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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全文阅读

作者:南城二爷     我大哥叫朱重八txt下载     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 绝户计

    轰隆!

    天地间,有雷。

    还有云。

    也有雨。

    倾盆大雨。

    明明是清晨,天地间暗如黑夜。

    大雨瓢泼,原野上满是血色。

    无数的战马和尸体,被大雨冲刷出一道道的血水。还有挣扎哀嚎的士卒,在泥泞的地上徒劳的翻滚,像是陷入了沼泽。

    元军六万大军,在原野上结成前中后,三个大营。

    他们的敌人是数千,人人带伤,人困马乏的骑兵。

    厮杀了一夜,战马在雨中不安的突着热气,马上到汉子用大手捂着伤口。

    但是,六万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谁也不会忘记,就在昨天下午,数千骑兵风卷残云势不可挡的冲锋。

    更不会忘记,昨天夜里,他们像狼一样反复的袭扰。

    元军的阵前,伊阔察尔和董抟霄并肩而立,双眼赤红。

    他们被挡住了,被对方数千人骑兵给挡住了,每次前进,都会留下一地的尸体。

    “早知道,就多带骑兵来了!”

    伊阔察尔咬牙说道,“这些南蛮子哪来这么多骑兵,哪来这么战马?”

    他作为这支大军的主帅,手下本有一千五百骑兵作为机动力量。

    但是敌人太狡猾,第一次重逢后,骑兵追击,那些贼人把自己手下的骑兵引诱到了有绊马坑的地方,损失大半。

    “本以为北方的反贼才心腹大患,原来这些南人,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董抟霄冷笑,“这些人,居然已经敢和官军正面野战了!”

    说着,抬头看看天上的雨,“不过,也就到到此为止了。本官六万人,你那边不过数千骑兵,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你!”

    说完,也不看主帅伊阔察尔,转身命令。

    “来人,前军向前,灭了这些反贼!”

    ~~~

    哗啦啦!

    大雨打在冰冷的铁甲上,铁甲的缝隙中,不住有鲜血伴随雨水冲刷出来,慢慢的凝结成一条血线,在手肘出流向地面。

    朱重八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捂着右边的腰肋。

    鲜血在指缝中涌来出来,可是他的眉头却皱都没皱一下。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律~~”

    胯下的战马不安的挪步,似乎疲惫到了极点。

    身后,他的兄弟们也都满身伤痕,身心俱疲。

    但是,眼神里都是骄傲。

    元军不过如此,一夜的厮杀,他们让六万人不敢向前一步。

    况且,他们还用很少的代价,消灭了对方大部骑兵。

    “元军动了!”

    雨中,朱重八的声音格外冰冷。

    视线中,元军的步卒,分成三路,向他们所在的山丘冲来。

    “接着打吗?”汤和在朱重八身边问道。

    朱重八盯着元军的步卒,没有说话。

    他身后,他的老伙计中,费聚扯着脖子嚷嚷。

    “老子的刀断了,谁他妈么给老子一把!”

    “你狗日的吃饭的家伙都能断,你那鸟咋不断!”

    耿家父子在边上,幸灾乐祸的笑话。

    骑兵之中,一阵哄笑。

    朱重八也笑了,松开捂着伤口的手。

    “兄弟们累了,不打了,回去!”

    说着,在马上举起右手,“回泗州,溜死这些狗日的!”

    调转马头,暴雨之中,无数骑士跟在朱重八的身后,奔腾不止。

    ~~~~

    “快点!”

    暴雨中,元军士卒在军官的皮鞭和喝骂声中,艰难的前行。

    脱脱几十万大军,从淮安,六合两路出发,直逼高邮。

    本以为路上会有抵抗,可是一路行来,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鬼天气,下哪门子雨?”

    脱脱的前军统领汉军万户元帅,石普望着天空,无可奈何的叫骂。

    南方的雨,让北方的士卒十分不适应。

    这雨不是一直下,而是你觉得停了,一走它马上接着下。你要是觉得它下起来没完,走不了了。但是一停,它他么就不下了。

    雨中行军,士卒们怨声载道。

    脚下的泥泞,也让他们心中烦恼。

    可是,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违背。

    “让弟兄们再快点,今晚上找不到干爽地方扎营,都他么泡在水里吧!”

    石普挥舞着马鞭下令,心中再次把这下雨的老天骂了一遍。

    “啊!”

    “恁娘!”

    前方,忽然响起一声声惨叫,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咋回事?”

    石普双眼喷火,“鬼叫啥?”

    “启禀万户大人!”

    一个满身雨水的亲兵纵马过来,哭笑不得的说道,“前面地上有~~有陷阱?”

    “啊?”石普一愣,随后大怒,“你他娘的消遣老子?”

    真的是有陷阱。

    亲兵们簇拥着石普到了事发地点,几十个士卒捂着脚在地上打滚惨叫。

    “嘶!”

    看清之后,石普到吸一口冷气。

    泥泞不堪的官道上,满是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窟窿。

    窟窿不大,碗口一般大小,正好能让一个人的脚掌陷进去。

    最毒的是,窟窿里面,竖着一根又一根的毒刺,箭杆一般粗细,就是用油浸泡过箭杆,这玩意能轻易穿透士卒的鞋,扎进脚里。

    “这些南蛮子,真他么的坏!”

    石普几乎抓狂,却又无处发泄。

    “大人,不能走了,前面地上不知道还有埋了多少?”

    一个亲兵在石普的耳边嘀咕。

    看着满地打滚,疼得钻心的士卒。又看看路两旁更加泥泞被荒废的田地。

    “不走也得走,耽误丞相的事,咱们长几个脑袋?”

    石普咬着牙,狠心下令,“各军分开,从边上田里面走!”

    于是,作为先锋的三万大军,在雨中艰难的分成几路,在泥泞的田地里,艰难的跋涉。

    “弟兄们,吃苦遭罪就他么这一会儿!”

    石普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勇将,一辈子死仗恶仗打了无数。

    不顾头上的暴雨,不顾胯下战马打滑。

    在士卒中东奔西走,鼓舞士气。

    “等打下高邮,老子让你们随便乐呵,江南的娘们,可又白又滑!”

    钱和女人。

    永远是最能鼓舞士气的良药,士卒们纷纷裂开大嘴乐。

    低落的士气为之一振,当兵吃粮的盼得啥?不就是这个吗?

    想到曾经的过往,打破城池之后的银钱女子珍宝等等,雨中的士卒心头火热。

    “啊!老子的脚!”

    “天杀的蛮子!”

    “有坑!”

    乐极生悲,笑声还在持续着。

    前面,又有士卒割麦子一样的倒下,捂着脚板在泥土里翻滚。

    “别他么走了,全是陷阱!”

    雨中,士卒们歇斯底里的大喊。

    “要血命了!”

    石普在雨中愤怒的咆哮。

    “天杀的朱五,你他娘挖了多少坑?”

    很多,朱五都不知挖了多少。

    这些日子,席应真的工兵如土拨鼠一样,把通往高邮的要道上,挖的全是坑。

    用老道的话说,能死一个是一个,能拖一会是一会。

    坑不大,也不深,上面用一些荒草木棍盖住,轻轻一踩就陷进去了。

    陷阱虽小却很隐秘,这样的暴雨天更看不见。

    桐油泡过的箭杆削尖了,在死老鼠大粪水里面泡过,踩上去,神仙都他么站不稳。

    当时,看到这些之后,定远军的众将,看向老道的眼神,要多怕有多怕。

    就连朱五也在心里冒出一句上辈子的家乡话。

    “这老头,太他么损了!”

    不只是这边,其他几路杀向高邮的元军,也一样陷入这种致命陷阱的烦恼中。

    那些初到江南的吐蕃西域还有色目人兵马,本就被这样的天气弄的心烦意燥。

    在加上无处不在的陷阱,军心乱得一塌糊涂。

    还没打仗,元军的心就已经累了。

    雨小了一些,大地上的元军跟新生的婴儿一样,蹒跚的走着。

    最前方的士卒在迈步之前先用兵器在泥土里探探,却人是安全的才继续前进。

    后面的人跟着前面的脚步,小心翼翼的。

    这么个走法,一个时辰也走不出几里路,而眼瞅着天已经快黑了。

    “大人,前面有个庄子!”

    视线之中出现一个破败的庄子,里面的早就逃得干净。

    但是起码应该又个干爽的地方。

    石普喜出望外,“弟兄们加把劲,今晚上在庄子里过夜!”

    庄子,终于到了。

    解脱的士卒们,全挤在庄子里的干爽地方,骂骂咧咧的叫骂。

    甚至,几伙人因为抢一个房子而撕扯扭打。

    “赶紧生活,做饭!”

    坐在一间比较结实的房间里,石普也顾不得眼前乱糟糟的景象,开口下令。

    “别用雨水,吃了不干净,去庄子里寻寻有没有水井!”

    “喏!”

    亲兵们忙不迭的传令。

    别说,这庄子里还真有水井。

    而且水井上面还有盖子,一点雨水都没渗进去。

    做饭的士卒伙夫们,一下下的摇着轱辘打水,只是谁也没往水井里看看。

    不过就算看,可能也看不到啥。

    那些在井里泡着的死耗子,动物的尸体都在水井的深处。

    除了有陷阱。

    还有毒药。

    这就是,席应真的绝户计。

六十一 扎营

    “今年这天,邪性!”

    “快四月里才下雨,下了雨又出大太阳暴晒。你看这太阳,这才几月,就这么毒?”

    “老道看,今年淮东又是一个灾年。保不齐又旱,又闹虫灾!”

    高邮城墙门楼上,朱五的驻地里,席应真指着天上硕大的太阳,摇头苦笑。

    边上朱五和李善长却一人捧着一碗面,吃得正香。

    “就算不闹宰,今年淮东的百姓的日子也好不了。”

    朱五吧唧着嘴说道,“脱脱几十万大军南下,老百姓早跑光了。春天不种,秋天咋收,兵灾甚过天灾!”

    说着,敲敲饭碗,对席应真问道,“你不吃点?”

    席老道看看他那没啥油水面,摇头笑道,“小毛子给老道弄饭去了!”

    正说着话,毛骧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爷,您的酒菜来了!”

    说着,从里面掏出一碟卤猪头肉,一碟盐水黄豆,两个芝麻烧饼,一壶热酒。

    “哟,你这日子可以呀!”

    朱五眼睛都直了,“赶上地主老财了!”

    “少说风凉话!”

    没有外人,席应真说话随意,“你一个大总管,猪头肉哦吃不起?”

    “吃不起!”朱五瞅着猪头肉咽了下口水,“全军上下十万人,哪有那么多肉吃?我自己吃独食?”

    这是实话,定远军虽然粮草无忧,可现在是战时,哪有那么多肉吃。

    再说,鱼肉之类东西,现在也是一种物资,仗打起来的时候,可以用来赏赐有功将士,鼓舞士气,哪能随便乱吃。

    况且,朱五又是个爱兵如子的性子,兵吃啥他吃啥。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月能吃饱的军队不多,就算元军,也是杂粮饼子配咸菜。

    席应真却不管这些,夹了一片肉扔嘴里,又美滋滋的喝上一小盅。

    “滋.......这肉真香!”

    “给我尝两块!”

    朱五看得来气,直接把席应真的盘子端过来。

    “诶,你给老道留点儿!”

    一筷子,半碟子肉进了自己的面碗,朱五看都不看老道那张肉疼的脸。

    剩下半碟子,直接倒进李善长的碗里。

    “谢主公赏肉!”

    “谢他干嘛?那是老道的肉!”

    席应真心疼的眉毛胡子都皱在一起,“你给我留点阿!这,这老道拿什么下酒?”

    “黄豆!”朱五嘴里嚼着猪头肉,笑道,“谁让你非在我跟前吃!”

    连面带肉风卷残云,最后喝干了面汤。

    朱五把碗一放,“痛快!”

    随后抹了下头上的汗水,看着天上的太阳。

    “老道你说的没错,这天邪乎,怎么突然这么热?”

    说完,身手去抓席应真碟子里的盐水黄豆。

    “热时候还在后头呢,现在快四月,咱们和元军耗上两月就盛夏了,更热!”

    席应怎护着自己的黄豆,没好气的说道。

    “看你小气的........”

    “主公!”李善长忽然开口,“小心时疫啊!”

    瘟疫?

    朱五的心里打了一个冷颤。

    “近百万人聚在一块厮杀,天气又热,蚊虫滋生,要未雨绸缪啊!”

    “对,这年月,拉肚子都能拉死人!”席应真也是一脸的郑重。

    朱五的脸上也没了笑意。

    这年月的可谈不上什么卫生条件,百万人凑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

    吃喝拉撒都在一起,蚊虫叮咬。最可怕的是天气这么热,厮杀起来没工夫掩埋的尸体,人牛马的粪便到处都是。

    想想都可怕。

    “派亲卫中军都督察队下去,城里城外,所有部队必须严格执行卫生条例!”

    定远创军初期,朱五就制定了卫生标准。

    所有人,必须喝热水,不干净的水不得饮用。大营内不得锐意如厕,有专门深挖的厕所。

    牲口和人远离,战死的士卒要么火化,要么掩埋。

    “还不够!”

    席应真拍拍额头,在书桌上拿起纸笔。

    “大黄,甘草,白石英,黑豆.........”

    林林种种写了十几种药材,“这些玩意,早点预备!”

    “在下去办!”

    李善长把这张纸,珍重的收好。

    外面,忽然传来亲兵的声音。

    “报大帅,元军已到!”

    ~~~~~~~~

    元军还是来了。

    在付出了至少一成的士卒伤残后,元军三万先锋大军,终于出现在定远斥候视线里。

    这三万人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延绵不绝的脱脱大军。

    脱脱的六十万大军,露出了獠牙,他们冒着暴雨,踩着陷阱,喝着加料的饮水,两面而来。

    像个犄角一样夹住了朱五的高邮城,但是他们没有直接靠近高邮,而是在距离高邮城外几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元军大营里,满是忙碌的身影,士卒们在军官的喝骂和催促下,忍着满身的疲惫,扎营干活。

    可是,干着干着,一些士卒忽然放下手里的家伙,跑到边上,飞快的撩开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噗嗤!”

    “嘣.......”

    “哗啦!!”

    一阵让人听着就恶心的声音过后,大营里顿时恶臭弥漫,闻之作呕。

    “擦,拉屎不他娘炮远点?”

    “都他娘的憋不住了!”

    士卒们也没当回事,笑着叫骂。

    可是接着,这玩意像是会传染一样,一群群的士卒捂着肚子蹲下,迫不及待的就地解决。

    诺大的营地,简直成了露天厕所。

    “哎哟,姥姥的,可折腾死老子了!”

    一个士卒提上裤子,刚走几步,突然眉头一皱,捂着肚子跑了回去,再次露出屁股,拧着脸叫骂。

    “他娘的没完了还!”

    一人开口,其他人纷纷跟着。

    “这南方的地界邪乎,咱们是不是水土不服?”

    “他娘的,肯定是吃坏了东西!”

    “老蔫,你吃的啥?”

    “能吃啥?跟你一样杂面饼子加酱菜!”

    “娘的,肯定是那些黑心伙夫做的不干净!”

    蹲在一块的士卒们嘴里叫骂着,恨不得当场把伙夫拉过来揍一顿。

    有道是好汉架不住三泡稀,这些精装的元军士卒,周而复始几次之后,各个都是腿打晃,捂着肚子直不起来腰。

    有人是拉,还有人吐。

    刚刚扎好的营地,已经污秽不堪,到处都是黄白之物污水横流。

    当兵的这样,当官的也没好到哪去。

    汉军万户石普原本粗犷的脸,已经变得蜡黄。

    魁梧的汉子此刻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冒冷汗。

    “大帅,您好点没有?”

    亲兵在边上,关切的问道。

    “好......哎哟!”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似乎又来了。

    石普捂着肚子就往外跑,身后的亲兵忙不迭的跟上去。

    刚出了帐子没多远,就听前面噗啦~~~

    亲兵的脚步一下停住了,恶臭袭来,他自己的肚子里也突然刀绞一般。

    “来人,扶老子起来!”

    “大帅,等小的拉完!”

    ~~~~

    元军扎营之后疲惫至极,一路上除了要命的陷阱之外,未曾遇到抵抗。

    再加上,如今大营里恶臭横行,主将拉脱水了,也没放什么斥候出来。

    但是元军的所作所为,都在定远斥候的眼中。

    艺高人胆大,趁着他们扎营的功夫,傅友德带着蓝玉等骑兵,已经悄悄摸了过来,埋伏在草木旺盛的林中。

    傅友德蹲在半人高的野草里,看着远处的元军营地,笑道,“这些元军还真托大,大剌剌的扎营,真没把咱们爷们放在眼里!”

