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我大哥叫朱重八TXT下载我大哥叫朱重八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大哥叫朱重八全文阅读

作者:南城二爷     我大哥叫朱重八txt下载     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大哥叫朱重八全文阅读

一 风雪城隍庙

    城外,废弃城隍庙。

    乞儿朱五睡梦中冻饿而醒。

    主要是饿,仿佛五脏六腑都掉了个儿,挤压在一块,连带着心口都好似有人在拿锥子扎似的。

    来到这个世界,朱五才知道,原来饿是会痛的。

    月光从木窗的格子中照进来,落在庙里三人的身上。一个小丫头,一个独臂的汉子,还有十六七岁,半大小子朱五。

    把身上的破烂被子给身边的小丫头秀儿掖了掖,小丫头动了动,蜷缩着拱进她旁边汉子的怀里。那是秀儿她爹,朱五叫他郭叔。

    多亏了秀儿和她爹,不然这具身体也早就喂了野狗。本就是乞丐的郭家父女,把倒在路边的朱五捡回来,靠着一碗米汤硬是救活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救的这个乞丐,在睁开眼睛之后灵魂已经换了。

    前世朱五名叫朱武,是个年轻人。从小学习不好,调皮捣蛋。十八岁家里送他当兵,退伍后当过保安送过外卖,最后的职业是跑网约车的司机。

    本来朱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平平淡淡吃喝拉撒这么过。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之后,再睁眼,整个世界都变了。当时,他差点疯了。

    朱武变成了朱五,残存的记忆力里没多少有用的东西,甚至连最起码的时间地点都不清楚,名字也没有。家里排行老五,起名就叫五,从小放牛种地,爹娘饿死之后开始要饭。

    在跟秀儿父女相依为命几个月后,他才搞明白。现在是大元,这儿是濠州。也就说,他的灵魂穿越了,附在了一个叫朱五的乞丐上。

    元朝朱五知道,成吉思汗子孙建立的朝代。濠州是哪,他真不知道。只能根据郭家父女的口音推断,这里不是河南就是安徽。

    世界,就像小说人一样,太离奇了,但是你必须得接受。

    当乞丐这几个月,朱五只有一个感觉。饿,每分每秒都感觉饿。在这种感觉面前,人根本没有任何思考和怀念的能力,连梦里都是白花花的肥肉片子。

    比饥饿还可怕的是,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一开始朱五以为,他能写会算,兴许能在城里找个事做。

    可是他错了,乞丐只能是乞丐,要到饭就吃,要不到就只能等死。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让人摆脱饥饿穷困的机会。

    这不是古装剧,老百姓都安居乐业的。城里城外,流民乞丐一天比一天多,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这是乱世,朱五问了许多人才知道,大元已经是第十一个皇帝了。他不通历史,可是他知道整个元朝不过就是九十多年。这么推算,马上应该农民起义,这大元也没几天了。

    更没盼头了,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何况他一个乞丐。他经常想,老天为什么要这么玩他,还不如直接让他死了。

    突然,一片雪花飘进来,落在他脸上,凉凉的。

    朱五忽然哭了,无声的落泪。

    他的家乡也下雪,可是他的家乡没有这里冷。

    ………

    “五果!”

    小丫头秀儿清脆的喊声,把朱五拉回现实。

    不知道是口齿还是口音的问题,小丫头总是把哥喊成果。

    夜色中丫头的眼睛亮亮的,长时间的营养不良,特别瘦。头发梳稀发黄,只有这双眼睛清澈明亮。

    若是在后世,六七岁的年纪,绝对是家长的珍宝。可在这个时代,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朱五轻揉秀儿的脑袋,小声笑道,“怎么醒了?”

    秀儿却没笑,盯着朱五,面无表情,“果,俺爹凉了!”

    嗡!朱五脑中的第一反应。

    伸手在郭大叔鼻子上探探,又用力的推下他的身体,除了僵硬没有回应。

    又一个人在朱五年前死去了,无声无息之间,平静而又突然。郭大叔平时身体就不好,总是心口疼。

    看着那张青灰色的脸,朱五说不出话,也许这么就走了,没有痛苦的走,对郭大叔而言也算是个好归宿吧。

    用被子把大叔的脸盖上,朱五把秀儿抱在怀里,蜷缩在墙角。

    “秀儿,别怕!”

    小丫头趴在朱五的胸口,“俺不怕,俺知道,爹是去找娘了。等俺凉的那天,就是去找爹娘了!”

    眼泪,又刷的下来。朱五真想仰天怒骂,这狗娘养的世道。

    “五果!”秀儿忽然抬头,小眼圈红的,“你别卖俺!”

    “哥就是死了也守着你,不卖你!”朱五哭出声,“从今往后,咱俩相依为命,你就是我亲妹子!”

    心疼阿!秀儿的娘就是被卖了,她把自己卖到妓寨子里,二十斤小米儿,为的是让残疾的爷们和闺女活命。然后,在吃了顿饱饭之后,秀儿她娘吊死了。

    秀儿又笑了,脏兮兮的小手帮朱五擦眼泪,“五果不哭,五果是男子汉呢!”

    “嗯,哥不哭!”朱五抓住她的小手,她又乖巧的趴在怀中。

    天,似乎快亮了。

    是的,天亮了。却没阳光,只有云惨白惨白的。

    无论富贵还是贫贱,人没了就要入土为安。反正城外有的是空地,朱五想把郭叔埋了,也必须得埋了。

    “秀儿,给你爹磕个头吧!”

    朱五领着下丫头在郭叔身前跪下,小丫头乖乖的磕头,伸出小手在她爹脸上抹了抹。终于,眼泪掉下来了。

    “您就这么走了,也没留下什么话!我知道,你自己最放心不下秀儿。您放心吧,咱们爷们相识一场,只要我饿不死,她就饿不死,我拿她当我亲妹子。您泉下有知,也保佑保佑我和秀儿,保佑我们也能过上点好日子!”

    朱五嘟囔完,就开始动手。人来的时候干干净净,去的那天也得干干净净。破布弄湿了,给大叔擦擦脸,再擦擦手。

    小丫头帮着忙活,眼泪啪嗒啪嗒掉,就是不哭出声。等擦完了,从郭叔怀里掏出一把巴掌长的小刀,还有一个拳头大的小包袱。

    小刀是防身用的,这世道要饭也不容易。城里的乞丐都分帮结派,他一个一只手的残废没人要他。可是小丫头却有人眼红,抢去卖了怎么都换几顿饱饭,这也是他们不住城里的原因。

    朱五把刀别在腰里,以后保护丫头这事就靠他了。再打开小包袱,是金黄色的小米儿,轻飘飘的可能二两都没有。但就是这二两米,郭叔当宝贝一样的藏着。

    “诶,到死你都没舍得吃阿!”朱五叹气,把小米塞进丫头的怀里,“留着,以后不到快饿死了,不许吃!”

    没有草席子更没有棺材,拿破被子裹住。朱五和小丫头把郭叔的身子,从破庙往出拽。

    雪后的地踩上去吱嘎响,庙后面有块空地,朱五拿着木头板子开始在地上掘。一下一下,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才干了没一会儿,就抬不起胳膊了,又累又饿。

    秀儿看他停住,连滚带爬的过来。不知从哪找了一块瓦,也跟着挖。只是她人那么小个人,能帮到什么忙。

    朱五笑笑,“不用你,哥自己来,你去煮点米汤。”

    “嗯!”

    小丫头听话的点头,带着眼泪的笑,朱五仿佛又有劲儿了。挖,一下接着一下。

    ……

    “五果,喝!”

    破碗被小手捧着,冒着热气端到朱五面前。

    他累坏了,真是不想动。挣扎着接过来,清汤寡水米粒都能数过来。然而就是这份米汤,却是两人的饭。

    朱五仰头喝了一口,滚热的米汤从口腔到胃里,舒坦。

    随后,把碗给了秀儿,说道,“你喝。”

    秀儿却没接,“果多喝些,你刚干了活呢!”

    “哥不饿!”朱五笑着撒谎,“快喝,喝了哥带你进城。”

    是得进城,要断顿了。

    喝了米汤,朱五拉着秀儿的小手,带上破碗往城里走去。一开始路上只有她俩,快到城门时人就多了,有些是进城的普通百姓,还有的和他们一样,要饭的乞丐。

    城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尤其是流民和乞丐。守城的兵丁挥着兵器厌恶的赶开,进不去的只能跪在路边乞讨。

    秀儿按照平日里朱五教的,小跑着跑到一个进军前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道。

    “大叔,俺饿了。求你行行好,放俺跟果进去要口吃的。大叔您长命百岁,阖家安康…”

    “行了。”守门的老军笑骂,“小丫头就是嘴甜,一想进城就来这套,进去吧。”

    朱五按照这个时代最卑微的样子,无声的谢过。领着丫头,在别的乞丐羡慕的目光中进城。

    刚进门洞,就听老军在他身后喊,“等等!”

    朱五紧张起来,紧紧拉着秀儿,回头。

    就见那老军走来,问道,“一只手的汉子呢?”因为经常进城,朱五他们和这老军也混了个脸熟。

    “俺爹凉了!”秀儿看着老军,“五果早上埋的。”

    那老军忽然叹口气,眼神在朱五身上扫了扫,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应该是两块饼子。放在秀儿的手里,没说话转身走了。

    “谢谢大叔!”秀儿在他身后脆生生的喊。

二 借馒头的兄弟

    进了城门,还有瓮城。

    过了瓮城才算进城。

    朱五喜欢进城,只有进了城,才能感受到丁点儿生活的美好。因为这座城是活的,是有色彩,有声音的。

    这里的人,也活得有个人样子。汉家打扮的平民,留着发辫骑马挎刀的胡人。年轻的,年老的,富贵的,穷困的。别管他们活的好不好,起码看起来比朱五像人。

    小货郎沿街叫卖,商铺酒肆的伙计在门口拉客。耳里是嘈杂的人声,鼻中涌入各种食物混合的香味。

    朱五咽了一口唾沫,饿。

    秀儿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左瞧右看。

    拉紧她的手,俩人往集市那边走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便是弱肉强食。富贵人常去的那几条繁华街道,已经被一群住在城里的乞丐占据了。

    朱五这样打单帮的乞儿,平日只能做贼一样,在他们顾及不到的地方,讨口饭吃。

    别以为乞丐就有多可怜,在朱五残存不多的记忆了。那些成帮结伙的乞丐,比富人家的狗还凶。偷抢拐骗,行凶伤人,什么都干。

    秀儿这样的小丫头,更是他们垂涎三尺的肥肉。不然,郭叔活着的时候,也不会每天都带着刀子。

    到了集市,秀儿的眼睛更不够用了。热腾腾的包子馒头,烧饼酱肉,鲜鱼肥鸡。就这么在摊位上摆着,供人挑选。

    小丫头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只是这里的人对他们这样的乞丐,可没什么好脸色。

    “去去,一边去!”

    “大早上就碰着臭要饭的,晦气!”

    耳边满是那些买卖人的嫌弃,若是后世朱五肯更好好和他们理论理论,老子要老子的饭,碍着你们什么了,凭什么瞧不起我!老子又不要你们的饭。

    的确,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朱五没和这些买卖人要过饭。要饭也得有技巧,有目标,动脑子。

    前面不远处有个卖花布的,一个老妇带着两个年轻妇人在那挑选,两个妇人怀里一人抱着一个大胖小子。看着就像是婆婆带着两个儿媳妇,一家人乐乐呵呵的。

    朱五在秀儿脑瓜上摸了摸,轻声说道,“秀儿,去吧!”

    小丫头机灵的笑笑,甩开小短腿跑过去。跑得急了,还卡了一个跟头,小脸更脏了。

    妇人们听到了脚步声,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她们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快要掉泪似的。

    “大娘,大姐行行好,赏我口吃的吧!”秀儿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哽咽说道,“俺爹娘都没了,孤苦伶仃,您可怜可怜俺,就当积德行善。菩萨肯定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您家的小少爷也长命百岁…”

    女人是最见不得这个的,带着媳妇的老妇人顿时就心软了。

    “诶哟,可怜见的,作孽哟!”老妇人念了句子阿弥陀佛,转头就冲着旁边卖馒头的摊位说道,“掌柜地,给这小丫头装几个杂粮馍!”

    “好嘞!”卖馒头的也会做买卖,噼里啪啦捡了六七个大碗一般的热馍,用草纸包好,嘴里还奉承着,“老太太,您真是好人阿,俺在这条街上卖了七八年馍,没见过您这么心善的。”

    本来,老妇人还觉得他包的有点多,一句话下来顿时眉开眼笑。

    “哟,烫!”

    秀儿接纸包直接塞进怀里,烫得小脸都抽抽了。然后接着磕头,嘴里好话连连,“谢谢大娘,您老好人有好报,家宅安康,五福临门,平平安安,子孙满堂!”

    这些词儿都是朱五教的,他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对这种吉利的好话完全没有抵抗力。为此,郭叔还夸过朱五,小丫头学会这些词之后,要到的饭,比他们两个男人还多。

    果然,老妇人更是眉开眼笑,嘴里笑道,“借你吉言了,小闺女!”说完,居然从兜里小心的掏出几个铜钱,“拿着防身吧!”

    ……

    “五果,吃!”

    要到了饭,俩人找了个僻静地方。秀儿举着馍,献宝一样。

    食物的香味扑鼻,朱五笑了笑,把馍掰成两块,一人一半。

    “慢点吃!”秀儿狼吞虎咽的,朱五小口的嚼碎,细细的品尝咽下去。

    “果,要是天天有馍吃多好!”小丫头人小,胃口却好。眨眼之间,半个馍就没有了,舔舔舌头,似乎还想再吃。

    “哥以后要是能发达,天天给你买馍,白面的。”朱五把手里剩下的小半个馍给丫头。

    秀儿脑袋晃成拨浪鼓,“俺不吃,果自己都不够哩!”

    “我吃饱了,给你,听话!”

    怎么可能吃饱呢,小半个馒头半个拳头大,塞牙缝还差不多。可若是放开肚皮,丫头要来的几个干粮,还不够塞牙缝呢。

    他这肚子,现在是个无底洞,多少都能填进去还吃不饱。不想饿死,就得学会细水长流。

    秀儿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咬一口馒头又掰下来一块,举到朱五的嘴边。

    朱五笑笑,大灰狼一样啊的一声,连秀儿的小手带那块馒头,全吞进了嘴里。

    “咯咯咯!”秀儿欢快的笑了。

    抬头看眼迟到的阳光,这世间还是有些温暖。

    再低下头时,朱五的笑容却忽然收敛,眼中露出狼一样的目光,一只手把秀儿揽到身后,一只手摸出后腰的小刀。

    他们在一个僻静的胡同里,背风的墙根下。胡同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十几岁的小乞丐,正呆呆的看着秀儿手里的馒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热腾腾的大馒头,在这乞丐圈子里,足已引起一场火拼。尤其这样半大小子的乞丐,为了活命心狠手辣。

    朱五的目光二人毫不畏惧,反而一前一后缓缓走来,在前面的乞丐个头高些,瘦长脸上颧骨有点高,细眉长眼。

    “大个子,能不能把你的馒头匀给俺一个。”这小乞丐倒是先开口了,“俺刚才在集市上看着了,你们要了七八个呢!”

    朱五缓缓抽出刀,刀锋雪亮泛寒光。

    他咬牙说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这点干粮是我和妹子几天的口粮,给了你们我们就得挨饿!”

    这可不是做好人的时候,他说一个就一个了?只要露出一点点软弱,这俩人肯会上来抢。

    “你有妹子,俺有兄弟!”两个乞丐停住脚,领头的说道,“可怜我兄弟,两天才喝了一碗米汤。我们哥俩不是要不到吃的,是被城里的老丐抢去了。俺兄弟不服,还被他们打了一顿!”

    朱五看向他身后矮一点的乞丐,面容和领头的有三分相似,只是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

    就听领头的少年乞丐,继续说道,“俺也不是和你要,和你借还不成吗?俺们兄弟每天都在西门讨饭,若是哪天讨到了,还你们就是了。”说道,最后已是带了几分恳求。

    这到让朱五有点意外,形形色色的乞丐都见过,有横的有熊的。唯独这样的没有,这二人和他年纪差不多大,说话还井井有条。

    这俩人和他差不多大,真动起手来,不下死手也未必能制服他们。自己若是伤到了,可没地方治。冤家宜解不宜结,和他们一个馒头打发了也行。

    想到这,朱五对秀儿说道,“妹子,扔给他们一个。”

    秀儿笑笑,却是连着扔了两个过去。脆生的说道,“就两个,多了没有。要是想打架,俺五果也不怕你俩!”

