,四肢却极为雄壮。亲近随和,就和邻居家大哥似的。
这样貌也不是不好,只是和想象中的大明战神,对不上号!
见朱五有些发愣,徐达笑道,“朱五兄弟,愣着干啥,跟俺进屋阿!”
朱五回神,笑着说道,“哥哥叫我小五便是!”
跟着徐达进屋,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灶台上,大铁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光闻味道就知道比朱五手艺强太多。
朱重八鼻子抽动几下,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大笑道,“你小子倒会享福,一个人就炖了这么一大锅肉,不怕撑着!”
“俺可不是吃独食!”徐达笑着让二人坐下,说道,“今日重八哥不来,明日俺也要去庙里寻你,这狗肉小火炖一晚上,才香哩!”
说完,掀开锅盖,浓香扑鼻。朱重八和朱五齐齐咽了一口唾沫。
“熟了没有?”朱重八急道。
“也可以吃了,就是稍微差些火候!”徐达用筷子在锅里扎一下,挑出一大块,笑道,“重八哥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吃!”
“特娘地,在庙里这些日子,见天的青菜豆腐,虫儿都饿瘦了!”朱重八也不管烫不烫,抓过来就啃,吧唧这着嘴对朱五说道,“小五,快吃!”
朱五也不客气,从锅里捞出一块,直接上手。香,真特娘的香。哪怕嘴都快烫坏了,也是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见徐达在边上,笑吟吟的看着,朱五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徐达哥哥,怎么不吃!”
“俺在等狗宝儿,那块肉不易烂,得多炖一会!”说着,笑道,“大补阿!”
朱重八埋头吃肉,笑道,“你连个婆娘都没有,补啥?小心给炕席顶个窟窿!”
徐达也不恼,说道,“没婆娘咋就不能补,俺这是提前补,固本培元!”
朱重八一块肉吃完,又捞一块,问道,“俺大嫂前些日子不是帮你相看了一个女子吗,怎么没动静了?”(以后统一用俺,不然看着太乱了。)
朱达笑笑,“不中,模样不好!”
朱重八抬头,笑骂,“娶妻娶贤,光脸蛋好有球用!窑姐儿好看,你敢娶?”
“俺不是那个意思!”徐达接着说道,“重八哥,你是没看到,那女地站着还没缸高,横着却比缸宽,这要是娶回家,从哪下手,腿都掰不开。”
噗!
朱五呛了。
这哥俩一位传奇皇帝,一位千古名将。见面居然跟后世哥们喝酒扯淡似的,越聊越荤。
不过,越是这样越证明人家哥俩关系好。朱五暗中羡慕,啥时候重八哥也能和自己这么聊,大腿才算抱稳了。
朱重八嘿嘿的乐,“那你说说,你小子想找啥样的?”
“俺看你家大嫂的妹子挺好,要模样有模样,身段有身段。”徐达笑起来,整个眼睛都在放光。
“你小子是想跟俺大哥当连襟!”朱重八笑骂。
“这是亲上加亲!”
徐达摸出一个葫芦,晃悠两下,哗哗的水声,笑道,“喝点?”
朱重八摆手,“不中,一会俺还得回寺里,带着酒气可了不得!你和小五喝!”
朱五本想推辞,徐达已经给他满上了。前世他就是不是啥酒量好的人,眼看着满满一碗白酒,顿时有些傻眼。
“小五兄弟。”徐达端着酒碗笑道,“咱哥俩头回见,走一个!”
酒量可以不行,但是不能装熊,朱五端着酒碗,大声道,“这杯敬徐达哥哥,我干了!”
“不中!酒就这么多,你一口干了可就没有了。再说,这是刚烧出来的高粱酒,劲大地很!”徐达笑着对朱重八道,“重八哥,这小五兄弟倒是个实在人!”
“不单实在,还是个直肠子!”朱重八大笑,随后把如何跟朱五相识,如和聊的投机。包括朱五自己都没饭吃,还给他带干粮,一五一十讲给徐达。
徐达越听越奇,大笑道,“就凭这份爽快的性子,今儿一醉方休!”
朱五也高兴,靠上了朱重八,结交了徐达,他一个后世的小人物,更跟这二位称兄道弟,也算没白来这鬼世道。
………
二人一口酒,一口肉,你来我往。朱重八吃饱之后,就笑呵呵的在一旁看着,犹如兄长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般。
酒量浅,半碗下去,朱五脑子就有点懵了,说话也随意起来。
“徐达哥哥,你这身板太结实了,你那胳膊比我腰都粗。”朱五撞着胆子在徐达胳膊上捏捏,好硬。
徐达笑道,“俺从小练武。”
朱重八笑着说道,“天德练的是大枪,上马冲阵,下马步战都是一等一的功夫!”
朱五奇道,“可是北宋杨家枪?”
“那是话本儿里编的!”徐达笑道,“不过俺练的枪法,确实和大宋有点关系。俺家老祖说过,俺家这枪法传自大宋抗金名将,韩世忠。大宋末年,韩世忠在黄天荡大破金兀术,一杆大枪,连挑对方十六员战将!”
“好!”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想起了说岳全传,朱五居然说道,“徐达哥哥,能不能舞几下,让小弟见识见识。”
说完,他就后悔了。眼前这可是徐达,不是街上卖艺的把式。
谁知,徐达却爽朗一笑,“中,今儿俺就让你开开眼!”
说完,挽起袖子走到门外,右脚在门口墙上随意的一勾。啪,一杆两米之长的大枪已是握在手中。
朱五怕天黑看不清楚,两步窜到门口,趴着门框目不转睛。
大枪长两米,婴儿手臂般粗细。通体笔直,像是树木打造,枪尖银色发亮,夜色中如寒星点点。
一枪在手,徐达的气势也和刚才不同,脸上笑意褪去,杀气浮现。身材虽不高大,可往那里一站,如千军万马,如岳临渊。
“起!”
徐达大喝一声,下身扎着马步,双手持枪,大枪的伤身顶在右髋的位置。
“杀!”
又是一声大喝,只见徐达上身不动,下身马步亦是稳稳当当。只是腰间用力,手中大枪活了一样,白蛇吐信,转眼间刺出数十枪。
朱五心旷神怡,正要拍手叫好。
徐达突然上前两步,手中大枪由快变慢,力道却越来越强。空!空!每刺一下,必有破空之声。
仿佛还嫌弃力道不够,徐达双腿都陷入泥土之中。嗡!整个大枪,枪身晃动,一杆幻化成数杆。
然而,更精彩绝伦的还在其后。这一枪似乎用力太大,枪势已老。然而,斗转星移之间,徐达突然抽枪,回身。
“回马枪!”
