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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全文阅读

作者:南城二爷     我大哥叫朱重八txt下载     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 狗屁倒灶

    郭子兴决意起兵之前,就把家眷藏了起来。

    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本就是定远的大地主,让官府报复,早早的就把家眷送走。

    直至这回官军被杀退,濠州基业稳固,才把家眷接过来。

    作为大帅义子,大帅的夫人来了,无论如何都要拜见,这年月的礼数超乎寻常的大,各种名份礼仪,稍微做差了就得落个失德的风评。

    顷刻间,有亲兵端来了酒菜,花云和随性的士卒也不客气,大吃大喝起来。

    “花大哥,刘福通大帅为啥派人送礼?”朱五给花云倒酒,笑着问道。

    一块麻将大小的的肉好似都没嚼,直接脱落肚儿,花云满脸的窃喜,笑道,“这不咱们打胜仗了吗,如今大帅在天下英雄中也算数得着的,他刘福通自然来示好!”

    这倒是,虽然如今天下皆反了,可是除了刘福通徐寿辉之外,大多数都是被官军撵着屁股跑。

    郭大帅这场大胜,不免让天下英雄刮目相看。况且,明面上郭大帅也是信奉明教的,表面上还是人家下属。

    进定远这些日子以来,朱五每每和席应真李善长谈论天下大事,都会提及刘福通。

    此人真当世豪杰,一己之力挑动天下大乱,攻城略地连败官军,威望义军中无人能及。

    不过,朱五三人一点都不看好他。

    朱五不用说,历史的轨迹得天下的是朱重八,他刘大帅不过是个人名而已。

    至于李善长和席应真不看好,完全是那句老话,出头的橼子先烂。

    “花大哥,小五这一个多月都没回濠州,家里挺好的?我那俩妹子挺好?”朱五又随口问道,他的这个家是指郭大帅的内宅。

    他不是不想把秀儿和郭莲儿接到身边来,郭家哥俩也想妹子。可郭大帅的规矩是,领兵在外家眷要放到大帅身边。

    说白了,就是人质,就是制约的手段。

    “都好,都好!你那小妹子,如今小嘴可甜了,招人疼。郭家妹子也越来越有大姑娘样了,惹得好多人惦记!”

    朱五大笑,“咋地,花大哥你要给做媒阿!”

    “俺可不敢!”花云笑笑,“你知道谁最惦记郭家妹子吗?”

    本是来玩笑,哪知真有这事。朱五忙问道,“谁阿?”

    “汤大嘴!”花云吧唧着嘴说道。

    汤和,怎么是他?

    朱五千想要想,没想到居然是他。汤和比重八哥还大,比莲儿大了一轮还拐弯。

    而且,自己这边和汤和也不知怎么了,不大对眼儿,他怎么忽然把心思放在莲儿身上。

    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朱五心中腹诽,重八哥那么硬朗直爽的汉子,怎么有这么个拎不清的兄弟。

    都是大肚汉子,桌上的酒菜眨眼间干净,吃完以后马上有亲兵收走。

    花云扣着牙缝笑道,“哎,小五!哥哥羡慕你哟,独领一军多威风!”

    朱五笑道,“花大哥说哪里话!是义父那边离不开你,你兵法武艺强我十倍,若以后得了机会领兵,定是咱濠州军的大将!”

    “你小子这张嘴!”花云大笑,“在客栈时候就把大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说起这,朱五就笑了。这算是命好,本来他没啥资历,只是占了起事前在客栈里入伙的便宜,被这些郭大帅身边的老人当自己人,攻占濠州后马上当了百户。

    后来机缘巧合成了郭大帅的义子,才半年的功夫成了一方守将。说别人不眼红是假,只是一来大伙看着他步步走来,虽有取巧可也是功劳换来的。

    二则朱五是郭大帅的义子,有这个名份,大伙也挑不出啥来。只能背后酸一酸,无伤大雅。

    想到这里,朱五心中微动,“重八哥最近咋样?”

    这一个多月朱五还真没联系过重八,所以有此一问。

    “了不得!”花云笑道,“朱重八比你小子升官还快,救你一回当了亲卫千户,出城袭营又立了大功。

    大帅新招募了一批青壮,成立右军他去做右军指挥使。”

    说着,又是一笑,“你可知如今濠州营里怎么说吗?”

    “咋,有人说闲话?”朱五问道。

    “姓朱的运气好,如今在大帅身边一左一右,大猪小猪!”花云说完大笑。

    朱五倒是哭笑不得。

    随后二人又扯了一些闲话,明日还要骑马赶路回濠州,便各自歇息。

    第二日一早,朱五选了三十亲卫加上郭家兄弟,好不容易回濠州让他俩去看看妹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濠州。

    ……

    天热将晚,濠州城外的路上人烟稀少。

    远处忽然一阵烟尘袭来浓烟滚滚,濠州城楼上的哨探发现那面随着骑兵前进的大旗,定远镇府朱。

    “朱公子的大旗!”

    喊声落下,城门楼一队兵士跑出来,搬开拒马栅栏。

    随后,朱重八从城门上下来,等在城门口。

    自从知道自家兄弟回濠州,他一大早就在这望。如今他也算濠州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右军指挥使。

    他这个右军的局面比当初朱五强了不知道多少,成军便有三千多人,有自己同村兄弟的帮持,还有大帅派来的老军,其中军官很多都是大帅的亲兵。

    都是见过血的人,摆弄这几千人不跟玩似的。可是恰恰找不到在朱五军中胡鱼得水的感觉,处处掣肘,心太累身子也累。

    由此,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大才,左军从无到有再到今天郭大帅麾下第一支攻占城池的队伍,他是亲眼若见亲身经历。

    于是,左军的模式他全盘弄到了右军,可是总感觉差点什么。快一个月的训练下来,感觉不伦不类。

    还是道衍给他支招,解铃还须系铃人,多问问朱五到底用了什么招数。

    “重八哥,朱将军回来了!”

    眼看朱五一行越来越近,就到了城门前,马上的朱五意气风发,骑术也是精近不少。

    朱五远远的就看见城门口站着一堆人,待近些,发现居然是朱重八和道衍和尚。

    到了跟前,跳下马,笑道,“重八哥!”

    朱重八也笑道,“好兄弟,壮了!”

    “重八哥也壮了!”朱五笑道,朱重八一身铁甲,看着比以前是精壮许多。

    “走,家去,大帅问了你好几遍了!”朱重八笑道。

    “走,回家!”

    城门口的士卒羡慕的看着朱五离去,殊不知刚才朱五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这是濠州的西门,以前他每天要饭进城的必经之路。

    那时候,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秀儿每天给城门的老军李赛磕头,才能换来进城的机会。

    是造化弄人吗?

    还是命中注定!

    郭子兴大帅府张灯结彩,今日大帅宴请刘福通大帅的特使,濠州诸将悉数到场。

    院子里摆了酒席,刘福通大帅的特使四十多岁,是个面皮白净体态富贵的读书人,坐在郭子兴的下手,说着些恭维的话。

    正在此时,外边亲兵来报,朱五来了。

    郭子兴大笑,对特使道,“俺家千里驹回来了。”

    特使笑道,“可是濠州小猪?”

六 赐名朱元璋

    (作为新人,有时候真的不懂读者的心,不会写爽文,所以请大家包涵。这几章的情节如果不爱看,可以跳过去,都是过度章节,为以后做准备。)

    ……

    帅府的酒宴刚刚开场,进入的刹那,朱五有些恍惚。精美的器皿酒山肉海,这明明是达官贵人的欢宴,不该是他们这些卖命穷汉呆的地方。

    朱重八眼神微有跳动,他活了二十五岁,这样的场景也是头一回见。只是此时的心中愤慨大过于惊讶,外面士卒勉强裹腹,头领们居然如此骄奢,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忘本。

    义军中,尽是些目光短浅之辈!

    哥俩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清对方眼中的含义,无声笑笑,迈步走进去。

    郭大帅那一桌上只有几人,都是濠州军里的头面人物,唯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瘦高男子是生面孔。

    “小五拜见义父!”

    郭大帅笑着把朱五扶起来,仔细看看朱五,说道,“小五,又精壮了!”说着,对着瘦高男子的方向,继续说道,“这位是刘福通大元帅的军师,关先生,速速见礼!”

    “朱五见过关先生!”朱五又躬身行礼,趁机把这位关先生打量一阵。

    目光锐利,一看就是杀伐决断的人物。

    “将军无须多礼,早就听过朱将军少年英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关先生笑道,“郭总管手下真是藏龙卧虎!”

    这倒不是恭维,关先生来濠州后把郭子兴手下的人打听个遍。此时濠州军中,最引人瞩目的青年将领,莫过于眼前这二朱。

    朱五本是城里的乞丐,机缘巧合参加义军,不到半年已是一城的镇抚。虽说有大帅义子这个好处,可也是时运在身,实打实的功劳。

    朱重八一个僧人,比朱五投军还晚些,可是两次夜袭官军大营,绝对是真刀真枪九死一生的军功。这样有胆色的汉子,就算是刘大帅哪里,也没几个。

    朱五还好,关先生看朱重八真是越看越喜欢。

    身材高大气宇轩昂,面色沉稳举手动足之间,大将之风显露无遗。

    这乱世其实最是无情,庸庸碌碌之辈只是别人的马前卒。没本事混到死,也是个炮灰的命。

    可若是有本事的人,机会加上点气运,马上就能一飞冲天。

    “来小五,坐本帅身边来!”郭子兴大笑道,“重八,你陪关先生好好喝几杯!”

    朱五笑着坐下,目光所至在大厅的后面看到两个人影,秀英姐和莲儿。

    二人看着他微笑,他也笑着回应。只是莲儿的目光中,微微带着惆怅。

    此时,就听关先生接着问道,“听说五将军攻占定远兵不血刃,真是少年英才。”

    “小五这是捡了个便宜,义父大败彻里不花,定远摄于义父的军威,只能望风而降。”

    一记不着痕迹的马屁,让郭子兴笑容更盛几分。

    关先生心道,这小子倒是个机灵鬼。继续说道,“五将军过谦了,定远如今有兵多少?”

    “先生叫我小五吧,先生面前当不得将军二字!”朱五笑道,至于有多少兵马,只字不提。

    “如此,老夫就托大了。”关先生问道,“小五可有表字?”

    “我连个正经名都没有,哪来的字!”说着,朱五心中一动,对郭子兴笑道,“义父,赏小五个大名吧!”

    郭子兴沉吟片刻,“是俺疏忽了,小五也不小了,该有一个大名!”

    说着,又寻思会儿,开口说道,“俺原以为小五是个苦命人,当初留你在客栈一是看你小子机灵,二是觉得你有些可怜。

    可是没想到,俺的小五居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人,这些日子帮着义父立下不少功劳。所谓良才美玉不过如此,义父给你单名,一个琨字!”

    朱琨?朱五脑子里转悠两下,这名儿听着不咋气派呀。

    关先生在边上笑道,“石之美者,从玉昆声。郭总管起的好名,秒阿!”

    这么说这名字还挺好?

    郭子兴又继续笑道,“至于表字么,如今神州板荡,蒙元朝廷视我等南人为猪狗,我等举义反抗,小五既为俺帐下镇抚。干脆,表字就叫破虏!”

    朱琨,朱破虏!

    朱五站起身,直接拜倒,“谢义父赐名,小五本是没爹娘的孩子,遇到义父是小五三世生来的缘分!”