    朱五一听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大方!”

    秀儿撅着小嘴儿,“俺爹说,天下穷人是一家呢!看着他俩也不像坏人,给他们就是了!”

    傻丫头,怪人哪里看得出来。朱五转头看着两个乞丐,“我妹子心好,你们拿了馒头快走。”

    脸上有伤的乞丐欣喜的捡起馒头,却没急着吃,反而对另一个乞丐说道,“哥,你先吃!”

    “你全吃了,别管俺!”高个的少年乞丐这句话,让朱五对他有几分好感。

    少年乞丐继续说道,“俺娘在的时候,常说不能白受人恩惠,俺叫郭兴,这是俺弟郭英。大个子,你叫啥!”

    朱五收起刀,“朱五,我妹子叫秀儿。”

    “俺记住了,俺兄弟平日就在西门边上,有事你可以来寻俺们!”说完,领着弟弟走了。

    “丫头,你可不能这么大方!”两个乞丐走了,朱五摸着秀儿的脑袋,“咱俩都没舍得吃,你一下就舍出去俩!”

    秀儿甜甜一笑,没说话。

    ………

    眼看天快黑了,到时候回去了。

    今儿运气不错,车门口老军给了两块饼子,还有四个馒头,在几户人家又讨到几碗小米儿。这些东西,能吃上几天。

    都是秀儿的功劳,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往那一站,只要是家里有余粮的,都会给点。不过,这世道有余粮的百姓,真不多。

    朱五胸前挂着袋子,背上背着丫头。不知哪冒出来,一条瘦狗鬼鬼祟祟的跟着。

    “滚!”朱五骂一声。

    “汪!”狗儿还挺凶。

    秀儿在朱五背上,骂道,“滚,不然俺果吃了你!”

    诶,这话提醒了朱五。多少天没见过肉了,这不是送上门的吗,这畜牲看样子是闻着他们身上的味了。

    朱五知道是啥味,城门老军给的饼子。下午和秀儿一人吃了半块,油渣烙的,香得他俩差点吞了舌头。

    拿出饼子晃晃,那瘦狗果然往前窜了窜。

    “给你!”掰了指甲大的一块扔过去,果然那狗想都不想舔进嘴。

    “过来点,过来点!”朱五一点点的逗,狗越来越近,再掰一小块在脚边,狗儿一头钻进来。

    朱五手疾眼快,双手死死掐住瘦狗的脖子,用膝盖顶着它的腰,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全压了上去。狗儿剧烈挣扎,张嘴要咬。朱五手疾眼快,噗地一刀,捅了下去。

    呜!

    狗儿痛苦的挣扎,朱五用尽全力压着它…

    “果,它死了没!”丫头眼睛发亮。

    朱五左右看看,没人看到。赶紧把狗儿装破布袋子里,背上秀儿。

    “走,回家!”

三 他来了个大和尚

    地上一堆篝火,火上一个瓦罐。

    瓦罐咕噜噜响,空气中飘着久违的肉香。

    朱五打磨着郭大叔留下的小刀,有点钝了,刚才割肉的时候不太利索。也可能是那狗儿太瘦,骨头太多。

    小丫头秀儿蹲在火堆边上,嘴里含着手指头,眼巴巴的看着。晶莹的口水,从嘴角顺着手指头,啪叽啪叽地掉下来。

    “五果,你说熟了没有?”这样的话,小丫头从肉下锅的时候就开始问,不知道问了多少遍。

    朱五笑道,“你用筷子扎一下,能扎进去就熟了。”

    秀儿把口水咽下去,顺手拿起筷子,其实就是树枝做的小棍子,也不怕热气,瞄准一块肉扎了下去。

    大声笑道,“熟了!熟了!”

    “熟了就吃!”朱五用小刀挑出一大块,放秀儿的破碗里,再分成几个小块,“吃吧,小心烫!”

    一块肉飞进嘴里,马上烫得小鼻子小眼睛皱成一堆儿,小嘴巴不停的动。又是嚼,又是往出呼热气。

    什么是幸福,吃肉就是!

    这会的小丫头仰着头。带着被冻出来几个口子的小脸上,满是幸福。可怜的孩子,可能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肉。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朱五宠溺的看着她,这女孩就是他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伴。

    “果,你也吃!”秀儿这回越聪明了,在一块肉上吹了几口,然后举到朱五的嘴边。

    朱五笑着吃下去,当牙齿触碰到肉的瞬间,他差点热泪盈眶。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天黑了,一大一小,围着火堆狼吞虎咽起来。

    ……

    沙,沙,沙。

    朱五的耳朵突然立起来,门外有动静,脚步声。

    放下手里剔肉的狗头,攥紧刀,朱五紧张起来。

    这荒郊野外的,大晚上的哪来的人?

    往日和郭大叔两个男人在一块做伴,还不怎么怕。现在,随便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朱五警惕。

    这世道,可不太平。

    小丫头秀儿也听见了,小脸上怯怯的,抓着一块肉躲到朱五身后。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朱五屏住呼吸。

    “有人吗?”外面忽然响起一个青年洪亮的声音,“咱是皇觉寺的出家人,赶夜路遇到风雪,请里面的施主结个善缘,让咱进去避避。”

    说罢,吱嘎一声,破庙的门被推开。阵阵风雪涌入,一个的年轻僧人背着个木箱,迈步进来。

    真是个和尚,朱五借着火光打量。这和尚二十出头,身材高大,比朱五还要高出半个头,起码有一米八。一身破烂的僧衣满是补丁,但洗得干净,手里拄着一人高的木棍。像是走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

    和尚也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正戒备的看着他。走过来,朗声笑道,“二位施主莫怕,咱是真和尚,你看头上有戒疤呢!”说完,还真的低下头让朱五看他脑袋上的戒疤。

    此时,朱五看清楚这个和尚的容貌。细长脸,宽额高鼻,浓眉大眼。面颊和下巴上留着茂密的胡须,若不是个光头,当真是个相貌堂堂,豪气硬朗的汉子。

    朱五试探着问道,“师傅为何连夜赶路?”

    和尚自顾自在火堆边上坐下,搓着手,笑道,“没钱住店呗,本想着连夜赶回寺里,谁想这雪越下越大。幸好有这个地方能避避,不然咱今天怕是要遭罪了!”

    尽管心中依然戒备,可是朱五无奈,只能顺水推舟。这和尚人高马大,再看他随身那根木棍。小儿手臂粗细,都盘上了一层浆。一看就是常年带在身边,防身的家伙。

    殊不知朱五打量和尚,和尚也在打量他。和尚走南闯北,也算有几分见识。眼前这个少年,不卑不亢,荒郊野岭突然遇到外人,是人都会紧张。

    可这少年却完全没有惊慌之色,虽是破衣烂衫,可一张脸收拾得干干净净,手指甲里也没有半点污垢。

    就连那个小丫头,手脸也都是干干净净。乞丐他见了不知道多少,但这样的乞丐,还真是少见。

    这自然是朱五的手笔,吃饭睡觉之前必须得收拾干净,若不是天冷,他恨不得好好洗个澡。

    “果!”小丫头轻轻的拉一下朱五,眼神看着瓦罐,“俺吃没了!”

    朱五又给她挑了一块肉,故意把刀子亮出来,顺便看了那和尚一眼。

    谁想那和尚根本没看他,反而盯着瓦罐里的肉汤,鼻子喉结都在动。

    朱五心里有点恶趣味,笑道,“和尚,肉汤来点儿?”

    “不瞒施主,咱肚儿里正闹馋虫呢!”和尚咧开大嘴笑笑,然后从随身的木箱里掏出碗筷,“叨扰了!”

    他举动不客气,然而却只是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又掏出干粮掰碎了,用筷子浸泡几下,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这举动倒是让朱五心生好感,小事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德行。既然是酒肉和尚,干嘛只喝汤不吃肉。他要吃,自己也拦不住。由此可见,这是个爱面子,不喜欢占小便宜的人。

    于是他从瓦罐里捞出一块带肉的骨头,笑道,“和尚也吃点肉!”

    和尚笑笑,双手接过,笑容中竟然带着几分憨厚。

    “啧啧。”和尚吧唧嘴,“淡了!”说完,又拿出一个小纸包,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了几个颗粒,扔进锅里。

    居然是盐!朱五舔下嘴唇,这可是好东西,比馒头还好的东西。大元朝可不像后世,超市里五块钱能买一个月的盐。这世道,盐是官府专***粮食都贵。

    “果,他扔的是啥?”小丫头在边上问道。

    “盐!”朱五笑着给丫头盛肉汤,“这可是好东西,人只有吃了盐才能有力气。”

    “施主倒是有几分见识。”和尚笑道。

    朱五美美的喝着带咸味的肉汤,“这算啥见识。”说着,叹口气,“许久没尝过盐味儿了,今儿多谢和尚了。”

    和尚连忙摆手,“施主客气了,几粒盐算不得什么!要说谢,也该咱谢你。你们兄妹吃口肉也不容易,咱们互不相识,你还让着我。”

    说得朱五有点好意思,又给和尚捞肉,“可惜肉不多,不能吃个痛快!”

    和尚笑了,“咱们两人想吃痛快了,没十斤八斤肉下不来。咱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叫徐达,一顿吃了半只肥狗!”

    徐达!这名字好熟阿!

    朱五想想,却没头绪。随口问道,“听和尚口音,也是濠州人吧,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诶,全死了!”和尚挠挠头,叹气说道,“前几年濠州大灾,颗粒无收,咱爹咱娘全饿死了,可怜我那小妹子,若不是饿死也有你妹子这么大了!”说着,七尺高的汉子居然眼圈红了。

    “这狗日的世道!”朱五骂道。

    “自古以来,咱老百姓哪遇到过好世道。”和尚冷笑,“世道好坏,老百姓不都得种地吗?老天爷赏脸,咱就能有个好收成。可老天爷再赏脸,也架不住官府收税阿!人头税,劳役税,租子皇粮。他娘的忙活一年,家里连碗干饭都吃不上。”

    朱五心里发酸,他这副身体本来的爹娘,也是如此。历史书上的文字是死的,只有到这个时代,才会明白什么是命如草芥,什么叫生不如死。

    和尚一脸悲容,朱五宽慰他说道,“好歹你如今还有口安稳吃,你看我,吃了上顿没下顿,说不上哪天死了都没埋!”

    “安稳饭?”和尚抹把眼睛,又恢复原本爽朗的样子,“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当和尚总能混个肚儿圆。可谁曾想,刚进庙里没几天。方丈就跟咱说,庙里也缺粮。给了咱一份读碟,让咱自己下山化缘。不瞒施主,别看咱一身僧衣,可咱也是个要饭的,从濠州到河南,走一路要一路,一要就是三年!”

    朱五笑了,这和尚也够命苦的。随即,继续问道,“别的地儿,比咱这好吗?”

    “都一个球样!”和尚端了热汤,呼噜一口,“河南还不如这边呢,咱回来的时候那边已经闹民变了。黄河边上灾民反了,十几万呢!”

    “造反了?”朱五居然有些兴奋,他也不知道兴奋啥,“要天下大乱了。”

四 和尚叫重八

    “施主是和咱想到一起去了!”和尚颇有谈性,“可是咱认识的一个老先生却不这么说,他说这大元朝哪年不闹几场民变?江山还不是铁打的一样,乌合之众怎么能是蒙古铁骑对手!”

    朱五嗤笑,道,“呸,这是哪个公知……腐儒的话,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跟秦军比,陈胜吴广也是乌合之众,黄巾算不算乌合之众,黄巢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百姓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啥子铁骑?”

    啪,和尚激动得一拍大腿,“就是这话,咱也是这么想的。”说着,仔细的打量朱五,笑道,“水能载舟这话说得好,施主读过书?”

    “这话不是我的说的,唐太宗说的!”朱五笑笑,却又叹气说道,“诶,读过书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字认识一箩筐,现在只能要饭。”

    “施主此言差矣。”和尚正色道,“读书就比睁眼瞎强,咱堂堂七尺俺儿,哪能要一辈子饭。你看咱,从小学堂一天没去过。可是这些年,咱是走一路学一路,能认几个字就多认几个字。去年在淮西,遇到个心善的教书先生,不嫌弃咱让咱在窗根上听了两个月!”

    朱五心中有几分佩服,笑道,“若是太平年月,凭这股劲,和尚你倒可以试试考个秀才!可如今这天下,读书识字有什么用。

    和尚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大道理咱不懂,可世道越乱,读书越有用,三国话本上都讲了,东汉末年,军头混战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那天下都乱成啥了,可那些大官儿还不是礼遇读书人,刘先主三顾茅庐……”

    朱五觉得这和尚有些执拗的可爱,笑道,“和尚,诸葛亮那是国士。古往今来,读书人数不胜数,可国士有几个。别的不说,就说这大元朝,当官的哪个不是读书人?那些贪官污吏哪个不是读书人?这天下民不聊生,他们管过?”

    “施主这就是抬杠了!”和尚想想,急赤白脸的说道,“人读书认字总是没错的,读书和当官是两码事儿。要咱说,这天下满是黑心贪官,皇帝老子也有错!”

    说着,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天下是他皇帝自家的江山,可是他自己不上心,任由这些黑心官折腾。”

    朱五开玩笑,笑道,“那以你之见呢?”

    和尚刚才看着还有些憨厚,现在突然杀气腾腾,“要咱说,就得来狠的。哪个官敢贪赃枉法,压榨百姓,直接杀头!贪十两杀头,贪五十两剥皮充草,一百两直接诛他九族,看这天下,谁还敢!”

    这还是个愤青和尚,朱五听得发笑。把瓦罐里剩下的肉汤分了,笑着说道,“和尚还是喝汤吧!你一个和尚,我一个乞丐,说这些天下大事,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咸吃萝卜淡操心!”

    “施主……”

    朱五打断和尚,“别施主施主的,听着别扭。我看你比我大,我叫你一声老哥,你叫我一声兄弟。”

    和尚笑了,“咱也正有此意,咱俗家姓朱,兄弟贵姓?”

    “巧了,我也姓朱,五百年前是一家阿!”

    和尚也笑,“没准还真是一个祖宗的种,要不我怎么和兄弟你投缘呢!”

    朱五拱手道,“小弟大名朱五!”

    和尚大手挠头,憨笑着说道,“咱叫朱重八!”

    “啥?”

    朱五懵了。

    ………

    朱重八?

    华夏人谁不知道传奇皇帝朱重八阿!

    随便街上拉了个人,都能讲半个小时朱重八的传说。古代帝王中的神话,大明帝国缔造者,贪官污吏的克星…………

    朱五横飞木偶似的愣住,嘴大的能塞进去两个鸭蛋。

    这是朱重八?老子居然遇上了朱重八,还跟他喝肉汤,吹牛鼻?这是幻觉吧?是不是搞错了?

    “兄弟,你这是咋了?”朱五这傻样吓了朱重八一跳,大手在朱五眼前挥几下。

    朱五回神,突然跳起来,嘴里唾沫星子横飞,“你是朱重八?你就是那个朱重八?”

    朱重八赶紧往后靠靠,摊开双手,“咱是重八阿?”

    “你从小到大都叫这个?”

    “咱从娘胎里出来就叫重八!”朱重八纳闷,“兄弟,你这是咋了。”

    他从生下来就叫重八,他爹妈饿死了,他是和尚…朱五脑子飞快的转,把眼前这个朱重八的生平和朱皇帝王一块靠,越靠越像阿。

    对了,他还有个好兄弟叫徐达,没跑了就是他!

    朱五眼泪都下来了,自己有救了,不用一辈子当乞丐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把抓着朱重八的手,哽咽道,“大哥!”

    朱重八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愣了,一双大手被他抓着,竟然忘了抽出来。

    “兄弟,你………”

    “啥也别说了,重八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大哥,你说往东我不向西,你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

    朱五哭的稀里哗啦,好像遇到天大的伤心事一般。

    朱重八听他说的语无伦次,更是摸不着头脑,这兄弟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听自己的名字就变这样,莫非?

    于是,他试探着问道,“兄弟,莫非你有个兄长也叫重八?”

    “我爹也叫重八,大哥!”

