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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全文阅读

作者:南城二爷     我大哥叫朱重八txt下载     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四 计谋

    “嘶!啊!”

    “重八哥,忍着点!”

    一道婴儿嘴一般大的伤口,在朱重八粗壮的胳膊上,格外狰狞。

    徐达小心的涂上一层金疮药,绷带紧紧的打上。

    朱重八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起,疼得不住吸冷气。

    当日追击董抟霄部,斩首数千,但是对方在距离淮安城下扎营之后,调过头来就开始反扑。

    元军为啥退,朱五那边送信说明,原来是廖永安一把火烧了脱脱六十万人的粮草。

    所以这些日子,朱重八一直带濠州主力,猛攻董抟霄的大营,给朱五争取总攻的时间。

    毕竟,董抟霄那边,也小十万人马呢。

    谁知道,董抟霄部英勇善战,没粮杀马,没马了吃树皮草根。哪怕是饿得没精神,也钉子一样寸步不退。

    所以双方十几万人马,就在距离淮安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僵持起来。

    今日一战,朱重八带兵冲阵,差点中了董抟霄的埋伏,胳膊上挨了一下。

    “好了!”徐达轻轻放下朱重八的胳膊,笑道,“这要是让嫂子看到,得多心疼!”

    “你嫂子要看着了,能提刀子帮咱报仇,你信不信?”朱重八笑道,“别看她是个女人,可比男人还刚强!”

    徐达收拾好东西,在朱重八身边坐下,“嫂子快七个月了吧?

    想到大肚子的媳妇,朱重八都忘了疼,“你记得清楚,七个整月,前儿来信,说肚子大的活都干不了。产婆说了,上面尖下面圆,妥妥的儿子!”

    “你都快当爹了,俺还没指望呢!”徐达摇头笑道,“等大侄子生出来,俺给他当个干爹中不中?”

    “你赶紧找个婆娘,将来你有闺女,跟咱做亲家!”朱重八郎声笑道,“咱哥俩的交情,得代代人传下去!”

    徐达故作苦笑,“哥,你可不厚道,感情俺的闺女还得给你朱家当媳妇!”

    哥俩说着闲话笑了好一回,朱重八眉头又皱起来了。

    “天德,对面董抟霄什么来路?他娘的,那些胡人兵马都跑城里去了,他跟咱们死磕个什么劲儿?”

    营帐里有火,徐达把水壶挂上,他们都在朱五手下呆过,知道喝热水。

    闻言,徐达笑道,“咱们俘虏的官兵说,董抟霄是文官转军职,原来在山陕山东那边做地方官,算是个好官,后来北面百姓也造反,这董抟霄就奉命组建汉军。

    他手下几万兵马,都是陕西山东人。”

    “都是好兵!”朱重八点头道,“咱们起兵到现在,还没碰到这么能打,这么扛打的!姓董的,有两把刷子。”

    正说着话,汤和撩开营帐的帘子进来。

    “那边的信!”

    朱重八忙站起来接过,战场上虽然打成一锅粥,但是两边一直有书信来往,都是精锐的斥候昼伏夜出,快马传达。

    “好,小五真他娘的涨志气!”

    汤和刚坐下,朱重八就是一声惊呼。

    “小五在高邮破了元将哈剌答十五万大军,正朝淮安而来!”

    汤和徐达对视一眼,满是惊骇。

    朱五是三头六臂?先水军破淮安烧军粮,又正面击破元军十五?

    元军不是软柿子啊?濠州军对面的董抟霄,可是硬着呢。

    “小五那边十万人,咱这边五万多,快六万。咱对面董抟霄就小十万,淮安城加上哈剌答的溃军,再去了死的降的,怎么也得二十五万人,这就是三十五万。”

    朱重八算计着,念叨着,“怪不得小五让咱们从侧面攻淮安,元军还是太多啊,十五对三十五.....”

    “不对啊!”徐达开口道,“哥,官军可是六十万,兴化那边应该还有十多万呢?”

    朱重八低头看信,“郭小四带三万人盯着呢,那十多万就是废物,可能他妈的饿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三万人就敢盯着十多万,真张狂!”徐达冷笑一下,“没咱们帮他牵制董抟霄,朱五那边也不可能那么快!”

    “等会,郭小四三万?”汤和皱眉道,“重八,朱小五可不只十万人了。”

    说着,汤和站起来,掰着手指头,“你看,正面他就十万人,郭小四还有三万,安庆还有郭小三,外加他水军,还没给他算降兵呢?”

    “嘶!”

    朱重八又倒吸一口气。

    不知不觉,朱五的兵马已经这么多了,数倍于濠州军。

    而且人家有金陵,扬州这些富裕的地方,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营帐里,三人默不作声。

    ~~~~~~

    “统领,抓着一个城里跑出来的百姓!”

    水军统领廖永安被人叫醒。

    “城里跑出来的?”

    廖永安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脱脱弄的跟铁桶似得,他怎么出来的?”

    报信的人回道,“俺也着说,那人说见了咱定远军的头儿才说,不然打死不开口!”

    “有意思!”廖永安笑了。

    “俺看了,像是百姓,不像是探子。”

    张子洺站在船舱里,在周围定远军悍卒虎视眈眈之下,不知是因为身上湿透了,还怎么地,有些发抖。

    他从淮安的脏水道潜出来,一路狂奔到了运河边上,刚看到定远水军的巨舰,就被几个定远的暗哨给按住了。

    精锐之师!

    他是读过书的人,自然知道雨夜还有暗哨的军队是多难得,而且定远军衣甲鲜明,士卒们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百战之师。

    “统领!”

    此时,周围的定远军纷纷行李,一个不苟言笑的汉子,从战船的上层走下来。

    廖永安盯着一身雨水脏水的张子洺,“俺是定远的水军统领廖永安,你找俺?”

    “你说了算不?”张子洺抹把脸问。

    “哈哈哈哈!”周围一阵大笑。

    廖永安也笑道,“运河上这十几艘炮舰,还有一万多水军兄弟,俺说了算。”

    扑通一声,张子洺双膝跪地。

    “统领,俺来投奔红巾!”说完,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不只俺,城里还有俺同窗好友,亲戚子弟,共七十二人,都要投奔红巾!”

    廖永安没扶他起来,反而附身问道,“你咋出来的?”

    张子洺抬头,对上廖永安凌厉的眼神,“淮安有脏水道,俺从里面爬出来的。”

    “俺们在城里的时候,你为何不投?”廖永安又问道,“既然有七十二人,为何只有你一人出来?”

    “将军疑俺?”张子洺先是苦笑,随后双目通红握紧拳头,“你们在城里时,俺不想投。现在俺来投,是因为俺要报仇。”

    说着,眼泪决堤一样,嘴唇都咬出血,“官军在城里抢粮,俺哥嫂一家五口,全让官军杀了,可怜俺小侄子,话都不会说,阿啊阿啊阿啊!”

    张子洺双拳锤打胸膛,“官军在城里无恶不作,淮安城家家带孝。如此血海深仇,俺要是不报,还算个爷们吗?”

    廖永安动容,亲手把他扶起来。

    就停张子洺继续说道,“俺一个人出城,是因为俺有一计,可助将军,再破淮安!”

    “请讲!”廖永安沉声道。

    “爬脏水道!”张子洺咬牙道,“脏水道周围无人,将军可选精锐死士进城,俺在城里的兄弟引路,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淮安可再破!”

    “你小子有种!”廖永安笑笑,起了爱才之心。

    不过,再破淮安,有这个必要吗?

    城内脱脱大军云集,自己这一万多人就算进去了,也无济于事。

    再者,总管那边不知道战况如何?

    廖永安有些犹豫,计是好计谋,只是划不划算呢?

    就此时,楼梯上蹬蹬传来脚步。

    俞通海拿着一封信快步上来,“统领,总管的信!”

    廖永安拆开一看,顿时开怀大笑。

    “兄弟们,总管在高邮城外大破元军十五万,现在正带着大军朝淮安而来,总管命我等牵制元军,便宜形事!”

    周围一片振奋,仗打到这个份上,定远军已是胜了。元军再多又如何,不过是惊弓之鸟,丧家之犬。

    张子洺急道,“将军,俺......”

    “你先歇息。”廖永安正色道,“要么不打,要打就打死脱脱老贼,你这计谋大有可行,但是俺要先和总管商量,稍安勿躁!”

七十五 不降就坑杀

    “开门,放老子进城!”

    淮安城下,数万元军溃兵跳脚叫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然而,城头上的元军无动于衷。丞相有令,哈剌答的溃兵在城外扎营,不得进城。

    前面败了,十万人的大军雪崩,主将哈剌答生死未知,而且败得太快,脱脱对前方的战况一无所知。

    万一,这些溃兵中掺杂着朱五的人马,混进城来,淮安危矣。

    “骑兵?”

    城墙上的元军忽然惊呼,远处无数骑兵从地平线上跃出来,奔向这边。

    天地间暂时的安静了,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元军的目光望向那里。

    但是随即,嘈杂的咒骂喊叫再次笼罩淮安的城门。

    “朱五的骑兵!”

    “赶紧开门,让老子进去!”

    “兄弟们,跑啊!”

    淮安城外拥挤的元军再次炸了,沸腾的水一般。

    战争打得就是士气和后勤,如果这样两都没有,就已经败了。

    “驱散他们,把这些兵往西边赶!”

    战马上傅友德高声下令,奔腾的骑兵完美的分成几个纵队,扑向溃兵。

    “跑啊!”

    崩溃的元军撒丫子就跑,也有许多跑不动的,干脆跪在地上,高举双手。

    “俺们投降了!”

    “降了,降啦!”

    淮安城西,朱重八在猛攻董抟霄的大营。

    “杀!”

    数千濠州敢死都,在耿家父子的带领下,推倒大营的栅栏,端着长矛冲了进去。

    同样,野兽一样的元军在军官的带领下,高举兵器迎了上来。

    轰!

    两只人马毫无花哨的撞击在一起,枪对枪,刀对刀,命换命,血见血。

    “杀!”

    耿君用手里的短斧卡在一个元军的肩膀上,他的对手却死战不退,用最后的力气把他扑倒。

    并且嘴里狼嚎般的叫嚷,说着北地的方言,“兄弟,给额报仇!”

    边上,一个元军士卒红着眼睛举矛下刺。

    “啊!”

    长矛穿透了铁甲,矛尖扎进了身体,肋骨上钻心的疼痛让耿君用大叫,一双手死死的抓着矛杆。

    嘴里撕心裂肺的大喊,“儿阿!”

    “爹!”

    耿炳文一锤砸烂了元军的脑袋,把父亲从地上拉起来。

    与此同时,噗地一声,一把短刀扎进了耿炳文的后腰。

    “阿!”

    耿炳文大叫一声,左手飞快的抓住敌人还没在伤口里搅动的刀子,右手的铁锤猛击对方太阳穴。

    一个四旬年纪的元军,瞪着双目,直挺挺的倒下。

    元军中,几个青涩的声音在歇斯底里的喊。

    “老舅!”

    朱重八这边大多都是淮西子弟,军官们都是他从小的伙伴亲朋。

    对面的蒙元汉军,也都是血亲族人,北地的子弟兵。

    双方在狭小的营地里,寸步必争。但是渐渐的还是肚子里有食儿的濠州军,更胜一筹。

    饥饿的元军被推得不住后退,眼看就要到了那杆飘扬的董字大旗之下。

    “叔!”董抟霄的侄儿,董泽一脸血迹跑到董抟霄面前,咧嘴大哭,“淮安城在不出来救咱们,顶不住啦!”

    董抟霄削瘦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站在哪里,如同标枪一样笔直。

    他的战马,在今天早上杀掉了,给麾下的士卒们煮了肉粥。

    “顶不住也要顶!”董抟霄凄惨的笑笑,“我等深受皇恩,自当以身报国!”

    说完,撤下身上的披风,高举大旗,带着身边的亲兵,冲向战场。

    “董大人上来啦!”

    “万户大人来啦,弟兄们把反贼退出去!”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董部汉军,骤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好兵!好将!”

    后方掠阵的朱重八大声赞叹,满眼都是赞赏。

    他不知道朱五那边的兵怎么样,他自己的兵在饿了七八天之后,是绝对打不来仗的。

    对面这些北方侉子的战意,团结,坚决,勇气,每一样都让他又恨又爱。

    恨的是,你们怎么就这么难杀。

    爱的是,这些好汉若是自己的麾下,该有多好。

    “是时候该了结了!噗!”

    朱重八往自己长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毛贵,你打先锋咱们从侧面上去,记住!”

    他指着那杆董字大旗,“生擒此人!”

    但是,就在此时,远处无数的元军溃兵在定远骑兵的追逐下,满山遍野的跑来。

    战场出现短暂的停顿,还在厮杀的汉军将士,豁然没了力气,后面败了,败了。

    “降者不杀!”

    朱重八率先反应过来,带着身边的生力军冲向董抟霄的大旗。

    “叔,跑啊!”

    董泽带着亲兵奋力的抵挡,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眨眼间被铁锤等重器砸倒,被人死死的按住。

    “董抟霄?”

    面前,十几个亲兵绝死护卫着一个削瘦的中年人。

    这中年的脸上满是绝然,甚至带着不屑的冷笑。

    “汝何人?”董抟霄负手而立,笑道。

    “咱,淮西,朱重八!”

    董抟霄笑笑,“濠州总管朱重八,倒也是号人物,本官死在你手里,不算委屈,动手吧!”

    说完,推开身边的亲兵,凌然站在前面。

    “咱不杀你!”朱重八缓缓摇头,“你降吧,咱不亏待你!”

    朱重八是真起了爱才之心,他的手下,冲锋陷阵的兄弟不少,但是能文能武的没有。

    “降?”董抟霄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大笑不止,“本官大元枢密判官,官居四品大员,又是天子亲封的汉军万户,岂可降贼。”

    说完,抽出腰间宝剑,放在脖颈上,“汝在折辱本官吗?”

    “你死了老子把你的兵都杀了!”

    朱重八突然大叫,战场上没人在抵抗了,溃兵的出现让这些汉军的勇气消失殆尽,他们跪在哪里,面无表情的等着敌人的招降。

    一声大喝,让周围放下武器的元军,都看向了董抟霄。

    “你要是敢死,老子就挖个坑,把他们都埋了。”朱重八冷笑道,“投降,你这些兵,人人有饭吃,有钱拿,老子绝不亏待他们!”

    “你...欺人太甚!”董抟霄双目中能喷出火来。

    “降咱,大家一起富贵!”朱重八扔了兵器,慢慢走了过去,“咱和你打了一个多月,敬重你的为人,敬重你的兵,才要你降,不然咱话都不说,直接剁了。”

    这时,他已经走到董抟霄面前,粗糙的大手直接抓住了对方的宝剑。

    “董大人,降吧,咱保证不伤一个降兵,像对家乡子弟一样,对待他们。”

    不降,他就要杀人。

    董抟霄茫然四顾,这些兵都是他在北地当官时招募的青壮子弟,跟随他南征北战。

    现在这些人颓然的跪在那里,许多人看着他目光隐隐带着泪水。

    “罢了!”董抟霄潸然泪下,“俺降了!”

    ~~~~~~

    “淮安,老子又来了!”

    朱五的大旗,在定远将士的欢呼声中,到了战场最前线。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定远军的骄兵悍将,骑兵火炮,攻城楼,云梯,还有一个个整齐的步兵方阵,那些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降兵。

    朱五,满心豪气。

    他身后,跟着他的定远军众将,也都是一脸激动的神色。

    当日听闻脱脱六十万大军南下,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

    但是现在,六十万人最多只剩下半数,还是没了牙的死老虎。

    跟着朱大帅,有前途!

    “让兄弟们歇会,埋锅造饭,馋死淮安城那些狗日的!”朱五大笑道。

    这时,本次突击的步兵指挥冯胜,纵马过来。

    “总管,降兵就抓了好几万,咋弄?”

    “这还说啥,好几万张嘴呢。”常遇春在朱五身边嘟囔道,“养活他们得多少粮食?俺看,干脆挖个坑埋了算球!”

    “不可!”李善长大惊失色,“主公,杀俘不祥啊!”