“好!”朱五拍掌大叫,“徐达哥哥,好功夫!”他毕竟是当过兵的人,虽然不是内行,可徐达这几下,远非后世那些花架子可以比的。一看就是,战阵之上,一刀一枪磨练出来的真功夫。
徐达收枪,面不红气不喘,大笑道,“俺这不算啥,要说厉害还得说重八哥的太祖棍法!”
“太祖?”朱五脑袋没转过弯来,“少林寺的功夫?”
徐达把大枪放好,“啥少林寺?还特娘的武当山呢!重八哥的太祖棍法,是大宋开国皇帝,宋太祖的军中棍法。宋太祖一生戎马,靠的就是手中一根齐眉熟铜棍,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棍子下去,别说是人。就算是辽国的带甲拐子马,也能砸趴下了喽!”
朱五听得双眼冒星星,转头笑道,“重八哥………”
十一 诡异的掌柜的
“好!俺也舞两下!”
朱重八朗声大笑,眉宇间尽是七尺男儿,英武豪爽之气。挽起僧衣,走到院子之中。
“天德,借你家白蜡杆子一用!”
“重八哥,接着!”一根长枪杆子从天而降。
“嚯!”
重八一声暴喝,如惊雷在耳,响彻天际。
紧接着,白蜡杆子他手中大开大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舞动八方。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木棍破空,呼啸之声。
这呼啸之声渐渐凝聚,在耳中变化成声声战鼓,让人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朱重八本就人高马大,手长脚长。如今施展太祖棍法,仿佛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哈!”
又是一声怒吼,棍势更加凌厉。朱五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看不清朱重八的身影。可耳中,忽然响起重八朗朗歌声。
“江淮战鼓不停挝,万骑精兵赛夜叉。破阵焚舟弹指顷,汉人犹悮夏爷爷!”
徐达已是按耐不住,喝彩起来,“重八哥好身手!”
而朱五,除了拍红自己的手掌,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等朱重八舞过之后,重新我下,朱五才压下心中震撼,半天挤出一句,“真大丈夫也!”
“啥大丈夫,庄稼把式!”朱重八谦虚一句,接着兴高采烈的说道,“俺有个兄弟叫汤大嘴,那才是真功夫。手上一副硬弓,左右开弓三十步内,箭无虚发!”
“我地乖乖!”朱五惊呼出声,他是当过兵的人,即便是现代武器也不可能在这个距离内,做到全部命中,继续问道,“重八哥,你们都是在哪学的这些功夫?家传的?”
“咱两淮自古就是出精兵的地方!”朱重八得意说道,“家家户户都会两下!想当年,蒙古铁骑战无不胜,到了咱这地界,照样让他吃瘪!”
徐达在旁忽然说道,“重八哥,汤大嘴给你去信儿没有?”
“来信儿了!”朱重八也不避讳朱五,笑道,“他狗儿的牛皮吹得响,说在定远那边手下管着五六十个汉子,叫啥百户!”
徐达笑道,“他跟俺也是这么说的,还让俺也去。说好吃好喝还有银子拿!”
朱重八看看他,“那你是咋想地?”
“俺能咋想,俺说要是重八哥如俺就去,重八哥不去俺也不去!”徐达撇嘴道,“俺只听重八哥地,他汤大嘴还是一边去,小时候打架他还打不过俺呢!”
朱五听得一头雾水,汤大嘴是谁?莫非也是历史名人?
当晚,喝了酒朱五就住在了徐达家,朱重八连夜回了寺里。
一张大炕,两人东西两头。
酒气上涌,朱五也困了,眼皮刚打架,徐达的呼噜又来了。
这厮的呼噜,只比朱重八差那么一点点,
可朱五对他就胆子大多了,趁他睡着,屁股肉多的地方,狠狠踹两脚。
第二天一早,喝了稀饭之后。朱重八找了辆驴车送他,又带着徐达一直送他到官道上。
………
回城之后,日子照旧。
朱五除了每日干活之外,还练习拳脚。上辈子当了两年武警,散打格斗都会一点。郭家兄弟看见了,也跟着操练起来。
本就是半大小子,吃饱喝足锻炼身体,越发的壮实有劲。唯一不好的是,大小伙子精神头太足,隔三差五就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洗裤子。
让莲儿撞见过两回,一开始小姑娘还抢着帮忙。待看清了裤子上的赃东西,几天都不敢和他说话。
日子最舒服的就数小丫头秀儿,每日吃饱就睡,睡醒了就玩。再也不用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
所以,哪怕一肚子疑惑,客栈的活朱五干的更卖力了,恨不得一天都泡在那。况且,掰着手指头数,过年的日子更近了,来往的行商更加多起来。
只是,那些彪形大汉真的是行商吗?在客栈里每日喝酒吃肉,三五成群的说笑,哪有一点行商的样子。
更让朱五惊奇的是,这些人都认识郭掌柜,毕恭毕敬的样子,早就超出了一般老板和房客的关系。
最为心惊的是,这些人的身上多少都带着弥勒佛的物价儿,和郭掌柜的差不多。
这日子朱武的生活步入正轨,身边也有了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弥勒佛就是弥勒教,佛号明王降世又称明教。第一次听这个名,还是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书上说这是来自波斯的神教。
然而,到了这个时代,朱五才知道,明教居然是本土的宗教。托大元朝蒙古皇帝的福,只要是个教,在大元的天下就是合法的。老百姓只要交税,信什么没人管。
不管客栈的秘密是不是和明教有关,对朱五都有好处没有坏处。若真是明教的据点,他也算编外人员,不至于造反的时候给咔嚓了。
这日,朱五正在饭堂里忙活。拿着抹布把桌椅板凳,擦了又擦,擦得发光发亮。郭掌柜带着几个随从,顶着风雪从外面进来。
“掌柜的回来了,我给您打扫打扫身上的雪!”朱五颠颠儿的过去,讨好的说道。
只不过是一个客栈的掌柜,却一身上好的裘皮。这郭掌柜是个看似随和,实际上架子特大一个人。
不到五十的年纪,胡须整整齐齐,总是带着笑模样,不管到哪身边都跟着几个随从。可若是说他养尊处优也不对,敦实的身材,手指上的老茧和关节又偏是武人的样子。
掌柜的看着朱五笑笑,享受这份殷勤,笑道,“小五子,你来我这一个多月了吧?”