    这倒不是作秀,一直以来朱五心中对这个干爹没什么情分,反而利用的意思多些。

    可是仔细想想,若朱五不是个穿越者,郭大帅算得上恩重情深。

    “小五快起来。”郭子兴笑着把朱五扶起来,说道,“明日你义母进城,再让她给你寻一门亲事。”

    啥?朱五好玄叫出声,哪跟哪就亲事了?我没想结婚啊!再说,谁愿意盲婚哑嫁,万一给我介绍一个她家里的什么大胖子外甥女,烂眼睛干闺女,这谁受得了?

    干闺女?朱五突然愣神了,目光看向刚才马秀英和莲儿的方向。

    霎那间,脑子里出现一个阴险的声音。

    “朱五,娶了秀英你在濠州军中根基更稳了,郭子兴死后这大总管的位子非你莫属,哪怕郭子兴以后打下半个天下,都是你的!”

    这声音刚下去,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又想起。

    “朱五,马秀英和你现在只是姐弟之情,你胡思乱想什么?朱重八才是她命里的真命天子,人家二人是名传千古的伉俪。”

    这两个声音在朱五的脑中纠缠不清,说的都有道理,吵得头疼。

    “小五!”郭子兴拍下朱五,“欢喜得傻了?哈哈,放心,定让你义母给你挑一个模样周正,好生养的。”

    朱五回过神,尴尬的笑笑,不觉中,看到对面的微笑的重八哥,开口说道,“义父,重八哥也没个真正的大名,您给起一个吧!”

    “请大帅赐名!”朱重八站起身,说道。

    “重八是本帅的猛将,也是福将。”郭子兴大笑,心中有点叫苦,他也不过是读过几年私塾,墨水不多,小五的名字都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啥好名字了。

    可是外人在这,不能丢了脸面,继续说道,“俺拼着身家性命起兵反元,为的是杀尽天下贪官,诛尽天下不平。”

    说着,目光忽然落在桌边的一个礼盒上,里面是关先生送的珍宝,据说都是从蒙古贵人家里缴获的宝贝。

    其中一件玉器,不雕龙画凤,也不精美绝伦。反而古朴大方,冰冷中带着杀气。听关先生说,必须叫玉璋,乃是古人发兵的瑞器。

    茅塞顿开,当下朗声说道,“重八稳重而有谋略,有胆有谋,是俺的得力臂助。不如就叫元璋,朱元璋,诛杀大元,发兵祥瑞。”

    果然,还是这个名儿!

    朱五这边心道,是谁的就是谁的,朱重八还是朱元璋!

    “元璋多谢大帅!”

    朱重八话音落下,郭子兴继续笑道,“至于字么,璋为瑞器。你表字,就叫国瑞。”

    朱元璋,朱国瑞!

    “大帅之恩,国瑞感激涕零!”

    关先生端起酒杯说道,“郭总管为帐下两圆虎将赐名,定是千古佳话。老夫借花献佛,满饮此杯!”

    郭子兴笑着端起酒,和关先生一同饮尽。

    堂下诸将,看向朱五和朱重八的眼神,羡慕不已。尤其是汤和,在大帅赐重八名字的那刻,拍掌叫好。

    “老夫今日有幸,识得二位朱将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完,他身后一个随从,觉着一个木盒过来。

    关先生打开木盒,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拿出一柄玉把的弯刀。

    弯刀刀锋狭窄,如一弯月牙,刀鞘上密密麻麻的镶嵌着宝石。

    刷,抽出之后刀光泛寒,刀身上有繁复的花纹,和层层打造留下的痕迹。

    朱五脱口而出,“阿拉伯刀!”

    关先生笑道,“破虏好见识!此刀乃是蒙古大将赫斯虎赤的随身之物,听说是蒙古西征时所得的宝物,宝刀赠英雄,国瑞切莫推辞!”

    朱重八先看了郭子兴一眼,后者点头之后,才接到手里,爱不释手。

    随后,又从中拿出一个略小的木匣子打开,笑道,“这是大元丞相脱脱之弟,帖木儿的贴身宝物。刘大帅大破帖木儿三十万大军,从他随身的行囊中翻出来的!”

    说的真么神,到底什么玩意儿。朱五接过来,刚一打开就再也挪不家里眼睛。

    火铳!居然是一把火铳!居然是朱五日思夜想的火器!

    木匣中,一把类似燧发手枪的火铳,静静的躺着。造型精美,上面铜件带着光泽,枪柄上刻着些乱码七糟的外国字,旁边有火药壶,还有几圈细细的绳子。

    对了,这年月能有火绳枪都错了,这大概就是火绳。

    这玩意对于朱五胜过真金白银,造不出来可以山寨,只要弄清楚构造原理,有足够的工匠材料。人手一只,不是梦。

    ………

    大厅拐角处,莲儿和马秀英窃窃私语。

    “秀英姐,五哥和那个朱重八,他俩谁的名好听阿?”

    马秀英笑道,“要俺说,还是朱元璋这名比小五的好,朱琨!有点绕口,不气派!”

    郭莲儿急道,“哎,那秀英姐去和大帅说说,缓过来呗,五哥叫元璋多好!”

    “名字哪能随便换?要是名能换,那人也能换!”

    ……

    书现在成绩很差,收藏才过五千。从签约后,编辑一个接一个给推荐,前天上了分类强推。

    说实话,真是对不起人家这推荐。收藏不增,反减。

    我也不知道大伙爱看啥,就像我和主编说的,我好好写,按照自己的大纲。

七 钻营

    欢宴散场,各有思量。

    朱五觉得明明没喝多少酒,郭子兴却似乎酩酊大醉。直到散场回了内宅才明白,装的。

    “小五可知道,俺为啥装醉?”房中只有他们二人,郭子兴喝口茶水问道。

    “因为关先生?”

    朱五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遇到不耐烦的客人没办法应酬时,装醉是最好的选择。

    “恶客上门了!”郭子兴冷哼一声,又问道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咱们打了胜仗来,刘大帅那边可够精的!”

    朱五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让人咱们进兵庐州?”

    想想也只有这种可能,刘福通从开春就开始围攻庐州,刘大帅的手下从去年起兵到现在,连翻大战,师老兵疲怎能攻下庐州重镇。

    此时派使者过来,应该是看中了濠州这边的生力军,想让郭子兴跟他合兵一处。

    郭子兴笑道,“出去一个多月,小五有长进了!不错,他们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想瞎他的心!”朱五笑道,“咱们濠州的兵马怎能帮他卖命,再说,打下庐州是归他刘大帅还是归义父!”

    “自然归他,天下红巾之首么!”郭子兴连连冷笑,“这里面很多事儿你不知道,当初为入了明教,起事后遥尊刘福通,韩山童为主。如今他们想用这个拿捏俺,做梦!”

    这事朱五还真不清楚,也一直不明白,郭子兴为啥要给自己头上按个所谓的大义名份。都是造反的,凭啥他就高一级。

    “咱们晾着他就是了,好还好喝的供着,说不定哪天他自己臊的慌就回去了。”

    郭子兴又喝口水,“小五,你在定远练了多少兵?”

    “可战之兵三千五!”朱五打了个马虎眼,叫苦道,“定远城小,粮草供应不上,养不了太多人!”

    “太少!”郭子兴说道,“你呀,就是心太软,太善。当兵的吃那么干什么,一天两顿糊糊饿不死就成。打仗之前给顿饱饭发把刀就结了。如今这乱世,有粮有地盘害怕没人卖命么?”

    “义父教训的是,小五回定远马上招兵!”朱五心道,以前不敢多招,是怕你又犯疑心病,现在有你的话,回去能招多少招多少。

    “有兵才有胆阿!”郭子兴叹口气,“如今这乱糟糟的天下,兴许咱们爷们也能走到以前想都不敢的那步!”

    你是走不到了,朱五心中暗道。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挨饿时候想饭吃,吃饱了想媳妇。有了钱想权,有了权想登天。

    晚上睡觉之前,朱五躺在床上琢磨,自己能到哪一步。

    最恍然无措的时候遇到朱重八,想抱大腿可大腿没成型。想着接着熬吧,可阴差阳错成了郭子兴的手下,比朱重八先了一步。

    虽然羽翼未丰,还得听郭大帅的。可是自己人比他多,官比他高,形势比他好。

    要说没小心思不可能,尤其占了定远,尝到权利的滋味以后。夜深人静的时候,朱五也会做做美梦,这样走下去能不能取而代之。

    可现实告诉他,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稳扎稳打慢慢壮大,凡事都有个过程。

    就这样,朱五迷迷糊糊的睡了。

    ………

    他睡了有人却没睡,朱重八被汤和硬拉着,弄了点下酒的小菜,在汤和住的地方,继续喝了起来。

    “少喝点,明儿还有正事呢!”朱重八看着汤和一杯接一杯,有了七分醉意,说道。

    “俺高兴!”汤和笑道,“重八你现在是出人头地了,才多久的功夫能就跟大帅一桌子喝酒,还赐了名。更别说现在你做了右军的指挥使,手下管着几千弟兄,你没看大帅身边那些老人,眼睛都绿了!”

    朱重八淡淡笑道,“这都是大帅抬爱。”

    “说不定哪天大帅高兴,你也能像朱小五似的,领兵独占一城。如今这世道,有兵就是王,没准哪天你也能做总管大帅啥的……”

    “胡诌八扯,喝多了就睡,瞎咧咧啥!”朱重八骂道,“咱们都是大帅的手下,大帅指哪打哪。再说,定远是小五打下来的,跟大帅高不高兴有啥关系?”

    “俺就是不服!”汤和争辩道,“没咱们兄弟夜袭官军,他朱小五只有守城的命!换了咱们一样能占了定远。他投军到现在,有啥功劳?就是嘴甜,忽悠个好爹出来!”

    “汤和,越说越没谱!”朱重八真怒了,“小五是咱兄弟,你咋能这么说!他又没招你,没惹你。咱知道你从小心眼小,却没想到现在一把岁数了,不但小心眼还容不得人!”

    “俺就是不服,凭啥他一个小乞丐,忽然就比俺强了,凭啥他能压在你头上?”汤和继续道,“一边让你在他营里当个小兵,一边重八哥的叫着,这小子最是阴险。”

    “咱不听你这些胡话,走了!”

    朱重八气冲冲的要走,却忽然被汤和拉住了袖子,“重八,俺有个主意,没让你盖过朱五去!”

    朱重八没动,就听汤和继续说道,“他不是大帅义子吗?你也行!”

    “让咱也认爹去!”朱重八气笑了。

    “你可以认他当丈人阿!”汤和笑道,“大帅夫妇对马秀英视如己出,比自家亲生的还好,你若是娶了他,不比朱小五那便宜儿子,亲多了?”

    “滚一边去!”朱重八一脚踹到汤和,“你拿咱朱重八当啥人?你这不是糟践人吗?汤和阿汤和,知道你为啥还是个千户不?就因为你整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真是白瞎了你一身的武艺。”

    说完,头也不回骂骂咧咧的走了。

    ………

    第二日下午,郭大帅的夫人张氏,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进城。

    大帅府里早就收拾得焕然一新,马秀英带着朱五和莲儿,秀儿在二门迎接。

    “小五,你空手来的?”朱五抱着秀儿在边上玩闹,马秀英看了半天,问道。

    “啊?”朱五有些纳闷,“还用带啥吗?”

    “上回和你说义母要来,让你准备见面礼,你给忘了?”

    朱五一拍脑门,“哎呀,我都忘了这事儿了,义母喜欢啥,我这就去张罗!”