    朱五瞪了一眼常遇春,这厮那里都好,就是这个杀兴太大。

    不过,在定远军那些纯粹的武人看来,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这些人先不说吃多少粮食。

    眼看到了战事收尾的时候,还要分兵出来看着他们,防着他们,他们拿起刀就是兵。

    不如,一劳永逸,杀了干净。

    “百夫长以上的军官筛选出来。”朱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其余的让冯国用编练,等战事平定之后,分散发往各军。”

    “喏!”

    “大总管!”身边传令兵快吗而来,“水军来消息了!”

    另一边,蓝玉快马而来,“五哥,朱重八的人马过来了,他想见您!”

    ~~~~~~

    “丞相,为今之计,突围吧!”

    城墙上,脱脱扶着城墙才勉强维持身体。

    参议龚伯璲在边上说道,“就算雪雪将军的二十万大军毫发无损,但也救不了咱们,他也没粮啊。不如派人传令,让他退回兴化六合,咱们突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丞相。”

    “何至于此!”

    脱脱苦笑几声,“老夫一生英雄,不想在黄口下手之下,成了千古笑柄。”

    说着,咬牙大喝,“朱五....噗!”

    一哭鲜血喷涌而出,脱脱的身子无力栽倒。

七十六 再破

    风剌剌,战旗响。

    天上黑云压下,滚滚闷雷。

    暴雨,又要降临人间。

    大帐里,一壶热酒,一碟豆干,一把黄豆。

    “你就请咱吃这个?”

    朱重八和朱五面对面的坐着,捏了一粒黄豆进嘴里,朱重八笑道,“你好歹弄点肉啊!”

    “这么多兄弟看着,咱俩吃肉?”朱五试了下热酒的温度,随后倒了两杯,“等战事平定,在请你喝酒!”

    朱重八端着杯子抿一小口,望着帐外的乌云,“只怕打完了,咱哥俩也没功夫好好喝点儿。今年是个灾年阿。开春不下雨,大旱,现在又连着暴雨,今年的庄稼完了!”

    “此事非你我能左右,何必庸人自扰!”朱五笑笑,端起酒杯,“再说,就算风调雨顺,百姓又能落下几粒粮。”

    “咱好奇,为啥你那么多兵马,从来不缺粮?”朱重八忽然问道。

    “有个好管家!”朱五笑道,“不瞒你说,我从来不管这些事,缺粮缺钱都是李善长的事。但是从在和州开始,该收的收,该征的征,一样没少过。其实有些时候我也不忍心,治下的百姓也被我盘剥的不像样子。”

    朱五没说假话,定远军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就算再富庶,如何供应这十几万大军?

    一是交税,地盘里所有的土地,按地交税,一亩地半两银,明晃晃的刀枪面前谁敢不交。

    不过大户人家不在乎,本来就有钱,倒是小门小户遭殃,没银子只能用家里的粮食顶。

    二是铸币,定远通宝帮着收割一波,强大的购买力,让朱五拼了命的储备物资。

    三就是抢,各家大户财主,想平安乖乖交钱。这钱朱五不像其他军头那样自己藏着,或者挥霍掉,而是交予军中,用作军资。

    但是这一仗下来,定远的底子也差不多空了。

    所以,朱五以后的目光,放在了更富庶的苏杭。

    “那还是你有的征,淮西穷的饭都吃不上,哪征去?”

    闻言,朱五笑了,这才是朱重八想说的话,淮西太穷。

    “咱要淮安!”朱重八放下就被,看着朱五。

    “给你,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淮安本就是你的。”

    朱重八身子往前探一探,“高邮呢?”

    朱五也往前探探,“重八哥,我给你,你敢要吗?我答应,定远军其他人也不答应!”

    “哈!”朱重八笑下,坐直身体,“淮安城咱打不下来,你得借炮。”

    轰!天空的闷雷,终于发出了声响。

    朱五掐着一块豆干,慢慢的嚼着,“不用炮了,今晚子时,淮安的南门会慢慢放开,你的人冲进去,淮安你的了!”

    “原来你早有准备。”朱重八轻声笑笑,又反问,“脱脱就在城里,你不想要?”

    朱五端起酒杯示意,“重八哥,咱哥俩谁抓都是一样!”

    “好!”

    二人酒杯碰撞,酒花轻洒,一饮而尽。

    朱重八昂首阔步,出帐上马,奔腾而去。

    朱五看着还在冒热气的酒,心里苦笑。

    “明知道今年灾年,还要那么多张嘴。给你一个淮安死城,全城百姓加降兵,你能撑多久?

    重八哥,不是小五坏,而是小五要对定远军负责啊!”

    想着,最后一杯酒落进嘴里。

    营帐的后面,席应真慢慢收回耳朵,背着手走向自己的帐子。

    “小毛子!”

    席应着从怀里掏出两封密信,自信的用蜡封好。

    “爷!”毛骧又高了些,有些少年的模样了。

    “你带几个人送信去,这封给安庆的郭三将军,这封给和州镇府李赛,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显然,毛骧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轻车熟路的把两封信,分别装在两只靴子的夹层里。

    随后,又在毛骧耳边嘀咕了半天,毛骧一字不落的重复之后,才拍拍他的脑袋,让他离去。

    等毛骧走远,席应着再次提笔,在纸上写道,“二虎....”

    片刻之后,信件写完,吹干了字迹,装好封好,叫过一个亲兵。

    又是如此这番的吩咐一阵之后,亲兵带着信件出门上马。

    “咳咳!”帐篷里的席应真猛烈的咳嗽几声,赶紧拿出酒壶灌了几口,之后捂着胸口座在椅子上。

    咔嚓,雷终于下来了。

    天地之间金蛇乱舞,大雨再次降临人间。

    哗啦啦!

    淮城中,元军的中枢将领齐聚在脱脱的门外,削瘦的脸上满是焦急。

    吱嘎,门推开,透露龚伯璲的脸。

    “咋样?”

    “噤声!”龚伯璲环视一圈,“丞相醒了,不能动气,诸位进去切莫高声。”

    随后,元军诸将跟着他,进了屋里。

    屋内,灯火通明,巨大的蜡烛烧得旺旺的,但是半靠在床上的脱脱,脸上确是乌青一片,没有一丝血色。

    “丞相!”诸将跪倒。

    “本相无能,连累了各位将军!”脱脱咳嗽两声,坐直了身体,“本以为能带你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没想到,反而落得如此下场!”

    “丞相...”有人,泣不成声。

    “此战乃本相一人之错,和你们无关,本相自当禀明天子,尔等不必担忧!”

    “丞相!”又,有人哭了。

    这大概就是贤相的贤明所在,大元开国至今,权臣无数。但是有谁,真正拿下面的人,当人看呢?

    无非,脱脱罢了。

    “淮安无粮,久守无益,传本相令,各部准备趁雨夜突围,退至海宁州!”

    “喏!”

    “你们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咱们退了,他日咱们卷土重来!”

    咔嚓!

    外面一声惊雷,脱脱的脸面如金纸。

    ........

    哗啦,哗啦!

    “噗!”一颗人头从脏水道里浮上来,“他娘的,啥味儿!”

    “噤声!”定远水军千户俞通海,也从水里冒出来,呵斥一句,随后眼神警惕的望着四周。

    咔嚓,轰隆!

    天上电闪雷鸣,地上越来越多的定远水军从淮安城墙的水道爬了上来。

    “咕噜,咕噜!”

    张子洺冲着墙角处,轻轻鸣叫几声,墙角的黑影里,一个年轻的声音,惊颤的问道。

    “可是子洺兄弟!”

    “是俺!”张子洺快速过去,果然阴影之中,几个同窗好友正握着短兵器,等在那里。

    “他们?”一个同窗好友,看着张子洺身后越来越多的悍勇士卒,张嘴问道。

    “定远军朱大总管的敢死队!”

    哗啦啦的雨声中,张子洺冷笑,“今晚上,咱们带路帮他们开城门,城外的定远军杀进来,给咱们淮安的百姓报仇!”

    “呸!”

    俞通海吐了一口嘴里的臭水,感觉有些恶心。

    “说够了?说够了带路!”

    于是,五百多个黑影,在雨夜中接着雨声,雷声慢慢的摸向城门。

    “咦,元军呢?”

    城门口不知道为何,没有元军。

    “有诈?”

    俞通海和五百敢死队,瞬间警醒。

    “俺刚才还看见元军在街上往营里跑呢?”一个前来的接应的淮安青年疑道。

    “管他妈的!”俞通海骂了一句,“过去看看!”

    咔嚓,又是一声惊雷,划破夜空。

    城门口真的没有元军,只有几把随意丢弃的兵器。

    “邪门!”俞通海左右看看,咬牙道,“开门!”

    吱嘎嘎...........呼隆隆。

    巨大的城门缓缓拉开,紧接着用绞车放下吊桥。

    轰!

    不知是雷声,还是吊桥落地的声音,大雨中格外清晰。

    俞通海从丝绸包裹的油布拿出火石硫磺等物,点燃一根火吧,在城门洞里卖力的挥舞。

    “噗!”朱重八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弟兄们,淮安城门开了,跟老子进城!”

    说完,翻身上马,直奔淮安城门。

    “杀!”身后,喊杀声,盖过了雷声。

    “什么声音?”

    脱脱正在亲兵的搀扶下,上马车,忽然听到了远处,响彻天际的嘶吼。

    “丞相!”一个元军军官,捂着铁盔跑了过来,“反贼进城了!”

    “不可能!”脱脱怒道,“他们飞进来的?”

    “南城门的汉军跑了,城内的反贼探子,开了城门!”

    “杀!”

    杀声再起,无数火把照亮夜空,淮安城中,准备突围的元军瞬间慌乱起来。

    脱脱关心则乱,却忘记了人心,人性。

    城内近十几万大军,如何能一块突围,势必有个先后顺序,说不得还有些注定要做殿后的炮灰。

    谁想死,谁不想跑!

    所以,不但是南门,突围的命令传下去,元军再无守城之心,都怕丞相把他们扔了。

    “天亡我也!”

    脱脱欲哭无泪。

    “丞相,快走!”

    身边的亲兵,把他塞进马车,疾驰而去。

    淮安,再度易主。

七十七 问计

    满城的饥民,还有满城的降兵。

    昨夜暴雨入城,元军毫无抵抗之心,天亮之前,朱重八彻底的控制了淮安,只可惜跑了脱脱。

    不过,脱脱无关紧要,现在摆在眼前的是,如何收拾淮安这个烂摊子。

    站在淮安城头,望着破败的街市,朱重八手足冰凉。

    “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养活他们?”

    兵也就算了,咬咬牙,还能让他们一天吃上一顿,但是满城十几万户百姓呢?

    给他们吃?没粮,就算有也没这个养法。

    不给他们吃?就眼看他们饿死?

    “怪不得他当初说把淮安给咱,他早就想好了,这小子,真他坏!”

    朱重八摇头苦笑,城下朱五的大军在雨停之后,调头而去,根本没做停留。

    远处运河上有些嘈杂传来,上千名想跟随定远军的淮安后生,蹬上定远水军的战船。

    之后,定远水军战舰风帆起,那些后生站在船头,像故乡跪地拜别,身影渐行渐远。

    “哥!”徐达站在朱重八身边,“咋整,这么多百姓,这么多降兵,咱们没有粮啊?”

    粮,一听这字,朱重八就脑袋疼。

    自己的濠州军连翻大战下来,死伤近两万人,剩四万左右,但是现在降兵抓了十多万。

    除了董抟霄部之外,光是这淮安城里的降兵,就六七万。

    这些嘴,怎么办?

    “算上咱的家底,能撑多久?”朱重八无奈地道。

    徐达翻看着手里的账本,“算上在庐州的家底,也就够咱们这些大军吃十天半个月的,要是省着点,能吃一个月!”

    “一个月!”朱重八笑骂,“一个月,老子他妈去哪弄粮去?让弟兄们放开了抢?”

    说着,气急败坏地,来回在城墙上踱步,“他娘的,小五造的孽,他到跑个干净,你派人追上他,就说咱说的,要粮食,他给不给!”

    话虽如此说,但是脸上隐隐有些羞愧的神色,这不是等于低头吗!

    忽然,朱重八想起了什么,蹬蹬蹬地跑下城墙。

    淮安衙门,原来脱脱的大营驻地,现在变成了朱重八的临时驻地。

    朱重八从外头着急忙慌的进来,直接推开一扇门。

    去了盔甲兵器的董抟霄,正拿着一本春秋,坐在椅子上慢慢的读着,儒雅随和的模样。

    “老董,有个事你得帮咱!”

    董抟霄看了朱重八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仿佛没听见一样。

    “你这出是,戏文里的身在曹营心在汉?”朱重八笑道,“还是你在修闭口禅?咱有正事和你说。”

    董抟霄依旧看书,好似耳旁风。

    “你,好,装哑巴是吧!”朱重八火起冷笑,“咱这就去......”

    “杀降是吧?”

    董抟霄忽然轻声冷笑,“当日在下和将军约定,降你,你就善待在下的士卒,在下降了。

    如今,将军又拿士卒的姓命威胁在下,不是反复无常吗?”

    朱重八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老董,到底是咱反复无常,还是你心里没瞧得起咱朱重八这个反贼?

    咱今天来找你,是为了百姓的事。咱听说以前你当地方官的时候,百姓们都叫你青天大老爷,这才来问你。”

    “百姓?”董抟霄放下书,“可是淮安缺粮一事。”

    “正是。”朱重八点头道,“你也看着了,淮安城让元军糟蹋成啥样了,这么些百姓没粮,咱心里不好受啊!”

    董抟霄脸色缓和些,开口道,“百姓无粮,将军可暂拨些军粮救急!”

    “咱没有呀!”朱重八双手摊开,“不怕你老董笑话,咱掏空了家底就够十几万张嘴吃十天半拉月地。”

    “自古以来贼越多是声势越大,不懂建设,走一路吃一路,占一城害一城,光顾扩充人马,却不知道休养生息,只能继续打,继续抢,如此一来周而复始,为流寇也。”

    董抟霄叹息一声,朱重八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就听董抟霄继续说道,“如今五月,江南水路甚多,淮安靠近洪泽湖。将军,多用士卒,或者组织百姓,在河中捞取鱼虾,再派人搜索野菜。

    如此一来,虽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人。”

    “对呀,咱咋没想到!”朱重八大笑。野菜加上鱼虾再加点粮食熬成糊糊,饿不死人。

    “所谓开源节流,这只是节流,还有开源!”董抟霄继续说道,“请将军约束军纪,保持淮安商路通畅,商贾平安,不消几日,定会有商人运粮过来。”

    “到底是做过官儿的,比咱强太多!”朱重八大笑,随即看着董抟霄,“老董,你这计策好,但是咱不瞒你,咱手下都是泥腿子,干不来这些活。你闲着也是闲着,委曲你做个淮安府,帮咱把市面稳定下来,成不成?”

    说着,顿了顿,看下反映,继续道,“本来,咱可以不管这事,淮安是元军造的孽,和咱有啥关系?咱是反贼,他娘的,咱没让弟兄们在城里乐呵乐呵,已经是积德了!

    咱不瞒你,以前咱干过这事儿,为了粮食为了钱,好好的城给祸害了,咱也是穷人家的娃,心里不好受啊!

    咱手下,都是些没活路的汉子。咱们提刀子造反,你说大逆不道也好,说咱们是百姓的祸害也好。

    但归根到底,是反元,反蒙元暴政,咱心里想的,是要杀出个朗朗晴天!

    老董,你是读书人,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有本事的人,你帮帮咱。你这也是在帮这些百姓,你真就看着他们饿死,他们出乱子?”

    “将军能给在下多少军粮救济?”董抟霄看着朱重八,沉声道,“有粮才能安抚民心,才能调动组织百姓!”

    “五百担!”朱重八伸出一个巴掌,“真的没有再多了,咱那些兄弟,也得吃啊!”

    董抟霄缓缓点头,继尔忽然问道,“不对,将军手下如今大军十几万,粮草如何接济?”

    “咱自有办法,老董你管好淮安百姓就成!”朱重八讪笑一声,大手挠头,“老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咱派一队兵马听你调遣!”

    董抟霄却没说话,而是面无表情注视朱重八。

    目光,看得朱重八有些心里发毛。

    董抟霄来口说道,“将军,你答应过,会对在下的汉军如手足兄弟,你莫忘了。”

    “放心,那些汉子咱打心里喜欢,这会都在营里吃了饭歇着呢”朱重八回道,“咱绝对待他们好!”