    朱五脸上满是幸福的泪,本山老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正愁没人教,天上掉下个粘豆包。

    眼瞅着自己有一天没一天儿了,忽忽悠悠就找着大腿了。这哪是豆包阿,这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阿。

    还他娘的是猪肉大葱陷的馅饼,啪叽一声摔脑袋上,崩一脸油。

    这是朱重八!

    这是明太祖!

    这是未来的皇上!

    这乱世,还有比这更粗的大腿吗?

    啥荣华富贵,啥锦衣玉食,不都是大哥一句话的事吗!

    朱重八迷糊了,心道。他爹也叫朱重八,他叫我大哥,好像哪不对呢?

    “大哥,你认我这个弟弟不?”朱五都快跪下了,声泪俱下。

    朱重八只得好言说道,“兄弟你别哭了,我认,我认!”

    朱五回头,看着快被吓哭的丫头秀儿,说道,“秀儿,叫哥!”

    秀儿不解,愣愣看着朱五,“果!”

    “不是叫我,是叫他!”朱五指着朱重八,说道,“磕头,叫重八哥!”

    秀儿听话,让跪就跪,脆生生地,“重八果!”

    “起来吧!”朱重八有点手足无措,“快起来,妹子!”

    朱五擦擦眼泪鼻涕,眼看着瓦罐里的汤快烧干,一狠心说道,“大哥,你没吃好吧!房后我还藏着两条狗腿呢,我这就给你炖了!”

    ………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招不来色狼。

    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为了大腿的稳固,为了身家性命。

    这狗腿,豁出去了!

    添水,加柴,下肉!

    寒风天,朱五居然忙出一头汗。

五 兄弟相交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新鲜的狗腿用瓦罐炖煮,烧火的柴火是郊外野生的果木。

    更重要的是,这锅肉带着感情。朱五的敬畏,朱五的激动,还有朱五的赤诚和仰慕。

    国人善于用食物化解乡愁,同样也善于用食物拉彼此距离。

    掀开锅盖的那一刻,眼见重八哥已陶醉在美味之中,朱五的心顿时飘到若干年后。

    坐在金銮殿上的朱重八,封赏群臣。

    朱五在阶下,“陛下还记得城隍庙那锅狗肉乎?”

    朱皇帝瞬间陷入追忆,刚毅的脸色变得柔和,大手一挥,“朕,封你为国公,世袭罔替!”

    “呵呵!”

    朱五笑出声

    ……

    这兄弟莫不是个傻子。

    一会哭,一会笑。

    朱重八满嘴都是油,瞥了朱五一眼,“兄弟,你怎么不吃阿?”

    朱五回过神来,叹气道,“可惜没有酒,不然定和重八哥你一醉方休。”

    “咱不爱喝酒,那玩意耽误事。”朱重八吃得香甜,就是吧唧嘴声有点大,“兄弟,你既然读过书,应该也是殷实人家出身,怎么落到如此地步!”

    朱五开始胡编乱造,哭丧着脸说道,“哥哥诶,这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我家也算世代耕读的人家,家里有屋有田,日子也过得去。谁曾想我爹得罪了官府,被人罗织罪名。家里产业都被人夺取,我爹娘也气得先后一命呜呼,只剩下我一人,无依无靠!乞讨为生。”

    咔嚓!朱重八咬碎一块骨头,骂道,“这些狗官,真是官逼民反!诶?那这小丫头不是你亲妹子吗?”

    秀儿已经在朱五腿边睡了,脸上还带着吃饱的满足。

    朱五说道,“是我认的!”随即,把郭大叔一家的遭遇,如何和他相识又讲一遍,继续说道,“她爹对我有恩,我不能撒手不管阿!人没良心还算人吗?”

    “好兄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朱重八竖起大拇指,“不过,你带着一个孩子讨饭,也不是长久之计,没什么打算?”

    朱五给杆就往上爬,殷勤的给朱重八添汤加肉,笑道,“本来浑浑噩噩的,活一天算一天。可老天开眼,让我遇到哥哥你了,请哥哥指点!您庙里缺不缺杂役之类的,小弟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说完,眼巴巴看着朱重八,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你自己品。反正你这条大腿,我是抱定了。

    “你这声哥哥,叫得咱好生惭愧!”朱重八叹气道,“咱只是个穷和尚,有啥能指点你的。若是没这丫头,咱带你回庙里,求方丈收留你。你干干杂活,也能混点残羹冷饭。可是你带着一个丫头………”

    当头一盆冰水,把朱五淋傻了。

    这啥意思,吃了我的狗肉,一抹嘴就不认我这兄弟?还是我表达的不够准确,你装糊涂?

    但转念一想,是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听了朱重八三个字得意忘形。

    如今的朱重八也只是个和尚,还没参加起义,更没发达。再说大家萍水相逢,能有多大的交情!即便是日后人家发达了,也是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可是这天大的机缘,就这么错过?

    朱五抬头,见朱重八脸上满是歉意,朱五却忽然想通了。既然老天已经给了自己这个机会,不能太贪心。来日方长,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

    今日善缘已经种下,何时开花结果,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当务之急,自己要先好好的活着。

    “重八哥,多吃些!”朱五热情依旧,笑道。

    朱重八憨厚的笑笑。

    篝火依旧,夜渐深。

    ………

    你饭量大,应该的。谁让你是皇帝呢!

    你吧唧嘴,应该的。谁让你是皇帝呢!

    可是你这呼噜,也特娘的太响了。这哪是打呼噜,这简直就是打雷,房上的瓦都快震碎了。

    而且朱重八这呼噜还特有个性,你以为它会一直打下去的时候,停了。半天也没声音,你以为它不打了想赶紧睡,可偏偏你刚迷糊着,它又响了。

    这特娘的要是上学,当兵住宿舍的时候,早就一拖鞋飞过去了。

    朱五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睡不着,不知道是呼噜的事儿,还是心里有事儿。

    确实心里有事,千头万绪乱糟糟一大片,就是想不到点子上。

    人,永远只和看得起的人在一起。想抱朱重八的大腿,首先得让人看得起呀。得有让人家有值得结交的地方,乞丐这个身份绝对不行。

    可是自己有什么那么出手的呢!带着和小丫头,能平安活着都不错了。

    想着想着,呼噜声停了,朱五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朱五仿佛回到了现代。每天开着车在城市里拉活,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坐车的客人门都光鲜亮丽,尤其是在夜场拉的客人,张口闭口都是一瓶酒几千块。

    娘的,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钱?穿金戴银,一盒烟够他一天饭钱。

    人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人人平等那是自己骗自己呢!自己这辈子与富贵无缘,收了车之后买两个猪蹄子啃啃。

    呼噜!呼噜!

    刚梦到猪蹄子,耳边打雷的呼声又把人吵醒。半梦半醒之间,朱五伸出大脚丫子,咣叽一脚踹过去。

    “嗯?谁特娘的踢老子!”睡梦中,朱重八翻了个身。

    ……

    天刚亮,朱重八就要走。

    “重八哥,吃了早饭再走,我把肉汤热热!”朱五揉着眼睛爬起来,张罗早饭。对这条大腿,必须随时留下好印象。

    “不了,昨晚上吃的还在肚子里呢!”朱重八收拾随身物品,“咱今天就得赶回去,庙里还有事呢!”

    “那你带个干粮吧!”朱五找出一个杂粮馍,“路上带了,饿了就吃一口。”

    “兄弟,好意心领了!”朱重八在他肩头拍了拍,笑道,“昨儿吃你那么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就是要你过意不去,朱五笑着把馍塞过去,“既然认我这个兄弟,就别说这些,将来重八哥你发达了,多照顾我就是了!”

    朱重八犹豫下,说道,“看样子,你一时半会也没地去,只能住在这城隍庙里。等我回庙里,给你划拉点粮食,再找人给你送来。”

    “您不用刻意为了我!”朱五笑道,“咱们兄弟来日方长,没必要这么客气!”

    “你说的对,来日方长!”朱重八爽朗笑道,“兄弟,我走了!”说完,迈开大步就走。

    “我送你!”

    “送什么!除了庙我就进山了!”

    朱五还是送到门外,看着朱重八越走越远。终于忍耐不住,跳着脚喊,“重八哥,我会去看你的!你也记得要来看我!”

    随后,他失落的回了破庙了。

    朱重八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吃了一锅狗肉,带走一个馍,那是朱五一半的身家。

    “五果!今天还进城吗?”丫头也睡醒了,爬起来问道。

    “进,不进吃什么?”朱五苦笑。

    这一刻,不知怎地,他忽然想哭。生活明明给了希望,却如此的触不可及。

    “兄弟!”

    这声音让朱五跳起来,朱重八回来了。

    回头出门,果然是朱重八小跑着回来。

    “重八哥,怎么回来了!”

    朱重八在他面前站住脚,抓着他肩膀,刚毅的脸上带着笑,“刚才,咱边走边想。咱在外边这些年,没遇到过一个人,对咱这么好的。你自己都吃不饱,还请咱吃肉给咱带干粮,真是拿咱当兄弟看!”

    朱五摸不着头脑,笑道,“说了叫你大哥,你就是大哥!”

    “既然你叫我大哥,咱就不能不管你!”朱重八的大手在怀里掏了两下,一把铜钱带着几颗银灰色的金属物,好像是银子。

    “这是?”

    朱重八笑道,“这是咱这几年化缘攒下的,有时候遇到财主,念一段经会落下几个钱。一共十五两三十钱,都给你!”说完,就往朱五手里塞。

    “不行,我不能要!”朱五下意识的拒绝,铜钱散落一地。

    “咱拿你当兄弟,接你的口粮。你哪咱当兄弟,为啥不要咱的银子?”朱重八瞪着眼说道。

    “我……”朱五有点说不出话,这银子沉甸甸的。萍水相逢,人家就把全副身家给了自己。

    朱重八的大手抓着朱五的手,不让他拒绝,“兄弟,你听咱说。拿这银子去买点旧衣服,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在城里找个事做,你能说会道的,肯更差不了。然后在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安顿好了,找人给哥哥送个信儿!”

    朱五哽咽了,含泪道,“重八哥,谢谢你!”

    “大老爷们哭哭啼啼!”朱重八笑骂一句,“我走了,你记得给我送信儿。”

    朱重八又走了,留下他的心意,也给了朱五一条活路。

    ……

    山路上,朱重八边走边笑。

    这几年他走遍大江南北,各色人都见过。

    有的人嘴上说的好,转眼就不认人。

    有的很逢高踩低,势利眼。

    有的人小气,爱占便宜。

    这样的人,他瞧不上。

    男人可以穷,但是男人要有心胸。

    朱五这小子不错,没有那些臭毛病。没像别人那样,见他这和尚没啥用处,就冷嘲热讽,或者前后判若两人。

    更需要的,没趁他睡了,在他身上乱摸。手脚干净,重情重义,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朱重八回头看看山下那个城隍庙。

    心道,兄弟,咱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以后看你自己了造化了。

六 路见不平

    朱五觉得自己很幸运。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在无助的时候,会有人拉一把,而且拉他的人,还是朱重八。

    这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造化。从今天起他终于勇气,也终于有资本做人了。所以,带着丫头进城时,朱五的脸在笑。

    丫头依旧远远的就朝城门老军跑去,磕头问好。老军也依旧挥手放行,只是在路过城门的时候,老军忽然叫住朱五。

    “后生,俺看你这身板也不错,不如跟着俺当兵吃粮吧!”老军是看守这个城门的小头头,说是老军其实也不过五十来岁,披着半身甲,坐在一张破桌子后,懒洋洋的说道,“你挺大个身板子要饭,丢不丢人?”

    比丟命强,当官军说不上哪天就让起义军咔嚓喽。再说这些守城的兵,一个个里倒歪斜哪有个兵样子。

    朱五装作憨厚的笑笑,“谢谢您的好意,可我还有个妹子呢!”

    老军笑笑,“找个人家送了就是,不然这丫头跟着你也是挨饿!”

    话音刚落,秀儿一下扑倒朱五的腿上,眼泪巴巴,“果,你说过不卖俺的!”

    朱五赶紧抱起来,哄她道,“没说卖你!哥哪舍得卖你!”说着,冲着老军一笑,“就剩下我俩人相依为命了,谁离开谁都活不了。”

    老军摇头,叹气说道,“俺也是看在这丫头天天磕头的份上,给你指条道儿,走不走是你的事。另外,俺在嘱咐你两句,城里要是能找着安安身的地方,就在城里住,最近濠州地面不太平。”

    “谢谢您老!”朱五笑着鞠躬。

    ………

    进了城,人多了起来。朱五把挂在胸口的钱袋子,捂紧了。这些银钱在这个时代,是巨款。这个时代的钱,也特别坚挺。

    两个杂粮馍一个铜钱,一石小米一两银子,在城里租一间屋子也不过三分银子。布匹和其他收工制品稍微贵些。

    这个时代普通农民种一辈子地,也未必见过五两银子。也就是说,只要精打细算。这十几两银子,足够朱五两人生活好长一段时间。

    当初弄清物价的时候,朱五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既然粮食不贵,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灾民呢!

    这得问官府了,大元朝死要钱。各种税多如牛毛,生孩子用菜刀都要交税。农民为了交税,只能低价卖粮换钱。长此以往,陷入一个死循环。

    朱五不是经济学家,但他知道,老百姓卖无可卖的时候,就是卖命的时候了。

    城里还是熙熙攘攘的,朱五带着丫头在一个卖旧货的摊位上,花几个铜钱买了一些旧衣裳。

    本山老师曾言,过什么河脱什么鞋,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鬼知道这些旧衣服从哪里扒下来的,可是怎么都比身上的乞丐服强。想做人,起码得有人样,不大了多洗几遍。

    省钱才是硬道理,得会过日子。但当路过卖梨糖的小贩,丫头的口水稀里哗啦。

    朱五看不得这个,狠心问道,“怎么卖?”

    卖糖的见是个要饭的,眼皮都不抬,“两个铜钱一两!”

    贵!朱五抽口冷气儿,比肉还贵。这年月甜食是奢侈品,绝对的。

    可是看着丫头那期盼的眼神,朱五还是咬牙说道,“要一两。”

    “果,你比俺爹还好!”丫头笑的美,朱五心里比蜜甜。

    现在,要在城里找住的地方了。

    ………

    “嗨,打架了诶!”

    “要饭的内讧了!”

    “臭要饭的真下死手阿!”

    原本平静的街面上,随着一声喊,人呼啦啦的围上去。朱五迅速抱起丫头躲到一边,余光看见四五个壮年乞丐,把另两个乞丐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老百姓都爱看热闹,这玩意是应该是遗传。转眼间里三层外三层,都伸长了脖子看。

    朱五是没心思看,抱着丫头刚想有。人群中忽然分开一条路,两个乞丐一脸血的冲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穷住不舍。

    这不昨天借馍那两兄弟吗?郭兴郭英两兄弟,他们身后的追兵凶神恶煞一般。

    本不想管闲事,可知怎地,当那两兄弟摔倒。哥哥奋不顾身的把弟弟压在身下,朱五突然扯着脖子喊,“官差来了!”

    追兵停住脚步,为首的那人精瘦,眼神却凶残。悻悻的骂道,“呸,今儿便宜你俩了,在敢捞过界,俺废了你们!”骂完,耀武扬威的走了,好像他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人群也散去,各个颇有遗憾,没看够。

    朱五带着丫头把郭兴扶起来,“人没事吧?”

    郭兴抬起头,脸上好几道口子,从嘴里吐出几口血沫子,看清楚来人,说道,“是你阿,大个子!”说着,混不在乎的抹下脑袋,“老四,起来!”

    被叫做老四的应该就是他弟弟郭英,一样伤的不轻,刚想站起来却诶哟一声,捂着胳膊栽倒,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四弟!”郭兴急了,“怎么了?”

    “哥,俺胳膊好像断了!”郭英哭出声来。“疼阿!”

    “俺日你娘!”手足情深,郭兴红了眼睛,野兽一般大骂,“早晚把这几个老嘎嘣死的剁了,喂狗!”他骂的应该就是那几个,打他们的乞丐。

    “哥,疼阿!”郭英疼得缩成一团,他这么一喊,又有看热闹的围上来。

    朱五前世当过兵,多少懂点这些事。附身问道,“手指头能动吗?”

    郭英哭道,“能,就是胳膊疼!”

