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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全文阅读

作者:南城二爷     我大哥叫朱重八txt下载     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 回金陵

    “你要办喜事儿?”

    “没....没有呀!”

    “没有你整的满城飘红挂彩地,干啥?”

    “这.........这不是五哥您称王了吗?俺想怎么也得热闹热闹,弄点排场出来!”

    “排场?才他妈吃几天饱饭,就讲究上了?排场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这不是排场,这是铺张!满城挂那么多灯笼,彩布,得多少钱?够咱们大营里兄弟们吃多少肉的?”

    “五哥,您别生气,没花钱!”

    “你勒索商家?”

    “俺哪敢啊?满城的挂的彩布都是谢家包的,谢家家主说啥,普天同庆。”

    朱五一回金陵,第一件事就是找二虎。为了让自己的后方稳如泰山,二虎为金陵留守镇抚。

    让他好好看家,没想到一回金陵,满城都是灯笼彩布,喜气洋洋,奢靡成风。

    朱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了船回府的路上,就滴溜着二虎,横眉立眼的开训。

    马蹄嗒嗒的踩在石板上,朱五和二虎在最前头,身后的亲兵们看二虎将军,耷拉着脑袋,想笑又不敢笑。

    “你什么时候和谢家搭上了?”朱五纳闷,“再说,他家说挂,你就挂?”

    二虎委屈地说道,“谢家,不是五哥您未来的丈人家吗?俺一想也不是外人,人家是好心!”

    啪,朱五一拍脑门。席老道干的好事,满天下都知道了。

    “一会叫人,把这些红布彩布扯了,给他送回去!”朱五叹口气,温和的说道,“二虎,咱得记住,咱们是啥出身,不能整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

    “诶!”二虎答应一声,看看后面,小声点说道,“五哥,兄弟们心里不得劲呢!”

    朱五笑了,拉下缰绳,让马儿再慢一些,说道,“没捞着仗打?没功劳!”

    二虎笑笑,“啥都瞒不住您!”

    山头主义,永远禁止不了,也永远不可能消失,而且作为定远之主,朱五也不愿意看到,下面的文臣武将铁板一块。

    从濠州定远就跟随自己的老兄们为一派,穷苦人出身,跟着朱五一路死人堆里滚出来。

    和州之后投奔定远军的将领们又是一派,比如傅友德常遇春他们,他们不报团,二虎等这些老资格给他们脸子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白了,大伙都是武人,谁也不服谁。

    这回打脱脱,攻占扬州高邮,乃至后面打常熟,苏州。都是后进之人露脸,老兄弟里除了郭小四之外,统领一级的,没什么功劳。

    所以才会不得劲,再加上朱五称王了,人心就活泛起来了。

    总的来说这是好事,人人都想立功,都想被重用。

    ”急啥,仗有的打!”朱五又拉拉缰绳,扭头说话,“不是,二虎,你能不能离我近点儿,你那马咋回事,没吃饭?”

    二虎挠头笑笑,说道,“五哥,人家说了,您现在是汉王了,俺们不能喝您并肩骑马,得落后半步!”

    “谁他妈说的?吃饱了撑的?”朱五骂道,“哪他妈那么多臭规矩?过来,你离我那么远,我还得抻脖子跟你说话,咱们自家兄弟,扯这些没用的干啥?”

    二虎笑嘻嘻的上前。

    朱五贴着他的耳朵说道,“现在常遇春傅友德带八万人,经略江浙,郭小四坐镇苏州负责后勤,这只是一路。等拿下杭州之后,你二虎和郭小三,带十万人加上廖永安的水军,从安庆出发。”

    “打哪?”二虎两眼冒光。

    “江西!”朱五小声说道,“洪都,吉安,抚州这些地方给我打下来。然后你这边和常遇春这边两头发力,把整个南方给扫平了!”

    “俺明白!”二虎咧嘴大笑。

    朱五伸手给他一下,笑道,“江浙一带无大战,元军吓破胆了,你们打江西才都是硬仗。好好大,别给我丢人!”

    “放心吧哥!”二虎拍着胸脯。

    原本按照麾下大多数文臣武将的意思,江浙之地已经太过庞大,需要喝多时间消化。定远军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内政上,撤底的控制住江浙。

    但是朱五和席应真这次想到了一块,安庆郭小三那边,元军一只没打,那就说明徐寿辉那边元军实在抽不出身。

    既然如此,不如沿着长江,把定远后面的战略要地给占了,以防万一。

    另一方面,是为了兵源。

    淮西的青壮不是无穷无尽,江浙之地太过富庶,老百姓不饿肚子能吃饱,日子过得踏实,谁愿意投军。

    说到底,现在又不是亡国灭种的时候,江浙之地的除了一些山民,和那些盐丁之外,没多少想打仗的。

    而江西则不同,江西民风强悍,江西人吃苦耐劳又听话。稍加整顿,就是强军。

    而且,管饭就行,还不用军饷。

    想到军饷,朱五就有些头疼。凡事有好有坏,当初给军饷,军中上下万众一心,现在军队日益庞大,每日花钱如流水一样,财政真是有些吃不消。

    就这样,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金陵总管府就到了。

    “这是老子家?”朱五眼皮直跳,原来的总管府就是金陵衙门的一个偏院儿。

    现在,总管府红墙黄瓦,看着富丽堂皇。

    “俺,看五哥住的地方不够气派,您都称王了,咋也不能还没财主住的好!”二虎见朱五伸手要打,急道,“哥,俺花地是自己的钱!”

    说着,小心的笑道,“您给的银子俺都没地花,不只俺,军中好些老兄弟都出钱了!”

    “谁出了多少回头告诉我!”兄弟们都好心,朱五发作不得,指着二虎,“是得给你找个婆娘了,得好好管管你!”

    就在此时,大门里面传来仆妇焦急的呼喊。

    “小姐,您慢点跑,别摔了!”

    “五果!”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朱五脸上顿时挂满了笑容。

    阳光中,小丫头秀儿蝴蝶似的从门里飞出来,张开双臂。

    “妹子!”

    朱五跳下马,蹲在地上。

    “哎哟!”

    丫头已经算是小姑娘了,又有些胖了,结结实实一个熊抱,差点把朱五扑倒。

    “五果,你一走就是小半年,咋连个信都不来咧!”秀儿笑着笑着就哭了,“俺以为你能写信呢?俺天天在家学认字儿?”

    朱五拉着她的手,往门里走,“那你认多少字啦?”

    “俺会写自己的名,还会写你的名儿!”丫头蹦蹦跳跳,“二虎哥,郭三哥,郭四哥的名,俺都会!”

    说着,忽然抬起头,“果,俺还会写俺爹的名呢!赶明个,咱们回濠州,给爹的坟上,立块碑中不中!”

    “中!”朱五心中一酸,笑道,“赶明个咱们一块去。”

    丫头笑了,朱五也笑了。

    回头,见二虎还在门外。

    朱五没好气的骂道,“在那干啥呢?进来吃饭!”

    “好嘞!”二虎跳下马。

    接着,他身后许多熟悉的面孔跟着他笑着进来。

    这些,都是朱五的老兄弟,从濠州就跟着他,一路走到今天的老兄们。

    阳光下,人人笑容灿烂。

四。蒲家

    某些长的帅的读者注意了,鄙人是二爷,不是小二,也不是二奶,更不是二狗。

    别瞎起名哈!

    ~~~

    朱五的总管府在吃饭,无非大碗肉,大碗肉再大碗肉。

    谢府的家宴,却是玲琅满目,山珍海味。要是朱五在这,他肯定大眼瞪小眼,一个都不认识。

    除了菜,屋外侍立,手捧各种金银餐具的侍女,就有十几位。

    朱五是真吃饭,有钱人是吃排场。

    谢广坤坐在主位,下手一个四旬年纪,温文尔雅周身贵气的中年人。

    “姐夫,一别经年,家中老父经常念叨您和莲儿。”中年人举杯道,“小弟此次来,父亲还说,若有机会,请姐夫和莲儿回家看看。”说着,眼睛有些发红,“人老了就念旧,这几年父亲身子愈发不济,总是念叨着孩子们!”

    谢广坤亦是面色感慨,“惭愧,惭愧,让岳父大人惦记,惭愧呀!”

    “哼,早不惦记晚不惦记,这个时候惦记,你蒲家还真是会挑时候!”

    和众人捧杯之后,谢广坤心里腹诽。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谢广坤的妻弟,谢莲儿名义上的舅舅,蒲崇谟。

    当年谢蒲两家不过是商业上的联姻,但是婚后,谢广坤夫妻情深,琴瑟相合。

    但妻子活着的时候和蒲家还有些来往,妻子去世后,也就是每年和蒲家通通信件,松松年礼,渐渐疏远。

    谢莲儿上次给蒲家写信,求借蒲家的工匠都石沉大海,但是这次却突然不远千里上门。

    其中缘由,谢广坤不得而知。

    其实他对蒲家,多少有些看不起。谢家虽然也是商人,但祖上有名人,谢氏一族,诗书传家。

    就算他这一脉单传,他只有一个女儿,可是在广州等地的谢家,人丁兴旺。

    蒲家算什么?

    说来有些对不住亡妻,当年要不是老太爷定下婚事,他还真看不上蒲家。

    “怎么不见外甥女莲儿呢?”蒲崇谟笑道,“都说外甥像舅舅,几年没见,也不知道我这外甥女,出落成什么样了!”

    “扯,莲儿跟你蒲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叫的倒是亲热。”

    这桩秘密,蒲家人少有知道的,谢广坤也不点破,笑道,“莲儿从小被娇惯坏了,这些日子在后院学做女儿的规矩,你我先吃酒,吃了酒,我再让她来。”

    蒲崇馍笑笑,说道,“转眼脸儿都成大姑娘了,是该学学规矩了。”说着,身子向前探了一探,“姐夫,小弟听说莲儿和金陵这位汉王........?”

    你蒲家的鼻子真好使,怪不得巴巴的过来,这是听到消息了。

    谢广坤也不瞒他,笑道,“是,汉王原来还是金陵总管的时候,就和莲儿情投意合!”

    “哎呀,姐夫。”蒲崇馍正色道,“这可是大喜事,咱们一定得把莲儿的喜事办得风风光光。”说着,顿顿又道,“姐夫莫怪,我就这一个外甥女,有道是娘亲舅大,姐姐不在了,外甥女的喜事,小弟自然得担起来。莲儿的嫁妆,怎么也得让小弟出出力!”

    粗鄙!

    谢广坤心中冷笑,想送钱给朱五你就明说,何必绕这么多弯子。

    朱五一战灭朝廷大军六十万,震动大江南北。又称王割据一方,麾下大军数十万,和大元分庭抗礼。

    大元不行了,起码在南方不行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五这个汉王羽翼已成。

    未来不好说,但是现在的朱五,在江南一手遮天。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朝廷再度南下,没有必胜的把握情况之下。

    朱五去了王号,归顺朝廷,那也是有实无名江南之王。

    有兵有粮有地盘,有文臣武将。朱五这个贼,已经是真真的一方诸侯。

    蒲家这种善长的投机的商人眼中,朱五现在正是奇货可居。

    况且,朱五即将控制江浙,就等于抓住了海商的脖子。

    丝绸,在海商眼里就是金子。

    还有茶叶瓷器,纸张各种手工艺品等物,出海之后就是钱。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玩意,朱五想让谁家多卖,谁家就能多买卖。

    蒲家虽然远在泉州,但是朱五要是不给,泉州的生意份额就得直线下跌。

    但要是朱五属意泉州,那蒲家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

    这些商人最精明不过,谁会和钱过不去?

    再说,和汉王结亲,百利无一害。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投机的事儿,古来有之。

    两人正说着闲话,老管家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在谢广坤耳边轻语几声。

    蒲崇谟竖着耳朵,隐隐约约听到道长两字。

    “姐夫,家里来人了?”

    谢广坤站起身道,“小弟稍作,姐夫失陪片刻!”

    “姐夫,我又不是外人,既然有客请进来就是了!来的是谁呀?”

    谢广坤脑子转转,笑道,“对,也不是外人,汉王身边的席真人!”

    顿时,蒲崇谟喜出望外。

    席应真?

    此人跟随朱五起家,于朱五亦师亦友,深受器重。

    没一会,谢广坤笑着带路,一个脏了吧唧,满脸褶子的瘦老道走了进来。

    “这位是?”

    席应真背着手,先是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人,眯着眼儿,笑着问道。

    “可是丹阳子真人?”蒲崇谟恭敬地说道。

    “你知道老道的道号?”席应真大咧咧坐下,“你是?”

    “这是在下的妻弟。”谢广坤说道。

    “在下是莲儿的舅舅!”蒲崇谟补充道。

    席应真似乎恍然大悟,拱手道,“泉州蒲氏,失敬失敬!”说着,有意无意的说道,“昨儿和汉王回金陵的时候,汉王还说到蒲氏!”

    蒲崇谟心里一惊,老道话里有话。他倒不是怕朱五,他是怕朱五以后卡住了江南的丝绸货物。

    想问些什么,却见席应真拿着筷子,看着这些饭菜皱眉,迟迟不动筷子。

    “怎么办事的?”谢广坤坐在席应真边上,冷声对老管家道,“撤了,换新菜上来!”

    “不用!”席应真笑道,“这都没动过筷子的,撤了干嘛!”说着,对老管家笑道,“劳驾,有炖羊肉给老道上一份,老道喝不惯黄酒,有烧刀子最好!”

    说完,又看看二人,“老道出身微寒,炖羊肉就是好菜,二别笑话!”

    “哪里,哪里!”蒲崇谟笑道,“真人是英雄本色,哪像我们附庸风雅,吃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席应真笑笑,喝口茶道,“你从泉州来?”

    “昨日刚到!”

    “贺喜的?真是难为你了,不远千里的。”

    蒲崇谟笑道,“在下就这一个外甥女,应当应分!”

    “可是汉王对蒲家有些想法!”席应真端着茶碗,挡着脸,似无意般的说道,“昨儿还埋怨来着!”

    “这怎么会?”蒲崇谟惊道。

    就听席应真说道,“去年,汉王想造海船,莲儿小姐说给外家去信,借些工匠来。借还是不借,给句话总行吧?可谁知道,了无音信,石沉大海!”

    蒲崇谟真想把家里那些短视的人掐死,当初说啥别和反贼有瓜葛。

    现在反贼称王了,还掐住蒲家商货的脖子。

    好好的一门亲,硬是变成这样。

    可是现在,蒲崇谟只能装并不知道。

    “天地良心,没收到呀!”蒲崇谟叫屈道,“不就是些工匠吗,在下要是收到外甥女的信,怎么不借。”说着,看看谢广坤,“是吧,姐夫!”

    这时候想起姐夫了!谢广坤心中冷笑。

    “汉王现在还要造船吗?在下着就写信回泉州!一千工匠够不够?”

    “两千匠人!”席应真伸出两根手指头,笑着说道,“不但如此,还有海船的图纸。”

    金陵的工匠坊能造大船,但是造不了海船,尤其是海上战船。

    蒲家几百年一直是泉州的海商之首,大宋年间就能造船出海远洋。

    海路,是定远军未来的重中之重。

    但是造海船耗费过大,而且海上不同江河,还要试航。如果有现成的图纸,倒是事半功倍。

    蒲崇谟有些犹豫,两千人,海船图纸。这可是蒲家的根基,更重要的是,朱五要海船干什么?

