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俺来杀你
元至正十二年初冬。
和州总管朱五攻占滁州,定远滁州和州三城连城一片,朱五兵猛增至五万余人,成为淮西地区最大的红巾势力。
与此同时,濠州总管朱重八火并徐州红巾,杀赵均用,彭大等三十余人,得徐州士卒两万。实力大增,对安丰庐州虎视眈眈。
后世史学家在研究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发现若是当时的朱元璋和朱琨合兵一处,已是当时天下仅次于刘福通的红巾势力。
二人都已经有了称王的资本和地盘,可是已兄弟相称的二人,不但没有像其他红巾那样抱团,反而在互不侵犯的基础上有些互相防备。
所以有部分后世史学家得出一个结论,这就是农民起义的局限性。
这两位华夏历史上出身最低位的人物,哪怕在历史上留下了赫赫英明,也不能掩盖他们在农民出身的缺点,只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只顾着自己。
·······
“主公何不趁机吞并濠州,灭了朱重八,淮西之地唯主公独尊,主公可称王号···”
淮河上,和州水军的一条新建的楼船上,胡惟庸慷慨激昂。
大船在水面上平稳的行驶,三成高的楼船完全按照这个时代,最坚固的战船标准打造。
高数丈,每层都可以骑马往来,不但是河面的巨无霸,若是攻击河边的城市,楼船开到城墙边上,士卒可以通过短梯,从容的爬上城头。
这船并不全完是和州的工匠打造,核心部分是脱脱被廖永安炸毁的几艘楼船之一,搁浅在和州的水军码头,在席应真老道的主持下,重新修补,翻建。
第一次看到这艘楼船时,后世北方人几乎没见过船的朱五被震撼了,除了感叹华夏先人的伟大智慧和创造力,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词汇。
而且,更让他不可思议的事,船弦的两侧,竟然可以架设火炮,每面六门,第一次训练的时候,一轮齐射,江面上的靶子就变成一堆碎片。
当时定远军下巴掉了一地,朱五也没好到哪里去,威震淮西的和州大总管,居然手舞足蹈,高兴的像个孩子。
随后,此船为和州总管战船,取名大都号。
会配置火药,会铸造火炮,现在连改建战船这么高科技的事,席应真都会做。
这老道道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玩意儿?对了,他还在寻找煤铁矿,和州的工匠坊在他的管理下,也越发的井井有条。
这老道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要是他肯把他所学的东西,编成书籍,传承下去,这不就是科学吗?
“主公···”
看着朱五背着手,望着江面出神,胡惟庸再次大声道。
“胡司马!”
定远水军楼船第一次出航,朱五带上了定远军所有的核心人物,见胡惟庸慷慨陈词,李善长出言说道。
“当日主公在定远,已经定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方略。
如今定远军看似兵强马壮,淮西再无敌手,可和州无天险,人口太少,不是王者基业。
况且此时的王号于主公而言,是祸非福。”
他们的话,其实朱五全都听在耳朵里,胡惟庸还是太年轻了,功利心也太重了。
称王?真当大元吃干饭的!
“老李,你说咱们定远军要是多几条这样的战船,大江之上,谁还是咱们的对手!”
朱五岔开话题笑道。
李善长顿时苦笑,“主公,就这一条,定远军三城的木料消耗殆尽,银钱就耗费了万余两,这一条船,够主公再养两营的士卒。”
果然,不论任何时代,海军都是烧钱的玩意儿。
“俺不是迂腐之人,只是如今定远财力物力来之不易,事有轻重缓急,战船之事,主公还要三思。再说战船虽好,但是最后的决战还在陆地上。”
又被劝诫了,朱五尴尬的摸摸鼻子。
此时,楼船边上,一艘水军小船灵活的靠过来,上面有士卒喊道。
“总管,看着巢湖的船了!”
巢湖水寨,朱五的脸上挂起一丝冷笑。说归附说了个把月,俞廷玉来信说,李扒头似乎又有了别打想法,想去投奔徐寿辉。
玩呢?跟老子玩呢?
所以,大都号第一次出航,朱五就决定会会这个李扒头。你要是不来,我也就当没你这个人,可是你既然说了,就不能跟我两面三刀。
前世今生,这都是朱五做人的准则。
远处江面上,巢湖的小船上,李扒头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如同怪兽一样的大都号。
“娘啊,咋这么大?”
巢湖水匪中有人发出如此感叹,李扒头看向身边的俞廷玉,“你不是说那朱五没船吗?这他娘的哪来的?”
俞廷玉佯装恼怒,“寨主,人家朱五占着三个大城,有钱人钱,想要战船还不简单,让工匠打造就是了!”
李扒头气急,“走,掉头回去,姥姥的,俺就不信这大家伙能开到湖里去。”
“寨主,不能走!”俞廷玉拉住李扒头,“说好了和朱五在这相会,咱现在回去不是把他得罪很了吗?以后就成仇了!”
副寨主双刀赵也说道,“就是,传出去,咱们巢湖水寨还要不要名声?”
“你俩是不是傻!”李扒头急道,“现在不走,等靠近了,朱五起来杀心,咱们想走也走不了!”
这话说的在理,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物,啥时候也不能把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俞廷玉皱眉沉思,忽然说道,“让他上咱们船不就行了吗?”
双刀赵眼睛一亮,“这倒是好主意,这是朱五肯吗?”
俞廷玉嘿嘿一笑,“你俩的船他未必上,俺的船应该没问题,上回他就有招揽俺的意思,朱五这人爱虚名,要是连俺的船都不敢上,还有啥脸?”
李扒头还在犹豫,双刀赵确实爽快,一拍大腿,“对,俞兄弟的船也是咱们水寨最快的船,跑起来他狗日的也追不上!”
上他们的船?
朱五这边得了消息,不动声色的笑笑。
李善长和胡惟庸确实急得不的了,连连说不行。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公身系定远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怎能涉险!”
“巢湖水匪乃是无德匪类,主公何必亲至。”
朱五笑笑,“没事,我都安排好了!”
说完,在众人劝解声中,下了楼船,带了几个亲兵登上小船。随后,站在船头,背着手和楼船上的众人,微笑致意。
谁知,船一开动,朱五感觉脚底下踩了棉花一样,脑袋里晕乎乎的,再也站立不稳,一个屁墩坐在船头。
“总管小心。”
“五哥!”
在旁人的搀扶下,朱五抓着船弦座好,小船晃晃悠悠,朱五只觉得好像有点抽烟抽多了,肚子里有东西往上反。
再看看,和他寸步不离对蓝玉,也是脸色撒白,小心翼翼。
“蓝玉,你水性咋样?”
蓝玉小心的扭头,苦笑,“五哥,俺不会水!”
朱五气不打一出来,“你淮河边上长大的后生,不会水?”
“五哥,您也是淮河边上的人,您不也不会吗?”
小船晃晃悠悠,慢慢靠了过去,河面上巢湖水寨几艘船,连成一片,一声轻响,终于和巢湖水寨的船挨上了。
远处,大都号还在慢慢前行,船上的的水手奔走忙碌,似乎想让这个大家伙,停下来。
“哎呀,这话说的,还让您朱总管亲来。”
船刚停好,一个精瘦的汉子就跳过来,假模假式的搀扶朱五。
看他这幅獐头鼠目的样子,应该就是巢湖水寨的寨主,李扒头。
俞家父子站在船头,旁边还又个手长脚长背着双刀的汉子,古铜色的肌肤,戒备的眼神,应该就是巢湖的二当家,双刀赵,赵普胜。
“见李寨主一面也真不容易。”
朱五压住翻涌的肚皮,上了巢湖的船。这船比普通船大些,船身修长,能容纳二十多个水手。
“这位就是双刀赵,赵寨主吧!”上了船朱五没坐,反而直接直接的拉住赵普胜笑道,“传言赵老哥是淮河上有名的信义无双,两口双刀纵横水上无敌手,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了得。”
说这又赞叹道,“若天下都是赵老哥这样的好汉,何愁蒙元不灭!”
双刀赵被朱五夸得脸色发烫,他不善言辞,憨笑道,“不敢当总管,如此夸奖!”
“朱总管且座,穿上略备酒菜,咱们边喝边说!”
俞廷玉让人上了酒肉,几个人在桌边坐下。
李扒头举杯笑道,“朱总管名震淮西,今日俺们这些粗人,能和总管在一桌上喝酒,也算三生有幸!”
还真如传闻一样,这李扒头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
朱五也端起杯,“要是入了我定远军,大伙天天在一块喝酒。”说完,酒味涌进了鼻子中,肚子里又闹腾起来。
“俺倒是有心,可是巢湖的弟兄们野惯了······”
朱五放下酒杯,“李寨主,明人不说暗话,咱都是厮杀汉,直接点,啥条件?”
李扒头没想到,朱五居然这么直接了当。
“这个·······”
“银三千两,金子二十斤,巢湖水寨的统领,每人都是如此。”朱五不等他开口,继续说道,“大丈夫横向天下,无非是酒色财气,快意恩仇,想要啥你只管说,只要我朱五有的,绝不吝啬。你们和庐州的仇,咱们一开报!”
穿上巢湖水寨的汉子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好大的手笔。这些汉子造反,可不是为了啥匡扶天下,而是为了自家的富贵,朱五这一手,正对了他们的脾气。
“朱总管痛快!”李扒头笑道,“俺也不藏着掖着,金银之外,寨子里却粮,还望总管····”
“粮是小事,只要到了和州,弟兄们管饱。”朱五笑道,“只要我朱五有一口吃的,就不让弟兄们饿着。”
李扒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莫非总管的意思,让巢湖的兄弟去和州?巢湖的寨子,是弟兄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莫非你的意思是,拿我朱五的钱,吃我朱五的粮,还想带着水寨里,不听我的使唤?”
朱五冷笑,“天下哪有这种好事,李寨主看我朱五像傻子?”
这话说的太直接,太硬,李扒头当场就拉下脸来。
“朱总管是不是意会错了,俺说的是归附,可不是投效。”李扒头也冷笑,“不是俺吹大气,这淮河水面上,还没谁能大狗俺的。嘿嘿,朱总管,水上的事可比陆上的难啊!”
朱五看都不看他,反而对双刀赵笑道,“老哥,你知道为啥我朱五这么看重水,看重你们这一万多人吗?”
赵普胜听得入神,没想到朱五会问他,顿时愣住了。
就见朱五指着江对岸,大声道,“金陵,我想要金陵,想要对岸的鱼米之乡。
赵老哥,咱们都是造反的厮杀汉子,要是没有一处稳定的地盘,还是得靠抢劫活着。没地盘,就得让官军追着屁股跑,丧家之犬一样。
你这样的汉子,愿意一辈子上不了台面,被人叫匪,戳脊梁骨吗!”
说着,又看向船上其他人,“武艺,胆略,你们这些汉子哪样差了!可是窝在水寨里,连饭都吃不上。那些不如你们的如今都攻城略地,在城里大称分金,大碗吃肉,逍遥快活。”
“这···”
赵普胜没想到朱五说出这番话。是啊,大好大汉子,谁愿意窝在寨里。如此乱世,岂不是埋没了一身本领。
不只是他,船上的巢湖好汉也颇为意动。
李扒头目光冰冷,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朱总管,俺敬你是条汉子,喝了这杯酒,咱们好聚好散,来日方长!”
朱五端起酒杯,却不是冲他,依旧对赵普胜说道,“赵老哥,你想想,是不是朱五说的这个道理?”
说完,把酒杯放在嘴边,舌头刚刚碰触。
“哇啊!”
胃里突然翻涌,再也控制不住,趴到船边,一口吐了出来。
晕船!
“五哥!”
蓝雨赶紧敲打朱五的后背,闻到呕吐物的腥味,也再也控制不,一同吐了起来。
“原来朱总管是个旱鸭子!”李扒头轻视的笑笑,“俺们这些人敬重的是水上的汉子,朱总管连船都晕,怎么让俺们服气。”
说着,一摆手,“来呀,送朱总管回去····”
“等等。”朱五擦擦嘴,吐了一口唾沫,“没得谈了呗?”
“啥?”李扒头不解,没听懂。
“最近杀人都点多,还想着留你一命!”
噌!
李扒头站起来,大笑道,“朱总管莫不是说胡话,杀我?这是俺巢湖的船,谁能杀俺!”
“俺来杀你!”
突然之间一声暴喝,站在李扒头身后,俞廷玉之子,俞通海再眨眼之间,手起刀落。
扑通!
李扒头好大的头颅冲天而起,爆出一股血雾。
“你·····”
双刀赵豁然而起,抽出双刀,不可思议的看着俞家父子。
此时,旁边的船上纷纷传来买惨叫的声音,李扒头随身的兄弟,被俞家父子的人砍杀殆尽。
巢湖又艘船见事不对,调转船头就想跑。
可是天地之间,突然一阵炸雷之声,巨大的大都号发出轰鸣。
淮河水浪潮一样翻涌,早就悄悄瞄准都火炮,一轮齐射,还没来得及拉帆都船,就变成了碎片。
双刀赵冷愣在原地,额上冷汗连连,吃了一辈子水上饭,这样的场景闻所未闻。
此时,旁边的船上依然有爆炸声传来,时不时有巢湖的兄弟,惨叫着落水。
“俞廷玉,你····吃里爬外!”双刀赵眼睛充血,大声骂道,“朱五,暗中伤人,你也不是英雄!”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朱五淡淡笑道,“俞老哥,我的掌心雷好用吗?”
俞廷玉不自然的笑笑,“何止好用!简直杀人如杀鸡。”
朱五这时,抬头看向双刀赵,轻声道,“老哥,跟我干吧!我真心敬重你是条汉子,真心想让你帮我,不然这是手你也和他一样了!”
说着,指下李扒头的人头,“你这样的汉子跟着他,早晚死路一条,被他害死。
跟着他只能当匪,跟着我,咱们兄弟联手,做他一番事业,大丈夫必定青史留名!
赵老哥,降吧!入我定远,我必带你如兄弟,大家同生共死,用不背弃!”
双刀赵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
当,刀落在地上。
“俺愿意追随总管!”说着,看向俞廷玉,“兄弟,你若还念着点香火之情,别杀人了!”
俞廷玉没有看他,看向朱五,“李扒头的心腹,全凭总管做主!”
“卖老赵个人情!”朱五站起身,“现在,老俞你水寨收拢水军,回和州。我给你五百定远军带着,一首金银一手刀,能不能做到?”
“俺定不辱命!”
“好!”朱五大笑,“我就在这等你的好消息。”
说着,又是一笑,“来,老赵,去看看我定远水军的大都号。以后这样的船,我让你独领一艘,纵横淮河!”