    晚了,马秀英还没说话,门外就传来郭子兴说笑的声音。

    随后,一个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的女子进来,一身贵气,看着就是个爱美爱穿戴的人。

    “娘!”马秀英拜了下去。

    这就是郭子兴的夫人了,她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概就是郭子兴的亲子郭天叙。

    “秀英,想起娘了。”张氏一把保住马秀英,流下泪来,“这些日子日思夜盼,就怕你有个好歹。”说着,瞪了郭子兴一眼,“打仗是你们爷们的事儿,为啥不把闺女送俺身边来。”

    “娘,俺跟着爹挺好的,您看咱们这不是一家团聚了吗!”马秀英笑道,“小五,快过来给娘磕头!”

    你要不说我行个军礼就糊弄过去了,现在还得磕头,老子……

    朱五无奈,只能笑呵呵的过去,磕头问好,“小五见过义母!”

    “你就是小五阿,起来吧!”张氏看看朱五,笑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朱五回道。

    “比天叙大一岁!”张氏指着身后的天叙道,“这是你二弟,天叙!”

    “二弟!”朱五又笑着打招呼。

    可人家亲儿子只是似笑非笑的点点头,连声哥也没叫。

    朱五这个憋屈,心中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哪个男人成名前没装过孙子。

    张氏又看见郭莲儿和秀儿,笑道,“这俩闺女是谁呀?”

    “小五的妹子,现在还太小,他又每个家,只能在咱家养着!”马秀英笑道,“秀儿阿,叫夫人!”

    小丫头秀儿歪着脑袋,“夫人好!”

    郭莲儿也上前拜见,随后一群人进了内宅,家里预备好了接风的酒菜。

    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大伙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只不过是真笑还是假笑,只有朱五自己知道。

    此时一个亲兵捧着两个礼盒进来,说道,“大帅,汤千户和右军指挥使听说夫人公子来了,送来两个礼盒。”

    朱五耳朵动了一下,右军指挥使不是重八哥么,他们送什么礼?

    “拿上来吧!”

    张氏说完,亲兵把礼盒拿了上来,两个礼盒都不小里面都东西似乎颇为沉重。

    “打开!”

    马秀英听了张氏的话,把第一个礼盒打开,刚打开就听张氏惊呼一声,

    “哎呀,这可太贵重了!”

    一尊通体雪白的玉佛,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之物,看想氏爱不释手的样子。朱五忽然想起有人私下说过,张氏爱财。

    “他俩人呢,叫他们进来!”郭子兴看清之后,忽然怒道。汤和从起兵之前就投奔他,虽非心腹也是嫡系。

    不一会,汤和从外面进来,只是他独自一人,没见朱重八。

    “你们这是啥意思?”郭子兴指着礼盒说道,“送这么贵重的礼,哪来的?重八呢!”

    郭大帅还不糊涂。

    汤和笑道,“大帅息怒,这是俺和重八的孝心,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都是用大帅您赏赐的银子买来了。听说夫人信佛,重八就和俺商量,送尊佛像给夫人,算是报答大帅的知遇之恩。”

    郭子兴脸色好看些,“重八人呢!”

    “他营里都是新兵,走不开!”汤和笑道。

    朱五却知道,这绝不是朱重八送的。朱重八为人不屑于这些蝇营狗苟的钻营,更不会讨好妇人。

    这应该是汤和背着重八干的,想当初刚认识汤和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一条好汉,慢慢相处下来,哪里有好汉的样子。

    就此时,外面又过来一个亲兵,“大帅,朱公子的亲兵找他,说定远有军情!”

八 揍他丫头养的

    朱五匆匆走到门外,郭兴已等在那。

    “老三,啥事?”

    “五哥!”郭兴急道,“定远席老道派人送信,咱们出去收铁料的兄弟让人给劫了!”

    造反的让人给劫了,这特么的简直奇谈,这跟抢劫警车是犯法行为有啥区别。

    定远那边有了工匠坊之后,铁料的需求加大,已经供不应求了。

    为了保证开工,便派了一队士卒,让几个铁匠领着去周边官府占着的县城买。

    这帮士卒身上都带着短家伙,领头的也是见过血的老兵,小股的流民根本不怕,能劫他们的只有大股势力。

    朱五冷着脸,“咱们人有没有事儿?”

    “伤了两个,不过都是外伤,养些日子就好。”郭兴看下朱五脸色,“伤的旁人给放回了,没伤的让人给扣了,说拿五百担粮食去换!”

    “奶奶个腿儿地!”朱五骂了一句,“哪来不知死活的东西?在哪劫的,领头的是谁?”

    “城外三十里定秒山那边的寨子,领头的是俩兄弟,姓冯!”郭兴咬牙道,“五哥,你发个令,俺带人推了鸟寨子!”

    “咱们一起去。”朱五冷笑,“红巾都敢抢,活的不耐烦了。召集兄弟们,咱们回定远!”,说完转身回了帅府。

    郭子兴见朱五脸色阴沉,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小五?有官军打定远?”

    朱五苦笑,自己手下让劫道给劫了,这叫什么事,怎么开口阿,但依旧把事说了一遍。

    郭子兴听到最后,忍不住嘴角抽动。看自己夫人和儿子,正围着汤和的礼物打转,带着朱五到了背人的地方。

    “回去以后打算咋整?”郭子兴问道。

    “推了那个什么寨子,定远周边那些大户豪强的坞堡也推了,留着是祸害!”朱五杀气腾腾,他早就想动手,只是没抽出功夫,那些坞堡的地主武装,就是官府的狗腿子。

    “好!”郭子兴拍了下朱五的肩膀,“不见血还以为咱们爷们的刀不快!杀干净!”

    “小五和义母二弟告个罪,马上回定远!”

    ……

    “汤和阿,你有心啦!”

    张氏对汤和的礼物真是爱不释手,同体雪白玉佛以前听都没听过。

    “你跟着俺家老爷出生入死的打仗,还能想着俺们娘俩,真不容易。”

    她只是地主家的夫人,富是有了,可是跟贵字不沾边。现在丈夫成了一方诸侯,她才知道以前的日子真是没滋味,也学着官太太的做派。

    “这都是应该的,没有大帅带着,俺们这些穷汉子哪有今天!”汤和笑道,“不过,今日俺厚着面皮过来,还是有个事求夫人,谁让这帅府内宅是您当家呢!”

    “你说,俺能办的一准给你办!”张氏笑道。

    汤和笑笑,“夫人,你看俺跟着大帅出兵放马的,在这濠州城里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说着,看了小脸煞白的郭莲儿一眼,“俺想跟您讨个人儿,请您做个媒,把莲儿姑娘许给俺……”

    “不行!”

    他话还没说完,两声不行一前一后同时响起,抬头朱五在门口冷冷看着他,眼睛能喷火。

    另一声是马秀英,她拉着脸,拧着眉毛,瞪着汤和。

    “莲儿是小五的义妹,两个兄弟都在小五身边当兵,是小五的生死兄弟。”马秀英见谁都是笑脸,现在却一点不客气,说道,“她又不是郭家的下人,怎么能随便给你。再说,俺记得你在老家是有老婆孩儿的,莲儿过去给你做小吗?没地埋汰人!”

    汤和让马秀英骂傻了,他知道莲儿和朱五的关系,只是觉得他是郭大帅手下的战将,一身军功,也配得上莲儿。就算朱五也挑不出毛病,谁知道刚开口,就让马秀英给撅回来了。

    “五哥!”莲儿抱着小丫头,眼泪吧汊的跑到朱五身边,“带俺俩去定远吧,俺不想在这了!”

    朱五捏着拳头,关节咔咔响,眯眼看着汤和,“汤千户,你这是故意埋汰朱五,还是觉得朱五不敢把你怎么地?”

    “小五!”

    郭子兴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破事儿。小五是他的心腹,汤和算他的爱将,怎么在这闹起来了。

    其实他这样的江湖豪杰,心里也没觉得汤和配莲儿有啥不妥,女人吗!

    他恼怒的是,汤和这人不知道深浅,这事是能在明面上的么,况且越来越能整这些歪门邪道的事。

    呵斥朱五之后,指着汤和骂道,“滚回营去,带好你的兵,想要女人本帅亏不了你!”

    汤和低头应了,臊眉耷眼的走了。

    朱五闻言劝着莲儿,“妹子,定远那边还没安顿好,你在这边跟秀英姐做伴儿,过些日子五哥再来接你们。”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有一团火,莲儿他一直当妹子的,做哥哥的看妹子受委屈,心里难受。

    连带着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恨意,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怎能居于人下下,看人眼色!

    马秀英老出朱五恼怒,忙说道,“小五,莲儿跟着俺你放心,俺绝不让莲儿再受一点委屈!”

    …

    汤和越想越气,不过一个女人,看他们那样,好像俺还配不上,俺出生入死的一身伤,还不如他朱五的一个妹子。

    若是朱小五还是个普通百户,他巴不得俺跟他结亲,势利眼的东西。

    出了帅府,刚上马就看到朱五的一群亲兵守在帅府门口,一个穿着百户衣甲的半大小子,正在向同伴炫耀自己的马。

    “毛都没长齐,就当了百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汤和忍不住,冷笑着指桑骂槐。

    蓝玉正高兴呢,冷不丁背后有人说风凉话,他年纪小,平时最烦的就是这话。

    当下,回头骂道,“你特娘说谁?”骂完发现,这人他认识,当日城头上,这人一箭射死一个官军。

    汤和大怒,“老子骂你!怎地!”

    蓝玉可不管他是谁,拧着脖子,抽出腰间挂着的羊角锤就要动手,“俺日你……”

    郭兴稳重,忙喊道,“蓝玉,这是帅府门口!”

    他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帅府能咋地?汤和,你是谁老子?”

    是朱五,立着眉毛从帅府门里走出来。泥人都有三分火,何况活人。

    前世的朱五是个谁会低层,惹不起别人只能忍着。这辈子靠杀人挣前程,一肚子火根本忍不住了。

    这功夫,他也不在乎汤和是不是朱重八的兄弟,谁的脸面他也不想给。

    汤和见朱五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冷笑,“怎地,朱公子,想动手?就你们这几个,行吗?”

    朱五冷笑,“汤和,第一次见面咱们还在一起喝酒吃肉,你还说重八的兄弟就是你的兄弟,当时我也认为你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怎么一转眼就好像和我有仇一样,我哪里得罪你!你冷嘲热讽我忍了,你阴阳怪气我忍了,你指桑骂槐我也忍了。一次两次,两次三次。可你为啥要把主意打到我莲儿妹子头上。你到底哪里看我朱五不顺眼,说出来,别娘们唧唧的耍嘴皮子!”

    “啥?他打俺妹子的主意!”郭兴和郭英马上就火了。

    “俺就是看你不顺眼,凭啥你悄没声的就爬俺头上去了,凭啥你重八在你手下当小兵,你是战功比俺多,还是武艺比俺好,你不过是长了一张好嘴。至于你说郭莲儿,俺一个千户还配不上她?”

    朱五心火爆发,“揍他!”