    他也要出海做海商?

    ~~~

    (状态不好,对不住大家)

五 鸿门宴

    二狗我忍了!二柱子我也忍了,小二我还忍了!

    TMD,二丫什么鬼?二哈谁说的?二奶谁起的?老二又是谁?

    苍天在上........

    ~~~~~~

    “我不是想做海商,而是要海运!海贸!海权!”

    议事厅中,朱五正在和文臣们商议政事。以李善长为首的文人,似乎对制造海船有些抵触。

    朱五从不是独断专行的人,耐着性子和属下解释,因为具体的事,还必须要他们去做。

    “海运是重中之重,无论是民生还是经济,乃至于军事。

    尤其是军事,大伙想想,有朝一日,咱们定远军直接在辽东登陆,在蒙元后心上直接插着么一刀,多解气!

    再说一统江南之后,福建广州广西等地光靠两条腿,多难打。有了可以抗衡风浪的海船,是不是容易多了。

    再往后,高丽,倭国,安南这些地方咱们的船也要能够得到。

    南洋那边还有很多小国,也都富裕得很。我曾听有人说过,那边生产黄金宝石,各种香料。”

    说到这,朱五顿了顿,下面各位文臣居然面有不屑。

    是喽,这年月,这块土地上的人看谁都低自己一等。不是自大,也不是愚蠢,而是这个时代的人有这个资格。

    你再好,能有我华夏好?

    你东西再多,能有我华夏多?

    跟老子比,你们都是野人。

    朱五无声的笑笑,继续说道,“我曾听人说,那边有一年三产的高产稻谷,各种适合再炎热地带生长的农作物.....”

    “主公听谁说的?”朱五还没说完,文臣们激动了,李善长第一个开口,“确有其事?比占城稻还高产?”

    占城稻,北宋初年在全国推广,耐旱早熟,产量高。数百年来,一直是南方百姓主要的口粮。

    如今听说有比占城稻还好的粮种,文臣们激动了。

    朱五不过是信口一说,那点浅薄的知识大多数来自探索发现频道,知道数百年后,安南,太国,面店,都是世界上主要的稻米出口国。

    而马来等那些国家,盛产橡胶,椰子,棕油等物。

    现在吞并这些地方,很难。但是有了海权,海贸,让这些地方提前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华夏人可不是完全是温良恭俭让,只要那地方有足够的好处,嘿嘿。

    “确有其事!”朱五决定继续忽悠,“不但有高产的良种,还有肥沃的土地。诸位都是读书人,大家想一下,若是土地不肥沃,粮食不高产,那些土人怎么一代代活下来的!”

    不过忽悠失败了,朱五不擅长忽悠,文臣们根本不信,脸上挂着两个字,你吹!

    朱五继续开口说道,“大伙是担心造海船花费太大吧。”

    众臣点头,如今江南百废俱兴,到处都要钱。

    “我在这给大家吃一颗定心丸。”朱五笑笑,“老李,你是咱们大管家,钱袋子,海船我不从你口袋掏一个子儿,让席应真在民间自筹,可以吗!”

    “如此大善!”李善长回道。

    “下一个议题!”朱五翻动手里的折子,“汉王大典和官制?”

    “殿下,臣以为当恢复宋时旧制。”

    “不可,宋时官制太过繁复,臣以为可仿唐制。”

    文臣们又开锅了,嗡嗡起来没完,而且越说越有理,寸步不让。

    从三皇五帝说到秦皇汉武,七品中正说到三省六部。

    “一切从俭!”朱五揉着太阳穴,“汉王大典不能太过铺张,祭天外,其他典礼一概取消!至于官制........”

    朱五眼珠转转,“现在江南还未平定,称王已经是仓促了,还要设定官制,没有头衔你们就不办事了?”

    说着,朱五有些生气,“再有两个月就是秋收,这才是头等大事!”

    “还有一个大事!”众臣默不作声之时,李善长说道。

    “何事?”

    “汉王的婚事!”

    这的确是大事,而是又和汉王大典排在一起,双喜临门的大事。

    可以说,半个天下都在关注着。

    噼里啪啦,爆竹声在乌衣巷里此起彼伏。

    谢广坤在左邻右舍的恭维贺喜声中,眉开眼笑。

    “老子是没儿子,但老子有个好闺女!”

    今日席应真亲自前来,做媒送礼,定远通宝一千枚,金银器五十件,布匹稻米,肉食老酒。

    虽然不铺张,但是该有的礼数全都有。

    这还只是第一礼,过几天还有小定,大定。用席应真的话说,肯定风风光光,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老管家!”爆竹声中,谢广坤贴在老仆的耳边说道,“给老爷那些叔伯兄弟去信儿吧,谢家大喜了!”

    谢府后院,胖丫知画捂着耳朵,满脸喜色。

    谢莲儿脸上红红的,静静的坐着。

    席应真做媒,送了婚书,两人的生辰八字也拿了,再往后就是定日子,下大定,迎亲。

    想着,谢莲儿悄悄的摸了一下脸,发烫。

    ”小姐!”知画笑道,“您听,爆竹声不停,老爷是真高兴呢!”

    “知画,帮我个忙!”谢莲儿正色道。

    “小姐,什么事?”

    “我要见朱五!”

    “不行小姐,没称亲之前,您和姑爷不能见面呢?”

    “我就要见他,我有话问他!”谢莲儿看着胖丫儿,“你帮不帮忙?”

    ~~~~

    “小五双喜临门,又称王,又当新郎,哈哈!”

    朱重八刚从地里回来,一身的汗水,拿着金陵那边送来的信,朗声大笑。

    “你们说,咱准备点啥礼?”

    屋里,朱重八的兄弟们,也都一身泥,眼看到秋收,天天领着士卒们在地里忙活。

    一开始,还怕士卒们闹事。干了几天之后,士卒们种地的尽头比打仗还足。

    “随便送点啥就中了,他朱小五缺啥?”汤和灌了一口凉茶,吧唧嘴说道。

    “话不是这么说!”徐达给朱重八倒上茶后,才开口道,“咱们送的是心,不是礼!”

    朱重八咕噜一口喝干了茶水,一抹嘴,“天德说的对,是这个理,咱送的是心,不管咋说,小五也......不是外人。”

    他本想说兄弟的,可是话到嘴边变了。

    现在的两人,兄弟这个词只能在心里了。

    “这么着,准备准备。”朱重八想了想,“过些日子俺亲自过去。”

    “去干啥?看他称王,看他结婚?”汤和问道。

    “不管咋说,他叫咱一声重八哥,他没爹没娘的,咱去给他撑撑场面。”朱重八笑道,“咱老婆身子重,不然咱带着老婆一块去,多热闹!”

    “将军就不怕鸿门宴吗?”

    外面,董抟霄带着顶草帽进来,站在门口轻笑。

    “别人的喜事,未必是咱们的喜事,将军这么一去,就不怕回不来?”

    “对,不能去!”

    “老董说的对!”

    “重八哥,礼到了就中了!”

    “你拿朱五当兄弟,他现在未必拿你当兄弟!”

    老兄弟们七嘴八舌,纷纷劝道。

    朱重八笑了笑,看着董抟霄,“老董,啥鸿门宴?咱不是刘邦,他朱小五也不是项羽,再说他小五要想杀我,不用这些。”

    “鸿门宴,项羽也不想杀刘邦,是项羽的谋士想杀刘邦!”董抟霄在屋里坐下,说道,“防人之心不可,即便他不杀将军,只要把将军关起来。再派人重金许诺,收买濠州军中头领,将军的基业,顷刻间灰飞烟灭!”

    “老董,俺们和重八都是一条心的,穿一条裤子的,你别瞎咧咧啊!”汤和不干了,皱眉说道。

    “你们诸位自然和将军一条心,其他人呢?”董抟霄笑笑,“濠州军的骨干,也是淮西人!”

    屋里,突然沉寂。

    朱重八皱眉坐下,一张纸从信里滑落。

    “重八哥,我要结婚了,你得来喝喜酒呀!不醉不归!小五!”

    ~~~

    (状态不好,码字不理想。

    我的观点是宁可少,也不能水,不然就是骗钱)

六 秘书

    有个人特意充值六块钱,来恶心我,哈哈哈。

    六块钱,买辣条吃不香吗?

    ~~~~

    轰轰隆!

    黄昏残阳如血,天地间天塌地陷一般,翻江倒海,山崩地裂。

    漫天烟尘之中,杭州城高大的城墙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的塌陷。

    随碎石和泥土在地上堆积出一条,直接通往城里的道路。

    “完胜,完胜!”

    十万定远将士齐声呐喊。

    傅友德长刀一挥,“进城!”

    “杀!”

    无数定远军士卒,在火红大旗的引领下,冲向城头。

    “完了,全完了!”

    杭州城头,知府和地方文武官员号啕大哭。

    和州贼朱五部十万大军围攻杭州,先在城外伏击了浙西三个来援的义军万户,又野战击败出城的达鲁花赤,斩首两万人。

    随后,火炮地道双管齐下,杭州城破。

    “诸位,在下先走一步!”杭州知府以发掩面,凄然一笑,从城头落下。

    “杀!”

    喊杀声越来越近,这些大元的官吏,心知死期已到,纷纷走到城头,准备以身殉国。

    “诸位!诸位!”此时一个文士忽然拦住大伙,有人认得,这人是杭州达鲁花赤帐下的一个幕僚,罗贯中。

    “诸位,且听在下一言,朱五虽然是贼,但不是滥杀之人,况且他如今称王,定不会滥杀士人!”

    罗贯中满面烟尘,“诸位已为大元效忠,无愧于心,何不留下有用之身!”

    “你是说让我等从贼?”一官员大声喝问,怒道,“我等读书人岂可从贼!”

    说完,转身欲跳。

    却见城头上的官员,全都围住罗贯中,不停的问。

    “当真?”

    “朱五真不随便杀人?”

    朱五当然不杀人,当了汉王还要笼络天下官绅士人,只不过常遇春攻城之前,可没想过招降这码事。

    定远军十万大军扫荡江浙,武已常遇春傅友德为主,文已返回江南的胡惟庸,汪广洋为主。

    汪胡二人,虽然没有参与军事之权,但有安抚地方,监督军事,军纪的权利。

    “进城之后,封锁各个府库。二位统领约束士卒,不得抢掠财物,糟蹋女子。”

    定远军先锋已经入城,后续部队也在源源不断,中军缓缓前行,胡惟庸郑重说道。

    “呸!”常遇春根本不给胡惟庸好脸,吐了口嘴里的灰尘,纵马远去。

    “俺姐夫就这脾气!”蓝玉比常遇春圆滑一些,笑道,“军级方面你不用担心,汉王的军命,谁敢违抗?”

    胡惟庸苦笑道,“说是如此,但是本官职责所在,杭州又是花花世界,所以话说在明处!”

    大军进城,城内居民全战战兢兢的躲在房内,不敢露头。繁华的杭州城,能看到的都是兵。

    “城内百姓无需惊慌,汉王反元,只杀贪官污吏,与百姓无关。”

    “汉王军令,凡定远将士,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

    街上,骑兵往来纵横,不断的高声重复安民言语和汉王的军纪。

    “这仗没意思!”常遇春和傅友德信马在街上闲逛。

    “杭州重镇被咱们攻下来,怎么会没意思!”傅友德笑道。

    其实傅友德心知肚明,常遇春杀性太大,军级和那些督战的文官等于在他头上套了一个紧箍咒。

    他撒不了还,如何能高兴。

    两人说着闲话,到了杭州府衙,门前一溜的读书人排起了长队。

    “这他娘的干啥呢?”常遇春冷脸问道。

    蓝玉正在门口,跑过来,“姐夫,胡惟庸手下的人在给降官,幕僚登记造册!”

    “他娘的,天下败坏全是这些贪官污吏干的好事。要俺说全宰了干净!”常遇春骂骂咧咧。

    傅友德苦笑下,和他下马进了府衙。

    路过门口,登记的桌子时。

    正好一个定远军的小吏,拿着笔给一个长须文士登记。

    “姓名?”

    “刘基!”

    “可愿为定远军效力?”

    “只求回乡!”

    榆木疙瘩脑袋,傅友德无声笑笑,继续前行。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汉王基业已成,不趁着现在改头换面,回乡隐居?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

    殊不知,他身后的蓝玉听到刘基两个字,脚步忽然一顿。

    随后,蓝玉慢慢留在门口,盯着叫刘基的文士。

    愿意效力的留下,不愿意效力的甄别下,是否有民怨。若清白人,给予路费回乡。

    读书人的嘴太厉害,现在还得罪不得。所以,只要不是贪官污吏,罪大恶极,朱五都怀柔为主。

    “在衙门里且坐,回乡的话自有人安排!”小吏写完了文书,边上有人带着刘基这样的文士往里面走。

    “且慢!”刚走出几步,傅友德的亲兵叫住了他们。

    “你就是刘基?字伯温?”蓝玉盯着刘基问道。

    “正是在下!”刘基心中惊讶,面色从容。

    眼前这年轻人,一身铁甲,看着就不是一般的军将,为何认得自己?

    “你走吧,他交给我!”蓝玉呲牙一笑,赶走带路的小吏,对刘基说道,“刘夫子,恐怕您暂时回不得乡了!”

    刘基长叹一声,“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金陵,汉王要见您!”

    “在下和汉王素昧平生....”

    蓝玉没那耐心听他说什么,摆手,几个亲兵跑了过来,“给这位先生找个住处,干净的,饮食上不要苛刻。”说着,郑重道,“记住,给看好了,别委屈了先生,但是也别让他走了,这人是汉王要的!”

    “喏!”几个亲兵听了,拉着刘基就走。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况且这些还是贼兵,刘基根本无法反抗,又不能破口大骂。

    “尔等带在下去哪?在下有家,有住的地方?在下还得收拾?”

    随他怎么说,但是几个亲兵架着他就走。

    其实不只他这一个,杭州投降的文士中,不时有人被拉出来,单独拉到一处,随后在单独安置。

    但是这其中除了刘基一人朱五的命令之外,其他都是席应真要的人。

    ~~~~~~~~

    “常遇春,傅友德部,连攻连克,现已围攻杭州,不日可破。

    军纪尚可,常统领未曾杀俘,军中无抢劫等事!”

    朱五看完之后,蓝色的信纸在火上缓缓燃烧,化为灰烬。

    随后再次拿起一张,上面写道,刘福通部关先生已经到庐州,不日过江。随从百余人,驮马二百匹,据说都是给汉王的礼物。

    朱五又一次烧掉,又拿起一张。

    “重八有意来金陵,董抟霄已鸿门宴劝阻,来或不来,尚在两可之间。”

    “呵!”朱五轻轻冷笑,鸿门宴?老子不是项羽,要杀你,用不着鸿门宴。

    天色已晚,朱五伸下懒腰,一股乏力涌上心头。

    在金陵其实比在前线还累,心累,各方势力,各种人心,都要面面俱到。

    “该找个秘书了!”

    朱五心道,或者说准备一群秘书。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朱玉的声音。

    “爹,有人想见您!”