“回掌柜的话,一个月零三天!”朱五笑道,“多亏您赏我一饭碗,小的才有着落,不然就要饭了!”
郭掌柜大马金刀的随意坐下,点头说道,“嗯,你小子倒是个有良心的人。平日里在这客栈帮着忙活,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知道好歹,手脚勤奋的后生!对我的脾气。”
破天荒的郭掌柜说这么多话,平时都是笑笑,或者直接甩几个铜钱。
朱五依旧是笑,谦卑极了,“多谢您夸奖!”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更不能让你白忙活!马上过年了,今儿老爷我心情好,赏你个好东西。”说着,从袖口里翻出一个物件儿。
朱五定睛一看,有些吃惊又有些失望。居然是一枚玉雕的弥勒佛。心说,你丫大喘气,来点实惠的给点钱多好,给我这么一个东西有蛋用。
可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双手接过,“谢掌柜的赏,回头我把这佛供起来。”
“供起来倒不必,但是心中要有佛。佛能保平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让你逢凶化吉,时来运转!”
这几句说的没头没脑,听的人也是一头雾水。
但朱五是聪明人,笑着说道,“掌柜的说的是,以后我就把这佛天天带身上,让它保佑我吃饱穿暖呀!”
郭掌柜笑笑,颇为满意,摆手道,“今儿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明天早点来,明儿我这杀猪宰羊,你过来帮手!”
“我一定早早的过来!”
“去厨房带半斤猪油回去!”郭掌柜又笑道。
朱五欢天喜地的走了,郭掌柜的随从,熊一般的黑子,轻声说道,“老爷,不是我多嘴。他一个要饭的,您干嘛对他这么好,连本教的兄弟信物都给他一个?”
“佛渡有缘人!”郭掌柜拿出自己的弥勒佛盘在手里,笑道,“虽说他不知情,可这一个来月,他也算是帮了不少忙。眼看大事将近,送他份平安也算是两不相欠!诶,我还真有点喜欢这后生,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衣食无着,受尽白眼。可我年轻的时候,没他这份眼力见。”
……
晚上,猪油拌饭。
抱着猪油坛子,朱五心中豪气顿生。
猪油有了,家里没米。
朱五晃悠着往粮店走,走着走着又把掌柜的给的佛像拿出来,仔细看。
没错,玉的。看样子值点钱,郭掌柜的虽说有些神神叨叨,出手倒是大方。
米是好东西,细粮。比平时朱五吃的小米,谷子贵不少。过去没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原以为安徽这边人都吃面食。在这世界生活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来多么浅薄。
而且淮西一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历来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在这都占不到便宜。尤其两宋时期,这里一直是抗金抗元的最前线。
按理说,这里应该是民风彪悍之地。可这边的百姓,少有好勇斗狠之辈,反而盛产憨厚腼腆的汉子。至于女子,是既泼辣又爽利。
就像郭莲儿,小姑娘话不多可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但若是惹毛她,一样敢抄刀子。
多亏了人家莲儿,每日干活回家都有口热饭,秀儿也照顾得很好。眼看集市上有买花布的摊子,朱五捏捏钱包里的铜钱,走过去。
快过年了,苦日子又去一年,好日子还远吗。给两个姑娘做身衣服,希望来年也美美的。
十二 马大小姐
自从朱五带着秀儿住进来,郭家的草房就多了几分生机。茅草房在朱五的改造一下,焕然一新。不时的添些家里用的物件儿,这家终于有个家样了。
“五果,俺好想你哩!”
刚进屋,小丫头秀儿就跟树赖熊一样挂到朱五身上。
“五哥回来啦!”郭莲儿笑着把朱五身上的东西接过,惊讶道,“五哥买米了?”
“今晚上我露一手,给你做顿猪油拌饭!”朱五笑道,顺手在小丫头鼻子上刮一下,“郭兴他们哥俩呢?”
“东城那边有庙会,三哥他们去看热闹了!”
闻言,朱五摇摇头,这哥俩哪都好,就是有些懒散,往深了说是不思上进,没有长远打算。
“咦?这是啥?”郭莲儿放好了米和猪油,发现了朱五刚从集市上扯的花布,俏丽的颜色顿时让她挪不来眼睛。
朱五抱着秀儿,笑着说道,“快过年了,扯点花布给你做件新衣裳!”
给俺买地!郭莲儿忽然觉得心跳的厉害,瞧下朱五那张笑脸,马上低下头,双手绞着手指,咬着嘴唇说道,“这得花不少钱吧!”
“钱算啥!没了再挣呗!”朱五笑道,“别家的闺女过年都有新衣穿,不能让我妹子受委屈不是!你喜欢吗?”
“喜欢,就是颜色太艳了!”郭莲儿小声说道。
朱五大笑,“挑的就是艳,你这花一样的年纪,就得艳,越艳越好看!”
郭莲儿脸上发烫,心里却欢喜,自从爹妈故去,多少年都没穿过新衣了。再看看那花布,红艳艳花儿一样。
十四五岁的姑娘,已经是大姑娘了。若是普通人家,当妈的都有了。又抬头看看朱五,心跳得扑通扑通的,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五哥会过日子,五哥干净,五哥会说话,五哥知道心疼人!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五哥全是优点。
郭莲儿胆子忽然大起来,笑着问道,“五哥觉得,莲儿长的好看?”
“当然好看,咱家莲儿最好看!”朱五没注意到少女眼中别样的神色,笑道,“帮我烧火淘米,做饭!”
……
“五哥!”
郭兴郭英哥俩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气喘吁吁。
朱五正给灶里添柴,皱眉道,“你俩让狗撵啦!”
郭英从一个瓦罐里倒出一碗水,咕噜咕噜的喝起来。这是朱五的规矩,瓦罐里每天都有烧好的开水。
喝完之后,一抹嘴儿,郭英笑道,“五哥,刚才俺哥俩报仇去了!”
“报啥仇?”朱五指着郭英的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没好利索呢!”
“就是报这个仇!”郭兴指着弟弟胳膊笑道,“上回领头打俺那个乞丐,让俺哥俩堵在死胡同里了。五哥,你教俺那个啥十字固还怪管用的哩,老小子让俺哥俩压在地上,俺照着你教那个法儿一转身,嘎巴一声……”
“你把人胳膊扭断了?”朱五惊问。
其实十字固他也是略知皮毛,当兵那两年每天格斗,这些天锻炼拳脚的时候,让郭家哥俩看见,非缠着他要学。没想到,这两个愣头青学了个样就用到别人的身上。
“应该是断了,老小子嚎的那叫一个惨!”郭英得意的说道。
这是郭家兄弟另一个特点,这哥俩从小生长的环境太过恶劣,导致这哥俩要么不下手,要么就下死手,胆大心狠手黑。
“没人看见吧!”朱五又问。
郭兴笑道,“都说了堵死胡同里打的,哪有人看见!”