    “骨折了!”朱五对郭兴说道。“赶紧找大夫。”

    “哪有钱找大夫!”郭兴也掉泪,“早上帮悦来客栈掌柜的送柴得了两个钱,还被那些老乞丐给抢了。”

    说着,抹把眼泪把弟弟扶起来,“四弟,咱们回家!”

    朱五顺手帮忙,把郭英放到他背上,看着这兄弟俩蹒跚的相互搀扶,心里五味杂陈。这伤如果不及时治,就得残废,这辈子就废了。

    郭兴走几步,回头苦笑,“大个子,谢了。俺们兄弟,又欠你一个人情!可是,这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朱五忍耐不住,走过去问道,“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些,先给你弟弟看病是真的,不然他就废了!”

    “哪个大夫会给叫花子看病!”郭兴冷笑,“这特娘的都是命,穷人只能等死。”说着,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残忍,“不过,就算是俺们兄弟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这帮老嘎嘣死的!”

    “你别犯傻,你要再出事,你兄弟就真没指望了!”朱五明白,这小子是打算报仇。

    “俺们兄弟,早就没指望了,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宁可做有钱人家的狗,也特娘的不当穷人!”郭兴又是冷冷笑笑,“老四,忍着点,马上到家了!别他妈跟个娘似的,就知道嚎!”

    “不就是没钱吗?我出!”

    朱五攥着拳头,脱口而出。

    他不是烂好人,当乞丐这些日子,他那来自后世的灵魂,早就让这世道给磨没了。他见过太多生死,有饿死的,有病死的,还有像郭叔那样睡觉时候突然就凉了的。

    他没有热血了,没有同情心了,行尸走肉一般。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吃饱,怎么活下去。

    可是今天,他骨子里残存的善良被唤醒了,被一个叫重八的人唤醒。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一顿饭的交情人家就把全副身家给了自己这个乞丐。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好好活着,有个盼头,有个希望,有个未来。

    现在,朱五决定要把这份希望传递下去。如果重八在这,肯定也是如此。七尺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若在能力范围之内,救死扶伤,必须为之。

    郭兴愣住,“你………”

    “别说那么多!”朱五把郭英放到自己背上,“我来背,你去抱着我妹子。医馆在哪儿,带路!”

七 郭家兄妹

    医馆,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有几分算命的架势,在郭英身上摸摸看看之后,神神叨叨伸出三根手指。

    “啥意思?”朱五不解。

    老大夫白眼球乱翻,“三两!他伤着骨头了,正骨加开药,一共三两。”

    “啥?”

    朱五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黑了,三两银子都够他一年的口粮钱。

    郭兴也傻了,喃喃说道,“俺地天爷,咋要这么多?如何要这么多?”说着,看看朱五,苦笑道,“大个子,要不俺们不治了!”

    “不治,就等着残废喽!”山羊胡子老大夫,斜眼看他们,刚才就想把这几个叫花子轰出去,若不是领头的大个子后生,扔了一把铜钱在桌上,他看都不看。

    既然来了,怎么能不治。郭英在边上哎呦哎呦的,每一声好像都喊在人的心尖上。

    朱五舔着脸,对大夫笑道,“老神仙,您看我们几个弟兄,都是饭都吃不上的花子,您老行行好,便宜点中不?您老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您老的大恩大德……”

    “后生,你甭拿好听的话搪塞我。发善心,我发得过来吗?”老大夫有点不耐烦,“老夫这不是菜市场,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你们治就交银子,不治就抬走。”

    你个老东西!怪不得瘦得跟个猴儿似的,黑心黑成这样,连乞丐都要榨出油!

    心里大骂,脸上却不能露出来,依旧笑道,“诶哟,老神仙,我知道您是面冷心软…”

    “你别磨叽了!”老大夫不耐烦,捋着稀稀拉拉的胡子,“就三两,少一点不行!不看你们把人抬走。不走,老夫就喊官差!”

    “您老何必为难我们几个叫花子阿?”朱五有点急了,“我们哪像有三两银子的样?”

    “没钱就别看!”老大夫冷笑。“我这不是善堂。”

    朱五火了,“行,三两是吧!这银子我出了,可是我告诉你,你得给我兄弟治好了,留下什么手尾的话,嘿嘿!”

    “你吓唬我!”老大夫白他一眼,“你满濠州城打听去,骨伤这块谁不知道我孙圣手。你们几个要饭的遇到我,是你们的福气。知道吗,蒙古老爷们摔跤弄伤了,都是请我给看的!”

    嘿!你这老东西,看把你得意的!原来除了死认钱,欺负人之外,你他妈还是个狗汉奸阿,老子给你记小本本上,等着重八哥发达那天。老子回来找你,吓死你!

    啪!朱五把一块银子拍桌子上,“治!”

    老大夫没想到这叫花子真有这么多钱,下意识伸出手去抓,却迎上那乞丐后生,刀子一样的眼神,心里突然打个哆嗦。

    ………

    扑通!

    出了医馆,郭兴拉着郭英,两兄弟直接跪下了。

    “五哥!”

    朱五这名就是家里排行老五的意思,郭兴和弟弟结结实实磕一个头,说道,“今儿要没你,俺兄弟就残废了,这情分俺们是还不起了,往后俺兄弟就管你叫哥,有事你说话,皱下眉就是小娘养的!”

    “起来吧!”朱五一手拎着包袱,一只胳膊抱着小丫头,“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谁能见死不救呢!这也算咱们之间的缘分,回去好好养伤。”

    “你要走吗?你去哪?”看朱五似乎要走,郭兴问道。

    朱五笑笑,“我得和丫头找个地方住阿!对了,你们哥俩城里熟,给介绍介绍!”

    “住俺家阿!”郭英的性子比他哥哥跳脱,现在胳膊没那么疼了,人就话多起来,“俺们家就是城里的!”

    朱五奇道,“你们俩?你们哪来的家?”

    郭兴把朱五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说道,“俺家就在西门边上,俺爹活着时候在那边扛活的。后来爹让当兵的骑马踩死了,没多久娘也病死了。俺们兄弟没了指望,只能要饭。”

    郭英也热情的道,“五哥走,跟俺们家里去。以后咱们就住一块,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好人有好报,当了一回好人,认识两个朋友,在城里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还是老话说的好,一个好汉得三个帮。

    跟着郭家兄弟俩走街串巷,要看就到了城西,穷人扎堆的地方。街面乱糟糟,污水横流,房子比有钱人家的狗窝还破。

    郭家的房是个灰突突的茅草房,门头比朱五个头都矮。就这么矮的大门,还紧紧关闭着。

    “五哥,到了!”郭兴走过去,伸手在门头上敲了几下,“莲儿,开门!哥回来了!”

    家里还有人?还是个女人名?

    朱五正疑惑之中,门吱地声打开,一个十三四岁清秀的姑娘露出来,雀跃道,“哥,咋回来这么早!”

    随即看到朱五和小丫头愣了一下,目光扫到郭英时,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咧开嘴像要哭一样,“四哥,你咋嘞?”

    “别哭,俺没事!”郭英倒是有个当哥的样子,在妹子面前硬撑,“赶紧让五哥进屋!”

    郭英笑着介绍,“这是俺小妹子,莲儿!”

    朱五还纳闷呢,小丫头秀儿已经凑过去,舔舔的叫,“姐姐!”

    原来,这郭家总共有五个孩子,前两个都半路夭折,郭兴是老三,郭英是老四,这女孩叫郭莲儿是老五。

    跟着他们进屋,进门先看到灶台,水缸。右边是个大屋,屋里啥都没有,就是炕和几床被子。真是家徒四壁,却收拾得干净。

    朱五有点看不懂这哥俩了,笑着问道,“你哥俩既然是城里人,为啥不找个事做,非得去要饭呢!”

    “俺也觉得丢人哩!”郭兴低头说道,“弟兄是从小要饭,大了想找个事做,可就算是当伙计,都得要保人呢!俺家就俺三人,谁给保!”

    “你们出去了,就留下妹子一人儿?”朱五又问道。

    “她小的时候还跟着俺,可是现在她是大姑娘了,不敢让她出去!”郭兴继续说道,“俺就这一个妹子,万一出点啥事,将来没脸见爹娘!”

    “还能让人抢了去!”朱五笑道。

    郭兴却点头,说道,“城里也乱呢,就今天打俺们兄弟那些老乞丐,啥缺德事都干。偷孩子,拐女人,缺德带冒烟的!”

    朱五下意识的摸摸后腰上的小刀,看看小丫头秀儿,有点担心。

    “这要饭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得好好合计,找个什么事做!”坐在炕上,朱五说道。

    “俺们找着了!”郭兴笑道,“悦来客栈的老板看俺们兄弟可怜,让俺们去他那干活,送菜送柴,一人一天两个铜钱。”

    朱五想起来,今儿打架的时候郭英哭着说钱让人抢了。

    就听郭兴继续说道,“老四抢了,这活干不了。正好五哥你跟俺一块去,一天下来正好挣个饭钱!”

    朱五笑道,“行,明天我和你一块去!”

    “妹子,拾掇拾掇,以后五哥在这和咱们一块住!”郭英笑着张罗,“家里还有粮吧,熬锅粥!”

    莲儿正抱着丫头在边上玩,站起来怯怯的说道,“还有两碗小米,俺这就去弄!”

    “今天挣了两个钱!”郭兴把铜钱交到妹子手里,“你收好喽!”

    郭英委屈的说道,“原本俺也挣了两呢,让那帮老嘎嘣死的抢走了,他娘的,早晚非得弄了他们!”

    “他们为啥抢你?”朱五问道。

    郭英突然笑了,咧开嘴,“俺兄弟以前也抢过他们!”说着,似乎牵动了伤口,诶哟一声,然后又是骂骂咧咧。

    朱五笑着摇头,想必这两兄弟和那些乞丐之间有笔烂账。

    眼看莲儿在灶台边忙活,笑道,“妹子,先不忙做饭!”

    说着,从装着家当的破包中拎出一条狗腿,大半块狗脖子。昨儿那条狗,就剩下这么多了。

    “肉!”郭家兄弟眼睛都直了,口水也往出冒。

    “把这点肉炖了,算我们的入伙饭!”朱五笑道,“另外,再麻烦妹子给烧点水,我和丫头洗洗!”

    ………

    从肉下锅开始,郭家兄弟在锅台边上就没挪窝,哈喇子挺老长。

    穷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朱五在外屋痛痛快快洗了一回,差不多搓掉五斤泥,然后又把买的旧衣裳泡水里。

    “五哥,这活俺来吧!”莲儿抱着洗好的丫头出来,坐在朱五边上说道。

    尽管还是有点认生,但知道朱五是她哥的救命恩人之后,这姑娘倒也大方了很多,直接挽起袖子,帮朱五洗衣服。

    “不用,我一老大爷们,洗点衣服怕啥!”这点还真是,朱五还真不像有些人,只能吃现成的。洗衣做饭,啥都会。

    莲儿笑着没说话,捞件衣服就洗。丫头秀儿的小脸洗得粉白,趴到朱五耳边,“果,你闻俺香不香!”

    “香!”朱五笑道,“秀儿最香了!”

    小丫头咯咯笑,摸出早上买的梨糖,塞给朱五一块儿,想想后,又塞给莲儿一块儿。

    “这是啥?”

    刚问了句,马上莲儿姑娘的眼睛,就和丫头一样笑成了一弯月牙,甜的。

    “开锅了!开锅了!”

    郭家兄弟在灶台边大呼小叫。

    朱五笑了。

    ………

    没想到,才刚一万多字就这么多收藏,快两百了。系统也发来信息,说签约。

    做为新人,笔力不够,故事逻辑性也不是特别好,没啥爽点。但能被这么多朋友喜欢,真是诚惶诚恐。

    谢谢大家,我会好好写下去。写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果有历史性错误,请指正。

八 有活干了

    对朱五来说,今天是崭新的开始。

    人,必须要工作,有工作才有希望,有希望才有盼头。

    换上昨儿洗的就衣裳,头发用一根木根扎起来,洗脸漱口。现代人的生活习惯,无论穿得好坏,干净是第一位的。

    不但如此,朱五还逼着郭家兄弟我也换了衣服,梳洗干净。

    在小丫头秀儿的脸上捏了捏,笑道,“秀儿,五哥出去干活了,你在家跟莲儿姐好好待着!等哥回来给你买馍吃!”

    “五果,你早点回来,俺想你哩!”丫头不舍。

    ……

    悦来客栈,在城西。

    高大一个宅院,前院是门脸加饭庄,后面是客房,还有仓库和养牲口的地方。不是啥大买卖,招待的都是些普通行商。

    掌柜的也姓郭,三十来岁,粗犷的汉子,眉语中偷着精明。大早上泡了壶浓茶,在柜台后面懒洋洋的坐着。

    “郭掌柜,俺们来了!”郭兴和朱五进了客栈,赶紧打招呼。

    郭掌柜眼皮抬了下,笑道,“哟,今儿看着还有点人样!”说着,扫扫朱五,“他是谁呀?”

    “俺表哥!”郭兴继续笑道,“俺弟伤了,干不了活,俺就带他来了!”

    朱五也拱手行礼,笑道,“小的朱五拜见郭掌柜,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郭掌柜马上就笑了,“诶,你这后生嘴皮子倒是利索,会说话!”说着,冲伙计喊道,“给他俩拿两张烙饼!”

    伙计得了吩咐,麻利儿的从后厨端出两张烙饼,油汪汪的喷香。郭兴咧开大嘴,一口没了半块。朱五则是包起来,放到怀里。

    “一块饼也值得你巴巴的藏!”郭掌柜喝着茶笑道,“把活干好了,没准你郭爷我一高兴,赏你一大肘子!”

    “您放心,肯定让您老满意!”朱五谦卑的笑着,傻小子一样。

    郭掌柜的笑着点点头,又冲后屋喊,“黑子,吃完没有,吃完干活了!”

    他话音刚落,后屋出来一位黑铁塔,朱五一看,好家伙。这哪是人阿,简直一大狗熊。满脸横肉,横眉立眼。

    这年月胖人太少见,眼前这位不但胖,看着还有股子普通百姓没有的桀骜和戾气。

    “跟着我!”黑子粗声粗气的说完,背着手朝外走。

    朱五和郭英跟在他后面,出门之前还得跟郭掌柜笑笑。门口早备好了拉东西的独轮车,两人推着车跟着黑子。

    “别跟太近,装不认识!”走了没几步,黑子又回头吩咐,眼神有点霸道。

    怎么跟做贼似的?朱五心里念叨,跟郭兴小声说道,“不是说干活吗?这是上哪?干什么活?”

    郭兴把最后一块烙饼塞嘴里,“出城干活阿!出城把乡下收的粮食,柴火拉进城!”

    朱五愈发不解,这活完全没必要找人来做。直接让送货的人送城里不就结了。

    莫非是怕进城交税?大元朝的税多如牛毛,濠州城各个城门的税吏,比当兵的还威风。只要是拉货的车,一律检查交税,单人的独轮车倒是不用。

    可即便如此,也不用找外人,客栈里那么多伙计帮工,随便来几个就够了。

    朱五越想越纳闷,这事有古怪。

    黑子似乎也是个人物,路过城门的时候还笑着跟那些守门的兵丁打哈哈,看样子都是老相识。

    出城以后越走越偏,十几里之后在片树林的边上,停住脚。

    黑子回头,冷声道,“快跑两步!”

    “来了!”

    朱五和郭兴撒丫子往他那边跑,此时朱五看见,一辆马车从树林里出来,车边跟着三五个农人打扮的汉子。

    但这些人绝对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各个膀大腰圆,一身的彪悍根本掩盖不住。

    “黑子,怎么才来?”马车上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笑骂道,“等你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黑子笑道,“二哥,俺这两条腿,您那四条腿,能一样吗?”

    “别废话了,干活!”叫二哥汉子吆喝一声,几个汉子从马车上抬下一摞摞码好的干柴。

    都不用朱五他们动手,人家直接给码到车上,再用绳子捆结实。

    “行了,你俩推着进城吧,俺在后面跟着。”黑子斜眼修复道,“进城兵丁拦着怎么说?”

    郭兴笑着答道,“俺知道,就说是俺自己家用的。”

    黑子满意点点头,大手一挥,“去吧。慢慢推,稳当点,别整洒喽!”

    朱五越发糊涂,整个过程他和郭兴就和木偶似的,人家说啥就干啥。大早上跟着黑子出来。就为了这两小车干柴。从黑子到马车上的汉子。怎么看这事怎么邪门。还不许说是客栈要的,那黑子看起来也不像领路,更像是押运。

    想着想着,朱五的目光落在了这些柴火上。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夹带?