    “这么晚了,谁呀?”朱五收拾书案问道。

    “嗯....”外头朱玉犹豫一下,“应该是俺娘!”

    ~~~

    记住,我的大名是二爷。

    记住。

七 贺礼

    屋里,烛火不时的跳动,带起一丝火花。

    朱五和谢莲儿面对面坐着,两人相互看一眼,又马上把目光挪开,气氛有些安静。

    “她怎么来了?”

    此情此景,朱五有些不知道咋办,两世为人,他都不是泡妞高手,对女人嘛,直得不能再直。

    谢莲儿的脸上带着两道红晕,朱五越是不说话,脸上的红晕越浓。

    “这个呆子!”谢莲儿轻咬嘴唇,“他以前那股机灵劲哪去了?”

    两人在屋里坐着,殊不知外面也是大眼瞪小眼,胖丫儿知画站在门口,竖着耳朵仔细的倾听。

    朱玉瞪大了眼睛盯她好一会,“胖姐姐,咱们外面去,不能偷听!”

    胖丫儿撇撇嘴,没去理会。

    “走!”朱玉认真地拉着胖丫的袖子,“你再偷听,俺打你了!”

    “耶?你敢!”胖丫呲牙道,“没大没小。”

    朱玉依旧盯着她,慢慢儿扬起了拳头。

    “来来,有种你就打!”胖丫儿不在乎朱玉这个半大小子,晃着胖胖的身子说道,“打呀,不打不是男人!”

    “这?”朱玉小脑袋上冒出几条黑线,爹老婆的贴身侍女,他还真不敢打呢。

    可是自己大小也是个男人,如何受得了这种气?

    咬牙想想,忽然快速在胖丫儿身上点了几下,“葵花点穴手,你动你是狗,有本事你就呆着,别动!”

    “噗嗤!”

    屋里头二人听了个真切,谢莲儿一下笑出声,随后白了朱五一眼,脸色越发红润。

    朱五也尴尬的笑笑,看向莲儿的目光柔和许多。

    二人结缘,可能就缘自这招,葵花点穴手吧!

    不过,外面的说话声实在不像话,朱五咳嗽一声,“滚!”

    ”听着没,俺爹让你滚.....”

    朱玉话都没说话,身子就是一轻,整个人放风筝似的,被胖丫儿一把拽了出去。

    再次安静了,只有火烛跳动个的声音。

    啪,火烛轻响。

    朱五犹豫下,轻声说道,“那个,你吃饭了吗?”

    “你说呢,天都黑了!”谢莲儿幽幽地说道。

    咕噜!朱五的肚子却叫了。

    汉王不好当,一天到晚忙得吃饭的时候都没有。

    “你有事儿?”朱五又问,“对了,你伤都好了吧?”

    “才想起问!”谢莲儿赌气的道,“托您的福,没死!”

    “是我托你的福,当日若是没有你,中箭的就是我!”朱五轻声轻语,“我虽然不在金陵,但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何时能下地走路,何时伤口愈合,完这里其实都知道的。”

    谢莲儿白了朱五一眼,脸上再次爬上两道红晕。

    “本打算回金陵去看你!”朱五继续说道,“可是你也知道,咱俩的事儿....是吧。现在不能随便见面,别人会说闲话,于礼不合。我一个男人无所谓,要是别人议论到你身上....是吧!”

    此时,谢莲儿忽然抬头,直视朱五,“我来是想问你,你是真心娶我吗?”

    她这眼神,包含太多东西了。

    倔强,渴望,探究,还有期盼。有柔情也有执拗,有欢喜也有惆怅。

    不知怎的,当朱五看到这眼神之后,心里头原本对老道多管闲事的那些不满,忽然不翼而飞。

    点头,干脆的笑道,“是!”

    谢莲儿飞快的低下头,下巴到了胸口。

    “我是真心娶你,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妻子,正妻!”朱五正色道。

    羞死人!

    谢莲儿脸上滚烫,心里也滚烫。正妻代表着什么,她一清二楚,唯一的女主人。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大权都由正妻把握。

    正妻?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谢莲儿再次抬头,又些恼怒道,“我是正妻,你的意思还要娶几个小的呗?”

    他娘的,老子是汉王呀!

    老子多娶几个怎么了?

    这娘们这么多事呢?

    现在不教育教育你,以后还不得翻天?

    朱五撸两下袖子,迎着谢莲儿的目光,“哪能呢?你想地真多!”

    谢莲儿转怒为喜,但笑中却带着幽怨,“其实我知道,你们男人,不可能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您又当了王,更不可能。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女人,我只是求你别那么早,等我人老珠黄了你再找吧。”

    说着,抿下嘴唇,“你找那么多,你也忙不过来不是?我嫁了你,还有知画......”

    “等会!”朱五感觉声音有些发颤,“和胖丫儿有啥关系?”

    “她是我的贴身侍女,就是你的通房丫头呀?”

    “就她?两百来斤?”朱五一头汗,“你可拉倒吧?她有我两个大!”

    “你这人........”谢莲儿气道,“胖点怎么了?你么男人不是说胖的才好吗,胖得才旺吗?”

    “不行!”朱五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我没想过要啥美人小妾,也没想要啥通房丫头!”

    “那胖丫儿怎么办?”

    这倒是个难题,这年月大户人家身边的侍女,都是要当通房丫头的。

    朱五想了想,笑道,“我有个兄弟,比我小一岁,现在也没老婆,嫁给他!”

    “身份怕是配不上吧?知画是.....”

    “让你爹放了她的奴籍,收她当干女儿不久行了?给别人当正妻,总比给我当通房丫头强吧!”

    “你说那人,是谁呀?”

    朱五笑了笑,“你见过,郭英,郭小三!”

    ~~~

    “阿嚏!阿嚏!阿嚏!”

    安庆,镇守将军府。

    郭小三连续打了三个鼻涕,涕沫横飞。

    “他娘的,大夏天的打喷嚏,谁他妈在背后骂我!”

    郭英揉揉鼻子,边王弼,郑遇春等人都咧嘴大笑。

    夏天晚上,一群老哥们,准备点酒菜,惬意的喝着。

    王弼笑道,“三哥,莫不是祸害了哪家的小娘子?人家在闺房里怨你呢!”

    郭英摇头笑骂,“老子也想祸害,他娘的下面这条棍儿,就没上场的机会!”

    “五哥要成亲了,咱们送点啥?”王弼捏了一个黄豆扔嘴里,“听说是金陵谢家的女儿,也不知道咱们这位嫂子脾气咋样?”

    郭英端着酒杯滋啦一下,皱着眉头,“爱咋样咋样吧!听说席老道给定的,应该错不了!”

    话里话外似乎有些不高兴,王弼和郑遇春对视一眼。

    小声问道,“三哥,心里有事儿?”

    “哎!俺跟着五哥时间最长,五哥也最疼俺们哥俩!”郭英苦涩的笑笑,“原本俺们心里认定了一个人,可是结果......你们也知道,造化弄人!”

    王弼还想再问,被郑遇春拦住了。他是在濠州就跟着朱五的,知道的比王弼多。

    “只能说,他捡了一个便宜!”郑遇春冷笑道,“不过,这便宜,早晚有他还的那一天!”

    “俺知道了!”王弼指了下前面,“那边,姓朱那个?”

    见两人都不说话,王弼压低声音说道,“俺不明白,五哥都当汉王了,还留着他干啥?那边可是淮西,咱们老家?称王了,底盘里没老家,说得过去?

    要俺看,淮西只能有一个姓朱的,就是咱们五哥!”

    “别急!”郭英眯着眼睛,“快了!”

    王弼郑遇春恍然大悟的笑笑。

    夜风的热风,忽然有些冰凉。

    ~~~~

    与此同时,庐州,总管府。

    烛火下,马秀英挺着个大肚子,缝着什么。

    “夫人,天黑了,您歇着吧。”伺候的仆妇笑道,“往后,这些针线活,就让俺们干吧,您得小心眼睛!”

    马秀英把针在头上摩摩,笑道,“自家爷们的鞋,当然得自己做。你们呀,做不来!”

    说着,低下头,边缝边道,“你们不知道,俺家那口子,有个脚趾头,脚趾盖儿是往里面长的,所以这只脚要宽一些,做紧了,一走路脚趾盖儿就往肉上扎!”

    “大帅娶了夫人,也是好福气!”仆妇奉承着道。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干娘,睡了吗?”

    “沐英啊!进来吧!”马秀英头也不抬,原来这是养在她身边的弟弟,后来朱重八认了义子,辈分就上来了。

    辈分不辈分的,无所谓了,谁也不会挑理,都是自家人。

    沐英的个字窜了一头,有些小伙子的模样了。

    “干娘,淮安那边来信儿了,干爹说,让把他珍藏的那尊火珊瑚送过去!”

    朱重八攻城掠地,虽然没有朱五那么富,但是自家中也有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

    床底下,左边第三个箱子!”马秀英扶着肚子站起来,指挥仆人妇,说道,“要那个干嘛?不当吃不当喝的!”

    的确,这年月,奇珍异宝远比不得粮食实惠。

    沐英上去搀扶,小心地说道,“说是送礼!”

    “送谁?”

    “朱五哥!”沐英犹豫下,“他要成亲了,干爹给他准备贺礼!”

八。童言

    小五要成亲了!

    马秀英的脚步忽然顿住,在沐英的搀扶中坐下,随后视线渐渐模糊。

    眼前这些人似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疲赖的小子。

    “大小姐,俺帮你包饺子!”

    “姐,厨房没柴了,我帮你劈点儿!”

    “秀英姐,有啥吃地?我饿了!”

    “姐,杀人一刀就行?”

    往事如烟,飞逝而过。

    小五,莲儿,秀儿。

    义父,干娘,二郎,舅舅。

    笑和泪,血和火,义和恨,忠诚和背叛。

    “姐,你救救小五,小五不该死!”

    “姐,现在只有你能救小五!救我!”

    “五儿,姐不求你报答。姐,求你一件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一次,为了小五,她背叛了家族。

    但是换来的,却是濠州城下云集的大军,还有用人头垒成的京观。

    再往后,自己成亲,成了朱重八的妻子。

    再往后,朱重八刺杀,庐州的血夜。

    重八说过,自从那晚从密道逃脱之后,朱小五就不是那个小五了。

    他变了,再也不是那个爱笑,没心眼,天真的小五了。

    “夫人,是这个吗?”

    仆妇的呼唤,把马秀英带回现实。

    一尊一尺多高,通体血红色的珊瑚,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华美尊贵。

    这好像,是从庐州达鲁花赤府里搜出来的,人家说在太平年月,这玩意值二十万银钱。

    “就是它!”马秀英淡淡的说道,“找个箱子包起来,包好!”

    说着,指着柜子上一口箱子,对沐英说道,“上去,那里面有个长条包袱,拿出来!”

    沐英踩着凳子上去,果然里面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条包袱,沉甸甸的。

    马秀英又道,“打开!”

    布,包了一层又一层,里面的东西,露出真容。

    朴实无华黑色的刀鞘在烛火下有些暗淡,刀把上缠绕的丝线有些破旧。

    但是,刷地一声。手稍微用力,锃亮的刀刃,散发出冰冷的寒光。

    这是一把有故事的刀,隐隐带着些蓝色的刀刃上,似乎有些血腥在流动着。

    “找个匣子包好,给小五送去,说是俺的礼物!”马秀英笑了笑。

    “干娘,您不是说这是您爹爹留下的吗?”沐英知道这把刀的来历,问道。

    “俺爹就跟俺留下两样东西,一把刀,一件甲!”马秀英收拢下头发,依旧淡淡地说道,“那甲,官军攻濠州的时候,就套在小五的身上,再也没脱下来。现在,俺把这刀也送给他!”

    沐英点头,捧着刀出去。

    马秀英静静的看着烛火,再次拿起了阵线。

    “小五,俺为啥送你刀,你自己掂量吧。欠俺的,你好好想想!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却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现在,俺再把杀人的刀给你,只希望你念着旧情,别太狠心!”

    “啊!”

    马秀英的眉头,痛苦的皱下。

    不小心,针扎进了手指里。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

    ~~~~

    “咱还是得去!”

    屋子里,只有朱重八和董抟霄两人。外面,隐隐有虫儿的名叫,传进来。

    “人这辈子就俩事儿,一个喜事儿,一个丧事儿。他朱小五从认识那天起,就叫咱一声哥,咱不能不去!”

    朱重八的眼睛在烛火下,闪闪发亮。说话时,手在用力,苏粗大的关节看着孔武有力。

    董抟霄坐在躺椅上,笑道,“怕不只如此,将军是不去那边看看,心里不甘吧?你想看看,金陵那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甚至想探探金陵下一步的动作!”

    “也有!”朱重八爽朗的笑起来,“咱总觉得,打完脱脱之后,小五心里有事。不怕你笑话,咱这个兄弟,现在越来越看不懂!”

    “不是看不懂,而是你在防着他!”董抟霄闭着眼睛说道,“你是对的,朱五不能不防。一个人的地位越高,想法越是难以捉摸。他现在是汉王,他是君,看谁都是臣,臣服的臣。”

    “咱这次去,还有一面!”朱重八沉思道,“兴许,这就是跟过去做个了断。就像人这辈子,喜事过了,就等着丧事儿!”

    “将军,还是脱不了草莽豪杰之气!”

    “脱了,咱就不是重八!”朱重八看着董抟霄,“老董,咱着这次去,淮安交给你。等咱回来,淮西这几座城池都给你,你给咱当宰相中不中!”

    董抟霄突然睁开眼,动容道,“你这么信我?”

    “信!”朱重八微笑,“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啥国士待之,啥报之!你是有大学问,有良心的人,咱信你!”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已国士待之!”董抟霄站起来,郑重说道。

    ~~~

    清晨,朱五早早起来。

    照例在院子里舞刀,边上秀儿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着。

    就像,以前在濠州那样。

    可是今天,不知怎的,秀儿的胃口却不好,往日三口一个包子,现在拿在手里半天,却动都没动。

    霹雳啪里,外面一阵爆竹的声音。

    “席真人给汉王下大定去了!”

    “席真人真精神!”

    “真人,啥时候给小的也做媒呀!”

    外面,亲兵们说笑的声音传进来,还有老道猥琐的笑声和马蹄声。

    这些天,老道这个得瑟。全城都知道,是他给汉王撮合的谢家小姐。

    “老东西!”朱五笑骂一声,收了刀,交给亲兵,拿着毛巾擦脸。

    “秀儿,你咋了?咋不吃呢?”朱五看见丫头似乎有心事,笑着问。

    不问还好,一问,丫头的眼全豁地就红了。

    “五果,你要成亲了?”

    “是阿,给你找个嫂嫂!不高兴?”朱五也搬个板凳,坐她跟前。

    秀儿眼泪八叉,“果,你是不是有了嫂子就不喜欢秀儿了!”

    “谁说的?”朱五怔了下,“哪有的事?”