    董抟霄长叹,满脸苦涩,“若是在外在城里,绝不会如此肆虐百姓。”

    朱重八站起身,寻思半天,问道,“老董,咱还有个事问你。你说,小五,就是朱五。他为啥放任脱脱去海宁,不去打呢?”

    “三点,其一,脱脱是大元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要抓了,杀了,就是和朝廷不死不休,大元丢不起这个人。这边的六十万人完了,大元拼了家底也会再凑六十万出来。”

    董抟霄缓缓说道,“其二,对朱五而言,脱脱活着,反而好过死了。六十万人兵败,必须有人负责。想必此时,大都群臣已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脱脱若是想保住自己,也比将反扑,朝廷内斗,谁还顾得上朱五。

    其三,跟着脱脱身边的都是死忠军队,与其让他们狗急跳墙,不如调头吞了雪雪在六合兴化那边的十几万兵马!”

    “原来如此!”朱重八苦笑道,“小五,想的够远啊!”

    “将军,在下有一言!”

    “请将!”

    “将军所有一个地,从庐州到淮安,两路之地其实已经残破不堪,养不起太多的兵马。

    而且,和朱五接壤,前后无出头之路。

    再者,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朱五所图不小,将军危矣!”

    “你这话,让咱想起一个和尚!”朱重八苦笑一声,“咱心里有数,但现在也顾不上了!”

    说完,转身出去。

    门外,汤和等人一脸肃穆等在那里。

    “重八,那些降兵不安分,嚷嚷着要吃馍,咱哪有馍给他们吃!”

    朱重八冷笑小,在汤和耳边说道,“告诉他们,吃馍去庐州,带他们分开走,路上……”说着,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目光凌厉,“动作要快,宰了往河里一丢!”

    “嘶!”汤和倒吸一口冷气,“重八,那可是大几万人阿!”

    “养不起这么多,他们和咱们也不是一条心!”

七十八 残忍

    董抟霄说中了,朱五现在要对付的是脱脱剩下的,由元将雪雪带领的十几万大军。

    淮安给朱重八,除了让他负担淮安城那些一无所有的百姓之外,还可以看他看着海宁州的脱脱。

    一举多得。

    现在的朱五,除了心狠之外,坑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六合,兴化本就是小城。

    大十几万元军驻扎在这儿,已经把老百姓祸害的够呛,再加上缺粮,当兵的疯狂的抢,现在两座城池几乎等于白地。

    尤其是那些不同于中原人面貌,棕眼高鼻,从遥远西方来的胡兵,他们完全就是野兽。

    不过在凶恶的野兽,也斗不过好猎人。郭小四是猎人中的疯子,五千定远老卒,两万五千悍勇的盐丁,火炮加持之下,硬是让十几万寸步难行。

    现在,这些人饿得连泥巴都能啃几口,朱五十几万大军掉头,他们就是盘中的菜。

    轰隆!

    火炮轰鸣。

    前方,十几万元军的大营布置的不错,防步兵,放骑兵,拒马陷阱都有。但是饿得脱相的元军,在定远军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再炮轰的情况下,节节后退。

    朱五现在高处,元军的前营地已经沦陷,呈现倒品字形的另外两个大营,在侧翼定远骑兵虎视眈眈之下,根本不敢救援。

    至于元军的骑兵,早就杀了战马吃肉,形同虚设。

    “五哥,别跟狗日的费话了,总攻吧。”

    郭兴现在朱五身边,一年多的历练,昔日的毛头小伙子,不但沉稳而且更有英气。

    “急啥!”朱五笑笑,指着战场上,举着盾牌喊叫着厮杀的盐丁说道,“你这些兵,挺敢战呀!”

    “本来就是盐丁,好勇斗狠之徒!”郭兴咧嘴笑道,“再说,俺给喂得饱饱地。你来之前,俺拿二十万银子出来,奋勇杀敌有赏,胆小怯懦者斩!”

    “有点统兵大将的样了。”朱五深感欣慰。

    就此时,战场上传来震天的欢呼声,“胜了!”

    战场上无数定远士卒蜂拥冲进元军的大营,视线中的元军,要么拔足狂奔,要么跪地请降,崩了。

    朱五下令,“盯着另两个元军的大营,别让他们动。上去收降元军,天也不早了,该歇了!”

    “五哥,直接打下来得了,这时候停?”郭英不解。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们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朱五大声笑笑,走向营帐。

    喊杀声挺直了,定远的士卒押着踉跄的降兵到了空地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站了几亩地那么多。

    降兵们不安的看着如狼似虎的定远军,胆战心惊。

    可是,想象中的杀戮没有来。相反的,空中飘过淡淡的食物香味。

    俘虏们,骚动起来,红眼兔子一样。

    “别动!”

    哐当,一刀鞘砸在一个俘虏头上,定远军的士卒放声大喊。

    “都别抢,俺们总管心善,让你们吃饱,人人有份儿!”

    朱五在亲兵的簇拥下,慢慢过来,看着这些俘虏,面上带着玩味的表情。

    “给老子拿来!”

    “别抢老子的馍!”

    “大哥,再给点,不够,您行行好!”

    小小的掺杂野菜的杂粮窝头,一筐筐的倒在人群里。

    骚动的降兵,不是人一样开始抢夺,拳头大的多吃,手脚慢的捞不着。

    为了食物,拳头,咒骂,撕咬,完全丧失了人性。

    定远军的士卒们,看着他们讥讽的嘲笑。

    知道食物被抢完了,还有人狗一样趴在地上找。

    “五哥,这么养,也养不起呀!”

    郭兴又开始念叨,“哥,您就是心太善啦!”

    “一边去!”

    朱五给了他一脚,拿着一个铁皮喇叭站在高台。

    数万定远军知道,大帅有话说。震天般的呼喊,“肃静!大帅训话!”

    骚动的战俘在吼声,和刀枪的震慑下,安定下来。

    “老子是朱五!”

    朱五站在高台上大喊,身后的亲兵们高喊重复。

    “老子是朱五!”

    “饭好不好吃?”

    朱五继续喊道,“老子知道你们饿了,老子有的是粮食喂你们,前提是你们得给老子卖命!”

    “俺们愿意!”

    “请朱总管收留俺们!”

    “俺们给您卖命!”

    元军俘虏扯着脖子喊,看到了生机,谁都不希望死。

    “老子不只是有粮,老子还有钱!”

    朱五接着大喊,“跟着老子能吃饱,有钱拿,打开!”

    呼啦!

    哐当!

    俘虏们目瞪口呆之中,一口口箱子被打开,黄的白的,闪瞎人的眼睛。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这些俘虏何时叫过这么多钱,别说军饷,就算是皇帝老子的赏赐,军官们会剥几层,但他们手寥寥无几。

    “跟老子干,有饭吃,有钱拿!”

    “为朱大总管效死!”

    “反了,反了!反他妈的!”

    许久之后,等这些俘虏喊累了。

    朱五再次喊到,“但是,老子的钱不好拿,老子的饭也不好吃,想跟老子干,只有一条路!”

    朱五停了一下,笑道,“老子只要兵,不要官。想跟老子吃粮拿钱。把你们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推出来!”

    战俘再次骚乱,军官们拼命闪躲,但是俘虏们把平日耀武扬威的军官们推了出来。

    早走准备的定远军士卒,扯着他们的头发,在他们嚎叫求饶中,拖远。

    “想跟老子干,就回你们的大营去,拿人头回来当投名状,你们也可以不回来,但是再被老子抓到,一律活埋!”

    战俘们安静了,突然之间,不知道谁带头,一个俘虏踉跄着回头,从堆积如山的兵器里抽出一把刀,凄惨一笑。

    “弟兄们,没路走了,交投名状!”

    于是,这些俘虏变成了后退你海洋。

    朱五笑了。

    亲兵拽了一个棕发高鼻的湖胡人过来,扔在朱五脚下。

    “总管,他说他是啥伊利汗国的贵族……”

    “尊敬的将军,我是阿普杜拉………”胡人匍匐在朱五面前,谦卑的说道,“我还有八千族人在雪雪的大帐里,我可以让他们为您效命!”

    “好呀!”朱五弯腰,俯看着他,笑道,“你去帮我杀了雪雪。以后,你们的族人天天有牛羊肉吃!”

    “愿为您效命!”

    天边,夕阳露头。朱五笑得格外灿烂,眼睛都变成一条缝。

    远处,无数元军俘虏,奔向他们自己的营帐。

    “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郭兴在朱五身后探头。

    “四儿,学吧!”朱五笑笑。

    郭兴挠挠头,“哥,变了!”

    “哪儿?”

    “变得残忍了!”

    朱五没说话,依旧是笑。

    只是心里,悲凉。

七十九 有朋自远方来

    残阳如血,天边有抹触目惊心的红。

    夕阳西下,人间尽是冰冷刀锋。

    “杀了当官的换粮吃!”

    “兄弟们,杀了当官的,投朱五阿!”

    “那边有饭吃,有钱拿,咱们反啦!”

    元军大营一片混乱,白天还背靠背相互依托的兄弟,现在突然之间就能刀子动手。

    比敌人更可怕的是,敌人就在身边,但是你却不知道是谁。

    所以,杀就是了,谁也不能信。

    火光,惨叫,挣扎,咒骂。

    一切,格外的狰狞。

    “主人,走吧!”

    元将雪雪披头散发,他的身边只剩下五六个最忠心的族人。

    近十多万大军,不知怎么就炸营了,士兵们喊着投奔朱五的口号,抽刀就砍。

    若不是亲兵效死,雪雪刚才也被乱兵砍死了。

    现在营里,到处都在杀人,根本安抚不了,也安抚不下来。

    亲兵们架着雪雪往外逃,刚绕过营帐就怔住了。

    几个棕发高鼻的西方胡人现在哪里,手中特有的细长的腰刀上,锋芒闪亮。

    “阿普杜拉……”雪雪推开扶着自己的亲兵,用蒙语大骂,“你这个狗东西也要反叛吗?”

    “尊敬的将军,小人是大元最忠心的鹰犬,怎么会反叛?听到喊杀声,小人担心您的安危,亲自带人来保护您!”

    “好,让你的人前面开路!”

    “将军,您可知道为何突然炸营了吗?”阿普杜拉到了雪雪的身边,“都是朱五的奸计?”

    “哦?”雪雪现在只想逃命,没有思考。

    “朱五说杀了军官就可以活命,有钱有粮,再也不用挨饿!”

    “嗯?……噗!”

    雪雪的身影在疑惑中站住,忽然胸口火辣辣的感觉,低头一看,狭长尖锐的刀尖从他的胸口穿透出来。

    挣扎着,痛苦地回头。阿普杜拉那张狰狞冷笑的脸,也在缓缓向前。

    “朱总管说,只要杀了您,我和我的族人,就不会再挨饿,也不会死,我不想死,起码不想死在中原。所以,尊敬的将军,小人送您一程!”

    说完,手中的刀用力一搅。

    在雪雪喉咙里咯咯地绝望的沙哑声音中,那柄尖锐的弯刀,直接把雪雪的胸膛划开。

    扑通,雪雪健壮的身躯跪倒在地,不甘的看了眼北面的天空,额头顶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雪雪的亲兵也在瞬间被斩杀殆尽,变成尸体。

    “把他的头割下来,去朱将军那里换肉吃!”阿普杜拉从怀里掏出一块精美的丝绸手帕,擦拭自己的宝刀。

    杀声一直持续了很久,朱五静静在坐在大营的空地上,看着不远处的火光,那张蓄了短须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周围人都自觉的屏声静气,没人来打扰他。或者说,没人敢。

    朱大帅,杀人于无形,太残忍了。

    这种杀人的方法,就算是好杀成性的常遇春,都自愧不如。

    “差不多了吧!”

    朱五自言自语。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元军士卒捂着伤口,高举一颗死不瞑目头颅。

    “俺宰了千户,求朱总管收留!”

    接着,无数人如地狱中走出的鬼魅一样,拎着人头,嚎叫着走了过来。

    一颗。

    十颗。

    一百颗。

    渐渐的,元军的头颅堆积如山,那些头颅上,惊恐,不甘,意外,痛苦的眼神在火光中格外吓人。

    但是,在这修罗地狱的场景中,却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扔了头颅的元军士卒,连滚带爬的找到香味的来源,在接过食物的那一刻,拼命的往嘴里塞。号啕大哭。

    “五哥,这些脑袋咋整?”郭兴的脸色有些别扭,寒毛都竖起来了。

    “埋了吧!”朱五揉揉额头,“大多是咱们汉儿,若非怕咱们再有兄弟战死,也不会出此下策。让他们入土为安,找些和尚道士做几场法事。”

    郭兴点头应了,“中,俺等那些降兵吃饱了,俺让他们挖坑!”

    “别!”朱五苦笑,“再吓着人家,你自己带兵挖。”说着,看了郭兴两眼,笑道,“人家管杀还得管埋?你也够残忍!”

    这时,一队亲兵的引领下,阿普杜拉带着十几个族人,诚惶诚恐的跪在朱五面前。

    一颗面容平静的头颅,被举过头顶。

    “尊敬的将军。”阿普杜拉高声道,“雪雪的头颅在此。”

    啪啪,朱五拍拍手。

    “好啊,多谢你了,带齐你的族人去那边!”朱五指着后边快开阔地,“我让人给你们准备羊肉,美酒!”

    “天神赞美您的慷慨!”

    七千多棕发高鼻的胡人,在头领的带领下,唱着家乡的歌谣,准备品尝久违的美食。

    自从到了中原,他们很久没吃过羊肉了。

    “哥,您真收留他们?”郭兴咬牙道,“这些王八揍的,兴化六合的百姓,让他们祸害完了,俺军中每天都有来投军报仇的汉子。这些狗日的,不把人当人!”

    朱五笑笑,冲常遇春伸手,“老常,帮我办个事儿!”

    “总管吩咐!”

    朱五指着那些胡人的队伍,吐出两个字,“杀了!”

    常遇春无声的笑笑,火光中,露出一排惨败的牙齿。

    “从来,我就没想过,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不过是谁,只要不把咱们当人,杀咱们,祸害咱们。他们的命,就一定要留在这里,作为赔礼。”

    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在黑夜中,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瘆人的惨叫。

    那些正在拼命往嘴里的士卒顿时停住了,惊恐的望着爆炸声和惨叫声的方向。

    随后,这些人默默的低头,身体开始颤抖。

    “吃你们的,不用怕!”蓝玉大声够道,“俺们大帅说了,你们以后是自己人。俺们杀的,是外人!”

    远处,火铳齐射之后是定远军带血的长枪。

    万余定远军围城一个圈子,慢慢的推进,刺杀。像是冰冷的机器,面前的人在绝望中倒下,痛苦的扭曲,挣扎。

    后面,还有倒拿长枪的定远士卒,挨个儿补上一下。

    没死的,装死的,全变成死的。

    阿普杜拉像老鼠一样在地上乱爬,可是他却没有挖洞的本事。

    “朱五,你背信弃义,天神会惩罚你,你将来下地狱……”

    “呵!”朱五听到了。

    老子不信你们的神,他管得着老子?

    阿!

    最后一声惨叫,安静了。

    “哥,他们也埋了?”郭兴小声问道。

    “你啥时候烂好心了!”朱五笑道,“这些不是人的玩意儿也配埋在咱们的土地里?”

    说着,眼睛眯起来,“曝尸荒野,头颅垒成京观,边上再竖一座石碑,刻上几个大字!”

    随后,眼睛睁开,大声吼道,“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

    西方人的历史中,他们总是自诩,一手宝剑,一手圣经。

    华夏人的历史上中,我们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骨子里,我们还有一个信念。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些遥远西方伊利汗国来的仆从军,以为摇尾乞怜就能活下去?

    做梦?