朱五瞪他一眼,“你当哥哥的怎么这么毛燥,早跟你们说过,报仇不急,你怎么就是不听!再说,那些叫花子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们哥俩一下弄不死他们,回头说不定就能寻上门来!”
郭兴挠挠头,和朱五相处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哥俩已养成了什么都听五哥的性子,嘿嘿笑道,“俺记得你的话呢,先蒙上眼睛,后下手的,他不知道是谁!”
朱五还待再言,小丫头秀儿闻着味道过来。趴在他腿上,舔着手指说道。
“五果,好香阿,猪油拌饭好了没有!”
朱五瞪了这哥俩一眼,又忙活做饭。
…………
不知今儿什么好日子,悦来客栈杀猪宰羊。
伙计们围着后院里几头肥头大耳的大黑猪,指指点点。朱五一大早带着郭英来帮忙,这哥俩见着猪,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按理说,平日有这种热闹,郭掌柜都会露面。可今天,从朱五到客栈就没见到他人。但是每天跟着他屁股后头的黑子,时不时带几个汉子,从客栈后院进去,直接去了掌柜的住的二楼。
来的那些汉子,朱五看着眼熟,细细想想,都是各个城门守军的小头头。
“愣着干啥呢!”客栈的账房先生,在朱五屁股上踢一下,笑骂,“赶紧过去帮着捆猪!”
朱五答应一声,领着郭兴跳进院子。其他几个小伙计也加入进来进来,几头肥猪似乎感觉到大事不妙,嚎叫着到处乱跑。
一时间,客栈后院鸡飞狗跳。这年月的猪都是散养的,有劲还不不怕人,几个大小伙子手忙脚乱才捆好,按住。
这时,平时文质彬彬的账房先生,换了一身短打扮,手持一把牛耳尖刀,乐呵呵的走过来。
先是看看嗷嗷叫的猪,又用刀背拍拍猪肚子,跟买西瓜似的笑道。
“这猪不错,起码三指膘!”
这番做派看得朱五直纳闷,用膝盖压着猪身,笑道,“先生,是您老动手?”
“怎么?咱爷们不像能动刀的?”账房先生吹吹刀刃笑道。
朱五还没说话,一个伙计笑骂,“小子,你开眼吧!俺们三爷这辈子杀过的猪,比你见的还多!”
杀猪的账房!朱五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只能感叹,这悦来客栈,真是藏龙卧虎。
“猪阿猪,下辈子投个好胎,莫在做畜牲了!”
账房先生笑着说完,手起刀落。噗嗤一声,朱五眼皮子还没打哆嗦呢,压着的猪猛地一顿,接着开始剧烈挣扎。
随后,另一个小伙计拿着木盆放在下面。唰,账房先生抽刀之后,哗啦啦的血带着腥味,彭涌而出。伙计拿着木棍,在木盆里搅和。
“搅和,用劲搅和!”账房先生叉腰笑道,“等会这猪血放大锅里蒸血膏,撑掉你们的大牙!”
大伙一阵哄笑,朱五也舔舔嘴唇。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老家杀年猪场景。
时光飞逝,沧海桑田。不管过多少年,一代代的国人都谨守着先辈的传承,无论是食物还是礼节。哪怕后世吃惯了山珍海味,可是每年最盼望的,还是这种热闹原始的味道。
这大概,也是这个民族,能够延续五千年,不曾出现断层的原因吧。
猪,没动静了。旁边架起大锅,大伙准备烧水褪毛,账房先生手里的刀也换了。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三叔,给俺割一块前腿肉,给爹包水饺!”
朱五下意识的回头,后院房檐下,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少女。
半新的皮毛斗篷,衬托着明眸皓齿的脸。这张脸上的五官分明,肌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未施粉黛,却显得落落大方。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
朱五看傻了,来到这世界,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好嘞,大小姐!”账房先生手起刀落,割下一块肉,冲卖呆儿的朱五说道,“给大小姐送过去!”
“哎,好!”
朱五晕乎乎的,接了猪肉,往买边走。走着,忽然想起啥,在木桶里把手洗了又洗。
被叫做大小姐的少女笑笑,大方的看着朱五说道,“你是新来的?俺怎么没见过你!”
朱五刚要说话,一个路过的伙计抢着说道,“大小姐,他不是咱们客栈的人。原来他就是帮咱们干杂活的,谁知道这小子脸皮厚,赖在咱们这不走了。老爷心善,让他在咱们这帮工!”
朱五瞪了那伙计一眼,都是年纪差不多,早混熟了的,笑着说道,“在下朱五,见过大小姐!”
心里却想着,这大小姐应该是郭掌柜的女儿吧。
大小姐又是笑笑,打量着朱五,见他手脸收拾得干净,笑道,“要是不忙,你过来帮俺烧火吧!”
“行,我还会包饺子呢!”朱五笑道。
十三 偷听
这是一间小厨房,在客栈唯一的小楼里。
朱五没来过,只是听说这是专门给掌柜的做饭的地方。平日里,一般伙计都上不来。
比起油渍麻花,黑了吧唧的客栈大灶,这间小厨房就干净多了,使用的器皿也颇为讲究,
大小姐没有“大小姐”的脾气,麻利人儿,挽起袖子,活面剁馅,朱五在边上拉风箱烧火。不时的偷偷欣赏,大小姐曼妙的腰身。
“大小姐,平常怎么没见过你阿?”朱五没话找话。
“俺平常都在城外的庄子里,今儿俺爹五十大寿,俺来给包个饺子,煮碗长寿面!”
“怪不得杀猪宰羊的呢!原来是有喜事儿!”朱五笑道,“一会我得去给掌柜的磕个头,要是没他,我指定还在要饭呢!”
大小姐笑下,说道,“有这份心就行了,俺爹今日请了朋友吃酒,没功夫见你。”
说着,从一个框里取出一把绿色菜,“朱五,帮俺把韭菜摘了!”
寒冬腊月,一把韭菜就是稀罕物。翠绿翠绿的,看着甚是养眼。
“猪肉韭菜馅的?”朱五接过韭菜笑道,“要是有干海米放一把,味儿更鲜!”