    蓝玉嘴里叼着一根草,笑道,“傅统领,干脆,咱们先给他们来一下?”

    “闲着也是闲着,来一下!”

    傅友德笑笑,招手让人牵马过来。

    突然,鼻子动动,一股味儿,顺着风涌来过来。

    “小二,啥味这么臭?”

    “俺也不知道!”蓝玉也问道了,捂着鼻子,“他娘的,咋这么臭!”

    “不管了!”

    傅友德忍着不适,上马,“兄弟们,一击即走,绝不纠缠,跟俺冲!”

    没有喊杀声,没有嘶吼。

    数百定远骑兵,从半人高的野草中杀出。

    轰隆!

    马蹄让地上的泥土飞溅。

    元军营帐里,一个刚刚提起裤子的士卒呆呆的看着。

    噗嗤!

    啥玩意从后头嘣了出来。

    可是他顾不得了,只能扯着脖子大喊。

    “敌袭!”

六十二 烽烟起

    元军大营,那半人高简陋的拒马围栏,在定远军精锐骑士的眼里,不值一提。

    蓝玉一马当先,胯下枣红色的战马高高跃起,直接飞了过去。

    同时,手中的长刀轻轻一划,一个元军士卒惨叫着倒下。

    “咦,他怎么没穿裤子?太.........他吗臭了!”

    来不及多想,纵马继续向前,数百骑兵在元军的大营前面,风卷残云,元军人仰马翻。

    定远军在数次和官军的大战中,早就养出了自信和野心。

    朝廷的官军,不过如此,这大元以经烂到了骨子里。

    “杀!”

    傅友德长刀所向,数百骑兵利剑一样在敌营中搅动。

    所到之处的元军,要么仓皇逃窜,要么死于刀下。

    此刻傅友德甚至有些错觉,如果有五千骑兵在手,这三万大军的元军前锋大营,他能踏成平地。

    “放火!”

    傅友德一声令下,马上的骑士掏出水囊,往元军的帐篷上淋着。

    他们的水囊里不是水,而是火油。

    前面的骑兵马不停蹄,边跑边淋,后面的兄弟,点燃掌心雷扔到帐篷里。

    砰!

    呼!

    定远骑兵行进的线路上,顿时就是一片火海。

    “兄弟们,撤!”

    傅友德见好就收,大喝一声,“走有几号那条道儿!”

    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数百骑兵一阵杀人放火之后,拨马就走,元军大营里的士卒赶来,只看到他们的背影。

    “给老子追!”

    脸色蜡黄的汉军万户石普在亲兵的搀扶下,无力的大喊。

    “追上去,杀一个赏银~~~噗.......”

    用力过猛,石普蜡黄的脸上满是绝望的表情,扶着他的亲兵感觉腰腿上被喷了一股热乎乎的东西。

    “快,扶老子进去!”

    石普臊的无地自容,“天杀的朱五!”

    且说,傅友德带着蓝玉等精锐骑兵,在元军大营中冲杀一阵,沿着来时的路,绝尘而去。

    直到后面没有元军追来,才放慢速度,慢慢回到驻扎在城外的大营。

    定远军在高邮城外的大营,可不是元军那样的帐篷扎起来的营地。

    整个大营地呈圆形,大营外面群是纵横交错,让人眼花缭乱的战壕。

    战壕之中更有无数陷阱,和削尖的树枝,只有一条通往营地的路,狭窄细长。

    大营里,同样是一环接着一环。高高的木墙,铁架子搭起来的暸望塔,箭楼。一排排的火炮在凸起的堡垒之中。

    这样的大营,别说攻击,就算是让敌人来,敌人都可能迷路。

    骑兵冲不进来,步卒打不进来。若是强攻,只能用人命来填,别无他法。

    傅友德和蓝玉回营之后,自有亲兵接过战马。

    “傅大哥!”

    蓝玉跟在傅友德身后,“元军这么不经打,咱们为何不多杀一会儿?”

    “元军不是不经打,是没反应过来。”

    傅友德继续前行,回头笑道,“小二,你记住。咱们骑兵,打的就是出其不意,神出鬼没。不能怂,但是也不能贪功!”

    蓝玉低头想想,似乎有些领悟。

    接着苦笑着说道,“俺刚才看好些元军都没穿裤子,好像,好像在上大号?怪不得他们营里那么臭!”

    傅友德脚步一顿,忽然咧嘴大笑,“俺明白了,他们是中了老道的计了!”

    说着,在蓝玉耳边低语几声。

    蓝玉瞪大了眼,打个寒颤,“这老道,太坏了!”

    二人说着,继续往前走。进了营地,满是杀气腾腾的士卒不说。

    营里的高地上,一群半大小子跟着几个工匠,在哪里些写写画画,拿着尺子不住的量着。

    “这些娃娃有啥用?”蓝玉不屑的说道。

    “别小瞧了他们。”

    傅友德正色道,“席老道的宝贝学生,工匠坊送来过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只有他们会用,总管亲自交代过,这些娃少一根汗毛都不行!”

    “啥东西?”蓝玉来了兴趣。

    席应真的工匠坊在定远军中一直非常神秘,只有大总管和席老道能进得去。

    但是,隔三差五,工匠坊总能弄出点杀人于无形的玩意儿。

    “那边,你自己看!”

    傅友德钻进了木头打造的营帐,蓝玉则站在原地,顺着他的目光往去。

    大营的高处,堆着许多扣着一个木箱子的独轮车,怪模怪样的,那些木箱子上头还插着箭。

    几个工匠带着士卒,在独轮车边上手舞足蹈的讲解。

    更让蓝玉惊奇的是,大营的最前沿,地上埋着许多铁皮桶,而且边上还有席老道的学生,用脚丈量尺寸,每隔五步,接着埋一个。

    没错,石铁皮桶。

    只不过是特大号的,给朱五当亲兵的时候见过这玩意,工匠坊用铁皮打出来的,用来装水的。

    “这玩意埋土里有啥用?”

    蓝玉想不明白。

    ~~

    大元丞相脱脱也想不明白。

    六十万大军南下,应该是摧枯拉朽,无往不胜。

    怎么从到了淮东开始,这六十万大军处处吃瘪,空有雷霆万钧之势,却施展不开。

    西域骑兵三千让朱五灭了。

    董抟霄六万人和朱重八僵持。

    大元的水军也被朱五偷袭,全军覆没。

    今天,几百个反贼骑兵,在前锋大营里如入无人之境。

    这到底怎么了?

    手下这些将领,无论胡汉,无一不是能征善战之辈。

    可是到了淮东,怎么这么无能?

    不是无能,而是和州贼朱五太过奸诈。

    一想到,来的路上,那些反贼挖的那些陷阱,脱脱恨得牙都痒痒。

    “丞相,末将知罪!”

    前锋大军扎营之后,脱脱快马而来。

    华丽的中军大帐之中,汉军万户石普跪在脱脱面前,痛哭流涕。

    “末将治军无方,给丞相丢人了!”

    脱脱看着深色虚弱的石普,半晌无语。

    良久,叹息一声,“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如今有用人之时,本相准许你戴罪立功!”

    那些书生地方官,脱脱杀起来眼睛都不眨。

    可是这些手下的猛将,他一个都舍不得杀。不但不杀,还都倚为臂膀。

    无他,这大元太大了,人口太多了。

    脱脱不像其他蒙元贵族那样,认为汉人软弱无能。

    相反,汉人能人辈出,代代都有英雄豪杰。

    想要这大元天下安稳,还是要以汉治汉。

    “谢丞相,来日攻城,末将原味先锋!”

    石普感激涕零,磕头说道。

    “听说你军中士卒多水土不服,腹泻不止,可有此事?”

    “这....?”

    脱脱不说还好,一说,石普就感觉小腹隐隐做痛。

    强忍着肚子里翻江倒海,咬牙说道,“回丞相,末将营中兄弟皆是北地男儿,到了南方可能饮食不当,这几天许多兄弟都病了!”

    “不能大意。”

    脱脱沉思道,“春夏之季,百病滋生。”说着,对边上人道,“伯璲!”

    参议龚伯璲躬身道,“下官在。”

    “派随军郎中到石万户军中看看,如需草药等物,尽数拨给。”

    龚伯璲看看石普,苦笑道,“丞相,随军的郎中们都在后军,丞相有所不知,后军的将士们,也有许多.....不大好!”

    这他娘的什么事?

    要不是顾及威仪,脱脱当场就要破口大骂。

    高邮城墙还没见到,各个就开始拉稀。

    他娘的,传出去,自己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强忍着怒气,“快马通知淮安府,准备郎中药材送到军前!”

    正说着,外面几个骑兵将领,昂首进来。

    “禀丞相,右路军以到兴化,范家寨扎营,听侯丞相调遣!”

    又有人说道,“丞相,斥候派出三十里,除高邮城外有贼人大营一处,其余反贼龟缩高邮城中。”

    “朱五小儿这是怕了,龟缩城中!”

    脱脱冷冷,城外大营他没放在眼里,杀过去灭了就是,只不过高邮城池雄伟,需要费些功夫。

    “不过........”

    说话的将领欲言又止。

    “说!”脱脱皱眉道。

    “那朱贼奸诈,竟然.......竟然在高邮城边上,挖出一条三张宽的护城河!”

六十三 一天

    为了这条护城河,朱五出动五万大军,外加两万民夫,玩命干了许久。

    引运河之水,绕城成河。

    这也就是在水路纵横的两淮之地,干燥的北方想都不用想。

    这个想法,源自元宋之战时,襄阳的城防。

    史书记载襄阳护城河,宽十余丈,引汉江之水,波澜壮阔。

    高邮的护城河没有那么壮观,但依然可以成为高邮最跨越的屏障。

    朱五的想法很简单,你想打我,就要做好死人的准备,看你有多少人够死,死到你自己都怕,就是定远军胜利的时候。

    脱脱六十万大军,两路而来,大军压境钳住高邮。

    站在城头,每时每刻,视线之中都能看到,元军的战旗和蜂拥的人流。

    大战,终于要来了。

    ~~~~

    天空一阵云飘过,又飘走。

    阳光依旧温暖热烈。

    “小武,干吧!”

    高邮城墙最高处,朱五眺望远处,默念着自己前世的小名。

    回头看看,城上城下紧握手中兵器,眼神如刀的定远兄弟们。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杀虏!”

    长刀向天,从胸膛中嘶吼出两个字。

    跟着朱五的声音,成头上,无数定远军的将士一起嘶吼。

    “杀虏!”

    随后,野兽一样用手中的兵器,敲打身上的铁甲,发出铿锵有力的金属的撞击声。

    这声音直达云霄,响彻万里,天地变色。

    这声音如滚滚惊雷,在天地间环绕,久久不肯散去。

    远处,烟尘乍起的元军的大营,似乎为之一振。

    朱五在看元军。

    元军的统帅脱脱也在看着高邮。

    他听到了。

    听到了,无数人声嘶力竭,从胸膛中发出带着野性和血性的呐喊。

    一如百十年前,他的祖先刚踏上这片土地时,听到的那样。

    “本相举全国之力,还灭不了你这黄口小儿!”

    华丽的大帐中,脱脱冷笑。

    扫了一眼深浅垂手而立,等着建功立业的将领们,朗声说道。

    “本相奉天子诏命,扫平叛逆。诸将当奋勇当先,杀敌报国。

    传本相令,先破高邮者,封公爵之位。破城之后,所有财帛女子,尽数赏赐有功将士。

    高邮之后有扬州,扬州之后有金陵,告诉儿郎们,江南花花世界,任他们享乐。

    诸位,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为天子,灭了次贼!”

    “喏!”

    大帐中,元军将领轰然应答。

    ..........

    “弟兄们,推了反贼的大营,先登着,赏银千两!”

    城外常遇春傅友德的大营前,战争率先打响。

    元汉军万户石普面容苍白,在马上大喊。

    随后,战鼓起,战旗扬。

    数万元军,包括这些日子拉倒脚软的士卒们,抬着跨越战壕的长梯,冲向定远大营。

    而由堡垒形成的定远大营鸦雀无声,只有暸望塔上旗语不住挥舞。

    “恶人上门了,招呼着!”

    常遇春一声令下,营地里的的定远士卒动了起来。

    “杀啊!”

    元军歇斯底里的呐喊,冲在最前方的,都是元军中最为精壮敢死的士卒。

    “搭梯子........”

    这些元军在接近大营第一道战壕的时候,放声大喊。

    可是冲在最前面的士卒一个接着一个,一头栽倒在地。

    “啊!”

    “娘啊!”

    汉军万户石普在后面看的双眼欲裂,却无可奈何。

    “又他娘的是陷阱!!”

    没错,朱五就是这三板斧。

    通往定远军城外大营,和通往高邮城的路上,全是陷阱。

    步步带血。

    有种,你就趴在地上一个个的把这些陷阱里的刺给拔了。

    万余冲锋的元军,他们的脚下土地中,满是尖刺。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尖叫和哀嚎此起彼伏。

    在定远军的暸望塔上放眼望去,无数元军在地上翻滚,发出哭天抢地的咒骂。

    “要么说还是读书人,真他妈的坏!”

    大营里,常遇春咧嘴冷笑。

    冲锋的元军以经乱了,陷阱无处不在,前面的想停,后面的向冲。

    倒下的元军被自己的袍泽踩踏,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

    忽然,元军中有人高喊。

    “这边没刺儿,这边!”

    那条通往定远大营的大路上确实没有陷阱和尖刺,可是那里狭窄细长,只够五六个人并肩而走。

    但是在人的本性之下,冲锋的元军一股脑的涌向那条道路。

    “准备!”

    塔楼上的旗语忽然变换。

    “放!”

    嗖嗖嗖!

    不是火炮,而是火箭。

    那些独轮车的木箱子里,一道道火箭带着白烟冲向那些蜂拥的元军。

    大营前的每一寸土地,早就被定远军丈量好了,远程武器可以随时调整射界。

    砰砰砰!

    火箭在人群中绽放,如烟花一般的声音,带起的却是血肉模糊的碎片。

    嗖!

    嗖!

    嗖!

    火箭如雨。

    延绵不绝。

    元军都挤在那条狭窄的通道上,哪怕火箭没有准头,但只要射过去,就能带着生命。

    “竖盾!”

    元军中的军官扯着脖子撕心裂肺的大喊,冲锋的元军脚下开始打绊,那是他们同袍的尸首。

    石普的心在滴血,那些死的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家乡子弟兵。

    在北地,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反贼,这些子弟兵都能战而胜之。

    可是在这里,敌人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诡计,让这些悍勇的士卒白白流血。

    “先撤回.......”

    命令在嘴边停住了,他的身后,一队脱脱的亲卫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天杀的督战队!

    石普心里大骂,纵马上前。

    “兄弟们,冲过去,冲!”

    那条通往大营的道路上,人更加拥挤了,更多人冲了上来。

    “查不多了,火炮准备!”

    常遇春冷笑着下令,火炮就是在等,等挤着的元军人在多些。

    轰!

    轰隆!

    早就调整好的射界的火炮,在刹那间轰鸣。

    弹丸呼啸,在元军前进的方向无情的翻滚。

    残肢断臂,焦黑的血肉。

    滚动的头颅,残缺的尸体。

    尽管定远军的火器达不到完美,但是定远军和元军,在战争的形态上,以经出现了代差。

    元军的每一步,都在定远军的圈套中。

    通往定远大营的路上,几个呼吸之间,已是人间地狱,尸满路。

    “不能在这么打了!”

    汉军万户石普直视脱脱督战队的统领,双眼赤红。

    “贼人的火器厉害,俺的人,经不起这么死!让俺退下来整队,让丞相调回回炮!”

    在石普歇斯底里的喊声,督战队的统领微微点头,用生硬的汉话说道。

    “行。回回炮,等!”

    说完,一骑士纵马朝脱脱的中军而去。

    此刻的脱脱,正如狮子一般咆哮着。

    就像草原的雄狮,遇到了吸血的蚊虫,纵有滔天的杀意,却又无可奈何。

    “朱五贼子,本相定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依然是无处不在的毒刺陷阱,通往高邮城的路上,倒下的士卒不计其数。

    大军还没开到城下,数千士卒以经失去战斗力。

    “停,先收兵!”

    距离高邮城的护城河还有几里,在走下去,不知道还要倒下多少人。

    脱脱当机立断,停止前进。

    “调民夫来,给大军铲出一条道!”

    ~~~~~~

    “总管,元军停了!”

    高邮城头,李善长在朱五身边说道。

    视线中元军的战旗,停在了原地。

    朱五收回目光,“现在停,是为了下回来。老李,这仗才刚开始!”