当天,俞廷玉率巢湖水寨,千条船,万余水军投奔朱五。
和州水军和巢湖水匪混编,廖永安为统领,俞廷玉为副。俞家儿子,双刀赵为水军骨干。
和州对岸,金陵城大惊。
·····
今天晚了,五千字大章,周五上架,上架之前都是日更五千,上架爆发。
九 赠刀
和州。
朱九拎着一只大公鸡,慢慢走向城门,如今他已经因功升任定远军的百人长,他这样结婚的军官,若是没有战事,每月有四天的探亲假。
他的家就安在总管起名的荣军庄子上,妻子带着丈人一家,伺候二十多亩地,一家人的辛劳,让那个家越来越像家。
一想到家,他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妻子利索能干,家里家外干干净净,还烧得一手好茶饭。
丈人丈母娘也当他亲儿子似的,这个从小没爹娘的孩子,遗恨伤痕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亲人。
还是得谢谢总管!
丈人念过私塾,知书达理,高速他人得报恩,乱世中人都不是人了,当兵都也不过是别人都炮灰。
哪有总管这样,给钱给地给老婆,还不收粮的!
想到总管,朱九掂量了下手里的公鸡,自己家养的还小,这是丈人用自己带回去的盐,跟被人换的。
丈人说,给总管带去,礼轻情意重!
啥意思朱九也不懂,反正丈人读过书,他说啥都对。
刚走到城门口,守门的定远军军官就笑着和他打招呼,俩人一块在濠州投的军,老兄弟了。
“回来了,九!你小子回家几天,胖了!”
朱九得意的笑笑,“媳妇和丈母娘天天换着样做,能不胖吗?”
守城门军官脸色变变,这不是饱满子笑话饿汉子吗?
于是,坏笑道,“九,你媳妇…………不……出…血了?”
“扯恁娘的臊!”朱九脸上挂不住,那天闹出个天大的笑话,现在他还记得大营里,成千的兄弟笑得满地打滚。
“诶!”军官又问道,“九,你媳妇肚子有动静没有?”
朱九挠挠头,皱眉道,“没有!俺也纳闷,咋就没有呢!”
啪!
正说着,脑袋后面结结实实的,挨了个巴掌。
回头,刚要骂马上蔫了,常遇春统领瞪着牛眼,一副很不的踢死他的架势。
“你小子是不是吃饱了撑了,小九刚成亲一个来月,哪来的动静?”常遇春骂道。
骂着,看看朱九,变成一副笑脸,“九啊,不着急,下回探亲!”
朱九脸上一红。
轰!
城门口,又笑倒一大片。
朱九不明所以,也跟着傻乐。
随后,朱九进城,没急着回营,先去了总管大营。
到了营门口,发现俩面坐着许多生面孔,各个都是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吃兵饭的老手。
正纳闷警惕的时候,蓝玉从里面出来。
“朱九!有事儿?”
新婚之夜朱九成了定远军的名人,蓝玉一只跟在朱五身边,所以也认识他。
“蓝千户!”
蓝玉是朱五的亲卫千户,朱九只是个百人队长,恭敬的说道,“俺想见总管!”
“啥事?”蓝玉笑道,“五哥,见客呢!”
朱九笑道,“也没啥事,丈人给俺只鸡,让俺给总管送来,尝尝鲜!要是总管忙,俺就先回去,过会再来!”
蓝玉想想,笑道,“你还是进来等吧,五哥要是知道不让你进门,回头就得踹俺!”
说完,让卫兵打开大门,朱九拎着鸡进来。
“那些人哪的?”朱九瞅瞅那些汉子,笑声问道。
“刘福通的人,给五哥送礼的!”
一大早,朱五刚起来就收到一个想不到的消息,刘福通的特使关先生,已经在城外了。
虽说当初郭子兴是响应刘福通起兵,但是现在朱五跟他刘大帅,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他们,送的哪门子礼呢!
而且送的还不轻,金银珍宝满满几口箱子。
关先生还是老样子,一副文人书生的打扮,说起话来斯斯文文,挑不出什么毛病。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濠州一别不过大半年的光景,朱总管已经是淮西霸主,和州总管了!”
关先生笑道,“和州脱脱一战,更是扬名四海,大涨咱们汉家男儿的微风,刘大帅听了,直呼少年英雄!”
“运气,命大而已!”朱五笑道,“倒是刘大帅在中原屡败朝廷大军,才是真英雄。”
这不是假话,目前这个天下能称得上英雄的,只有刘福通一人。
独抗蒙元大军,打得官军闻风丧胆。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说出此话的人不是英雄,谁能算得上英雄。
关先生笑道,“在我等看来,只要是敢于反抗蒙元,提刀上阵的,就都是英雄。我汉家男儿千千万,如果都有朱总管这样的气魄,何愁天下不定!”
调子有点高啊,说话听音儿朱五感觉关先生的来意,恐怕没有送礼这么简单。
于是,朱五直接问道,“先生此次来和州,有事吧?”
关先生笑笑,随后看着朱五,“天下红巾是一家,刘大帅让在下问问朱总管,愿不愿意结个善缘!”
“怎么个结法?”朱五笑问。
“北方红巾以刘大帅为首,要是严格说来,朱总管与我等一脉相承,只是······”
说到这关先生停顿一下,朱五稍一思索,就知道他言外之意,自己和郭子兴决裂。
看朱五脸色并未恼怒,关先生又道,“刘大帅奉的是大宋皇室后裔为主,早晚是要拥立皇宋后人重建大宋。朱总管淮西豪杰,若是肯和大帅联手,恢复大宋指日可待。”
此时的朱五已经不是刚来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的朱五了。耳目渲染之下,天下大事不说了然于胸,也是八九不离十。
刘福通以明教起家,但是在明教信徒中,威望最高的却是已经被官府杀害的教主,韩山童。
此人自称宋徽宗的八世孙,大宋嫡系后裔。天下苦蒙元暴政久矣,这个说法很有市场,深得人心。
可是现在,刘福通大概正在苦苦抵抗察罕帖木儿的大军,建国的事,猴年马月。
联手?
谁愿意给自己头上找个爹!
但是,这联手也不一定并肩作战,天下这些军头其实互不统属,联手不过是一个名头,起码是友非敌。
刘福通那边在释放善意,自己和郭子兴决裂,淮西正好在他的后背,要是没有个联手的名头大意,自己随时可以攻其后背,不用遭受天下英雄的指责。
朱五沉思不语,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我·····”
“姐夫好拳!”
就在朱五刚要说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喝彩之声,似乎有人在打斗一般。
“蓝玉?”朱五听出是谁的声音,顿时大怒,是不是自己平时太惯着他们了,有客人在这,他们居然在外面喧哗。
当下,黑着脸走出去,刚走出门,喝彩声豁然加大,好似有许多人围观一样。
身后关先生也跟了出来,朱五脸色黑,快走几步,只见院子里常遇春正和一个身材高大修长,面容俊朗,不似武人,倒像是书生的年轻男子斗在一起。
这男子招数大开大合,沉着稳健,常遇春是勇猛精进,有敌无我。
双方棋逢对手,拳脚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胜负。周围的士卒看得欢呼连连,连朱五过来了都不知道。
朱五暗自称奇,常遇春是定远第一猛将,无论是兵器还是拳脚,军中没有对手,甚至他发性子的时候,在他手下走几个回合的人都少。
可此时,对面的年轻人,面对常遇春搏命的打法,不但不落下风,反而时不时的反击,让常遇春有些狼狈。
“住手!”
朱五好没怒,关先生先怒了。
朝场中喊道,“友德,休得无礼!”
那年轻人听到关先生的怒喝,连忙跳出战圈,垂手不语。
常遇春看到朱五,也赶紧收了狠样,脸上有些惶恐。
朱五瞪了一眼吐舌头的蓝玉,“怎么回事?蓝玉,你说!”
“五哥,是这么回事·····”
原来,无非就是眼神惹的祸。常遇春到朱五这禀报军情,进了院子发现许多生面孔。
问清了是谁之后,他的眼神就带上几分挑衅。对方也不是好脾气的,两边眼神就对立起来。
随后,大概就是你瞅啥!
那边,我瞅你咋地?
这边,你再瞅一个试试?
那边,试试就试试!
于是,打起来了。
“胡闹!”
关先生再次抢在朱五前面,训斥道,“总管府也死你撒野的地方,快,向朱总管赔礼。”
年轻人也不争辩,毕恭毕敬的说道,“小人一时糊涂,冲撞了朱总管,罪该万死!”
这幅彬彬有礼的模样,更让朱五高看几分。
他如今是和州总管,手下的老兄弟们要么怕他怕的要死,耗子见猫一样。
要么就是五哥长五哥短,厚着脸皮装糊涂。哪有这么知礼,看着这么顺眼的。
再说,常遇春那狗脾气他还不知道?这场架,肯定是自常遇春先动的手。
于是,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回道,“回朱总管,小人傅友德!”
呵~
朱五笑了,可怜的历史知识中又一个熟人,真熟,傅友德他听过。
这时候一部分长的帅的书友,就会问了,你连汤和都不知道,怎么会认识傅友德。
穿越的那场车祸的前几天,朱五下班睡觉前,用手机刷小视屏。
著名非正式知识分子,矮的进老屎,坐在一张美利坚式的大沙发上,手拿一把折扇,摇头尾巴晃,罪里唾沫星子横飞,滔滔不绝。
“历史上的今天,傅友德被朱元璋活活的逼死在酒宴上。
朱元璋啊,杀人无数,残暴至极。一个臭屌事,一个不识字的臭屌事,一个全家都饿死的那么一个和尚。
不识字的臭屌事当了皇帝痛恨知识分子,一个冤狱就杀一两万知识分子,不给知识分子放假,不给工资。
你杀知识分子也就算了,你的兄弟们啊,跟着你打天下的兄弟们啊,你着一个全家饿死的和尚,这么多人跟着你,捧着你,你居然把弟兄们都杀了······
最后,一代名将傅友德,被朱元璋逼着把自己儿子杀了,提着头站在朱元璋面前,自刎而死!”
〈有一说一,明太祖晚年是杀人太多,杀功臣实在没得洗,但是就事论事,一个驱逐蒙元,一扫两宋以来三百多年软弱的雄主,对官员及其残酷,对百姓极其关爱的皇帝,怎么就成了臭屌事?他是独夫,所有的皇帝都是独夫,但是这些皇帝中仅有的几个,不是民贼的皇帝,这是臭屌事?就因为你们读书人不喜欢他,他就成了吊丝?治隆唐宋,康熙题词,清代前几位皇帝都对明太祖赞不绝口,到你这就成了屌丝?滑天下之大稽!明太祖对官员不好,对所谓知识分子不好,但是他所改革的科举制度,创立的学校制度,让天下的无数读书人,当了半个世纪的人上人。〉
朱五不但听说过,还记住了,因为这人的死的太惨了。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傅友德,直到看得人家发慌,笑着问,“傅友德,宿州相城人?”
傅友德面露诧异,不解道,“朱总管如何知道?”
也就知道这点儿了,朱五又是一阵大笑,再看看常遇春,脑子中有了一个主意。
顺手解下腰间的佩刀,此刀是席应真,专门让工匠打造的刀百炼钢刀,寒气逼人。
“你来接着打。”朱五笑道,“我用这把刀做彩头,赢的人拿走!”
常遇春眼睛一亮,顿时摩拳擦掌。
而傅友德则是依旧恭敬,“小人已是错了一次,岂可一错再错。”
“军中兄弟,切磋武艺这有什么错?”朱五正色道,“另外,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小人,你不是小人,你就是你,傅友德。”
傅友德抬头,不知为何,朱五这话,让他的心里暖呼呼的。
“蓝玉,给我搬个凳子!”
······
一番看似激烈的打斗之后,傅友德被常遇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这俩人的身手比朱五高明多了,但是他知道,傅友德没出全力。
因为在比试前,朱五的余光瞄到,傅友德的眼神往关先生那边飘了飘。
“朱总管,小~~俺输了!”
不等朱五说话,常遇春撸着袖子,骂骂咧咧。
“你着兄弟真不痛快,亏你一身武艺,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你分明就是没用全力。是爷们的,再来,别让俺看不起你!”
“罢了,罢了!”关先生笑道,“点到为止,莫伤了和气!”
朱五也觉得没啥意思了,可是越看傅友德越喜欢,哪哥军头不喜欢好汉呢?
于是,单手托着腰刀,走到傅友德面前,“这刀,你的了!”
“总管,使不得~~~”
“有什事使不得?这刀配不上你?”
朱五开了玩笑,随后正色道,“自古宝刀送英雄,这刀不啥宝刀,但是跟着我没少喝官军的血,我定远军与脱脱一战,我用它杀出一条血路!”
瞎话张口就来,当时那把刀早就回炉了,这把是新的。
但是傅友德不知道,年轻的面孔上泛起一阵潮红,似乎心潮澎湃,感动得无以复加。
“拿着!”朱五把刀塞到他的手里,转头对关先生说道,“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关先生似乎猜到了什么,笑而不语。
朱五看着傅友德继续数道,“让这位兄弟跟着我吧,绝不会亏待他。”
关先生看出了朱五的爱才之心,傅友德在他们那也是青年才俊,不然也不会选他随从。
可是,面上故作为难道,“小傅是大帅的爱将,恐怕~~~”
“我跟你换,你给我一个傅友德,我给你五千士卒。”朱五说话,霸气十足。
傅友德激动的抬头,双眼中隐含着泪水。什么青年才俊,他在那边不过是个武艺好的普通士卒,得不到重用。
而关先生似乎也呆了一下,五千士卒,这可是大手笔,朱五竟然为了一个人,宁愿放弃这么多人。
常遇春也想不通,这小子身手是不错,可也没道要用五千人换的地步?
只有朱五心中暗乐,关先生你快带你答应,正好烫手山芋可以甩给你。
定远军如今兵力暴增,突破五万大关,这还是淘汰了官军和横山涧的老弱之后的数字。
那些老弱正好是五千人,当惯了兵,就不想种地干活,养着费粮食,干脆接着机会甩出去。
谁知关先生不买账,笑道,“既然朱总管看上他,就是他的造化,留下遍是了。五千士卒,总管休要再提!”
“关先生,我是真心的,不开玩笑!”
“关某算得清账,你朱总管的人情,胜过那五千士卒!”
不上当,没办法!
朱五笑笑,看向呆住的傅友德,“兄弟,以后你就是我定远军的人了!”
傅友德已经懵了,没想到他一个普通士卒,竟然能得到名震天下朱总管的赏识。
士为知己者死!
知遇之恩。
“俺,傅友德,愿为总管效犬马之劳!”
他的声音,哽咽了。
十 送别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直至白首,依然是籍籍无名,最后郁郁而终。
所以,才有士为知己者死。
朱总管亲兵房内,傅友德正坐在一张椅子上。
周围的亲兵都是定远军的老兵,随朱五从濠州起家,一路厮杀至今,各个都是一身伤痕。
亲兵,主帅臂膀也。
傅友德目不斜视,在周围好奇的目光下,把脊背扒得溜直。
“俺一定要好好干,绝不辜负总管厚爱!”