    夜风下,朱五的披风随风轻摆。

    在定远众将的目光中,朱五轻笑,“咱们也该吃饭了,兄弟们,下一步咋走,边说边聊。”

    元,至正十四年五月中。

    金陵总管,定远军大元帅朱五麾下马步水军十五万,汇同淮西朱重八大军六万。

    破大元丞相,脱脱六十万大军,于淮安高邮。

    脱脱六十万大军,仅七万得返,逃至海宁州。

    元军战死逃亡二十余万,朱重八部得降兵六万,朱五所部降兵十二万余。

    后世有史学家发现,此战有夸大的嫌疑,人数对不上。

    但是,淮安高邮两地,后世的水陆建设时,一个个万人坑被挖出来,历史的谜团才慢慢解开。

    …………

    “快三十万人?”

    朱五看了一眼李善长统计的人数图册,脑袋都炸了。

    “这么多人?”

    李善长点点头,“主公,养不起了!按照您的养法真养不起了!”

    “您又是军饷,又是穿衣吃饭的,真养不起了!”

    朱五揉揉脑袋,“那也得,先把江浙全拿下来,随后在考虑屯田之事。”

    不得已,还得走古人的老路。

    除了留下一部分精锐之外,划给田地,免其税赋。闲时为农,战时为民。

    “还有一事!”虽然帐篷里,只有李善长朱五两人,但是李善长正襟危坐,郑重说道,“主公,如今江南再无敌手,天下诸侯独占鳌头,基业已成。金陵总管名号,太过小气,不合时宜。

    请主公,早日上尊号,安军心,定君臣大义。此必三军振奋,治下百姓士绅万众一心!”

    说完,俯身叩拜。

    “老李,啥意思?”朱五糊涂了。

    呼啦!

    就在此刻,营帐的门帘被拉开。

    席应真,郭兴,常遇春,傅友德,廖永安,廖永忠,冯家兄弟,俞家父子。

    朱十三,朱二二,蓝玉,朱九……

    定远军近百文臣武将,外面还有许多从濠州,定远就跟随朱五的百战兄弟。

    这些人表情肃穆,眼神中闪着炙热的火焰。

    “这………?”

    “主公,请上尊号!”

    哗啦!

    席应真大喊一声,所有人双膝跪地。

    “主公起于微寒,带领天下豪杰,反抗蒙元,恢复汉家河山。臣以为,尊号当为大汉。

    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大汉。

    海纳百川,包容四海的大汉!

    主公,当为汉王!

    汉王!”

    “汉王!汉王!汉王!”

    霎那间,天地之间,山呼海啸。营帐中文臣武将三叩首,外面无数士卒挥舞刀枪。

    天地变色,云飞风舞。

    无论是定远军的士卒,还是那些降兵,人人眼神火热。

    “你们……!”朱五怔了。

    “五哥!”

    郭兴双膝向前,扑到朱五跟前。

    从身后拿出一件黄袍,高高举起。

    “哥,你当王吧!”

    席应真再次大喊,“汉王!”

    黄袍被披在朱五肩上,山呼海啸的欢呼还在继续。

    席应真低下头,一缕泪水滑落。

八十 人心百态

    大都,客栈。

    胡惟庸从随从的手里接过金陵方面的密信,这些日子,汪胡二人日子过得很是苦闷。

    徐恩增那个鸟人,一而再而三的说朝廷要招安,但是迟迟不见皇帝的圣旨。

    但是,该收的钱却一份不少拿。不但他自己要,还带着狗丞相哈麻的管家。

    而且朝廷中弹劾脱脱的奏折,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御使们上蹿下跳好一阵子,皇帝也只是下了一份斥责的诏书。

    “但愿是好消息,主公要是打了胜仗,哈麻那边才能有大动作!”

    嘴上说着,胡惟庸打开了信件,可只是看了两眼,蹭地站起来。

    “快,收拾东西!”

    汪广洋正等着他念信呢,闻言愣道,“收拾东西干什么?”

    “跑啊!”胡惟庸收拾着行李,“主公破了脱脱的六十万大军,朝廷六十万兵,只剩下七万人,坐困海宁!”(今连云港)

    “这是好事呀,这回招安的筹码不是更多了吗?”汪广洋依旧不解。

    胡惟庸手上不停,“这只是其一,席应真和那些武将,撺掇主公称王,汉王!”

    “啊!”

    汪广洋一怔,随后拔腿就往外跑。

    “你东西不要了?”

    “东西值几个钱?”

    “对呀!”胡惟庸一拍脑门,对着几个随从说道,“走,赶紧走,东西不要了!”

    瞬间,一行人出了客栈,消失在大都城的人群里。

    半个时辰之后,热闹的街上一阵慌乱,数十匹战马和兵丁,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围起来,莫走了反贼朱五的探子!”

    此时,汪广洋和胡惟庸,已经到了大都城外。

    官道上,一队镖局护卫队着都商队里,两人坐在马车上嘀咕。

    “这也太快了!”汪广洋小声道,“按本来的意思,那边打,咱们这边贿,要是能弄到个招安的诏书,最好不过。怎么突然间,脱脱就败了,主公还称王?”

    “脱脱丢了粮草就已经败了,当日他若能大军缓缓后撤,静待时机还有机会。但他决战心切,六十万人分成几部,让主公各个击溃,这就是命!”

    胡惟庸眼炙热,“这就是命数!”

    汪广洋摇头道,“主公称汉王?那以后的国号?”

    胡惟庸却似没听见,有些懊恼的望着前方,“可惜如此大功,竟未能在主公身侧效力!”

    身旁微风吹过,二人在北方似火的骄阳中,渐行渐远。

    金陵城,绿树成荫,欣欣向荣。

    城中无论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金陵留守将军二虎在街上贴满了告示,金陵大总管定远军大元帅朱五臣王。金陵,为王都。

    再加上朝廷六十万元军被定远军击溃,金陵城可谓是双喜临门。

    “赶紧地,该刷的刷,该换的换!”

    朱五的总管府中,二虎和秀儿,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

    看着院子里忙活的工匠说道,“给老子整出个王宫的样来,俺们汉王住的地方,不能寒酸!”

    蹭蹭,一阵脚步传来,二虎的副将朱三五屁颠屁颠的跑进来。

    “二虎哥,五哥真当汉王了?”

    “这算啥?”二虎哼了一声,“以后咱五哥还得当皇帝呢!”

    “咦,那咱这些人,不成了戏文里那从龙之臣里吗?”说着,朱三五双手合什,“真是老天爷保佑啊,当年俺俄得眼都睁不开了,眼看就死球了。这才几年,俺就是功臣了!”

    二虎怒道,“滚,仗都是咱们兄弟打的,跟老天爷有啥关系?”

    这时,边上抱着一盆果脯吃的香甜的秀儿开口说道,“二虎哥,汉王是干啥地?”

    当初秀儿,是个瘦小的黄毛丫头,浑身都是骨肉。这几年,小丫头吃的好,穿的好,渐渐的长开了,现在已经有了些少女的模样。

    似乎是想到了往事,二虎的心中柔软起来,柔声道。

    “汉王就是大汉的王,反正以后天大地大五哥最大。”

    “那他啥时候回来,又是半年没见,俺想他哩!”

    说着,秀儿忽然放下手里的果脯,幽幽地说道,“俺昨天梦到莲儿姐姐了,梦里头她给俺和五哥蒸馍吃哩!”

    莲儿妹子!

    二虎眼圈一红,别过头去,心道。

    “濠州!这账还没完,濠州,本就是俺们拿命打下的!”

    “二虎将军!”

    外面,又有亲兵跑来。

    “你快回衙门瞅瞅吧,那边支应不开了!”

    “咋了?”二虎马上又是凶神恶煞,“有闹事的?”

    “不知道哪来一群书生,嚷嚷着啥入幕......”

    金陵府衙前,蜂拥而来的读书人挤成一片,读书人得罪不起,况且人家是来入幕的。

    负责接待的小吏,忙得四脚朝天,大汗淋漓,外围许多百姓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总是,金陵城因为朱五称王,再次浮现出久违的喧嚣热闹。

    别说是穷家小户,就是住着那些身家巨富的乌衣巷,也是人脑非凡。

    “把灯笼挂上!”

    谢广坤手里拿着一个紫砂壶,一身便衣,站在大门口,指挥家里的仆人。

    “左边点,再往左点儿!好了,别动。哎,这还像样!”

    带着喜庆的灯笼,一串串的挂好,谢广坤满意的喝口茶。

    “老爷!”管家在旁边笑道,“这些小事,让小的们动手就行了!”

    “不行,不亲眼看着,我不放心!”谢广坤又是一笑,脸上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老爷,小人说句不中听的话!”老管家晓得满脸褶子,“今日不同往日,您老不能随便出门,就着么站在门口,有失身份?”

    “什么有失身份?老爷站自己家门口怎么了?”谢广坤皱眉道。

    管家笑笑,“您想,姑爷称汉王了,您不就是国丈....”

    “你这老狗,脑子灵光!”

    谢广坤笑了,把紫砂壶交给下人拿着,随后看着旁边宅门里,探头探脑的那些熟面孔,轻轻喉咙。

    “咳!咳!”

    随后,背着手,前呼后拥的进了宅子。

    要么说人的心思奇怪呢,贼和王之是一字之差,确实天差地别。

    要是朱五在元军没来之前称王,谁敢在谢广坤面前说姑爷,大嘴巴抽死他。

    但是现在,朝廷的六十万大军都被朱五给灭了,长江以南,朱五再无敌手,这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而且这几天,不断有捷报传来,常熟江阴等地,望风而降。不等定远大军逼近,各地官府呈上户籍民册开城投降。

    朱五的地盘越来越大,基业已成。

    此时谢广坤的心态和当时,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当初巴不得和朱五撇清关系。

    现在,到底是自己的闺女,好眼力。

    至于席应真那句杀你全家,也早被他抛之脑后。

    一进院子,谢莲儿正在胖丫儿知画的搀扶下,慢慢的溜达,身边丫鬟婆子跟了一大堆,各个如临大敌一般。

    “哎呀,闺女,你咋出来了!”

    谢广坤急道,“你身子得养!”

    “爹!”谢莲儿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笑道,“我在屋里都闷坏了,出来透透气!”

    谢广坤和女儿在花园里坐下,亲手给女儿洗了几个瓜果。

    “闺女,爹给你请的女红师傅,你学了没有?”

    谢莲儿嗔怒的看他一眼,“好端端的学那个干什么,您以前不是说,您的女儿这辈子都不用学那些东西吗?”

    “今时不同往日!”谢广坤急道,“你现在啥身份?朱...汉王现在是王了,你以后就是咱们江南女子的表率,女红不学能行?厨艺不学能行?”

    “哼!”谢莲儿生气的把手里的瓜果一扔,“爹,我可没说嫁他。再说,你这脸变得也太亏了,以前你还说,他是贼,咱们是清白人家,可不能扯到一块,您现在这是怎么了?”

    “为父啥时候说过这话!”

    谢广坤急了,不安的看着四周,人多嘴杂呀。

    老管家站出来,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仆人,“刚才的话都给忘了,敢穿出去,打死都是轻地!”

    谢广坤赞许的看了一眼忠心的老仆。

    继而对女儿说道,“闺女,可是人家看上你了,咱敢不嫁吗?”

    “他?哼!”谢莲儿撇嘴,“未必!”

    “你这孩子说胡话!”谢广坤急了,“席老道说了,不嫁杀咱们全家!”

    “就会欺负人!就知道欺负我!”谢莲儿咬着嘴唇,心道。

    “朱五,等你回来的,有你好看!”

    阿嚏!

    战船上的朱五打了个喷嚏。

    船舱中,众人却似乎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尤其文官。

    “汉王殿下,可是身体不适!”文官之中,李善长出口问道。

    “就是个喷嚏!”

    朱五笑道,“老李,你咋啦?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里那么金贵!”

    说着,手上的炭笔在地图上画画,对武将们说道,“上前来,大仗打完了,可是小仗多。前些日子还觉得兵多,可是一打仗就觉得兵不够用。

    这些小地方先不用理会,他们不敢打。苏州的知府倒是个硬骨头,取苏杭,安定浙江....”

    “请汉王回金陵!”

    就在朱五说的唾沫星子横飞的时候,李善长等人忽然出言说道。

    被打断的朱五面色不悦,扔了手里的笔。

    “老李,咱还没答应当汉王,是不是早了点?”

    “定远三句军已闻王号,大王要辜负三十万将士的苦心么!”

    李善长寸步不让,“当务之急,汉王回金陵,定礼仪,赏功臣,颁新政是头等大事。”

    “谁打仗?”朱五问道。

    “汉王麾下武将人才济济,何愁江浙不平?”又一个人站出来,文官杨宪。

    “汉王一战灭脱脱,江南再无敌手。一统南方不过时间问题,早晚而已。且说,各位将军都是大将之才,殿下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汉王不在金陵,则基业不稳。”

    “请汉王回金陵支持大局!”

    “总管....不,汉王殿下,仗给俺们打就行,打不下来,俺提头来见!”

    武将们也纷纷开口。

    “咦,他娘的!”

    朱五有些恼怒,心道,现在说话没以前好使了,咋回事?

    ~~~

    依俺的尿性,你们觉得这个王能当稳当吗?

八十一 下下策

    六月,骄阳似火。

    火热的阳光,从无精打采的叶子中透射出来,洒落地上,片片斑驳。

    屋外,虫鸣鸟叫。

    屋内,爷们都打赤膊。

    桌上是一大盆加了小鱼虾的糊糊,杂粮窝头,大片的咸菜。

    这样的饭菜算不得好,太平时节喂猪的。但是朱重八,徐达等人吃得热火朝天。他们本就是穷人家孩子,现在还缺粮,谁也不挑。

    赤膊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肤,随着呼吸的节奏跳动。豆大的汗珠,在肌肉的纹理上滚落。

    再上那些作为勋章,狰狞的的伤疤,有着别样的美感。这些汉子的身体,雕刻出来的一样。

    “香!”朱重八放下碗,端了一碗凉茶,一饮而尽,“老董,最难的这一个来月是顶过来的,你说组织百姓现在播种,还来得及不!”

    “那也得种!”董抟霄的脸也晒黑了,屋里只有他穿着一件汗衫,但还是那副儒雅的样子,“地荒着也是荒,能收多少是多少。到了秋收,淮西各地勉强能维持,缺口就是淮安一地,只要饿不死人,就不会出事儿!”

    “是这么个理儿!”朱重八点头大笑,对兄弟们道,“看看,还是读书人,有老董帮咱们,这关就过了,要是你们这些杀才,嘿嘿,老子两眼一抹黑,完蛋个球的了!”

    众人都是笑,看董抟霄的目光很是敬重。穷人家的孩子,心思简单,谁对百姓好,谁能不让百姓饿死,谁就是好官。

    董抟霄虽然是降人,但是短短时间内就在濠州军内部站住了脚,就是因为他是不可多得的民政人才。

    “不过!”董抟霄沉思道,“粮食嘛,越多越好。那边,有信没有?”

    朱重八苦笑,摇摇头。

    派人去朱五那要粮食,去的人回来说只见到了李善长,对方说的客气,但是模凌两可。

    “估摸着,不会送了!”董抟霄说着,看看朱重八,“总管,那边称汉王了,您怎么看?”

    朱重八还没说话,汤河在边上嚷嚷道,“称王有啥稀奇,他朱小五能当,咱也能!重八,你也称王,谁不服俺剁了他!”

    “对,哥,咱如今也是十几万大军,怕个鸟!”

    “就是,他叫汉王,咱就叫秦王,姥姥地,压他一头!”

    兄弟们七嘴八舌的吵吵,朱重八眼睛一横。

    “瞎咧咧啥?几斤几两不知道?还她娘秦王,你他妈咋不说秦始皇呢!”

    说着,朱重八看向董抟霄皱眉道,“按理说,小五不是这么不知道轻重的人呀?当初和咱闲聊的时候,他说过,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现在这是咋了?他就不怕朝廷真急了,往死里揍他?”

    “他不称王,朝廷就不打他了?那可是脱头的六十大军啊,大元丢不起这个人!”

    董抟霄笑道,“再说,此一时彼一时,他若是夹缝中生存,兵马不多,城池不广,缓称王还可以。

    如今,朝廷在长江以南,再无兵马可以制衡于他,江浙之地就是他的囊中物。

    地盘大了,人也多了,不称王,怎么管?打仗的事好办,内政难啊!税收,征兵,征粮,士农工商这几样,靠打仗可不行,靠打仗也走不远。

    不称王就是草台班子,所谓名正言顺,称王才能巩固基业。”

    说着,顿了顿,董抟霄继续说道,“朱五手下有能人阿!这步棋走得好。”

    朱重八听得极为认真,可还是有些迷茫。

    “称王之后,一边打仗一边内政,才能消化打下的城池,人口。”

    董抟霄喝口水,又道,“再者,要不是称王,他拿啥赏赐手下的文成武将,人家跟着他为啥?