    前世他当过两年兵,海关的武警,见过各种走私夹带违禁品。

    可是这年月有什么好夹带的,还放在一堆柴火里!万一有夹带,被城门的兵丁查出来,小命了有点玄。

    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想把这几堆柴火拆开看看。

    “五哥!想啥呢,愁眉苦脸的!”郭兴推着独轮车,在朱五身边笑道。

    “没啥!”朱五笑笑,“老三,昨天你们送的也是柴吗?”

    “是阿!”郭兴笑道,“这活好吧,根本不费啥劲,铜钱就到手了!”

    “城门楼那些当兵的不查?”朱五又问。

    郭兴笑道,“他们才懒得查呢!再说了,俺从小就在西门那边要饭,守城的都认识俺,知道俺是个叫花子没油水,查啥?”

    朱五想想,没说话。按照他的分析,夹带是没跑了,或许城门的守军也早就买通了,根本不查。

    果然,朱五和郭兴推着车进城的时候,城门的守军就当没看见,眼睛都没扫一下。

    两个小伙子,推着车赶路十几里,也累的气喘吁吁。到了客栈,过来俩伙计接手独轮车,他俩在掌柜的面前,笑着等工钱。

    “手脚够麻利!”郭掌柜的正在烤火,笑呵呵的递过来一把,“拿去吧,明儿再过来!”

    “谢谢郭掌柜!”朱五和郭兴满口道谢。

    朱五数了数,怕是有十几个,这掌柜的倒是大方。

    此时,黑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对郭掌柜说道,“少爷,张老黑明天下午当值!”

    郭掌柜改口,“你们小哥俩明儿晌午来吧!”

    黄澄澄的铜钱,美滋滋。

    “五哥,咋分?”出了客栈,郭兴挠头问道。

    朱五想想,笑道,“咱俩每人分三个吧,剩下买粮,家里三张嘴呢!”

    “中,就听你地!”郭兴捂着铜钱笑道,“天天有这个活就好了,过年时咱也能吃上顿饺子!”

    过年,朱五突然陷入沉思,快过年了。很快,他又伤感起来,他已经在这个世代扎根了。他的家,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五哥,走啊!”郭兴拉着朱五,“买粮去!”

    ………

    民以食为天,只要人家给钱,朱五也不想那么多。

    接着几天,不是拉柴就是拉粮拉菜。每天都是吉祥话说着,把掌柜的逗得全是笑脸。掌柜的高兴,手面就大方。

    干了几天,小哥俩的腰包就鼓起来了。家里终于有了余粮,郭兴还咬牙称了一次猪头肉。

    茅草房也越来越有家的样子,朱五带着郭家兄妹,里里外外修修补补。炕上隔出一道草帘,毕竟男女有别,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了,得给人家莲儿点私人空间。

    这天,刚干完活。朱五在集市边上,看到一个写信的摊子。快过年了,不能回乡团聚的人,不管多穷都要带个信儿回去。

    朱五忽然想到,这些天光顾着干活还没给重八哥送信。关系关系,勤来往多说话才有关系。

    朱五决定,明天干了活,往皇觉寺跑一趟。他不能忘了重八哥,更不能让重八哥忘了他。

九 去看重八哥

    年关将近,濠州城越发热闹。

    华夏人,传承数千年,管他谁当皇帝,谁坐天下。都得祭拜祖先,团圆过年。哪怕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活得不如意,也得在最后几天乐乐呵呵的。

    小孩盼过年,盼着好吃好喝新衣裳。老人盼过年,盼着儿女团员阖家欢。大人盼过年,盼着苦日子快点过去,好日子早点来。

    所以,这些日子,城里一反往日的萧条。街上都是置备年货的百姓,叫卖的行商。

    最近这些日子,朱五小日子过挺好,人勤快会来事嘴也甜。除了每日帮客栈从城外拉东西,还免费给客栈帮忙,哪有活往哪去,从掌柜的到伙计,他全混个熟。

    上辈子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挣得也是伺候人的钱,他没觉得这么钻营有什么不好。这个时代,他这份心更是招人得意。

    一来二去,客栈里大师傅每天都给他留份饭,有时还带点荤腥。郭掌柜的更是每次见他,都甩几个钱。

    这钱,朱五都攒着。到了客栈没活这天,咬牙买了点果脯点心,跟郭家兄弟交代好,搭辆大青骡子拉的顺风车,奔皇觉寺。

    皇觉寺,离濠州城一百多里呢,腿着可不成。

    ……

    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赶车的是个白胡子老头,一张看透世事的老脸。当朱五把半壶高粱酒,当车资给他时,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车是空车,就拉朱五一人,大青骡子吃饱了草料,不用鞭子抽,跑得也欢快。

    “后生,你这是去庙里上香?”赶车老头,甩个鞭花,笑着问道。

    朱五双手拢在袖里,身上半旧的棉袄,说道,“去看我哥!”

    “你哥是出家人!”赶车老头站起来,人年纪大了说话就没啥顾虑,“这年月,当和尚的最享福,吃饱喝足啥都不用干,不用交皇粮,也不用服劳役!”

    朱五笑笑没说话,他知道重八哥这和尚,当的不咋地。不然,也不会让方丈撵出去化缘。

    其实朱重八的日子,比他想的还差劲。托大元朝的福,佛教昌盛,全天下的和尚跟着吃香。但还是那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和尚也得拉帮结伙,也得投机钻营。

    朱重八一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在庙里是最底层的和尚,干的是脏活累活,吃的是残羹剩饭,时不时还被其他和尚欺负几下。

    其实就他那身板,全庙的和尚加起来,都不够他一只手掐巴。

    雪慢慢大了,朱五缩缩脖子,“大叔,咱们啥时候能到阿?”

    “估摸着,天黑吧!”老头笑道,“后生,第一回出远门?”

    “算是吧,平日都呆在城里!”

    赶车老头又说道,“不出门好,这世道不太平,出门也不安生!”

    这话最近听得多了,但到底怎么不太平,没个所以然。于是,好奇问道,“大叔,到底怎么不太平?”

    “咦,你这后生天天在城里都呆傻了!”赶车老头回头笑道,“你没看咱这边流民越来越多,香军造反了!”

    “啥是香军?”

    “俺也不知道,就知道是一群红布包头,烧香拜佛的爷们!”

    老头说的含糊,朱五却兴奋的喊道,“红巾军!”

    能叫出这个名字,还多亏了他那点可怜了历史知识。元末农民起义号称红巾军,朱重八就是在红巾军中开启了帝王之路。

    “你这后生高兴啥?这是造反哩,听说朝廷正派兵去剿呢!”赶车老头继续说道,“眼看过年了,真打起仗来,遭殃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难得,这老头有些见识。可是朱五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方面,“叔,您老刚才说烧香拜佛,红巾军也信佛?”

    “信个球!他们信的是弥勒教,啥明王降世,普渡众生!”赶车老头骂骂咧咧,“俺看着不像啥正经神仙!”

    弥勒教!不知为何,朱五脑子中忽然想起郭掌柜手里每天盘的那块玉,一块笑眯眯的弥陀佛。

    ………

    擦黑时候,皇觉寺到了,

    这庙在朱重八坐上龙椅之后,改名为龙兴寺。

    这点,是朱五从电视上看来的。其实历代皇帝中,他比较佩服朱元璋。

    这老哥是个实在人,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任何一位开国君主就都想着法的认个好祖宗,提高血统的含金量。发家之前那些腌臜事,也是藏着掖着。生怕老百姓知道。

    唯独这位大哥,大咧咧的告诉天下。俺就是农民,俺就是当过和尚,俺就是化过缘。咋滴,不服?

    更叫绝的是,这老哥犟!从小吃遍天下苦,掐眼珠子看不上贪官污吏,奸商地主。当上皇帝之后,直接了当告诉天下知识分子,老子不玩以前皇上那套。

    什么和士大夫共天下?老子自己来。什么刑不上士大夫?老子刀子快。抛开北伐武功,纵横五千年,杀贪官第一位。

    他这种犟,是不妥协。他这种犟,是认真。他这种犟,在朱家人身上淋漓尽致。

    他的儿子朱棣比他还犟,你们这群知识分子,不是天天说老子得位不正吗?老子就干出一番事业来,让你们丫的挑不出毛病。

    正得皇帝朱厚照也犟,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不是天天让老子多生孩子少溜达吗?老子偏不,老子非得折腾。

    到了嘉靖,犟出花儿。你们丫的不让我认爹,爷我跟你们丫的死磕!

    后来的万历,犟的发指,犟的绝。老子看不上你们丫这帮臭知识分子,老子见都懒得见你们。说不见就不见,但是谁想从我手里夺权,问问我家传宝刀快不快。

    最犟的就是崇祯,犟而狠。对敌人狠,对手下狠,对自己更狠。国家已经千疮百孔,就是不妥协。后金,死磕!李闯,死磕!

    ……

    庙门外,朱五深吸一口气,随后拍打庙门。

    门开了,一个青衣小和尚,年岁不大。

    “敢问施主有何贵干?”

    朱五行礼笑道,“这位师傅,我找朱重八,我是他兄弟!”

    小和尚笑了,“哦,找重八师兄阿,请在门房稍座,小僧去帮你通报!”

    这小师傅好说话,袖子里的铜钱没用上。朱五拎着点心在门房里坐下,庙里的门房是居然比客栈看着还好。

    等了会儿,就听门外传来进步,还有牛重八那憨厚的声音。

    “谁找咱?”

    “说是师兄的兄弟!”

    话音落下,朱重八已经迈着长腿,从门外进来。看着朱五先是一愣,随后大笑。

    “兄弟,你咋来了?”

    “重八哥!”朱五直接一个热情的拥抱,跟亲兄弟似的,“我来看看你!”

    “你小子!”朱重八推开朱五,有些享受不了真的亲近的举动,打量着笑道,“你小子胖了,这是在城里找着事做了?”

    “托您的福,在一家客栈打零工。”朱五笑着说道,“咱俩分别那天,你说让我安顿好了给你去信儿,我一寻思,干脆也别写信了,有功夫我就直接过来了。这不马上过年了吗,我给你送年货!”说完,扬扬手里的果脯点心。

    朱重八大笑道,“来就来呗,乱花什么钱?你也不宽裕,正是攒钱的时候。”

    朱五拉着他坐下,笑道,“啥钱都能省,孝敬哥哥的钱不能省。若是没您拉我一把,说不定我都饿死了!”

    “最近都干什么了,跟咱说说!”朱重八被哄的高兴,继续问道。

    于是,朱五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说到出钱给郭家兄弟治伤之时,朱重八拍着桌子大笑道,“这事办得对,见死不救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待说道给客栈拉东西时,朱重八皱着眉头,“兄弟你得多个心眼,这里面怕是有古怪,咱估摸着那客栈,背地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两人越聊越高兴,越聊越投机。朱重八在外面闯荡了三年,这皇觉寺死水一般的日子早就腻了。每日除了干活就是练武,百无聊赖。

    聊着,朱重八忽然说道,“哎呀,你看咱。光顾着说话,连水都没给你倒一碗。”然后,看看天色,笑道,“都黑了,你今儿是走不了,咱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都听重八的!”朱五呵呵笑道。

    随后,朱重八跑出去跟庙里告假,回来后来着朱五便走。

    出了寺,又走了半个时辰。进了一个村子,摸黑来到一户人家前,大喊。

    “天德开门,咱是重八!”

    朱五正在想天德是谁,一个青年打着灯笼从屋里走来,笑道,“重八,你来的正好。”说着,挤下眼睛,轻声道,“下午把刘老财家的肥狗套了,正锅里炖着呢!”

    “小心刘老财闻着味儿找过来!”朱重八笑骂,指着朱五道,“天德,这是咱新认的兄弟朱五。大老远从濠州来看我,今晚上让他在你家住一宿!”

    年轻人笑笑,对朱五说道,“重八的兄弟,就是俺兄弟,屋里热了酒,进来喝几杯!”

    朱五也赶紧行礼,“多谢天德哥哥!”

    他礼数周全,青年却笑起来,“天德是俺的字,俺大名叫徐达!”

    “谁?”

    朱五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十 徐达的枪,重八的棍

    徐达!

    大明江山之马前卒。

    朱重八之好基友。

    不管正史还是野史,影视剧还是评书演义。有重八的地方就有徐达,二人总角之交。乃是桃园结义一般的交情,兄弟俩叱咤沙场,南征北战。

    为兄弟抛头颅洒热血,纵横天下九死一生。辅佐兄长建立大明王朝,他本人也从一介布衣受封大明异性王。

    本是千古美谈,世代佳话。

    就是结局有点小瑕疵,传说死于一只蒸鹅。

    这样一个人,应是光辉伟岸,气宇轩昂的汉子,怎么这副模样?

    大圆脸大眼睛,嘴角下面一粒小酒窝。笑起来三分豪气七分精明,五短身材,四肢却极为雄壮。亲近随和,就和邻居家大哥似的。

    这样貌也不是不好,只是和想象中的大明战神,对不上号!

    见朱五有些发愣,徐达笑道,“朱五兄弟,愣着干啥,跟俺进屋阿!”

    朱五回神,笑着说道,“哥哥叫我小五便是!”

    跟着徐达进屋,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灶台上,大铁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光闻味道就知道比朱五手艺强太多。

    朱重八鼻子抽动几下,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大笑道,“你小子倒会享福,一个人就炖了这么一大锅肉,不怕撑着!”

    “俺可不是吃独食!”徐达笑着让二人坐下,说道,“今日重八哥不来,明日俺也要去庙里寻你,这狗肉小火炖一晚上,才香哩!”

    说完,掀开锅盖,浓香扑鼻。朱重八和朱五齐齐咽了一口唾沫。

    “熟了没有?”朱重八急道。

    “也可以吃了,就是稍微差些火候!”徐达用筷子在锅里扎一下,挑出一大块,笑道,“重八哥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吃!”

    “特娘地,在庙里这些日子,见天的青菜豆腐,虫儿都饿瘦了!”朱重八也不管烫不烫,抓过来就啃,吧唧这着嘴对朱五说道,“小五,快吃!”

    朱五也不客气,从锅里捞出一块,直接上手。香,真特娘的香。哪怕嘴都快烫坏了,也是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见徐达在边上,笑吟吟的看着,朱五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徐达哥哥,怎么不吃!”

    “俺在等狗宝儿,那块肉不易烂,得多炖一会!”说着,笑道,“大补阿!”

    朱重八埋头吃肉,笑道,“你连个婆娘都没有,补啥?小心给炕席顶个窟窿!”

    徐达也不恼,说道,“没婆娘咋就不能补,俺这是提前补,固本培元!”

    朱重八一块肉吃完,又捞一块,问道,“俺大嫂前些日子不是帮你相看了一个女子吗,怎么没动静了?”(以后统一用俺,不然看着太乱了。)

    朱达笑笑,“不中,模样不好!”

    朱重八抬头,笑骂,“娶妻娶贤,光脸蛋好有球用!窑姐儿好看,你敢娶?”

    “俺不是那个意思!”徐达接着说道,“重八哥,你是没看到,那女地站着还没缸高,横着却比缸宽,这要是娶回家,从哪下手,腿都掰不开。”

    噗!

    朱五呛了。

    这哥俩一位传奇皇帝,一位千古名将。见面居然跟后世哥们喝酒扯淡似的,越聊越荤。

    不过,越是这样越证明人家哥俩关系好。朱五暗中羡慕,啥时候重八哥也能和自己这么聊,大腿才算抱稳了。

    朱重八嘿嘿的乐,“那你说说,你小子想找啥样的?”

    “俺看你家大嫂的妹子挺好,要模样有模样,身段有身段。”徐达笑起来,整个眼睛都在放光。

    “你小子是想跟俺大哥当连襟!”朱重八笑骂。

    “这是亲上加亲!”

    徐达摸出一个葫芦,晃悠两下,哗哗的水声,笑道,“喝点?”

    朱重八摆手,“不中,一会俺还得回寺里,带着酒气可了不得!你和小五喝!”

    朱五本想推辞,徐达已经给他满上了。前世他就是不是啥酒量好的人,眼看着满满一碗白酒,顿时有些傻眼。

    “小五兄弟。”徐达端着酒碗笑道,“咱哥俩头回见,走一个!”