    “你敢……”

    汤和话都没说完,蓝玉跳起来一锤子就砸他腰上,紧接着胯下战马受惊,他还没反应就让郭家哥俩扯着胳膊薅下来。

    他本是一身武艺,正常三两个汉子进步得身的,可是猝不及防之下就被朱五的人给打倒,况且他身边一个亲兵也没带,只能挨打。

    郭兴郭英他们都是乞丐出身,最会大这种群架,大脚丫子往死里在汤和脑袋上乱踩。

    “你他娘的比俺爹都老,还想要俺妹子!”郭英边骂边跳着踩。

    汤和刚想挣扎着站起来,后脑上嗡地一下刺痛,蓝玉跟砸核桃似的,一下接着一下。

    “蓝玉,往他鸟上砸!”郭兴带着几个人,拉开汤和的腿。

    双拳难敌四手,汤和被打蒙了,只能下意识的防着。

    蓝玉冷笑,“娘的,今儿让你尝尝鸡飞蛋打!”

    眼看蓝玉裤子都快被扒了,前方一个骑士,高喊,“住手!住手!”

    不是别人,朱重八到了。

    也是凑巧,他要去大帅府请示军务,恰好看到朱五在揍汤和。

    “小五,看我的面子行吗?”朱重八直接推开蓝玉,护在汤和面前,“都是军中兄弟,不至于下死手。小五,汤和得罪你,你看我面子多担待不行吗?”

    “朱重八,你一边去,惹急了老子连你一块打!”郭英怒道,“亏五哥拿你当兄弟,你向着外人,呸!”

    “重八哥,你可知道我为啥打他!”朱五看着朱重八,“别的事看你面子我忍,这事忍不了!他汤和是你兄弟,我小五就不是么!”

    郭英冷笑,“朱重八你这兄弟,打我妹子的主意,想给俺们当妹夫,你说该不该打?”

    “这!”朱重八看看头脸都是脚印血迹的汤和说不出话。

    此时,就听大帅府里传来一阵脚步,并带着郭子兴的声音。

    “在本帅门口斗殴,好大的胆子,谁先动的手!”

    朱五呲溜跳上马,“弟兄们,撤!”

    眨眼之间,朱五和亲兵跑了个干净。郭大帅出门,正好看见提裤子的汤和。

九 冯家寨子

    定远城外三十里,定妙山上冯家寨。

    这是乱世,盗匪抢了义军抢,义军抢过官军抢。没奈何的百姓只能村与村联合,结寨自保。

    冯家寨就是这样情形之下发展壮大,寨子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寨中共有两万多人口,青壮男子四千余人。

    官府管不着,小股势力惹不起。况且冯家寨子也不是良善之辈,没钱做劫掠过路客商,绑票勒索的勾当。

    朱五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冯家寨,只是暂时没腾出手。周边还有个绿林强盗刘聚,都是要清理打击的对象。

    没想到,他没去找冯家寨的麻烦,冯家寨先太岁头上动土。

    朱五连夜回了定远,留一片士卒守城,剩下三千多人浩浩荡荡出城,在定妙山下一字排开。

    新兵士卒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阵型齐整雄壮,长枪如林铁盾如墙。

    郭兴统领朱五的亲卫马队在阵前游荡,李赛和蓝玉带着其他亲卫,在几个工匠的指导下架起两门青铜炮。

    炮口正对着山腰上冯家寨子的门楼。可能是角度不够高,工匠们一边用眼睛瞄准,一边炮口下塞进去木头。

    “五哥,俺带人打头阵!”

    二虎现在是朱五定远军的千户,货真价实千人队的队长。身上穿着新打造的铁甲,头上铁盔,组装到了牙齿。

    现在定远的工匠坊还是太小,只能优先给军官们打造盔甲。

    但朱五这人有轻微的强迫症,即便是士卒没有盔甲,也全配上了红色战袄。为这,还和李善长废了好几天的吐沫。

    不过当全军集合整装待发的时候,李善长也说不出来话来。这世上的义军大多跟叫花子没啥区别,只有头领的核心部队像点人样。

    朱五手下光看这营头阵势,就强过他们百倍,甚至比精锐官军也不逊色。

    有荣誉有仪表的军人才有战斗力,所以现在朱五手下的兄弟们,早就憋着劲了。

    朱五见二虎磨刀霍霍,不由得一笑,“急啥,先打几炮再上!”

    所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咱重视敌人。冯家寨盘踞在山上,只能通过弯曲的山路强攻,看来对方也是有精通军事的人才。

    随后,就教二虎笑嘻嘻的说道,“五哥,听说把汤和那厮揍了一顿?再有下回带上俺,早就看他不顺眼!”

    “谁说的?”朱五马上拉下脸,回定远的路上,他和弟兄们说过,这不啥光彩事儿,别到处招摇,没想到到底还是有嘴快的。

    二虎见朱五黑脸,讪讪的想往后躲。朱五官位越高,手底下人越多,兄弟们越是敬畏。

    “说话,谁说的?不说是吧,不说我让你去伙房做一个月的饭!”朱五气道。

    “蓝玉说的,也不怪他,是俺套他的话套出来的!”二虎挠头道。

    “叫他过来!”

    二虎赶紧去叫蓝玉,其实他年纪只比蓝玉大了两三岁,两人都是犟种加愣头青,颇对脾气。

    “五哥,你找俺?”

    蓝玉小跑着过来,一头的汗水。

    “回来路上我咋交代的,定远的事不许说,回来你就到处传,大帅门前打架,你觉得威风是不?”朱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劈头盖脸一顿骂。

    蓝玉回头找二虎,人家早跑了,见朱五发火只能低眉顺眼的说,“五哥,俺错了!”

    他这模样,朱五有火还真发不出来了。蓝玉今年满打满算才十五,却有战必前,从没退过。

    “一会二虎带人攻寨子,你带着弓箭手在边上助阵!”

    “哎!”蓝玉正心里七上八下,忽然听朱五给了个差事,赶紧笑着答应。

    随后,转身去找二虎,却有听朱五喊道,“回来!”

    蓝玉回头,不解。

    朱五板着脸,说道,“把头盔带上,保命的玩意儿!”

    蓝玉笑了,“诶!”

    随后,一路小跑到了二虎的方阵,见着二虎就开始埋怨,“虎哥,你卖俺!”

    “哎哟,蓝玉兄弟,不是俺卖你,五哥问谁敢不说阿。”二虎笑道,“回头俺找把好刀给你,算赔罪!”

    蓝玉转怒为喜,“真的?你别唬俺?”

    “哪能呢!”二虎拍了胸脯,“对了,兄弟。到底为啥揍汤和,你还没说呢?”

    蓝玉四处看看,压低声音,“汤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给郭家哥俩当妹夫!”

    “啥?”二虎眼珠子转了几圈才明白,扯着脖子骂,“狗日地,俺日他八辈……”

    ………

    “你脑子让驴踢啦?”

    冯家寨里,大头领冯国用正在痛骂自己的弟弟,二头领冯胜。

    哥俩一母所生,都是宽额圆脸的粗壮汉子,一脸浓密的络腮胡。

    冯国用气急败坏,“你劫就劫吧,扣人家人干嘛?”

    冯胜小声分辨道,“哥,你是没看见当时他们那样,横着呢!说有本事弄死他们,不然大军就推了咱们寨子,鸡犬不留!”

    “那你说现在人家杀上来了?咋办!”冯国用继续骂道,“红巾占了定远以后,俺就派人去打听,占定远的红巾头目是郭大帅义子朱五。

    人家占了定远,一不杀二不抢,连买菜都是公平买卖,是个仁义人。俺正想结交一番,你到好直接给得罪死了!”

    “既然来了,就打呗!咱们手里又不是没人没刀!”冯胜不服气。

    “放屁!”冯国用大骂,“打了定远兵还有濠州兵,人家几万人马杀过来,拿啥挡?咱们兄弟带着乡亲结寨子,为的是自保,不是为打仗!”

    “轰隆!”

    正骂不绝口之时,外面忽然一声巨响,天塌地陷一般,冯家兄弟齐一缩脖。

    紧接着,听到寨子口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再来!”

    朱五在火炮后面,兴奋的喊道。

    一炮下去冯家寨子的木头门楼就塌了一半儿,几个汉子扔了兵器惨叫着往寨子里跑。

    威力是有,主要是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这个。人总是会对未知的,解释不了的事情产生畏惧。

    就这个功夫,二虎带着人已经冲到了山脚下,就等着再一炮之后,往上冲。

    冯家兄弟带着寨子里的心腹,跑向寨子门楼,迎面跑来两个乱叫的汉子。

    “跑啥?咋回事?”冯胜抓着一个问道。

    “俺,俺不知道!”那汉子无与伦比,“俺就看到对面红巾阵里冒了阵烟儿,紧接着门楼就被雷劈塌了,王老七当场让一个铁球砸死了。俺娘咧,直接砸成了渣,跟香瓜似的,到处都是!”

    冯家兄弟对视一眼,他俩不相信啥雷劈的鬼话,定是红巾有什么犀利的武器。

    寨子外头,朱五的亲兵们忙碌的装填,这种秘密武器,他必须抓在手里用最信任的人操作。

    “以后多做点小炮,几个人扛着就能跑的,最适合这种攻坚战!”

    他正想着,郭兴大喊,“五哥,好了!”

    “放!”

    冯家兄弟来到寨子口,还没站稳当,又是轰的一声,半边门楼没倒,旁边的山石但是冒着烟火四处飞渐,待烟雾过后石头上竟然是一个深坑。

    随后,耳中听到山脚下的喝骂,“怎么喵的,歪到姥姥家了,再来!”

    “喊话!”冯国用当机立断,“听说朱五不是滥杀之人,俺去会一会!”

    “五哥,寨子里出来人了!”

    正准备再来,蓝玉跑回来报告。寨子里出来七八个人,领头的是个布衣汉子,正小心的靠过来。

    “要投降?”朱五琢磨一下,倒也不意外,这年头的地方武装都是墙头草,打不过就降,或者干脆加入义军造反,都是常事。

    纵马过去,山脚上二虎正对着那些人虎视眈眈,那几人倒也有胆气,眼神不曾有半点退缩。

    冯国用站在前头,见对面一位铁甲骑士过来,以为是红巾主将的亲卫,开口说道,“在下冯国用,是这的寨主,想拜见红巾主将,请通融融通!”

    朱五笑了,“我就是朱五,濠州总管帐下定远军镇抚!”

    冯国用愣了下,听书朱五年纪不大,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赶紧打起精神,说道,“今日之事,是一场误会!俺弟弟年轻气盛,扣了将军的士卒。不过那些兄弟们在俺寨子里,可是好吃好喝招待,一点气没受!俺们山寨也受官府的压迫都是穷人,不是故意和红巾为敌!”

    朱五跳下马,笑道,“哦?你是要投降吗?”

    谁说投降了?冯国用心道,俺只是不想和你结死仇而已,哪来的投降一说。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投降太难听了,干脆叫入伙!大伙都是穷汉子出身,想在这鬼世道里寻条活路。单打独斗能成啥气候,今天我不打你,说不上哪天官军也剿了你。

    官军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寨子一破绝对杀光抢光。不如咱们一道干,说不定还能博一个富贵前程!”

    其实冯国用早就有心投奔红巾,他也是熟读兵书,能看清天下大势的人,只是还在观望。

    朱五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了,乱世穷人没活路,可乱世也是穷人出头的时候。

    眼前的红巾军阵势森严,一看就是见过血的兵。

    朱五他也早就听你说过,两千多的官军都围不住,又追着官军的屁股到了定远城下,顺势占了城池。年纪虽然小,可俨然是个人物。

    想到这,冯国用有些动摇,问道,“将军,当真?”

    “这还有假?”朱五笑道,“入了伙就是自己人,你寨子里的兄地就是我的兄弟,就是我定远军的士卒!”

    冯国用继续说道,“可是定远城小,如何能养得起这些人?”