    他当总管,下面人顶多是个元帅统领,按照朝廷的官制,也就是个万户。

    可是当了王,官职,爵位还不是随他赏!

    况且,随着地盘越来越多,他手下肯定分出一些人镇守地方,或为将军,或为一方父母官。

    这可是,实打实的荣华富贵!”

    朱重八有些明白了,沉吟道,“这么说,他这步还是走对了?”

    “对是对,但也有隐忧!”董抟霄正色道,“人都有野心,他那些大将万一到了地方上,有钱有人,他怎么控制?”

    朱重八笑了下,“老董,你不懂。别的咱不敢说,他那些兄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说着,正色道,“老董,你给参谋参谋,咱们下一步咋整?”

    其实,这才是朱重八心里想问的。

    淮西穷困,来回打了好几年,没十年的休养生息恢复不了元气,淮安也是如此。

    地盘越大,兵越多,但是越来越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上中下三策,将军想听哪一个?”

    “全说!”

    “上策嘛!”董抟霄笑笑,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招安!”

    “啥?”

    “打来打去还是给官府卖命?”

    “要招安俺们早招安了,何必死那么多人?”

    大伙又吵吵起来,朱重八再次横眉立眼。

    “都吧吧啥?你们懂个鸟?”

    董抟霄继续笑道,“如今朝廷在江南颜面尽失,天下的义军更让朝廷焦头烂额,这个关节上,将军若是招安,朝廷不吝公侯之赏。

    届时,只要将军摆出一副和朱五你死我活的架势,甚至上表朝廷,大军南下之时,你愿为先锋。

    您的路,一下就宽了。

    不但淮西诸地,您有礼法上的治权,朝廷还会给钱,给粮,给物!”

    朱重八摇摇头,“咱明白了,但是咱不愿意当这两面三刀的人,让人家笑话!”

    “那在下就说中策!”董抟霄抖抖身上的汗衫,说道,“您,可以向朱五称臣!”

    “不中!”

    “不行!”

    “老子死也不给朱小五低头!”

    又炸庙了,那些朱重八的老兄弟们,各个义愤填膺。

    这回,朱重八却没呵斥他们,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董抟霄。

    “为啥?”

    “有了君臣之义,钱粮他不得救济咱们吗?”董抟霄漫漫说道,“他朱五占了江浙,手指头漏点缝出来,您也不至于过这个苦日子。

    其次,称臣给了他面子,您也有好日子过,不然他的刀始终架在您的脖子上呀!

    安庆对面就是泸州,淮西的定远和州也在他手里。

    要是哪天,他心里对您有想法......”

    “不...”朱重八斩钉截铁,“咱不像朝廷低头,更不能像他朱小五低头!老董,下策。”

    “下策!”董抟霄苦笑,“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苏州,运河上,炎热中有江风吹过,战船里倒也不怎么酷热。

    朱五坐在船舱里,看着回来报信的新兵。

    “苏州府,还是不降?”

    定远军的前军已经到了嘉兴,但苏州城却在定远的攻击下,顽强抗拒着。

    不是朱五打不下来,而是不愿意强攻,千年古城,江南最繁华的所在,打烂了多可惜。

    朱五打仗是为了要钱粮,而不是残破的城池。

    亲兵回道,“汉王,苏州知府王若普,还有蒙古达鲁花赤,收了信,就把末将送出城来。”

    不知为何,汉王这名,朱五听着就别扭。

    脸上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笑道,“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汉王!”船舱中,常遇春站出来,朗声说道,“既然苏州那些狗官给脸不要脸,咱们也别和他们客气,您下令吧。俺带人,推了这鸟苏州,宰了那些狗官!”

    “你可拉倒吧!”朱五揉揉眉心,“当你打?这城里能剩多少活人?”

    当日常熟,只是打了一下,就投降了。常遇春为先锋,没了破城的功劳,他居然差点坑杀了常熟的五千元军。

    这厮,打仗真是一把好手,不要命。他手下近两万重甲步兵的陷阵营,也都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可是就这个杀性,真是收不住!

    他们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拿别人的命更不当命。

    “诶,汉王,俺有一计!”常遇春忽然笑道,“可破苏州!”

    “说!”

    常遇春大笑,“不过,这计,要借几颗人头用用!”

八十二 苏州

    苏州府衙里,此刻乱作一团。

    城外朱五大军压境,堂上坐着的这些老爷们,无论是官,还是这些富得流油的豪门富商,各个面有土色。

    “朱五的劝降信送来了!”

    知府王若普满脸苦涩,“说开城投降,则官民平安,定远军秋毫无犯。”

    说着,拿眼睛看看边上,坐那跟佛似的,手里还盘着核桃的达鲁花赤怯不花大人。

    接着说道,“到底是死扛,还是投降,诸位给拿个主意呀!”

    “您是知府,您拿主意!”有个富贵逼人的富商老爷说道。

    “张老爷,您别抬举在下!”王若普也不顾什么官体了,苦笑道,“说句不中听的,别看在下顶着知府的乌纱帽,可这城里,在下说了算嘛?

    您诸位都是苏州城几代的豪门了,家里都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就算在大都城,都有做官的子弟。

    在下这知府,还不是一直看你们的眼色吗?”

    这些老爷们,表情有些讪讪。

    要是在前朝大宋,有钱算不得什么,士农工商,商人最低。

    别说是苏州知府,就算是知府的师爷,哪怕你家里有金山,你也惹不起。

    可是大元朝,不讲究这个,只要有钱,官位可以花钱买,自己家里在出几个读书种子,走上仕途。

    这些有钱人,就是苏州的土皇帝。

    王若普这个知府,这些年实在憋屈。

    上有达鲁花赤,下有这些富贵豪门。

    此刻,看这些老爷们,各个长吁短叹,战战兢兢,心里倒是有几分的快感。

    “苏州城不是王某人的,说句不好听的,在下就这一顶乌纱帽而已,可各位的家财根基,都在城里呀!”

    王若普继续说道,“昨儿你们也看见了,朱五的火器多厉害。一炮,直接把城门楼子给掀了!”

    “嘶!”

    想到那么一幕,堂上人倒吸一口冷。

    昨日为了激励将士守城,各家的家住带着金银,在护院的保护下上了城墙。

    还没等发钱呢,运河上朱五那和城墙一样高的战舰,砰的一炮。

    城门楼直接塌了,当场就有几个尿裤子的。

    太吓人了,谁见过那玩意?

    劈山裂石!

    怪不得脱脱六十万人,都让他杀没了。

    “可是!”堂上另一个有名望的士绅开口说道,“朱五毕竟是贼呀,他说的好听,万一进城了,咱们....”

    “他不是打不下来,而是没想打,真想进城,早就进了!”

    大家顺着目光望去,苏州最有钱的人家沈家大少爷,沈万三。

    沈万三拿着一把团扇,胖乎乎的脸上还带着笑,“听说嘉兴都快破了,朝廷没援军过来了,咱们苏州早早晚晚的事。”

    王若普看看他,“沈公子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不过,朱五折人我见过,打过交道,我俩有点交情!”

    “嗯!”顿时,沈万三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何止有交情!老子还打算帮他开钱庄呢!

    沈万三摇摇扇子,不动声色的说道,“朱五看上了金陵谢家的小姐,谢家和我沈家是血脉姻亲!”

    谢家退婚了,婚约作废,其中缘由,沈万三早知道了,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有些后怕,谢莲儿记仇呀。小时候的无心之言,怕是要成祸害。

    堂人诸位老爷嗡嗡声一片,有这层关系,怪不得沈家不怕。

    城外的朱五,都称王了,沈家也算王亲国戚。

    “沈公子,有这层关系,您怎么不早说!”

    “朱总管.......汉王面前还请多多美言!”

    “世侄,咱们两家几代人的交情!”

    沈万三一摆手,他耳边的嗡嗡声,停下了。

    “朱五说不杀百姓无辜,我信。他那人还算言而有信,而且他朱五总管纵横淮西江南,虽然战功赫赫,但却不是滥杀之人。

    诸位可听过定远军屠城?哄抢大户?降官他都不杀,而且各地的驻防蒙古兵,达鲁花赤,他也没杀!不过....”

    “不过怎样?”急着说话的是那个达鲁花赤怯不花,胖乎乎的手里,核桃都拿不稳了,一脸的关切,“沈公子,你别卖关子了!”

    沈万三咽口唾沫,“这人爱钱,爱银子金子。他手下几十万大军,吃喝拉撒....”

    “嗨,要钱好说!”

    “不就是钱吗?他说个数!”

    “钱能解决的,是事儿吗?”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一轮起来。

    沈万三冷笑一下,“他爱钱,但不是多少钱都收!”

    众人都目光又被他吸引过去,“各位都是苏州有名望的任务,江南出名的豪门。我估算着起码,两百万起!交钱报平安。”

    “嘶!”

    老爷们吓一跳,苏州有钱人多,但是除了那几家之外,谁家有这么多现钱。

    大伙不是肉疼,只是一时间凑不齐,怎么办?

    “世侄可否拆借?”有位富贵的老爷说道。

    沈万三笑笑,“倒是可以,不过利钱,您也知道....这世道....呵呵!”

    真黑,这时候还想着房贷,还放到我们身上了。

    可是,这时候,不是要钱不要命的时候。

    “好说,好说!”

    众人忙不迭的答应。

    但是王若普的目光,却看向达鲁花赤怯不花。

    苏州城,人家才是土皇帝。城墙上五千多个蒙古兵在那呢,要是人家不答应,自己这些人说再多,也是白搭。

    怯不花的大手握住核桃,苦笑了下。

    “知府大人看我,就是想问问我答不答应开城!”

    怯不花开口,一口软软的吴语,“我虽然是蒙古人,可是百十年下来,诸位看,我和你们还有差别吗?吃一样的饭,说一样的话,看一样的戏。脱了这身袍子,跟你们一样。

    从小我也是之乎者也的读着,学汉家的诗书文章。

    我也知道,天命不可抗,其实我早就想开城了,更不想做那忠臣孝子。

    不过,有一事,朱五必须给我一个准信。

    只要他不滥杀,我就让城墙上那些兵,放下兵器!”

    明白了!

    你是害怕,朱五进城把你们都宰了。

    “这个在下可以担保!”沈万三笑道,“朱总管绝不是滥杀之人,他曾和在下说过,他的治下无论胡汉,只要奉公守法,都是百姓!”

    怯不花刚要点头,外头连滚带爬的进来一个衙役。

    “老爷,不好了!”衙役惊慌失措,话都说不利索。

    “朱五的人在城下,杀.....杀....”

    苏州城下,常遇春大咧咧的骑在一匹战马之上。

    空地上,几千个被捆成粽子的俘虏哭爹喊妈。

    “汉王就是太仁慈,大元的官都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指望他们投降?难!”

    常遇春对身后亲兵说道,“开始!”

    “这....这是?”

    登上城墙的王若普目瞪口呆,城下满是撕心裂肺的求饶哭声。

    城头的守军,又惊又怕,两股战战。

    只见城下,几个如狼日虎的定语军,抓鸡一样的抓着几个俘虏,拖到空地上。

    随后,鬼头刀高高举起。

    “妈呀!”王若普闭上眼睛。

    在睁开时,只见城下几颗带血的人头,缓缓滚动。不甘的眼神,注视城头。

    “里面的人听着,老子常遇春!”常遇春的声音炸雷一样,“给你们两个时辰开门,不然这几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投降,大家相安无事。不降,老子进城之后,鸡犬不留,把你们杀宰了!把苏州城杀成白地!”

    说完,又是一挥手。

    呼啦!

    城墙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定远军的投石机带着破空声,发射到城头。

    “阿,妈呀!”

    “佛祖保佑!”

    城头的守军顿时骚动起来,只见那投石机发射上来的,不是别的。

    正是那些血淋淋的人头。

    王若普面如土色,“开城,投降!”

八十三 恭喜大婚?

    朱五对苏州的印象就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进了苏州城之后,才明白为何有天堂一说。真真,简直不在人间。

    到处是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尽管因为大军进城,街市上的商铺都关了,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招牌,让人不难想象他繁华时的盛况。

    而且城内居民,无论是穿着,还是面色,比淮西好出十万八千里,就是金陵也比不了。

    进城时,朱五无意看见,就连跪在门口的守军老卒手上,都带着一个大镏子。

    定远军中这些淮西出身的土鳖,眼睛都直了,常遇春,俞通海这些当过山贼,水匪的更是眼睛发亮。

    估计要不是因为军纪,他们可能当场就要开抢。

    朱五也看清一个事儿,这地方的兵,打不了仗!

    进城后,依旧是老套路,占府衙,李善长带着管军需的小吏,封存粮库,银库。

    朱五接见降官乡绅,安抚地方。

    但是人太多了,见不过来,府衙外头,密密麻麻都是当地的名望。

    “府衙粗鄙,请汉王殿下移居城南沧浪亭。那处园子始建于北宋年间,幽情典雅....”

    战战兢兢跟在朱五身后的苏州府王若普,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这穷身子,住不了太富贵的地方。”朱五随意的喝着茶,打断王若普的话,“王大人!”

    “罪臣不敢!”一声王大人,王若普满头冷汗。

    “你又不是我的臣,又没罪,何来罪臣一说!”朱五微微一笑,“我听说你官声不错!”

    取金陵之后,富庶的江浙之地就放在了朱五的心上,定远军的探子,一波接一波的在江浙各地打探。

    这些高官的品行,风评,经常出现在朱五案头的密报里。

    “下官不敢!”王若普擦了下冷汗。

    “你不用害怕,我早就听说,你算得上一个好官。”朱五又笑道,“不贪,不骄,不横。爱惜百姓,宽待商人,苏州有今日的繁华,你功不可没!”

    “他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王若普抬头,看到的是朱五微笑的目光,顿时心中一暖。

    兢兢业业为官多年,江南行省从没有过褒奖。反倒是今天.....

    “你是好官,苏州城内的百姓是好人,所以我没有强攻苏州!”朱五继续说道,“否则万炮齐发,士卒进来烧杀抢掠。苏州几代人的努力,将付之东流。”

    “汉王高义!”

    王若普再次拜谢,由衷而发。

    乱世中,军人哪里会管别人死活,别说是反贼,哪怕是元军过境,苏州都逃不过蹂躏。

    “苏州府,你还继续当!”

    “阿?这?”

    “我给你派个副手,再留五千士卒驻守!”朱五收敛笑意,“你是聪明人,多的话我也不说,你好好治理苏州。只要和我一条心,我既然不会亏待你。”

    王若普头上冷汗再次下来,副手?五千士卒?你是聪明人,一条心?

    朱五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府衙外,等候的众人见王若普患得患失的出来,都是心里打鼓。

    一个富商凑到老神在在的沈万三身边。

    “世侄,汉王面前,还请担待些个!”

    这老不死的,苏州有名的盐商。

    沈万三心里腹诽,脸上却笑道,“您且宽心,有侄儿在!”

    说着,挺起了胸脯。朱五见了王若普,第二个见的应该就是他。

    可哪知,门口一个脸上带着骇人刀疤的汉子走出来,冷冰冰的喊。

    “谁是怯不花?俺家汉王找你!”

    达鲁花赤怯不花,肥大的身子抖了抖,随后颤颤巍巍的跟着进去。

    怯不花世袭的官职,见惯了所谓的骄兵悍将,可进门之后,两边标枪一般屹立的定远军,让他直打哆嗦。

    太阳底下,一身重甲,这些人动也不动,尤其是那眼神,看自己像看死人一样。

    “怯不花,见过汉王殿下,汉王千岁!”见到朱五,远远的,怯不花肥胖的身子就拜了下去。

    “呵!”朱五轻笑一声,心道,这大肉球!

    “别那么多礼!上前来,这大热天,委屈你在外面等了。来呀,给他搬个凳子!”

    怯不花肥大的屁股,只敢沾半个凳子边,毕恭毕敬,“谢汉王!”