    说完,抬头看看天。

    这一天,即将过去。

    以后,还有许多天。

六十四 火

    战争没有对错,也不讲好恶。

    战争,只能有一个胜利者。

    所以,为了胜利,任何人的生命,任何道德伦理都可以被抛弃。

    当两天后数万被抢抓来的两淮百姓民夫,出现在高邮城外时。饶是朱五自问已经铁石心肠,但心里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在元军刀枪的逼迫下,这些被抓来的百姓趴在地上,土拨鼠一样,给攻城的元军清理那些毒刺陷阱。

    那一刻,朱五想到他曾经看过的一部影视剧,德国士兵用冲锋枪逼着苏联平民,在埋着地雷的林中趟路。

    当战争开始,剩下的都是幸存者。

    所有人,都是战争的工具。

    元军的皮鞭在天地上清脆暴力的回响,稍微手脚慢了,那些残暴的元军,就像对待牲口一样,往死里抽。

    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萦绕在高邮城头。

    百姓们已经清理到了高邮的护城河边上,元军的攻城部队紧随其后。

    “总管,射吗?”

    城头上,弓箭手和火器兵早已准备好,花云站在朱五身边,请声问道。

    “射这些百姓?”

    静静凝望城下的朱五,眉头忽然皱起来,“让他们清吧,能少造孽就少造孽!”

    本来那些毒刺陷阱就是歪门邪道,拖不了多久,为这个去杀百姓,朱五做不到。

    “这不是造孽的事!”

    席应真走到朱五的身后,看着城下,苍老的脸上满是悲凉,“把所有陷阱都清了,元军也会不放他们走的。”

    说着,看看朱五,凄凉的笑笑,“还有护城河阿!元军会让他们填护城河!”

    是喽。

    元军会把这些民夫百姓当作炮灰,用他们的命给攻城的元军铺出一条路来。

    咚!咚!咚!

    城下元军大阵中,突然战鼓作响,急促嘹亮。

    无数背着沙袋的百姓,在元军骑兵的刀锋下,奔向护城河。

    “总管!”

    花云和其他将领,看着朱五,急声呼唤。

    朱五视线之中,城下被着沙袋的百姓像是蝼蚁一般的黑点,但是这些人,不是蝼蚁。

    他们是人,他们是和他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人。

    他曾以为他的心足够的狠,可是数以万计普通百姓的生命面前,他的心狠软。

    视线中,清晰的看到,一个奔跑的小黑点或许是太累了,趔趄着摔倒。

    沙袋里土洒落一地,这个黑点刚刚挣扎着站起来,一道刀光闪过。

    这个黑点爬不起来了,被着沙袋的百姓们哭着加快速度,城下的元军的残忍的怪笑。

    “总管......”

    “大帅.....”

    朱五杀过很多人,可是他没想过有一天,要去屠杀这些百姓。

    手在隐隐的发抖,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发。

    “小五!”席应真靠近朱五的耳边,“没办法,乱世!”

    这道理,朱五明白。

    这是乱世,人不是人的乱世。

    “放........”朱五的牙齿嘎嘎做响,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那个箭字却说不出口。

    “花云”

    席应真在朱五掌心捏了一下,狠狠道,“放箭!”

    花云先是一愣,随后在城头大声喊道,“放箭,给老子射!”

    唰唰唰!

    城墙后的弓箭手在军官的指挥下,抛射箭雨。

    啊!!!

    城下,奔向护城河边的百姓如麦子一样的倒下,钉在他们身上的羽箭,还在微微晃动。

    “小五!”

    席应真拍拍朱五的肩膀,“英雄,都要背负骂名!”

    .............

    “让那些南蛮子,把梯子给咱们爷们,搭在濠沟上!”

    高邮城外,定远军大营阵前。

    汉军万户石普冷笑着嘶吼,他的脸上满是病态的苍白。

    此刻,他只想杀人。

    前几天的攻营,让麾下的兄弟躺下两千多人。

    还有那该死的腹泻,全军像是中了毒一样越演越烈,许多兄弟活活拉死,死的时候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天杀的南蛮子,放着好日子不过,造反!

    有胆造反,爷爷就杀光你们!

    石普一声令下,数十个长长的梯子被百姓民夫们扛着,冲向定远军的大营。

    “准备!”

    定远军大营中,常遇春冷冷的看着冲过来的百姓,冷冷下令。

    “等等!”

    傅友德在边上忽然出声,“常大哥,反正最后攻营的是元军,这些百姓,咱们放过吧!”

    常遇春没有说话,高举的手臂没有放下,一旦放了,这些冲过来的百姓就会葬身在火箭和火炮之下。

    “中!”常遇春咧嘴,难看的笑笑,“省点家伙,杀元军!”

    梯子搭上了,长长的梯子搭在了战壕上。

    每个梯子都有一两丈,一个接着一个,直通定远大营外的地上。

    这就等于定远的大营前,搭上了数十座桥。

    百姓们仓皇的推了,元军觉着盾牌到了阵前。

    突然,定远营中暸望塔上,士卒在声嘶力竭的大喊。

    “投石机!”

    元军的阵前,数架硕大的投石机,被推了过来。

    “火炮准备!”

    炮手们在不用命令,调整火炮的角度。

    “让他们打,先藏起来!”

    常遇春却一反常态,“他娘的,投石机给他敲了,他们不就不冲了吗?”

    呼!

    呼!

    说话间,天空中一个个燃烧的黑点,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强烈的破空声,砸向定远军的大营。

    砰砰砰!

    轰!

    无数碎石流星一般从天而降,落在营地里,砸在高大的木墙上,木头做的堡垒上,濠沟中。

    但是,定远的大营是土木作业,早就防着元军这一手,营地里到处都是木头堡垒,和挖出来的暗堡。

    石弹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那种燃烧的铁蛋却不一样。

    落地会发出爆炸的轰鸣,散开之后带着刺鼻气味的浓烟,迅速扩散。

    “给老子砸,砸死这些南蛮子!”

    汉军万户石普狂笑着大叫。

    呼!

    呼!

    又是一轮。

    “咳,咳!”

    常遇春捂着口鼻,“他娘的,还带冒烟的?”说着,拉过一个亲兵,“让那些席老道的娃娃们动手吧,到他们露脸的时候了!”

    其实不用他说,那些娃娃已经动了。

    “放水!”

    定远军大营里,一处靠近营门,被搭建城大土包的暗堡里。

    一个半大的娃娃,透过观察孔看着外面准备进攻的元军,兴奋的下令。

    元军阵地上,汉军万户石普在做最后的动员。

    “兄弟们,杀过去,剁了那些南蛮子,给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在他歇斯底里的喊叫时,围绕着定远军大营的战壕中,许多埋在战壕壁上的竹筒里,黑色的液体缓缓流动出来。

    有的战壕里有干草,有的是油布的包裹,黑色液体渐渐的渗透到其中,或者在战壕里慢慢形成一滩。

    “杀!”

    元军阵地中,一阵震天到喊杀声。

    无数元军举着盾牌,野兽一样冲了过来。

    长梯在他们的脚下又些发颤,但是依然坚挺,元军越过了第一道,奔向第二道,定远军大营的木墙就在眼前。

    “咦,他们的火器咋没动静?”

    观战的汉军万户石普,忽然隐隐有些不安。

    “放!”

    定远大营中,一声暴喝。

    汹涌的箭雨铺天盖日的冲向元军。

    “啊!”

    惨叫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

    但是元军依然在前进,最前面的元军用盾牌护住了头脸,根本不管身上已经中了几箭。

    他们身上有铁甲,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害,他们根本不怕。

    “杀!”

    最后一道战壕越过去了,狰狞的元军士卒,看到了木墙之后的定远军。

    “死!”

    手中的斧子狠狠劈在了木墙上,但是木墙的缝隙中,一支扎出来的长枪,正中他的小腹。

    “兄弟们,出枪!”

    定远的大营中军官们在呐喊,无数的长枪在木墙的缝隙中攒动,抽插。

    “上去了!”

    元军阵中,石普兴奋的手舞足蹈,“接着上,冲上去,破了他们的大营!”

    越来越多的元军,蝗虫一样扑了过来。

    “傅统领,您看!”

    傅友德顺着亲兵提醒,远处一个暗堡的门口,一个半大孩子向他挥舞着红色的小旗。

    吱!

    傅友德点头示意之后,身边的亲兵们,拉满了弓箭,弓上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放!”

    嗖!

    嗖!

    数十支箭簇在战场上看起来微不足到,但是这些箭,却是索命的无常。

    它们的目标不是进攻的元军,而是他们的脚下。

    呼!

    哗啦!

    轰!

    火遇到了油。

    当火箭射到战壕里,进攻元军的脚下忽然在眨眼间变成一道道火海。

    汹涌的火焰,呛人的白眼,还有不住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梯子上的元军纷纷摔倒,掉进战壕里。

    “啊!!!”

    “娘啊!”

    这世上最绝望,最惨烈的喊叫在这一刻响起。

    人,变成了火人。

    他们燃烧着,试图爬出来,可是身边的袍泽却因为害怕,又把他们踹下去。

    他们徒劳的翻滚,可是身上的火焰却越来越多。

    天地间,充斥着人肉的焦香。

    人在烧,梯子也在烧,越来越多的元军掉进战壕,或者无助的站在战壕的边上。

    “掌心雷!”

    定远大营中,又是无数的黑点扔了出来。

    轰隆!

    轰隆!

    定远大营前变成火海,元军的士卒在被屠杀。

    汉军万户石普在阵前呆住,傻子一样瞪大了眼。

    砰!

    一发炮弹呼啸而来。

    硕大的投石机,被拦腰打断断。木屑横飞,变成一堆碎片。

    “俺......俺一辈子也没打过这仗啊!”

    看着火中挣扎的士卒,石普泪流满面。

六十五 血火

    感谢,你意思你要玩书友的打赏。

    .......

    护城河变成了血色。

    城上的箭雨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变成尸体。随后,和沙袋一起被扔进护城河中,泛起浪花朵朵。

    只不过,沙袋是沉下去的,而尸体是飘着的。

    但是百姓民夫,依然在元军的威逼下,前仆后继。

    “城头的箭,射了几轮?”

    城下,元军大帐中,脱脱沉声问道。

    身边将领回道,“回丞相,一共十六轮!”

    脱脱若有所思,“河宽近三丈,满弓抛射十六轮,反贼的弓手也该累了!”

    的确,朱五没用火炮,大炮打蚊子也打不到。城头的箭雨已经慢慢稀落,频率一次比一次慢。

    “擂鼓!”

    脱脱忽然站起来,看着高邮,“攻城!”

    咚咚咚咚~~

    元军大阵之中,战鼓突兀而起,并且伴随着进攻的牛角号声,人头攒动。

    “元军要攻城了!”

    朱五的手指狠狠的扣着城墙,看到城下元军的旗帜变换,脸上冷笑。

    “脱脱,看你有多少人够死!”

    “总管,元军的投石机!”

    顺着花云的手指望去,元军阵地中,十数个巨大的投石机,被人推马拉到了阵前。

    紧接着,元军士卒拿着大锤子开始固定,后面不断有马车拉来巨石。

    “火炮准备!”

    “脱脱,你落后了!”

    在朱五的冷笑中,定远军的炮手熟练的操控城头的火炮。

    “仰高六,满药!”

    铛!铛!

    这是锤子击打垫在炮管下面的橼子上,发出的声音。

    城头有十二门重炮,都是金陵工匠坊造出来的巨炮,两三千斤,射程可达两里。

    于此同时,城下的投石机似乎也已经准备完毕。

    “放!”

    砰!

    开山裂石一般的震颤中,城头的火炮发出巨大的轰鸣。

    率先开火。

    但是.......

    想象中投石机四分五裂,灰飞烟灭的画面没有出现。

    几颗巨大弹丸从投石机的边上擦身而过,直接砸到了元军的步卒中,直接把严阵以待的步卒方阵,砸出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缺口。

    “怎么搞的?”

    朱五回头喝骂,演练了多少次,关键时刻掉链子。

    十二门巨炮齐射,居然没中!

    负责火炮的军官们面红耳赤,对着炮手们拳脚相加。

    “再来,装填!”

    朱五刚吼完,整个人就被花云扯到了一边。

    “总管小心!”

    花云用魁梧的身躯护着朱五。

    天上似乎无数流星陨落,那是元军的投石机,在发射石弹。

    砰砰砰!

    到处都是砖石碎裂的声音,许多躲避不急的定远士卒,顿时筋断骨折。

    随后,城下的投石机一下接着一下,连绵不绝。

    火炮,在一轮齐射不中之后,居然被投石机压制了。

    战场上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快点,别让他们的火炮再响!”

    殊不知,此时的脱脱更是胆战心惊。

    朱贼的火炮居然能打这么远,刚才打在步卒阵中的弹丸,直接带走数十条性命。

    投石机在抛射,元军的步卒疯一样推着浮桥到了护城河边。

    浮桥上面是木板,折叠着,完全打开,有十几丈的长度。桥下是轮子,士卒可以推着前行。

    等浮桥到了护城河边,元军士卒把折叠的木板打开,奋力的推开。于此同时,边上的士卒不住的往护城河里,扔着配重。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尤其在战争上,发挥到了极致。

    投石机压制城头,浮桥跨国护城河,步卒直接攻击城们,或者携带云梯过河。

    而且,这样的浮桥还不止一个,几户同时,三架浮桥在城头火炮哑火的时候,被架好。

    “放!”

    砰!

    轰!

    城头的大小火炮,在投石机发射的间隙,喷射怒火。

    居高临下的弹丸,直接砸到了人群了,鲜活的生命变成残渣,一架正准备搭建的浮桥四分五裂。

    “瞄准投石机!”

    轰!

    砰!

    城头重炮又是一轮齐射,三架硕大的投石机在弹丸的打击下,轰然倒塌。

    “再来!”

    朱五不顾身边人的劝阻,站在城头大喊。

    “让元军知道,啥他么叫远程打击!”

    轰!

    火炮轰鸣。

    城下元军的投石机完了,拉石头的战马,操控的士卒,要么仓皇逃窜,要么变成地上的血肉。

    “火油准备!”

    元军已经架设好的浮桥上,无数的士卒杀了过来,简陋的云梯在城墙下竖立。

    还有许多元军,举着盾牌在城门口,用攻城锤,疯狂的撞击着。

    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没有投石机打击城墙,他们完全爆露在城上守军的攻击范围内。

    哗啦!

    城墙上,一个个巨大铁皮桶里,滚热的火油,粪水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啊!”

    被淋中的元军士卒,痛不欲生的惨叫。

    “点火!”

    随着军官的命令,火把扔了下去。

    呼呼呼!

    瞬息之间,城下那些拥挤在一起元军士卒,变成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天上晴空万里,地上人间地狱。

    这,只是攻城战的一个缩影。

    朱五所在的是高邮城的北门,高邮东门,另一路官军也在猛烈的攻击。

    一样的套路,投石机加浮桥。

    负责东门城墙的冯国用,冯胜兄弟同样的方法还击。

    铛!铛!铛!

    不知过了多久,元军的阵地中传来金属敲打的声音。

    鸣金收兵。

    残存的元军士卒,不顾死伤的袍泽,顺着浮桥狼狈逃窜。

    地上,河里,全是元军的尸体。

    不是元军弱,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城池都挡不住这样的攻击。

    投石机扫平城头,城下撞击城门,攀爬城墙。

    只是朱五的战争理念,不属于这个时代罢了。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敌人有六十万,他们会如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

    但是,朱五也坚信。

    任你滔天巨浪,也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

    “朱贼的火器厉害,这仗该怎么打,大伙商量商量!”

    华丽的大帐中,脱脱对着手下众将说道。

    今日的攻城时间很短,可是只要会打仗的人就明白,这哪是打仗,就是拿人命往水里扔。

    “朱贼的火气厉害,咱们就挑雨天工程,就不信老天不下雨!”

    “对,明日多抓民壮填河!”

    “干脆,绕过高邮,直接去打金陵!”

    元军将领七嘴八舌,脱脱越听眉头越紧。

    别的还罢了,绕过高邮攻金陵。

    长脑子了么?

    水军战船让朱五给吃得一干二净,怎么绕?

    “丞相,咱们不是也有火炮吗?”

    参议龚伯璲开口说道,“当日工部试炮那天,下官也去看了。当真是天塌地陷,威力惊人。

    咱们的火炮推出去,对准高邮城门。直接轰开,士卒从浮桥鱼贯而入。

    丞相有六十万大军,他朱五才多少人?”

    “只怕,咱们的炮一露头,城上的炮就打过来!”

    脱脱苦笑,“说起来可笑,堂堂朝廷,能工巧匠无数,造出的火器居然比不过反贼。可笑,可笑!”