    “定远算啥!”朱五发笑,用马鞭指着前方,“前边还有和州,还有滁州,定远养不起,加上这两座城,总养得起了吧!”

    “如此,俺入伙!”冯国用笑道,“早看着狗官府不顺眼,俺带着兄弟们也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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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蓝玉写信。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汤和被朱五带人堵在大帅府门口揍一顿的事儿,不胫而走。

    大帅府中,郭子兴面色阴沉。朱重八站在下首默不作声,唯有大帅的公子郭天叙道,悠哉的喝着茶,一副看戏的样子。

    “小五太不像话!重八,拿拿本帅的将令,去定远把小五带来!”

    郭子兴原本有心冷处理,男人之间打架算什么,都是火爆脾气的厮杀汉子,况且他心里也隐隐觉得汤和该揍。

    只是这事传了出去,汤和怎么说也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要是不处理,说不得有人歪嘴大帅处事不公。

    朱重八赶紧说道,“大帅,不至于此。汤和兄弟也说了,是比武切磋受了点皮外伤,哪有什么殴打军中大将的事儿。不过是外头人以讹传讹,乱嚼舌头传瞎话罢了。咱们不去理会过几日就散了,过几日末将安排小五跟汤和喝顿酒,这事就过去了。”

    得了个台阶,郭子兴脸色好看不少。真让他处理朱五,他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不是说朱五在他心里多重,而是人家领兵在外,家眷养在帅府,却被手下惦记。真处置了,难免心生嫌隙,

    朱重八却知道,小五和汤和这仇是结死了。自己兄弟的性子他知道,汤和现在恨不得捅了小五。

    此时一直在旁的郭天叙却忽然开口,似笑非笑道,“到底咋回事,其实大伙心里都清楚!朱五敢打汤和,还不是仗着是父亲的义子,有人给仗腰子么!呵,他一个假子就敢如此,那俺这个大帅的亲儿子,是不是哪天看谁不顺眼,就可以一刀砍了?”

    “你胡沁什么?”郭子兴骂道,“这话是该你说的?不着四六的玩意!明儿跟你舅舅去学军务,老子一辈子英雄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郭天叙依旧是笑,从小被骂惯了,就当耳旁风。只是朱重八不动声色之中,眼皮跳了一下。

    这郭家公子,似乎对小五有啥想法。

    何止是想法,郭天叙对朱五是羡慕嫉妒恨。他这个大帅亲子手下一兵半卒都没有,朱五这个假儿子却是定远的镇抚。

    来濠州的路上,他老舅张天更没少说朱五的小话。什么得意忘形,目无尊长,就会讨好大帅等等,他要是对没想法,就怪了。

    就此时,外面进来一个亲兵,“禀大帅,定远镇抚战报,昨日收服定妙山冯家寨,得青壮一千。”

    “俺家小五好手段!”郭子兴咧嘴大笑,接过战报一边看去了。

    郭天叙本想凑过去看,有了半路觉得好生无趣,目光忽然落在朱重八的腰间。

    “重八,好刀阿!”

    朱重八嘴角抽动,重八这俩字也是你叫的,可面上依旧笑。他的腰刀正是关先生赠送的西域宝刀,当下笑笑,解了下来,“公子喜欢?拿去玩吧!”

    ………

    定远城中,蓝玉看着手中笔墨满是纠结,抽刀子砍人容易,写信这事太难,偏偏这是他自己的家信,不能由别人代笔。

    早年他爹逼着他念过几年私塾,可先生教的他早忘了。如今笔杆子握在手里,怎么都不去刀把子痛快。

    纠结了半年,才颤颤巍巍的在纸上慢慢开写。

    “姐夫,俺是小二。

    有几个月没见着面了,恁挺好的?俺姐挺好?

    俺给你说这几个月真跟做梦似的,官军攻濠州的时候,俺爹让俺投了红巾军。

    俺可不是当小兵,俺这支队伍的头头就是濠州人,手下的弟兄也都是濠州的乡亲,他看俺机灵就收俺做了亲兵。

    一仗下来,官军被打跑了,俺杀敌有功,头头让俺当了百户,现在手下也管着百十来个亲兵。

    俺这个头头可了不得,以前是小乞丐,后来带着一帮乞丐兄弟投了军,因为有功劳,濠州的郭大帅认他当了义子,再后来当了将军。现在是定远的镇抚,自己占着一个城池,手下的兄弟都当了军官,威风着哩。

    这人讲义气,处事公道,赏罚分明,对士卒跟亲兄弟似的,营里这几千兄弟都吃得饱饱的。俺们都服他,都叫他五哥。

    姐夫,俺说句不中听的,你干那事没啥出头的日子。天下都是穷人,你抢来抢去还不是抢穷人,有啥油水?说出去也不好听。

    你不如过来投奔俺五哥,冯家寨你知道不?昨儿刚入伙了,五哥在郭大帅那保举他俩做了千户,银子赏了好几百两。

    他俩都行,姐夫你差啥,俺还没听说谁的本事能强过你。

    五哥最喜欢好汉了,到了这咱们一块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不比你劫道强!

    俺听五哥的意思,过阵子就要打和州城,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还等啥。

    再说就算你不来,五哥抽出手来也得收拾周边这些绿林好汉。

    姐夫,俺就说这么多,你好好合计合计。”

    写完之后,吹干了墨迹装入信封。最后写上地址人名,常遇春亲启。

    此时外面有人喊道,“蓝玉,五哥那边该你照应了。”

    是郭兴的声音,蓝玉赶紧说道,“哎,知道了!”

    朱五是要打和州,席应真道人曾经说过,定远边上和滁二州比取,然后攻金陵。

    本想着秣兵历马徐徐图之,但是冯家兄弟入伙之后,定远的粮草器械是个问题。

    粮草还能撑一段,可是冯国用冯胜手下两千左右青壮的兵甲,却让人头疼。

    这两千人跟朱五的兵一比,就是叫花子,衣衫褴褛毫无章法。

    朱五想过先让冯家兄弟统领一个千人队,让他们手下的人训练后单独再组成两队,让老兄弟带领。

    这样可以避免下面出一堆小军头,可是这样一来就是兵不知将,将不知道兵了。眼看队伍滚雪球一样壮大,这是大忌。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手下几千人朱五忙得头昏脑胀,夜深以后人家都睡了,他还得翻看李善长送来的账目。

    “五哥,冯国用来了!”

    蓝玉端着一碗面条,进屋说道。

    “请他进来!”

    朱五端起碗,扒拉几口。见冯国用进来,笑道,“老冯,找我有事儿?”

    冯家兄弟虽入伙,但是寨子中有百姓,朱五留了五百人在那驻守。乱世中有野心的人不少,但是知道维护乡亲的人不多。

    所以对于冯家兄弟,朱五高看一眼,尤其是老大冯国用。李善长都听过他的名字,说是少有的文武全才。

    冯国用进屋以后,直接坐到朱五边上,“镇抚,啥时候打和州?”

    他比朱五大,叫将军绕口,又不能叫五哥,只能叫官名。

    朱五笑笑,“这么着急?总得准备些日子。”

    打和州就是标准的攻坚战,攻城器械缺一不可。

    这次的官军被打跑了,下一次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杀来了,与其等着人家上门,不去主动出击。所以打下和滁州,迫在眉睫。

    冯国用笑道,“俺有个同乡好友在和州做小吏,或许可为内应。”

    朱五来了兴趣,自从濠州打跑了彻里不花,他占了定远之后。和州就门户紧闭,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平常百姓出入城内,都盘查严格,生怕红巾的探子混进城去。

    就听冯国用继续说道,“按这个同乡虽是吏,却是个税吏。每日在城门口算着收多少税,跟守城的军丁最熟不过。

    俺想要是他能帮忙,咱们可以混进一队精锐兄弟。宰了知县或者和州的守将,到时候里应外合,可以一举拿下!”

    “这人可靠吗?”朱五问道,堡垒都是内部攻破,当初郭子兴下濠州也是这招。

    “可靠,他也早就看这朝廷不顺眼,只是此事需要银钱打点!”冯国用笑道,“不是俺同乡贪财,是他要上下活动。”

    “只要他可为我所用,金山我都给!”朱五笑道,“明日你找李善长,要多少金银和他说。”说着,朱五想想,“我再派几个兄弟跟着你,蓝玉!”

    “俺在呢!”蓝玉正听的入神,忽然听见朱五叫他。

    “你带几个兄弟护着老冯,全须全尾的去,全须全尾的回!”

    “放心吧五哥,俺一定办得妥当!”

    朱五又端起碗,划拉着面条,“老冯,你那老乡叫啥?”

    “胡惟庸。”

    扑!

    朱五呛着了,面条喷了蓝玉一脸。

    不怪他反应大,这人他知道啊!又他娘的一个将来重八哥的刀下鬼,跟蓝玉一样,死得透透的。

    这是咋回事,隔三差五就能遇着这些未来的王侯将相。

    朱五擦了嘴,看看冯国用。冯家兄弟他真没印象,但是认识胡惟庸想必将来也是大明的开国攻城。

    前些日子还在想,小小的濠州满是未来赫赫有名的武将。占了定远之后,又一水儿的文臣。

    此时的朱五,真想用濠州话骂一句,乖乖,俺地个亲娘!

    冯国用回了住处,冯胜已经在等他了。

    本来对兄长轻易投了红巾,他还颇有微词。可是跟着朱五回了定远后,却只能赞叹兄长的远见。

    他们寨子的兄弟行军时,跟放羊似的,不派人跟着都得丢。

    人家朱五的兵马,横看成排竖看成行,千百人如一人,衣甲鲜明,斗志昂扬,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冯家哥俩从小熟读兵书,自然知道这乱世是大展拳脚的时候,若是刚投了红巾就能立一大功,前程不可限量。

    “大哥,咋样?”见到兄长,冯胜问道。

    “镇抚答应了,俺明日动身去和州,寻胡惟庸去!”

    (晚了,不好意思,晚上还有。)

十一 胡惟庸毒计

    自从闹了红巾军,官府看谁都像贼。

    若不是城里百姓官员还得吃喝拉撒,各城的老爷真想把城门一关,像王八似的躲进壳里。

    可是躲不进去,只能加紧防范,城门的守军加倍,每日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往来的百姓凭借户籍路引出入。

    和州是上县,跟州府相当的大城。西北隔滁河与滁州毗邻,跨过长江,正对面是太平(今安徽当涂)。太平南部芜湖,东北达金陵(今江苏南京),东倚丹阳湖。湖周围的丹阳镇、高淳、溧水、宣城都是鱼米之乡。

    这样的大城乃是交通枢纽,富得流油。往日进城的商人百姓数不胜数,只是如今天下不太平,各城门口严防死守,进城的路上人们排成长队,等着官兵的检验搜查,稍有抱怨就是一顿棍棒。

    冯国用和蓝玉郭兴还有其他两三个朱五的亲兵,就在混在进城的队伍中。

    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装扮,冯国用本是文人面相,这会装成一个读书的员外,郭兴蓝玉等装成他的小厮仆人,挑着扁担行李。

    看着如狼似虎的官军,几人手心里都冒出冷汗。为了进城他们不能带兵器,啥防身的家伙都没有。

    “早知道带几个掌心雷好了!”蓝玉小声说道,“这特娘的心里没底啊!”