    酒量可以不行,但是不能装熊,朱五端着酒碗,大声道,“这杯敬徐达哥哥,我干了!”

    “不中!酒就这么多,你一口干了可就没有了。再说,这是刚烧出来的高粱酒,劲大地很!”徐达笑着对朱重八道,“重八哥,这小五兄弟倒是个实在人!”

    “不单实在,还是个直肠子!”朱重八大笑,随后把如何跟朱五相识,如和聊的投机。包括朱五自己都没饭吃,还给他带干粮,一五一十讲给徐达。

    徐达越听越奇,大笑道,“就凭这份爽快的性子,今儿一醉方休!”

    朱五也高兴,靠上了朱重八,结交了徐达,他一个后世的小人物,更跟这二位称兄道弟,也算没白来这鬼世道。

    ………

    二人一口酒,一口肉,你来我往。朱重八吃饱之后,就笑呵呵的在一旁看着,犹如兄长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般。

    酒量浅,半碗下去,朱五脑子就有点懵了,说话也随意起来。

    “徐达哥哥,你这身板太结实了,你那胳膊比我腰都粗。”朱五撞着胆子在徐达胳膊上捏捏,好硬。

    徐达笑道,“俺从小练武。”

    朱重八笑着说道,“天德练的是大枪,上马冲阵,下马步战都是一等一的功夫!”

    朱五奇道,“可是北宋杨家枪?”

    “那是话本儿里编的!”徐达笑道,“不过俺练的枪法,确实和大宋有点关系。俺家老祖说过,俺家这枪法传自大宋抗金名将,韩世忠。大宋末年,韩世忠在黄天荡大破金兀术,一杆大枪,连挑对方十六员战将!”

    “好!”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想起了说岳全传,朱五居然说道,“徐达哥哥,能不能舞几下,让小弟见识见识。”

    说完,他就后悔了。眼前这可是徐达,不是街上卖艺的把式。

    谁知,徐达却爽朗一笑,“中,今儿俺就让你开开眼!”

    说完,挽起袖子走到门外,右脚在门口墙上随意的一勾。啪,一杆两米之长的大枪已是握在手中。

    朱五怕天黑看不清楚,两步窜到门口,趴着门框目不转睛。

    大枪长两米,婴儿手臂般粗细。通体笔直,像是树木打造,枪尖银色发亮,夜色中如寒星点点。

    一枪在手,徐达的气势也和刚才不同,脸上笑意褪去,杀气浮现。身材虽不高大,可往那里一站,如千军万马,如岳临渊。

    “起!”

    徐达大喝一声,下身扎着马步,双手持枪,大枪的伤身顶在右髋的位置。

    “杀!”

    又是一声大喝,只见徐达上身不动,下身马步亦是稳稳当当。只是腰间用力,手中大枪活了一样,白蛇吐信,转眼间刺出数十枪。

    朱五心旷神怡,正要拍手叫好。

    徐达突然上前两步,手中大枪由快变慢,力道却越来越强。空!空!每刺一下,必有破空之声。

    仿佛还嫌弃力道不够,徐达双腿都陷入泥土之中。嗡!整个大枪,枪身晃动,一杆幻化成数杆。

    然而,更精彩绝伦的还在其后。这一枪似乎用力太大,枪势已老。然而,斗转星移之间,徐达突然抽枪,回身。

    “回马枪!”

    “好!”朱五拍掌大叫,“徐达哥哥,好功夫!”他毕竟是当过兵的人,虽然不是内行,可徐达这几下,远非后世那些花架子可以比的。一看就是,战阵之上,一刀一枪磨练出来的真功夫。

    徐达收枪,面不红气不喘,大笑道,“俺这不算啥,要说厉害还得说重八哥的太祖棍法!”

    “太祖?”朱五脑袋没转过弯来,“少林寺的功夫?”

    徐达把大枪放好,“啥少林寺?还特娘的武当山呢!重八哥的太祖棍法,是大宋开国皇帝,宋太祖的军中棍法。宋太祖一生戎马,靠的就是手中一根齐眉熟铜棍,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棍子下去,别说是人。就算是辽国的带甲拐子马,也能砸趴下了喽!”

    朱五听得双眼冒星星,转头笑道,“重八哥………”

十一 诡异的掌柜的

    “好!俺也舞两下!”

    朱重八朗声大笑,眉宇间尽是七尺男儿,英武豪爽之气。挽起僧衣,走到院子之中。

    “天德,借你家白蜡杆子一用!”

    “重八哥,接着!”一根长枪杆子从天而降。

    “嚯!”

    重八一声暴喝,如惊雷在耳,响彻天际。

    紧接着,白蜡杆子他手中大开大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舞动八方。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木棍破空,呼啸之声。

    这呼啸之声渐渐凝聚,在耳中变化成声声战鼓,让人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朱重八本就人高马大,手长脚长。如今施展太祖棍法,仿佛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哈!”

    又是一声怒吼,棍势更加凌厉。朱五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看不清朱重八的身影。可耳中,忽然响起重八朗朗歌声。

    “江淮战鼓不停挝,万骑精兵赛夜叉。破阵焚舟弹指顷,汉人犹悮夏爷爷!”

    徐达已是按耐不住,喝彩起来,“重八哥好身手!”

    而朱五,除了拍红自己的手掌,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等朱重八舞过之后,重新我下,朱五才压下心中震撼,半天挤出一句,“真大丈夫也!”

    “啥大丈夫,庄稼把式!”朱重八谦虚一句,接着兴高采烈的说道,“俺有个兄弟叫汤大嘴,那才是真功夫。手上一副硬弓,左右开弓三十步内,箭无虚发!”

    “我地乖乖!”朱五惊呼出声,他是当过兵的人,即便是现代武器也不可能在这个距离内,做到全部命中,继续问道,“重八哥,你们都是在哪学的这些功夫?家传的?”

    “咱两淮自古就是出精兵的地方!”朱重八得意说道,“家家户户都会两下!想当年,蒙古铁骑战无不胜,到了咱这地界,照样让他吃瘪!”

    徐达在旁忽然说道,“重八哥,汤大嘴给你去信儿没有?”

    “来信儿了!”朱重八也不避讳朱五,笑道,“他狗儿的牛皮吹得响,说在定远那边手下管着五六十个汉子,叫啥百户!”

    徐达笑道,“他跟俺也是这么说的,还让俺也去。说好吃好喝还有银子拿!”

    朱重八看看他,“那你是咋想地?”

    “俺能咋想,俺说要是重八哥如俺就去,重八哥不去俺也不去!”徐达撇嘴道,“俺只听重八哥地,他汤大嘴还是一边去,小时候打架他还打不过俺呢!”

    朱五听得一头雾水,汤大嘴是谁?莫非也是历史名人?

    当晚,喝了酒朱五就住在了徐达家,朱重八连夜回了寺里。

    一张大炕,两人东西两头。

    酒气上涌,朱五也困了,眼皮刚打架,徐达的呼噜又来了。

    这厮的呼噜,只比朱重八差那么一点点,

    可朱五对他就胆子大多了,趁他睡着,屁股肉多的地方,狠狠踹两脚。

    第二天一早,喝了稀饭之后。朱重八找了辆驴车送他,又带着徐达一直送他到官道上。

    ………

    回城之后,日子照旧。

    朱五除了每日干活之外,还练习拳脚。上辈子当了两年武警,散打格斗都会一点。郭家兄弟看见了,也跟着操练起来。

    本就是半大小子,吃饱喝足锻炼身体,越发的壮实有劲。唯一不好的是,大小伙子精神头太足,隔三差五就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洗裤子。

    让莲儿撞见过两回,一开始小姑娘还抢着帮忙。待看清了裤子上的赃东西,几天都不敢和他说话。

    日子最舒服的就数小丫头秀儿,每日吃饱就睡,睡醒了就玩。再也不用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

    所以,哪怕一肚子疑惑,客栈的活朱五干的更卖力了,恨不得一天都泡在那。况且,掰着手指头数,过年的日子更近了,来往的行商更加多起来。

    只是,那些彪形大汉真的是行商吗?在客栈里每日喝酒吃肉,三五成群的说笑,哪有一点行商的样子。

    更让朱五惊奇的是,这些人都认识郭掌柜,毕恭毕敬的样子,早就超出了一般老板和房客的关系。

    最为心惊的是,这些人的身上多少都带着弥勒佛的物价儿,和郭掌柜的差不多。

    这日子朱武的生活步入正轨,身边也有了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弥勒佛就是弥勒教,佛号明王降世又称明教。第一次听这个名,还是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书上说这是来自波斯的神教。

    然而,到了这个时代,朱五才知道,明教居然是本土的宗教。托大元朝蒙古皇帝的福,只要是个教,在大元的天下就是合法的。老百姓只要交税,信什么没人管。

    不管客栈的秘密是不是和明教有关,对朱五都有好处没有坏处。若真是明教的据点,他也算编外人员,不至于造反的时候给咔嚓了。

    这日,朱五正在饭堂里忙活。拿着抹布把桌椅板凳,擦了又擦,擦得发光发亮。郭掌柜带着几个随从,顶着风雪从外面进来。

    “掌柜的回来了,我给您打扫打扫身上的雪!”朱五颠颠儿的过去,讨好的说道。

    只不过是一个客栈的掌柜,却一身上好的裘皮。这郭掌柜是个看似随和,实际上架子特大一个人。

    不到五十的年纪,胡须整整齐齐,总是带着笑模样,不管到哪身边都跟着几个随从。可若是说他养尊处优也不对,敦实的身材,手指上的老茧和关节又偏是武人的样子。

    掌柜的看着朱五笑笑,享受这份殷勤,笑道,“小五子,你来我这一个多月了吧?”

    “回掌柜的话,一个月零三天!”朱五笑道,“多亏您赏我一饭碗,小的才有着落,不然就要饭了!”

    郭掌柜大马金刀的随意坐下,点头说道,“嗯,你小子倒是个有良心的人。平日里在这客栈帮着忙活,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知道好歹,手脚勤奋的后生!对我的脾气。”

    破天荒的郭掌柜说这么多话,平时都是笑笑,或者直接甩几个铜钱。

    朱五依旧是笑,谦卑极了,“多谢您夸奖!”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更不能让你白忙活!马上过年了,今儿老爷我心情好,赏你个好东西。”说着,从袖口里翻出一个物件儿。

    朱五定睛一看,有些吃惊又有些失望。居然是一枚玉雕的弥勒佛。心说,你丫大喘气,来点实惠的给点钱多好,给我这么一个东西有蛋用。

    可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双手接过,“谢掌柜的赏,回头我把这佛供起来。”

    “供起来倒不必,但是心中要有佛。佛能保平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让你逢凶化吉,时来运转!”

    这几句说的没头没脑,听的人也是一头雾水。

    但朱五是聪明人,笑着说道,“掌柜的说的是,以后我就把这佛天天带身上,让它保佑我吃饱穿暖呀!”

    郭掌柜笑笑,颇为满意,摆手道,“今儿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明天早点来,明儿我这杀猪宰羊,你过来帮手!”

    “我一定早早的过来!”

    “去厨房带半斤猪油回去!”郭掌柜又笑道。

    朱五欢天喜地的走了,郭掌柜的随从,熊一般的黑子,轻声说道,“老爷,不是我多嘴。他一个要饭的,您干嘛对他这么好,连本教的兄弟信物都给他一个?”

    “佛渡有缘人!”郭掌柜拿出自己的弥勒佛盘在手里,笑道,“虽说他不知情,可这一个来月,他也算是帮了不少忙。眼看大事将近,送他份平安也算是两不相欠!诶,我还真有点喜欢这后生,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衣食无着,受尽白眼。可我年轻的时候,没他这份眼力见。”

    ……

    晚上,猪油拌饭。

    抱着猪油坛子,朱五心中豪气顿生。

    猪油有了,家里没米。

    朱五晃悠着往粮店走,走着走着又把掌柜的给的佛像拿出来,仔细看。

    没错,玉的。看样子值点钱,郭掌柜的虽说有些神神叨叨,出手倒是大方。

    米是好东西,细粮。比平时朱五吃的小米,谷子贵不少。过去没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原以为安徽这边人都吃面食。在这世界生活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来多么浅薄。

    而且淮西一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历来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在这都占不到便宜。尤其两宋时期,这里一直是抗金抗元的最前线。

    按理说,这里应该是民风彪悍之地。可这边的百姓,少有好勇斗狠之辈,反而盛产憨厚腼腆的汉子。至于女子,是既泼辣又爽利。

    就像郭莲儿,小姑娘话不多可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但若是惹毛她,一样敢抄刀子。

    多亏了人家莲儿,每日干活回家都有口热饭,秀儿也照顾得很好。眼看集市上有买花布的摊子,朱五捏捏钱包里的铜钱,走过去。

    快过年了,苦日子又去一年,好日子还远吗。给两个姑娘做身衣服,希望来年也美美的。

十二 马大小姐

    自从朱五带着秀儿住进来,郭家的草房就多了几分生机。茅草房在朱五的改造一下,焕然一新。不时的添些家里用的物件儿,这家终于有个家样了。

    “五果,俺好想你哩!”

    刚进屋,小丫头秀儿就跟树赖熊一样挂到朱五身上。

    “五哥回来啦!”郭莲儿笑着把朱五身上的东西接过,惊讶道,“五哥买米了?”

    “今晚上我露一手,给你做顿猪油拌饭!”朱五笑道,顺手在小丫头鼻子上刮一下,“郭兴他们哥俩呢?”

    “东城那边有庙会,三哥他们去看热闹了!”

    闻言,朱五摇摇头,这哥俩哪都好,就是有些懒散,往深了说是不思上进,没有长远打算。

    “咦?这是啥?”郭莲儿放好了米和猪油,发现了朱五刚从集市上扯的花布,俏丽的颜色顿时让她挪不来眼睛。

    朱五抱着秀儿,笑着说道,“快过年了,扯点花布给你做件新衣裳!”

    给俺买地!郭莲儿忽然觉得心跳的厉害,瞧下朱五那张笑脸,马上低下头,双手绞着手指,咬着嘴唇说道,“这得花不少钱吧!”

    “钱算啥!没了再挣呗!”朱五笑道,“别家的闺女过年都有新衣穿,不能让我妹子受委屈不是!你喜欢吗?”

    “喜欢,就是颜色太艳了!”郭莲儿小声说道。

    朱五大笑,“挑的就是艳,你这花一样的年纪,就得艳,越艳越好看!”

    郭莲儿脸上发烫,心里却欢喜,自从爹妈故去,多少年都没穿过新衣了。再看看那花布,红艳艳花儿一样。

    十四五岁的姑娘,已经是大姑娘了。若是普通人家,当妈的都有了。又抬头看看朱五,心跳得扑通扑通的,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五哥会过日子,五哥干净,五哥会说话,五哥知道心疼人!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五哥全是优点。

    郭莲儿胆子忽然大起来,笑着问道,“五哥觉得,莲儿长的好看?”

    “当然好看,咱家莲儿最好看!”朱五没注意到少女眼中别样的神色,笑道,“帮我烧火淘米,做饭!”

    ……

    “五哥!”

    郭兴郭英哥俩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气喘吁吁。

    朱五正给灶里添柴,皱眉道,“你俩让狗撵啦!”

    郭英从一个瓦罐里倒出一碗水,咕噜咕噜的喝起来。这是朱五的规矩,瓦罐里每天都有烧好的开水。

    喝完之后,一抹嘴儿,郭英笑道,“五哥,刚才俺哥俩报仇去了!”

    “报啥仇?”朱五指着郭英的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没好利索呢!”

    “就是报这个仇!”郭兴指着弟弟胳膊笑道,“上回领头打俺那个乞丐,让俺哥俩堵在死胡同里了。五哥,你教俺那个啥十字固还怪管用的哩,老小子让俺哥俩压在地上,俺照着你教那个法儿一转身,嘎巴一声……”

    “你把人胳膊扭断了?”朱五惊问。

    其实十字固他也是略知皮毛,当兵那两年每天格斗,这些天锻炼拳脚的时候,让郭家哥俩看见,非缠着他要学。没想到,这两个愣头青学了个样就用到别人的身上。

    “应该是断了,老小子嚎的那叫一个惨!”郭英得意的说道。

    这是郭家兄弟另一个特点,这哥俩从小生长的环境太过恶劣,导致这哥俩要么不下手,要么就下死手,胆大心狠手黑。

    “没人看见吧!”朱五又问。

    郭兴笑道,“都说了堵死胡同里打的,哪有人看见!”