正在暗下决心,外面一个四旬的汉子,背着手笑眯眯的进来。
屋里朱五的亲兵见了,都起身问好,“李头!”
被叫李头的汉子,笑呵呵的走到傅友德面前。
“你就是傅友德?俺叫李赛,总管的亲兵副统领!”
傅友德对李赛略有耳闻,关先生来和州时,路上听他说过,原来濠州的守城军老卒,精于弓马。
当下赶紧毕恭毕敬地说道,“李统领!”
“副的!”李赛笑着纠正,“真正的统领是郭兴兄弟,不过他身上伤还没好利索,这些日子不怎么来!”
傅友德的眼神中,马上漏出仰慕之情。朱五如今名震淮西,在红巾军中颇有威名,连带着他的结义兄弟们,也成了红巾军中,年轻人的羡慕对象。
郭家兄弟和朱总管,微寒时相依为伴,后起兵濠州,攻定远,下和州为内应,身重数十创,犹自不退。
此时,蓝玉捧着一套精挑细的铠甲,从外面进来。
“傅家哥哥,试下这套!”蓝玉把铠甲放下笑道,“试好了甲,跟俺去马房挑马。”
“这~”傅友德小心的抚摸着,做工精良的铠甲,这样的甲,只在刘福通大帅的亲兵身上见过。
蓝玉傲然笑笑,“这是咱们定远军从脱脱那抢的!”
闻言,傅友德不禁心头一热,恨不早投了朱总管,错过了名扬天下的大战。
~~~~
杀!杀!杀!
江面上杀声震天,定远水军在攻防演习。
俞廷玉率巢湖水军来投之后,朱五依然是老办法,和定远的水军混编,顺手掺沙子,再多用金银收买骨干,扶持亲信。
这样的好处是他这个总管,可以更有力的掌控军队,但另一面,军官和士卒需要时间整合。
但是朱五自然有后手,演习!
闲着也是闲着,练起来总比闲着干吃粮食好,而且水军也不是给把刀子就能拉出去的。
江面上千帆林立,快船为先锋,战船居中,楼船在后,行进中旗语翻飞不停的变换阵型。
朱五不懂水战,但是见水军战船进退有序,丝毫不乱,不由得心中大乐。
“给弟兄们加餐!”
他说的轻巧,李善长却是黑了脸,定远军已经突破五万之数,这还是裁撤了许多老弱之后。
每天需要的粮草都是个天文数字,自家这位主公,还是个爱兵如子的人,除了一天两顿饱饭,还时不时的给酒给肉加餐。
这么一来,他这个总管是深得士卒人心,可是愁坏了李善长这位大管家。
幸好定远军占地三城有些家底,李善长又长袖善舞,和周边的乡绅地主打得交道,软硬兼施,使得他们乖乖纳粮,不至于坐吃山空。
刚想出言说几句,可是见到朱五身边还有关先生在,只能点头称是。
关先生被朱五拉着一同观看定远水军的演习,他是北人,善于骑射,但定远水军号令森严,士卒精锐,一看就是敢战之军。
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再看看身边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当初,还是小瞧了他!”
原来以为朱五只是将才,谁想到居然是个帅才,弱冠之年手下数万精锐死士,水陆两军,纵横淮西。
跟他一比,天下的英雄们未免有些黯然失色。
想到这,心里突然又想到一个人。当初郭子兴帐篷,大朱小朱,一子一将,何等得意!
只是自己作死,让义子反目,不但成了天下的笑柄,还葬送了濠州的精锐。
“总管欲南下?”
关先生是心有韬略之人,略一思索,便明白朱五养一只水军的用意。
朱五一笑,这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说道,“先生好眼力,我正有此意。”
关先生试探着问道,“可是觉得和州太小,养不起这么多兵马?”
“只是其一!”朱五对关先生印象不错,于是坦言道,“主要是和州无险可守,又无纵深,若是官军再来,只能硬抗。丢了城池,定远军还往哪里去?朱五虽是反贼,却不想当祸害天下的流寇,受千夫所指!”
此子,竟然如此深谋远虑!
长江天险,战略纵深。
天下英雄还在想着,怎么守住自己的一幕三地,他已经想着雄踞南方了。
拿下金陵,富庶的苏浙之地唾手可得。只需要休养生息几年,可得数十万甲士,届时这天下,谁还能治得住他!
这天下已经乱了,蒙元气数已尽,胡人安有百年国运。
天下处处烽火,一旦朝廷不能南北相顾,他朱五就是龙归大海,就算是他不能北上中原,这也是偏安南方的基业。
关先生抚掌赞叹,“朱总管深谋远虑,关某佩服!”说着,又是一笑,“朱总管无需担忧官军,你可知为何脱脱兵败之后,没有再来?”
朱五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换做他是脱脱,绝对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怎么就没消息了呢。
就听关先生笑道,“后院起火了!蒙元入主中原,不知礼法。天子贵戚彼此猜忌,相互残杀,百官暗斗,近百年来几乎都在彼此算计。
趁脱脱带兵南下,大都有人上本进谗,昏君无道,脱脱此刻忙着灭火,无暇南下!”
朱五乐了,大元朝从立国那天就没消停过,皇帝权臣互杀得不亦乐乎,ZZ黑暗得一塌糊。
“这倒是帮了咱们忙,狗咬狗一嘴毛!”
“这歌比喻倒也恰当!”关先生也笑了起来。
到了饭点,餐饭就在水军营列解决,这又让关先生大吃一惊。
官军也好,义军也罢,都是各级军官领了粮食,自己开伙做饭,食堂是干嘛的?
诺大的水军校场,露天摆着整齐的长凳长桌,面儿上干干净净的。
校场的一角,数十个伙头军架着铁锅,添汤加菜,蒸好的馍摞成小山那么高,空气中漂着食物的香味。
“给士卒吃这么好?”
关先生觉得眼睛不够看了,粮食就是命,哪哥军头敢让士卒放开了吃。不打仗喝稀的,战前吃干的,胜了赏点酒肉,士卒都感恩戴德了。
可是定远军这,又是稀又是干,还有咸菜。乖乖,地主老财家也没这个吃法,他和州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看出了关先生的诧异,朱五笑道,“看着多,其实都是定量的,我也不敢让这些大肚汉放开吃,一人一天半斤粮,勉强饿不着!”
这是实话,半斤八两,蒸成杂面馍也没几个,当兵的饭量大,几口就没了,再喝点菜汤打底儿。不过这伙食,可是比普通百姓强太多。
朱五说的轻巧,关先生却脸色古怪,八两啊!官军都没有这个吃法。
“你这粮食哪来的?”
“定远,滁州投降,和州是里应外合,所以官府的粮库都是顺接手!”朱五笑道,“朝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宁可让粮食烂在库房里,也不拿出来赈济灾民!”
关先生脸色好看一点,北方红巾占领城池最头疼的事,就是粮库,遇到冥顽不灵的地方官,宁可一把火烧了,也不留给他们。
可是,随后他又问道,“鱼汤?”
朱五笑道,“靠水吃水啊,守着淮河,水军兄弟们轮番出去打鱼。总能混个荤腥!”
这时演习结束的士卒回营了,拿着吃饭的家伙,在食堂门口排成了长队,伸长脖子眼巴巴的看着。
关先生又陷入沉思,当兵的吃饭就跟打仗似的,抢!哪里这么老实,这么规矩。
强兵!强兵!
可是朱五却有点黑脸了,排队不许交头接耳,队伍里还有说有笑,食堂跟进了苍蝇一样,嗡嗡的。
他当兵两年别的没学到,但是规矩学了个十足。他当兵那时候,班长不说开饭,就是饭菜放在鼻子底下都不能动。
排队的时候,鸦雀无声,谁敢说笑,饭也就不用吃了。
食堂里有朱五的亲兵执勤,他们本就是定远的精锐,这些兵都是他们训练出来的。
看朱五脸色不好,上去就是叮咣一顿踹。
这时候大伙看到,朱总管在食堂里头黑着脸看他们,赶紧闭上嘴。
朱五摇摇头,编入的巢湖水军,还是缺练,换成自己的亲兵,一个比一个直溜。
可是刚消停了没半分钟,又乱哄哄的。
李赛带人抬着几口大锅进来,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竟然是萝卜杂菜炖肉。
“水军弟兄们,今儿演习弄得好,总管高兴,加菜加肉!”
李赛笑着说道,“大伙记住了啊,都是朱总管的恩典,跟着咱们总管,享福去吧!”
“朱总管万寿无疆!”
“吃总管的饭,给总管效命!”
士卒们冲着朱五的方向纷纷叫嚷。本来朱五板着脸,没忍住,背过头笑了。
两个杂粮馍馍,一碗汤,几块咸菜。亲兵打来,朱五和关先生一人一份。
“粗茶淡饭,先生随便吃点吧!”
关先生倒是不嫌弃,咬了一口馍,笑道,“朱总管每天和士卒一起吃饭?”
“他们吃啥我吃啥!”朱五把馍掰碎了泡在汤里,“我这不搞特殊化,下面兄弟要是想吃好的,自己拿钱去外面吃。”
“与士卒共甘共苦!”关先生赞道。
“也不完全是,以前连长说过,打仗时候军官和士兵吃一样的东西,当官的饿了,当兵的肯定也饿了。”
关先生不解,“连长?”
说顺嘴了,朱五笑道,“我一个长辈,死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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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五这呆了一天,关先生走马观花看了一通后,连夜出发,下一站是去见另一个朱总管,濠州朱元璋。
朱五送到了和州城外,抱拳道,“关先生,朱五就送到这里了,一路顺丰!”
“朱总管!”关先生笑道,“留步!”
朱五接受了刘福通的善意,表面上和北方红巾结盟,统一战线。
上马时,关先生又笑道,“待总管取了金陵,俺再来祝贺!”
“等你们打败了察罕,我也必有大礼相祝!”
关先生大笑,“朱总管太小瞧人了,察罕不足为惧!”说这,眼中精光四射,“等朝廷在烂一点,俺们必定挥兵北伐。”
朱五揶揄道,“北方是蒙元的天下,蒙古铁骑天下无双,不好打啊!”
“哈哈哈哈!”
关先生一阵大笑,“打的就是他天下无双,敌后横行八百里方显男儿本色。你志在南方,我等意在北方,汉家故土。”
说着,拍拍胯下战马,“俺和刘大帅商量好了,顶住官军的反扑,俺亲带万余北地汉儿骑兵,出太行绕路塞外,直攻蒙古皇帝的上都。自古以来都是他们南下,现在俺们这些汉人,也要让他尝尝被打草谷的滋味。”
说完,打马就走,边走边唱,“马踏匈奴何惧远,披荆斩棘功勋建,重关破阵通西域,斩将杀卒向北边~~~”
朱五看着他的背影,回头问到,“关先生唱的啥?”
跟在朱五身后的李善长,带着些憧憬,“他唱的是诗,赞霍骠骑,霍去病!”
霍去病!
朱五望着远去的烟尘,古今往来五千年,汉家千古豪杰,代代相传霍去病。
“呵!”
朱五忽然轻笑起来,大声说道,“回城,召集众将,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们打金陵!”
说着,手臂挥舞,“打下金陵好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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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刘福通的北方红巾三路北伐,西路走汉中,东路毛贵出山东。
关先生绕路塞外,攻下元上都,辽阳,烧了大元皇帝的塞外宫殿,驻兵辽东,威慑高丽。
上架倒计时还有两天!
十一 风起
凌晨醒了刷手机看书评,又一个书友的评论很中肯,想要置顶加精,没想到手一滑给删除了!
哎呀妈呀,俺木扫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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濠州,总管大营,朱重八紧绷着脸,看着窗外在训练的士兵。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只蝴蝶的翅膀,有多大的力量?
一个人的命运,是否有轨迹?
还是说,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是否会改变他人,或者被他人改变。
如果没有小五的出现,至正十二年的他,刚刚成为郭子兴的亲兵,成为郭子兴的女婿,才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
而现在,蝴蝶翅膀煽动了命运的规矩,他已经成了濠州红巾的当家人。
只是,即便是他的命运里,少了很多蹉跎和坎坷,他的前路依然有一层雾,说不清楚也看不清楚。
吱嘎~
房门被推开,道衍和尚跟徐大并肩进来。
“重八哥,咱们缺粮了!”
道衍和尚笑呵呵的说道,脸上却并没看到因为军无粮的苦恼。
徐大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灌一大口,“哥,这些兵越练越能吃,实在不行歇几天,口粮减半吧!”
朱重八似乎没有听见,依旧望着窗外,半晌后,才对道衍说道,“还能坚持多久?”
“一个来月。”道衍想想,“省点吃能到过年。”说着,又露出个苦笑,“只能喝稀的,过年也得喝稀的。”
朱重八笑了,“过年喝稀的?那可不中,以前咱家那么穷,过年时候,咱娘都得张罗几顿干的!”
说完,笑容又收敛回去,对徐达说道,“先把口粮减少,饿几天!”
“饿多久?”徐达问道。
“饿到兄弟们心里,肚子里都有火,咱们打安丰城!”
“秒啊!”道衍笑道,“哀兵必胜,弟兄们饿的嗷嗷叫,想吃饱饭就得把安丰打下来。”
“中!”徐大也明白了朱重八道用意,笑道,“那俺也让人把攻城的家伙准备好,免得到时候耽误功夫!”
说着,又是一笑,“娘的,爬城墙可不是啥轻省活!”
“谁让咱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呢!”朱重八淡淡的接了一嘴,看看道衍,“你小子,上回让咱去小五那借火炮,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你算准了濠州粮食不大够,咱肯定得打安丰城!”
道衍挠挠头,“俺想着要是有火炮,攻城能轻省不少!”
“你还想着,照着人家火炮的样子,看能不能鼓捣出来,是吧?”
朱重八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道衍道内心,后者低下头,笑了笑。
“广孝啊!”朱重八忽然叫起了道衍道道俗家名字,“你小子聪明,有点歪才,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不是耍小聪明的时候,你觉得小五傻吗?”
道衍脸上有些尴尬,低下头默不作声。
火炮,自从见识了这东西的威力,道衍就夜不能寐。也试着用铁用铜,鼓捣出几门,可样子是有了,就是打不死人。
此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院门被一个亲兵推开,马秀英带着一个黑小子,拎着几个食盒从外面进来。
站在窗户边上的朱重八,笑了。
自从他当了总管,除了郭子兴身边的下人,其他的都遣散了。
自己是贫苦人出身,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不是富贵人,就别得富贵病。
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马秀英在张罗,哪怕送饭都是她亲力亲为。
跟在马秀英身后的黑小子,抿着嘴,可能是受了风寒,鼻子下面两道鼻涕,一步一吸溜。
朱重八又笑了笑,这黑小子叫沐英,当初小五救那一窝小乞丐里最小的。
马秀英看他可怜,养在了帅府的后院,别看他人小,脾气最臭,除了马秀英这个姐姐,谁都不怕。
院里又是两个声音,两个半大小子一快一慢,迎了上去。
快的是朱重八的外甥,保儿。
慢点是侄子,朱文正。
自从姐夫带了两个至亲骨肉过来,这家里才渐渐有了些人气儿。
娘亲舅大,保儿没了娘,干脆就跟着朱重八,改姓了朱。
比起文正,保儿的性子更讨喜,也更会说话来事儿。
见着马秀英,赶紧把食盒接过来,笑着说道,“舅妈累了吧,快歇歇!”