“你以前是乞丐?”大小姐看看朱五,似笑非笑的说道,“天下,哪有你这么会吃的乞丐!”
这大小姐真是心细如发,朱五一句无心之言就能顷刻之间,品出不对劲。
朱五笑笑,“我也是听人说的。”
大小姐手上忙活,一边包饺子一边问道,“看你这人还算得体,怎么就出落到要饭的田地了?”
于是,朱五又把自己要饭的故事,添油加醋煽情的讲了一遍。
“哎,秀儿那丫头真命苦,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大小姐叹气道,“幸好她身边有你,若没你这个大人看着,说不上出什么事呢!你这人虽然有点油腔滑调,也算个有情有义的人!”
“大小姐……”
朱五刚开口就被大小姐打断,“别一口一个大小姐,说起来俺和那秀儿是同命人,也是没了爹妈的孩子。”
“那郭掌柜……”朱五问道。
“是俺义父!”大小姐往锅里下饺子,笑道,“俺也不姓郭,俺姓马!”
………
这小楼的一间房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郭掌柜坐在主位,下首陪坐着七八个汉子。
若是有城里场面上的人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些汉子,也都算得上濠州城里的头面人物。
最大粮店的掌柜,铁匠铺的东家,城门守军的头头。这些人和郭掌柜推杯换盏,仿佛多年好友。
可言语之间透出的含义,却让人胆战心惊,两股战战。
“郭爷,到底何时动手,咱兄弟可是等不及了!”一个黑脸壮汉,坐在郭掌柜的下手,若是朱五在这,大概能认出他来,他就是每天在西城当值的城门军什长,张老黑。
郭掌柜笑道,“急什么,总要万事俱备才能做到万无一失。仓促起事,只能白白害了兄弟们的姓命。”
“可是郭爷,刘福通在颖州起兵,徐寿辉彭和尚在江西举义,芝麻李跟赵君用攻占了徐州,咱们这边若是……”
说话的是濠州城中最大粮店的老板,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郭掌柜打断。
就听郭掌柜冷笑道,“哼!除了刘福通,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才吃几天饱饭,徐寿辉那个穷措大居然称帝,芝麻李和赵君用也不过是一群泥腿子!”
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咱已经得了消息,朝廷正准备筹备大军,清剿芝麻李和赵君用。届时,咱这濠州城的蒙古,色目骑兵也都要被抽调。”
张老黑已是眼睛一亮,笑道,“等到濠州城防空虚,咱们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蒙元暴政,天怒人怨。先是洪水泛滥,颗粒无收,紧接着又是瘟疫横行,尸横遍野。”郭掌柜恨声道,“死者已满路,生者与鬼隣。老百姓成片成片的饿死,狗儿的官府还要征粮加税,这狗日的朝廷不拿咱们当人,咱们就得反他娘的。苍天无道,吾等就打出一个苍天。堂堂男儿,劫就劫皇岗,日就日娘娘。”
这是要造反!是红巾军!
里面众人,心潮澎湃。外面偷听的朱五,却是胆战心惊。
他不是故意偷听,方才在厨房泔水桶满了。他是出来倒泔水的,可是刚上楼梯,就听见了这些汉子嚷嚷什么刘福通,彭和尚!
这两位他听说过,倚天屠龙记里的人物。心中好奇,所以蹑手蹑脚的过来,见四下无人,悄悄偷听。
越听越是心惊,现在可以确定,这些人是要造反无疑。尽管他不通历史,但是上学的时候学过,元朝末年红巾军农民起义,天下大乱。他的重八哥参加义军,最终坐了天下。
只是不知道重八哥参加的是哪一路,里面一会说啥刘福通,一会说啥芝麻李的。到底重八参加的是哪一路,自己好去抱大腿!
正琢磨之间,后脖颈上突然被一只大手钳住,顿时浑身僵硬,痛彻心扉。身体本能的反应,低头后踹来人裆部。
咦!
身后惊讶一声,不得不放开朱五脖子,抓着他的腰带,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黑子!”
朱五看清来人,正是那个每天跟在郭掌柜身后的黑铁塔。
“你小子找死!”
黑子冷笑一声,举着朱五就要往地下摔,这下若是被摔实了,必定筋断骨折。
电光火石之间,朱五身体泥鳅一样转了起来,双腿夹着黑子粗壮的手臂,借力打力。
扑通,二人同时摔在地上。
“阿!”
黑子痛呼一声,朱五用十字固压着他一条手臂。
“掰不掰?”
朱五脑中混乱,突然身后一阵寒光,毛骨悚然。
回头,郭掌柜现在身后,目光冰冷。一个黑脸汉子,手中的三尺长刀已架在了朱五的脖子上。顷刻间,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
“掌柜的,我不是偷听,我真是路过。我是在厨房里帮大小姐包饺子的,不信您老可以去问大小姐。大小姐还说,今儿是您老五十大寿,小的还打算给您磕头拜寿呢………”
屋里只有朱五郭掌柜和黑子,朱五跪在地上求饶,郭掌柜二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你这后生,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就这么傻呢?听了不该听的,你这是自己作死,怨不得老夫。本想着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给你一份平安,看来你是无福消受了!”
“掌柜的,小的什么都没听见,小的真是刚刚路过。”朱五拼命解释。
“说完了?说完就让黑子送你上路,老夫知道你还有个认的妹子,放心去吧,那边老夫自会叫人送银钱过去,不让她饿死。”
眼前的郭掌柜哪里有一点慈眉善目的模样,眼神冰冷。
朱五懵了,自己的小命就这么交待了?一点不给自己辩驳的机会,说杀就沙!
黑子狰狞着抽出短刀,朱五身子不住后退。
“郭掌柜,郭老爷。您老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何必跟我一个小叫花子一般见识,您老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黑子一只手已经抓到了朱五的衣服,朱五把心一横,大叫说道。
“小的想跟着郭掌柜您一起干,您老宰了我也是浪费,不如留着我这条小命。小的一定感恩戴德,跟着您鞍前马后。小人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被官府逼得差点饿死,小人有力气拿得动刀,小人也可以帮您打江山,保您江山万万年!”
“等等!”郭掌柜叫住黑子,冷笑道,“你小子这张嘴够能说的,帮老夫打江山?还特娘的万万年!你那意思,老子将来当皇帝?”