    “别嘟囔!”郭兴白他一眼,“五哥说听老冯的,咱们别说话。”

    蓝玉闭上嘴,瞧了一眼冯国用。人家跟没事人一样,看不出半点紧张。

    队伍慢慢往前,终于查到他们这里了。

    “哪来的?进城干啥?”检查的官军大概是个什长,一脸凶相。

    冯国用笑笑,把户籍和路引交上去,“俺们从定远来,进城投亲戚。”

    “定远?那地不是让反贼占了么!”官军什长瞪着眼打量,“来呀,把这些行李挑开,好好搜查!”

    “军爷,就是让反贼占了才投奔和州阿!”冯国用不动声色之间,把一块二两重的银子塞进官军什长的手里,“还请军爷通融,俺表弟就在和州当差。”

    什长掂量下银子,点点头,见行李里没有违禁的东西,几个畏畏缩缩的小厮后生,也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后生,放心许多。

    当下,随口问道,“你表弟在城里当差,谁阿?”

    “俺表弟姓胡名惟庸。”冯国用见城门这一关是过了,慢慢把心放下。

    “嗨!”闻言,官军什长笑了,“还真特么巧了。”说完,回头冲着城门口大喊,“胡爷!”

    城门口除了官兵还有税吏,一个青衣的税吏,翘着二郎腿,躲在遮阳棚下面迷瞪眼儿。

    这税吏二十出头,长着张一团和气的脸,一看就是个人缘好的人。只是偶尔打量人群时,露出的目光锐利。

    忽然间前边破锣嗓子嗷唠一声,听见有人叫他。税吏坐直了身子,朝前边看去。

    “这有你家亲戚!”

    听了前面什长的叫唤,税吏稍微愣神,随后站起身,掸掸灰尘,慢条斯文的走过去。

    亲戚?哪个亲戚?

    税吏边走边想,待走得进了,只见一个想不到的人,正对着他笑。

    “惟庸表弟,俺来投奔你了!”

    无巧不成书,这税吏就是冯国用要找的同乡胡惟庸。

    只是此时双方心中都没有惊喜,只有惊惧。冯国用拼命大眼色,生怕胡惟庸露馅。

    胡惟庸则是心里打鼓,吓了一跳。

    “冯家兄弟不是在定妙山上结寨当山大王么,怎么找这来了,还叫我表弟,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他和冯家兄弟其实也是泛泛之交,同乡之间,没闹红巾的时候喝过几次酒,此时见对方找他随有些意外,但马上反应过来。

    “表哥,你咋来了呢?”

    “定远让反贼占了,俺只能来投奔你啦!”冯国用笑道,“赶了一天的路阿,没想到在城门口遇着你了!”

    胡惟庸走过去,看他身边的几个后生面生,不是认识的人,面色不改对那什长道,“这可是巧了,俺表哥!”

    “那还说啥,胡爷带进城吧!”官军什长倒也痛快,笑着说道。

    “谢你兄弟,回头喝酒。”胡惟庸假模假式的说道。

    随后蓝玉郭兴等人挑着担子,跟在冯国用的身后,大摇大摆的进城。

    胡惟庸在这城门口人缘不错,路过的兵丁都笑着打招呼,有个百户还特意跟他摆摆手。

    进了城左拐右绕,越走越快,最后在进了一家酒家。

    “掌柜的,雅间!”

    “哟,胡爷来了,楼上请!”

    紧接着一行人上了二楼,有小二送上来热茶瓜果,随后关上房门,胡惟庸脸色变了。

    “冯兄,您怎么来了?你冯家兄弟如今在官府也是挂着号的!”

    冯国用微微一笑,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笑道,“老弟,俺找你,是有桩富贵给你。”

    说完,摆手说道,“郭家兄弟,麻烦把东西亮出来,让俺这老弟瞧瞧。”

    郭兴警惕的看了胡惟庸一眼,胡惟庸心里突然打了个哆嗦。这后生刚才看着人畜无害,怎么转转眼间这么大杀气。

    随后就见到,两个行李木箱被打开。木箱的木头里有夹层,那后生拿着扁担上的铁钩一撬。

    “嘶!”

    胡惟庸眼睛都直了,金光闪闪一片,居然是一排排的金饼子,每个差不多都有巴掌大小。

    “冯兄,你这?”

    冯国用收敛笑容,“老弟,实不相瞒,哥哥我投了红巾……”

    胡惟庸目瞪口呆,这变化实在太快。

    当下就听冯国用把自己如何入伙红巾军,朱五姓甚名谁有士卒多少,战斗力如何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又把这次来的目的,或是策反守军,或是买路夹带兵器死士进城说了一番。

    胡惟庸眼睛越听越亮,笑道,“冯兄真是胆包了身子,兵行险招阿!”

    “富贵险中求,如今天下大乱,老弟一身才学,给官府当爪牙岂不是可惜了。不如投了红巾,和俺们共图前程!”

    冯国用笑道,“朱将军是濠州郭大帅的义子,手握精兵。这和州只是开胃菜,往后攻占太平路,下金陵城,基业顷刻可成。老弟,你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胡惟庸沉吟不语,冯国用继续说道,“老弟,只要是你能帮上忙,朱将军亲口许诺,事成之后,和州城的财货任你拿。若你想为官,县令都可以让你坐!”

    说完,端起茶来暗中观察胡惟庸的表情。他这个同乡,才学有胆量有,就是生平爱财爱算计,还是个官迷。条件摆出来,就不信他不动心。

    片刻之后,胡惟庸似乎下定决心,“冯兄说的没错,这狗日的朝廷早该亡,这乱世就是你我出头的时候。”

    说着,笑笑,“财帛动人心,想要收买几个小军官容易,可是城门口的百户,怕是不好收买,保不齐前脚收钱,后脚就把咱们卖了!”

    “老弟有何良策?”冯国用问道。

    胡惟庸眼睛转了转了,“晚上俺做东,请城门口的百户喝酒,到时候咱们一手银子,一手刀子,不怕他不答应!”

    “说详细些!”冯国用说道。

    “那百户叫廖永忠,还有一兄弟廖永安,两人都是和州城的勇武之辈,一人是城门口的百户,一人是水军的百户。”

    胡惟庸笑笑,话中带寒,目光如刀,“若有这二人相助,大事可成。这哥俩对钱财不怎么上心,可是为人至孝顺,而且他俩都快三旬的年纪,家里只有一个儿子,爱若珍宝。”

    冯国用若有若悟,“你是说?”

    “正是!”胡惟庸又是一笑。

    冯国用摇头,“如此说来是好计,就是有些不够光明磊落!”

    “成大事不拘小节。”胡惟庸眼光锐利,嘴角冷笑,“无毒不丈夫,另外不知道跟你来的这几位小哥,身手胆量如何?”

    郭兴蓝玉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是听到胆量二字,不屑的笑笑。

    “俺几兄弟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说有没有胆量!说吧,要俺们干啥,是杀人还是放火!”

    胡惟庸大笑,“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说着,看向冯国用,“派一个后生跟着俺,俺先带他认认门,随后俺去请人。那人到场之后,你这几个兄弟再动手。”

    冯国用点头,“蓝玉兄弟,你跟俺这位老弟走一趟,听他的交待。”

    蓝玉先看看郭兴,后者点头之后才答应。

    就在二人出门之时,郭兴又拉一把蓝玉,贴着耳朵说,“看事不对,就跑!”

    “三哥,俺晓得!”蓝玉招手,又带了两人,一同出去。

    二人出去后,郭兴坐到冯国用对面,开口说道,“老冯,这人托底吗?别把咱们给坑了!”

    冯国用笑道,“郭兴兄弟,你放心,他既然答应就不会,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再说,他家眷亲属也都在定远,咱们出事,他全家死光!”

    ……

    感谢诺诺的打赏,一次好几个零。还有其他兄弟的打赏,谢谢。

十二 下作

    天色渐晚,和州城的守军准备关城门。

    在城门楼盯了一天的汉军百户廖永忠,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娘的,坐了小半天儿,腿脚都坐软了!”

    旁人听到这话都笑道,“廖头先回吧,反正也要关城门了。一天都没见您那宝贝儿子了,想了吧?”

    提起儿子,廖永忠粗犷的脸上露出笑容。他今年三十岁,典型的武人相貌做派,腰间一把长刀打遍和州无敌手,为人仗义疏财急公好义,深得手下兄弟的拥戴。

    他还有个兄长,也是一等一的好汉,俩人同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可是这两兄弟可以说哪都好,就是子嗣有点艰难。成婚多年直到去年媳妇才生了个大胖小子,两房人家就一个男丁,自然是爱到了骨子里,爱若性命。

    抬头看看天色,想着这时候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还没关门,抓紧称几斤甜点心,回去拿给老娘和媳妇。

    刚要迈步走,旁边有人喊,“廖头,有人找!”

    廖永忠顺着声音望过去,笑了,“小胡阿,找俺啥事?”

    胡惟庸笑呵呵的过来,他是城门的税吏,见见很这些军汉混在一起,关系熟得很。

    “廖头,俺找你吃酒!”

    “改日吧,天都快黑了”!廖永忠犹豫道。

    “哎呀,您就给俺个薄面吧!”胡惟庸笑着说道,“酒楼的席面都订好了。”

    廖永忠还要推辞,就听胡惟庸低声继续说道,“俺家来了个表亲,手里有些私盐没门路卖,求到俺头上,俺一个小吏哪有办法?后来俺一合计,还得找您,一是咱哥俩有交情,二是在这城里还有您办不成的事么!”

    这年月指望着那点晌银,军汉得饿死。廖永忠又是个手面大的人,所以各种违禁的买卖也没少做。

    听胡惟庸这么一说,再加上对方的刻意奉承,终究不能驳了人家面子。

    当下笑道,“俺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中,去吧!”

    转角的胡同里,蓝玉盯着这边的场景,见着胡惟庸廖永忠二人勾肩搭背的走了,转身就消失在胡同里。

    半柱香的功夫,天黑了。蓝玉来到一个城里的一处小院前,暗影里郭兴带着几人正等着他。

    “鱼上钩了,动手!”蓝玉喘口气说道。

    郭兴点点头,小声道,“动作要快,尽量别发出动静,手脚利索点,这关系到咱们定远军的大事,办砸了自己抹脖子,也别回去见五哥了!”

    到和州的兄弟都是朱五亲卫中的机灵人,只不过人数少点,才五六个。

    来的时候身上没带家伙,是胡惟庸不知道从哪淘换了几把短刀,一张猎弓,还有一辆马车。

    蓝玉接过猎弓,试了试力道,小声和郭兴说道,“三哥,绑人家家眷,是不是有点下作了!”

    郭兴看看他,“俺也不愿意干这脏事儿,可是老冯说了,这是逼着廖家兄弟就范最好的法子。你看和州的城墙,这么高。要是没内应,咱们兄弟得死多少?你是想听别人哭,还是想听自家兄弟哭?”

    蓝玉抿嘴没说话,把匕首别在腰里,重重点头。

    “动手!”

    巷子里本来就黑,几条人影悄没声息的从一户民宅的后墙翻进去。

    白天的时候都踩好点了,这家的房子不大,人口也比较简单。老太太带着儿媳妇,还有一对夫妇是家里的仆人。这是廖永忠的家,他哥哥住在水军营的边上。

    几人悄悄的摸进去,上房的灯还亮着,隐隐约约有人声穿出来。

    “天都黑了,小二还不回来!”

    这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随后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娘,当家的保不齐和同僚吃酒去了,您先吃吧,别等他了!”

    郭兴跟蓝玉对视一眼,蓝玉张弓随时待发,郭兴则跟几个兄弟摸了过去。

    吱嘎!