窗户口的朱重八扑哧一声乐了,还没成亲呢,这小子就乱叫。
也就是马秀英脾气好,换别人早就抽他了。
“你慢点,里面是汤,别撒喽!”马秀英最喜欢孩子,也不恼,笑呵呵的说道。
“里面是啥?咋这么香呢?”保儿抬着脸问。
马秀英带着他们,把食盒放在院里的石头桌子上,“猪油渣子烙饼!”
“咦,俺最得意烙饼,夹着咸菜吃~~”保儿脸上露出些憧憬,“没治了!”
说着,身手就要去翻食盒。
啪!
冷不丁,一个小黑手打在他手背上,火辣辣的疼。
保儿不干了,瞪着小黑手的主人,“沐英,你干啥?”
“没规矩,大人还吃没吃呢!”
保儿知道自己理亏了,嘴里依旧嘴硬,“俺知道,闻闻味儿不行,用你这黑小子说!”
沐英黑脸上看不出啥表情来,硬邦邦地说道,“按辈分,你得管俺叫舅!”
“你问问俺这拳头答应不?”保儿比沐英大,晃着拳头,笑道。
沐英依旧抿着嘴,只是看保儿的时候,眼睛眯了起来。
刀子一样,保儿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沐英别过头,哼唧一声,“怂!”
这时朱重八从屋里出来,坐到了石桌上。
“妹子,送饭这事随便派个人来就行,何必麻烦你!”
边说边拿出烙得金黄的饼,先给外甥和侄子,然后自己盛了一碗汤。
马秀英捋下头发,“爹让你吃完了过去,有事找你!”
朱重八一顿,郭子兴最近身子愈发的不好了,有时候还会糊涂,一阵阵儿的。
胡乱嚼了几口饼,站起身,“走,去看看父帅!”
~~~
“朝廷现在顾不上咱们,咱们就得可着劲的折腾!”
和州,总管大营。
朱五和定远军的众将,站在一张大地图前。
“虽说现在不缺粮,可是咱们这么多张嘴,真缺粮的时候再去找,可就抓瞎了!”
朱五笑道,“眼瞅着快过年了,我打算把河对岸也拿下来,咱们兄弟过个肥年!”
二虎先站出来,“五哥,你就说咋办吧!俺的第一军,随时都能拉出去,你指哪打哪!”
定远军人数突破五万大关,骨干都是濠州定远的老兵,朱五亲卫中军一万五,水军一万。
二虎第一军,郭英第二军,各八千士卒。常遇春陷阵营六千,其他后勤辅兵五千余人。
郭英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可是身上已经闲出屁来了,“五哥,俺都闲了半年了,这回俺开路!”
廖永安笑道,“二位兄弟,俺们水军也想在总管面前露露脸呢!”
常遇春笑道,“俺的陷阵营从来就是前锋,没有让你们的道理!”
众将士气高昂,朱五大笑,“你们以为我就要对岸一城吗?”说着,唰地抽出腰刀,点在地图上,大声喊着,“要打就打个大点,对岸咱们都拿下来!”
众将对视一眼,彼此目光热烈。
“先下太平路,再攻当涂,在攻金陵,不然咱们这么多人马,怎么够吃!”
“江对岸的官军精锐都在江西打徐寿辉,剩下的都是汉军,民军!人不能挑老实的欺负,可柿子要挑软的捏。”
有位伟人说过,战略上蔑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
和州对岸采石矶,沿途都是官军的寨子,堡垒。哪怕定远军有火炮火炮等物,通往金陵的道路也必定是步步血腥,步步坎坷。
可是,要出头就要打,你不去打,等元军集结完毕,和州就是死城。
那天,朱重八和朱五在院子中说的话没错,造反这条路没有不进则退这回事,只有永远向前,才能笑到最后。
“席老道,工匠坊到各种器械准备妥当了?火药是否够用?”
席应真笑笑,“各种器械完备,全部造成了零件,用的时候工匠带着辅兵组装就是。至于火药,足够大军两个月的消耗!”
朱五点头,又问李善长,“军粮?”
“要是让定远军饿了肚子,善长自请摘了项上人头!”
“好!”
朱五又笑着对胡惟庸说道,“士卒的军功要记好,战后论功行赏!”
胡惟庸面露苦笑,“俺哪敢不尽心!”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娶媳妇这事胡惟庸给朱五背了锅,军中上下骂声一片。
他要是敢昧下谁的功劳,就不是茅厕扔石头那么简单了。
最后,朱五看看冯国用,“老冯,和州交给你了,看好家!”
“主公放心,定不辱命!”
看着眼前摩拳擦掌的兄弟们,朱五心中热血沸腾,有此精兵强,天下谁能我!
血热了,推开窗,清洌的风吹进来。
此时,将领之中,依旧满身绷带的朱进伟叫道。
“五哥,这回打完仗,俺和李家妹子的婚事,该定下来了吧!”
李善长老脸一红,周围满是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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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快上架了耶。
这些年都是我花钱看别人书,现在也可是尝尝卖的滋味了。
大家千万不要怜惜俺!
俺可受力了呢!
VIP~~你猜有没有错字?
上架感言
此刻,我点燃一支陈皮贵烟。
望着镜子里,那张帅气,成熟稳重,大气,轮廓分明的脸。
吐出一个烟圈,“你小子也有今天!”
十余年起点生涯,都是我花钱看别人的书,没想到我也有成为收费作者的一天。
这其实都是大家的功劳,一路走来,从第一个收藏到现在两万半,每一个读者道鼓励和包容,都让我莫名的感动。
扪心自问,我写都不好。没有好好查资料,没有好好组织语言情节,还屡教不改。
但是依然有这么多兄弟支持我,我真实受宠若惊,无以为报。
这时候,很多长的帅的读者会问了,你丫能不能少点错别字,别放那么多毒?
我只能微微一笑,最毒的大家扛过去了,以后阳光彩虹小白马,大大滴答答!
祝所有遇到过二爷的朋友,无论你喜欢不喜欢这本破书。
二爷都祝您,生活美满,家庭幸福,身体健康,事业有成。
QQ群,490987571
完了白激动了,我忘记了,原来上架要十二点之后~~~~白天的十二点,不是凌晨~~
赶紧睡觉,不然熬夜会毁了我俊俏的容颜。
十三 怒潮争锋
时间,仿佛静止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定远的船队迎着风,最前端的前锋部队,已经到了岸边。
甚至,船上的士卒已经能看到,岸上官军因为忐忑,惊恐而狰狞的面容。
“总管,前面水浅,咱们楼船过不去!”
“总管,在咱们火炮打不到岸上!”
楼船上,一个又一个的亲兵跑过来汇报。不过,这些都在朱五的预料当中。
战争,从不会按照任何人的意愿进行。
“告诉常遇春,登陆第一战,就看他的了!”
“预备!”
岸上的官军严阵以待,强弓硬弩对准了缓缓而来的战船。
常遇春就在最前面,第一艘小船上,冰冷的江风吹不散心头的火热,热烈的眼神中带着嗜血的神色。
“下船,趟过去!”
一声虎吼,常遇春左手盾牌,右手持戈,一马当先跳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
“弟兄们,跟着俺!”
哗哗哗~
脚下的江水异常沉重,刺入心扉的冰冷让人咬紧牙关。
可是船上的陷阵营壮士,却无一人犹豫,跟在主将的身后,在齐腰深的江面上,绽放出一朵朵浪花。
蛮子海牙在官军阵前督战,视线中无数的黑点,在水中奋力前行。
“放箭,射死这些反贼!”
眨眼之间,水中前进的定远军头顶,铺天盖地的弓箭如蝗虫一样呼啸而来。
呼啸声中,除了弓箭还有碗口粗细的床驽,以及夺命的石炮。
啊!!
当箭雨落下,无数的惨叫声在江面上响起,只一瞬间,浑浊的江水就变成了红色。
“拉俺一把!”
沉重的铁甲在此刻成了累赘,许多受伤的士卒倒在江水里,想挣扎着站起来。
“向前!”
常遇春盾牌上插满了箭镞,用尽全力在水中前进,大声呼喝着陷阵营的手足。
陷阵营有去无回,有敌无我,在创立的第一天,进营的士卒就是和常遇春一样的亡命之徒。
“再射,不要停!”
蛮子海牙在阵前指引弓箭手,凌厉的箭雨再次袭来。
天地依然是那片天地,人间却已经不是人间。
楼船上,朱五面五表情,只是眼角不时的抽动。他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帅,做不到看着士卒,被割麦子一样的杀死,而无动于衷。
“让廖永忠的人快点,从侧面上去!”
定远军分两路登陆,常遇春为主,廖永忠为副。此刻敌人的火力全被第一波的士卒吸引,第二波的廖永忠就是登陆的关键。
“杀不尽的反贼!”
蛮子海牙指着水面上,最面的一队士卒,疯狂的大喊,“射死他们,射!”
砰!轰!
官军的弓箭手臂膀酸疼,还没拉开弓,只听得不知从哪而来巨大声响。
随后,肉眼清晰可见,一个冒着烟的铁疙瘩在江岸上,砸出一个深坑。
“再来!”
定远战船中,几艘装着小炮的战船,故意搁浅在浅水之中,船上的炮手,也不管打得到,打不到,装填开火。
就这个瞬间,常遇春带着士卒又推进几步,身边的手足不断的倒下,江水从齐腰到了小腿。
砰!
又是一枚炮弹,落在河滩上。
啊!
常遇春身边的一个兄弟惨叫着倒下,而他的铁甲上也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镞。
“杀!”
又是一声虎吼,陷阵营的主将在数万将士的注视下,脚踩松软的河岸,已经杀了上去。
猛虎之所以是猛虎,因为他们的的念头只有一个,咬碎敌人吃下去。
“把他们赶下河!”
蛮子海牙疯子一样催着士卒迎战,可是南方生平日久,这些当地的地方武装,哪里有河对岸,那些从小忍饥挨饿的汉子们那么敢战。
脚下终于踩到坚硬的土地,常遇春魔鬼一样边笑边冲。身后是一个个,舍命跟着他的兄弟。
他狰狞的面目落在岸边一个官军眼中,胆小的他,手中长矛胡乱的向前一捅。
可是再往回拉却拉不动了,长矛被浑身是血,满脸杀气的常遇春抓住。
“过来吧!”
“啊!”
官军的士卒在惊呼中,竟然被常遇春拽了过去。
而后,短戈一劈。硕大的人头落地,两军阵前,常遇春将敌人的头颅拎在手里。
“跟上统领!”水中的陷阵营兄弟,士气大振。
“上去了!”
楼船上朱五放声大笑,“让各部都快点,难不成功劳都是他常遇春的,我朱五的老兄弟里就没有能人吗?”
不过是普通的激将法,朱五身后的亲兵里,马上有人站不住了。
“大总管,请让末将到第一线去!”
傅友德,这个长身的俊朗青年,脸上满是坚决。
“好!”朱五点头,“你也上去,诸军随我破了采石矶!”
岸边,常遇春和陷阵营的士卒,钉子一样钉在那里,就像黑夜里的明登,指引方向。
从天空俯瞰下去,一开始他们只是一颗向前滚动的石子,渐渐的,汇聚的石字越来越多,石子变成了巨石,滚动变成了碾压。
江面上,更多的士卒从穿上跳下,还有背着小炮的骡马。
~~
同样的清晨,濠州,军营。
“哥,都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城!”
朱重八脚步极快,边走边系着身上铁甲的扣子。
徐达在他身侧,隐隐的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让军需敞开了放粮,让弟兄们放开了吃,吃饱喝足才有力气砍人!”
“这~~”徐达稍微有些迟疑,“哥,敞开了吃可就剩不了多少粮了!”
朱重八忽然停住脚步,看着徐达笑道,“兄弟,反正就点粮了,让弟兄们,死也做个饱死鬼!”说着,按住徐达的肩膀,正色道,“天德,咱们兄弟,没有退路!”
“俺知道了!”徐达重重点头。
咚!咚!咚!
大营中战鼓起,很久没有吃饱喝足的士卒们,正在惬意的享受吃饱的温暖。听到鼓声,士卒们先是诧异的愣一下,随后抓起兵器就往外面跑。
朱总管的军令严,三通鼓不到,斩立决!无论是官,还是兵。
立于点将台上,台下脚步轰鸣,无数的人头攒动,无论是濠州剩下的老卒,还是扩充的流民,或者是吞并的徐州军。
都在用忐忑,紧张的神色,望着台上那个威严的身影。
朱重八目光如刀,在士卒们的身上扫过,他们的不安尽收眼底。
这是他朱重八的濠州军,第一次出征。
他需要这场胜利,告诉天下,淮西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他需要这这场胜利,让濠州军摆脱失败的阴影。
他需要这场胜利,告诉一个人,老子不比你差!
小五!
就在前天,和州的信使快马送来一封信,和州总管朱五的亲笔信。
小五,要打江对岸了!
小五,已经不甘于在淮西之地打转了!
小五,要向世人展示他的獠牙。
想到这里,朱重八的脸上露出些意味深长的微笑,握紧拳头。
“兄弟,哥哥不会让你落下的!”
校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主帅的命令。
“咱,不说废话!”
朱重八洪亮的声音响起,“弟兄们,咱们没粮吃了!”
“没粮吃就得挨饿,你们都知道挨饿的滋味,铁打的汉子也饿不过三天。”
“你们,想跟你们的亲人,乡亲一样,饿死吗?”
台下,士卒们的神色有些慌乱,没粮了怎么办?所有人的脸色变得沉重,似乎想起了被饥饿支配的恐惧。
朱重八声若惊累,“想饿死吗?说话!”
徐达,汤和,周德兴,费聚等伙伴乡党,振臂高呼。
“男儿岂能饿死!”
“咱们告诉你们哪里有粮!”
朱重八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每一个人,“安丰城有粮,有能让咱们活下去的粮!”
徐达等人率领士卒高呼,“打安丰,打安丰!”
朱重八猛的摆手,声音顿时停止。
“打下安丰,财帛女子任凭尔等享用,金子,银子,铜钱,粮食,女人,都是你们的!”
说着,豁然长啸,“跟着咱重八,抢他娘的!”
“重八!重八!重八!”