    说着,站起身,看着众将,“不过伯璲有一样说对了,咱们六十万兵马,他朱五才多少?

    明日,三面攻城,就不信攻不下高邮城!”

六十六 十五

    当六十万人都动起来,似乎天都被遮住了。

    似乎,时间都静止了。

    似乎,空气都凝固了。

    白昼如黑夜,昏天暗地。

    黑夜如白昼,元军的灯火点燃夜空。

    蚁多咬死象,何况元军不是蚂蚁,而是朝廷的北地精锐。

    高邮城的西北东,三面城墙下,无数的浮桥架设上来,无数的元军蜂拥而至。

    朱五的火炮就算打红了炮管也压制不住,城墙下的元军拼命的开凿城门,况且元军在护城河堆砌土山,弓弩齐发,完全就是一命换一命,用人堆的打法。

    不但如此,元军已变打一边让民夫填河。多管齐下,城头的守军顾得了这安,顾不了那边。

    几日的功夫,护城河上已经被填了三分之一,元军的攻城车已经在本阵中准备完毕。

    高邮看似固若金汤,但其实岌岌可危。

    脱脱用巨大的兵力优势,不断的消耗朱五的力量。

    城头不断下降的火炮频率,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五的火炮,短短几日之内,已经废了不少,铁打的家伙也经不住一刻不停的轰鸣。

    元军的浮桥和攻城器械是在太多,三面而来,城头的火炮根本打不过来。

    不过,在火炮和各种守成器械的杀伤下,元军的死伤也是触目惊心。

    运河上满是泡得发白发胀的尸体,战场上到处都将死之人的哀嚎。

    又过了几日,城头上已经能闻到城下飘上来的尸臭。

    十。

    朱五的用短刀在城墙上刻下一个大写的数字。

    元军大军攻城到现在,已经第十天,高邮城在人海中屹立了十天。

    这十天里的每一刻,都在血和火之中煎熬而过。

    元军死伤惨重,定远军也不是毫发无伤。护城河边上巨大的土山后,元军趁火炮轰鸣的间隙,不住的向城内抛射重箭弓弩。

    城头上,每天都有死伤的兄弟被抬下去。

    无论是城下还是城上,都杀红了眼。

    但,现在还不是最危急的时候。

    高邮城中,朱五有战兵七万,不但可以轮换守城,还留着大量的有生力量。

    而元军那边,更是有数十万人在养精蓄锐。

    双方都在边打边等,等一方累了,等对手漏出马脚。

    又是一个夜晚,朱五再次在城头磕上一个大写的数字。

    十五。

    坚守高邮的第十五天。

    黑夜中,城下元军大营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

    战争暂时停止,天地间有了片刻的宁静。

    城头上,有累了的士卒抱着兵器昏昏睡去。

    朱五却没睡,这十五天他一直站在城头,指挥在第一线。身心俱疲,胡子乱糟糟连成一片。

    唯有一双眼睛,始终明亮清醒。

    “小五!”

    正靠在城墙上假寐,席应真悄悄过来。

    这些日子他也累坏了,本就枯瘦的身形,越发的苍老。咳嗽的也越发厉害,有时候身子佝偻着。

    “老道,你咋不休息?”

    “小五,第十五天了!”席应真轻声说道,“咱们的另一路人,是不是该动了!”

    “还不行!”朱五往城下看了看,“脱脱的六十万人还没打出真火,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着,笑了笑,“着就好像钓鱼,鱼还没完全咬钩,咱们一拉线,不是惊了吗?”

    朱五还有后手,他要在脱脱和自己杀得白热化的时候,给他来一手狠的。

    “咳.....”

    席应着压抑着咳嗽,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酒壶,晃了晃。

    “来点?”

    朱五接过来,“你这几天咳的厉害,找个郎中看看!”

    说完,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口腔流到胃里,精神为之一振。

    “嗨,没事!”

    席应真把酒壶拿回来,美美的喝了一口,笑道,“这病啊,不能把它当回事。越怕越来,不鸟它,它咋来的咋走。”

    说着,又喝了一口,笑道,“医得了病,医不了命,老道的命老道知道。”

    “又整这些神神叨叨的!”

    朱五笑笑,随即又些好奇,“老道,你说你一把年纪了,除了喝酒和研究那些杀人的玩意,我咋就没见你有啥爱好呢?这么地,等打完了仗,我给你找个媳妇,你也生一个一儿半女的,得有个后啊!”

    “你拉倒吧!”席应真美好气的白了朱五一眼,“你还光棍呢,说我?”

    说着,往朱五身边凑了凑,“小五,老道得劝你一句,打完了仗,赶紧结婚!”

    “我?”

    朱五苦笑一下,脑子中有回忆在即将涌现出来的时候,被他生生压回去。

    “我不急,再说吧!”

    “还再说?你都多大了?”席应真急了,“再说,打完仗之后,江南之地你再无敌手,基业唾手可得,你得有儿子!有了儿子,基业才能真正的稳固!”

    “你这都什么歪理!”

    “老道问你,万一!咱说万一阿,打个比方,你真有啥好歹,定远军这些人咋整?这些地盘咋整?你要有个儿子就不一样了嘛!”

    朱五摸摸鼻子,“你以为找媳妇那么容易?”

    “这你别管了!”席应真小口喝酒,笑道,“咱家小五,一表人才,找媳妇还不容易!不过呀,得给你找一个贤内助,找一个娘家能帮到你的,你孤家寡人一个,这么些年不容易。”

    “老道!”朱五看着他,笑道,“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我........”

    嗖!

    忽然,远处的夜空中,一只烟花在空中绽放,璀璨转瞬即逝。

    那是常遇春和傅友德的大营,在和高邮城报告,定远大营地,稳如泰山。

    定远大营面前的战壕,大多数已经被元军抓来的民夫填平了,曾经战壕的位置,无数的横七竖八的叠加在一块。

    夜色中,无数蚊蝇落在上面,无声的啃食。

    定远大营的兵力不足两万人,但是依旧如磐石一般屹立不动。

    十五日来,元军的投石机,巨弩一刻不停,元军为了攻破定远军的营地,留下无数的尸体。

    元军数倍于定远军,但就是啃不动。

    战壕填平的时候,元军以为破营唾手可得。

    可是在冲锋的时候,定远的大营中,又有无数的铁管子像他们喷洒火油。

    无数元军健儿,在离定远大营一步之遥的时候,变成焦炭。

    最凶险的时候,元军的云梯搭在了定远大营的木墙上面,数百敢死队趁着夜色攻了上来。

    但是他们被常遇春带着重甲士卒,硬生生的砍了回去。

    围攻定远大营的三万汉军,现在只剩下一半,汉军万户石普不得已,向脱脱求援。

    这十五天里,同样在元军猛攻下屹立不倒的,还有朱重八的盱眙城。

    小小的县城,面对董抟霄的七万大军,不但守住了。而且每当夜色降临,朱重八的骑兵总是趁着夜色,出城撕咬。

    董抟霄的求援信,也到了脱脱的案头。

    “这些南蛮子,还真是硬骨头!”

    大帐里,脱脱注视着求援的信件,冷笑不止。

    有一个朱五硬骨头就罢了,其他人也是硬骨头。

    他们就不怕死?

    六十万大军,以雷霆之势南下,居然在这两淮的方寸之地,寸步未进。

    说出去,丢人!

    “明日,给董抟霄和石普各派三万人马,把朱重八和朱五那个大营给本相灭了!”

    脱脱对身边的参议龚伯璲说道,“老虎打不死,这些野狗也打不死?岂有此理!”

六十六 三十

    “杀!”

    黑压压的元军,顶着城头的箭雨开始攻城。

    小小的盱眙城下,连日激战,盱眙的城墙上满是斑驳的血迹,城下血泊中的尸体更是数也数不清。

    城头也满是血迹,残肢断臂。盱眙城小,低矮的城墙下又没有护城河。

    元军的投石机,床弩轻而易举的可以覆盖到城头到守军。

    呼!

    随着元军攻城的喊杀声,无数个黑点凌空而下,带着夺命的呼啸。

    阿!

    城头上,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好好的大活人,直接被石弹砸车了肉沫。

    “炮!炮!”

    朱重八举着盾牌在城头嘶吼。

    “给老子把他们的投石机轰了!”

    “这边.....官狗子的攻城车推上来,炮!”

    另一边,徐达也在嘶吼。

    “轰,别让他们上来!”

    濠州军的炮手,手忙脚乱的调整火炮的角度,他们只受过短暂的训练,远远算不上精锐。

    轰!

    一发炮弹擦着攻城楼的边上而过,带走一些木屑。

    轰!

    元军的投石机安然无恙,只是边上两个拉石头的马车被炮弹击中,四分五裂。

    “日你娘,看准了打!”

    朱重八怒吼着,又号令其他守军。

    “倒金汁儿!”

    呼啦!

    阿!!

    滚烫的粪水从城头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流而下。

    城下盾牌下面的元军发出绝望的惨叫,被淋中的捂着头脸,在地上打滚惨叫。

    “再来!”

    朱重八魁梧的身躯,站在城头最显眼的位置,大声呼喝。

    “兄弟们,加把劲,把官狗子杀下去!他们上来了,咱们都得死!”

    轰!

    一发炮弹终于打在了缓慢前行的攻城楼上,无数木头的碎片在空中划落。

    砰!

    一声闷响,城头的火炮突然弹了起来,几个炮手被巨大的冲击力弹飞,血花在空中绽放。

    炸膛了!

    “咱日你八辈儿!”

    朱重八恨恨地大骂,朱五给他的火炮,已经炸得差不多了。

    没火炮,拿啥对付那些比城墙还高的攻城车,和带轮子的云梯。

    “重八,南面城墙,官狗子上来啦!”

    前方,浑身是血的汤和把一个元军从城头挑落,声嘶力竭的大喊。

    “天德,你盯着这儿!”

    朱重八和徐大交代一句,扔了盾牌,一手一个铁骨多,大喊。

    “兄弟们,跟上咱!”

    说完,带着身边的亲兵,呼吼着扑了过去。

    哐!

    南面城墙,两个门板宽的木桥,从巨大的攻城楼上放下来,架在了城墙上。

    穿着铁甲的元军,居高临下的从城墙上跳下来。

    城墙,开了一个口子。

    “万胜!”

    城下的官军发出真甜的欢呼,更多的元军钻到攻城车下,顺着楼梯飞快的往上爬。

    “给咱死!”

    砰!

    一声闷响,朱重八的铁骨朵砸在一个元军的铁盔上,对方软绵绵的倒下。

    同时身子向前,肩膀再撞倒一个立足未稳的元军,两只铁骨朵舞得密不透风,连续砸翻五六个。

    “重八哥小心!”

    兄弟的呼唤中,一炳短斧狠狠的砍在朱重八的后背上,巨大的力量让他双膝一软。

    然而借着这股力量,他整个人像熊一样前扑,一个元军被他直接在城头撞翻下去。

    “把他们杀下去!”

    手中的兵器丢了,朱重八捡起地上的铁锏,直接从城墙攀到了元军攻城楼的桥板上。

    呼呼呼!

    几个刚从攻城楼上冲出来的元军,直接被砸落。

    “重八,俺来助你!”

    身后,耿家父子和周德兴,也攀了上来,在攻城楼的桥板上,几人并肩作战,铸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死!”

    朱重八手中的铁锏刺穿一个元军的胸膛,接着在元军惊恐的目光中,纵身向前,跑到了攻城楼里面。

    巨大的攻城楼,里面只有一个楼梯通往顶层,朱重八守在楼梯的出口,手中的铁锏死命的向下砸。

    “来呀,来呀,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势若疯魔的喊叫声中,没有一个元军能冲上来。

    “重八闪开!”

    身后,耿君用拎着两桶火油冲来过来。

    朱重八一闪身,哗啦一下两桶火油顺着楼梯浇来下去。

    “火油!”

    楼梯上的元军惊恐的大喊,可是他们的身后都是向上爬的人,根本退不了,也无处可退。

    “烧死你们这些杂碎!”

    耿君用的儿子,年轻的脸上满是狰狞手中的火把,无情的落下。

    呼!

    阿!

    大火瞬间而起,楼梯上的元军在眨眼间被火焰吞噬。

    紧接着,又有人送上了火油,再次宣泄。

    巨大的攻城楼,在霎那间变成一片火海。

    “重八,走!”

    耿君用拉着朱重八的胳膊,回身从桥板上跳回城墙。

    将乃三军胆!

    城头上,无数双眼睛目睹了刚才朱重八的勇猛无双,他们的主帅浑身浴血,一己之力把攻城楼上的敌人杀了下去。

    怎能不振奋?

    “重八!重八!重八!”

    忽然间,盱眙的城头欢声雷动。

    士卒们疯狂的喊着主帅的名字,顶礼膜拜。

    朱重八遥指城下,“遭你娘,再来呀!”

    “疯子!”

    城下,元军大阵,伊阔察尔和董抟霄目瞪口呆,哑然失色。

    明明攻上去了,却被人反扑下来。那些反贼不是人,他们是疯子。

    “这些南蛮子都疯了,疯了!”

    伊阔察尔喃喃自语,而董抟霄则是双目望着城头,脸上一脸铁青。

    与此同时,高邮城外定远军的大营前,也杀得天昏地暗。

    战壕已经铺平,定远的木墙边上,到处都是刀刀见血的搏杀。

    几十个元军在弓箭和袍泽的掩护下,用大铁钩子,钩住了高大的木墙。

    “拉!”

    铁钩的那头,数十骑兵疯狂的催动战马。

    咔嚓!

    嘣!

    战场上短暂的宁静之后,元军狰狞的狂笑。

    “开口子啦!”

    定远营,高大的木墙被战马拉开了一个两米多的缺口。

    憋足了劲儿的官军,如潮水一般涌来进来。

    “放炮!”

    轰!

    轰!

    这些元军怎么也想不到,木墙后面几百米外的暗堡里,两门火炮已经对准了他们。

    当血肉之躯碰上了钢铁,元军最前面的士卒还没冲进大营,就变成了纷飞的血肉。

    紧接着,无数火箭和弹丸,在这个两米的缺口上,交织成一道血色的网。

    这不是缺口,这是地狱。

    没有一个完整的人能冲出来。

    但元军也不傻子,这样的缺口同时在大营外围开了好几个。

    定远的大营,终于被他们拆开了。

    无数的士卒才着同伴的尸体杀进来,但是并没有遇到预想中的抵抗。

    那些反贼,似乎正在逃跑。

    营里还有第二道防线。

    “杀啊!”

    元军们根本停不下来,继续向前。

    可就在他们向前的瞬间,无数冲锋的士卒忽然惨叫着跌落。

    他们的脚下忽然出现巨大的陷阱,跌落的士卒像是掉入深渊。

    营里的地面早就挖成了坑道,在元军跌入的瞬间,坑道顿时变成一道火墙。

    “烧死他们!”

    大营的深处,常遇春红着眼睛狂笑。

    “杀上去,他们的营破了,用人堆也堆死他们!”

    汉军万户石普在挥舞着腰刀,麾下兵马再次涌动。

    可就在此时,大地却突然开始震动。

    石普茫然的抬头,不远处一只铁甲骑兵如鬼魅一般出现,雷霆万钧一般的杀来。

    “杀!”

    傅友德和蓝玉在骑兵队列的最前面,大营前战况最胶着的时候,一千骑兵偷偷从后营杀出,直奔元军的大阵。

    “挡住他们!”

    石普的命令无济于事,数万人的兵马调动不可能马上完成。

    那一千骑兵此刻就是战场上的决定性力量,如尖刀插进了凝固的猪油里。

    元军的大阵,之际被被他们凿开。

    “将军快走!”

    身边的亲兵焦急的呐喊。

    “老子不走!跟老子上!”

    石普歇斯底里的大喊,可是话音未落,他却呆住了。

    那百十骑脱脱督战的丞相亲兵,在此刻居然,居然拨马就逃。

    “杀过去!”

    蓝玉的战马撞飞一个元军,带着排成纵列的骑兵冲向不远处元军的帅旗。

    “大帅死了!”

    “将军战死了!”

    “帅旗倒了!”

    石字大旗倒下,元军狼狈逃窜,战场上数万元军在瞬间肝胆欲裂。

    “弟兄们,推出去!”

    坑道的火焰变小了,常遇春身先士卒,带着敢死队,决死反扑。

    “杀!”

    一刀斩断一个元军的头颅,鲜血喷了一脸。

    元军仓皇后撤,常遇春抹了一把头脸上的鲜血,望向高邮的方向。

    “总管,三十天了,你咋还不动?”