    说完,恼怒的看了周围的仆人几眼,是不是哪个舌头长的,在秀儿耳边说了什么。

    “俺见过,以前俺在乡下,有的果果成亲了,嫂子就嫌弃小姑子!变着法儿的欺负小姑子,觉得碍眼,恨不得早早的嫁出去。”

    “哈哈!”朱五笑了,捏了下秀儿胖乎乎的脸,“谁敢嫌弃你,哥揍她!哥以前说过,这辈子谁都别想欺负你!再说莲儿你见过,脾气好着呢?你忘了,你上次还叫人家姐姐!”

    “叫姐行,叫嫂子.....哼!”秀儿撅着嘴,“她不像是会当嫂子的人呀,俺都没吃过她做的饭。”

    “你这机灵鬼,一会说嫂子欺负小姑子,一会又说给你做饭,到底要闹啥?”朱五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笑道。

    “哎!”秀儿忽然叹气,托着下巴,“莲儿姐姐还在就好了!”

    朱五的筷子一顿,叹气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

    “那你成亲,秀英姐来不来?”秀儿眨着大眼睛,“俺有点想她了!”

    “吃饭!”朱五没好气地说道,“秀儿,以前的事,以后少提。提起来,咱们心里难受!”

    秀儿皱了下鼻子,不说话。

    半晌,忽然抱着朱五的胳膊,“五果,俺听人家说,汉王能纳好几个妃子呢?”

    “小孩家家,懂啥?”朱五笑道。

    “俺啥都懂!”秀儿挂在朱五脖子上,甜甜地说道,“五果,将来秀儿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九 杀人只要一刀

    “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朱五笑着把丫头从身上解下来,在小鼻子上刮一下。

    “五果,五果!”丫头挣扎不愿意下来。

    “呀,你还挺重!”朱五不敢使劲,怕弄疼了她,只能轻轻的。

    侍立在后面,跟了秀儿很长时间的一个老妈子走过来。

    “公主,您是大姑娘了,不能动不动就往汉王身上扑,要讲规矩!男女有别!”说完,笑着把秀儿拉倒自己的座位上。

    “你说啥?”朱五的脸拉了下来。

    那老妈子还不自知,笑道,“您是汉王,秀儿姑娘自然是公主呀!”

    “我问你最后一句?”

    老妈子感觉到了朱五的不痛快,惶恐地说道,“讲规矩?男女有别?”

    朱五放下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进府的?”

    “奴婢原本就是府里的人,后来被选为姑娘的老妈子!”朱五眼神凌厉,老妈子回的战战兢兢。

    这总管府,原来是金陵府衙的后宅,怪不得这老妈子如此说话。

    “五果生气了?”小孩子心思敏感,秀儿又拉住朱五的胳膊,“五哥莫生气,赵妈妈对俺很好咧,你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她带着俺呢,还教俺认字!五果不生气了!”

    丫头轻摇朱五的胳膊,轻声细语的哀求。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朱五的确生气了。

    现在听着丫头的恳求,正色对赵妈妈说道,“我这家里就我们兄妹,没那么多规矩。你以前伺候别人那一套,别往秀儿身上教。”

    “奴婢记下了!”赵妈妈脸色惨白。

    本以为伺候小丫头,能在汉王面前露脸,谁知道差点惹祸。

    “这家里是不是也要有个管家?”

    以前当总管的时候,万事容易,现在要正式称王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朱五摇摇头,咬了一口包子,索然无味。

    随后看秀小心地看着她,心里又有些不忍。

    “秀儿,吃饭吧,哥没生气!”朱五端着碗,“咱俩比赛,看谁先吃完!”

    丫头甜甜地一笑,“你是大男人呀,俺哪能比过你!”

    可是,还是端着碗,拼命的往嘴里划拉。

    “慢点!”朱五又笑了。

    这时,朱玉从外面小跑着进来。

    “爹!”

    “跑啥?有急事?吃早饭没有?”朱五扔了一个包子过去。

    “玉果果!”秀儿歪着头打招呼。

    “叫错了!”朱五笑道,“秀儿,辈分叫错了!”

    秀儿不明所以。

    朱五接着说道,“你忘啦?他是我的干儿子,就是你的干侄儿,得叫你姑姑!”

    “对呀,你是俺侄儿,叫姑姑!”秀儿拍着巴掌,脸上笑容灿烂。

    朱玉比秀还大几岁呢,苦着脸,小声道,“姑!”然后,举过来封蓝色的信,“爹,杭州的信。”

    蓝色的信,蓝衣人的秘信。

    朱五放下碗接了过来,朱玉退开。见找妈妈还在边上站着,皱着眉头,狠狠的瞪她两眼。

    就这恍然大悟,赶紧低着头走开。

    秀儿则是伸长脑袋,靠着朱五的肩膀,好奇的眨眼看。

    “哈!在杭走找到的?”只看了一行,朱五就笑出声。

    “五果,这个刘啥温是谁呀?”秀儿小声地问道。

    “他呀,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呢,厉害着呢!”朱五大笑。

    刘基,刘伯温,当然了不起。不过到底哪里了不起,朱五真不知道。

    之所以让蓝衣人秘卫和那些军将们,暗中寻访,都是源于以前朱五看过的一个电视剧。

    据说刘伯温前知五百年,后知八百载,是个诸葛武侯似的传奇人物。

    “刘基乃蒙元进士及第,破城时为杭州达鲁花赤幕府主事。不愿为汉王效力,一心返乡!”

    返乡?由不得你!

    朱五笑笑往下看,但是笑容很快凝固住了,“席真人亦在江浙寻人,此番破城,有一蒙元幕僚,罗贯中,被送往席真人处。”

    三国演义的作者?

    四大名著上学时考过的,三国,水浒,红楼,西游记。而且电视上也演烂了,朱五来这个世界之前,最出名那个梗,我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接着奏乐,接着舞。

    还有啥曹丞相,爱他人老婆。

    罗贯中!朱五眯着眼睛想了片刻,目光落向最后两行。

    “刘基是蓝玉将军寻得,派两队亲兵,护送至金陵,不日即到。”

    朱五赶紧看下信件背后的阿拉伯数字,就是日期。算算,到金陵就是这两天的事。

    “五果,这人有多厉害?”秀儿又在旁边问道,脸上都是好奇,“有席爷爷厉害吗?”

    “席老道?”朱五想了想,“应该还是席老道厉害点。”

    毕竟没听说刘伯温会造火药,造枪炮呀!

    “等等!”朱五感觉哪里不对,“秀儿,你叫席老道爷爷?”

    “对呀,她让俺叫他爷爷!”

    “这老不死的!”朱五笑骂,“又他妈占老子便宜!”

    朱五和席老道并没有明确的辈分,他是绝对不可能拿老道当长辈的。

    席应真就在晚辈身上下手,于是朱五也就矮了他一辈。

    正说话时,花云站在院子门口。

    “启禀汉王,刘福通使者的船队快到了,来的是关先生!”

    “知道了!”朱五点点头,“你和李善长去码头迎下!”

    “喏!”花云又道,“濠州朱重八的船队到了扬州,他亲自来的!”

    “派大都号接应,到码头我亲自去接!”朱五又道。

    话音落下,外面又传来脚步,一个亲兵捧着一个长条匣子进来。

    “汉王,三将军在安庆快马送来的。”

    朱五把蓝色的信装进怀里,“拿过来吧!”心里却在疑惑,郭小三送啥东西,过两天他回来时候带过来不是一样的吗?

    长条匣子微微有些压手,不像是装着贵重物品的样子,再说小三知道自己的性子,也不会送那些东西。

    狐疑的打开,朱五怔住了。

    一把刀,一把古朴的腰刀,安静的躺在里面。

    “咦,这刀好像是秀英姐的?”秀儿认出来了,在濠州时,她养在郭家的内宅,终日和马秀英为伴,自然是认得的。

    朱五也认出来了。

    交了投名状的第二天,那个人挥舞这把刀,一刀砍断了一个木桩。

    并且告诉朱五,杀人还用几刀?

    从那以后,朱五每日五百刀,雷打不动。

    刀的上面有个字条,简单写着一句话。

    “恭贺小五新婚,秀英留字。”

    朱五笑了笑,抬头看院子里的众人,“都去忙吧!”

    等院子里的人走干净,朱五站起身,解下腰间的配刀,把这把挂了上去。

    随后,慢慢走到院子中那颗小树前。

    提手,挥刀,劈砍,一气呵成。

    咔地一声,小树懒腰而断。

    “秀英姐,我早就练成了,杀人只要一刀。”

十 疑团

    “金陵,千年古都,龙蟠虎踞,得之,则得江南!”

    关先生站在船头,望着高耸入云的金陵城墙,喃喃自语。

    北方亦有雄城,但北方的城,数百年来挡不住塞外的铁骑,也挡不住中原的灾民。

    数百年来,已经残破不堪。

    雄虽雄亦,却无气象。

    而金陵,气象万千,生机勃勃。

    码头上,李善长在前,花云在后,数百甲士无声列阵。

    今时今日,朱五已是汉王,论实力还要高出刘福通一头,不可能自降身价迎接使者。

    还有一个原因,当时刘福通为天下红巾之首,若论资历渊源,朱五是晚辈。

    现在朱五称王在即,初立的大汉,实在不能再和北方红巾,有任何的瓜葛。

    关先生依旧气宇轩昂,不等船在码头停好,直接跳了上来。

    “关先生,远道而来,辛苦!”李善长拱手道。

    “劳烦李先生久等,受累!”关先生回礼,朱五汉王大典还未开始,所以关先生只称呼李善长先生,不称官职。

    随后,关先生笑看花云,“花将军,别来无恙?”

    “关先生!”花云也是百感交集,上次见,还是在濠州,那时郭子兴正意气风发,手下大军快十万,精兵猛将无数。

    此时再见,所有种种都成往事,二人有些唏嘘。

    “进城,汉王如今公务繁忙,晚点再见先生!”李善长笑道。

    随后,众人上马。那些船上的贺礼箱子,自然有人搬运。

    马蹄声响,战马缓缓慢行。

    不是不想快走,而是一进城,到处都是行人,商贩,人挤人,热闹非凡。

    “朱五能有今日,绝不是幸进!”

    关先生深有感触,要是他们北方红巾占据了如此繁华城池,怕是要大抢特抢,哪能让百姓如此安居乐业。

    想到这里,关先生勒马,和花云靠得近些,“花将军,当初听闻你离开濠州红巾,在下还有些诧异,今日看来,良禽择木而栖....”

    “关先生,您错了!”花云笑了笑,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汉王原是郭大帅义子,俺们这些濠州旧人,自是跟随汉王!”

    “朱重八是郭公的女婿,所属也是淮西子地,他也是濠州嫡系!”

    花云拉着缰绳的手上青筋暴露,脸上咬牙切齿,心中再三犹豫,终于没有忍住。

    冷笑着小声说道,“嫡系?关先生是老主人故交,起兵之前就有十几年的交情,有些事俺不瞒你,你可知老主人怎么死的吗?”

    关先生心中一凌,郭子兴和他还有刘福通,原来都是韩山童坐下的教中兄弟,所以才会相约在各地起事。

    郭子兴死,刘福通那边亦是派人吊唁。他和朱五之间的事也早就传遍南北,都以为他是犹愤而死,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郭公是怎么死的?”关先生正色道,“还请花将军看在俺和郭公,相识十几年的份上,直言。”

    “朱重八掐死的!”花云双眼赤红,像是要流出血来。

    “啊?怎么可能?”饶是关先生久经沙场,见惯生死,此刻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红巾军虽然是贼,但是亦要讲究三纲五常,人伦理法。朱重八是郭子兴一手提拔,又有翁婿情谊,血亲中的血亲,怎会下此毒手。

    花云冷冷笑道,“怎么不可能?老主人去的那天,在棺材中的面目,俺看得清清楚楚,俺杀了一辈子人,还能看错!”

    “这......汉王可知?”关先生问道。

    “不知!”花云不是没有心眼,这事可以说出去,说出去只会坏了朱重八的名声。

    但是朱五一定不能知情,知道也说不知道。

    毕竟他是郭大帅义子,虽然恩断义绝,但毕竟人死债消。

    朱五若是知道而不作为,也势必引来一番口舌。

    “这等大事,怎么不说?”关先生疑问。

    花云叹道,“俺家汉王心软,念及旧情。老主人去了,还有大小姐,若是汉王知,则大小姐知,以后大小姐怎么做人?”

    关先生点头道,“也是!”

    “再者,两边都是淮西子地,若是汉王知道了,两边男儿岂不是自相残杀?”花云又说道,“这世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有那个利器,如多打几座城池。”

    关先生沉声不语,心中却在冷笑。

    “不对劲,这种事,花云怎么会胡乱开口?就算要说,也是在密室之中,出他嘴入我耳。现在身后还有随从,这不等于大张旗鼓了吗?”

    想到这,关先生回头看看,果然跟在自己身后的随从,面色古怪,显然是听到了。

    “再说,朱五怎么会不知道?”关先生心里又道,“这是名正言顺吞并濠州军的借口,朱五怎么会不利用?或者说,朱五故意当不知道,那他究竟是个用心?”

    冷眼偷偷看下花云,脸上满是义愤填膺之色,不像是作伪。

    他一个武夫,也一向没什么心机,今天无缘无故说这些为什么?

    关先生心里,一个巨大的疑团产生,似乎这次金陵之行,处处都是阴谋诡计。

    不知不觉中,事先准备好的住地到了。

    金陵城中一处清净典雅的寺院,说是寺院,其实是个园林宅院,比许多富贵人家的宅子还要好上几分。

    朱五不喜欢和尚,世人皆知。寺院的庙产充公,和尚们必须守清规戒律,这样的院子根本不符合和尚的身份,和尚们赶去庙里念经,这院子就空了出来。

    院子极大,进了大门,过了厢房,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花园,此刻繁花似锦郁郁葱葱,花园两边,各有亭台楼阁,精美的房屋。

    “这边请!”花云带路,笑道,“听说关先生要来,汉王特意让人修整过院子,保管诸位住得舒服。”

    说着,把关先生一行人带到花园的左侧房屋之中。

    关先生看看右面那些同样精美的房子,笑着问道,“那边,也是给宾客准备的吧?是留给谁的?”

    花云冷笑,“那边是给朱重八留的!”

    “他亲自来?”关先生愈发不解,“就不怕?”

    “怕啥?汉王毕竟和他兄弟一场,俺家汉王你也知道,心软得不行!”花云站在门口,看着关先生的随从往里面搬东西,说道,“再说,上门都是客,还能一刀砍喽?”

    “也是!”关先生点点头。

    不一会,就安顿好了,关先生带着几个随从住在阁楼里,正面是花园,背后是小桥流水,风景很美。

    其他随从,分别住在阁楼边上的屋子里,屋里家具陈设无不精美。

    让这些北地红巾,大开眼界。

    北方红巾连年征战,吃饱肚子已是不易,什么时候享过这福。

    花云在时,这些人还不能表露,花云一走,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乖乖,这比咱们大帅府还好!”

    “恁看这床上的被子,缎子面地!”

    “娘哟,洗脸盆都是黄铜地!”

    屋里的东西,让这些人啧啧称奇。

    “朱五倒下给咱们下了一番功夫!”关先生看着桌子上精美的茶具,笑道,“盛情款待呀!”