朱五胡说八道一通,正气喘吁吁,听郭掌柜这么一说,心道可能有门。其实朱五不知道,这郭掌柜的父亲以前就是个算命的,逢人便说自己儿子的命,贵不可言。
再加上如今天下群雄并起,一群泥腿子拉杆子造反,都能建国称帝。自诩为人杰的郭掌柜,也能不动心。
于是,奉承着说道,“您老姓郭,这个姓可了不得!”
“活了五十年,头回听说咱这姓了不得!”郭掌柜继续说道,“你接着说,说出个子丑演卯来。说不得老夫饶了你!”
“唐朝您老知道吧,唐朝有个大忠臣,天下兵马大元帅,封了大唐异性王郭子仪!”朱五信口开河,什么好听说什么,“正是您老的本家阿!”
郭掌柜点头笑道,“还真是!不但是老夫的本家,名字和老夫也只是一字之差。他叫郭子仪,老夫叫郭子兴!”
朱五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又开口说道,“唐朝之后,还有位姓郭的将军,也是出身草莽,后来当了皇帝。”
“哦?”郭掌柜动容,“老夫怎么不知道?”
“郭……郭威!”朱五终于想起来了,小时候港台扯淡历史剧,总算没白看,说道,“郭威出身草莽,可是和您一样是个心善,讲义气的人。后来带着身边的兄弟建立了大周朝。”
“大周?”郭掌柜显然文化水平不高,历史知识也不丰富。
朱五接着说道,“大宋前面那个朝代,郭威当了皇帝,可是他没儿子就把皇位传给了义子郭荣,可是苍天无眼,郭荣英年早逝,让手下大将赵匡胤谋朝篡位!”
“你说的是柴荣!老夫想起来了,柴荣当了皇帝之后改回了本姓,后来赵匡胤陈桥兵变!”郭掌柜一拍大腿,“果然,姓赵的没有好东西!”
咱的小命保住了么?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女声。
“别拦俺,俺要见爹!”
话音刚落,大小姐冲了进来。
“秀英,你来干啥?”郭掌柜皱眉说道。
大小姐直接跪下,“爹,俺求你别杀朱五!是俺叫他来包饺子的,要是他因俺而死,俺心里不得劲!”
十四 入伙
“父亲正是用人之时,预为天下穷人做主,这朱五亦是穷苦人家出身,有几分可用之处。父亲何不收入麾下,他必定感恩戴德!”
大小姐话音落下,朱五也马上说道。
“掌柜的,小人也是穷人。没您老拉我一把,现在肯定在外面要饭呢!您早就是我的恩人。小的什么都不懂,可是也知道您老是要为天下穷苦百姓出头。小人一定跟着您,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郭子兴看看女儿秀英,又看看朱五,叹气说道,“好话都让你们说尽了,老夫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这小命是保住了,朱五一身冷汗,“谢掌柜的!”
“可是!”郭掌柜话说回头,冷道,“我焉知你会不会出我这个门,转身报官?再说,我手下都是有胆有谋的好汉子,你拿什么入伙?”
自古以来,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郭子兴带着手下儿郎,做得是身死族灭的买卖。如今这个秘密被朱五知晓,怎能凭着三言两语就相信他。
朱五正想着怎么说,秀英小姐已经替他说道,“爹,刚才女儿听说,朱五几个月前差点饿死,是一个乞丐救了他。那乞丐死后,他认了乞丐的女儿做妹子,在客栈里赚的钱,都拿去养那孩子了。由此可见,他也是人品不错之人。”
出人意料的是,黑子也在边上说起好话,“老爷,小的在郭兴那套过话,郭兴的弟弟被城里的乞丐打伤,是这小子出钱请的大夫,事后就和郭家兄弟住在一起。”
原来被人家查了一个底掉,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
郭掌柜脸色好了一些,这年月评价一个男人,就是一个义字。朱五所作所为,倒也配得上这个字。只是,不知道胆气如何。
秀英明白义父心中所想,这郭子兴本就是淮西的大豪,结交的都是三山五岳打家劫舍的强人。如果想彻底保住朱五的姓命,只有一个办法。
“至于他的胆略!”秀英看下朱五,说道,“让他交投名状!”
朱五愕然,大小姐看着这么明事理的人,怎么说话也这么血腥!投名状是什么,他就是再白痴也知道。
后世有部电影的名字就是投名状,水浒传林冲血夜上梁山,给王伦的投名状就是一颗人头。
虽说朱五早就不是后世那个小绵羊了,在这个人如草的世道,逼急了也得拼命。但是一想到可能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时也难以接受。
“好,就这么办!”郭子兴笑道,“小五子,路老夫已经给你,怎么走就看你自己!”
看你个大头鬼,难道真要老子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杀个人?
似乎看出朱五心中所想,秀英大小姐说道,“小五,你可有仇人!”
朱五想想,摇头。来到这世界,尽管已经心如铁石。可他依旧带着希望活着,跟丫头相依为命,和郭家兄弟朋友情深。
“可有憎恨之人?”秀英又问道。
朱五苦笑,“要说恨,我只恨这天杀的世道。”
此时,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郭兴扯着脖子在外面喊,“五哥!五哥!”
……
郭兴被黑子拽到屋里,后面跟着披头散发,血流如注的郭英。
一见到朱五,郭英大哭,“五哥!”
“怎么了?”朱五心中咯噔一下,每日郭英都是在家养伤,和小丫头还有莲儿在一块,他这样,莫不是家里出事?
郭英哽咽着说道,“秀儿和莲儿被抢了!”
朱五脑子里轰隆一下,也不管郭掌柜和秀英大小姐在边上,直接抓着郭英的脖领子,“嚎你娘个球,怎么回事?”
他这样子,倒是跟刚才跪地求饶时截然不同。此时的朱五,面有杀气,如狼似虎。
郭英哭道,“莲儿在家做衣裳,俺看着小丫头,正说话呢。外面忽然闯进来几个乞丐,压着俺一通乱打,那架势是要把俺打死。莲儿拼命拦着,俺才能跑开,可那些天杀的打了俺还不把罢休,把两个妹子抢走了!”
“五哥,想必是那被俺兄弟打的乞丐,带人寻仇来了。”郭兴攥着拳头,“早知今日,那天就该下狠手,不留活口!”
一时间,朱五天旋地转。这城里的乞丐,可不是什么可怜苦命人。偷抢拐骗,贩卖人口就没有不敢做的。
莲儿十四五岁,含苞待放花儿一样的年纪,落在他们手里,下场如何根本不敢想。还有小丫头,她虽小却也是转手就能卖钱。
朱五紧咬牙关,双目通红,“可知道抢到什么地方?”