    不知是谁脚底下踩了一个石子儿,黑夜里这声音格外刺耳,屋里面听了真切。

    “啥动静?”

    旁边房里,一个男人推开门,打着灯出来。

    刷!

    扑通!

    蓝玉张手就是一箭,直接射到那男子的喉咙上。那人直挺挺的摔倒,双脚踢腾着却发不出声音。

    “上!”

    郭兴一马当先冲进去,一个仆妇刚要惊恐的尖叫,可是刚张开嘴,刀光一闪。

    血嗖地飙出来,人捂着脖子倒下。

    “不想死就闭嘴!”

    屋里老太太惊恐的抱紧了孙子,儿媳妇吓得颤抖的趴在地上。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廖永忠是个直爽汉子,胡惟庸和冯国用都是一肚子心眼,两人刻意的奉承,不觉间廖永忠已经喝得有些上脸。

    “今日能结识廖百户,俺三生有幸。和州地面上谁不知道您一口唾沫一个钉,为人最仗义不过。”冯国用装成胡惟庸的表哥,还在劝酒。

    “不能在喝了,家里头老娘媳妇等着呢!”

    胡惟庸帮腔,“这点酒算啥,谁不知道你廖大哥海量!”

    “你俩别净捡好听的说!”廖永忠笑着又喝一杯,“说正经事吧,多少私盐什么价阿?”

    胡惟庸和冯国用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心急,郭兴那边还没回来,现在摊牌太早了。

    就听廖永忠继续说道,“俺可以给你找下家,不过按照惯例,俺这边抽两成。”

    屋里正说话,外面忽然有人轻轻敲门,随后冯国用听出来是郭兴的声音,“老爷,准备好了!”

    冯国用心中大定,笑道,“廖百户,两成太少了!”

    “嗯?”廖永忠有些纳闷。

    就见冯国用从桌子底下拿上来个沉重的包袱,哐当一声放在桌上。

    “请您帮忙,那点银钱怎么能拿得出手呢!”

    廖永忠疑惑之间,冯国用笑着掀开包袱。

    “金子!”

    包袱里是一堆巴掌大的金饼子,黄澄澄的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廖永忠看看冯国用,再看看胡惟庸。这俩人笑得不怀好意,他是直爽汉子,可是不傻。这事有蹊跷,这么些金饼子别说卖私盐,就是买百十条人命都绰绰有余。

    顿时,酒醒了大半,手摸到了刀把子上,盯着冯国用,沉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冯国用拱手说道,“在下,冯国用。”

    “冯家寨!”

    廖永忠一声惊呼,刀抽出一半儿,就听身后的房门哐的被推开。

    一个目光冰冷的后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半辈子当兵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哈,就凭你们几个想留下俺!”廖永忠不愧是猛将,丝毫不怕,反而气势更盛。

    “廖兄弟稍安勿躁,听俺把话说完!”冯国用示意郭兴先出去,安抚着说道,“俺说完之后,廖兄弟要走,俺不拦着!”

    “说!”廖永忠倒也光棍,端起酒咕噜咕噜喝了半壶,冷笑,“俺听听你放啥狗屁!”

    “咱们虽说官贼不两立,可是廖家兄弟的威名,俺是听说过的。”冯国用笑道,“淮西地面上不管是绿林好汉,还是举旗造反的,都得竖大拇指。你廖家兄弟不喝兵血,不祸害百姓,不杀良冒功。”

    廖永忠脸色好了一点,冯国用继续说道,“由此可见,廖家兄弟是心有正义,顶天立地的汉子。

    兄弟,当今这世道啥样俺就不说了,咱们人还有个人样吗?朝廷官府拿百姓不当人,天下凡是几分胆气的汉子都反他娘的了,你如此的英雄,何必给官府卖命!”

    “你投了红巾,你是探子?”廖永忠明白了,一字一句的说道。

    “没错,俺带着冯家寨子投了定远镇抚朱五。”冯国用说道,“朱将军心有大志,占了定远之后,图的就是和州。兄弟,俺们这次来,就是奉了朱镇抚的令,想从你这买一条路,一条进城的路!”

    “俺听说过朱五,郭大帅的义子,官军都在他手里吃过憋。俺也知道,他占了定远秋毫无犯,军纪严明。俺有几分佩服。”

    廖永忠慢慢喝了一口酒,摇头说道,“俺也知道这天下乱了,俺更知道朝廷指望不上,谁管咱们南人的死活。

    俺私下里问想过,若俺也是衣食无着,没盼头的地步,那俺也反特娘的。

    可是俺身上穿着官衣,多年来身受官长厚恩,俺不能忘恩负义!

    你红巾要来就大大方方的来,咱们阵上厮杀。真刀真枪的来,廖某若是败了,性命拿去便是,俺没话说。

    可是你们让俺做内应,俺做不到。”

    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胡惟庸阴森森的道,“这么说你是不答应喽!”

    “呵!”廖永忠冷笑,缓缓说道,“小胡,你狗日的笑面虎。老子告诉你,老子不但不答应你,老子现在还要从这里走出去,谁拦着老子,老子就剁了谁,就你们几只三脚猫,老子不尿你们。”

    说着,又看看冯国用,“不过你们也不用怕,老子虽然不答应你们,可是老子也没有告密的心思,今儿这事老子就当不知道,咱们以后战场上见!”

    说完,廖永忠站起身就要走。

    “等等!”胡惟庸咬牙说道,“廖大哥,既然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了。”随后,啪啪拍手。

    “啥意思?动武么…”

    廖永忠大笑,可是旁边的门被拉开,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就像一只鸭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门外面媳妇老娘被人捆着,雪亮的匕首架在喉咙上满脸惊惧,怕是魂都吓没了。见到廖永忠,媳妇拼命的挣扎,老娘被堵着的嘴呜呜的发声。

    大胖儿子被抱在一个后生怀里。

    他儿子才一岁,却一点不怕不哭不闹,见了廖永忠嘴里含糊的喊了声爹,伸手要抱。

    一瞬间,生命力最重要的人都被人家拿捏着,廖永忠只觉得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廖大哥,再聊聊!”胡惟庸笑笑,把门关上。

    廖永忠双目充血,扯着他的领子,“胡惟庸,我炒你马!”

    (下一章,晚上。)

十三 挑拨

    “枉那朱五有个仁义的名声,居然如此下作,用人家家眷要挟,算什么英雄。”

    廖永忠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说道。

    “这是俺们的主意,和朱镇抚无关。”冯国用说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俺们干的是杀官造反诛九族的勾当,无所谓下作不下作!”胡惟庸说道,“廖大哥,路就摆在这,是鱼死网破还是跟着俺们一块干,您自己选吧!”

    廖永忠沉思起来,默不作声。

    而冯国用看着满脸冷笑的胡惟庸忽然感到有些陌生。这位同乡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横下心来如此的狠辣果决。

    良久,廖永忠吐出口气,无奈道,“好,俺答应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胡惟庸大笑,把桌子上的金饼子推过去,“这些金子,大哥拿着去疏通关系,联络士卒。”

    “好!”廖永忠再次点头,“一切交给俺,你啥时候放人?”

    胡惟庸摇摇头,“从今天起,老太太嫂子和大侄子,俺有地方安排,大事成后再让你们一家团聚。”

    “放你娘的屁!”廖永忠脖子上青筋显现,骂道,“胡惟庸,你我相识一场,就这么绝?”

    “还是那句话,这是诛九族的勾当,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胡惟庸面无表情,“不过大哥放心,俺是有良心的人,你家眷在俺那,绝受不着半点委屈,俺当自己亲妈亲儿子那么对待。俺发誓,若有半句假话,俺胡惟庸不得好死。”

    “你……”

    廖永忠眼中能喷出火来,可最后还是无可奈何。

    冯国用在旁说着软化,“廖兄弟,大事成后,俺给你赔罪,要打要骂,俺绝不含糊。”

    “罢了!”廖永忠重重点头,“要俺怎么做,你们说个章程吧,俺照办就是。”

    胡惟庸笑道,“现在不急,廖大哥回去和令兄商量一番,明日俺找你们。”

    廖永忠恨恨的瞪他一眼,站起身走到门外。

    家眷还在人家手里,廖永忠心如刀割。扑通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娘,儿子不孝,让您老跟着受苦了。”

    郭兴摘掉老妇人嘴里的东西,就听她哭道,“儿阿,这都是命,既然你答应人家了,就好生去办,办好了咱们一家团聚。”

    她们就在门外,所以来龙去脉听得真切,人为刀殂她们也是无可奈何。

    廖永忠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不舍的看着妻儿,含泪离去。

    冯国用叹气,“胡老弟,说服他就行了,为啥还要拉上他兄长?”

    胡惟庸哼一声,往嘴里扔个花生米,“夜长梦多,走城门才能进多少人。走水路一船就是几十人,这是双管齐下。”

    “外面的家眷怎么安排?”冯国用又问。

    “俺在城里有个谁都不知道的院子,安置在那。这几日还要劳烦几位兄弟守着。”胡惟庸面露凶光,“他要是真跟着咱们干,一切好说。要是三心二意,嘿嘿……”

    且说廖永忠离开酒家,直奔水军大营,找到自己的兄长廖永安,红着眼睛讲了一遍。

    廖永安性子沉稳,开口说道,“俺就知道,红巾占了濠州定远,肯定要朝咱们这下手。原本想着,要是真打不过就降了,可是想不到,咱哥俩稀里糊涂成了人家的开路先锋。

    你也别急,那胡惟庸在这城里认识不少军汉,咱们不答应有的是人答应,咱们答应好过别人答。起码咱们家眷能保全,明日俺跟你一起去会会姓胡的,反正吃的是兵饭,杀谁都是杀。

    胡惟庸,嘿嘿,终有一日俺扒了你的皮!”

    定远,红巾军营,朱五房里。

    “成了!”

    朱五大喜,蓝玉连夜跑回来报信儿,快马跑了一夜,马累到吐沫子,人累到脱力。报告之后,蓝玉站都站不稳当。

    “老冯说事不宜迟,五哥今天就安排人,一路走陆路,一路走滁和。路上的白天进城,廖永忠在城门接应,水路的晚上进,廖永安在水路接应。”

    “将军,此乃天助红巾,大事可成。”

    朱五房里席应真,李善长冯胜,二虎郭英等都在,此时人人都面有喜色。

    尤其是李善长这样有远见卓识的人,定远现在看起来安定,可是官军大军一来,只能硬抗。

    打下和州就等于多了许多出路,定远的前程也豁然开朗。

    想到这里李善长不禁看着朱五,心中暗道。虽然年轻了点,可是心智坚定。古往今来造反的多是流寇荼毒天下,这位年轻的朱将军,却从一开始就制定路线,提出口号,大有作为。

    听了席应真的话,朱五笑笑,“二虎,你带人走城门。老四,你带人走水路。人不用多,一人带百八十人就够了。”

    “是!”二人答应。

    “多带掌心雷。”朱五又交待,“老四,工匠坊那边造了一门小炮,你也带上。”

    “那俺这就回去。”蓝玉咬牙站起来,“三哥他们等着我回信呢。”

    “你又不是铁打的,留我身边。”朱五看向冯胜,“正好你兄长在城里,你跑一趟。”

    “俺正有此意。”冯胜笑道。

    朱五站起身,朗声道,“传令,全军准备,待和州城里准备好,咱们一鼓作气,拿下和州。”

    众人轰然应答,“诺!”