    高邮城下,也是一片尸山血海。

    护城河被填了一半,官军两个巨大的攻城云梯已经搭在了城墙上。

    这些云梯可以两人并肩而爬,斜着四十五度角通往城墙。云梯最前面是精铁打造,带着寒光的铁钩子钩在城墙上,根本就推不开。

    元军的敢死队,叼着刀举着盾,在梯子身形矫健。

    胜利似乎在望,城下的脱脱紧张的站在第一线。

    但是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什么。

    “预备!”

    数百手持火铳的士卒,站了上来,正对着云梯的方向。

    “放!”

    砰砰砰!

    浓郁的白烟起,云梯上的士卒来不及发出惨叫,就无力的坠落。

    “那又是何物?”

    城下,脱脱一脸不可思议。

    火炮?

    不,不可能是火炮。

    连绵的火铳声中,沉寂已久的火炮再次开火。

    轰!轰!

    两架攻城云梯带着巨大轮子的底座,被炮弹打得粉碎。

    长长的云梯在士卒的惊呼声中,在空中四分五裂。

    “丞相,军中再无可用的器械了!”

    “嗯?

    听了参议龚伯璲的禀报,脱脱双眉紧皱。

    “让淮安的工匠做!告诉淮安府,耽误军情,本相砍了他!”

    “那也要时间阿,丞相!”

    脱脱半晌无语,愤然喊道,“收兵!”

    炮声停了,箭也停了。

    元军缓缓后撤,城头上定远军的将士笑着叫骂。

    朱五抹了下脸上的烟尘,回头传令。

    “告诉廖永安,水军该动了!”

    说完,拿着短刀在城墙上再次刻下一个数字。

    三十。

    一个月。

六十七 后路

    轰隆!

    没有任何征兆,漆黑的夜空中一声惊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又急又快,黑夜中的暴雨如门帘一样密不透风。顷刻间,淮安府城墙上的火把就被打灭,巡城的元军四处躲闪。

    “说下就下呀!”

    淮安城头,一个元军小校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了一个满脸花,飞快的跑到城墙上的门楼里,骂骂咧咧。

    “头,还巡不巡?”

    外头,一个躲在城墙刁斗下的元军士卒喊道。

    “巡你娘的腿儿,你她娘这么尽责,明儿送你上前线,爬高邮城墙去!”

    小校打扫着身上的雨水笑骂着,几个挤在门楼里的元军都哄笑起来。

    “这鸟天气,鬼他们都不出来,你巡给谁看。”

    小校在门楼里的凳子上坐下,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骰子,喊道,“来,闲着也是闲着,老子做庄,耍几手!”

    “好嘞!”

    “就等着您老说这话呢!”

    “几天没玩,手都他么痒了!”

    “兄弟们过来啊,俺们头坐庄,开押了!”

    城墙上,元军士卒各个喜笑颜开,欢呼雀跃。

    天下暴雨,是老天爷知道了恋人。不耍钱喝酒,都辜负了这么打的雨。

    于是,一会的功夫,小小的门楼里就挤满了元军,骰子在碗里转动的声影,清脆悦耳。

    暴雨还在持续。

    此时已是四月末,江南的雨水来了,江潮也来了。

    暴雨之中,看似平缓其汹涌的浪潮在江上澎湃,奔腾的浪在瞬间冲入淮安的护城河里。

    淮安的护城河本没有这么深,可能是高邮那边给了淮安这边一个启发,淮安知府连月来,组织城内百姓,硬生生把护城河加宽加深了。

    江水汹涌的灌入护城河,水面大涨。但是,夜色中,雷声中,雨声中。

    跟着江水驶入护城河的,还有几艘战舰。

    定远水军的战舰。

    这些战舰算不的巨舰,但是在几丈宽的护城河里,显得格外的巨大,战舰最顶上塔楼,几乎快要和城墙平齐。

    风雨依旧,战舰缓缓前行,没发出一点声音。

    战舰上的定远水军士卒,紧握手中的兵器,嗜血的眼神,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天助咱们定远军!”

    最前面的战舰中,顶楼哨塔里,廖永安看着身边众将,小声却激昂的说道。

    “总管给咱们的帅令是偷袭码头,烧了元军的粮库。但是现在,江水涨上来了,咱们来手狠的,直接把淮安给拿下来,断了脱脱狗丞相的后路!”

    “闲了一个月,到咱爷们露脸的时候了!”

    副统领俞廷玉舔了下嘴唇,“趁夜,拿下淮安!”

    说着,外面咚地一声轻响。

    战舰已经靠在了城墙上,船身微微晃动一下,马上恢复平静。

    “按计划行事!”廖永安紧紧铁甲的扣子,“赵兄弟,你带敢死队开路,俺后面跟上,不要纠缠,开了城门,放外面的兄弟进来!”

    “喏!”

    双刀赵普胜应了一声,冲战船下面几层摆摆手,随后一马当先爬到了战舰的顶楼。

    “梯子!”

    顶楼和城墙还有两人高的距离,微微晃动的船上,灵活的水手拿来一个梯子,斜着顶在城墙上,随后两个健壮的士卒一人压住一边,梯子稳稳当当。

    “上!”

    赵普胜轻声说完,背着双刀,迅速的爬了上去。

    两人高的距离,几下就到了。赵普胜慢慢的从城墙上探出头,视线中一片漆黑,暴雨中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远处一个门楼里,有灯火和人说笑的声音传来。

    他轻巧的跳上城墙,抽出双刀,警惕的看着四方,在他身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定远士卒爬了上来。

    没多大一会,这块城头就密密麻麻都是人。

    同时,这样的场景,在另外的城头不住上演。

    定远水军三千敢死队,冲了上来。

    赵普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拎着双刀,慢慢的朝那个有灯火和人声的门楼慢慢走去,像猫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哟,又是豹子!”

    “嗨,头今儿这手气,绝啦!”

    “他娘的,老子押少啦!”

    门楼里的元军,丝毫没感觉到危险,还在纵情享乐。

    “来来来,买定离手,老子今儿通杀你们!”

    坐庄的元军小校一脸得意,卖力的摇着手里的骰子。

    可是一下秒,他的动作停住了。

    “你.......?”

    门口,一个铁甲的大汉正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上官检查?”

    小校的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那汉子的身后,十几个凶神恶煞冲了进来。

    刀光起,血肉飞。

    “反贼......!”

    小校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一刀砍了脑袋。

    “杀官狗子,夺城!”

    赵普声雨中大喊,三千敢死队,在暴雨中的城墙上,纵横肆虐。

    轰!

    雷声,爆炸声,雨声,惨叫声,交织在淮安城内。

    暴雨浇不灭,燃烧的火油,城头在雨中变成火海,这一幕格外诡异妖艳。

    “杀过去,把城门打开!”

    赵普胜双刀在前,元军四散奔逃。漆黑的夜里,元军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人少,也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更不知道敌人长啥样。

    淮安的城门,在瞬息间被定远水军占领,巨大的吊桥放下,铁门拉开。

    城门外的定远水军将士,看到城头起火,发出震天的欢呼。

    “进城!”

    定远水军一万五千人左右,无论是炮手还是水手,在这一刻全变成了步兵,蜂拥进城。

    “大人,反贼进城了!”

    淮安知府狼狈的站在雨中,身边到处是喊杀声,和狼狈逃窜的元军。

    “哪来的反贼?”淮安府抓住一个元军问道。

    “朱五,朱五来了,朱五进城了!”

    那元军甩开淮安府的胳膊,撒开丫子乱跑。

    “朱五?”

    淮安府呆若木鸡,不管是不是朱五,反贼已经进城了,淮安完了。

    “苍天啊!”

    淮安府仰天长啸,泪流满面,“天不佑淮安,天不佑大元!”

    “杀!”

    城中定远军的杀声,完全盖过了风雨声。

    血火交织的城里,定远军的长刀闪耀,满城都是淮西男儿豪迈的歌声。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贪官才罢手,俺本堂堂男子汉,不给朝廷坐马牛!”

    杀......

    天色微亮时,雨停了。

    定远水军控制了全城,元军一万守军,投降七千,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躲起来了。

    七千多的降军,双手抱头蹲在瓮城里,城墙上廖永安,俞廷玉,赵普胜等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咋整?”

    赵普胜冲廖永安问道,“七千多降兵,咱们看不住吧?”

    是看不住,城内的定远水军也才一万五千人。

    廖永安忽然咧嘴笑笑,“这些人,拿起刀就是兵,看不住,也管不住,今日说不得要学学常遇春!”

    俞廷玉,赵普声都笑了。

    随后,三人的身影在城头消失。

    “哥,恁说那些反贼咋处置咱们?”

    瓮城里,一个年轻的元军士卒,对身边一个三旬的汉子小声说道。

    那汉子抬头看了看,“还能咋整,让咱们给他们卖命呗!”

    “咦,那咱们不成了反贼了吗?”

    “先答应,找机会跑!”

    正说着,似乎头上有乌云飘过,天有些黑了。

    七千多降兵同时抬头,城墙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拿着弓箭的定远士卒。

    降兵们懂了。

    “弟兄们,这些南蛮子要杀俘!”

    “放箭!”

    翁城变成了死地,降兵们徒劳的挣扎,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这就是战争,冷血而又残暴。

    没有决定的实力吃下这些降兵,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

    不然将来,这些人会反过来,拿刀杀你。

    “你们.....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被俘的淮安府趴在满是积水的地上,涕泪长流,破口大骂。

    “你有人性!”

    一个过路的定远士卒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踹到水里。

    “你们官府要是有人性,俺爹俺娘,俺哥嫂侄女能活活饿死?俺一家十二口银,就他娘活俺一个。粮种都让恁官府给抢走了,人性?老子的人性,早让你们就着粮食吃了!”

    说着,呸了一口,“剐了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解恨,王八遭地!”

    远处,廖永安等人冷眼看着这一幕。

    “咱们守几天?”

    良久后,赵普胜问道。

    “脱脱必定回军来打,他回,咱就从码头坐船撤。”

    廖永安看着城内的硝烟,“他走,咱们在回来!”

    “玩死他狗日的!”赵普胜笑了。

    当初朱五制定的战术就是如此,吃掉元军的战舰。水军反复袭扰元军的水路粮道,让这六十万人首尾难顾。

    “统领!咱们发了!”

    城墙上,俞通海手舞足蹈的跑来。

    “稳当点,多大的人了!”

    俞廷玉出口呵斥。

    俞通海见到老子,规规矩矩的战好,“统领,爹,赵叔,咱们发了!淮安的粮库金银粮草不计其数,听管库的小吏说,这些粮草足够脱脱六十万军半年所需!”

    “发啥?咱们也拿不走!”

    俞廷玉苦笑道,“不等咱们装上船,脱脱都回来了!”

    “让城里百姓随便拿,剩下都是烧喽!”廖永安下令,“一粒粮食都不留给脱脱,没粮看他咋打仗!”

    “中,就这么办!”

六十八 反扑

    “各家各户到码头粮仓,领钱粮.......”

    “无论男女老少,人人有份....”

    “老少爷们,定远军给穷苦百姓发钱粮,能拿多少拿多少.....”

    淮安城内,地头蛇衙役们走街串巷,敲锣打鼓大声吆喝。

    一开始,百姓们不信。

    这年月,老百姓只有被抢的命,啥时候有人给发粮,还随便拿。

    听说这些淮西的反贼,凶恶得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哪里有这么好心。

    所以,哪怕衙役们喊破领喉咙,躲在门缝后的百姓就是不动。

    直到.....

    有人真的拿到了钱粮。

    先是淮安府那些乞丐孤寡,反正就一条命,豁出去了,再惨也好过饿死。听了衙役的消息,直奔码头。

    当那些躲在门后的百姓,看到破衣拉撒的乞丐们,吃力的被着成带的粮食,怀里揣着明晃晃的官银,在自家门前走过。

    淮安码头,巨大的粮仓和钱库四门大开,定远军的士卒们来回巡视。

    不断有百姓拖家带口,喜笑颜开的从大库里出来,甚至连几岁的娃娃手里都抓着装铜钱的袋子。

    淮安的百姓们,浪潮一样涌来过去。

    “排好队,人人都有,随便拿!”

    定远士卒被挤得东倒西歪,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百姓们忘记了害怕。

    人群,一浪接着一浪。

    码头边上,廖永安和赵普胜看着眼前一幕,有点后怕。

    “要是打仗时,百姓都这样,谁能攻下城池?”赵普胜笑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廖永安笑了笑。

    赵普胜又道,“不能光给老百姓啊,咱们兄弟分了没有?粮咱们不拿,金银得给兄弟们分分!”

    “那边三艘大船都装满了金银,够够的!”廖永安指着码头上,还在装载的几条大船说道,“给百姓的都是散碎银两,淮安的库银脱脱的军饷,装不完的装!”

    “朝廷真他么有钱!”赵普胜冷笑道,“就是这钱,不用到正地方,咱们挨饿的时候不给,非得咱爷们来抢,贱不贱!”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几个满载而归的汉子,冲这边大喊。

    “多谢定远军的各位好汉,俺们穷了一辈子,今儿才见着钱!”

    “要谢,就谢俺们定远军的大总管朱五,他老人家心善,最见不得百姓受苦!”

    廖永安大声回应之后,码头上不知谁带带头,所有的士卒高声叫喊。

    “定远军朱五大总管,给两淮的乡亲们发粮!”

    “朱五大总管,给两淮的乡亲们发钱!”

    “朱五大总管,只杀贪官污吏,不伤贫苦百姓!”

    “朱五大总管,替天行道,为天下百姓出头,驱逐蒙元暴政,恢复汉家朗朗河山!”

    此刻,淮安城中,被蒙元一只妖魔化的朱五,在淮安百姓的心中,改头换面。

    ........

    “气煞本相!”

    砰!

    华丽的书案被脱脱一刀砍碎,蒙元的丞相此刻仪态全无,犹如一只困在笼中的狮子,愤怒的咆哮。

    “淮安居然都能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朝廷养你们都不如养几条狗!”

    一个武将跪在地上,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叫花子一样。

    七尺的汉子哭得泪如雨下,“丞相,不是俺们无能,是那反贼太过奸诈!

    朱五的水军趁着江水涨潮,大船开到了运河里,反贼直接从船上爬到城墙上,防不胜防啊!”

    “还狡辩!”

    脱脱大怒,“拉出去,砍了!”

    话音落下,几个如狼似虎的甲,抓鸡一样抓着那淮安城逃出来的武将就往账外拖。

    “丞相,丞相,俺在陕西有功,俺在山东有功,俺家世代忠于大元........”

    寒光过,头颅落。

    脱脱的帐里帐外鸦雀无声。

    没人敢说话,六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都在淮安,六十万人在前面厮杀,老窝被人家端了。

    脱脱又冷眼看着帐内的将领,“淮安之事,不得外传,乱我军心者,斩!”

    众将莫敢不从。

    等众将出了大帐,帐中只有心腹之后。脱脱长叹一声,满脸苦色。

    朱五!

    好一招釜底抽薪。

    脱脱本不是无能之辈,在朝中号称文武双全,一生东征西讨未逢敌手,怎么对上这个黄毛竖子,偏偏束手无策呢。

    “伯璲!”脱脱轻声说道,“本相现在心乱如麻,你有何高见?”

    龚伯璲始终坐在脱脱身侧,闻言,思索道,“为今之计,只有先放一放,高邮城就在那,飞不了,先把淮安夺回来吧!只是.....”

    “只是什么?你我二人还要顾左右而言他?直说!”脱脱有些不耐。

    “军中存粮只能支撑几日!”龚伯璲满脸忧虑,“倘若,不能尽快夺回淮安,恐有变数啊!”

    “你说的对,本相亲自带人打淮安!”

    脱脱双目精光四射,南蛮子都是不怕死的愣货,真要是那些那些人死守淮安,就之内拿不下来,这六十万人的军心就乱了。

    “全军后撤二十里扎营,留哈剌答,雪雪领所部十五万,看住朱五,兴化那边的二十万兵马不动,做佯攻状。

    让伊酷察尔,董抟霄先别管朱重八,掉头和本相的前军汇合,把淮安夺回来!”

    ........

    “总管,您看,元军在后撤!”

    城墙上,花云指着城下的元军大营,对朱五喊道。

    此刻天刚刚放亮,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定远军全神戒备,等着元军攻城的时候。

    但是现在,元军的大营却在缓缓向后移动,脱脱的帅旗也不在了。

    “廖永安那边得手了!”

    朱五大笑,脸上虽然疲倦,但眼神中都是兴奋的神采。

    “脱脱老贼,这是回去灭火!”

    说着,看看周围的定远将领,继续大声道。

    “咱们让脱脱关在城里揍了这么多天,憋气不!趁他病要他命,现在元军正在后撤,几十万大军乱哄哄的时候,咱们出去杀一场,掏他们屁股!”