    朱五瞪他一眼,“你当哥哥的怎么这么毛燥,早跟你们说过,报仇不急,你怎么就是不听!再说,那些叫花子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们哥俩一下弄不死他们,回头说不定就能寻上门来!”

    郭兴挠挠头,和朱五相处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哥俩已养成了什么都听五哥的性子,嘿嘿笑道,“俺记得你的话呢,先蒙上眼睛,后下手的,他不知道是谁!”

    朱五还待再言,小丫头秀儿闻着味道过来。趴在他腿上,舔着手指说道。

    “五果,好香阿,猪油拌饭好了没有!”

    朱五瞪了这哥俩一眼,又忙活做饭。

    …………

    不知今儿什么好日子,悦来客栈杀猪宰羊。

    伙计们围着后院里几头肥头大耳的大黑猪,指指点点。朱五一大早带着郭英来帮忙,这哥俩见着猪,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按理说,平日有这种热闹,郭掌柜都会露面。可今天,从朱五到客栈就没见到他人。但是每天跟着他屁股后头的黑子,时不时带几个汉子,从客栈后院进去,直接去了掌柜的住的二楼。

    来的那些汉子,朱五看着眼熟,细细想想,都是各个城门守军的小头头。

    “愣着干啥呢!”客栈的账房先生,在朱五屁股上踢一下,笑骂,“赶紧过去帮着捆猪!”

    朱五答应一声,领着郭兴跳进院子。其他几个小伙计也加入进来进来,几头肥猪似乎感觉到大事不妙,嚎叫着到处乱跑。

    一时间,客栈后院鸡飞狗跳。这年月的猪都是散养的,有劲还不不怕人,几个大小伙子手忙脚乱才捆好,按住。

    这时,平时文质彬彬的账房先生,换了一身短打扮,手持一把牛耳尖刀,乐呵呵的走过来。

    先是看看嗷嗷叫的猪,又用刀背拍拍猪肚子,跟买西瓜似的笑道。

    “这猪不错,起码三指膘!”

    这番做派看得朱五直纳闷,用膝盖压着猪身,笑道,“先生,是您老动手?”

    “怎么?咱爷们不像能动刀的?”账房先生吹吹刀刃笑道。

    朱五还没说话,一个伙计笑骂,“小子,你开眼吧!俺们三爷这辈子杀过的猪,比你见的还多!”

    杀猪的账房!朱五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只能感叹,这悦来客栈,真是藏龙卧虎。

    “猪阿猪,下辈子投个好胎,莫在做畜牲了!”

    账房先生笑着说完,手起刀落。噗嗤一声,朱五眼皮子还没打哆嗦呢,压着的猪猛地一顿,接着开始剧烈挣扎。

    随后,另一个小伙计拿着木盆放在下面。唰,账房先生抽刀之后,哗啦啦的血带着腥味,彭涌而出。伙计拿着木棍,在木盆里搅和。

    “搅和,用劲搅和!”账房先生叉腰笑道,“等会这猪血放大锅里蒸血膏,撑掉你们的大牙!”

    大伙一阵哄笑,朱五也舔舔嘴唇。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老家杀年猪场景。

    时光飞逝,沧海桑田。不管过多少年,一代代的国人都谨守着先辈的传承,无论是食物还是礼节。哪怕后世吃惯了山珍海味,可是每年最盼望的,还是这种热闹原始的味道。

    这大概,也是这个民族,能够延续五千年,不曾出现断层的原因吧。

    猪,没动静了。旁边架起大锅,大伙准备烧水褪毛,账房先生手里的刀也换了。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三叔,给俺割一块前腿肉,给爹包水饺!”

    朱五下意识的回头,后院房檐下,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少女。

    半新的皮毛斗篷,衬托着明眸皓齿的脸。这张脸上的五官分明,肌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未施粉黛,却显得落落大方。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

    朱五看傻了,来到这世界,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好嘞,大小姐!”账房先生手起刀落,割下一块肉,冲卖呆儿的朱五说道,“给大小姐送过去!”

    “哎,好!”

    朱五晕乎乎的,接了猪肉,往买边走。走着,忽然想起啥,在木桶里把手洗了又洗。

    被叫做大小姐的少女笑笑,大方的看着朱五说道,“你是新来的?俺怎么没见过你!”

    朱五刚要说话,一个路过的伙计抢着说道,“大小姐,他不是咱们客栈的人。原来他就是帮咱们干杂活的,谁知道这小子脸皮厚,赖在咱们这不走了。老爷心善,让他在咱们这帮工!”

    朱五瞪了那伙计一眼,都是年纪差不多,早混熟了的,笑着说道,“在下朱五,见过大小姐!”

    心里却想着,这大小姐应该是郭掌柜的女儿吧。

    大小姐又是笑笑,打量着朱五,见他手脸收拾得干净,笑道,“要是不忙,你过来帮俺烧火吧!”

    “行,我还会包饺子呢!”朱五笑道。

十三 偷听

    这是一间小厨房,在客栈唯一的小楼里。

    朱五没来过,只是听说这是专门给掌柜的做饭的地方。平日里,一般伙计都上不来。

    比起油渍麻花,黑了吧唧的客栈大灶,这间小厨房就干净多了,使用的器皿也颇为讲究,

    大小姐没有“大小姐”的脾气,麻利人儿,挽起袖子,活面剁馅,朱五在边上拉风箱烧火。不时的偷偷欣赏,大小姐曼妙的腰身。

    “大小姐,平常怎么没见过你阿?”朱五没话找话。

    “俺平常都在城外的庄子里,今儿俺爹五十大寿,俺来给包个饺子,煮碗长寿面!”

    “怪不得杀猪宰羊的呢!原来是有喜事儿!”朱五笑道,“一会我得去给掌柜的磕个头,要是没他,我指定还在要饭呢!”

    大小姐笑下,说道,“有这份心就行了,俺爹今日请了朋友吃酒,没功夫见你。”

    说着,从一个框里取出一把绿色菜,“朱五,帮俺把韭菜摘了!”

    寒冬腊月,一把韭菜就是稀罕物。翠绿翠绿的,看着甚是养眼。

    “猪肉韭菜馅的?”朱五接过韭菜笑道,“要是有干海米放一把,味儿更鲜!”

    “你以前是乞丐?”大小姐看看朱五,似笑非笑的说道,“天下,哪有你这么会吃的乞丐!”

    这大小姐真是心细如发,朱五一句无心之言就能顷刻之间,品出不对劲。

    朱五笑笑,“我也是听人说的。”

    大小姐手上忙活,一边包饺子一边问道,“看你这人还算得体,怎么就出落到要饭的田地了?”

    于是,朱五又把自己要饭的故事,添油加醋煽情的讲了一遍。

    “哎,秀儿那丫头真命苦,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大小姐叹气道,“幸好她身边有你,若没你这个大人看着,说不上出什么事呢!你这人虽然有点油腔滑调,也算个有情有义的人!”

    “大小姐……”

    朱五刚开口就被大小姐打断,“别一口一个大小姐,说起来俺和那秀儿是同命人,也是没了爹妈的孩子。”

    “那郭掌柜……”朱五问道。

    “是俺义父!”大小姐往锅里下饺子,笑道,“俺也不姓郭,俺姓马!”

    ………

    这小楼的一间房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郭掌柜坐在主位,下首陪坐着七八个汉子。

    若是有城里场面上的人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些汉子,也都算得上濠州城里的头面人物。

    最大粮店的掌柜,铁匠铺的东家,城门守军的头头。这些人和郭掌柜推杯换盏,仿佛多年好友。

    可言语之间透出的含义,却让人胆战心惊,两股战战。

    “郭爷,到底何时动手,咱兄弟可是等不及了!”一个黑脸壮汉,坐在郭掌柜的下手,若是朱五在这,大概能认出他来,他就是每天在西城当值的城门军什长,张老黑。

    郭掌柜笑道,“急什么,总要万事俱备才能做到万无一失。仓促起事,只能白白害了兄弟们的姓命。”

    “可是郭爷,刘福通在颖州起兵,徐寿辉彭和尚在江西举义,芝麻李跟赵君用攻占了徐州,咱们这边若是……”

    说话的是濠州城中最大粮店的老板,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郭掌柜打断。

    就听郭掌柜冷笑道,“哼!除了刘福通,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才吃几天饱饭,徐寿辉那个穷措大居然称帝,芝麻李和赵君用也不过是一群泥腿子!”

    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咱已经得了消息,朝廷正准备筹备大军,清剿芝麻李和赵君用。届时,咱这濠州城的蒙古,色目骑兵也都要被抽调。”

    张老黑已是眼睛一亮,笑道,“等到濠州城防空虚,咱们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蒙元暴政,天怒人怨。先是洪水泛滥,颗粒无收,紧接着又是瘟疫横行,尸横遍野。”郭掌柜恨声道,“死者已满路,生者与鬼隣。老百姓成片成片的饿死,狗儿的官府还要征粮加税,这狗日的朝廷不拿咱们当人,咱们就得反他娘的。苍天无道,吾等就打出一个苍天。堂堂男儿,劫就劫皇岗,日就日娘娘。”

    这是要造反!是红巾军!

    里面众人,心潮澎湃。外面偷听的朱五,却是胆战心惊。

    他不是故意偷听,方才在厨房泔水桶满了。他是出来倒泔水的,可是刚上楼梯,就听见了这些汉子嚷嚷什么刘福通,彭和尚!

    这两位他听说过,倚天屠龙记里的人物。心中好奇,所以蹑手蹑脚的过来,见四下无人,悄悄偷听。

    越听越是心惊,现在可以确定,这些人是要造反无疑。尽管他不通历史,但是上学的时候学过,元朝末年红巾军农民起义,天下大乱。他的重八哥参加义军,最终坐了天下。

    只是不知道重八哥参加的是哪一路,里面一会说啥刘福通,一会说啥芝麻李的。到底重八参加的是哪一路,自己好去抱大腿!

    正琢磨之间,后脖颈上突然被一只大手钳住,顿时浑身僵硬,痛彻心扉。身体本能的反应,低头后踹来人裆部。

    咦!

    身后惊讶一声,不得不放开朱五脖子,抓着他的腰带,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黑子!”

    朱五看清来人,正是那个每天跟在郭掌柜身后的黑铁塔。

    “你小子找死!”

    黑子冷笑一声,举着朱五就要往地下摔,这下若是被摔实了,必定筋断骨折。

    电光火石之间,朱五身体泥鳅一样转了起来,双腿夹着黑子粗壮的手臂,借力打力。

    扑通,二人同时摔在地上。

    “阿!”

    黑子痛呼一声,朱五用十字固压着他一条手臂。

    “掰不掰?”

    朱五脑中混乱,突然身后一阵寒光,毛骨悚然。

    回头,郭掌柜现在身后,目光冰冷。一个黑脸汉子,手中的三尺长刀已架在了朱五的脖子上。顷刻间,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

    “掌柜的,我不是偷听,我真是路过。我是在厨房里帮大小姐包饺子的,不信您老可以去问大小姐。大小姐还说,今儿是您老五十大寿,小的还打算给您磕头拜寿呢………”

    屋里只有朱五郭掌柜和黑子,朱五跪在地上求饶,郭掌柜二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你这后生,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就这么傻呢?听了不该听的,你这是自己作死,怨不得老夫。本想着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给你一份平安,看来你是无福消受了!”

    “掌柜的,小的什么都没听见,小的真是刚刚路过。”朱五拼命解释。

    “说完了?说完就让黑子送你上路,老夫知道你还有个认的妹子,放心去吧,那边老夫自会叫人送银钱过去,不让她饿死。”

    眼前的郭掌柜哪里有一点慈眉善目的模样,眼神冰冷。

    朱五懵了,自己的小命就这么交待了?一点不给自己辩驳的机会,说杀就沙!

    黑子狰狞着抽出短刀,朱五身子不住后退。

    “郭掌柜,郭老爷。您老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何必跟我一个小叫花子一般见识,您老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黑子一只手已经抓到了朱五的衣服,朱五把心一横,大叫说道。

    “小的想跟着郭掌柜您一起干,您老宰了我也是浪费,不如留着我这条小命。小的一定感恩戴德,跟着您鞍前马后。小人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被官府逼得差点饿死,小人有力气拿得动刀,小人也可以帮您打江山,保您江山万万年!”

    “等等!”郭掌柜叫住黑子,冷笑道,“你小子这张嘴够能说的,帮老夫打江山?还特娘的万万年!你那意思,老子将来当皇帝?”

    朱五胡说八道一通,正气喘吁吁,听郭掌柜这么一说,心道可能有门。其实朱五不知道,这郭掌柜的父亲以前就是个算命的,逢人便说自己儿子的命,贵不可言。

    再加上如今天下群雄并起,一群泥腿子拉杆子造反,都能建国称帝。自诩为人杰的郭掌柜,也能不动心。

    于是,奉承着说道,“您老姓郭,这个姓可了不得!”

    “活了五十年,头回听说咱这姓了不得!”郭掌柜继续说道,“你接着说,说出个子丑演卯来。说不得老夫饶了你!”

    “唐朝您老知道吧,唐朝有个大忠臣,天下兵马大元帅,封了大唐异性王郭子仪!”朱五信口开河,什么好听说什么,“正是您老的本家阿!”

    郭掌柜点头笑道,“还真是!不但是老夫的本家,名字和老夫也只是一字之差。他叫郭子仪,老夫叫郭子兴!”

    朱五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又开口说道,“唐朝之后,还有位姓郭的将军,也是出身草莽,后来当了皇帝。”

    “哦?”郭掌柜动容,“老夫怎么不知道?”

    “郭……郭威!”朱五终于想起来了,小时候港台扯淡历史剧,总算没白看,说道,“郭威出身草莽,可是和您一样是个心善,讲义气的人。后来带着身边的兄弟建立了大周朝。”

    “大周?”郭掌柜显然文化水平不高,历史知识也不丰富。

    朱五接着说道,“大宋前面那个朝代,郭威当了皇帝,可是他没儿子就把皇位传给了义子郭荣,可是苍天无眼,郭荣英年早逝,让手下大将赵匡胤谋朝篡位!”

    “你说的是柴荣!老夫想起来了,柴荣当了皇帝之后改回了本姓,后来赵匡胤陈桥兵变!”郭掌柜一拍大腿,“果然,姓赵的没有好东西!”

    咱的小命保住了么?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女声。

    “别拦俺,俺要见爹!”

    话音刚落,大小姐冲了进来。

    “秀英,你来干啥?”郭掌柜皱眉说道。

    大小姐直接跪下,“爹,俺求你别杀朱五!是俺叫他来包饺子的,要是他因俺而死,俺心里不得劲!”

十四 入伙

    “父亲正是用人之时,预为天下穷人做主,这朱五亦是穷苦人家出身,有几分可用之处。父亲何不收入麾下,他必定感恩戴德!”

    大小姐话音落下,朱五也马上说道。

    “掌柜的,小人也是穷人。没您老拉我一把,现在肯定在外面要饭呢!您早就是我的恩人。小的什么都不懂,可是也知道您老是要为天下穷苦百姓出头。小人一定跟着您,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郭子兴看看女儿秀英,又看看朱五,叹气说道,“好话都让你们说尽了,老夫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这小命是保住了,朱五一身冷汗,“谢掌柜的!”

    “可是!”郭掌柜话说回头,冷道,“我焉知你会不会出我这个门,转身报官?再说,我手下都是有胆有谋的好汉子,你拿什么入伙?”

    自古以来,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郭子兴带着手下儿郎,做得是身死族灭的买卖。如今这个秘密被朱五知晓,怎能凭着三言两语就相信他。

    朱五正想着怎么说,秀英小姐已经替他说道,“爹,刚才女儿听说,朱五几个月前差点饿死,是一个乞丐救了他。那乞丐死后,他认了乞丐的女儿做妹子,在客栈里赚的钱,都拿去养那孩子了。由此可见,他也是人品不错之人。”

    出人意料的是,黑子也在边上说起好话,“老爷,小的在郭兴那套过话,郭兴的弟弟被城里的乞丐打伤,是这小子出钱请的大夫,事后就和郭家兄弟住在一起。”

    原来被人家查了一个底掉,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

    郭掌柜脸色好了一些,这年月评价一个男人,就是一个义字。朱五所作所为,倒也配得上这个字。只是,不知道胆气如何。

    秀英明白义父心中所想,这郭子兴本就是淮西的大豪,结交的都是三山五岳打家劫舍的强人。如果想彻底保住朱五的姓命,只有一个办法。

    “至于他的胆略!”秀英看下朱五,说道,“让他交投名状!”