    这倒是有些冤枉朱五了,朱五简朴,自己住的地方也不见得比小财主好道哪里去。

    是李善长等人为了接待宾客,特意不布置的。

    大概,也隐隐又些炫耀的意味。

    其实北方红巾军不是没钱,而是所得的金银珍宝都要用来购买粮草,打造军械,笼络军心。

    他们的形势,也远比南方艰难。最重要的是,治下的民生太过穷困。

    年年打,天天杀,哪有好日子过。

    “别大呼小叫的,让人家笑话!”关先生笑着吩咐,随后见一个随从把身上背着的军弩挂在床头,不由得一愣。

    “奇怪,上次来,出于礼貌身边人的弩箭都被收了去,怎么这次就让带着了?”

    “另外,安置宾客不应该是独门独院吗?自己的人住这边,朱重八住那边,岂不是脸对脸。”

    “就算是要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没有自己和朱重八在一起的道理。”

    “况且朱五既然和朱重八还有兄弟情谊,怎么不单独安排?”

    疑团,越来越大了。

    ~~~

    且说花云安排好关先生他们之后,单人独自到了一个酒馆儿。

    二楼雅间里席应真慢条斯文的喝着小酒,吃着小菜。

    “真人!”花云行礼,恭敬的说道。

    “来啦!”席老道笑眯眯的,“那边安顿好了?坐下喝点!”

    花云坐下,倒上酒,“安顿好了!”

    “该说的都说了?”

    “按您的交待,俺一字不落!”

    席应真笑了,“好,喝酒!”

    花云一饮而尽,随后看着窗外出神。

    “你别担心,这事找不到你头上,汉王那边有我!”席应真又给他倒上。

    “俺有啥担心的?”花云笑道,“俺一个残活之人,其实老主人去的那天,俺就该跟着去了!”

    “胡话!”席应真不悦道,“你跟着小五,好好活着,将来自然有大富贵!”

十一

    感谢万道加持吾身老板的打赏。

    ··········

    没带所谓的汉王依仗,也没带太多人,一身布衣,几十个侍卫,朱五站在码头边,遥望江面。

    此时天色渐渐暗淡,金陵城内繁华褪去,变成万家灯火,火热的夏日在太阳落山后,伴随阵阵江风吹过,微微有些凉爽。

    朱五在等朱重八的船,其实定远军上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能理解,朱五为何这么看重此人,为何如此礼遇,甚至迟迟没有吞并对方。

    在朱五心中,其实对朱重八一直有种莫名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到有时候,难以取舍难以判断。

    各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说,他自己不愿意去想的很清楚。

    “爹,来了!”朱玉指着江面上缓缓而来的几艘船开口说道。

    朱五的大都号,耀武扬威的在前面,后面跟着几艘破旧的小船,小船上打着朱字的大旗,朱重八船来了。

    此刻,船头背手而立的朱重八也看到了岸上朱五。

    “算他朱小五还念点旧情,知道亲自来接!”

    朱重八身后,一人阴阳怪气的笑道。

    是周德兴,朱重八从小的同村伙伴。这次来金陵,朱重八除了几十个护卫之外,只带了徐达,还有他。

    “老周,朱小五也是你叫的?”朱重八不悦道,“咱在家里咋和你说的?嗯!阴阳怪气显你能?”

    周德兴讪笑道,“跟汤和他们叫顺嘴了!”

    朱重八板着脸,盯了他好一会,直到周德兴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才转过头。

    “当日你们投奔咱的时候,小五正是咱的顶头上司,虽说那天晚上咱们冲了怯里不花的大营,救了小五,但人家也没亏待咱们。

    再往后咱们和小五分道扬镳,可无论是友还是敌,小五都没说过你们半个不字。

    咱知道你们的心,可是男儿大丈夫,应该光明磊落,有本事战场上决个雌雄。

    不能背地里说酸话,只能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人家小五有今天,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你们和他一没交情,二没过码,就因为人家年纪小,一口一个朱小五,是嫉妒还是啥?”

    朱重八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叹道,“咱们是来贺喜道,别七个不忿,八个不满地。”

    周德兴臊的头都抬不起来,徐达在边上始终面无表情。

    咚地一声,船靠在了码头的木桥上。

    朱五笑着,从岸边的台阶上下来,“重八哥,来了!”

    “你大喜的日子,咱能不来!”朱重八大笑着从船头跳下来,咧嘴大笑。

    “天德哥哥也来了!”朱五看向徐达,“你瘦了!”

    徐达确实有些瘦了,但是显得更加干练,听朱五叫他天德哥哥,脸上稍微一怔。

    随手抱拳道,正色道,“不敢,徐达见过汉王殿下!”

    “骂我?”朱五笑道,“私下里就别扯这些,你又不归我管!”

    说着,对朱重八道,“哥,走,上我那,炖了一锅肉,正是时候!”随后又看看徐达,“狗鞭给你留着呢,你不是爱补吗?对了,天德哥,你不是早嚷嚷着要娶媳妇吗?娶了吗?”

    “去年娶了,在老家找的,还是俺嫂子的妹子!”朱重八大笑道,“他真跟咱成了亲戚!”

    三人说说笑笑,边走边聊。

    由始至终,朱五都没看周德兴一眼,似乎这小喽啰,根本不在他眼里。

    周德兴脸色涨得通红,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还是金陵繁华呀,天都黑了,还这么多灯火,这么多人。”进了城,朱重八感叹道,“淮西那边,一到晚上,乌漆麻黑!”

    “我把那些歌舞酒楼,青楼画舫给禁了,不然金陵到晚上,比白天热闹!”朱五笑道。

    朱重八点点头,“禁的好,乌烟瘴气不是啥好地方!”说着,冷哼几声,“咱就闹不明白,喝酒在哪不是喝,那些啥他娘的文人雅客,财主富商非得上那种地方喝。一壶酒的钱,够老百姓吃一个月的,这不是烧包吗?”

    一行人骑马走了一会儿,到了地方。夜色中的寺院大宅,朦胧中带着别样的美。

    “带重八哥的人去安置。”寺院门口,一间空着的堂屋外,朱五勒马停住,开口对侍卫们道,“你们远点,我这不用这么多人。”

    然后,跳下马,推开门,屋里传出一阵浓郁的肉香。

    屋子正中间有个简易的灶,上面一口大黑锅,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朱重八跟着朱五进来,似乎所有所思,“咱第一次见你,就是在一处废庙里,那天咱们吃的也是狗肉!”

    徐达看看周围,也笑道,“俺第一次见小五,是在俺家,吃的也是狗肉,守着锅吃的!”

    朱五笑着坐在锅边上,掀开锅盖,浓郁的蒸汽遮盖住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今儿,特意选了这么一间房,特意弄了这么一口锅,忆苦思甜!”朱五笑道,“坐,趁热!”

    “中,咱正好饿了!”朱重八和徐达也笑着坐下,三人围坐在锅边。

    犹如那次,在徐达家中一样。

    朱五和朱重八面对面坐着,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那般。

    几年过去了,他们的面容似乎都没怎么变,只是笑容不再那么憨厚,朴素。

    周德兴在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最后一咬牙,臊眉搭眼的挨着徐达坐下。

    “嘶,烫.....香!”朱重八没用筷子,抓起一块带皮的骨头啃着,“是咱们淮西做法,得劲儿!”

    “喝点吧!”朱五从身后地上摸出一坛酒,笑道,“不是江南的酒,是定远的老窖,藏了好几年了,今儿咱们干了!”

    “中!”几人纷纷笑道。

    朱五一一到满,连周德兴都给倒了。

    随后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地盘人马之事绝口不提,好似老友重逢一般。

    四个大肚汉子,没一会,一锅肉就剩下个底儿,喝酒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火光中,几人的脸都有些红红的。

    “重八哥,那个庙还在不在!”

    “在,咱出兵的时候路过那个庙,还在呢。”朱重八知道朱五说的是哪,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那地儿让几个乞丐给占了,咱派人把他们轰出去了!”

    “你不厚道,人家好不容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给轰了!”朱五笑道,“太霸道!”

    朱重八喝了一小口,缓缓道,“那地儿,算是咱俩的福地,不能让他们祸害了。咱来的时候还寻思着,等你这边事了,咱回去之后,找几个人,拾掇拾掇,再找几个和尚,让香火旺起来!”

    “那还得起个响亮点的名儿呀!”朱五端着酒碗笑道。

    “你俩相遇相识的地方!”徐达寻思好一会,笑着说,“兄弟庙?风云际会庙?好像不大妥!”

    “有他娘这么给庙起名的吗?”朱重八大笑道,“喝一口!”

    几人碰碗。

    火光中,朱重八擦了下嘴角的酒,眼神囧囧发亮,“咱想好了,就叫龙兴寺!”

    说着,顿了顿,“不管以后啥样,千百年后,肯定是段佳话。当日庙里的小乞丐,现在的汉王。正印了那句老话,好汉不怕出身底,英雄莫问出处!”

    “好!”徐达拍手大笑,“重八哥这名起的好!”

    朱五放下酒碗,“龙兴寺?不妥!”说着,看着朱重八的眼睛,“重八哥,叫双龙寺吧。那庙里不但出了个我,朱五。还出了个你,朱重八!”

    说着,用腰刀捅捅灶里的火。

    朱重八的眼睛落在朱五的刀把上,笑容瞬间凝固,又马上散开。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千百年以后,人们路过那个庙时,会听老辈人说,当年一个和尚,一个乞丐,风雪之月,在庙里吃着狗肉谈论天下,结为兄弟。

    后来兄弟二人,反抗蒙元暴政,投身义军。各自带领一帮淮西男儿,浴血厮杀,作出一番好大的事业!”

    说着,朱五又端起酒碗,“你找人修庙的时候,记得在门口写上那副对联。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汉家天。”

    “好!”周德兴笑道,“双龙寺,出双龙!”

    朱重八一个眼神看过去,他马上不说话了。

    “那横批呢?”朱重八问道。

    朱五喝了一口酒,带着几分酒气,“横批?哥,横批就写,华夏男儿!”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汉家天,横批,华夏男儿!”朱重八默念一遍,双眼发亮,“兄弟,听你的,干!”

十二 戏言

    上一章的名字叫双龙,因为回来太晚,直接就发布,忘记看了,骚瑞。

    ·········

    “重八哥,还有个事得麻烦你!”

    朱五给几人再次倒满酒,空坛子放到一边,又开了一坛。

    “你说,啥麻烦不麻烦地!”朱重八笑道。

    “那庙的后面,有个坟。”朱五和他碰了下,说道,“埋的,是秀儿他爹。现在日子好了,秀儿也大了,往后总得拜祭不是。我想着,给好好修修。郭大叔也是淮西人,葬在那也算魂归故里。”

    “中,兄弟,这事咱办。”朱重八点头道,“明早,咱就派人去濠州,把这事办了!”

    “修坟的银子,我这边出!”朱五又道。

    “对,这事必须自家人出钱,咱兄弟再好,不在这个上头!”朱重八喝得有些热,扯开衣服领子,笑道。

    他衣服扯开的瞬间,一道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里的皮肉和周围都不是同一种颜色。

    “这是?咋弄地?”朱五问道。

    朱重八不在乎的笑笑,“皮外伤,不打紧。咱们吃刀口饭的,在所难免。”说着,看看朱五,“别说你身上没有!”

    “真没这么大的!”朱五笑道,“我的肩膀上有一处,后背上有一处。”

    说着,又自嘲的笑笑,“哥,我不如你,你这都是冲锋陷阵落下的!”

    自从南下金陵之后,朱五几乎没在亲手杀过人。大多数时候,他的帅旗出现在阵地最前线,就能让三军振奋。

    朱重八又是一大口,酒色上脸,“这些看着吓人,死不了。倒是咱这里。”说着,指着自己的肋骨,“这地方有一处伤,一到下雨阴天就疼,喘气都疼,针扎似的!”

    “咋弄的?箭?枪?”朱五随后问道。

    “啥箭呀?火铳!就是那回........”气氛突然沉默,变得微秒,朱重八一拍额头,“他娘的,喝多了!”

    朱五及其尴尬,端着酒碗,“哥,那事我真不知道!”

    朱重八也端着碗,装糊涂,“哪事儿?”

    朱五眼睛转了转,“哥,安庆的事儿,你事先知道不?”

    “安庆啥事儿?”朱重八眯着眼,“咱咋越听越糊涂呢?”

    “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个,喝!”徐达在边上举起碗,“俺先干了!”

    咕噜,这一碗,三人直接全干了。

    男人,该糊涂的时候得糊涂,较真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凌厉的酒气顺着嗓子眼到胃里,刀刮一样的烧。

    朱五拿了一块肉,撕成条,小口的吃着,“重八哥,秀英姐快生了吧!”

    “咱算算!”朱重八粗大的手指头伸出来,动了几下,“快八个月,还有俩月!”

    说着,眉毛胡子都动了起来,满脸满眼的都是笑意,“产婆给看了,说保准是个儿子!”

    “恭喜!”朱五笑道,“等大侄子生下来,我一定到场!”

    “五,你结婚不也这几天了吗?”朱重八打了一个酒嗝,笑道,“咱有个想法!”

    “你说!”朱五笑道。

    “你看哈,你要是结婚了,生孩子也就是一年的事儿,对吧!”朱重八靠朱五近些,“你要是生个闺女,给咱儿子当媳妇中不中?”

    朱五也打个酒嗝,赶紧吃肉压下去,“要也是个儿子呢?”

    “那就再生!”朱重八说道,“有了媳妇还怕没孩子?咱都是龙精虎猛的,咱家大小子,配你家闺女,中不中?”

    朱五叼着一块肉,脑子里反复的琢磨,我虽然历史不咋滴,可是历史书上学过,靖难之役。

    好像,你家大儿子,挺他妈的短命的,三十来岁就嗝屁了,我闺女嫁过去,不是守寡吗?

    不对,历史已经改变了,你这儿子是不是原来你那儿子,还不一定呢!

    但是,咱俩早晚有一天,你砍我,我砍你,嫁给你家?

    算球,想那么多干什么。

    朱重八热切的目光下,朱五端起酒碗,“中,就这么地,以后我有闺女,嫁你大儿子。你要是有闺女,嫁给我儿子,行不行!”

    “太他妈行了!”朱重八端着酒碗大笑。

    “哥,你不说以后有闺女嫁俺儿子吗?”徐达开口道,“还说,俺闺女也可以给你儿子,到时候咱俩家亲上加亲,不用给彩礼钱!”

    “都说了,咱爷们龙精虎猛的。生闺女,生儿子,是事儿吗?”朱重八咧嘴笑道,摸摸头,“他娘的,真是不抗混,一转眼,儿子闺女的婚事都开始安排了!”