    “俺为先锋!”

    定远众将纷纷请命。

    “花云你带所有骑兵出城,冯胜你带两万步卒跟上。快马给常遇春发号,让他的人从侧面咬上去。”

    “喏!”

    .........

    同样是清晨,盱眙城下,元军的营地嘈杂不已。

    “不像是攻城!”

    徐达咬着一块饼子,在朱重八身边说道,“这些官狗子,这是要撤?”

    “是要撤!”

    朱重八目光炯炯,盯着城下的元军,“你看,他们在拔营!”

    “邪门!”徐大不明所以,“他们为啥撤?会不会是诈!”

    “不会,你看那些骑兵!”

    朱重八手指远方,“那些是蒙古骑兵,他们主帅的大帐和大旗已经走远了,他们真撤了!”

    “狗日的。”徐达笑骂,“为啥?”

    朱重八大笑几声,“咱琢磨,肯定是后路不稳了,不然不会突然就撤!”

    说着,盎然挺直胸膛,继续大声道,“她娘的,你想来打咱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好的事,咱不咬掉你一块肉,咱就不叫朱重八!”

    说完,昂首阔步小跑着下了城墙。

    “让骑兵集合,咱带他们出去,咬死那些狗日的元军!”

    ......

    “元军在后撤!”

    几十万的人马调动,非一朝一夕能完成,远处烟尘滚滚,元军的大营纷乱嘈杂。

    傅友德和常遇春并列营前,看着远处。

    常遇春忽然大笑,“看来廖永安大水军,掏了脱脱的后路。”

    朱五只所以放他们在高邮城外,就是为了反击的时候作为先锋。所以事先谋划的手段,根本没瞒着他们。

    傅友德冷笑,“俺带人咬上去,不能让他们消停了!”

    就此时,蓝玉快步跑来,手里拿着军令。

    “姐夫,傅大哥,五哥有令。咱们从侧面咬上去,花云带着五哥三千五百亲卫骑兵直冲中军,后面还有冯胜的大军接应!”

    “好!”傅友德带上铁盔,“小二,叫兄弟们上马!”

    .....

    哎呀,如此无聊的战争还有很长。

    那些帅到掉渣的读者也不说二爷靓仔加油了。

七十 官场

    “这天,还真冷!”

    大都,一家普通的客栈门口,刚从温暖的房子中走出来,带着棱角的风,顿时让胡惟庸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儿。

    和南方的初春不同,北国的春,是春寒料峭。哪怕是四月,依旧没有多少温暖。

    “朝宗阿,咱们今儿还是去你那位坐师的府上?”胡惟庸搓着手,笑问。

    胡惟庸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是在当涂城归附朱五的儒生,汪广洋。

    汪广洋字朝宗,曾中过大元的两榜进士,但官场黑暗,南方士子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再加上蒙元残暴,心灰意冷隐居当涂。

    不过,读书人都有一刻不安分的心,当朱五横扫江南之时,他主动归附帐下,颇受朱五重用。

    此次来大都,更是身负重任。

    战争,从来不只拘泥于战场之上。

    他们这些读书人,或许上阵厮杀不行,但是眼光却不是武将能够比拟。

    脱脱的百万大军,虽然泰山压顶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是,也不是毫无破绽。

    蒙元内斗残酷,皇帝权臣亲贵之间,你死我活。从开国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位丞相得以善终,就是最好的明证。

    所以当初李善长有计,派汪广洋多带奇珍异宝,进京联络官场旧人,在大都扯扯脱脱的后腿。

    无巧不成书,汪广洋中进士时的坐师,正是蒙元副相哈麻的府中参议。

    哈麻和脱脱是天然的死敌,大元的相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也只有一个。

    谁不想上?谁愿意放?

    而且李善长,汪广洋等人,深知大元朝廷的德行。大元的官,就没有不敢拿的钱,没有不敢办的事儿。

    胡惟庸和汪广洋带着几个随从,慢慢悠悠的走进鸡爪子胡同,这附近ID人家,非富即贵。

    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时,胡惟庸都愣了。

    这他娘的什么鸟名儿?

    达官贵人就住这儿?

    后来得知,在北地汉人口中,这叫吉兆胡同。

    进了胡同里第三家,广亮的朱漆大门,门上的铜钉闪亮,大门边上的侧门微微开着,两个青衣门房垂手肃立。

    见着汪广洋,门房的眼睛一亮。

    这一个月,汪胡二人天天来,府里从上到下金钱开路,全都喂饱了。

    “哟,汪先生您来了?老爷在后院品茶呢,小的给您通报一声!”

    汪广洋随手两个小元宝,“有劳了!”

    说着,对跟着的随从睡说道,“东西放下,你们找地方歇着去吧!”

    接着,门房引路,汪胡二人捧着几个礼盒,朝后院而去。

    府邸的主人姓徐名恩增,做过一方学政,主持过秋闱会考,六十来岁的年纪,坐在那里典型的汉官模样。

    长须飘飘,风度翩翩,气度不凡,仪态大方。

    “学生,见过恩师!”

    汪胡二人共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徐恩增正在品茶,缓缓放下手里的青花茶具,笑道,“朝宗来啦?坐吧!”

    随后,又笑着跟胡惟庸点点头,“小胡也坐。”

    这一月来,每次来徐府,汪广洋都说胡惟庸是他的至交好友。

    所以,徐恩增爱度还算客气。

    “昨日学生在琉璃厂,买到几本宋代刻本,学生才疏学浅不知真假,还请恩师给端详端详!”

    说着,从带着的礼盒里拿出几本看起来有年月的古籍,轻轻放到桌上。

    瞧人家这礼送的,高!

    这才是读书人之间的送礼。

    胡惟庸心中喝彩。

    他虽然也是读书人,可原本是和州的小吏,跟人家两榜进士差十万八千里。

    这次来京城更感觉自己是土包子进城,要学的地方,是在太多。

    接人待物,话中有话,暗藏机锋,包括这送礼。

    都有得学。

    “哦!”徐恩增点点头,却没去翻看。

    “恩师性质不高?”汪广洋小心问道。

    徐恩增叹道,“诶,今日实在是没这个附庸风雅的心思。国事艰难,丞相在南方吃了败仗,举朝哗然!”

    汪胡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不言而喻。

    虽然人在京城,但是和朱五那边的联系一直没断,他们身边的随从就朱五的亲兵。

    脱脱做困淮安,两淮的战报早就送到他们手上。

    刚看到战报的那天,这两人激动得半宿没睡。大总管步步为营,弄得六十万大军举步维艰。廖永安神来之笔占了淮安,一把火烧了脱脱的军粮。

    定远军前途一片大好。

    战场上事该做的都做了,战场之下,无声的交锋,该开始了。

    汪广洋故作疑惑,“可是淮西朱五?不能吧,朝廷六十万大军还打不过几个泥腿子?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虽未败,但已败了!”

    徐恩增叹息着,但是脸上却没多少不高兴的模样,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六十万人的军粮让朱五烧了个干净,现在脱脱正跟朝廷要粮呢!”

    “恩师,这里面怕是有蹊跷!”汪广洋说完,给胡惟庸使了个颜色。

    “你有何高见?”

    徐恩增以为汪广洋有话要说,谁知,开口的是平日寡言少语的胡惟庸。

    “老大人,学生就淮西人,朱五那边的事也有几分耳闻。”

    胡惟庸心里掂量着说辞,小心说道,“朱五看似声势浩大,其实手下都是些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只所以能闹出这番的动静,是因为南兵暗弱不善征战。”

    见徐恩增不住点头,胡惟庸接着说道,“脱脱丞相,亲率六十万天军,军威之壮古之罕见,况且六十万大军中,不少是大元北方的虎狼之师。

    大元以武立国,铁骑百十年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实力相差,不是一星半点。他朱五只有十万人马,坐困高邮,只能死守。

    说句大白话,就算不是脱脱丞相领兵,随便派个人去,还不是手到擒来?

    怎么会打了一个月,损兵折将不说,还让人烧了粮草?

    淮安城池高大,朱五从高邮飞过去不成?”

    就算朱五破了淮安,他为何不据城死守,前有淮安后有高邮,六十万官军饥肠辘辘,怎么打..........?”

    胡惟庸边说边想,这老头是哈麻的心腹参议,地位举足轻重,最好引得老头把这话传达给哈麻。

    哈嘛再在蒙元皇帝那,参脱脱一本。

    谁知,徐恩增忽然插嘴。

    胡惟庸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知大军的粮草在淮安?”

    徐恩增老态尽褪,双目有精光闪过,不怒自威。

    “你怎知朱五破了淮安?小胡,你怕不是和朱五略有耳闻,而是相交不浅吧!”

    顿时,汪胡二人汗如雨下,背心瞬间湿透了。

    这老头,人精!

    一句话不对,就抓住了痛脚!

    “朝宗,你这一月在老夫府上花钱如流水,送给老夫的礼物都价值万金,到底所为何事?

    你要不说,休怪老夫不讲师生情谊了!”

    “恩师!”

    汪广洋扑通声跪下,双膝前行急道,“你听学生说!”

    不是他胆小,而是情势如此。只要这老儿一声令下,汪胡二人就是碎尸万段的下场。

    本以为循序渐进的事,没想到突然露出马脚,汪广洋一时没了主意。

    “还是在下来说吧!”

    胡惟庸站起身,一躬到底,“老大人稍安勿躁,这事和汪兄没有半点干系。

    汪兄老家是高邮人,家中三十八口老少,都在定远军中的手里。”

    事到临头需放胆,胡惟庸虽是文人,但一身是胆。

    “定远军听说汪兄能和老大人说上话,就让在下带着汪兄到了京城,来老大人这疏通门路!”

    徐恩增冷笑,“你到底何人?”

    “在下胡惟庸,定远行军司马参议,朱五帐下文臣!”

    “你好大的胆子!”徐恩增连连冷笑,“一个反贼,也敢到老夫府上!”

    “老大人!”

    胡惟庸也扑通声跪下,五体投地。

    “既来了,在下就没想活着回去,请老大人听在下说几句话行不行!”

    见徐恩增不置可否,胡惟庸又开口说道。

    “定远军其实不过都是些活不下去的穷汉,若不是实在没活路,谁会造反。”

    “说得好听!”徐恩增端起查茶碗冷笑。

    “我等虽出身草莽,可也知道天威不可抗拒,早早晚晚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所以,定远上下,其实一直盼着朝廷一纸诏书,招安我等!”

    招安!

    徐恩增眉头微皱,如今天下纷乱,不少汉臣都建议招安。但是天下这些贼骨头也不知怎地,一个比一个骨头硬,就是不招安。

    “朱五想招安?”

    “老大人明鉴,朱五原来不过是个要饭的,哪有什么雄心壮志。他不止一次的说过,只要朝廷给个官职,能让他光宗耀祖就成。

    老大人,谁傻啊!谁放着好朝廷命官不做,荣华富贵不享,豁出命造反!”

    徐恩增不信,“既有招安之意,为何不早像朝廷投诚!”

    “朝廷不容啊!”

    胡惟庸又道,“老大人不是不知道,官军残暴,尤其丞相脱脱,动辄屠城,不给我等留活路啊。

    脱脱丞相曾言,要把我定远军上下杀得鸡犬不留,我等虽是蝼蚁也是姓命。

    谁想死啊!所以我等只好拼命抵抗王师,其实只要朝廷有招安的旨意,我等早降了!”

    这话半真半假。

    徐恩增半信半疑。

    蒙元对待造反,没有怀柔二字,向来一地反杀一地,一人反屠一城。

    但是朱五招安?

    听着,不大可信。

    毕竟,他可是天下闻名的大贼。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当官的从来都是七窍玲珑心,胡惟庸这些话等于有了一个契机。

    一个徐恩增的东主,哈麻弹劾脱脱的契机。

    既然招安可平盘乱,你脱脱为何劳民伤财,兴师动众?

    六十万大军对十万泥腿子,你到底是打不过,还是不想打?

    天下兵马都在权臣只手,你是不是养寇自重,别有用心?

    一时间,徐恩增沉吟不语,半晌,才开口说道,“你和老夫说这些,何意?”

    “我等欲像朝廷投诚,苦于没有门路,请老大人慈悲,为我等之路!”

    胡惟庸笑道,“在下知道,老大人被哈麻丞相依为臂膀,一刻都离不得!”

    说着,慢慢的打开另一个随身带礼盒。

    嘶!

    饶是徐恩增见多识广,此刻也眼皮直跳。

    一只一尺高通体血红,上面嵌了无数珍宝,流光溢彩,血红的珊瑚。

    无价之宝!

    “只要老大人在哈麻丞相那,为我等说两句好话,我定远上下十万将士,必定感恩戴德。”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钱庄的银票。

    “这有银十五万,是朱五总管孝敬老大人的茶钱!”

    “老夫缺这点钱?”徐恩增不屑。

    胡惟庸心中冷笑,你他妈眼睛都直了,还说不缺。

    “我家总管还说了,只要招安的事成了,事成之后,银子五十万,金五千两,绸缎千匹,江南佳丽三十奉上。

    如成了,老大人和哈麻丞相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这些财货不是一次的。”

    徐恩增粗重的喘息中,胡惟庸继续笑道,”而是每年如此,年年不落,从运河送到大都!”

    ………

    剧透,不招安,不做官。

六十九 逆转

    轰隆!

    战马的铁蹄,在大地上轰鸣。

    前方,缓缓后撤的元军在震颤中,发现了傅友德这一千洪流一样的骑兵。

    “敌袭!”

    瞬息之间,元军做出反应,同样近千骑兵,挥舞着马刀,呼喝的杀了过来。

    “举枪!”

    傅友德一声嘶吼,所有的骑兵在行进中排成一个紧凑的队列,骑枪长矛全部端平。

    定远军的骑兵和元军不同,元军的骑兵更突出个人勇武,而定远军更注意队形。

    不管什么兵种,定远军强调整体。

    轰隆!

    没有任何花哨,原野之上,两只骑兵轰然的撞击在一起,充满了力量和暴力的美感。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倒下的,多是这些元军精锐的北地骑兵。

    一千定远骑兵犹如一条蛟龙,那些端平的长枪就是他们爪牙。

    从诞生的那天起,定远的骑兵就不是轻骑,而是为了穿凿破阵的重骑。

    当这支骑兵成立的时候,朱五曾问过傅友德,咱们能不能打过元军的骑兵。

    为此,傅友德只回了一句话。

    “总管,咱们祖宗玩骑兵的时候,胡人还没马刀呢!”

    君不见,汉长缨,踏破贺兰斩胡酋。

    君不见,唐时骑,纵横西域无人敌。

    “杀!”

    激烈的碰撞转瞬即逝,定远的骑直接穿透元军骑兵散乱的阵型。

    手中的长枪把一个元军挑飞,巨大的冲击力让长枪炸裂。傅友德弃抢抽刀,遥指敌阵。

    “冲过去,凿穿他们!”

    轰隆!

    大地有惊雷,犹如万鼓锤。

    纵马破敌阵,长刀向北挥。

    “怎么可能?”

    元军阵地中,统兵大将哈剌答有些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千余骑兵竟然被南蛮子直接凿穿了,那可是大元的骑兵。

    说时迟那时快,定远军的骑兵已经杀了过来。

    “放箭!”

    无数箭雨落下,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定远军的骑兵们在这一刻,高举盾牌依旧视死如归,一往如前。

    通!通!

    几个骑兵从战马上跌落,但是他们的袍泽依旧绝死冲锋。

    轰!

    披着护甲的战马直接撞到了元军的步兵方阵,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出一个缺口。

    随后,跟着的骑兵如决堤的洪水,一下把仓促的步卒冲得七零八落。

    元军主将的大旗就在前面。

    “兄弟们,冲过去,夺旗斩将!”

    傅友德的骑兵在元军的步卒中,开始纵横肆虐。

    “不要乱!”

    哈剌答在大旗下冷笑,“老子一人一口,咬都咬死你们,不知死活都玩意。围起来,他们的马跑不久!”

    他说的没错,战马一旦失去冲击力的时候,就是这些反贼去死的时候。

    然而,此时的大地上,忽然开始猛烈的震颤。

    “大人,骑兵,大队骑兵!”

    亲兵们惶恐的喊叫。

    远处,黑压压看不清楚多少骑兵,雷霆万钧的冲了过来。

    眼光下,他们盔甲上和刀枪上的寒光交织在一起,让人胆寒。

    而,那些骑兵的目标,也是这杆元军的大旗。

    “娃们,跟俺杀啊!”