“俺在后边悄悄跟着,他们回了南城的老巢,那是他们的老窝,有十几个乞丐都住在那!”
“那还等啥!”朱五冷哼,“跟着我,去把妹子救回来!”
说着,目光看向在一旁饶有兴致打量的郭子兴,抱拳说道,“掌柜的要我交投名状,我这就去取。只是,没有趁手的家伙!”
“黑子,带他们小哥几个拿兵器!”郭子兴摆手笑道,“小五,早去早回,今儿我五十整寿,给你留一杯烧酒!”
朱五笑笑,看着郭家兄弟,“小四,你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还拿的动刀吗?”
“俺就是一只手,也跟着五哥,剁了他们狗日的!”郭英喊道。
“好,今天咱们三兄弟,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救妹子!”
……
朱五选了一把贴身的短斧。
郭家兄弟一人一把牛耳尖刀。
天已经黑了,街上行人渐少,只有他们哥仨飞奔疾驰。
乞丐的老窝在南城,濠州城最乌烟瘴气的地方。妓寨,销赃,人贩子,这世道能想到的腌臜事都在这儿。
大元朝的老爷们除了横征暴敛,屁事不干。诺大一个城中,竟有如此的险恶之地。
郭英带路,天热彻底给下的时候,哥仨到了这个地方。一看就是贼窝子,天都黑了还有人在路上晃悠,鬼鬼祟祟。
“那边!”郭英指着一亮灯的地方。
“走!”朱五摸摸短斧。
一处破财的房子,冒着阵阵火光。走得进了,先是一股腥臭的味道,接着就听见里面嘈杂的人声。
朱五从房子的窗户外边往里看,里倒歪斜地上躺着十几个乞丐,都是半大小子,那些人声是从后面小房间里传出来的。
使了个眼色,三兄弟悄悄靠过去。
“大哥,这两个小娘们可是好大一笔财货,卖到妓寨,哥几个能美美过个年!”
“大哥,俺看那小娘们细皮嫩肉的,不如咱们哥几个先快活快活!”
“滚一边去,黄花闺女能卖个好价钱呢!”
几个声音肮脏龌龊,带着阵阵坏笑。等他们说完,又有一人说话,看样子就是领头的。
“黄花闺女在青楼才值钱,妓寨子年轻女人一样卖好价。他娘的郭家那两个不知死的小子,弄折了俺的胳膊。今儿咱们兄弟就在他妹子身上,收点利息。老子先去,等老子给这小娘们开了苞,你们哥几个再痛快痛快!”
朱五哥仨在墙外正好听了一个满耳,顿时都是七窍生烟,怒向胆边生。可是三人第一次来这,除了刚才那个窗户外,居然找不到可以进的地方。
紧接着三人突然听到里面一声惨叫,是莲儿歌秀儿的哭声。
“你别过来,别碰俺!俺哥能剁了你!”随着一阵布匹撕裂之声,莲儿惨叫,“哥呀!俺地哥呀!小五哥,救俺!”
“我日你娘!”
三兄弟终于找到了最近的窗户,虎目含泪,怒吼一声,朱五一马当先带着两兄弟翻了进去。
“干啥的?”
有一年长乞丐,目瞪口呆之后过来阻拦。
“去你奶奶的!”
朱五挥着短斧,咔嚓一声,那人软绵绵的倒下。随后直接冲了过去,身后郭家兄弟势若猛虎。
莲儿正被一个乞丐压在身下,衣服被撕破露出雪白的肩头。小丫头秀儿躲在墙角,无声落泪。
见朱五三兄弟冲进来,那乞丐马上跳起来,带看清是郭家兄弟,大声呼救,“兄弟们,抄家伙!”
“俺日你八辈先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好个郭家兄弟,猛虎下山一般冲过去,一左一右。
噗,噗!两声。
那乞丐头子身上多了几个窟窿,应声而倒下。
朱五堵在门口,堵着那些想冲过来的乞丐,手中短斧轮成了风车。
“先解绳子!”朱五砍倒一人,左肩也被敲一棍。
郭兴在那乞丐头子身上补了一刀,从地上拿起一根棍子过来帮忙。
郭英用短刀把绳子割开,小丫头秀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五果!”
莲儿也哭喊,“五哥,俺知道你能来!”
“他们杀了黄老大,别让他们跑了,宰一个赏十天馒头!”乞丐中有领头的放声大喊。
朱五衣上尽是鲜血,混乱之中又挨了几棍,哥仨都是短兵器,对方都是长棍子,不占上风。
“五哥,咋整?”郭兴头上流血,一刀扎躺下一个老乞丐,大声问道。
“并肩子,杀出去!”朱五杀红了眼,边砍边喊,“我们只诛首恶,和旁人无关,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他这声喊完,一些年轻乞丐停住脚步。只有一个成年的乞丐,还在堵着,却没敢动手。
朱五带着郭家兄弟,向前一步。冷冷看着眼前众人,冷笑,“不怕死的上来!”
然而,突然之间,对方乞丐中一个半大小子喊道。
“兄弟们,黄老大让这几个好汉宰了,咱们反了,平时受他们的鸟气还没受够吗?”
随后,几个年轻乞丐忽然把手里的木棍,砸向仅剩的几个成年乞丐。
一时间,惨叫连连。
尤其最先动手那个小乞丐,十五六岁年纪,下手最狠,一边打一边骂,“让你欺负俺,让你打俺!打死你,打死你!”
十五 马皇后?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丐帮。
长期以来,黄老大为团伙的乞丐势力,一直起压着这些十几岁的小乞丐,动辄打骂侮辱。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把他们当成粮仓钱袋子。
所以,当朱五三兄弟解决掉首恶之后,小乞丐们反抗了。
当晚,朱五带着郭家兄弟三人,还有小丫头秀儿住进了悦来客栈。
当晚,郭子兴的寿宴上,有他一个位置。
当晚,他酩酊大醉。
当晚,他交了投名状。
人的命运,总是不可知的。一开始只想活下去,后来他遇到了重八,徐达。他想着抱大腿,再后来命运把他带进了漩涡。现在,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入伙之后就是自己人,原来他和郭兴每天往城里送的东西,里面夹带的是兵器铠甲。
而为了谋取濠州城,郭掌柜带着一百多亲卫,化整为零潜伏进了濠州。时机成熟之后,里应外合一股夺之。
也就是说,朱五如今算是郭掌柜的亲卫。郭家最亲近之人,这个团体中最忠诚之人。
……
嘶!