士卒们被巨大的诱惑,刺激得嗷嗷叫,骨子里的兽性被彻底激发出来。
“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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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洪流一样涌出营门,朱重八也跳上了战马。
目光不经意的一扫,发现两个小子,绷着小脸一前一后走来。
前面是侄儿,后面是外甥。
朱文正穿着不知从哪里淘换的破皮甲,背着一把破刀。
保儿的神色有些紧张,却紧跟着表哥的屁股后头。
“你俩干啥?”
朱文正站在朱重八的马前,脸上带着朱家人特有的执拗。
“叔,俺们跟你去!”
“滚回去,扯淡呢!这是打仗,你这小身板,一刀就躺下了!”
朱文正紧抿着嘴,“那俺就先一刀,把敌人砍了!”
“俺~~俺跟表哥一块砍!”
朱重八的脸色顿时变得温和,轻声道,“娃们,回去,听话!”
“不!”朱文正大声的喊着,这叔叔的目光对视,“这是咱朱家的仗,俺也是朱家的种!”
“嗯?哈哈哈~~~~!”
朱重八突然放声大笑,在马上笑弯了腰,笑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好!不愧是咱老朱家的娃,像咱!”朱重八把自己的腰刀扔给侄儿,“走,跟上,跟着叔儿,杀人去!”
十四 摧枯拉朽
“痛快!”
又是一颗大好头颅,悬挂到腰间。
箭头一样扎进官军人堆里的常遇春,犹如虎入羊群,陷阵营士卒不要命的打法,让岸边的守军节节败退。
这些异乡的穷汉子,失去了家人财产土地,想活下去就只能杀人,以你命换我命!
“顶住!顶住!”
元军大将蛮子海牙在马上高声呼喊,可是刀光剑影中,同袍的血肉让官军彻底胆寒。
轰!
“将军!”
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的打在蛮子海牙的身边,巨大的冲击力连人带马,悲鸣着倒地。
当陷阵营在岸上打开一个缺口,定远军的火炮上岸之后,官军败局已定。
这是席应真带着工匠坊,专门打造的小型火炮,轻快准,威力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战场上移动方便,几个人拖着就能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轰。
轰!
不断的有爆炸声传来,后续上岸的定远军士卒,打开了举在头上的油布包,成捆的掌心雷露出来。
战争变成了单方面的进攻,岸上的缺口越来越大,定远军如潮水涌上河岸。
官军像是一个巨大的土堆,被定远军这把锄头,一下下的刨开,即将倒塌。
轰!
又是一声炮响。
几个定远士卒,把几个口奇怪的小炮,对准了眼前官军的头脸。
火铳既然暂时做不了,就做大号的霰弹枪,哪怕准头不行,也是杀人的利器。
无数铁砂从炮筒里喷射出来,官军阵前马上就是阵阵歇斯底里的惨叫,鬼哭狼嚎。
“我的眼睛~~”
“娘啊~~~”
许多脸上沾满了铁砂,一时没死的官军,身体扭曲着在地上,血人一样惨叫爬行。
“弟兄们,跑啊!”
“脱脱都打不过朱五,咱们何必送死!”
“和州贼会妖法,喝咱们都血,吃咱们都肉~~~”
人,总是会被未知的恐惧吓到,尤其是意志不坚定的时刻。
官军的第一道防线崩溃了,并且把岸上,数万守军全部带乱了。
“顶住,杀贼!”
蛮子海牙在亲兵的扶持下站起来,犹自大声呼喊,可是身边的溃兵却毫不理会。
“将军,贼人从侧面上来了!”
廖永忠也上来了,江面上同袍的尸体,让这只生力军咬牙切齿,无需多说,对着岸上官军的肋部,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将军,红巾贼厉害,弟兄们都乱了!”
亲兵拖着蛮子海牙边退边喊。
“撤兵!”蛮子海牙的头脑忽然一片清明,“往当涂撤,向金陵求援!”
不撤不行,数万人被人家打乱了,再抵抗下去只能被包饺子。
随后,跳上一匹战马,消失在溃军之中。
“官军当官的跑了,弟兄们加把劲杀啊!”
筋疲力竭的常遇春,看到蛮子海牙的狼狈狼狈窜,大声疾呼。
“杀!”
陷阵营的士卒提起最后的力气,依旧向前。
轰!
一阵马蹄声身后而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凭空而起,紧接着一匹马色的战马,嘶鸣的冲向官军。
“前面的兄弟让让,俺去取了蒙古将军的人头!”
常遇春回头看清楚马背上的人,短戈又砍刀一个官军,大声笑骂。
“他娘的,傅友德,你抢功劳抢老子头上了!”
一队骑兵马踏连营,官军哭爹喊妈声中,傅友德的声音传来。
“常统领累了,俺精神正足!”
“他娘的!”常遇春甩了甩头盔上的血水,继续笑骂,“俺就看这小子顺眼,可惜他没有姐姐!”
身边奋力拼杀的士卒,不由得心中诧异,手上慌乱,一刀砍空,让一个板上钉钉的死人跑了。
脑中却还在寻思,姐姐?啥意思?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巨大的欢呼声。
“弟兄们,总管上来了,加把劲哟!”
蓝玉高举朱五的帅旗,所过之处欢声雷动。
朱五一身铁衣,策动战马撞飞一个官军士卒。
“这么不经打?”
不是官军不经打,而是因为不是历史学家,否则他一定会大大庆幸自己的好运。
历史上,朱重八的水军和蛮子海牙的水军,在江上连番恶战,打了几个月,死伤惨重。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金陵附近的精锐被调往江西,朝廷根本没在江面上布置舰队,尽管江对岸,自脱脱败后日夜防备,但是官府心中也认定朱五元气大伤,无力过江。
所以,等朱五水军建成,率大军过江的时候,大元的官员们,已经来不及应对。
朱五如狼似虎定远军,面对的只是地方官府组织的民军。
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溃败的官军相互裹挟,漫山遍野。甚至有的官军丢了兵器,跪在一边。
“五哥,蛮子海牙带着官军往当涂跑了!”
听了蓝玉的禀报,朱五脑中快速思索,边想边说道,“让廖永安的水军沿江而下,去当涂!
常遇春的陷阵营留下肃清残敌,在给他留下三千生力军,跑的就别管了,那些坞堡寨子能降就降,不降的拿炮破开。”
说着,大手一挥,“宜将剩勇追穷寇,弟兄们追到当涂城,咱们吃白米饭!”
随后,朱五帅旗为引,数万大军跟着主帅,直奔当涂。
~~
“将军快走,贼人追来了!”
亲兵焦急的呼喊声中,蛮子海牙的视线里出现一队骁勇的骑兵。
乱军中横冲直闯,纵横往来,当先一人白马银枪,手下无一合之将。
银枪枪锋寒光点点,马上骑士人马合一,似蛟龙出水。
“如此身手,为何不报效朝廷?”
此刻,蛮子海牙似乎忘了被人撵着屁股跑,竟然有些恍惚失神。
“官军的主将?”
乱军中,傅友德一眼就瞧见了被亲兵护着的蛮子海牙。
好一个白马银枪傅友德,冷笑两声,居然单枪匹马冲了过去。
“将军快走!”
亲兵大惊失色,可是周围都是见到主帅跑过来的溃军,马根本跑不起来。
“哪里走!”
傅友德大喝一声,手中长枪毒蛇吐信,几个决死冲上来的亲兵,被他手中长枪挑落。
蛮子海牙那张惊恐的脸就在眼前,傅友德狠狠踢打马腹,纵马而至。
“贼子去死!”
蛮子海牙抽刀劈砍,哪知傅友德长枪直接磕得了弯刀,猿臂轻舒,竟然在乱军之中,把蛮子海牙给生擒了。
官军溃卒哪里见过如此勇武之人,只觉得比那个水里出来的杀神还要可怕。
“跑啊~~将军死啦!”
“蛮子将军死了,大家快跑啊!”
遍地的溃军齐声大吼,声音之大,后面的朱五都听到了。
~~~
“总管,俺没给你丢人!”
傅友德纵马来到朱五面前,一把将披头散发的蛮子海牙,扔在朱五的马前。
乱军中取上将首级,易如反掌?
朱五有些不敢相信,早知道傅友德是位名将,可是万万想不到,他娘的居然名到这种程度!
朱五身边的众将看着傅友德,也是一脸不可思。跟戏文里似的,第一次当前锋,就把敌军主帅给生擒了?
蓝玉的嘴能吞下一个鸭蛋,看着傅友德,又羡又妒。
“下回一定做先锋,不在五哥身边当跑腿的了!”
十五 杀俘
半晌,朱五才回过神。
自从投军之后,他天天练武,丝毫不敢懈怠,自问现在也算勇武。
可是和常遇春,傅友德这样的名将比起来,自己还真是不够看的。
这世上,有时候,天分真的比努力努力更重要。
“好!”
朱五大笑着看向傅友德,目光中满是赞许,“好样的!你傅友德就是我朱五的赵子龙!”
傅友德胸膛起伏,显然朱五这个比喻,深得他心。
“此战你有大功,现在,我任你为亲兵骑军千户,统领咱定远的重骑,为大军先锋。等打完了仗,我再在全军面前,亲自给你唱功!”
傅友德翻身下马,“谢总管!”
朱五又是一阵大笑,看看地上坐着,满脸愤恨的蛮子海牙,笑道,“你就是蒙元的大将,蛮子海牙?”
“呸!”蛮子海牙倒也硬气,吐出一口血水,破口大骂,“老子就是,既落在你们这些贼人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五有些意外,这人满头发辫,一副胡人打扮,怎么汉话说的这么溜。
脸上一沉,“汉人?”
蛮子海牙忿忿道,“咋啦?”
数百年来,大元铁骑横扫天下,战无不胜。可依旧有无数汉家男儿前赴后继,为男儿骨气战死,哪怕籍籍无名,尸骨无存。
但是,也有无数的软骨头,为了荣华富贵,认贼作父卑躬屈膝的攀附,不但为虎作伥,甚至连祖辈传下来的名字都改了。
朱五心中并没有什么胡汉之分,这年头大元贵人的牧奴,马奴,未必比普通百姓好过多少。
可是蛮子海牙这样的大元官将,数典忘祖的东西,和秦桧何异。
当下,冷笑几声,“蓝玉,砍了!”
~~~
一支箭镞从肩膀上扒出来,鲜血直流,常遇春却大气都没吭一下。
此刻,他坐在一匹死去的战马上,一只手拿着酒壶,不时的馆上几口,任凭一个亲兵在给他支血包扎。
“喷一口!”常遇春把酒壶递过去,笑道,“酒能治百病!”
噗~~
亲兵喷了一口酒在伤口上,趁机自己也灌了一大口。
“统领,没大事!看着血出的多,没伤着筋骨,养几日就好了!”
常遇春咧嘴笑道,“除死无大事,俺怕个鸟!”
说完,看着遍地狼藉,硝烟弥漫,还有惨叫声回荡的战场。
“来人,把那些没死的官军补一刀,他娘的鬼哭狼嚎的听得心里膈应!”常遇春皱眉骂道,“叫死鬼儿!”
这时,他的副手廖永忠满身烟尘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常遇春的身边,抓过酒壶,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痛快!”
常遇春笑骂,“你也不说给老子留点儿!”
廖永忠笑笑,两人都是定远军后来居上的统领,私下里关系很好。
“啥是望风而降?俺今儿是见识了!”廖永忠抹了下嘴巴,“沿线这些寨子堡垒,根本不用打,直接就降了,他娘的!光是降兵,就抓了六千多!”
官军在采石矶沿线,步步为营,可是没想到朱五大军过来,直接摧枯拉朽,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些堡垒寨子大多是当地大户所建,里面的粮草牛马牲畜,数不胜数。
“六千多?”
常遇春皱眉说道,“老廖,你啥时候变成老好人了,这六千多人,就是六千张嘴,白吃饭的!”
廖永忠愣了愣,随后吸了一口冷气,“常统领,你~~你啥意思?”
“屠了!”
常遇春满不在乎的说出两个及其血腥的字眼,似乎就像杀一只鸡那么简单。
“找个僻静的地儿全屠了,大伙都省心,留着干啥?”
饶是俩人关系好,知道他的性子,廖永忠也是目瞪口呆。
“屠了?你真敢说,那是六千个大活人,不是猪!常兄弟,这可不是说笑的?”
“你看老子像说笑?”常遇春拉下脸,指着江面,“咱们都少兄弟死在水里了,连个话都没有就让这些狗日的射死了!屠了,给战死的弟兄们陪葬!”
他是正统领,廖永忠是副手,也不能和他硬顶。
当下,温言说道,“兄弟,你可想好了,总管的军法~~~”
“总管说不让杀百姓,不让祸害娘们,也没说不许杀俘阿!”常遇春满不在乎。
这是铁了心了,廖永忠无奈的叹气。
可是,此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屠了?二位将军是要杀俘吗?”
来人,行军司马书记胡惟庸。刚才胡惟庸正在清点战场,只见常遇春的兵,端着刀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地上哀嚎的官军,上去就是一家伙。
这一幕,看得胡惟庸眼皮子直跳,他自问是心狠手辣之人,可是也看不得这样。
气冲冲的来找常遇春,正好听到了一个尾巴。
见是他,常遇春随意笑笑,没搭理。廖永忠更是没好脸,心里日了他祖宗十八代。
胡惟庸一看,大概就是要杀俘,八九不离十。
于是,大声急道,“常统领,杀俘不祥!”
常遇春冷笑,“留着费粮!”
“你就不怕总管的军法?”
“你少拿总管压俺,你这书生在后边动动嘴就行了,可知俺多少兄弟死在江里?”
胡惟庸一时无言,江水现在还是红的,不断有士卒的尸体被冲山岸。
可是,杀俘肯定不行。
于是,温言劝道,“常总眼,俺是个读书人,可是俺也杀过人,这世上的事,不是杀人就能解决的。
这些人咱不要可以放了啊,何必杀了呢!”
“放了?让他们以后再来杀俺们?”
“放了他们,他们回去后势必会宣扬咱们总管,咱们定远军的恩德。”胡惟庸继续道,“若是杀了,以后谁还敢降咱们?谁还敢降总管?”
常遇春叹口气,想喝酒却发现酒壶是空的,他只是心里犟,又不是真傻。利害关系,一想就透。
“行了,不杀就不杀吧!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
杀俘,朱五这关肯定过不去。
作为一个现代人,活不下去造反可以理解,有野心造反也可以理解。
但是这种反人类的事,朱五是绝对不希望,也绝对不愿意出现在自己的军中。
不过,他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或者说,他的骨子里也有一份残忍。
大军一路急行,速度还是有些慢。朱五带着手下的骑兵,快马加鞭,不知奔波了多久,终于赶到了当涂城下。
此时,已经是日落之后,半夜时分。
但是,城上城下灯火通明。
城上,全城皆兵,小心防备。
城下,朱五骑兵,耀武扬威。
黑夜中,正对着城门的空地上,一根杆子上的人头格外醒目。
“蛮子海牙将军?”