    几人放肆的大笑。

    唯有周德兴,笑得有些阴。朱重八也和他说过,将来有女儿,和他周家做亲。

    其实,只有他当真了。

    朱五也好,朱重八也罢,谁都不会把酒后的戏言当真。

    谁知道以后什么样呢?说这些无非是酒后的笑料罢了。

    两人的交情,他们这一辈人到此为止了。

    朱重八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儿子长大。朱五就像是片巨大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的头上。

    就像董抟霄说的,项羽不想杀刘邦,但是项羽的手下想。

    他不是刘邦,但是他想做。朱五不是项羽,不会学项羽。

    对于这个小兄弟,从认识的那天他就知道,看似心软有些妇人之仁,但是该出手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

    而且,根本不会念及旧情。

    马秀英救了他,嘴上承诺的饶人处且饶人,结果郭家男人死了干净。

    如果真的念及旧情,就不会把自己压在淮西死死的。定远和州布置重兵,还都是他起家的老底子。

    还有淮安,嘴上说得好,实际是给了自己是十几万张嘴,让淮安成了他金陵基业的屏障。

    别人总是觉得,小五仁义。

    其实不知不觉中,他把该做的事都做了,该耍的人都耍了。

    小五的仁义,只是对他自己。准确的说,是自己骗自己,等到骗不下去的那天,一切就结束了。

    就像今天,似乎是小五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以前已经过去了,以后再说吧。

    两人相遇在风雨中的城隍面,缘起一锅肉。

    现在汉王登基在即,又是一处庙,一锅肉。

    夜风吹进来,灶里的火,抖了抖。

    几坛酒下肚儿,几人坐着都在打晃,

    一场酒,喝得天昏地暗,朱五和重八勾肩搭背的出来,徐达和周德兴踉跄的在后面跟着。

    “五,那曲儿咋唱的来着?”朱重八晃着脑袋,“恁要让俺来呀.......”

    “谁他妈不愿意来,哪个王八犊子才不愿意来呀.....”

    夜风中,当日在濠州城头的小曲再次响了起来,两个老爷们扯着乌鸦嗓子,脚底下打绊儿,嘴里乱唱。

    “快点,汉王醉了!”

    哗啦,墙边黑影里,朱五的侍卫们在朱玉的带领下,跑了过来。

    “重八哥,明儿接着喝!”朱五被侍卫搀扶着大笑。

    “咱怕你!”朱重八反手勾住徐达的脖子,“走喽,回去睡觉!”

    几人,分成两伙。

    一伙去那边,一伙走这边。

    朱五这边的人,比那边多得多。

    “不用扶了!”出了大门,朱五推开身旁的侍卫,“后面跟着,我自己走走!”

    侍卫们放开手,默默的他后面跟着。

    “小舍儿,跟上!”侍卫中,有人不放心,对队伍最后面的朱玉说道。

    “来了!”朱玉从跑过来,慢慢跟上。

    “爹,那边的信!”夜色下,蓝色的信出现在朱玉的手里。

    “刚收到的?”朱五胃里翻腾着,问道。

    “是,刚才给俺的。”朱玉小声说道。

    朱五无声的笑笑,不屑道,“不成器的东西,这几天别和他接触。”

    “是!”朱玉点头,“爹,您要的那个刘鸡瘟到了!”

    “神他妈鸡瘟,刘基字伯温!”朱五笑骂,“人呢?”

    “家里后院,单独一个小院呆着呢!俺让人给送了好吃喝,还送了两个丫头!”

    “办的好!”

    朱玉接着说道,“席真人的人也到了,罗贯中,直接送去了工匠坊那边!”

    朱五大口吸着夜晚的空气,“知道了!”

十三 又臭又硬刘伯温

    酒喝多了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来迷糊,头发晕,脚下轻,身上没劲儿。

    “这玩意耽误事,以后少喝!”

    朱五狠狠的用凉水冲洗一番,在院子里练了几趟刀,才感觉好一点。

    等精神恢复的差不多,醉态去的差不多,亲兵都没带,往偏院走去。

    汉王府的偏院,其实比主院还好,上一任主人是金陵知府的爱妾。据说那位美人,出身秦淮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所住的院子,处处透着风雅。

    偏院门口站着几个带到刀侍卫来回巡逻,见朱五过来,连忙行礼,朱五笑着摆手,大步入内。

    “人呢?”

    院里没人,正厅里的桌上放着早饭。

    粘稠发亮的梗米粥,香气扑鼻的小笼包,两叠小菜,还有煮鸡蛋。

    “他娘的,吃地比我都好!”

    朱五笑笑抓起一个小笼包扔嘴里,爆汁儿,香。忍不住,又扔一个。

    接着,耳中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朱五顺着声音走去,转角院子花园的地方。一个儒雅长须的男子,正半躺在竹椅上,任一位二八佳人轻轻的揉捏腿部,面前另一位佳人,正在抚琴奏乐。

    “刘伯温?”朱五看了两眼,心中暗道,“读书人这股闷骚劲儿,几百年后也是这德行。表面道德文章,其实就是喜欢姑娘。”

    站在那听了一会,也听不懂。朱五背着手回到饭厅,刚才吃了两个包子,怎么越吃越饿。

    于是坐在桌上,端着碗,不客气的吃了起来,狼吞虎咽。

    且说刘伯温这边,琴声依旧,这两位女子原本就是这偏院中服侍上一位主人的婢女,精通音律。

    朱五站了这个院子,她们自然也成了朱五的私产。但是定远军上下都是土包子,哪有雅骨头,所以这二人一直都是在府里做些杂事。

    昨日忽然被朱小舍挑选出来,伺候这位老爷,自然使出浑身解数,以便求个好出身。

    但此时刘伯温实在没这个心情,一路上被定远军的士卒押解至此,心中实在忐忑。

    少年中举,才学名满浙东,但是一生蹉跎,朝中奸臣当道,正气之士立足不得。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施展之地。

    如今天下烽烟并起,处处有贼,处处乱。痛心疾首之余,对于这些反贼,也是恨到了骨子里。

    这次杭州城破,本想回乡和亲族组织地方民团,保卫乡土。却不想那什么伪汉王,点名要。

    “那朱五如何知道我?要我干什么?”躺在竹椅上,琴声之中,刘伯温暗自思量,“是喽!那朱贼一定是为了笼络人心,我虽不才,但是在浙江士人中,有些薄名,刘家也是地方的望族,他要借助于我。”

    想到此处,刘伯温面上冷笑几下,站起身,也不理两名女子,慢慢回转。

    刚到正厅门口,脚步忽然顿住。

    厅上,一个布衣的年轻人,正在浪吞虎咽,明明有碗不用,偏偏用装粥的小盆,几碟小菜放进去,筷子搅和两下,举着就往嘴里划拉。

    “粗鄙!”刘伯温摇摇头,心中疑道,“这人是谁?”

    再仔细看看这年轻人,虽然留着胡须,但是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布衣配刀,身形健硕,关节粗大一看就是武人。

    “应是伪王朱五的亲近之人!”刘伯温心道,听说伪王朱五年纪甚轻,身边心腹兄弟,也都是年轻人。

    ”咳!”刘伯温咳了一声。

    “咕噜!”朱五把最后一口粥吞下去,斜眼见刘伯温站在门口,不由得有些尴尬。

    “把人家早餐吃了!”

    于是,朱五咧嘴笑笑,“可是刘伯温先生?”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在下......”

    他不认识我?朱五脑筋转转,笑道,“在下是汉王的义弟,郭英,替汉王来看看先生!”

    “原来是郭三将军!”刘伯温不卑不亢地道。

    郭小三这么大名头?

    朱五笑道,“先生也知道在下的名字?”

    刘伯温距离朱五几步之外坐下,面无表情道,“前年在下于杭州见过朝廷的邸报,濠州人朱五带手下郭家二子,以官军廖氏为内应,攻破和州。贼虽年少,但悍勇不畏死,亡命厮杀,官军不能及也!”

    “他娘的,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

    朱五咬牙点头,就听刘伯温继续说道,“去年的邸报,和州朱五手下郭三,率大军破安庆,并镇之。郭与朱,起于微寒,乃手足死党,为朱五坐下第一心腹也!”

    “这倒是,小三小四是我最最信任的人!”

    此时,刘伯温又继续道,“不知郭将军因何而来?”

    很久,没人敢这么硬邦邦和自己说话了。

    朱五依旧保持笑容,“先生大名,汉王早有耳闻。浙地名士,非先生莫属。如今大汉初立,汉王求贤若渴........”

    “在下只想回乡!”刘伯温冷声道。

    “读书人的臭劲儿!”

    朱五心里冷笑下,面上却诚恳地道,“先生一身才学,又有士林的清名,不造福一方,造福百姓,隐居不是可惜了吗?

    刘伯温冷笑,“造福百姓?在下只想回乡!”

    “你他娘的冷笑什么意思?”

    朱五最烦的就是这种,有事说事儿,皮笑肉不笑的冷笑,最让人讨厌。

    就听刘伯温继续说道,“在下听说汉王不是滥杀之人,他若真是礼贤下士,就放在下回乡!”

    “如此乱世,家乡并非乐土!”

    “若汉王大军不来,在下家乡还算安乐。”

    两句话,慢慢有些火药味出来。

    不是刘伯温迂腐,不知道变通。他少年成名,浙东的名士,家族中的顶梁柱,如何能和反贼扯上关系。

    一旦从贼,自己以及家族,岂不是成了士林的笑柄,岂不是有辱身上的功名。

    朱五是被这咄咄逼人,又臭又硬的态度给激怒了。若是其他读书人,朱五见都不见,就算见了也当个屁给放了。

    但是刘伯温,历史上好大的名头,他心里起了几分较量的心思。

    “汉王欲天下,怎会不取浙东?”朱五顶着刘伯温的眼睛,“如果大军到了,先生如何处之?”

    刘伯温被他眼神盯得有些慌乱,本想闪避,但是突然间鼓起勇气,直视朱五。

    “自然是带领族人,相亲,浙东子地,保卫乡梓!”

    朱五冷笑,“为何?定远军百战雄师,尔等螳臂挡车而已!”

    “也要挡!”刘基正色道,“吾乡吾土,职责所在!”

    “可笑!”朱五冷声道,“百年前,蒙元来时,你祖宗也是这么说的吗?”

    “可笑,将军所言差矣。大元代宋,乃改朝换代。今日将军等人,却是....”

    “是什么?”朱五噌地站起来,冷笑道,“是贼,对吗?”

    刘伯温笑笑,闭嘴不语。

    “我明白了!”朱五笑道,“你心里无非四个字,不愿从贼而已。说来说去,在你心中,我们这些人,就是贼!”

    朱五走得近些,附身看着刘伯温,“我们这些造反的贼,祸乱天下,烧杀抢掠,只知破坏,不知建设,穷凶极恶毫无人性。杀官杀士绅,裹挟无辜百姓,使得田地荒芜,商业凋零,使得烽烟处处,人间再无乐土,对吧?”

    刘伯温有些意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能说出这番话来。

    也有些动容,从这位郭三将军的谈吐来看,应该是读过书,受过教之人。

    “可是我想问问你,问问你这满腹经纶,一肚子学问的进士老爷,贼从何来?”朱五忽然大喝一声,“告诉我,贼从何来?”

    “贼从百姓中来!”朱五接着冷笑,“我等之前都是百姓,为何造反?为何悍不畏死?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不想吃口安稳饭,稳稳当当过日子。谁当皇帝,谁当老爷跟我们这些百姓有屁关系。

    为啥造反,还他妈不是你们逼的!”

    朱五越说声音越大,“连年灾荒,连年税,老百姓活得还不如大户人家的狗!你去过淮西没有?你去过河南没有?你有没有见过,人是怎么被饿死的,你有没有见过卖儿卖女,易子而食。老子见过!”

    刘伯温目光有些躲闪。

    “我们是贼?我们不做贼就得死!我们也是老百姓,凭啥冻死,饿死!”朱五咬牙,双目赤红道,“我们原本有家的!有家有爹妈!有兄弟姐妹!有田有地!是谁把我们逼成这个样子!”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老爷!”朱五指着刘伯温,冷笑道,“但凡有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少收些税,少要点粮食,灾年救济救济我们,我们不止于此。但凡有哪个财主乡绅,愿意少些租子,少放些印子钱高利贷,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勤苦劳作一辈子,饭都吃不上。交不上粮食就得借,借了还不上就得拿地抵。结果呢,结果我们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要饭,逃荒,多少人死在路上,连个坟都没有?多少人死的时候,赤条条的连个盖的都没有?”

    朱五眼中有泪光闪动,“啥都没了,就剩下一条命。我们不造反,还他娘的给你们当顺民?老天爷都他妈看不过去!”

十四 汉王要的,你不懂

    朱五心中的愤怒,一半对事,一半对人。

    对事,则是回想起以前,风雪中那些赤足的饿殍,还有自己的从前。

    对人,则是对刘伯温。

    对这个世界,他其实并不熟悉。印象中鼎鼎有名的,也无非几个人而已。

    其中最正面的,也只有两个人。

    朱重八,刘伯温。

    朱重八不用说了,相识相知。哪怕将来总有决裂的一天,但是朱重八身上,自有一种英雄气。

    怜惜百姓,嫉恶如仇的英雄气。

    但是刘伯温!

    哼,白他娘的好大的名头。

    在朱五看来,一肚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和这世上那些人没什噩梦两样,读书就是为了做官,为了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他们的才学,是用来维护蒙元的统治,他们才不管百姓的死活。

    刘伯温被朱五喷呆住了,脸上沾了朱五的唾沫星子,都没动,或者说不敢动。

    朱五却没说够,冷笑着继续道,“你是读书人,那你应该知道一句话,民不畏死!我们这些老百姓死都不怕,还怕做贼?”

    “做贼不是我们的错,是你们的错。皇帝不仁,官员不仁,士绅不仁义,天地不仁,就别怪我们这些只剩下姓命的百姓不仁。”

    “不过你想的也没错,造反的贼为了吃饱,就跟蝗虫似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人畜绝种!”

    朱五慢慢放低了声音,“我见过,我也知道。好端端的城池,本来大伙过得挺好,反贼一来,城里顿时变成地狱,奸杀抢掠,无恶不作,对吧!”

    “但还是那句话,罪魁祸首是谁呀?造反的贼,被虐的百姓,罪魁祸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老爷们!难道那些造反的,就应该被活活死吗?就应该成为路边的枯骨,在野地里发臭发烂吗?”

    “大家都是人,到底谁让他们变成魔鬼?我觉得,你比我清楚,历朝历代为何有人造反,你比我清楚,你读的书比我多,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刘伯温始终沉默着。

    “我也承认,造反的太残忍,太可恨!”朱五重新坐下,冷笑道,“可是你既然看过朝廷的邸报,可曾见过定远军滥杀无辜,屠城,裹挟百姓活着抢劫财物?有吗?”

    刘伯温抬起头,摇了摇。

    “我...汉王大军所过之处,不但不滥杀,还优待士人,善待百姓,为啥?”朱五有些口干,咽口唾沫说道,“汉王造反,除了为了活下去,根本在于反抗这蒙元的暴政,他想要的,是终结这暗无天日的世道,是杀尽天下那些鱼肉百姓的混蛋,是为搬开强加在百姓身上的横征暴敛。

    汉王想要的,你根本想不到!他想要一个清明的世界,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少有所依。天灾人祸不怕,救济百姓,不再让人饿死。

    他想要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都能有个家。都能堂堂正正活着,都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他想让人真的变成人,不是奴隶。他想建学校,让孩子们读书。他想修路,让交通发达,他想开辟商业,让百姓多些谋生的手段。”

    朱五问道,“这些,你懂吗?你不懂!”