朱五面目纠结,倒吸一口冷气。
“大小姐,疼!”
此刻的朱五半赤着上身,昨晚在乞丐窝里挨了几下狠的,当时不以为意,结果早上起来,肿得老高。
马秀英帮他擦了几遍药酒,贴好膏药,笑道,“忍着点,这么点疼都忍不了?”
郭兴郭英两兄弟在边上偷着笑,这哥俩脑袋包的跟阿三似的,大早上一人捧着一碗猪血羹,猛造。
朱五瞪了他们一眼,笑着对马秀英说道,“谢谢大小姐!”
大概是心有不忍,或者有些愧疚,毕竟朱五铺伙因她而起。早上不见朱五来吃完饭,借着看小丫头和莲儿的由头过来。见朱五呲牙咧嘴的擦药酒,便顺手帮了一把。
“俺都说了,别叫俺大小姐!”马秀英把秀儿抱在怀里,“你就是秀儿阿,叫姐姐!”
秀儿看看朱五,看看马秀英,“姐姐!”
朱五挠挠头,“不叫大小姐叫啥?我听别人都这么叫!”
“叫姐!”马秀英白他一眼,“客栈里的人,就数你年纪小,叫姐!”
“你还没我大呢!叫姐?”朱五笑道,“我十八了,你呢?”
说完就有点后悔,这时代是不能问女人年龄的。
马秀英看看他,笑道,“俺比你大两岁。”
“真看不出来!”朱五尴尬的笑笑,“看你也就十五六岁!”
正说着,黑子忽然从门外进来,蒲扇大的手机攥着两个银光闪闪的东西,直接丢在朱五的床沿边上。
“老爷赏你的!安家费!”
居然是银元宝,朱五眼睛里全是小星星,见肩膀疼都忘了,他身上有些银子,可那是朱重八给的散银,灰突突的。
郭掌柜给的是官银元宝,银灿灿。两个拿起来一磕,嗡地一声拉得老长。掂掂分量,两个加起来怕是有二十两。
黑子瞧不上朱五的财迷劲,看他肩膀肿得老高,不屑道,“五子,不是俺说你。对付几个叫花子,还让人打成这样!你这身手还得练阿!”
“俺小五哥昨晚上起码剁了三个!”郭英不服气,在一边插嘴。
黑子笑道,“碰上官军……”说着,想起郭家哥俩虽然也住进客栈,可不算自己人。顶多算朱五的跟班,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跟马秀英问声好,转身走了,
马秀英看看朱五,“你以前没练过武?可俺听说昨天你把黑子都摔倒了!”
“练过些拳脚,兵器没练过!”朱五笑笑,“再说,以前饭都吃不上,哪来的力气练武阿!”
马秀英琢磨下,说道,“以后俺教你。”
“你?”朱五看着她的身板,不说娇滴滴也绝不像会功夫的样。
“怎么你还不信?”马秀英笑道,“俺爹以前可是濠州地面有名的刀客!”说着,补充一句,“你要是不信,咱们到后院,姐给你露一手!”
……
客栈的后院好大一片空地。
空地的边上摞着一层层的木头,那是拿来当柴的。客栈里的闲人看见大小姐和朱五都点头问好,当大小姐拿出一把四尺长刀的时候,那些闲人马上就围了过来,准备看热闹。
“大小姐要耍刀了嘿!”
“放屁,大小姐练的是大宋岳家刀,岳爷爷传下来,专杀金兵的刀法,不是那些耍来耍去的花架子!”
“大小姐带着朱五干啥?”
马秀英没理会周围的议论,走到空地上立起一根碗口粗细的木头,笑着说道,“看好。”
随即缓缓抽出长刀,刀长四尺,一米三左右。刀身光泽暗淡,只有开刃的地方寒光闪现。这刀有点类似日本武士刀,但是比日本刀宽,比日本刀厚。
更没有日本刀的华丽,造型古朴。刀柄用粗布裹着,正好两拳长短,够人双手持握。
朱五目不转睛,之间马秀英举刀斜砍。刷,碗口粗细的木头,斜斜的掉落一块。刀锋所过之处,光滑平整犹如镜面。
“好!”看热闹的人,大呼一声。
朱五傻了,不会兵器不代表他是傻子。这是力道角度速度完美结合,才能砍出这一刀。没个十年八年苦练根本不行,眼前这根木头若换成人,哪怕披着铁甲也只有两半的份儿。
“你来试试!”马秀英不由分说,把刀扔给朱五,再次立起一根木头。
“我?不行不行!”朱五连连摆手。
“出息!”马秀英皱眉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就算不行,也得知道自己差在哪儿!”
朱五没话说,只能照办。双手持刀,深吸几口气,挥刀!
咔!人家是一刀两断,他这是菜刀砍猪蹄子,卡住了!砍不动,也抽不出来。
“小五子,还得再练阿!”
“哎哟,你这刀法,哪个师娘教的!”
周围看热闹的马上起哄。
朱五尴尬了,马秀英却没臊他,正色道,“战阵之上,你这下可没命了!”说着,帮朱五把刀抽出来,“想不想学?”
“想!”保命的技能,傻子才不学。
“像俺刚才那么砍,每天五百下!”马秀英把刀扔给朱五,“什么时候能一刀两断了,双手换单手!”
“就这一招!”朱五问道。
“杀人,你想要几刀?”
………
本来,肩膀子就肿,又练了一天刀,手脖子都不是自己的。
下午,朱五带着郭家兄弟出门。如今他在客栈里什么都不用干,一天两顿饭有人管,好吃好喝。
去哪跟黑子说一声就成,只不过男的出去可以,女的得留下。朱五明白,这是人质抵押。说白了,还是得防着。
出了客站,朱五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郭兴,“老三,去买点猪头肉,馒头酱菜!”
郭兴傻乎乎的问,“五哥,客栈里头好酒好肉,干嘛还花钱买!”
“让你买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朱五活动着肩膀。
郭兴去了,郭英围着朱五笑道,“五哥,俺明天也跟着你练刀,俺问过秀英姐了,她说中!”
秀英姐!朱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两圈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大小姐。大小姐真名马秀英,郭掌柜的养女。
等等!
朱五突然石化了,定格了。
掌柜的叫郭子兴,他的女儿马秀英………
好像,朱元璋的丈人就叫郭子兴,他媳妇叫马秀英……
……………
这章有点水,抱歉了手机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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