城头上,当涂城知府李习面色惨白,站立不稳。
挂在杆子上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除了蛮子海牙还有谁!
城下,朱五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
“五哥,吃口热乎饭吧!”
蓝玉把刚士兵们刚做好的热饭,端了过来。
朱五闻到食物的香味,才觉得饿了,接过来不管烫不烫,直接往嘴里划拉。
蓝玉看了眼朱五的神色,小心地说道,“五哥,俺跟你这么久了~~”
朱五直接了当的打断他,“你小子有屁快放!”
蓝玉舔着脸笑道,“哥,俺还没打过先锋呢,你能不能俺也~”
“可以!”朱五烫得直伸舌头,摆头冲着城墙的方向,“天亮攻城,你去爬城墙!”
~~~
哎呀,上架这个故事卡的呀。
正好卡在俺不擅长的战争上。
估计,很多长的帅的读者,就要问了。
你丫擅长啥?
哈哈哈,祝大家生活愉快。
十六 攻与降
“又特娘得爬城墙!”
清晨的雾气散开,安丰的城墙静静耸立。
但是城上城下,叫骂声汇成一片。守城的军,攻城的贼,都是这淮河边上土长的汉子。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无非就是变着法儿的,问候彼此全家。胜利者嘴里痛快,心里得意。被骂的眼神带刀,心里窝火,恨不得杀对方全家。
官贼不两立,城墙上有未干的血迹,地上还有没完全僵硬的尸体。骂声只是厮杀之前的开胃菜,只有活人变成死人,才能出了心里的恶气。
朱重八和手下的弟兄们,在刚抵达安丰城下的时候,试探着攻了一场,城防严密。
攻打这样戒备森严的城池,短时间内只有一个办法,不要命的强攻。
所以,当朱重八集合了手下的弟兄们研究对策的时候,大伙才会苦笑着来这么一句。
又他娘的得爬城墙!
徐达,汤河,周德兴,费聚,陆仲亨,曹震,耿君用父子等等,这些朱重八最信任的伙伴们,围成一个圈子,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主心骨,朱重八。
“抽签!”
破城势在必行,朱重八双眼通红,一个个的看过去,沉声说道,“谁抽到了谁带人上,上去了,破城后好东西随便拿。要是死了,家里给两千银子,叔叔婶子,弟弟妹子,咱养活他一辈子!”
众人齐声答应,“中!”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
在众人心里的默念中,朱重八双手攥着一把整齐的筷子,或许太过用力,手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俺先来~”
徐达往手心里吐口唾沫,眼睛盯着朱重八手里的筷子。
然而,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抽签为啥不叫上俺们,莫非朱总管以为,只有你们濠州人,才是好汉?”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眼光矍铄,脸上的胡子乱糟糟,南人北相的汉子,就在他们身后,绷着脸,眼神中带着点点的不服。
毛贵!
徐州红巾赵均用的部将,朱重八吞并徐州红巾的时候,有几个赵均用的死忠不服,还是这个毛贵安抚住的。
他说,乱世之中,弟兄们有口饭好过饿死,不能因为一人之死,而连累上万的兄弟。
不过,对于朱重八的伙伴们来说,他一不是濠州的老军,二不是淮西人,所以尽管毛贵为人勇猛善战,却始终被排除在核心的圈子。
朱重八笑了笑,“是咱想的不够周到,毛贵兄弟,你也来!”
“俺不来!”
然而毛贵却摇摇头,在众人勃然变色之前,正色说道,“朱总管,爬城墙的活,交给俺!”
朱重八注视着毛贵,后者的眼神坚毅果敢,他缓缓点头,“好,毛贵兄弟,你先上。要是你回不来,家里~~~”
“没人了!”毛贵笑道,“要是死了,总管随便找个地方把俺埋了,浇几杯酒就是了!”
说完,大笑着转身,朝士卒中喊道,“老子要爬城墙,谁来?”
“俺跟着毛大哥!”
“同去,同去!”
徐州红巾的老卒中,毛贵一句话就站出来几百个笑呵呵,生死置之度外的汉子。
“咱下了眼,这般的好汉子,竟然没留心!”
朱重八自嘲的笑笑,“擂鼓,攻城!”
城墙上,骂得口干舌燥的守军刚喝口水,准备继续,就听见城下的战鼓响起。
“濠州贼攻城啦!”
~~~
“五哥,廖统领的水军到了。”
“总管,炮兵就位!”
“五哥,俺带人上第一波!”
当涂城就在眼前,正面朱五的部卒摆开架势,准备攻城,侧面江上,定远的水军也已经准备就绪。
两面攻击,当涂城守不住了!
一条条消息不断的传进朱五的耳朵里,身边的将领,纷纷请战。
朱五盯着城墙,慢慢道,“饺子都下锅里了,急什么?蓝玉,拿纸笔来!”
“啊?诶!”
蓝玉嘴上答应,心里却迷糊,拿纸笔干啥?五哥要做诗?他那字写的还不如俺呢!
顷刻,纸笔拿了过来,朱五抓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道。
“我朱五起兵,志在推翻蒙元暴政,不为杀人抢掠。自起兵以来,定远军破城有三,未尝害过一个普通百姓的性命,优待降卒,不勒索士绅,哄抢大户。降官之中,贤能之士继续治理百姓。
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汉家河山。
望城内诸公,以百姓为念,降!
若不降,大军破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何必让全城百姓,遭无妄之灾!”
写完后,朱五慢慢在纸上吹气,等自己干了,说道,“送进城去,给当涂的知府看看!”
此时的当涂城内,人心惶惶。在逃回城内溃兵的口中,定远军如修罗地狱走出的魔鬼,残忍嗜杀,完全不要命。
百姓慌,当官的乱,当兵的怕。还没用朱五来打,城内的人心就散了。
知府李习正在衙门和城内的官员,乡老议事,到底如何应对时,朱五的信到了。
~~~
“想不到!”
知府李习看完朱五的信,原本阴云密布的脸上,暖了一些。
见知府如此,当涂城的官员和头面人物,都有些好奇。
“大人,信上写的什么?”
屋内,一人朝李习问道。此人是城内有名的儒士陶安,也是知府的好友。
“请看!”
知府把信交给陶安,其他人不顾身份一股脑的围过来。
“要是这朱五所说是真的,咱们~~~”
看完之后,有人默不作声,有人欲言又止,有人顾左右而言他。
降,未尝不可!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若真是让红巾破城,在座的有几人能幸免于难!
只是,这个降字,谁也不敢说出口。大元严刑峻法,万一日后朝廷大军反扑过来,今日言降敌之人,恐怕全家上下声不如死。
“诸位!”
就在众人彷徨失措之时,一位三十许的士人站了起来。
知府李习见状,忙道,“朝宗有何高见?”
此人字朝宗,名汪广洋,虽不是当涂本地人,在城里却有极高道名望,此人乃是大儒子弟,更是高中过大元的进士。
“高见不敢当!”汪广洋笑道,“城外大军数万,城内守军不过万,还都是被杀破胆的残兵败将,守不住更打不过。为全城百姓,也为咱们自己的身家姓名,何不降了呢!
和州当涂隔江相望,朱五自去年占了和州,和州什么样,大家心里相比都有数吧!”
众人连连点头,和州不说安居乐业,但是与朝廷之下无二,朱五不像其他贼头那样,杀人取乐,祸害百姓。
汪广洋继续道,“人家给了咱们台阶,给了咱们面子,咱们别在抻着了。真要是大军进城,咱们再降,可是黄花菜都凉了!”
陶安说道,“朝宗言之有理!”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知府李习叹气道,“好,既然如此,为了城内百姓少受刀兵之苦,降了吧!”
~~
“五哥,等啥?俺带上人吧!”二虎在朱五身边小声的嘟囔。
过江以来,登陆的是常遇春的陷阵营,生擒蛮子海牙的是傅友德。
建功立业的都是后来的人,他们这些朱五的老兄弟,竟然寸功未建。
不只二虎急,其他老兄弟也急!
“急个球!”朱五正笑骂着,见蓝玉匆匆跑来,笑道,“可是城里放话,降了!”
元至正十二年冬,和州朱五率大军过江,先破元大将蛮子海牙,杀敌万人。攻至当涂城下,当涂城投降。
~~
在回广州的路上,等下上飞机,下了飞机还有。
十二 祭旗
“五果,你又要出去打仗咧?”
清晨,江面上还飘着一丝雾气,和州定远军的唢呐声已经响彻天际。
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日子,天地之间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可是活在天地之中的人们,在今天过后,又有几人能再看到这天地。
人怀念,并且敬畏天地。
可是天地,却从未正眼看过渺小的人。
它,似乎真的无情!
朱五坐在椅子上,蓝玉在脚下帮他穿着镶嵌铁钉的战靴,小丫头秀儿钻到他的怀里,不舍的搂着他的脖颈。
“秀儿,听话,五哥要办正事!”
秀儿又高了点,眉眼也开了一些,看着朱五,“果,你小心啊!”
“好!”
朱五笑笑,身手在丫头的头上一阵揉搓,逗得丫头咯咯的笑,随后站起身。
“哥走了,你在家听话!”
“嗯!”丫头重重的点头,随后望着朱五,眼角含泪,脸上却笑着,“果,你回来该给俺找个嫂子了,秀儿是大姑娘了,不能老跟你住一起!”
“好,等哥打了胜仗就给你找一个好嫂子!”
哔哔哔哔~~~~
定远军的唢呐还在响,一队队精锐的士卒,在队官的带领下,出营列阵。
远处江面上,水手的号子悠长洪亮,片片风帆起,战旗迎风飘。
“大总管!”
点将台上,将领们的甲叶子在躬身军礼时,发出清脆的碰撞。
台下,无数双眼睛,用信任和敬畏的神色,仰望着年轻的总管。
一时间,天地之间安静了。风中,只有战旗的急促摆动的声音,似乎在指引着方向。
“诸位兄弟,定远军的将士们!”
朱五站在点将台上,他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对岸,就是富庶的江南之地,有数不清的粮食,用不完的金银。”
“对岸,有大片的良田,成群的牛马。”
“对岸,有宽敞亮堂的房子,娇滴滴的女人!”
不需要什么豪言壮语,更不需要说什么朝廷无道,狗官该杀道屁话。
造反就是造反,造反有理无正。对于定远军的士卒来说,造反就是为了粮食,为了金银,为了活下去。
朱五突然加大了声音,嘶吼着,“你们在挨饿受冻,那边在荣华富贵。你们是否愿意,跟着我朱五杀过去!”
“抢钱,抢粮,抢地~~~”
天地间,数万人齐声嘶吼,“抢钱,抢粮,抢地!”
“杀过去,破了官府的城池,官府大库金银,财物。朱五尽数赏赐给你们。跟着我,打下金陵城,再也不受穷!”
“打下金陵城,再也不受穷!”
将士们跟着嘶吼。
“大总管有令!”
行军司马书记胡惟庸,从朱五身后站出来,拿着军令状,大声念读。
“不得侵害滥杀百姓,不得奸**女,不得抢劫财物!”
“又是这狗日的!”
士卒们看着胡惟庸的神色不善,大战在即刚说完抢字当头,这贼厮鸟就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遇敌不前者,一人退杀一队,一队退,斩一营。”
“主将战死,副将上,副将战死,千户上。军官战死,老兵上!”
胡惟庸念完,又退后几步,站在朱五的身后。
朱五明白,这支军队的纪律还没好到,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地步。
但是,也绝对不能变成是非不分的禽兽。
唰!
朱五长刀向天,“朱五在此发誓,战死的弟兄若有家眷,朱五养之,必不使挨饿受冻。
受伤的兄弟,朱五也必养之,使之衣食无忧!”
砰!
一声炮响。
蓝玉在朱五身后高喊,“大总管祭旗!”
随后,一头老迈的黄牛,在亲兵的拉拽下,走到军阵之前。
“常遇春,为我朱五,为咱们定远军,祭旗!”
常遇春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和一身伤疤,大步流星走到那头牛前。
老迈的黄牛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命运,眼角浑浊的流泪,前腿跪在了地上。
“皇天后土在上,保佑我定远军,旗开得胜!”
一碗酒洒在地上,常遇春高举手中雪亮的长刀。
“呔!”
刀,气贯长虹,勇往无前!
扑通~~
哗啦啦~~~
牛头落地,牛身僵硬的摔倒。
常遇春头脸之上,魁梧的身躯上,都是黄牛脖颈中喷涌出来的鲜血,腾腾冒着热气,好似地狱中走出来的杀神一般。
“嗷!”
他仰天长啸,用长刀敲打着自己的胸膛。
“定远军,万胜!”
朱五在士卒的呼喊声中抬头,遥望江水对岸。
“定远军,出发!”
元,至正十二年冬,和州总管朱五,率领大军过江。帝国的北方刀兵不休,南方也开始硝烟弥漫。
~~~
郭子兴老了,老得不成样子。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江湖大豪,潜伏在濠州城中,准备带着这些生死兄弟,在这乱世中出人头地。
可是现在,他满头白发,蜷缩在床上,浑浊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父帅,咱来了!”
朱重八坐在窗前,轻轻拉起郭子兴枯瘦的手掌。
“你来啦~”郭子兴艰难的撑起半边身子,“俺这身子,怕是不中了。”
马秀英心中难受,这是养育她二十几年的亲人,不是亲爹,胜似亲爹,可是就因为·····
“爹,大夫说了,您要好好调养!”
咳,咳!
郭子兴咳嗽几声,吐出一口夹杂着暗黑血气的浓痰,虚弱的道,“俺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国瑞阿!”
“咱在,父帅有什么吩咐!”
看着眼前人如此凄凉模样,朱重八心中,曾经对他的那些腹诽,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些同情可怜。
“你俩,找个好日子,把事儿办了吧!”
郭子兴又是一阵咳嗽,“让俺死之前也高兴,高兴!要是俺死在前头,你俩的事还得拖~~”
朱重八和马秀英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有些看不懂的东西。
“回头,咱就找人算算日子,马上过年了,咱们双喜临门!”朱重八微微笑道。
马秀英则是默默无声的擦下眼角,迎着朱重八的目光,露出几分笑容。
郭子兴继续说道,“国瑞~濠州不是久留之地,小五~不会让咱们在他背上安稳的过日子!”
说着,能动的手攥住朱重八,盯着他的眼睛,“趁他还没动杀心,去打庐州,西边才有出路!”
“嗯!咱准备这些日子就打安丰城,有了粮食再扩军,下庐州!”
“好!好!”郭子兴无力的点头,似乎累了,又躺下,“国瑞啊,你别忘了,当初答应俺的话!”
杀小五?
朱重八的手松动了一下。
咱当时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可没答应!
脑中浮现出小五那张笑脸,朱重八沉默了。
郭子兴昏昏沉沉的睡了,朱重八和马秀英二人,轻手轻脚的出去。
出了门,朱重八背着手说道,“妹子,你咋想?”