    说着,摇摇头,“他恨极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尤其是读书人中的败类,也恨极了那些为非作歹的乡绅大户。

    可是为为什么他还要善待他们,因为他知道这些事,他一个人做不到。

    他也知道这些事不是一代人就能做到的,所以他才会所谓的求贤若渴。

    但是他一定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直到他死。

    他为什么称王,就是为了要竖立起新的大旗,推行新政,誓要天地换新颜!

    你说他是贼,他不反驳。但是他要走古往今来,最受百姓爱戴的贼,要让那些所谓明君贤相羞愧的贼!”

    噌,朱五又站起来,看着沉默不语的刘伯温,“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吗?因为有人跟汉王说过,你国士无双。

    但是现在看,只不过空有虚名而已。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对你生气。

    你满腹学问,应该知道这世界为何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你明知道,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把所有想活命的人,冠之以贼!你跟我不是一个立场,你的心和天下的百姓,不是一个立场。”

    说着,朱五转过身,背对刘伯温,“我会和汉王说,你不愿意为大汉效力,汉王会送你回乡的。

    汉王不会因为立场不同,意见不同而杀人。哪怕恨,也会尊重你们。”

    “不过!”朱五回头一笑,“回想之前,还请先生多呆几日,登极大典那天,有定远军大阅兵。

    先生好好看看我定远军的男儿,再想想是不是要浪费浙东家乡子地的姓命,告辞了!”

    说完,盎然阔步,大笑出门。

    门口,两个浑身筛糠一样的佳人,见到朱五走过,马上跪倒,显然还怕至极。

    “跪什么?老子能吃了你俩?”朱五冷笑,扬长而去。

    半晌,刘伯温长出一口气。

    刚才那位郭三将军,实在太过骇人,说话之时,似乎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身上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他的话,倒是有些道理。天不仁,朝廷昏暗,天子无德,才是这天下处处烽火的罪魁祸首。

    他的话,也颇有些让人动容。

    建学校,老有所养,少有所以,人人安居乐业,清平世界太平盛世。

    不使百姓饿死,不视百姓为猪狗,轻徭役,薄赋税。

    虽然有些天真,但正是古人追求的完美世界。

    若是天子如此想,则为千古明君,太平盛世不远。

    可是他所说的汉王,毕竟是个伪王呀!

    他想要夺取天下,势必死更多的人,打更多的仗。

    “哎!”刘伯温叹气,回头见两个伺候的佳人,依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强笑道,“那位郭三将军吓着你们了?”

    “他....他不是郭三将军!”一位佳人抬头,战战兢兢的说道。

    不是?

    刘伯温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他是汉王,汉王千岁!”

    “什么?”刘伯温一下站了起来,“他就是朱五,汉王!”

    怪不得!怪不得!

    刘伯温无力的坐下,怪不得这人如此的口才,如此的气势,如此的抱负。

    “他,似乎有些明主之相!”

    明主之相的朱五,此刻气急败坏,边走边骂。

    “气死我了,妈了巴子!”朱五背着手,低着头,一脸怒气。

    “他娘的,什么东西?贼?老子就是贼,咋啦?看不起贼,老子还他妈看不起你呢!揍性!”

    骂着,停步回头,“读书人了不起?看不起谁呀?没你们老子一样打造一个新世界?没你们老子也走到今天?装模作样,假模假式?谁还不知道读书人什么玩意儿?

    哦,地球离你就不转啦!说那些啥用,你是臭氧层子呀!回乡?不愿意为老子效力?老子是贼?真他妈的见面不如闻名,老子满怀欣喜,以为遇到诸葛亮了,结果......”

    忽然,朱五笑了下,“算了,跟他生什么气,不值得。人各有志,何必勉强!”

    摇头苦笑进了前院,正好遇见和秀儿嘻嘻哈哈好吃早饭的朱玉。

    “爹,你吃了没有?”朱玉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个大肉包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朱五直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老子问你,谁让你给姓刘的,那么好的待遇?啊?”

    “老子自己早上不过是小米粥,包子,顶天加个鸡蛋。他娘的,你小子给他梗米粥,龙眼小笼包,小咸菜,还他妈给了两个大美人!”

    说着,砰,又弹了一下,“你小子哪头的?”

    “爹!”朱玉捂着脑袋,哭丧着脸,“昨天你还夸俺干地好呢?”

    “老子啥时候说过!”朱五一把抢过朱玉手里半个包子,塞嘴里,“罚你小子早饭少吃半个包子!”

    “姑!”朱玉咧嘴,要哭似地。

    倒是秀儿小大人一半,“大侄子,俺这有,俺给你吃!”

    “没王法啦,家里家外都给我气受!”朱五瞪眼。

    然后,却摸摸朱玉的脑袋,“逗你玩呢?”

十五 英魂

    元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七月二日,金陵。

    夏日的眼光,刚烈儿而绚丽。刚从拂晓的云里探出头,金陵城就好似沐浴在金光之中。

    往日这个时候,金陵城的小商贩,码头的工人,倒夜香的力巴,正是走街串巷的时候。

    但是现在,金陵城的街道上几乎见到不人影,可是耳中那山呼海啸的声音,是从哪来的呢?

    正北方,金陵古城墙下,宽阔的马路两边,标枪般站立的定远军标兵之后,金陵百姓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似乎整座金陵城的人都在这儿了,人人都脸上都泛着不同的光彩,年长的老者,望着城墙最高处的门楼,眼神中带着和年纪不相匹配的激动。

    年轻人望着城门口,眼神中都是渴望和激动。

    而那些坐在父兄肩膀上的孩童,则是天真的仰着脸,对着阳光。

    城门口上的匾焕然一新,原来那块陈旧的匾,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现在,取而代之的是,龙飞凤舞冲破长空的三个大字,中华门。

    城墙上,朱五一射戎装。金色的盔甲在眼光下熠熠生辉,让人不能直视,头上是一顶张牙舞爪的龙伞,远远望去,像是他头上有一条五爪金龙一般。

    此刻没人能看得清朱五的表情,他整个人似乎都被一种光彩,包裹住了。

    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明黄色的大旗,数十万观礼的百姓,还有那些骄兵悍将。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身后,定远军的文臣武将们,在五爪金龙的阴影里,面有狂热,神情振奋,尤其是一概武将们。

    不远处,那些观礼的宾客们,则是深色各异。

    朱重八盯着朱五头上的五爪金龙,暗中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目光中有痴迷,有欣赏,又向往,也有浓浓的斗志。

    心里念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

    大丈夫,当如是。

    关先生则是眉头轻皱,似乎在想着什么。

    徐寿辉的使者,是个文官,望着辉煌的气象,陷入沉醉。

    福建最著名的海盗头领,方国珍的使者,则是似乎被威慑住了,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砰!

    砰!

    砰!

    三声炮响。

    天地间豁然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犹如鼓点一般密集而急促。

    发生了什么,无数人的目光同时望了过去。

    西面,原本是寺院的宝塔的位置,不知何时耸立起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蒙着一层飘动的红布。

    石碑后面,整齐的石板路上,数百定远军士卒,踩着整齐的脚步,百人如一人,浑身上下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美感,在一面血红大旗的指引下,缓缓而出。

    “立定!”

    轰隆!

    数百人的脚步,竟然发出千万人的轰鸣,这些定远士卒如同宝剑一样,直立在石碑的正前方。

    “今日,我要点燃华夏尚武之活,文明精神,野蛮体魄。往生诸君,与我同在!”

    朱五望着石碑的方向,面色坚毅。

    而城墙上,观礼的宾客们,无论是各方势力的使者,还是被强带上城头的地方士绅,大儒都是面有土色。

    仅仅只有数百人,所带来的威势,确实千军万马。

    朱五的兵,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尤其是各方势力的使者们,他们同样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知道什么样的兵最可怕。

    最可怕的,不是那些野兽一样的兵,也不是那些穿着盔甲,武装到牙齿的兵。

    而是,沉默的,只听命令的兵。

    踏踏踏踏!

    火红色的战马疾驰而来,在城墙下,正对着朱五的方向,战马前蹄腾空,马上健儿英姿飒爽。

    唰!

    宝刀出鞘。

    狭长的刀锋贴在年轻的脸上,蓝玉的眼神里,满是激动的狂热,身体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抖。

    “大王!”蓝雨从胸膛中发出最有力的嘶吼,“受阅部队,准备完毕。英雄碑,准备完毕!”

    朱五看着城下那个身影,脑中浮现出,当日濠州那个倔强的少年,笑了笑。

    然后,突然有力的一挥手。

    他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喏!”城下,蓝玉放生高喊,调转马头,在那块石碑之下,在远处黑压压如同阴云一般的方针中,纵马奔腾。

    “大王令,准备!”

    没有人知道准备什么,天地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城头。

    “三年前!”

    忽然,天地间出现朱五的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

    朱五站在城头,身前是两个喇叭一样扩音话筒,使得他的声音,能传得很远。

    “三年前,我在濠州,那天的雪很大,风很大,我像狗一样蜷缩在城墙的角落里。

    当时,我三天没有吃饭,连走路都没有力气,只能在风雪中祈求老天,别冻死。

    后来,风越大雪越冷,我的手脚都失去知觉,我知道不能再祈求了,没鸟用,因为老天听不见。

    我挣扎着站起来,漫无目地地朝前跑,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

    可是没过多久,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人们,有些意外,百姓们疑惑,宾客们不解,士卒们似乎想到了自己。

    大喜的日子,为何说这些。

    可是朱五的声音还在持续,就像在讲述一个故事。

    “昏过去之前,老子只有一个念头!”

    朱五忽然放大声音,像是在腔子里吼出来一样。

    “只要老天爷不掐住老子的脖子,让老子死。老子肯定能挺过来,只要老子挺过来,老子就要折腾,老子就要把这浑浑噩噩的世界,一刀劈开!”

    “于是,老子反了!”

    “蒙元无道,天怒人怨,天下百姓如猪狗,肆意宰杀,老子不做猪狗,老子要做人!”

    朱五顿了顿,城上城下,那个人字在不断的回响。

    “三年以来,无数和老子一样出身的穷苦兄弟,跟在老子的大旗下,出生入死前仆后继,这些兄弟和老子想的一样,做人!”

    “这些兄弟有的到死都没留下名字,甚至有的没有留下全尸。但是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意志,就在老子身边。”

    “反元!做人!”

    “三年,我们这些穷人的孩子,靠着手里的刀枪,从奴隶变成了人,杀出了一条生路。

    三年,咱们这些穷人家的娃,建立了大汉。

    大汉,华夏之国,王道乐土。

    在大汉,没人是奴隶,在大汉,人不会饿死,在大汉,再无横征暴敛。

    大汉,要百姓安居乐业!”

    人们,呆住了。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君主,在几十万人面前,如此的宣言。

    古往今来,也没有那个君主,敢于如此宣言。

    宾客们也动容了,关先生喝朱重八,愣愣的看着朱五,仿佛不认识一样。

    身后,跟随朱五的老兄们,无声落泪,文臣们眼中绽放出热烈的光华。

    “三年以来,咱们定远军上下,万众一心,不畏艰难,步步鲜血,方有今天之大汉。

    今日,寡人!”

    朱五终于换了一个称呼,远处那些矗立的方阵中,士卒们的身体越发挺拔。

    “寡人在这里下一块石碑,纪念初生的大汉,告慰那些死去的兄弟。蓝玉,掀开!”

    “喏!”

    蓝玉再次嘶吼,脸上满是泪痕,战马突然疾驰,扯动石碑上的绳索,红色的布缓缓滑落,露出刻满名字的石碑。

    石碑上书几个大字,大汉英魂碑。边上,无数密密麻麻红色的小字,紧紧萦绕。

    “这碑上刻的,是定远军战死将士的名单,他们的名字将会永远的注视着这片土地,看着他们一手打下来的大汉。

    看着大汉治下,人不再分四等,人就是人!”

    远处,黑云一样的方阵,忽然爆发出震破苍穹的呼喊声,“汉王万岁!”

    朱五摆摆手,忽然转身。

    “众将!”

    “在!”

    哗啦一声,定远军武将,分立两旁。

    朱五在他们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

    郭家兄弟,二虎,朱十三,二十二,郑遇春,廖家兄弟,冯氏兄弟李赛等老兄弟,泣不成声。

    “哥!”郭英张张嘴,无声的道,“五哥!”

    朱五轻轻起点头,另一边常遇春,傅友德,俞家父子,赵普胜。

    “下城,检阅!”

    “喏!”

    “汉王检阅!”朱玉放声大喊。

十六 检阅

    “上马!”

    铁甲的摩擦声中,朱五不用任何人搀扶,翻身上了匹,事先准备好的白马。

    随后其他军将,就如同往日出征一般,跨上自己的战马。

    “本来,是老子一人检阅部队!”朱五回身笑道,“但是,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老子有好处,有露脸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你们。老三!”

    “哥!”郭英擦了下眼睛。

    “狗尿憋回去!”朱五绷着脸,“不许哭!”

    随后,轻轻拉动缰绳,白马缓慢前行。

    “五果!”

    身后,一声清脆的呼唤。

    小丫头秀儿,在几个亲兵的手里挣扎着,“俺也去!”

    她周围的亲兵们,涨红了脸,手忙脚乱。既不敢放她过来,又不敢用力,怕伤了她。

    阳光下,丫头的喊声是那么的任性,像是个骄傲的公主。

    这一刻,朱五忽然想到那一天的清晨。

    初春的寒风中,这个小人儿依偎在自己怀里。

    “果,你别卖俺,俺听话!”

    朱五的心瞬间柔软,“过来吧!”

    “哎,这不行呀!”文臣之首,李善长急道,“她一个丫头....”

    “老李!”席应真拉住他,笑道,“人家家事!”

    “帝王无家事!”李善长正色道,可是再想说话的时候,秀儿已经带着银铃般的笑声,爬到战马上,坐到朱五的怀里。

    “哎!”李善长叹气,回头在文臣中扫两眼,“史官呢?这事儿别写!”

    此刻,城中观礼的百姓正在诧异,怎么城头没人了。

    忽然之间,一队骑兵从城墙里冲了出来,当头的汉子,高举汉王大旗,如蛟龙出水,天地变色。

    前面,就是准备受阅的方阵,朱五起家的老底子,郭兴在安庆,李赛在和州带来的淮西老兵。

    在汉王大旗出现的瞬间,这些人狂热的眼神,变得癫狂。

    蓝玉纵马和朱五的队伍汇合,走在最前面。

    手中长刀挥舞,“大王到!”

    朱五放慢战马的速度,缓缓的在方阵前面走过,眼睛直视着他能见到的每一个人。

    这其中,有太多熟悉的面孔,在濠州城头,定远军营,和州血夜,都出现过的面孔。

    朱五在对着他们微笑,回应他的,是欲震破天际的欢呼。

    “汉王!汉王!”

    大地似乎在颤抖,在无数男儿的吼声中颤抖。

    朱五心中满是豪气,大声吼道,“定远军,万胜!”

    “汉王完胜!”

    “定远军威武!”

    “大汉威武!”

    “五果,那几个阿果,俺认识咧!”