    朱五见他身上冷汗都是湿透了,应该是吓的,心中好笑,就不愿意绕弯子。

    “你以后咋打算的,继续在苏州当百姓,还是回大都?”

    怯不花犹犹豫豫,苦笑道,“大都太冷,在下不耐寒!”

    ”好,那你以后就在苏州城,做一个平常百姓吧。你要是想回大都,也没人拦你!”

    “汉王殿下慈悲,在下感激涕零!”

    瞧瞧,要么说江南养人呢。大元的达鲁花赤,比自己手下那群歪瓜裂枣,会说话多了。

    “找你有个事儿!”朱五端茶喝了一口,笑道,“跟你借点东西!”

    “阿!”

    扑通,怯不花肥胖的身子忽然摔倒,满脸恐惧苦笑,摇头落泪。

    朱五正不解之时,怯不花颤声说道。

    “汉王可是要借在下人头一用?”

    “嗯?哈哈!”朱五先是怔,随后大笑,“怯不花,看你这样子,没少读汉人的书吧?可是你读的都是什么呀?读点有用的,我要你人头干啥?我要你人头,用得着告诉你们吗?”

    怯不花慢慢爬起来,头上汗水瀑布一样,大口的喘着气,惊魂未定地说道,“那汉王要借何物?”

    说着,忽然急道,“在下家里可没多少钱呀,实不相瞒在下虽然是世袭的达鲁花赤,可是这些年为了保住苏州的富贵,年年流水一样给大都送银子。

    去年,去年还给脱脱送了二十万银,五百匹绸缎!”

    “打住!”朱五笑笑,“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的人!”

    “人?”怯不花晃着脑袋想了半天,肉疼道,“在下家里的女子,都是在下用过的,汉王...”

    “老子....!”

    朱五苦笑不得,这达鲁花赤脑子里都什么玩意,除了钱和女人,就没别的?

    真是多余见他。

    “苏州有马场,我要的是手下那几千养马的牧奴!”

    你之糟粕,我之珍宝。

    朱重八在庐州马场,顷刻间就拉起一只骑兵,朱五都有些吃味儿。

    这些养马的奴隶,拿起刀就是精锐的骑兵。可笑这些达鲁花赤老爷们,居然只把他们当奴隶。

    “这哪里值得汉王殿下一个借字,送,全送您了。不但牧奴,马场还有几百匹骏马,一道送您!”

    怯不花松一口气,笑道。

    “你这么大方,我就谢谢了。”朱五笑道,“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这位达鲁花赤,朱五早就看过关于他的密报。醉心汉人文化,最爱听戏唱曲,一辈子没上过马,却比汉人还要附庸风雅。

    从小命师教导,不曾欺压良善,也不曾作威作福。

    仅有的劣迹,也就是有时候打打富商的秋风。

    这算不得什么罪过,古往今来,当官的不打秋风,才怪了!

    “汉王跟他一个蒙古人有什么好说的!”

    “进去这么久?”

    “怕是让汉王给宰了吧!”

    “该,死胖子没少打咱们打秋风!”

    外面,等待的富商官员们议论纷纷,怯不花笑容满面从里面出来。

    此时,那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又出来,看着沈万三一呲牙。

    “沈公子,到你了!”

    沈万三身上一哆嗦,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当初,好像这个家伙,曾经拿刀子在自己身上比划过!

    “见过汉王殿下,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过来,油嘴滑舌!”朱五冷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找不着你!”

    沈万三又是一哆嗦,“汉王您这话可是冤枉小人了,您不说开银行钱庄吗?小人自打回了苏州就开始准备,账房先生,账册章程,小人都定好了。就算您不来,小人也打算去金陵找您呢!”

    “本金筹备了多少?”朱五冷冷的看他。

    “沈家有多少,出多少!”沈万三拍着胸脯,“绝不敢耽误您的大事儿!”

    “开钱庄是好事儿,你莫以为是老子占你便宜,要不是老子看你小子顺眼,这事还轮不到你。”

    沈万三这人,朱五为数不多了解的历史名人中,最有钱也最会赚钱。

    朱五接着说道,“咱们这个银行,不只用于给士卒发军饷,还可以用来放贷,发行银票,给商人们担保,甚至开辟物流,总之就是钱生钱。”

    沈万三越听眼睛越亮,只觉得茅塞顿开,眼前就是一条金光大道。

    “何为物流?”

    “货物流动!”朱五笑着道,“你们都是商人,最头疼的不就是货物流通吗?银行下属护卫队,还有航运队,各地建设货仓,保证在规定的时间内可以把商家的货物送达。

    这里面大有学问,今日时间不多,改日再细聊!”

    沈万三心里七上八下,被勾出了火,恨不得马上捏着朱五的脑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但是,他不敢。

    只能舔着脸笑道,“小人马上带人去金陵,以后日日听从汉王的教导!”

    说着,沈万三凑进几步,“听闻汉王殿下大军进城,苏州的富豪们凑了些劳军的银子。”

    “花钱买平安?”朱五笑了,“多少?”

    “总共八百六十万多万!”

    “嘶!”

    真有钱!

    这世道,几百几千都是大钱了。这些人一出手,就这么多。

    这些人,实在是太有钱了。天下九成的财富,都掌握在一成人手里,能不有钱吗?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大元朝廷,都没这些江南富商有钱。

    送宋代开始,海贸发达,商业兴旺。这些商人,十几代人积攒起来财富,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况且这些人,都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他们也知道花钱买平安,多多益善。

    有人送钱,朱五自是来者不拒。

    心里盘算,这仗不白打。

    就在此时,沈万三贼兮兮的凑过来笑道。

    “除此之外,小人还准备了一些奇珍异宝!用作汉王大婚的贺礼!”

    “等会?”朱五懵了,“谁大婚?”

    “您呀!”沈万三见朱五眉毛都立起来了,磕磕巴巴的说道。

    “谁说的?老子跟谁结?”朱五横眉立言,杀气顿现。

    “谢家呀!小人的姨夫来信,退婚。说汉王您看中了莲儿,您帐下的席真人还给谢家去了信,小人....”

    “滚你奶奶孙子地!”

    朱五一脚把沈万三蹬出去好几米远。

八十四 帝王心术

    “席老道!老道!”

    朱五阴着脸,眼神跟吃人似得,急匆匆往府衙后院去。

    到了那儿,原本心里七分火,顿时变成了十成。

    定远军上下,忙得脚不离地,你这老家伙躲在这享清闲!

    带着凉风的荷塘边,席应真悠闲的躺在一张竹椅上,边上一个青衣小婢卖力的捏脚,一个留着双辫儿的丫头喂他吃水果。

    你他娘的比老子还会享受?

    朱五气冲冲的走过去,席老道背着身,根本没有发觉,嘴里还笑着和两个丫头说话。

    “妮儿,多大啦?”

    “十六啦!那也该许人家了!”

    “有合意的后生没有?”

    “别脸红啊,大爷我是过来人,咱和你说呀,这女人要嫁对郎...”

    这老道,咋忽然这么不要脸呢!

    此时他那张老脸,红里带光,眼神发亮,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就好像,几百年后,一个月能领大几千退休金的老头,徘徊在洗头房外的感觉。

    “席老道!”

    “诶哟,吓我一跳!”席应真回头见朱五,咧嘴笑道,“来啦!”

    朱五真想给这老脸一圈,拉着脸坐下,边上的丫头,知情趣,马上走远。

    席应真见朱五如此表情,坐了起来,“咋了?”

    “你说咋了?”朱五强压心里的怒气,“你装什么糊涂?”

    席应真笑笑,“老道我好些年没装糊涂了!”

    “谢莲儿?怎么回事?”

    “哦,你都知道啦!”席应真稍微错愕一下,继续笑道。

    “老道,你是不是手伸得有些长了,真以为老子不能拿你怎么样?”朱五吼道,“你背着老子给谢家.......安的什么心?”

    “当然是好心,小五,你先别急呀!”

    小五这个称呼,现在已经没人再说了,只有二人相处的时候,席老道偶尔说说。

    “你是恼老道帮你定了个媳妇,还是怒老道背着你,干了这事儿?”

    席应真继续笑道,“还是说,你心里把老道认成你的下属,老道做什么都得告诉你?老道记得,上次你就警告过,背着你的事,没有第二次。可是老道这次,是为了你好!”

    说着,老道收敛笑容,“老道知道了,你这么生气,是因为老道背着你,没让你知道吧!”

    朱五寒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确不喜欢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我更不喜欢别人给我做主,我也讨厌别人在我身后做手脚!”

    “古往今来,能成大事的人,都这样,小心眼,爱算计,喜欢凡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容不得逆他的心意。”

    席应真再躺下,笑道,“不过,你还没修炼到家。若真正的雄主,遇到此事,不会怒气冲冲的问罪。只会笑呵呵的认了,记在心里,等这人没用的时候,在秋后算账!”

    “你.....”朱五似乎被说道了心里,“别扯这些没用的,云山雾罩。我说的是谢莲儿的事,你少卖弄什么帝王心术!”

    “老道是为你好!”席应真依旧笑着,“小五,俺问你,想结婚不想?”

    朱五没说话。

    席应真又道,“肯定是想的,二十多岁的爷们,正是火力旺的时候,对吧!”

    朱五依旧没说话。

    “老道再问你,你也想要媳妇,有人没有?”席应真笑道,“没有吧!那老道帮你说了一个,你生哪门子气呢!”

    “不是这么个事,也不是这个理儿!”朱五横眉立眼的,“老子娶媳妇,终身大事,你随便就给定了?没人就一定谢莲儿?这是娶老婆,不是肚子饿了找食儿吃。没面条有饺子,没饺子有包子,没包子还有米饭,这事不能凑着,你懂吗?”

    “谢莲儿不好看?”席应真看着朱五,“人家姑娘配得上你,盘亮条顺的。人家家世也不辱没你,虽然是个商人,可是家财无数,江南出名的豪富人家,姻亲都是江南有头脸的人物!”

    席应真往嘴里扔个果子,接着说道,“你到了成家的岁数,你的身份也要求你必须要成家了。除了谢莲儿,你还认识别的姑娘?

    好吧,就算你不娶她,娶谁?地方上书香门第?说句不好听的,别看人家现在怕你,但未必看得上你。

    再说,娶了他们,对你将来有好处吗?你得娶一个,将来能帮到你的!

    谢莲儿不行,你选谁?从定远军中挑选?李善长倒是有个闺女,可你愿意吗?

    你肯定不愿意,淮西人,文臣之首。你这两年没少看书,外戚是啥,不用老道说吧?”

    说着,席应真悠闲的喝口茶水,“至于你说的凑合,就是矫情!”

    随后,吐一口茶叶沫子,又道,“这年月,盲婚哑嫁。谢莲儿总好过给你找一个你不认识的,不了解的吧!那你不是更不高兴!”

    “谁敢让老子盲婚哑嫁!”

    “你那些手下!”席应真正色道,“你信不信,只要你回金陵,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让你结婚。

    你现在是汉王了,不是总管。定远军坐拥江南,城池数十个,军民何止千万!

    这是一国的基业,你连个种儿都没有,他们不逼你,逼谁?

    你还别不信,在读书人心里,这就是礼法,比天还大的礼法。

    你有了后代,才能基业稳固,才能传承有序。

    这就是规矩,到啥时候也改不了规矩!”

    没错,子嗣在这个年代,是男人的头等大事。一个男人的成功,不只在于他有多大权力,还在于他有多少儿子。

    李善长等人,早在打下金陵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暗示过,定远军需要一个主母,需要一个继承人。

    老道说的对,谢莲儿这个人选不错,既能堵了他们的嘴,又不会因为娘家是淮西功臣,而有什么后患。

    谢莲儿,确是配得上自己。

    自己也没理由矫情,心里那个爱人的位置空着,娶谁不是娶呢。

    起码,不讨厌她,不用防着她,不用担心她算计。

    可是不知道怎么,朱五就是心里不甘。

    “这事先定下来,对定远军上下,对你这个汉王,都有好处!”席应真继续笑道,“谢莲儿虽然是个女子,可是身后是江南的财团呀,有那些大财主撑着你,以后还用担心钱吗?

    定远军要钱,他们要身份,一拍即合!至于怕以后有什么糟心事,有什么后患,呵呵,你自己都说过,商人么,用的时候用,不用的时候就杀,谁还能帮他们出头?”

    是这个道理,包括朱五把钱庄银行的事交给沈万三也是一样。

    这个时代,掌权者杀几个豪富的商人,不但没人说话,还有人叫好。

    文臣武将,官员百姓心里,早就认定士农工商。

    可是自己真的会杀吗?

    那不是走了历史的老路吗?

    朱五心里琢磨着,商业应该这个古老国度最发达的东西,但是掌权者的抑制,让这个古老的国家日渐落后。

    宋元时期,华夏的商人出海远洋,华夏的货物行销天下。几百年后,海中那些满载货物的沉船,就是明证。

    但是后来呢,闭关锁国,禁海,带来的是什么?

    是衰败,是脱轨,是洋人的商品倾销,是人家的大炮。

    是他妈的愚昧,是他妈的条约,是他们的割让,是他们的嘲笑。

    朱五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是那个万人之上,掌控千万人生死的位子。还是心里,那分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他曾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坐到那个位子上,建立的国家是什么模样?

    那一定是一个繁荣安定,欣欣向荣,与时俱进,绝不固步自封,永远充满开拓进取精神的国度。

    想远了。

    朱五坐在那儿,没说话。

    “老道也年轻过,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小心思,无非就是两情相悦那些玩意儿!”

    席应真的话把朱五拉回现实,“你现在的身份,以后看上谁,直接娶了就是,大丈夫三妻四妾!”

    “打住!”朱五脸色通红,“老子没想娶那么多!”

    “嘿嘿!这事容不得你!”席应真坏笑道,“一个老婆万一生不出儿子呢?你信不信,只要谢莲儿肚子半年没动静,文官们拼了老命也得让你接着娶。

    再说,正妻可以不从淮西人家里挑选,侧室呢?你总得给手下点甜头吧!”

    “甜你奶奶爪儿!”朱五骂道,“老道,你这脑子一天能不能想点正经事儿,全是这些歪门邪道!”

    “你刚才说了,这是帝王心术!”

    “没功夫搭理你!”朱五压下心里的不痛快,起身就走。

    “他妈的,臭小子!”

    席应真无声的笑笑,“背着你?老道还有别的事背着你呢?老道还要再推你一把,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这两章,我是想换个写法,不那么压抑。但是,我发现自己没那个天赋)

八十五 恍惚

    骄阳似火,苏州码头上刀枪林力,戒备森严。

    大都号上,火红的朱字大旗换成了杆黄色的大旗,上书两个苍劲有力,棱角犹如长戈一样的大字,汉王。

    船尾,塔楼上另有杆三角形的金黄色大旗,迎风飘扬。上面那条巨龙,狰狞威猛,龙旗迎风招展,它好似活过来一般。

    今日,汉王朱五率本部亲卫兵马,将返回金陵,升王殿建官属,祭拜天地。

    江浙一带,留下常遇春,傅友德继续统兵,攻城掠地。

    码头上人头攒动,但气氛有些凝重,苏州文武加上地方的士绅,送行人员多达数千,但无一人喧哗。

    忽然,前面通往码头的路上,数十重甲铁骑策策而来。

    “汉王殿下到!”

    亲兵一声高喊,数千人齐齐拜倒。

    “恭送汉王!”

    朱五一身朴素的布衣,在马上眉头轻皱。不为别的,送行的人太多了。

    而且这架势,他真是不喜欢,况且他知道,这里面大多数人都是畏惧于他,没什么真心。

    “告诉你一切从简,怎么这么多人?”朱五跳下战马,走到站在首位的苏州府王若普面前,“整这个排场给谁看?”

    朱五是个简朴的性子。王若普刚刚改头换面,想出个风头,但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讪笑道,“殿下,礼法如此!”

    “大元的礼法?我这没有这么多花头!”朱五还是给他留了些颜面,“你呀,我让你继续做官,自然是信任你,看重你,你好好治理苏州比什么都强,无须钻营。我不好这一套,咱们定远军上下也不好这一套!”

    王若普汗去雨下,“臣,知道了。”

    随后,朱五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船,上船之后码头上再次叩拜,黑压压都是人头,朱五把目光转向天空。

    天上一群鸟儿飞过,奔向天边。

    “权利!”