这话是什么意思,马秀英心知肚明,低头道,“俺一个女人能咋想?重八哥做主!”
朱重八回头,展颜一笑,“行,等咱打下安丰,回来娶你!”
~~~
“该死的风!”
江面上,朱五在大都号上,咒骂着这天气。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突然换了风向,定远水军迎风渡江,最前面装载士卒的快船,行驶缓慢。
江对岸,暸望塔上的官军发现了江面上的舰队。
当当当!
警报的钟声敲响。
歇斯底里的吼叫响起,“和州贼!和州朱五!”
采石矶大将蛮子海牙顾不上披挂,登上高处,只见江面上,定远水军快船为先锋,一艘巨大的楼船为中军,配上数不清的战舰,泰山压顶一般杀过。
“朱五,要是朝廷的大船水师在此,岂容你如此嚣张!”
蛮子海牙甩着头上的发辫,狠狠的骂了几声,见岸上各部慌乱,大骂道,“慌什么,贼来了提刀子砍就是了,岸边水浅,靠不上岸,贼人就是活靶子,诸军与我迎敌!杀退贼人,人人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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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善与恶
受降这事,定远军轻车熟路了。
当涂城的守军出城,丢了兵器抱着头蹲在地上,城内的降官捧着印信,和府库的账本,人口册。
“这些狗官,哪有一点志气?”
朱五和手下众将骑在马上,朱五神色看不出喜怒,二虎他们却是多有不屑。
“咋,投降不好吗,非得死一堆人才行?”朱五笑着说道。
二虎挠挠头,“俺不是那个意思,俺就是觉得这帮当官的平常人五人六的。读书人不都讲啥忠君爱国吗?怎么咱们刀子都没亮,他们就怂了!”
朱五冷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从来读书人。这些人没毛比猴子都精,大元朝这所破房子快塌了,他们才不想被砸死,砸死的只有无辜百姓。”
二虎眼睛眨巴眨巴,这话他听不懂。
对于做官的读书人,朱五一直很矛盾。他虽然不太懂得历史,但是他知道这些人靠不住。
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汉奸,那个不是读书人?老百姓想当,还没有资格。
比如,引刀成一快的汪精卫,秦桧,还有什么贾似道等等。
历史课上老师讲过,崇祯上吊之前,敲钟召集百官,竟没一个来的。
还有那些自视天下第一,怼天怼地怼皇帝的啥才子名士们,天天啥正统大义挂在嘴边,但是八旗铁骑一来,城外跪迎。迫不及待的剃头做官,毫无心理障碍。
但是另一方面,他心里十分敬重读书人。
每当这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总有一些人站出来。为大义,为汉家气节,为国为民,为看下苍生,为血脉传承,为文化传续。
颜真卿,陆秀夫,史可法,还有无数城破以身殉国,名字消散在历史中,不被后人铭记的读书人。
这个国家,这个族能够延续数千年,这些人功不可没,也流下了许多人类的瑰宝。
只是,终究是少数。大多数的读书人,满口之乎者也,学的圣人学说,不过是用来做官的窍门转而已。
书是好书,人未必是好人。所以,结合而来的读书人,就一言难尽了。
然而,无论谁得了天下,还都离不开这些人。
“主公!”
朱五脑子里正乱哄哄的想着,身后传来呼声。
是李善长,战阵凶险,他一直都在水军的楼船上,听说当涂投降,忙下船急行过来。
“主公~~”
李善长不善于骑马,快马至此已是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朱五笑道,“啥事你急成这样,有话慢慢说!”
“当涂知府李习为官清正,颇有民望,主公要以礼相待!”李善长喘匀了气说道,“虽说,当涂只是跟濠州隔江相望,但此处是江南之地,文风最盛,士人众多。主公想失去东南半壁,还需善待拉拢!”
“什么鸟士人,俺一刀~~”
二虎的后半句让朱五瞪回肚子里去,不敢多声。
“听你的!”朱五笑着对李善长道,“我虽然肚里没啥墨水,也知道打容易,做稳难。咱定远军的草台班子,小打小闹行,大事可不行!”
李善长不住点头,“主公心怀宽广,何愁大事不定!”
此时,当涂城的守军投降完毕,城池中门大开,城中官员在知府的带领下,缓缓而出。
城头上,陶安和汪广洋等读书人默默看着城下,定远军军容浩荡,纪律严明,没有主帅的命令都立于原地。
“强军啊!”陶安叹道。
汪广洋看着城下,亲手扶起知府等人的朱五,双眼发亮。
“此人,豪杰也!”汪广洋说道,“我等读史书,历朝历代的贼军,最爱破城杀戮劫掠,随后裹挟百姓。贼头更不会善待官吏,优待士人。”
说着,一指城下的朱五,“可你看这人,不过二十许的年纪,一反群雄所为,善待官吏百姓,已有明主之姿,前程不可限量。”
陶安苦笑,“朝宗可是动了心思?”
“这大元,烂了。天下群雄并起,咱们读书人,也要想想出路了!”
就在城上说话的瞬间,朱五的大军已经浩浩荡荡朝城内开进。
士卒们呈纵列队形,左右看齐,阵型森然,看得当涂官吏百姓,目瞪口呆心中骇然。
幸好是降了,不然如此虎狼之军,怕是半天都挡不住。
到底是江南繁华之地,当涂比淮西的城池更加富庶繁华。朱五沿街打量,身侧的降官不住的暗中观察他的表情。
“朱总管请进州衙安置。”知府李习小心的说道,“下官的家眷已经搬走。”
“我住军营,太好的地方住不惯!”朱五笑笑,“李知府,我听人说,你是个好官!”
“不敢当,下官不过是实心任事而已!”
李习心中更加安定几分,这位年轻的总管不贪图享受,麾下士卒也必定不会祸害百姓。
朱五又笑道,“好一个实心任事,大元的官员要都是李知府这样,天下就会乱成这个样了。这个知府,你继续当着吧!”
“这~~?”李习顿时不知所措。
“我以前是个要饭的,先是天灾,不是旱就是涝,又赶上瘟疫横行。官府不但不管不问,反而继续征粮,要钱。我好好一个家,逼得家破人亡,亲人惨死!”
就听朱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这些人提刀造反,也是没法子,你是读书人,你该知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道理。
但是我朱五和别人反的不同,别人反是为了自己活,不管他们死活。
我反,是为了让天下更多的个我一样,被官府逼得没有好日子过的穷人,能过上好日子。
从今天起,当涂城蒙元的苛捐杂税一律废除。”
说着,见李习愣愣的没有反应,笑到,“怎么?李知府不愿意为我这个反贼效力?”
“下官不敢!”
李习只是被朱五的话惊住了,天下穷人!这位朱总管不过二十许的年纪,已经想着天下了!
再想说话,却见朱总管已是纵马走远了。
“老李!”
朱五靠近李善长,小声说道,“府库充足?”
李善长已经看过账本,笑道,“一个当涂抵得上两个和州,不愧是鱼米之乡!”
朱五笑笑,接着说道,“光靠官府的可不行,我答应兄弟们要大赏三军~~~”
“主公的意思?”
“把城里的大户都叫来。”朱五笑笑,“这钱不能让我一个人出,老子大赏三军,还不是为了不让士卒抢他们,为他们好,得让他们知道。他们家人财产,女儿小妾的能保住,都是托我的福,让他们交点保护费,不过分吧!”
李善长正捋须听着,待朱五说到最后,手一抖,胡须又扯下来几绺。
~~~~
“上去啦!”
安丰城下,万人欢呼。
朱重八紧张的看着搭在城头的云梯,一个举着盾牌的身影,格开了一只弓箭,跳上城墙。
地上密密麻麻都是攻城士卒的尸体,血肉模糊。
攻城没有那么简单,毛贵带人连登三次,无数手足兄弟惨叫着跌落,被箭射死,被石头砸死,被烫死,鲜血染红了城墙,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焦臭。
终于在第三次,毛贵上去了。
“接着上!”朱重八大吼,“上去接应毛贵兄弟,弟兄们,城里有数不尽的金银,上啊!”
此时,不用军官喝骂,红眼的濠州军士卒,叼着刀,手脚并用爬上云梯,攻向城头。
“死!”
毛贵跳上城头,顿时几只长矛刺了过来,格开一支,侧身避过一支,一刀砍在一个官军的脖子上。
鲜血喷涌,可是刀却卡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抽不出来。
眼看敌人的刀枪要过来了,身后跟着爬上来的兄弟,用胸膛帮着他挡住敌人的兵刃。
“毛大哥,俺先走一步!”
“好兄弟,哥哥给你报仇!”
终于,毛贵抽出了刀,砍向另一个人。身后,更多的士卒杀上来,城头上,红色的头巾越来越多,官军节节后退!
“红巾贼上来了!”
“城破啦!”
成千上万的呐喊声中,一个个身影倒下,地上血流成河。
不知厮杀了多久,直到眼前没有敌人,毛贵丢了刀,喘着粗气,捂着身上的伤口,靠在墙上坐下。
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毛贵抬头笑笑,伸出手,任凭对方把他拉起来。
是朱重八,濠州军的总管,亲自带人杀到了城头。
“毛兄弟,此战你头功!”朱重八笑道。
毛贵虚弱的笑笑,“功不功的另说,以后总管别拿俺当外人!”
朱重八拍着毛贵的肩膀,正色道,“兄弟,以后,咱们一起富贵!”
安丰城,破。
火光冲天而起,杀声哭声混成一片,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跑到街上,紧紧捂着身上被撕扯坏的衣服。
可是转眼间,就被另几个士卒,扯着头发到角落。
哭声,是那么撕心裂肺。
似乎有刀,扎进了朱重八的心里。
他抬头望天,“老天,咱没法子,打了安丰还有庐州,不然咱就是死路。
咱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一 银币
腊月初三。
风,南。
阴天,大雪。
宜,祈福,破土,修坟,出行。
忌,嫁娶,纳吉,放水,合居。
天空有些灰暗,战马在嘶鸣。
指甲般大的雪片,恶狠狠的打在脸上,士卒们迎着风雪出城。
从天空俯瞰,地面上是一道扭曲的洪流。
战马上的朱重八,矗立在城门口,用目光注视着没个出城的士兵。
又熟悉的面孔,便会报以微笑。
雪不断的打在他泛着白气的铁上,他的铁甲护肩上也满是皑皑白雪,然而他的身子一动不动,和山一样屹立着,似乎谁都撼动不了。
“哥,俺找人问过了,有善长看天气的先生说,这雪得好几天呢!”徐达慢慢策马过来,抓着缰绳的手冻得通红。
朱重八依旧看着出城的士卒,嘴角慢慢带起一丝微笑,“没事,出其不意。这么大的雪,谁能想到咱们出兵!”
说完,慢慢的抬头,目光移到了城墙之上。
城墙上的门楼里,他的妻子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扶着墙头,默默的注视着城下。
随后,似乎两道目光在无声中汇聚到一起。
你在家安心等咱。
你放心去,家里有俺。
一切,尽在不言中。
城下,朱重八忽然动了,猛的挥舞马鞭,身上的雪花飞溅。
“驾!!”
城头,马秀英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中少女的青涩早就褪去了,取而代之的将为人母的刚毅。
“封锁濠州城门,重八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开!”
~~~~
这边是漫天风雪,江对岸是暖阳和风。
定远军大元帅朱总管的帅令,说出来就圣旨。
这座金粉之都,一夜之间所有的歌舞酒肆,青楼窑子全都停了。并且严禁酿酒,不管是谁抓到一律斩首。
没人反对,没人敢反对。城中的商人们连声音都不敢有,定远军的文臣们对于这两条法令,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粮食就是命,这年月用粮食酿酒百害无一利。大伙都是反贼,还没打下江山,更不应该享受这金陵的纸醉金迷,歌舞升平。
褪去了声色犬马的进陵城,在冬日里显得格外庄重。百姓还是一样的活,日子还是一样的过。青楼也好,酒也罢,并不是他们生活中的必须品,甚至都不是他们可以负担的消费品。
城市的繁华来源于百姓的建设,但是城市里的繁华其实和大多数人无关。活着,其实本就和繁华不怎么搭边,他再怎么繁华,百姓也得自己挣钱吃饭。繁华?给谁看啊!
再说,乱世中的繁花似锦,挡得住几刀?、
军营里,总管议事厅中,朱五和手下的将领们,又一次站在了那副巨大的地图前。
郭小四拿下镇江,兵不血刃的丹阳金坛两县,把刀架在了扬州的脖子上。沿着这条线,下面还有常州,常熟,天下闻名的苏杭。
郭小三和常遇春朱进伟,拿下了安庆宁国徽州三城,在地图上看,定远军像一个钳子,完全包围了富庶的江浙之地。
定远军发展的太快了,尤其是渡江之后,滚雪球都没这么快。前面有无数的富庶城池,数不尽的资源。承平日久的南方,本就没有多少兵备,在定远军这些淮西汉看来,都是肥肉。
“兵不够!”朱五从地图上收回眼神,苦笑着摇头,“渡江之后,七万大军咱们还怕养不起,现在看来没有十五万人,铺不开!”
李善长,胡惟庸,冯国用等人都是笑。
冯国用笑道,“既然兵不够,总管招就是了!”
李善长也说道,“可以一边打一边招降!收拢地方降卒为我定远效命!”
朱五摇摇头,手放在腰间盔甲的皮带上,“招兵还得从淮西招!还得咱们家乡子弟,告诉和州的李赛,和州定远那边开始招兵,无论是良家子还是流民,都行!”
“总管不可!”
堂下一个文臣站了出来,朱五定眼一看,又是他,杨宪。
杨宪大声说道,“总管,万万不可。总管起家之地在淮西,倚靠淮西子弟不无不可。可是总管现在不单是淮西人,定远军的基业在江南,前程也在江南。
总管若只用淮西人,那岂不是伤了江南子弟的心?江南亦有健儿勇士,总管何不招纳江南豪杰?难道说,总管的心里,只信任淮西人?”
此言一出,堂上朱武手下淮西出身的武将皆怒目而视。
就连李善长等淮出身的文臣,都阴沉着脸,冷冷看着杨宪。
乡情,地域,这是永远都绕不开的东西。
平心而论,他最后半句话说对了,朱五现在只相信淮西人。
但还有一句,朱五现在没得选。
满打满算,起兵才一年多。朱五有不过干刚刚过了弱冠之年,可是定远军从占据定远开始,到现在南下金陵,滚雪球一般的壮大,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这一切快到让朱五有时候觉得不真实,快到没有安全感。况且,现在江南立足未稳,蒙元就像他头上悬着的一把利剑。
朱五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好意!但是上回你也说过,如今我朱五已经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了,蒙元不可能坐视我在江南做大,定远和蒙元朝廷,早晚有一场恶战。
而且这场仗就在眼前,不会太远。可是现在江男之地,咱们还没消化,是神百姓尚未归心,如何能用?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江南大多数人,还视咱们为贼吧!