    小丫头在嘶吼声中,大声喊道。

    她认识,不但认识,还很亲切在和州城外,定远军生死存亡的那一战中。

    这些淮西男儿,看到她,就想起自家的妹子。

    所以,他们厮杀,他们流血,他们至死不降。

    接着,朱五的骑兵队伍,在受阅士兵前走过,兜了一圈后,返回城下,但是朱五并没有再次登上城墙,而是就策马立在中华门下。

    似乎,起风了,大旗迎风招展,将士们铁盔上鲜艳的羽毛,也在飘荡。

    “阅兵式,开始!”

    随着蓝玉的吼叫,战鼓陡然响起。

    咚!

    咚!

    咚!

    鼓声中,每个人的心都在狠狠的跳动。

    比鼓声更让人心悸的,是轰然而起的脚步。

    是那些,缓缓而来的洪流。

    “嘶!”城头上,各方势力的使者倒吸冷气。

    “这....如何做到这么齐整?”

    “千百人如一人!”

    “如林行进,无坚不摧,无双强兵!”

    朱重八的眼中带着火热,关先生的眼中带着羡慕和赞叹,其他人则似乎被吓坏了。

    而那些文人们,彻底呆滞了。饱读诗书的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军队居然可以变成这样。

    洪流一样的检阅部队,在鼓声中陌陌前行,每一步都震撼着大地,人心。

    刘伯温站在人群里,额上的冷汗不停的下。

    脑中忽然想起朱五的话,看看定远军的骄兵悍将,再想想,是不是要让浙东子弟送死!

    跟他们打,就是送死。

    就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一个老道悄悄走到他身边,不住打量他。

    他不认识这个老道,但是看周围人对这人态度,也才出来,朱五麾下最有权力的人之一,席应真。

    席应真身后,还带着一个书生,看着面熟。

    刘伯温仔细想想,原来是杭州达鲁花赤帐下的一个落第举子,有过几面之缘的罗贯中。

    “你就是刘伯温?”老道笑着问到。

    “正是在下!”

    “你知道老道是谁吧?”

    “在下略有耳闻!”

    席应真看着城下,笑呵呵的点头,“听说你不愿意为俺们汉王效力?”

    “这.....”刘伯温不知如何回答。

    “老道没那么好的脾气!”席应真的笑容忽然变得发冷,让人浑身的汗毛竖立起来,“老道跟你说,你要是真不投靠俺们汉王。老道就杀你全家!”

    “啊?”刘伯温顿时大惊失色,这人怎么如此?

    “老道说到做到!”席应真毒蛇一样,“不但是你全家,老道派人在浙东屠城你信不信,你刘伯温老家,老子给你杀绝了,你信不信?”

    信,刘伯温信。

    眼前这人绝对不是说说,况且这人在汉王手下,有着莫大的能量。

    于朱五亦师亦友,定远军上下,那些桀骜不驯的军头,在他面前都得自称晚辈。

    这人,怎么如此狠毒?

    刘伯温气得浑身发抖,嘴里却丝毫说不出硬话来。

    “跟着俺家汉王没亏吃!荣华富贵,还是全家死绝,你自己想!”席应真又换成和气的微笑,但是语气依旧冰冷,“道爷还告诉你,要是跟了汉王,你就全心全意的辅佐,别来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一套,让老子发现了,依杀你全家!”

    刘伯温又气又怕,说不出话。

    只见席应真转身问道,“小罗,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个典故,你知道不?”

    “晚生不知!”

    “那你他妈得学呀!这事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此时,城墙上,朱玉忽然扯着喉咙喊道。

    “现在出场的是,郭三将军麾下,濠州营!”

    天地之间,洪流激荡。

    雪亮的长枪搭在袍泽的肩膀上,士兵们随着战鼓的节奏,双腿有力的摆动,如波浪一样。

    在即将到朱五面前之时,方阵前两个军官,突然大喊,“竖枪!”

    哗!

    震人心魄的动作声中,长枪向天。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冲破天际。

    “汉家江山八千里,吾王大旗迎风举,金戈铁马撒热血,塞外之地竖藩篱!”

    激荡,激动,热血,种种情绪直接冲击到人的头顶。

    城头上的人,已经说不出话来。观礼的百姓们,睁大眼睛不能自己。

    “下面是,陷阵营!”

    在朱玉的喊声中,又一队洪流呼啸而来。

    刀光闪耀,整个队伍似乎就是一把尖刀,所向披靡。

    “吾种源远流长,吾族德被四方,吾军战无不胜,吾王万寿无疆!”(这词,是以前我看过一本书记住的!)

    朱五如同雕塑一样,注视着一队队士卒从面前走过。

    回望城头,这是一次完美的武装游行。

    军心,人心,都在掌握之中。

    “下面是汉王的中军!”

    朱玉喊过之后,人群陡然乱了起来。

    “他们抗的是什么?”

    “那是什么家伙?”

    只有,朱重八皱起双眉,抚摸着自己的肋部。

    数百人火枪手方阵,迎面而来,和前面的比起来,这支方阵,俨然更像是后世的军人。

    “竖枪!”

    咔嚓!

    带着刺刀的火绳枪,顶在袍泽的后心,整个队伍,横看竖看,都是笔直的一条线。

    朱五笑着,士卒们嘶吼着。

    “君不见,汉长缨,踏破贺兰百万兵。

    君不见,唐时骑,追杀匈奴无人敌!”

    “这就是火铳吧?”关先生在朱重八身边,看似无意的问道。

    “嗯!”朱重八点点头,“杀人于无形,无坚不摧!”

    话音落下,城墙上又是一阵骚动。

    “骑兵拉的什么?”

    “那大铁管子是啥?

    看着这些土鳖,朱玉不屑的笑笑,朗声道,“下面出场的,是定远军的炮兵部队!”

十七 祭天

    “火炮?”

    中华门上,各方势力的宾客们又是一阵骚动。

    朱五火器之利,名震大江南北。无数人暗中仿造,但是造出来的威力就是不及定远军火器的万分之一。

    而定远军的军营又是水泼不进,根本无从下手。

    朱五的面前,数百轻骑兵在马上列阵,缓缓走过。他们的身后是战马拉着的炮车,金属的炮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些炮,远不是定远军最好的火炮,只不过机动性好,重量轻可以马拉着跑,但是在城头上众人的眼中,却是绝世珍宝。

    “居然有这么多炮!”

    “马拉着就能跑,想打哪就打哪儿?”

    “咱们要是有炮,也他妈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观礼的宾客们七嘴八舌,唯独有两个人,依旧稳稳的站着,不动声色。

    朱重八早就见识过火炮,自然不会像那些土包子一样大呼小叫,而且他也知道,朱五的手下绝对不止这些小炮。

    他在算,阅兵到现在即将结束。朱五还有多少筹码没有炫耀出来,起码水军没有出现,重甲骑兵也没有出现,攻城重炮的部队也没有出现。

    而关先生则是在想,如何和朱五说,才能说动他,买也好,换也好,能给北方红巾一些火炮。

    同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火炮的用法。

    等朝廷在北方乏力之时,他势必率军北伐。北地不缺少骑兵健儿,也不缺少战马,骑兵和这些可以拉动的火炮相互配合,野战之中,会爆发出怎样的威力。

    城下,阅兵式进行到尾声,但是轰然的脚步声,还在百姓们心头震撼。

    今天,中华门下那个身影,黄金罗盖下的青年汉王,和那些同样年轻的士卒们,在金陵城留下一道永恒的回忆。

    朱五慢慢走回城头上,宾客们的态度越发礼敬,那些原本心中还有些不情愿的读书人,士绅们,名士们,终于低下了高傲头颅,露出谦卑的笑容。

    “各位百姓!”朱五的声音再次从扩音器中传出,传遍全城,“从今天起,金陵为大汉王都。”

    “万岁!”城下,又是响彻天地的呼喊。

    “从今天起,金陵不是金陵!”朱五大声吼道,“金陵,改名南京!”

    无数定远军将士,起声呐喊。

    “南京!南京!南京!”

    呐喊声中,朱五回头,看向李善长,“下一项什么来着?”

    李善长顿时怔住,看看左右小声说道,“汉王祭天!”

    朱五点点头,太阳太大,盔甲下已经是一身汗,“走吧,祭天!”

    祭天,源自夏。

    乃是帝王最为隆重的活动。

    但是朱五这个汉王不着调,按照文臣们的设想,祭天要选在一个特别的日子,特别的时辰,前五天准备好牲畜,前三天朱五要开始吃斋,前两天写好祭文,前一天制作好祭品。

    另外还要准备王袍,乐器,依仗,牌为等等。

    古人认为,天地是值得敬畏的。但是朱五心中,天地就是天地,人才是值得敬畏的。

    因为创造天地间一切的,都是人。

    但是,朱五哪有那么多时间?

    安庆马上要成为攻打江西的桥头堡,可是粮草还有大缺口。

    再有两月就是秋收,还要组织屯田,还有工匠坊那边,浙江还有战事。

    还要和文臣们研究新政,新的官位,新的体系,开要开科举取士。

    还要封赏有功之臣!

    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需要时间。

    有几个五天可以浪费?

    况且,现在又不是摆谱的时候。当个王就这么麻烦,以后称帝呢?

    所以朱五难得独断专行了一次,一切从简,从俭。

    饶是如此,狂热的文臣们依旧动用民夫,在南京城外建了一个简易天坛。

    依然挥毫泼墨,给没啥墨水的汉王,洋洋洒洒写了无数的祭文。

    此乃礼,不可废也!

    朱五再次上马,但这次不能纵马奔腾,近万人的卫队簇拥着,缓缓朝郊外而去。

    万余人,站在夏日阳光之下,前方巨大的天坛,似乎还真有些神圣的意味。

    但在朱五眼里,就是一个土山。

    朱玉吃力的撑着黄色的龙纹罗盖,亦步亦趋。

    朱五每向前一步,文臣武将们的心,都会情不自禁的颤抖一下。

    称王,不是朱五一个人的事情。代表的,是他们这个武装集团。

    祭天是宣告统治的合法性,同时也意味着,淮西这些贼,真正变成了基业的开创者。

    他们,一起开创了一个王朝。

    此时的朱五已经脱下铠甲,他没有选择龙袍,只是一身布衣。

    天坛上石桌香案,还有巨大的神仙牌位,供奉的是华夏传说中的第一位天子,华夏初祖,黄帝轩辕氏。

    “跪!”

    进士出身的汪广洋,随常遇春从前线返回,担任礼官。

    朱五面色肃然,下跪。

    他可以不尊重任何东西,但是奠定华夏的初祖,他必须发自内心的尊重。

    “上香!”

    朱五双膝向前,跪着把香火插进香案。

    随后,身边有人递上祭文,朱五却摆摆手。尽管那祭文生涩难懂,可是他还是背了下来。

    祭天是形式,但是祭拜华夏先祖是仪式。

    形式可以仓促简陋,但是仪式,必须心诚。

    在无数人的目光中,朱五缓缓开口。

    “臣朱五生后世,为民于草野之间;当有元失驭,天下纷纭,乃乘群雄大乱之秋,集众用武.........”

    但是心里,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黄帝在上,后生晚辈无知小儿今日拜祭,如今华夏,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再无三代盛世,亦无进取精神。天地之间浑浑噩噩,不复秦时尚武,汉唐雄迈。

    小儿贪天之功,侥幸打下一片基业,为王不是为了个人荣华富贵,而是为了重开汉家之天。

    复我华夏之盛世,使得文明远扬。复我壮丽河山,使得人民安详。复我礼仪文字,使得华夏万古流芳!”

    天地间一片宁静,风都没,只有朱五念祭文时声音。就像,一个少年的读书郎,在朗声向自己的老师,自己的家人展示,他学到了什么,悟到了什么,以后该如去做。

    “礼成!”

    汪广洋的喊声,代表着几天的结束。

    但是朱五却没起身,而是冲着黄帝牌位再次叩首。

    “后世小子再拜,告之于天。后世华夏,山河锦绣百姓安康。百姓再无冻饿,时间少有疾苦,泱泱大国,屹立文明之巅不倒,大千世界,华夏一枝独秀。

    后世小子再拜,世界万年,民族万千。但万年以来,得已保全传承,血脉不断,人丁兴旺者,唯有华夏!”

    然后,朱五慢慢的站了起来,那炳龙纹罗盖再次覆盖到他的头顶。

    看着天坛下,那些虔诚跪拜的身影,无声的笑了。

    ·········

    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进乌衣巷。马车的主人刚从城头上下来,心里的阵阵悸动还在持续。

    阅兵,带给他这辈子,想都想不到的震撼。当日朱五进城,不过是虚以委蛇。

    现在看来,当日奉上军需,却是明智之举。

    马车的主人闭目沉思,军需?想讨好那位汉王殿下,这倒是个好办法。

    忽然间,车停了。

    “怎么回事?”主人问道。

    随从在窗户外悄声道,“老爷,谢家老爷在前面乘凉,把路挡住了!”

    “嗯?”马车的主人一头问好,掀开车帘,前面古树下,悠闲的喝着茶水的不是谢广坤,还能是谁。

    “这老货!他还是没花园还是没凉亭?跑街上乘凉来了!”说着,骂了一句,“怕是故意在这堵着!”

    谢广坤也看到了马车,笑着走来,“刘兄,刚参加完汉王大典?”

    马车的主人姓刘,谢家在南京第一,他家是第二,两家几代人在南京城里明争暗斗。

    到了谢广坤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儿,更是没少被刘家背地里奚落。

    有钱啥用?将来都是别人的?

    生不出儿子?他谢广坤无能!

    但是此时,刘家主的脸上露出老朋友一样的笑容。

    “正是刚从城墙上下来,谢兄在这喝茶,真是好雅兴!”

    “咋样?”谢广坤拿着一个紫砂壶笑道。

    刘家主摇头晃脑,不住赞叹“汉王果然有真命在身,手下士卒如狼似虎。谢兄怎么没去?”

    “天太热懒得动!”谢广坤喝茶笑道,“汉王的亲兵来接两回,五都给挡回去了。再说,那个场合,我一个长辈去,不合适!”

    “你他妈的!”

    刘家主心里暗骂,小人得志的样子。

    可是脸上依旧笑道,“也是,往后您和汉王就是一家人,不在这个上头!”

    “对了,你刘家有个侄子还在大都做官吧?”谢广坤看似不经心的收道,“刘兄,不是我多嘴,如今咱们这可是大汉了,家中子弟再在北边做官,不太恰当。万一,有谁在汉王跟前歪歪嘴儿!”

    “在下晓得!”刘家主心里咯噔一下,笑道,“说到底,以后还要谢兄关照。谢兄爱茶,我家里正好有套大宋的汝窑茶具,回头给您送去!”

    “不用,不用!”谢广坤笑着走开,“我喝茶,用啥都不一样!再说,现在我也不能随便收礼!”

    “呸!”看谢广坤迈着八字步走远,刘家主暗骂道,“什么东西?不就是生个好闺女吗?”

    (下一章,下午发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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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介绍:
那年,城隍庙中,朱五和朱重八共吃一锅狗肉。
那年,朱重八率数骑冲敌大营,七进七出救小五!
那年,死人堆里兄弟相拥,残阳如血袍泽并肩。
那年,回望濠州,重八城头哽咽,兄弟!
………
人只有经历过许多才能长大,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然而长大后,我们都变了!我大哥叫朱重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大哥叫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