    朱五心中冷笑。

    三年,只三年时间,自己从一个乞丐,变成了汉王。像那些鸟儿一样,一飞冲天。

    也许有人看来,他只是幸运,时势造英雄。但只有他自己,一路走来多少血雨腥风。

    杀一人为屠,万人为雄。

    他这个汉王,现在就是定远军三十万将士心中之雄。他的权利,来自这些士卒的卖命厮杀,他的王号建立在这些人的鲜血之上。

    这些人给他卖命,流血,乃至死亡。从一开始为了吃饭,到兄弟义气,现在演变成了富贵前程。

    “来人!”朱五现在船头,轻唤一声。

    “殿下!”朱玉轻手轻脚的过来。

    朱五转头,看着面前这个干净利索的半大娃子,笑道,“咋不叫爹了?”

    朱玉瞅瞅他,小声地道,“俺不敢叫咧,李先生说,您是汉王,俺不是您儿,不能乱叫。还说啥身份尊卑,俺也不懂,但是别人也都说他说地有礼!”

    “屁!”朱五咧嘴冷笑下,看着面前这个咧咧勾勾,有些疏远的娃子,大手在朱玉脑袋上揉搓一番,“以后还叫爹!我爱听!”

    “爹!”朱玉咧嘴就笑,“啥事儿?”

    “传令前舰,先去和州!”

    “去那干啥?”

    朱五转身,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沉声道,“去看一些老兄弟。”

    两日之后,定远军的战舰,抵达和州。岸上,得到消息的和州守将李赛等人,早就等在那里。

    “来了!”

    大都号缓缓驶入码头,岸上一阵欢呼。

    李赛先是给闺女槐花,整理下身上的新衣裳,随后回头大声道。

    “都精神点,大总管来了!”说着,大笑起来,“兄弟们,汉王来了!”

    此言一出,跟随李赛来码头的和州军将们,各个挺直了胸膛,红光满面。

    他们都是朱五麾下的淮西子弟,他们的首领,当了王。

    大都号上龙旗飞扬,刹那间,李赛突然有些恍惚。

    冬日的清晨,天色阴冷,他搓着手在城门洞子里来回跺脚。

    城门外,那个年轻的后生,领着那个小女娃进城。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泪痕,身边没了那个独臂汉子。

    女娃儿机灵,见到自己就跑过来磕头,满嘴吉祥话。

    那个年轻的后生,远远的拱手鞠躬。

    不知怎地,那时候濠州的乞丐成千上万,他唯独觉得这个后生不同。甚至想过,把他拉到军里,吃口兵饭。

    但是现在....

    “爹!来啦!”槐花拉着李赛手臂摇晃,他这才从回忆中惊醒。

    此时朱五已早已经下了大都号,乘坐牵引的小船即将到岸边。

    李赛心里一慌,抱拳军礼,“大总管!”

    不过,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已经是汉王了,怎么还能喊总管!

    他身后的和州军将们本就是老粗,大伙事先约定好的是磕头,但见镇守如此,也还是纷纷按照定远军的老规矩行礼。

    码头上,铿锵有力的声音,此起彼伏,“大总管!大帅!”

    殊不知,这声总管让朱五开怀大笑,这里是他真正起家的地方,他不想让这里的老兄弟们,变成磕头虫。

    “老李,你胖了!”朱五笑着打趣,扶起他的双臂,“也年轻了!”

    “托大总管福......不,托汉王的福!”李赛在定远军诸将之中年纪最大,投军之时已是四旬的老军。

    围人心细,镇守一方或者管理亲兵是一把好手,但是冲锋陷阵缺些血性,所以安排他坐阵和州。

    朱五又跟和州的军将们寒暄几句,看向李赛身边的女娃。

    “槐花,有个大姑娘样了!”

    李赛是真心疼爱这个闺女,打扮的漂亮,女娃也是个美人坯子,亭亭玉立的。

    见到朱五,槐花也不拘束,眼睛弯成月亮,甜甜的一笑,“朱五叔!”

    “胡闹,汉王.....”

    “就叫叔!”朱五打断面红耳赤的李赛,笑道,“本就是一家人,叫叔好!”

    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进城。

    但是刚一进城,朱五脸上的笑容就顿住了,路两边无数百姓立于两旁,夹道欢迎。

    李赛做了许久朱五的亲卫,知道他的脾气,马上小声道,“不是俺弄地,百姓们知道您要来,主动来的。咱们淮西终于出个人物,他们都想看看!”

    是的,这些相亲是自己来的,从他们眼神热切的目光就可以看出来。

    定远军虽然是反贼,可是这些反贼从没有祸害过家乡百姓,这军中上下,也都是淮西子弟。

    淮西人的子弟兵!

    朱五笑了,就在他笑容舒展的一刻,街上被母亲们牵着的孩子们,忽然拍手唱起了童谣。

    “提刀上战马,跟着五哥把仗大,打胜仗吃馍馍,吃了馍馍发老婆!”

    “哈哈哈哈!”

    战马上,清脆的童音中,朱五开怀大笑。

    人群中,有白发老者,激昂呼唤,“淮西朱五,王!”

    接着,整个城市沸腾了,是冲破云霄的呼声,淮西朱五,王!

    “您破了脱脱的六十万大军之后,投军的人越来越多了!”李赛在朱五身后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光是送去金陵的新兵,就一两万了!”

    人又多了!

    朱五心里苦笑,问道,“那边安排好?”

    “得了您的信,已经准备已经准备妥当了!”

    “嗯,歇歇,随后咱们去见见老兄弟们!”

    说完,朱五轻轻踢打马腹,带着亲兵,在欢呼声中前进。

    落后一些的李赛,目光却在朱五身边的文臣中寻找着谁。

    直到,他的目光找到了席应真。

    老道点点头。

    李赛点点头。

    随后,二人笑笑。

八十六 祭奠

    清晨,晴空明媚,万里无云。

    远处树木的枝叶上,鸟儿欢歌,不时展翅飞起,惹得树叶摇晃。

    地上的庄稼长势喜人,麦田在阳光下,如同少女一般舒展腰肢,格外妩媚。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祥和。

    但麦田边那座山下,气氛却有些凝重与肃杀,望不到头的淮西男儿们排列整齐,用悲伤的眼神,望着他们面前那座山。

    汉王旗迎风起,定远军文臣武将,并有数万精锐的淮西士卒,跟随朱五千来祭拜。

    朱五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山上一个个挨着的坟包,心中喃喃自语。

    “老伙计们,我来了!”

    这里埋葬着的,都是当日和州一战,死于元军战马下的老兄弟。

    当初,这里这是一座荒山,因为朱五在这里结阵抵抗脱脱,大战后又变成定远士卒的安息地,所以乡民们叫它英烈山。

    原来这里没啥人,朱五安置了数十户流民在这守坟,后来又有许多定远军中伤残的退下来的士卒,选择在这里定居。

    到如今,英烈山下已经是一个几百户人家的庄子,俨然有了些城池的模样。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起。

    苍凉豪迈的战鼓由慢到快,有缓到急,像是战场上士卒冲锋的脚步,震慑人心。

    咚!最后一个音符,突然的戛然而止。

    朱五身后,数百人齐声高呼,“安心上路!”

    他身前,对着那些坟墓正中央,一个小小的祭台边上,几十位残腿断臂的汉子,热泪满眶。

    “兄弟们,大总管来看你们啦!咱们总管是汉王啦!汉王殿下说,尔等是大汉的忠烈!以后这,该名忠烈墓,汉王不但让尔等入土为安,还要修一个忠烈祠,让尔等享受香火!”

    天地间一片肃静,只有一位断腿的老兵,抽泣着嘶吼。

    随后,祭台前,堆积如山的黄纸钱,开始缓缓燃烧。

    老兵用拐杖挑起几片燃烧的黄纸扔向天空,“随便花,有的是,汉王赏钱啦!”

    在场的老卒们瞬间想到了以前,每次大仗之后,定远军的酒宴上,都会有人大喊,总管赏钱。

    总管,从未亏待过或者的兄弟,也从没忘记过,死去的人。

    这一刻,数万淮西健儿,都在用敬重的目光,望着那个穿着布衣的身影。

    “不合适呀!这不是合适!”

    文臣中,杨宪小声和李善长说道,“汉王此举于礼法不合,祭奠英灵乃事大事。”

    “噤声!”李善长皱眉道,“少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当日一战,李善长也在军中。定远军生死存亡的关头,从上打下,全抱着必死的信念,无一人怯懦逃跑,无一人愿降。

    幸亏老天眷顾,水军偷袭脱脱的粮船,黑夜四面冲杀,脱脱后推,让定远军得意突围。

    再之后,脱脱大都城后院起火,不得不班师回朝,让定远军得以发展壮大。

    此乃天意,天不亡朱五,天不亡定远军。

    昨日种种历历在目,今日定远军已称霸江南,王图霸业。

    李善长看向那个布衣的身影,心潮澎湃。

    火渐渐熄灭,朱五顺着台阶走到祭台上。

    “酒来!”

    一壶酒,一个碗,从边上递过来。

    朱五左手碗,右手酒,慢慢倒满。

    哗啦啦,慢慢的泼在地上。

    “弟兄们,喝酒!”

    说完,朱五转身,在无数人的目光中,再次缓缓倒酒。

    拿着碗的左手,阳光下,那一处残缺格外的打眼,他的左手只有四个指头。

    为何少了一只,此事在定远军中已是神话。

    “我朱五敬兄弟们一杯。”朱五举起酒杯,“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我敬你们。没有你们,定远军走不到今天。没有你们,就没有一场场大胜。没你们,我朱五早就化作黄土。定远军,完胜!”

    说完,一饮而尽。

    数万定远健儿齐声欢呼,“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五擦了下嘴角的酒水,忽然仰天长啸,“华夏男儿,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奠,即将结束。

    悲伤,也很快会过去。

    数万人掉头回城,朱五在亲兵的护卫下,看着地里长势喜人的麦田,身后几个受伤的老卒跟着。

    “今年收成能不错!”朱五拍拍手上的泥土,看着老卒们笑道,“过日子还缺啥?”

    “啥也不缺!”说是老卒,是指兵龄,不是指年纪,老卒中一个只比朱五大几岁的汉子笑道,“大帅...不,汉王...”

    “叫大帅,啥汉王汉王地,绕口!”朱五笑道。

    老卒憨厚的笑道,“大帅给了地,不让官府收俺们的税,种多少都是俺们自己的,这日子还能过不好?还给了银子,给了牲口,给了老婆,咱们日子好着呢!”

    “你成亲多久了?”朱五笑问。当初安置这些伤残老兵的时候,在流民中给他们选了媳妇,让他们都成了家。

    “整一年了!”老卒笑道,“儿子的都俩个!”

    “一年,俩儿子!”朱五有些纳闷,日子不对呀?

    就见那老卒骄傲地说道,“托大帅的福,双棒儿!”

    “哈,双生子!”朱五大笑,“你她娘的真是有福气!”

    “俩小子一个生下来八斤,一个七斤!俺娘呀,产婆说接生一辈子,就没见过!”老卒又笑道,“长的可壮士了,都是大帅保佑地!”

    朱五看着山上那些坟包,“不是我,是那些兄弟都在天之灵,保佑的。这些坟,你们要看好!”

    “都是自己家弟兄的坟,俺们肯定看好!”老卒拍着胸膛,“俺将来死了,也埋这,挨着兄弟们!”

    “对了,你都有儿子了,我这还没给红包呢!”朱五摸摸了身上,遭了,啥也没有。

    “爹,俺这有!”

    朱玉从怀里掏出一枚定远通宝,有用小刀割下块,脖子上缠绕的红布。

    “来!”朱五用红布包好银元,“我给你家小子的红包,收着!”

    “诶!”老卒的嘴咧到了耳根上,珍重的收好。

    “大帅,俺家也有娃了!”老子身后,其他几个伤残的老军也嚷嚷起来。

    “都有!”朱五笑着伸手,周围的亲兵们苦着脸掏兜。

    “起啥哄!”老卒笑骂道,“你们生地都是闺女,就俺家是儿子!”

    说着,又对朱五笑道,“大帅,您给评评理,这些臭不要脸的,没儿子看俺儿子眼馋,都说要把闺女给俺儿,您说丢不丢人!”

    “去你娘的,谁他娘给你儿子当丈人!”

    “瞎白话,俺家闺女是宝,才不给你儿呢!”

    “哼,你八抬大轿来娶,俺都不给你家!”

    老卒们涨红了脸色叫骂,都是粗人,涉及到面子,顾不得朱五了。

    朱五听得哈哈大笑,老卒被骂了也不恼。

    反而郑重的对朱五说道,“大帅,等俺儿长大了,俺送他去营里了当兵。俺当年跟着您打仗,等俺儿大了,让他跟着您儿打仗!”

    “好!”朱五重重的点头。

    心里却说,战争要在我这一代人这结束。我的后辈,将过上太平日子。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今日老卒无心之语,在未来一语成谶。

    守墓人军团,诞生在父辈不经意的语言之间。

    ~~~

    “小姐!”

    胖丫头知画,扑通扑通的跑进谢莲儿的闺房。

    闺房里,谢莲儿别扭的捏着一根绣花针,对着一张刺绣,大眼瞪小眼。

    胖丫儿进来,吓她一跳,“出什么事了?”

    “朱五要回来了!”胖丫儿头上都是汗水,眼睛发亮,“码头那边在扩建呢,说是要让汉王的战船,能直接靠上!”

    “他回来了!诶哟!”一不小心,扎了手,谢莲儿心里慌乱,“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胖丫不解,眨着眼睛,“这是好事呀!朱五回来就会来提亲,到时候您就是王妃娘娘了呀!”

    “你爱当你当,我不稀罕!”谢莲儿撇嘴,忙乱的看着四周,“不行,得想个法子。”说着,一把抓住胖丫的手,“知画,我还没想好嫁人呢,咱俩跑吧!”

    “往哪跑?”

    外面,谢广坤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哪儿都别想去,乖乖在家等着喜事!”

    谢广坤站在闺房外,苦口婆心,“闺女,该懂点事儿了!别耍小性儿,这话咱们自家家里说说没啥,可要是传出去,朱....汉王那边怎么想?

    别说气话,好好在家等着,往后好好过日子,爹还等着抱外孙子呢!”

    “老爷!”刚说完,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过来,“舅爷来了!”

    “谁?”谢广坤一怔,“哪个舅爷?”

    老管家笑道,“还有哪个?福建的舅爷家呀!”

    ~~~~

    本卷完。

一 大元

    (我不欠债,今天还是两章!谢谢大家支持,爱你们哟!)

    ~~~

    暴雨连成了线,密得让人看不清远处。

    汝南城墙上,刘福通静静地看着远方,若远若近的元军大营,脸上的表情似阴似晴天。

    他是典型的北方武人模样,方头大脸,胡须浓密,宽肩膀,四肢粗壮有力。

    五十多岁的年纪,还正是男人最强盛的年纪,岁月并没有让他衰老,反而给他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更加了些稳重和气势。

    雨中,慢慢有脚步传来。刘福通依旧拄着伞,一动不动,能让亲兵们无声放行的,只有他的好兄弟,小关。

    “大哥,雨大!”关先生依旧一副文人模样,说话彬彬有礼。

    刘福通笑笑,“小关,恁说为啥这几天元军不攻城了?”

    “下雨,元军不好打!”关先生和刘福通并肩站立。

    “不是,俺琢磨着,是不是朱五在那一下次,把朝廷杀愣神了?”刘福通笑道,“那可是六十万人,狗朝廷有几个六十万人?恁说,朝廷会不会抽掉打咱们打人,让也先和察罕,去南面?”

    “狗皇帝肯,这些蒙元的大将们也不肯呀!”关先生笑道,“打咱们河南的,是蒙元朝廷的最精锐的兵,领兵大将都是世袭贵族,让他们去南方对付朱五,想都别想!

    一来是北地人到了南方,水土不服。二来,现在朱五在江南已成庞然大物,脱脱都败了,谁有必胜的把握!”