    骑兵的最前方,花云挥舞手中的马刀大叫。

    身后,朱五亲卫中军所有的重甲骑兵,气如长虹。

    “老主人,您看到了吗?”

    冲锋的路上,花云瞬间泪如雨下。

    “俺跟着小五,干着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不是等着元军来杀,而是我们要去杀元军。

    老主人,您当初没看错人。

    小五,好样的。

    咱们淮西人,好样的!“

    “杀!”

    数千骑兵轰然撞入元军的阵地,犹如浪潮冲破了江堤。

    更远方,无数淮西男儿,手持钢刀嘶吼着向前冲锋。

    高邮城的正面,脱脱留下的近二十万兵马,被朱五的定远军搅和乱了。

    .........

    “终于来了!”

    淮安城头,廖永安望着远方,蜿蜒的元军队伍,露出微笑。

    昨天当元军的斥候出现在淮安城下时,他就盼着这一刻。

    脱脱,被他引回来了。

    又不知道过了过久,元军在淮安城下铺天盖地的展开,准备攻城。

    “又是护城河!”

    脱脱看着淮安城墙下的护城河,心里有些绝望。

    可是,淮安是六十万大军的后路,必须夺回来。

    “先登城者,赏万户,攻城!”

    仅剩的投石机,浮桥,攻城梯再次上阵。

    眼看,高邮城下的杀戮,在淮安又将上演。

    可是,等了半天,城头却没有动静,只有血红的大旗在风中飞舞。

    “怎么回事?”

    脱脱有些纳闷,城头一不放箭,二不放炮,好似没人一样。

    如然,视线之中出现几道滚滚浓烟,妖龙一样在空中翻腾。

    “快攻城,反贼烧了粮库!”

    脱脱大惊失色,元军入蚂蚁一样从梯子爬上城墙。

    没人。

    城墙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先登城的元军在军官的带领下奔向燃烧的粮库,吊桥也被放下,元军的大部进城。

    “快,去粮库!”

    脱脱在战马上下令,“能救多少救多少!”

    粮食就是命,元军疯了一样冲向码头。

    码头上已经变成火海,剧烈的灼热,让人不敢靠近。

    运河上,十几艘巨大的战舰,缓缓升起风帆。

    “脱脱,谢谢你的粮!”

    廖永安和所有水军士卒在船上,放声大喊,阴阳怪气。

    “朱五.....!”

    脱脱咬紧牙关,掌心被指甲都扎出了血,不共戴天俺一般喊出两个字,忽然喉咙一甜,从马上翻了下来。

    “丞相!”

    亲兵们慌忙把他扶起来。

    苍白在脱脱的脸上显现,他擦了下嘴角的鲜血,“救火,抢粮!”

    然而,就在此刻。

    砰!

    砰!

    水上的战舰无情的喷射火舌。

    无数炮弹砸在了燃烧的粮仓上,巨大的火海在短暂的四分五裂之后,变成一团团熊熊火焰。

    完了,六十万人的军粮完了。

    “老夫一生自问英雄了得,没想到败于黄口小儿之手!”

    脱脱绝望的闭上眼睛,“给大都,八百里加急,筹措军粮!”

    说完,脱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厮杀告一段落,元军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步步为营稳住阵脚。

    定远军也收敛锋芒,准备下一场的冲锋。

    双方,都在舔舐伤口。

    一天的时间,攻守逆转。高邮城内的定远军,出城压着元军打。

    定远军士气高涨,当朱五的大旗出现在阵地前沿的时候,士气达到了顶峰。

    篝火燃气,照亮夜空。

    朱五和定远军众将围坐在一起啊。

    “辛苦了!”

    朱五对常遇春说道,“有你在城外牵扯,脱脱老贼不能全力攻城。你的功劳我记在心里,等打完了仗,再给你叙功!”

    说着,笑了笑,“当初还有人说,你们这一两万人在城外,太过冒险,整不好就让脱脱给吃了。我说不怕,常遇春一人能顶百万兵,有他在,高枕无忧!”

    常遇春嘴咧到了后槽牙,一满脸得意,“总管,不是俺老常夸海口,给俺二十万兵马,俺能直接打到大都去!”

    说他胖他就喘,常遇春的性子,憨直得可爱。

    朱五正要说话,朱玉小跑着过来。

    “爹,廖统领的水军战报!”

    “才来!”

    这几日朱五等的心急如焚,不由得皱起眉头,可是接过来一看,马上大笑。

    “好!”朱五扬着手里的信,眉飞色舞,“原来以为廖永安说超抄了脱脱的后路,没想到他是抄了脱脱的老窝!”

    众将被朱五说的心里痒痒。

    就听朱五继续念道,“廖永安雨也突袭,攻下淮安城,一把火烧了脱脱六十大军的军粮。”

    “啊!”众人惊得合不拢嘴。

    “这回,该是脱脱老贼急了,没粮,看他怎么打!”

    朱五大笑,“这下,等于是拔了脱脱一颗牙,他这头老虎,咬不死人喽!”

    众人纷纷大笑。

    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滚刀肉,除了打仗不会干别的。

    没有军粮,六十万人不用打,他们自己就乱了。

    此时,又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亲兵来报,郭英率军三万,直抵高邮右翼兴化城,使那边的元军不敢轻举妄动。

    郭英本部兵马一万二,泰州招了一万盐丁,月余之间在泰州周围主动出击,扫清朱五的后路。

    名声大振的同时,安丰等地盐场又有数万盐丁来投,军力暴涨。

七十一 要钱

    华丽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珍宝玉器。地上是价值万金的西域地毯,椅子上铺着厚厚的皮裘。

    屋外春寒料峭,屋里温暖如春。

    桌子上,珠光宝气的各种器具,纯白的奶茶装在纯银的杯子里,赏心悦目。

    “人在哪儿?”

    蒙元副相哈麻,五十多岁年纪,白白胖胖大腹便便,看起来人畜无害,坐在椅子里跟个弥勒佛似的。

    一边喝着奶茶,一边随口问边上只半边屁股搭在圆凳上的徐恩增。

    此时的徐恩增哪里还有点儿,在自家府里那份汉家儒生举止端正的模样。

    微微躬着身子,脖子探得老长,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容,像极了这屋子角落里趴着的那只纯白京巴狗。

    “回丞相,在下官家里。”

    哈麻点点头,端着银色的奶茶杯,“你觉得,朱五想招安是真的吗?南蛮子心眼多,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反复.....”

    “反复无常!”

    徐恩增笑着接话,“依下官看,他真招安还是假招安,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们是脱脱丞相逼反的,人家早有招安的心思,是脱脱丞相动辄屠城把他们吓着了,所以才拼命的抵抗王师!”

    哈麻连连点头,“嗯,有道理,这事可以在万岁面前好好说道说道,明儿找几个御史参上一本!”

    “您别急呀,这事参不倒他!”

    徐恩增探着脖子,笑容越发谄媚阴险,“做文章,咱们不能在这个上头做,军粮的事,才是大文章!”

    “军粮?不都烧了吗?”哈麻一怔,“还做什么文章?”

    “朱五的探子和下官说了一件事!”徐恩增坏笑道,“脱脱的六十万大军,横在高邮和淮安之间,苍蝇都飞不过去,朱五的人是怎么过去的?怎么破了淮安烧了粮草?”

    “朱五的水军呀,脱脱的军报折子里写了!”哈麻愈发不解。

    “可是谁见了?”徐恩增笑道,“他南下之前,无论是江南行省,还是两淮地方,都没报过朱五有水军,怎么他一去就有了呢?

    再者,淮安囤积六十万大军的粮草,重兵把守。贼人一战就破,那不是纸糊的么?

    况且,脱脱的战报上写着,贼人奸诈,见大军返回,期城而逃前纵火烧仓,欲救而不得。

    丞相,这里就对不上,难以自圆其说。

    既然反贼弃城逃跑,那就证明没耽误功夫攻城。六十万人的粮草得用多大地方放?贼人走之前才放火,都能烧喽?

    再说,跟脱脱带回淮安近二十万大军,二十万人灭火都灭不了?”

    哈麻还是不解,“可本相的眼线回报,军粮确实被烧了。”

    真他妈笨地瓷实,你能当副相,祖宗烧高香!

    徐恩增心里腹诽,面上却依旧阿谀笑道,“烧不烧的也不打紧,咱们给皇上的折子里,把这些疑点挑出来就成。”

    “你是让.....”哈麻顿时会意,水萝卜粗的手指,指了指上面,“上面起疑心?”

    “丞相明鉴,上面这位,疑心可顶重!”

    哈麻笑了起来,身上的肥肉都跟着颤动。

    大元的皇帝,哪个疑心不重,没疑心的都让权臣给弄死了。

    那还是太平年月,现在可是焦头烂额。察罕帖木儿带数十万兵马在河南打刘福通,一打就是好几年。

    朝廷正担心这边将来藩镇尾大不掉,那边脱脱又带着六十万家底南下,看样也得打几年。

    都说是泥腿子,可是大元的精兵就是打不下来,搁哪个皇帝身上,能放心?

    此时,就听徐恩增继续说道。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哈麻亲手给狗头军师倒了一杯奶茶,“接着说。”

    徐恩增受宠若惊的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这其二么,咱们不露面,就像您刚说的,随便找两个御史,参他脱脱,参他两点。”

    说着,他眼露凶光,“一,养寇自重,两淮之地一群泥腿子,一纸招安就可以解决,为何他脱头要耗费国驽,带国朝精锐大军南下。

    二,参他身怀异心!上面历来是宁可信其有阿,脱脱六十哇万大军在手,久在地方,使地方官员只知丞相,不知天子!”

    坏,坏出水儿了,坏到底儿了!

    哈麻闭目沉思,御史本就有风闻上奏之权,说什么都不用担责任。况且真要这么参,上面就算不信也得嘀咕。

    要知道,大元的皇帝,没几个不活得战战兢兢的,每当皇帝之前防爹,当了皇帝防臣,百十年的血雨腥风历历在目。

    真是不可信其无阿!

    啪地一声,哈麻拍下大腿,看着徐恩增,“高,真高!”

    徐恩增的笑容还没绽放,却又听哈麻说道。

    “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脑袋,怎么长的呢?全是坏水!本相虽然不读书,可是孔夫子的学问也认识些,人家说的挺好阿,有朋自远方来,是吧!怎么你们这些圣人子弟,各顶各的坏!”

    你他妈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心里暗骂,但是面上依旧是笑,放佛说的不是他自己。

    徐恩增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就算上面现在不说啥,只要脱脱那边再吃败仗,丞相就能把他拉下马。

    要知道,他那六十万人的粮食可都没有了,他怎么打?”

    “就这么办!”哈麻笑道,“回头本像就安排御史弹劾。”

    说着,想起了什么,“等会,脱脱拉下来了,那朱五怎么办?”

    “招安阿!”徐恩增接着说道,“随便给个万户头衔打发了。”

    “他要是不招安呢?”哈麻也有几分头脑,继续追问。

    “脱脱下来了,可是六十万大军还在呀,届时丞相把他们喂得饱饱的,再选一员良将,一群泥腿子还真能翻了天?

    下官还真盼着朱五不招安呢,他要是敢有二心,不是上赶着给您送军功吗?”

    “是这个道理!”哈麻大笑,“要么说,打仗的事我们蒙古人在行,阴人的事,你们汉人在行。你这么一说,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脱脱给阴了。咱们既得了名,也得了利。好!好!”

    去你奶奶孙子地吧!

    害人的权臣还不是你们?

    徐恩增心里大骂,却依旧笑对哈麻的肥脸。

    “时候不早了,下官告退!”

    “别走,再坐会儿!”

    哈麻不容徐恩增告辞,胖胖的身子微微前倾,笑容满面。

    “朱五的探子在你家?”

    徐恩增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是,正在下官家里,丞相的意思,见见?”

    “本相见他干什么?”哈麻摇着大脑袋,“哪有那个闲功夫?”

    “那您是.....?”

    徐恩增不解,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他是真不想让哈麻见汪胡二人,人家送钱的事,他没说呢。

    就见胖胖的哈麻眯着眼睛,笑容可掬,“他们,没少给你送钱吧?”

    啊?

    顿时,徐恩增目瞪口呆。

    你他妈不是笨阿,你是心眼没长到正地方。

    本来想着,既然你不见,那些财货就悄悄眯下,进自己的口袋。哪怕以后朱五那边的孝敬到了,也先在自己这过过手。

    无奈,只能强笑道,“下官收的都是些散碎银两,朱五那边的人说,只要招安成了,自然不会忘了丞相的大恩。”

    “多少?”哈麻直接问道。

    徐恩增缓缓说道,“银三十万,金三千两,绸缎一千匹,江南美女三十名。”

    本来的数字让他直接剥了一层皮,他打的一手好算盘,自己老了,只有金银是真格的,绸缎不喜欢,美女也用不上。

    这下,轮到哈麻目瞪口呆。

    小眼睛眨巴着,“这些南蛮子,真有钱!”

    心里犹豫下,徐恩增决定还是见好就收,“这不是一次性的,而是。”

    在哈麻期盼的目光中,徐恩增按下心里的肉疼。

    “每年,每年都如此!”

    哈麻怔了,半晌喝口奶茶道,“这么看来,朱五也不是啥坏人!他是真心招安阿!不诚心,哪会出这么多钱?”

    且说,胡惟庸和汪广洋在徐家府里,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直到快要日落,徐恩增才回府。

    “恩师!”

    汪广洋和胡惟庸在书房和徐恩增相见。

    “如何?”

    徐恩增端着清茶,坐得端正,官威十足。

    “已然和哈麻丞相说了,丞相明日面见陛下,不出意外,这几日会有招安的旨意。”

    “多谢老大人!”胡惟庸直接拜倒。

    “天恩浩荡,尔等好好珍惜!”茶碗的烟雾中,徐恩增的脸格外朦胧。

    “老大人真是我等淮西子弟的再生父母!”胡惟庸哭道。

    “说这些就远了,您呀,半点正事吧!”

    “老大人放心,学生省得!”

    胡惟庸心里冷笑,老噶本死地,你不就要钱吗?老子给你钱,给你钱买棺材!

七十二 反了

    感谢塗山,泷绝尘,吾看沧海化桑田,有个小姐姐做爱我,书友们的打赏。

    还有是在记不住名字的,谢谢老板。

    大气,牌面。

    ......

    “咱们在这!”

    朱五拿着一根简易的炭笔,在牛皮纸上画出几个图形。

    “咱们前边是哈剌答的十五万元军,哈剌答的后面是脱脱,淮安城加上从盱眙掉头的元军,应该也是这个数,多不到哪里去。

    咱们的右侧,元将雪雪从兴化移过来的元军,近二十万。”

    定远众将围在边上,聚精会神的看着。

    “右侧不用担心,郭小四的三万人在那边咬着,只要雪雪敢动,小四就掏死他。

    当务之急,正面哈剌答的大营必须打破!”

    朱五说得轻描淡写,但又斩钉截铁,似乎他才是六十万大军那一方。

    脱脱回攻淮安,元军后撤二十里扎营。高邮城城内城外,近十万定远军,全线压上。

    若是十天半个月之前,脱脱乐不得他们出城野战。

    但是现在,六十万元军就是纸老虎。

    因为,他们没办法战胜饥饿。

    况且他们现在还不到六十万,高邮城下打扫战场,死于攻城的元军近两万人。

    当日出城追击撤退的元军,铁骑冲击之下,元军后阵自相踩踏,又丢下上万的尸体。

    七天,朱五率军出城已经七天,定远军稳扎稳打,慢慢推进。

    而这几天,元军完全笼罩在饥饿的阴影中。

    一开始,元军还能组织军队,稳住阵营,让朱五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恐怕他们饿得刀都拿不起来。

    “火炮推到前线,轰他们的左翼,轰破他们大营,常遇春的陷阵营,傅友德带亲卫骑军冲击,把元军往他们的中军撵,让他们乱!”

    朱五注视手下众将,“其余人等,随我中军掩杀。诸位,十五年对六十万有点玄乎,但是眼前元军只有十五万,咱们吃定了!”

    “就算他六十万人,俺老常也不在乎,弟兄们一人砍六个,就她娘的杀绝了!”

    常遇春的话引起一阵哄笑,但是没人反驳他。

    数次大仗下来,定远军这群骄兵悍将,根本不惧任何对手。

    “此战过后,我朱五不会亏待诸位。”

    此言一出,刚才哄笑的场面顿时变得肃穆。

    定远帐下所有的将领,双手抱拳,弯腰行礼。

    “谢总管!”

    这些人,各个都是乱世中的一方好汉,无论在哪都能出头。

    跟着朱五,图的就是这句话,不亏待你们。

    钱财女子,权利地位。

    图的是以后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荣华富贵。

    朱五一声令下,定远军这个战争机器再次开动,五月阳光下,大地之上烟尘滚滚,杀气弥漫。

    .....