真要是拉起来十几万兵马,万一崩了,咱们定远所有的东西就前功尽弃了。所以,现在卖命出力的,还得是我们淮西人。”
定远军的地盘来得太快,但是相应的,他们不是本土本地人,想彻底的消化江南之地,得到当地人的认可,恐怕没个十年八年都行不通。
尤其这个地方,有一股暗流。
一股效忠于蒙元皇帝的,读书人的暗流。
这些读书人,哪怕是四等中的最下等,连科举都是考最难的题,取最少的士。可是他们心中,依然奉蒙元为正统。
视天下的义军,为贼!
这些人只是暂时没有露面,他们在乡间有着巨大的威望,早晚会冒出头。
这时,蓝玉从外面进来。
“五哥,席道长来了!”
“让他进来!”
接着,席应真大踏步的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笑道,“总管,银币成了!”
二 命运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
照在朱五指尖,那枚圆形的金属硬币上,迸发出璀璨却又柔和的银色。
定远军诸位将领,静静的围在朱五身后,眼神盯着那枚制作精美,熠熠生辉的银币。有人痴了,有人笑了,有人呆着,有人若有所思。
“还真像袁大头,简直就是袁大头的翻版!”
朱五把指尖的银币转动一下,背面的字迹在阳光下,更加清晰。
圆形银币的背面刻着四个大字,字体刚正,苍劲有力。按上下左右的顺序读出来,华夏通宝。这几个大字的上下,各对应两行精美的小字。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汉家天。
看到这里,朱五又忍不住点头。
这话的原句是,日月重开大宋天。
大宋?
谁认得他,老子没吃过你大宋的一粒米,一碗饭,老子提刀造反是为了自己,就算打跑了蒙元和你赵宋有什么关系?
扯淡!
把银币再次反转,朱五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银币正面,居然是一个年轻人的侧面像。相中人没有带着铁盔,而是一个标准的汉家儿郎的发型,束发的带子微微表扬。抿着嘴唇,眼神坚毅的望着前往。
蓝玉惦着脚在旁边笑道,“五哥,这是你哩!”
应该是,朱五矜持的点点头。
手指却在微微的颤抖,告诉别人他的内心其实格外的兴奋,紧张。
人像看起来有和朱五有六分相似,可能为了显得成熟些,人像的下颚有着短短的胡须。
这人像被些个苍虬飞舞气吞万里的大字包围,太平路大总管定远军大元帅朱,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是不是太高调了?”
朱五心中正在思量,身后却有人开始喃喃自语。
回头,李善长等人已经大礼下拜,“主公,有了此物,天下何人不识君。我定远军,势必千古传唱,英名永在!”
李善长说的,就是这银币的ZZ意义。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泯灭在历史的历史的长河中,连个浪花都没留下。
定远军绝对不会,在决定单枪匹马挑动天下之后,在和郭家翻脸之时,在决定过江的那一刻。
一直都把野心藏在心中的朱五,告诉自己。既然要走,就要一直走下去。既然要走,就要做最后的胜利者。
而这样的银币,就是朱五来过这个时代,在刀山火海中留下的印记。
“一共铸了多少?”
朱五把玩了一会,就把银币交给其他人,随意的问道。
席应真笑道,“第一批一万五千枚,七分银子,三分铅!”
“不够!”李善长珍重把那枚银币放在手心里,接话说道,“这样的银币流到民间,恐怕老百姓都舍不得花。”
“不够就铸,反正银子有的是!”
朱五大笑道,“老道,多铸一些,马上过年了,犒赏士卒用!”
~~~~~~
哗啦~~
一口木箱被朱重八钢刀劈开。
白的黄的,亮晶晶的金银铜钱哗啦啦流了一地。
暴露在,阵阵寒风之中。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皑皑白雪的地面上,触目惊心的血色随处可见。
伴随着血色,还有无数被冻住的尸体。尸体的表情有的狰狞,有的安详,有的睁大眼,有的张开了嘴。还有残肢断臂,还有弥漫的硝烟。
“身后就是庐州!”
站在一辆马车上,一口口箱子被打开,无数的金钱从里面流出来。
朱重八挥舞着钢刀,大声疾呼。
“弟兄们,咱们打了三天,城内的官狗子就剩下一口气了,他们撑不住了。加把劲,破了庐州咱们人人当神仙!”
说着,用脚踢着地上的金银珠宝,铜钱布匹。
“谁愿意为先锋,金子银子随便拿!”
朱重八的目光带着刀锋,为了打庐州他准备了许久。连濠州积攒的金银都拿出来,赏赐兄弟们。他知道,他的兄弟穷惯了,这一招百试不爽。
士卒们的呼吸急促,吐出来的雾气很快在风中凝固变成白色的水汽,然后在铁甲上凝结。他们的眼神贪婪的盯着朱重八身边的金银,似乎忘记了战场上,无数袍泽在庐州高大的城头惨死。
似乎,那些地上扭曲的尸体也视而不见,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只能看见,钱。脑子里也满是破城之后,狂换的景象。
似乎,他们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看,不愿意看。
三天,三天的攻城厮杀,死亡唤醒了他们心里的兽性,现在的他们在金银的刺激,和破城后的许诺下,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这狗世道,早死早享福!”
士卒中,一声虎吼,一个满面胡须高大的将领站出来,挥舞着手中的短戈,仰天长啸。
“毛贵兄弟!”
朱重八笑了,打安丰就是毛贵第一个爬到城头。虽说他不是朱重八的乡亲伙伴,也不是淮西人。可是这个汉子,有勇有谋,现在已经是濠州军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是朱重八,不可缺少的心腹大将。
“总管!俺来!”
毛贵大踏步走到朱重八身边,玩下腰抓了一把金银在手里,忽然回头,把手里的金银抛向天空。
“谁愿意跟俺爬城!”
士卒中,无数亡命之徒同时呐喊,“俺~~~”
“擂鼓,攻城!”
朱重八的呼喊声中,战鼓起,巨大的攻城楼被搭了起来。
在城头官军断子绝孙的咒骂中,城上城下箭如雨下,刚刚还肃杀的天地,马上变成了修罗地狱。
“毛贵兄弟的攻城楼搭上去了!”
朱重八的伙伴们在风中呐喊,“咱哥们不能让他比下去啊,杀!”
一边爬城墙,另一边在徐达汤和的率领下,举着盾牌疯狂的撞击的城门。
“在加把劲~~~使劲儿!!”
城下,督战的朱重八握着钢刀的手,青筋乍现。
眼睛死死的盯着战场,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身旁,一个光着头的和尚,拼命的纵马过来。
“重八哥!”
朱重八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道衍和尚没有平日的从容优雅,反而带着些急躁,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广孝,咋了?”
道衍和尚勒住马,青紫的嘴唇动了动,“哥,朱五的前锋已经占了安庆,宁国!”
“啥?”
朱重八的脸上短暂的失神,“他们怎么这么快?”
随后,刚毅的脸上满是苦笑,“小五,又把咱们给围上了,咱们怎么就跳不出他这个圈呢!”说着,声音中带上了无限的愤慨,“难道,咱们就只能占这些死城吗?四周无出路,咱朱重八,要被困在着淮西穷地方,一辈子?”
“万胜!”
就此时,天地间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肃杀的天地为止震动。
天上地下,数万人忘乎所以的呐喊,“城破了!”
无数人不顾身上的伤痕,狰狞着狂笑,“庐州破了!进城当神仙!”
四
“朱~~总管你说话还算不算?你得帮我杀了沈万三!”
谢富安又来了,依然女扮男装。
军营的总管议事厅里,追着朱五的屁股,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刚和李善长商量完事,还有一堆的事没处理,就让债主找上门来了。本来朱五心中对她,多少些愧疚,但是现在看她这副模样,不知怎地,就是想逗逗她。
“不杀,谁让你那天打我!”朱五眼皮夹了她一眼,继续看手中的文书。
“你~~~”谢富安一时气结,剜了朱五的背影几下。气呼呼的说道,“你钱都收了,怎么不办事?”
朱五笑笑,“那你答应的造船工匠也没到位,我凭啥办事?”
“泉州到这远着呢!人家能长翅膀飞过来?”谢富安嚷嚷道,“再说,我一个大活人在这,你还怕说话不算数!”
“我要你这大活人有啥用!”
朱五哼了一声,看着谢富安,“你能不能坐下,慢慢说。我就纳闷了,你一个大姑娘怎么没个姑娘的样子!”
谢富安在朱五身边坐下,盯着他,“帮我杀了他!”
朱五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扭头看着他,“你为啥非让我杀了沈万三呢?怎么说他也是你表哥!你俩是亲戚啊!”
忽然,谢富安眼圈一红,胸膛起伏,似乎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他~~~他要娶我?”
谋杀亲夫!
“你这心也太狠了,人家要娶你,你不愿意嫁就不嫁吧,干嘛非得杀了人家?”
谢富安站了起来,烦躁的说道,“这是我娘活着的时候,定下的婚事,改不了。不嫁他的唯一方法,就是宰了那个死胖子!”
沈万三还是个有钱的死胖子!
有钱就够招人烦了,有钱的死胖子更是招人烦啊!
未婚妻都想杀你!
等等!谢家就这一个女儿,沈万三要是娶了她,那岂不是把谢家的万贯家财都变成自己的了吗?
你个死胖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人财两得。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本来朱五心中对沈万三的观感不好不坏,只是一个人名。现在这么一分析,或是出于男性的妒嫉,或是出于自己那点小心思,就不怎么待见这个姓沈的了!
“他啥时候到金陵?”
谢富安眼睛一亮,赶紧说道,“三天之后!”
朱五挠挠头,“这事不好办啊,你说我一个爱民如子的大总管,怎么能~~~~?”
谢富安不屑的笑笑,“我可以加钱。”
加钱就好办了,杀是不能杀,人家沈万三又没犯到自己手里,真杀了对自己名声不好。
不过,自己倒是有办法让这死胖子知难而退。顺便在吓唬吓唬他,听说沈家也是世代巨富,还可以榨一笔。
一想到钱,朱五就头疼。
手中的文书就有席应真的条陈,要钱,要钱,要钱。工匠坊里新火炮和新巨舰流水一样花钱,花到朱五瞠目结舌,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折腾。
可是席应真信誓旦旦的说道,只要钱到位。定远军的火器就会上一个台阶,要是这钱花冤枉了,愿意提头来见。
“你答应了?”
见朱五没说话,谢富安继续问道。
朱五想了想,“嗯~~~我试试吧!”
“什么教试试啊?”谢富安不乐意了,“你前几天杀人那劲呢,一个沈万三还不是你一句话,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儿?”
“你那天还说我把人不当人呢,你现在把人当人了?说杀就杀!”
“这不一样,沈万山该死,我和他有仇!”
谢富安争辩道,“我这是有仇报仇,你那是草菅人命!”
说着,气呼呼的站起来,“在你看来你的手下不过是祸害了青楼女子,可是在我眼里,那和QJ无异,哪怕给了钱,也是用强!青楼女子,亦是民女,就因为他们在青楼,就可以随意侮辱?”
朱五不乐意了,骂人揭短呢,“你别强词夺理~~~”
“是你强词夺理!”
谢富安一字一句道,“当初你入金陵的时候,安民告示怎么说的?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可是就算那样,你手下还有人犯错了,还是有人祸害百姓!”
朱五无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只要他们不祸害百姓就行了,其他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富安接着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在你身边他们都这么胡闹,要是出了你的身边,山高皇帝远没有军法压着,他们会怎样?今天他们祸害了青楼女子,可以用花钱搪塞过去。明天他们是不是可以私下侵犯人家降官的家眷?反正是降官,不是自己人。后天是不是可以强娶人家民女?反正给了彩礼,不算霸占!”
有道理!
朱五没话说。
谢富安说的有道理。自己的军队在自己身边有军法压着,要是不在呢。在淮西的时候,因为淮西是家乡之地,士卒们不愿留下骂名。
可是这里是江南,将来他们面对的更是江南的花花世界。
自己的人自己知道,定远军这些淮西子弟是好兄弟,但是他们也是刀尖上打滚的**。
“所以那天我才说看错你了!”
谢富安又在朱五边上坐下,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才起兵一年,就闯下如此大的名声。你进城之后,断指那天我才明白,很多人愿意为了你去死!”
说着,叹口气,“我也明白,你们男人讲究啥生死义气,人家帮你出生入死,你不能翻脸无情。可是,一个两个你能维护,要是将来这样的事情多了起来,你怎么办?
你有几根手指可以赔?”
这话是从谢富安嘴里说出来的?
就这么一个傻丫头?
可是朱五还得承认,人家说得有理!
这些事自己也不是没考虑过,可是到底为什么自己只是想想就算了。
自己有些时候,有些想法,是不是对手下兄弟的纵容?
我~~~是不是有些时候,太过投入这个时代,而忘记了初心!
朱五的目光落在谢富安的脸上,两人的目光对视。
感谢的话到嘴边,却不自觉重变了味道,变了样子,“你~~~你他么哪想出这么多话来!老子一句话你说这么多,巴巴的在这教育我?”
谢富安给了朱五一个大大白眼,心里骂道,“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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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江南重镇,金陵的门户。
定远军亲卫中军统领郭兴为主,常遇春朱进伟为副。
水陆齐出,两天破城!
给朱五的战报上,只有寥寥数语。
但战争永远是残酷的,战争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但是江面上还不时的有浮尸飘起来,城墙上斑驳的血迹,无声的诉说战斗的惨烈。
郭兴帅的是朱五的亲卫中军,军纪一等一的好。他又是朱五最信任,听话的手足兄弟。
进城之后,一切都按照朱五吩咐的来,军法当先,不得骚扰百姓。
所以城里的市面还算稳定,许多铺子照常营业。
朱进伟和王弼带着几个亲兵,醉醺醺的从一家酒铺子里出来,横行霸道的走在街上,说话都有含糊了。
“酒啊,得他么赶紧喝!五哥在金陵禁酒了,俺看这边也等不了多久了!”
朱进伟打着酒嗝,仅剩的一只胳膊,搂着边上的生死兄弟,咧嘴笑道,“安庆的酒不错,酒是娘们差点意思!没有金陵的白!”
身后,一个亲兵嘿嘿的笑道,“统领,那是你没看着。那投降的安庆知府家,老婆闺女都跟水做的似的。良家女子,怎么都比风尘女人有味道。那天俺就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心都他娘的颤得不行!”
“有这事?真那么带劲?”朱进伟醉眼朦胧的问道。
“俺还能骗统领不成!”
朱进伟挥动着胳膊,“走,前头带路,哥几个去那降官的家里,看看他家眷去!”
王弼似乎有些醒酒,拉住他,“哥,不中吧!五哥~~~”
“草。”朱进伟喷着酒气,“有他么不是老百姓,怕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