    朱五愕然,大小姐看着这么明事理的人,怎么说话也这么血腥!投名状是什么,他就是再白痴也知道。

    后世有部电影的名字就是投名状,水浒传林冲血夜上梁山,给王伦的投名状就是一颗人头。

    虽说朱五早就不是后世那个小绵羊了,在这个人如草的世道,逼急了也得拼命。但是一想到可能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时也难以接受。

    “好,就这么办!”郭子兴笑道,“小五子,路老夫已经给你,怎么走就看你自己!”

    看你个大头鬼,难道真要老子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杀个人?

    似乎看出朱五心中所想,秀英大小姐说道,“小五,你可有仇人!”

    朱五想想,摇头。来到这世界,尽管已经心如铁石。可他依旧带着希望活着,跟丫头相依为命,和郭家兄弟朋友情深。

    “可有憎恨之人?”秀英又问道。

    朱五苦笑,“要说恨,我只恨这天杀的世道。”

    此时,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郭兴扯着脖子在外面喊,“五哥!五哥!”

    ……

    郭兴被黑子拽到屋里,后面跟着披头散发,血流如注的郭英。

    一见到朱五,郭英大哭,“五哥!”

    “怎么了?”朱五心中咯噔一下,每日郭英都是在家养伤,和小丫头还有莲儿在一块,他这样,莫不是家里出事?

    郭英哽咽着说道,“秀儿和莲儿被抢了!”

    朱五脑子里轰隆一下,也不管郭掌柜和秀英大小姐在边上,直接抓着郭英的脖领子,“嚎你娘个球,怎么回事?”

    他这样子,倒是跟刚才跪地求饶时截然不同。此时的朱五,面有杀气,如狼似虎。

    郭英哭道,“莲儿在家做衣裳,俺看着小丫头,正说话呢。外面忽然闯进来几个乞丐,压着俺一通乱打,那架势是要把俺打死。莲儿拼命拦着,俺才能跑开,可那些天杀的打了俺还不把罢休,把两个妹子抢走了!”

    “五哥,想必是那被俺兄弟打的乞丐,带人寻仇来了。”郭兴攥着拳头,“早知今日,那天就该下狠手,不留活口!”

    一时间,朱五天旋地转。这城里的乞丐,可不是什么可怜苦命人。偷抢拐骗,贩卖人口就没有不敢做的。

    莲儿十四五岁,含苞待放花儿一样的年纪,落在他们手里,下场如何根本不敢想。还有小丫头,她虽小却也是转手就能卖钱。

    朱五紧咬牙关,双目通红,“可知道抢到什么地方?”

    “俺在后边悄悄跟着,他们回了南城的老巢,那是他们的老窝,有十几个乞丐都住在那!”

    “那还等啥!”朱五冷哼,“跟着我,去把妹子救回来!”

    说着,目光看向在一旁饶有兴致打量的郭子兴,抱拳说道,“掌柜的要我交投名状,我这就去取。只是,没有趁手的家伙!”

    “黑子,带他们小哥几个拿兵器!”郭子兴摆手笑道,“小五,早去早回,今儿我五十整寿,给你留一杯烧酒!”

    朱五笑笑,看着郭家兄弟,“小四,你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还拿的动刀吗?”

    “俺就是一只手,也跟着五哥,剁了他们狗日的!”郭英喊道。

    “好,今天咱们三兄弟,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救妹子!”

    ……

    朱五选了一把贴身的短斧。

    郭家兄弟一人一把牛耳尖刀。

    天已经黑了,街上行人渐少,只有他们哥仨飞奔疾驰。

    乞丐的老窝在南城,濠州城最乌烟瘴气的地方。妓寨,销赃,人贩子,这世道能想到的腌臜事都在这儿。

    大元朝的老爷们除了横征暴敛,屁事不干。诺大一个城中,竟有如此的险恶之地。

    郭英带路,天热彻底给下的时候,哥仨到了这个地方。一看就是贼窝子,天都黑了还有人在路上晃悠,鬼鬼祟祟。

    “那边!”郭英指着一亮灯的地方。

    “走!”朱五摸摸短斧。

    一处破财的房子,冒着阵阵火光。走得进了,先是一股腥臭的味道,接着就听见里面嘈杂的人声。

    朱五从房子的窗户外边往里看,里倒歪斜地上躺着十几个乞丐,都是半大小子,那些人声是从后面小房间里传出来的。

    使了个眼色,三兄弟悄悄靠过去。

    “大哥,这两个小娘们可是好大一笔财货,卖到妓寨,哥几个能美美过个年!”

    “大哥,俺看那小娘们细皮嫩肉的,不如咱们哥几个先快活快活!”

    “滚一边去,黄花闺女能卖个好价钱呢!”

    几个声音肮脏龌龊,带着阵阵坏笑。等他们说完,又有一人说话,看样子就是领头的。

    “黄花闺女在青楼才值钱,妓寨子年轻女人一样卖好价。他娘的郭家那两个不知死的小子,弄折了俺的胳膊。今儿咱们兄弟就在他妹子身上,收点利息。老子先去,等老子给这小娘们开了苞,你们哥几个再痛快痛快!”

    朱五哥仨在墙外正好听了一个满耳,顿时都是七窍生烟,怒向胆边生。可是三人第一次来这,除了刚才那个窗户外,居然找不到可以进的地方。

    紧接着三人突然听到里面一声惨叫,是莲儿歌秀儿的哭声。

    “你别过来,别碰俺!俺哥能剁了你!”随着一阵布匹撕裂之声,莲儿惨叫,“哥呀!俺地哥呀!小五哥,救俺!”

    “我日你娘!”

    三兄弟终于找到了最近的窗户,虎目含泪,怒吼一声,朱五一马当先带着两兄弟翻了进去。

    “干啥的?”

    有一年长乞丐,目瞪口呆之后过来阻拦。

    “去你奶奶的!”

    朱五挥着短斧,咔嚓一声,那人软绵绵的倒下。随后直接冲了过去,身后郭家兄弟势若猛虎。

    莲儿正被一个乞丐压在身下,衣服被撕破露出雪白的肩头。小丫头秀儿躲在墙角,无声落泪。

    见朱五三兄弟冲进来,那乞丐马上跳起来,带看清是郭家兄弟,大声呼救,“兄弟们,抄家伙!”

    “俺日你八辈先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好个郭家兄弟,猛虎下山一般冲过去,一左一右。

    噗,噗!两声。

    那乞丐头子身上多了几个窟窿,应声而倒下。

    朱五堵在门口,堵着那些想冲过来的乞丐,手中短斧轮成了风车。

    “先解绳子!”朱五砍倒一人,左肩也被敲一棍。

    郭兴在那乞丐头子身上补了一刀,从地上拿起一根棍子过来帮忙。

    郭英用短刀把绳子割开,小丫头秀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五果!”

    莲儿也哭喊,“五哥,俺知道你能来!”

    “他们杀了黄老大,别让他们跑了,宰一个赏十天馒头!”乞丐中有领头的放声大喊。

    朱五衣上尽是鲜血,混乱之中又挨了几棍,哥仨都是短兵器,对方都是长棍子,不占上风。

    “五哥,咋整?”郭兴头上流血,一刀扎躺下一个老乞丐,大声问道。

    “并肩子,杀出去!”朱五杀红了眼,边砍边喊,“我们只诛首恶,和旁人无关,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他这声喊完,一些年轻乞丐停住脚步。只有一个成年的乞丐,还在堵着,却没敢动手。

    朱五带着郭家兄弟,向前一步。冷冷看着眼前众人,冷笑,“不怕死的上来!”

    然而,突然之间,对方乞丐中一个半大小子喊道。

    “兄弟们,黄老大让这几个好汉宰了,咱们反了,平时受他们的鸟气还没受够吗?”

    随后,几个年轻乞丐忽然把手里的木棍,砸向仅剩的几个成年乞丐。

    一时间,惨叫连连。

    尤其最先动手那个小乞丐,十五六岁年纪,下手最狠,一边打一边骂,“让你欺负俺,让你打俺!打死你,打死你!”

十五 马皇后?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丐帮。

    长期以来,黄老大为团伙的乞丐势力,一直起压着这些十几岁的小乞丐,动辄打骂侮辱。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把他们当成粮仓钱袋子。

    所以,当朱五三兄弟解决掉首恶之后,小乞丐们反抗了。

    当晚,朱五带着郭家兄弟三人,还有小丫头秀儿住进了悦来客栈。

    当晚,郭子兴的寿宴上,有他一个位置。

    当晚,他酩酊大醉。

    当晚,他交了投名状。

    人的命运,总是不可知的。一开始只想活下去,后来他遇到了重八,徐达。他想着抱大腿,再后来命运把他带进了漩涡。现在,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入伙之后就是自己人,原来他和郭兴每天往城里送的东西,里面夹带的是兵器铠甲。

    而为了谋取濠州城,郭掌柜带着一百多亲卫,化整为零潜伏进了濠州。时机成熟之后,里应外合一股夺之。

    也就是说,朱五如今算是郭掌柜的亲卫。郭家最亲近之人,这个团体中最忠诚之人。

    ……

    嘶!

    朱五面目纠结,倒吸一口冷气。

    “大小姐,疼!”

    此刻的朱五半赤着上身,昨晚在乞丐窝里挨了几下狠的,当时不以为意,结果早上起来,肿得老高。

    马秀英帮他擦了几遍药酒,贴好膏药,笑道,“忍着点,这么点疼都忍不了?”

    郭兴郭英两兄弟在边上偷着笑,这哥俩脑袋包的跟阿三似的,大早上一人捧着一碗猪血羹,猛造。

    朱五瞪了他们一眼,笑着对马秀英说道,“谢谢大小姐!”

    大概是心有不忍,或者有些愧疚,毕竟朱五铺伙因她而起。早上不见朱五来吃完饭,借着看小丫头和莲儿的由头过来。见朱五呲牙咧嘴的擦药酒,便顺手帮了一把。

    “俺都说了,别叫俺大小姐!”马秀英把秀儿抱在怀里,“你就是秀儿阿,叫姐姐!”

    秀儿看看朱五,看看马秀英,“姐姐!”

    朱五挠挠头,“不叫大小姐叫啥?我听别人都这么叫!”

    “叫姐!”马秀英白他一眼,“客栈里的人,就数你年纪小,叫姐!”

    “你还没我大呢!叫姐?”朱五笑道,“我十八了,你呢?”

    说完就有点后悔,这时代是不能问女人年龄的。

    马秀英看看他,笑道,“俺比你大两岁。”

    “真看不出来!”朱五尴尬的笑笑,“看你也就十五六岁!”

    正说着,黑子忽然从门外进来,蒲扇大的手机攥着两个银光闪闪的东西,直接丢在朱五的床沿边上。

    “老爷赏你的!安家费!”

    居然是银元宝,朱五眼睛里全是小星星,见肩膀疼都忘了,他身上有些银子,可那是朱重八给的散银,灰突突的。

    郭掌柜给的是官银元宝,银灿灿。两个拿起来一磕,嗡地一声拉得老长。掂掂分量,两个加起来怕是有二十两。

    黑子瞧不上朱五的财迷劲,看他肩膀肿得老高,不屑道,“五子,不是俺说你。对付几个叫花子,还让人打成这样!你这身手还得练阿!”

    “俺小五哥昨晚上起码剁了三个!”郭英不服气,在一边插嘴。

    黑子笑道,“碰上官军……”说着,想起郭家哥俩虽然也住进客栈,可不算自己人。顶多算朱五的跟班,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跟马秀英问声好,转身走了,

    马秀英看看朱五,“你以前没练过武?可俺听说昨天你把黑子都摔倒了!”

    “练过些拳脚,兵器没练过!”朱五笑笑,“再说,以前饭都吃不上,哪来的力气练武阿!”

    马秀英琢磨下,说道,“以后俺教你。”

    “你?”朱五看着她的身板,不说娇滴滴也绝不像会功夫的样。

    “怎么你还不信?”马秀英笑道,“俺爹以前可是濠州地面有名的刀客!”说着,补充一句,“你要是不信,咱们到后院,姐给你露一手!”

    ……

    客栈的后院好大一片空地。

    空地的边上摞着一层层的木头,那是拿来当柴的。客栈里的闲人看见大小姐和朱五都点头问好,当大小姐拿出一把四尺长刀的时候,那些闲人马上就围了过来,准备看热闹。

    “大小姐要耍刀了嘿!”

    “放屁,大小姐练的是大宋岳家刀,岳爷爷传下来,专杀金兵的刀法,不是那些耍来耍去的花架子!”

    “大小姐带着朱五干啥?”

    马秀英没理会周围的议论,走到空地上立起一根碗口粗细的木头,笑着说道,“看好。”

    随即缓缓抽出长刀,刀长四尺,一米三左右。刀身光泽暗淡,只有开刃的地方寒光闪现。这刀有点类似日本武士刀,但是比日本刀宽,比日本刀厚。

    更没有日本刀的华丽,造型古朴。刀柄用粗布裹着,正好两拳长短,够人双手持握。

    朱五目不转睛,之间马秀英举刀斜砍。刷,碗口粗细的木头,斜斜的掉落一块。刀锋所过之处,光滑平整犹如镜面。

    “好!”看热闹的人,大呼一声。

    朱五傻了,不会兵器不代表他是傻子。这是力道角度速度完美结合,才能砍出这一刀。没个十年八年苦练根本不行,眼前这根木头若换成人,哪怕披着铁甲也只有两半的份儿。

    “你来试试!”马秀英不由分说,把刀扔给朱五,再次立起一根木头。

    “我?不行不行!”朱五连连摆手。

    “出息!”马秀英皱眉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就算不行,也得知道自己差在哪儿!”

    朱五没话说,只能照办。双手持刀,深吸几口气,挥刀!

    咔!人家是一刀两断,他这是菜刀砍猪蹄子,卡住了!砍不动,也抽不出来。

    “小五子,还得再练阿!”

    “哎哟,你这刀法,哪个师娘教的!”

    周围看热闹的马上起哄。

    朱五尴尬了,马秀英却没臊他,正色道,“战阵之上,你这下可没命了!”说着,帮朱五把刀抽出来,“想不想学?”

    “想!”保命的技能,傻子才不学。

    “像俺刚才那么砍,每天五百下!”马秀英把刀扔给朱五,“什么时候能一刀两断了,双手换单手!”

    “就这一招!”朱五问道。

    “杀人,你想要几刀?”

    ………

    本来,肩膀子就肿,又练了一天刀,手脖子都不是自己的。

    下午,朱五带着郭家兄弟出门。如今他在客栈里什么都不用干,一天两顿饭有人管,好吃好喝。

    去哪跟黑子说一声就成,只不过男的出去可以,女的得留下。朱五明白,这是人质抵押。说白了,还是得防着。

    出了客站,朱五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郭兴,“老三,去买点猪头肉,馒头酱菜!”

    郭兴傻乎乎的问,“五哥,客栈里头好酒好肉,干嘛还花钱买!”

    “让你买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朱五活动着肩膀。

    郭兴去了,郭英围着朱五笑道,“五哥,俺明天也跟着你练刀,俺问过秀英姐了,她说中!”

    秀英姐!朱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两圈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大小姐。大小姐真名马秀英,郭掌柜的养女。

    等等!

    朱五突然石化了,定格了。

    掌柜的叫郭子兴,他的女儿马秀英………

    好像,朱元璋的丈人就叫郭子兴,他媳妇叫马秀英……

    ……………

    这章有点水,抱歉了手机码字。

    再次感谢大家,新书全网三十,历史类第二。真是惶恐,特别惶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392/ 第一时间欣赏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 作者:南城二爷所写的《我大哥叫朱重八》为转载作品,我大哥叫朱重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大哥叫朱重八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大哥叫朱重八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大哥叫朱重八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大哥叫朱重八介绍:
那年,城隍庙中,朱五和朱重八共吃一锅狗肉。
那年,朱重八率数骑冲敌大营,七进七出救小五!
那年,死人堆里兄弟相拥,残阳如血袍泽并肩。
那年,回望濠州,重八城头哽咽,兄弟!
………
人只有经历过许多才能长大,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然而长大后,我们都变了!我大哥叫朱重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大哥叫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