    轰!

    啪嚓!

    一刻弹丸砸在淮安城墙上,青砖飞溅,城头上仅有的几个元军,蜷缩在一个刁斗里,祈求满天神佛,不被炮弹击中。

    廖永安的水军根本就没有走,让城给你脱脱,不代表不打你。

    运河之上,定远的炮舰下锚挺住,就是巨大的炮台。

    火炮不住的轰击城头,让元军人心惶惶,但就是无可奈何。

    这就是朱五一直提倡的战争理念,我打得着你,你打不着我。

    淮安城变成死城,脱脱十几万军困在这里,出不去,出去也没地方呆。

    城内,已经不成样子,污秽横流,街道上人影都没有,百姓们都躲在家里,比朱五的定远军进城的时候还要战战兢兢。

    元军的军级可不咋地,这些日子,许多大户人家都遭了殃,要不是脱脱竭力约束。恐怕,这运河上的繁华之城,已经变成死地。

    城头上,定远军的火炮还在嘶吼。

    城内,一队元军红着眼睛,像饿急了的野兽般,在城内巡逻。

    是饿急了,军中无粮,脱脱在城内征粮,所有百姓家的存粮都收了上来,但是杯水车薪。

    到了今天,这些红眼的元军,也才喝了一碗米汤。三天一碗米汤,铁打的汉子也顶不住,各个都饿得脱了相。

    突然,巡逻的队伍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元军停住,鼻子不住抽动,就像闻到味的汉子一样。

    “头儿,你问着没有?”

    这队元军的头目是个黄脸的汉子,蒜头鼻子也动了动,眼中冒出贪婪的神色。

    “闻着了,她娘的有人做饭?”

    “熬粥的味儿!”

    其他人也闻到了,于是这些人顺着味道的来源摸了过去,停在一个小院前。

    这是一户幽静的独门独院,从门缝望进去,院里收拾得干净,有些花花草草。

    “头,就这家儿!”

    尖嘴猴腮的元军说了一声,就要踹门。

    “翻墙!”

    黄脸头目指下院墙,随后十几个元军翻了进去。

    院里,确实有米香。

    屋内,一个温婉的女子带几个孩子坐在饭桌前,两个稍大点儿的,吃的正香,她慢慢的喂着怀里呀呀学语的小不点。

    “相公!”女子呼喊一声,“不是说晚上做法吗?怎么白天就做了!”

    一个三旬男子,笑着端着碟腌菜出来。

    “咱孩儿都饿了,早点吃吧,不打紧!”

    “官府说不让咱们有存粮,这要是....”

    “娘子!”男子笑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官府怎知?”说着,把腌菜给几个孩子分了,叹道,“这官府还不如贼呢!淮西朱五还知道给百姓分粮,官府一来就征粮,什么东西!”

    女子喂着怀里的婴孩,“幸亏那日咱家凑热闹也领了点,不然都让官府抢走,怕真是要挨饿。夫君,你说别人家是不是也把分的粮食藏起来了。”

    “这是自然,官府什么德行,老百姓能不知道?”

    男子笑笑,随后在桌上大女儿的脸上捏一把,“香不香!”

    女孩大口的喝着粘稠的粥,抬头甜美的一笑,“香....”

    啪嗒!女孩手里的勺子无力的掉下,眼望前方见鬼了一样。

    “怎么了?”

    男子刚想回头,却听身后传来阴森森的低吼。

    “你们敢藏粮食?”

    哐当!

    窗户,房门被人直接踹开。

    妻女的惊叫声中,十几个元军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

    “起开!”

    尖嘴猴腮的元军一脚把孩子踹出去好几米,那孩子叫都没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随机,他端着孩子的饭碗,大手不住的往嘴里哗啦。

    “闺女!”

    抱孩子的女子哭着想去看看女孩,却冷不丁被一只铁钳大手抓住。

    紧接着,被人扯着头发,按在了桌上。

    “军爷,军爷!有话好说!”

    男主人扑通贵在地上,“俺家有钱,俺给钱!”

    “粮呢?”元军黄脸头目一只手按着女主人,一只手在桌子上捏了块腌菜,放到嘴里,眼神中满是残酷。

    “小的去拿!”

    男主人连滚带爬跑进厨房,吃力的拽着一袋子粮食出来。

    “都在这了,求军爷高抬贵手!”

    “呸!”黄脸头目把嘴里的残渣吐出来,“刚才你说朱五给你分粮,咋回事?”

    “是.....朱五的兵,淮安的粮食拿不走,分给了百姓!”看着妻女惊呼惨叫,男主人哭道,“军爷,您高抬贵手,放我等....”

    “老四!”黄脸头目吼了一声。

    正舔饭碗尖嘴猴腮的汉子放下碗,“头儿!”

    “回去告诉千户大人,老百姓手里还有粮!”

    说着,目光落在背按住的女主人身上,脖颈之间的柔滑进入眼底。

    黄连汉子嘿嘿笑了几声,对那些正在抢粥的元军说道,“哥几个先吃着,俺先吃了这小娘们!”

    说完,在女主人尖叫声中,抱起软乎乎的身子,大笑着往里屋走。

    “使不得,使不得阿军爷!”

    男主人跳起来扑过去,却被人直接摔倒,按住手脚。

    “使不得阿?娘子....”男主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相公.......撕拉!阿!!”

    女主人的哭声中,黄脸头目的话,再次传来。

    “脱脱丞相令,私藏粮食,死罪!”

    “阿!”

    男主人疯子般剧烈的挣扎,“我日你.....”

    噗!

    一炳短刀插进他的胸口,男主人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瞬间扭曲,双目圆瞪没了气息。

    淮安城,完了。

    大队的元军开到了街上民宅中,在军官的带领下冲进去翻箱倒柜。

    官兵不如贼,比贼狠。

    饿红眼的元军,已经不是人,而是野兽。

    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给老子搜!”

    黄脸汉子又踹开一家房门,桀骜的大喊。

    院内顿时满是女人孩子的尖叫,和男人的求饶。

    “搜仔细点,先抢粮食再抢钱,抢到的粮食先藏起来,咱们兄弟要自己先吃饱喽。

    看上哪个娘们就日,咱兄弟给朝廷卖命,不能亏了自己个儿。”

    黄脸汉子残暴的大笑,他身后尖嘴猴腮的汉子往兜里塞了一把铜钱。

    “头儿,别再出人命了,丞相的令....”

    “什么鸟丞相?”

    黄脸头目不屑冷笑,“让咱兄弟挨饿!皇上都不好使!惹急了老子,出城找朱五去!”

    这样的惨剧,淮安到处上演。

    淮安,变成了炼狱。

    天终于黑了,元军的抢掠停了,淮安城一片悲凉,但是在这样的夜色下,不知道多少罪恶依旧在上演。

    最先被元军发现有粮食的那户人家里,几个青年看着地上的尸体,泣不成声。

    “哥?”

    一个青年颤抖的深处双手,在死不瞑目的男主人鼻子上探下,哗地哭了出来。

    “侄女?”

    地上几个孩子,也没了声息。

    推开里屋房门,房梁上吊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嫂子!”

    “阿啊阿!”

    壮硕的青年掩面痛哭,他边上那些青年,也都纷纷落泪,掩面哭泣。

    “俺日你八辈先人!”

    青年突然不哭了,疯了一样钻到床底下,拉出一口满是灰尘箱子。

    哐,箱子被打开。

    青年咬着牙,伸手在里面拿出一物。

    一把古朴的短戟,上面斑驳纵横,像是一位一生征战的老兵。

    “兄弟们!”

    青年拎着短戟站起来,看着自己的伙伴,咬牙道,“官府不仁,害俺全家。俺张子洺,反了!”

    “反了,反了!”

    那些青年低声咆哮,“俺们你跟子洺一块反了。”

    ...

    书友张子洺龙套,不好意思,悲了一点。

七十三 败了

    饥饿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儿。

    人,越饿越虚弱,越饿越恐惧。

    军中已经断粮,元军上下只靠着微薄的希望在支撑,希望再撑一会朝廷的粮草就到了。

    几个士卒相互靠着,无力的半倒在军营的围栏后面,大口的咽着唾沫。

    本是精壮的汉子,这会已经饿得刀都拿不动了。

    “他奶奶腿儿地,老子啥时候遭过这罪!”

    “恁说,丞相咋想地,没粮就退兵找有粮的地儿呗,在这耗啥么!”

    “恁知道个鸟,丞相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呢,六十万人打不过人家十来万人,丞相要脸面!”

    “去他姥姥地,他要脸面,咱们就得挨饿?”

    “不行,受不住了。哥几个,等天黑了咱们摸黑到骑兵那边,把马宰了!”

    “哥哥,恁不要命了,这要是上官发现,还不抽死咱们!”

    “呸,老在吃饱了一刀剁翻他,大不了跑对面去投奔朱五,给谁卖命不是卖!”

    几个士卒打开了话匣子,七嘴八舌,言语中尽是愤恨和埋怨。

    “看,朱五那边又做饭了?”

    一个士卒指着前边,渐渐有烟尘升起。

    到底谁是反贼?他娘的反贼比官军还阔气。

    官军断粮,但是他们大营外头,朱五大军队却是一天两顿,炊烟不断。

    “不是做饭?”士卒中的一个汉子坐直了,惊道,“是朱五的大部队,是敌袭!”

    轰隆!

    平地惊雷起,炮声嘶吼。

    官军饿得斥候都没派,定远军的跑车被战马拉倒了,元军大营的侧面。

    定远军的炮手,迅速的架好炮位,宣泄弹丸。

    瞬间,官军大营中的营帐就被轰了,饿脱力的官军根本不知道敌人从哪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从天而降的炮弹,让元军大营的侧翼变成一盘散沙。

    与此同时,一万多陷阵营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唢呐短促的音符中,排山倒海一般的前进。

    轰隆!

    炮弹越过定远士卒的头顶,打在地上,弹起来,再次冲进元军的营地,带起几声惨叫。

    这个时代,最简单的步跑协同。

    但是,饿得毫无战意的元军,固然慌乱。

    有人想打,有人想跑,有人想投降,有人不知所措。

    此时,定远军的士卒已经在火炮的掩护下,突进到了他们鼻尖上。

    “端矛!”

    哗啦,前进中的方针,无数泛着寒光,冰冷的长矛锋芒乍现。

    “陷阵营,有我无敌,杀!”

    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陷阵营一个冲锋,直接冲破了元军大营的第一道防线,元军士卒掉头就跑。

    “拦住,拦住!”

    元军军官声嘶力竭的大叫,可是下一秒他叫不出来。

    轰!轰!

    那不是火炮的声音。

    视线之中,无数的甲骑从侧面而来,轰鸣声是他们战马的马蹄。

    马上到骑士,都是包裹在重甲力,只露出两只眼睛都怪物。

    轰隆!

    当重甲骑兵遇到步卒,就像洪水决堤。

    元军,崩了!

    饿得没力气的元军士卒,用仅剩下的力,转头狂奔。

    而定远军这边,骑兵,步卒,炮兵,逐步前进。

    元军大营的侧翼乱了,崩了,一切都按照朱五设计的剧本进行。

    远处硝烟滚滚,杀声震天。

    面前敌营中,元军的人马如临大敌。

    火红色的朱字大旗下,朱五双手拄刀,看着前方。

    “总管,傅友德边冲过去了!”

    朱五缓缓点头,“总攻开始!”

    一声令下,帅旗附近令旗飞舞。

    “火炮准备!”

    城头上,几门巨炮被定远军推到了阵前。

    “投石机准备!”

    元军丢弃的投石机,被定远军的工匠修好,再次投入战场。

    “速战速决!”

    “开炮!”

    轰隆!

    呼!

    元军营中,元军士卒在朱五大军有所动作的那一刻,就如临大敌。

    此刻,那摄人心神的火炮声再次响起,战线未战先怯。

    阿!

    惨叫声中,火炮直接在正面打出一套通道。

    紧接着,无数的破空声传来,一个又一个燃烧弹丸砸落在元军大营中。

    会燃烧的弹丸?

    铸铁的大弹丸里,塞满了火药和火油硫磺。席老道的学生们,早就算好了燃烧爆炸的时间。

    呼啦!

    火起,元军的营帐顿时便成火海。

    “前进!”

    炮声中,朱五大旗周围的大军,黑云压城,铺天盖地。

    这些大军的最中央,最钱前面,数千火器兵格外显眼。他们推着小火,扛着火铳,步伐特别整齐,千百人如一人。

    “预备!”

    靠近元军大营的时候,小炮开火。

    随后无数的白烟泛起,营中的元军割麦子一样的倒下。

    前进,装填,射击。

    小炮和火铳的配合,元军就是待宰的羔羊,他们饿得弓箭拉不开。

    元军正面大营,已经全部扫清。

    “杀!”

    天地间,杀戮开始,血流成河。

    元军的大营彻底被定远军冲破,留给定远士卒的,是元军虚弱的后背。

    况且,他们的侧面常遇春的陷阵营,傅友德的重甲骑兵,虎入羊群。

    十五万元军越退越挤,前方的溃兵把后方的阵地冲破,兵败如山倒。

    “败了,败了!”

    “弟兄们跑啊,朱五杀过来了!”

    “往南,南面能冲出去!”

    ~~~~~

    咔嚓!

    夜晚的空中惊雷闪过。

    暴雨,再次不期而至。

    天地间漆黑一片,唯有淮安城中,点点的灯火。

    灯火下,是元军士卒诡异暴戾的笑脸,那是暴行之后的满足,还有心里邪恶释放之后的轻松。

    脱脱却一点都不轻松,像是苍老了十岁,枯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地图。

    大都城还没有旨意,山东河北也没有送粮,六十万军军心已乱。

    太快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以至于六十万大军,一成的功力都没发出来,就被折腾快散架了。

    “丞相,用些饭吧!”

    亲兵端过饭菜,放在桌上。

    简朴的饭菜,粥,饼,咸菜,这些他以前看都不看的东西。

    但就是这些东西,还是士卒在城里抢来的。

    不抢不行,不抢当兵的挨饿,用什么打仗。

    至于百姓,管不了那么多。如今军心不稳,军心要紧。

    脱脱拿起筷子,慢慢的吃着,嘴里的食物如同嚼蜡。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

    参议龚伯璲一脸焦急的进来,“丞相!”

    脱脱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大都!”龚伯璲低声说道,“大都人来信,皇上有意招安朱五!”

    “什么?”

    铛啷,银筷子落地。

    脱脱先是愕然,随后大怒,“朱贼安可招安?必剿之!”说着,想起什么,沉声道,“是不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副想哈麻,还有御史台那些疯狗,弹劾丞相劳民伤财,空费国驽,还有....”

    “还有什么?”

    龚伯璲咬牙道,“还说丞相养寇自重,说丞相久在地方,身怀异心!”

    “放屁!”

    脱脱一脚踹翻饭桌,“本相要是有二心,大元就没有忠臣,皇上阿,你好糊涂!”

    “丞相!”龚伯璲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军中无粮是一,皇帝有疑是二,何去何从,丞相早做打算。万一,下官是说万一....”

    脱脱懂了,皇帝疑心,那他那些政敌就会疯了一样撕咬上来,不把自己拉下来不罢休。

    就听龚伯璲继续说道,“丞相,朱五来日方长,不如收拢大军,后撤。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大军在丞相手里,朝廷必然投鼠忌器....”

    “伯璲,君命可以不受吗?”脱脱苦笑,“拥兵自重,那不是等于造反吗?”

    ~~~~~

    暴雨中,淮安一片沉寂。

    一个身影慢慢的摸到城墙下面,在脏水道的地方停住。

    淮安城有运河,城内每日的粪便脏水,顺着城墙下的脏水道,通往城外运河。

    这个地方最脏,除了靠到脏水活着的人之外,没人过来。

    这个身影慢慢的蹲下,用油布包裹着身体,然后一个猛子扎下去,消失在夜色里。

    咔嚓,又是一个惊雷。

    惊雷下,是无数张恐惧的脸,是无数行尸走肉一般的身躯。

    元军的败了,败军无路可去,只能逃回淮安。

    他们的身后,朱五的大军,在夜色中,暴雨中,默默追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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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介绍:
那年,城隍庙中,朱五和朱重八共吃一锅狗肉。
那年,朱重八率数骑冲敌大营,七进七出救小五!
那年,死人堆里兄弟相拥,残阳如血袍泽并肩。
那年,回望濠州,重八城头哽咽,兄弟!
………
人只有经历过许多才能长大,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然而长大后,我们都变了!我大哥叫朱重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大哥叫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