    说着,关先生自嘲的笑笑,“当初听说他和郭子兴闹翻了,俺还以为能结个善缘,收服他。没想到,人家现在比咱们混得壮了!真印证了当初那句话,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屁!”闻言,刘福通不屑的骂道,“那是南人软弱,江南无强兵,恁放朱五来河南试试,来山东,来陕西试试,朝廷不把他屎打出来!”

    关先生笑出声,摇头道,“大哥,恁这是不忿。都这岁数了,就别说人家年轻人的酸话啦!”

    半晌,刘福通挤出一句话,“听说那小子火器厉害,小关,恁和他见过几次,打过交道,能不能想法儿弄点过来,咱那钱买也行,用人换也中。

    他娘的,用人换!咱这有的是好汉,原来傅友德不过是个亲兵,现在成他手下大将了!”

    “俺倒是有些后悔,给了他傅友德!”关先生叹口气,“火器,俺想想办法,正好朱五那边李善长派人来信了,参加汉王大典,俺去!”

    汉王大典!

    天下最早造反的刘福通没称王,现在还是一个大元帅的名头。

    第二的徐寿辉称帝,被朝廷追着屁股打。

    其他扯旗造反的老辈人,都在元军的追剿下,侥幸求活。

    现在一个后进的小辈,不但称王了,朝廷还拿他没办法。

    想想都气人!

    刘福通想骂,却忍住了,但是有些生气地说道,“他咋不直接当皇上呢?汉王,他娘的!”

    说着,看看关先生,“小关,等顶住朝廷这一波,咱们把开封打下来,俺想把韩大哥的儿接来,奉为皇帝,恁看可中?”

    关先生没出声,不置可否。

    韩大哥,就是韩山童。明教之主,尽管死了多年,可是在北方红巾军中,依然有着莫大的人望。

    他的儿子韩林儿,在许多老资格的军将眼里,就是北方红巾的继承人。

    “恁咋不出声?俺和你说正事呢?”刘福通笑道,“咋?不想建国?不想荣华富贵?”

    “大哥,恁是知道俺地!”

    关先生正色道,“想要荣华富贵俺就不造反了。俺生下来就是家财万贯,锦衣玉食,二十岁,俺就中了举人。

    俺这辈子本来可以想咋活,就咋活。

    俺要是想要荣华富贵,就不会在俺三十岁那年,散尽家财支持你和韩大哥。”

    刘福通惭愧道,“好兄弟,俺错了,俺是说笑话儿,无心之言!”

    “当初咱们凑在一起为啥?咱们都是一路人!”关先生的拳头忽然砸在城墙上,“就是看不得这花花江山,朗朗乾坤让大元给占了,就是咽不下狗朝廷欺负咱们这口气,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俺啥也不想要,就是想北伐,把他们赶出中原!”

    ~~~

    咔嚓!

    哗啦!

    一声雷,一场雨。

    驿站外,大雨滂沱,雨水霹雳啪地落在地上。

    驿站里,脱脱半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面如白纸。

    “丞相,您好歹进一些!”参议龚伯璲,轻声劝道,“几日都没吃一口了,这么下去,身子可不行啊!”

    “我死了,正合他们的意!”脱脱冷笑,“与其流放而死,不如死在这儿。山东,离家还近些!”

    这里是山东境内,脱脱现在已经是流放之人。

    六十万大军十不存一,大元开国以来未有之大败,弹劾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书案。

    一纸诏书,脱脱从大元的丞相,变成祸害江山社稷的罪人。

    来时六十万大军,雄心壮志。回路,只有二三老仆,几个幕僚。

    哀莫大于心死,兵败之罪脱脱不敢推卸。但是养寇自重,心怀异志这些罪名,他同样无法忍受。

    但是皇帝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连见他一面都不想。

    脱脱后知后觉,原来皇帝是早就对他有疑,皇帝早就想换掉这个,处处争强好胜,处处念着祖宗江山的丞相。

    “丞相,您自己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清者自清,万一哪天万岁想通了,您还有复起的余地,千万不可自暴自弃呀!”

    “咳咳咳!”脱脱咳嗽着,苦笑道,“伯璲,大元安有不死的丞相!皇上认定我是权臣,我能有什么好下!就算皇帝想让我活,其他人也必让我死!”

    轰隆!

    天空一声闷雷。

    外头,突然在滂沱大雨之中,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以及武士的喧哗声。

    腾腾腾,门外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一个亲兵推开门,“丞相,啊!”

    痛苦声中,一炳刀在他的胸口凭空出现,亲兵的身体不甘的倒下。

    “大元丞相在此,来者何人?”龚伯璲颤抖着护在脱脱窗前。

    “丞相?以前的!”

    话音落下,在门外若有若无的惨叫声中,几个武士冷笑着进屋。为首一人,标准的贵族打扮,发辫上镶嵌着宝石。

    “是你?兀良!”脱脱拨开龚伯璲,“哈麻叫你来的!”随后,对龚伯素苦笑道,“哈麻的表亲!”

    “没人叫我来,你看错了!”兀良的表情玩味。

    “哈麻还是那么不长进,杀人都要藏头露尾!”脱脱不屑,“你们想让我怎么死?”

    兀良摊手,笑道,“谁要杀你?”说着,慢慢笑道,“您是病死的,您的随从仆人忠义,自杀殉主!”

    “野狗就是野狗,阴险卑鄙!”脱头冷笑,“你以为如此,就能堵住别人的嘴吗?”

    “这是陛下的意思!”兀良依旧是笑,接着一摆手,身后一个酒壶,一个杯子摆到了脱脱的床头。

    “哈哈哈!”脱脱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你们这是矫诏,陛下的为人虽然不堪,但是不会如此下作,想让我死,他只需要一句话,何至于此?”

    “您就是活得太明白了!”兀良慢慢退后,“敬您是大元的丞相,您慢慢用,我在外面等!”

    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丞相,不能喝!”龚伯璲失魂落魄地说道,抓住脱脱的手,“不能喝!”

    “事已至此,无处可逃。我想体面一些的走!”脱脱慢慢坐起来,肃容整理下面部,随后有些颤抖的倒满酒。

    华丽的酒杯,有些浑浊的液体,还有酒壶上的宝石,一切都是那么刺眼。

    “丞相,还有法子的,还有法子的!”龚伯璲哭道。

    “伯璲,切莫作女儿姿态!”脱脱满脸诀然,“皇帝下诏的那一刻,我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一死而已,人生在世哭着生,该笑着走!”

    说完,一仰脖儿,一饮而尽。

    随后似乎觉得不痛快,拿起酒壶直接灌了半壶,大叫道,“好酒!痛快!”

    “丞相!”龚伯璲擦去眼泪,整理下衣冠,“在下和丞相相识数十年,身受丞相知遇之恩,今日一别,咱们来日再会!”

    说完,抢下脱脱的酒壶,同样一饮而尽。

    “哈哈,出门大笑仰天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好诗,好诗!”脱脱无力的躺在床上,“本相为大元鞠躬尽瘁,死时身边却只有一个汉人好友!”

    “啊!”一口血从嘴角划落,外面咔嚓一声电闪雷敏。

    脱脱放声大呼,“大元!”

二 迷雾

    一座坟,在盛开的野花中间。

    野花很美,却不妖艳,更带着的别样的坚韧,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大太阳,都傲然的盛开在天地间,呈现出最美的容颜。

    “去!”朱五赶走这片鲜花中,那些嗡嗡地小蜜蜂。

    低头,仔细的把掺杂在野花中的杂草,小心的连根拔出来。然后,再把那些因为拔草而突起的泥土抚平。

    “别跟我妹子呆在一块儿!”

    接着,那些扒下来的杂草被朱五扔得远远的,散落到周围的地上。

    朱五拍拍手,在布衣上抹了抹,慢慢的走到坟前,那里放着一个竹篓。

    米酒,桂花糖,烧饼,还有一块花布。

    可能是弯腰弯多了,朱五觉得腰有些酸,情不自禁的捶了一下。

    远处,一个年轻的亲兵,看到汉王如此,刚想过去帮忙,却被身旁的老兵拉住了。

    而且,在老兵的示意下,亲兵们无声的默默退远。

    这些东西,被朱五一样一样的摆在坟前。

    “妹子,五哥来看你了,都是你爱吃的!”

    朱五又拿出一快布,轻轻的擦拭墓碑,说道,“这回没人和你抢,你也不用分给谁,留给谁,随便吃!”

    墓碑的灰尘被轻轻擦去,露出光泽。

    吾妹郭莲儿之墓,兄朱五,郭英,郭兴立。

    “莲儿,妹子!”

    朱五的手指轻轻在墓碑字迹上滑落,不知怎的,眼睛就红了。

    “诶,哥不是不来看你,没功夫呀,总得打仗!小三小四也没来?这俩混小子,回头我抽他俩。嗯,五哥知道你心疼他俩,五哥轻轻的抽,不下狠手!”

    嘴里念叨着,朱五慢慢的蹲下,拨出米酒的塞子,清洌的酒香在鼻尖回荡。

    哗,缓缓的倒在地上。

    “少一样!”朱五的手停下了,事先准备的祭品少了一样。

    “饭呢?准备的饭忘记了?”

    就在此时,远处朱玉呼哧带喘的跑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爹,猪油拌饭!您忘了猪油拌饭!”

    油汪汪的饭,摆在坟前。

    朱五瞅瞅朱玉亮晶晶的嘴角,心里感觉好笑。

    “你偷吃了?”

    “啊!俺!那个!”朱玉低下头,脸色涨得通红,“俺刚才没忍住,吃了一口,尝尝啥味儿!”

    朱五笑笑,也不生气,再蹲在墓碑前,“妹子,俺还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猪油办法。不过,让这混小子偷吃了两口,我知道你最爱小孩了,不怪他吧!”

    “爹,这是谁呀?”朱玉不解的问。

    “如果按照辈分,是你的姑姑。”朱五笑道,“我的义妹,郭家哥俩的亲妹子!”

    扑通,朱玉直接跪下,当当当,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姑,俺叫朱玉,是爹的干儿,俺给您磕头拉!这回俺来,啥都没给您带,您别怪。”

    “她不会怪你!她喜欢孩子!”朱五抱膝坐在坟前,看着墓碑上的文字,“她自己就是个孩子,但是她很有当姐姐的样儿。有啥好吃的都舍不得,总是收起来,留给秀儿。

    那年日子不过好,我刚在客栈里谋了个帮工的差事,过年了,掌柜地赏了几个钱。

    我在街上买了几块桂花糖,芝麻果拿回家。秀儿那份一天就吃完了,可是后来每天莲儿都能变戏法似得,拿出一小块。

    她自己不吃呀,留给秀儿。

    还有一回掌柜地赏了我一罐猪油,她高兴啊!我做了回猪油拌饭,她吃了半碗就不吃了,说肚子疼。

    我以为她病了,哪知道第二天一早,她没吃完那碗饭,加在我和郭家俩的早饭里。

    我说妹子,你咋不吃呢?

    她说五哥,你们是男人,干活累着哩!”

    啪嗒,一滴泪掉落朱五的胸前。

    “妹子,哥很久没吃过猪油拌饭了,哥一吃就想起你。”

    朱五伸出手,再次摸着被阳光晒得温暖的墓碑。

    “哥现在啥也不缺了,你知道吗?哥要当王了,这天下谁也管不着哥了,谁也不敢管哥。你要是还在,这天下谁也不敢欺负你!”

    朱五落泪,“以前,哥说过不让别人欺负你,哥没做到,现在哥能做到了,你却看不见。”

    念叨着,朱五抹了下眼睛,“哥把欺负你的人,都杀了。他们死的很惨,哥把他们脑袋都割下来扔了。在你那边,他们就是孤魂野鬼,永远不能翻身。”

    这时,朱五又笑了。

    “你别怕,他们找不到你。再说,你看看你身边,这山上住的都是咱们定远军的兄弟,都是你哥,都能护着你!”

    忽然,一只蝴蝶落在墓碑的上面,彩色的翅膀忽闪忽闪,它正好停在了那个莲字上。

    朱五脑中一下子出现,莲儿那双睫毛长长的双眼。

    身后,有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被亲兵们挡住了,朱五知道,这是有人来催他。

    “知道了,我马上上船!”朱五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笑着对朱玉说道,“你莲儿姑姑和我说,让你把这饭还有糖都吃完!她说,放着便宜外人了。”

    “哎!”朱玉答应一声,开吃。

    朱五拿起米酒灌了一口。

    “莲儿,再见!”

    此时,和州的码头上,战舰已经升起风帆,所有人都在等待汉王上船。

    城门里,背人的地方。

    李赛和席应真有些鬼鬼祟祟,小声的说着话儿。席老道不时的咳嗽着,门洞里都是回音。

    “老道,你这弄的可有些大!”李赛看了一眼周围,小声说道,“总管知道了,能饶了俺?”

    “咋?怕了?”席应真猛烈的咳嗽一阵,“郭家哥俩,二虎都答应了,就差你一个,你要不想干,老道也不勉强!”

    李赛脸上一阵纠结,许久之后一咬牙,“中,俺听你的。不过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总管真要杀人,你可得替俺说话!”

    席应真背过身,擦拭嘴角,声音嘶哑着说道,“放心,这是好事,他舍不得杀你们!再说,要杀他也是先杀我!”

    李赛摇头,“哎,咱们这位总管,哪都好,就是心软!”

    席应真笑笑,“不能叫总管了,以后得叫汉王!”

    ~~~~

    吱嘎,牢房的铁门被人打开。

    暗无天日的牢内,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一滩烂泥的在阴影里蠕动。

    场景有些吓人,但奇怪是,这阴暗的牢房里并没有什么腐臭的味道。显然,这里常常有人打理。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有饺子?有酒?”

    烂泥忽然开口,声音残破嘶哑,像是两个破碗相互摩擦。

    进来送饭的是个半大娃娃,身上穿着干净的道袍,一脸和气的笑。

    “师兄,您鼻子真好!”说完,食物慢慢的放到烂泥的边上。

    “俺知道了,老不死的回来了!‘烂泥狂笑两声,“席应真回来了,还让你给俺送饺子送酒,朱五又打了胜仗?脱脱打跑了?说话,小毛子!”

    送饭的人,正是席应真的贴身童子,毛骧。

    “师兄果然是聪明绝顶!”毛骧站起身笑道,“不过,你知猜到了一星半点!”说完,毛骧点燃蜡烛。

    “来,跟师兄说说!”

    烛光下,那是一张惨绝人寰,没有半点生气,满是怨念和愤恨的脸。

    道衍和尚,姚广孝。

    席应真才是真的狠。

    曾经俊朗的和尚,现在已经不成人形,手脚都断了,眼睛瞎了,废人一个。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养猪一样的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剩下一口气,支撑着。

    “师傅还在回来的路上,是小弟先回一步,来看看师兄!”毛骧坐在一边,笑道,“师兄说,打了胜仗,其实不尽然!”

    “哼,没打胜仗,老不死能让你来俺跟前炫耀?”

    “不只是胜仗!”毛骧依旧笑道,“定远军全歼了脱脱的六十万大军。”

    “不可能!”道衍愤怒道叫喊,“那可是六十万,朱五拿什么打?”

    “这里面还有你重八哥的功劳!”毛骧接着道,“定远主攻,他在侧面吸引,现在他还占据了淮安!”

    “淮安!”道衍的脸上露出笑容,可是马上却变成惊恐,“朱五呢?”

    “朱总管现在不是总管!”毛骧缓缓道,“汉王!已是汉王殿下!”

    “汉王!”道衍喃喃自语,“淮安?”忽然,疯了一样大喊,“朱五哪有那么好心,他是拿重八当盾牌,在淮安挡住朝廷!”

    “师兄,不怪师傅说你精于小道!”毛骧冷笑道,“脱脱的六十万,汉王都杀没了,他还用得着怕朝廷!”

    “那为什么给他淮安?”

    道衍忽然明白了,无声的大哭,“老不死的你好狠,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毛骧站起来,拎着食盒,“师兄,你又错了。是汉王做主,给他的淮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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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介绍:
那年,城隍庙中,朱五和朱重八共吃一锅狗肉。
那年,朱重八率数骑冲敌大营,七进七出救小五!
那年,死人堆里兄弟相拥,残阳如血袍泽并肩。
那年,回望濠州,重八城头哽咽,兄弟!
………
人只有经历过许多才能长大,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然而长大后,我们都变了!我大哥叫朱重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大哥叫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