    此时一缕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正打在朱五的脸上。

    那张曾经稚嫩笑嘻嘻的脸,如今已是刚毅沉稳。

    ………

    这些日子,汤和有些羞于见人。军中上下都知道他让朱五的手下给揍了,走到哪都感觉有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

    “朱小五,俺剐了你!”

    汤和在家里喝闷酒,一想起这事,就气得浑身打摆子。

    “公私不分,什么鸟大帅,亏俺还巴巴的给你卖命!”

    本以为大帅会给他一个公道,谁知道郭子兴好似不知道似的,不咸不淡的说几句,没下文了。

    汤和恨朱五,此时连郭子兴也恨上了。

    就此时,门外传来脚步,亲兵来报,大帅的公子郭天叙和管军司马张天祐来了。

    这俩人人惹不起,一个大帅小舅子,一个亲儿子。汤和心中不耐烦也得硬着头皮招呼。

    “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郭公子坐,张司马请坐!”

    郭天叙大马金刀的坐下,笑道,“俺听说汤千户这几日心里不痛快,就来看看!”

    张天祐愣了,心说。外甥啊,咱俩来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咋上来就往人家心上扎呢。

    这…汤和握紧拳头,你特娘的来往俺伤口上撒盐的吗?

    郭天叙却感觉良好,自顾自的说道,“这事是朱五不对,要俺说该军法处置,汤大哥是跟着俺爹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他朱五有什么资格动手,不分尊卑目中无人。”

    汤和笑笑,“算了,大帅的义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俺不和他计较,不然大帅面皮不好看。”

    特娘的,你跟老子彻虚的,老子就给你拱火。汤和心里门清,这位郭公子是挑事儿来了。

    “不过是假子,还正当他自己是头蒜!”郭天叙不屑道,“自古以来军中就有收义子的传统,可那是主将为了收拢人心,说是义子其实比家奴高不到哪去。俺爹心软,他朱小五倒是能等鼻子上脸,真把自己放盘菜了。”

    汤和心中冷笑,朱小五是盘菜,你郭公子是啥。好歹人家一身的军功,你郭公子不过是投胎好。

    张天祐见外甥越说越不像话,在桌子底下踢阿一脚。

    郭天叙会错意,还以为自己说的不错,继续笑道,“汤大哥放心,俺现在跟着舅舅学军务,你的委屈俺记在心里,等哪天俺能做主了,定然给你出这口恶气!”

    张天祐好玄一口气噎死,俺是带你来结交这些大帅帐下的老人,不是让你乱说话的。你这话,是要造你亲爹的反么!

    汤和想笑,你做主?俺们这些厮杀汉子,用命打下的基业,凭啥你做主。

    郭大帅怎么有这么一个草包儿子,拉拢人心都不会。还他娘的你做主,你是太子阿?

    你他娘的就是一个反贼的儿子,要是能沉下心跟着俺们豁出命厮杀,大伙看你爹面上也抬举你。

    你他娘的要是这个做派,你爹就算给你留个龙椅,你也坐不稳。

    不过,你要是对朱小五有啥不满,老子倒是可以给你加加纲。

    “公子好意俺心领了。”汤和笑道,“俺说句不中听的,你也别不乐意。”

    见郭天叙竖起耳朵,汤和继续说道,“如今朱小五是定远城的镇抚,手下兵强马壮,说不得你以后还有仰仗人家的地方。这些话俺就当你没说过。本来他朱小五现在就风头正盛,真传出去他肯定和你离心离德,说不定还记恨你。”

    “他敢!他朱五一个乞丐秧子能有今天,全是靠俺老郭家。能捧他上去,就能拉他下来。”郭天叙不服气道。

    从小没经历过世事,又没在军中打过滚,郭天叙以为他爹是大帅,手下的人就得都听他老郭家的。

    张天祐越听越不对,这汤大嘴也不是个好玩意,刚想叉开话题,就听汤和继续说道。

    “公子这可错了,朱小五手下都是他当乞丐时的兄弟,除了他谁也不听。不信你问你老舅,哪怕你是大帅的公子,没他点头你连他大营都进不去。”

    “俺不信!”郭天叙蹭地站起来,“他朱五手下的兵就不姓郭?俺这就去定远,要真是你说的这样,他朱五就是要造反。”

    “哎,外甥,外甥!”

    郭天叙拉着脸走了,张天祐在后面追,汤和低头狂笑。

十四 腻歪

    滁河水在夜色中缓缓流动,每当水面碰到木船的船舷,会有潺潺的水声。

    河面上三条木船鱼贯前行,掌舵的艄公是这条河多年的老把式,闭着眼也能划到和州。

    兵贵神速,在确认廖家兄弟为内应后,马上制定了暗号和接头方式,两支奇兵从定远出发,奔赴和州。

    走城门的兄弟空着手,大伙用的兵器铁甲还有门铜炮,都在这三条船上。

    郭英在第一条船的最前面,眼睛盯着前方的水面,盼望着那边出现接应的灯火。

    此时的他有些紧张,原来都是跟着五哥屁股后头,这是他头一回独当一面。

    渐渐的,他的思绪有些飘忽,脑中忽然浮现起很多往事。病死的爹娘,食不果腹的日子,还有别人的白眼。

    直到认识了五哥,日子才好起来。每天最盼的就是五哥回家,有时他会带几块猪头肉,有时他会带点猪油。

    再后来跟着五哥拿起刀,他内心深处怕过。可是朱五说,这世道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只有这条命,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小哥儿,前面有光!”

    艄公的话打断郭英的思绪,前面的河面上出现若有若无的灯火,一闪一现,再一闪一现,如此三回。

    “点火!”

    是预订的接头暗号,郭英的船上也点燃火把,艄公挥舞。

    郭英暗中攥了一个掌心雷,若是事情有变,他可以第一时间点燃扔过去。

    慢慢的对面的船近了,是官军的大船,船头站着几个粗壮的汉子,为首的是个披甲的官儿,警惕的看着郭英这三条船。

    “西北玄天一片云!”官军那边喊道。

    郭英清清嗓子,“乌鸦落进凤凰群!”

    “满桌都是英雄汉!”

    “谁是君来谁是臣!”

    口令对上了,双方都松了口气。

    官军船上为首的汉子,“俺,廖永安。”

    “俺,郭英郭小四。”

    人也对上了,廖永安吩咐水手掉头,“熄火跟着俺!”

    河面再次阴暗下来,船朝着和州方向驶去。

    “这帮人胆子大,入了他们伙,说不定真能成事儿!”

    刚才郭英狼一样的目光,让廖永安这个老兵,也生出几分胆寒。

    原本他心里还不大有底气,可就在今夜,他召集心腹的兄弟,扔出几块金饼子后,弟兄们的神色告诉他,大伙也早就想反了。

    受够了给那些官儿当狗的日子,他们大鱼大肉的吃着,弟兄们卖命却连养家糊口都难。

    不知不觉,和州的码头到了,岸上亮起了接应的灯火。

    “老四!”

    “哥!”

    郭英刚上岸,就看见自己的哥哥郭兴,俩人马上抱在一起。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赶紧卸东西进城。”

    随后大伙把船上的东西卸下来,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里。避开巡夜的兵丁,消失在夜色中。

    同样的故事在第二天再次上演,水路换成了陆地。廖永忠亲自带人排查进城的百姓,胡惟庸依旧在遮阳伞下眯瞪眼。

    可是廖永忠不时的回头,总觉得胡惟庸在盯着他,像条毒蛇一样,让人遍体生寒。

    “娘的,读书人的心黑透了!”

    廖永忠心中自语,看着自己身边装作官军士卒的蓝玉,还是厮杀汉子好相处,虽说绑了自己家眷,但是坏在明处。

    蓝玉盯着进城的人群,期待着有熟悉的面孔出现。他一点不紧张,内心还隐隐有些兴奋。

    如果不是投了五哥的红巾,大概这时候该跟着姐夫当绿林好汉。

    呸,啥好汉!不过是打家劫舍绑票勒索的强盗。俺蓝玉可不能干那个,丢人!

    进城的人群渐渐前行,冯胜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前面就是和州,他兄弟俩以前根本不敢招惹的大城。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拿下和州,这天下将会流传俺们冯家兄弟的威名。”

    蓝玉看到了冯胜,直接走过去,“哪来的?路引!”

    冯胜似寻常百姓那样,递过去路引。

    蓝玉打开,上面写着三十六,那就是说这回进城的有三十六人。

    “廖头,修城墙的民夫来了!”这是个借口,谁也不会去问上官,到底有没有这事。

    廖永忠挥手,“你带过去吧!”

    蓝玉对冯胜挤挤眼,“带上你的人跟俺走!”

    ………

    定远城外,望着定远的城墙,郭天叙长处口气,终于到了。

    快马加鞭四个字说的轻松,可真的跑起来,要人命啊!

    带上几个亲兵从濠州出发,半路在一个村子里借宿一晚,吃的是连点荤腥都没有,黏糊糊的玩意。

    从小养尊处优的郭公子,啥时候受过这罪。

    可是定远,郭公子必须来。老舅说他朱五占了定远,这满城的财物还不是任他享用。

    瞎子都知道,他朱五自己的腰包满了,但给濠州才多少。自己和母亲来了濠州也有日子了,也没见他表过孝心。

    必须给朱五一个下马威,必须让他老老实实俯首称臣。濠州军里大多是桀骜不驯之辈,杀了朱五这只鸡,其他猴子就老实了。

    威望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郭家的队伍,必须郭家人说了算。

    郭天叙双腿夹紧马腹,“进城!”

    健马奔腾,定远城门口的百姓纷纷避让。

    “站住!”

    就在郭公子意气风发的时候,几杆长矛逼挺了他。守门的军校满脸杀气,挥舞着雪亮的长刀。

    “你他娘的胆子不小,敢在城门口纵马?”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大帅的公子!”

    郭天叙的亲兵上来,在那上居高临下,破口大骂。

    “老子管你啥公子卵子,外人进城下马,这是俺五哥定下的规矩!”

    城门口的军校乃是朱五乞丐的老兄弟之一,改了朱姓的朱十三。

    此时在定远城里做了副千户,有经过几场血战厮杀后,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

    “你!”郭天叙气结,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哪怕他爹没起事之前,也是有名的财主,谁敢不敬他。

    “您信不信俺宰了你?”郭天叙冷冷道。

    “你信不信你再不下马,俺那长枪戳死你!”朱十三冷笑,身边几个士卒,蠢蠢欲动。

    “找死!”

    郭天叙的亲兵大怒,不教训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郭公子的脸往哪儿放。

    “住手!”

    郭天叙乐了,在马上乐得前合后仰,“好,咱们下马进城。俺到要看看,一会朱五咋跟俺解释。”

    怎么大白天右眼皮跳?

    朱五坐在军营里一处遮阳棚下,端着碗凉白开猛灌。

    从占了定远后他就住在军营里,羽翼未丰的时候还是要和兄弟们同甘共苦。

    李善长在他身边,拿着账本报账,“库里面生铁料子还有点,铜是一点没有了!”

    “这么快?”朱五放下碗,“都用哪去了?”

    李善长苦笑,“您要的那个火炮,太废铜。工匠坊那边都是省着用呢,不然早就断顿了。”

    铜!铜!

    朱五拍拍脑袋,这玩意不好弄,这世道铜和金银一样,都是钱。

    “没有就没有吧,取了和州之后,再做打算!”朱五笑道,“老李,和州可比定远富得多,到时候你这个管军司马,有的忙啦!”

    李善长笑笑,“敢问将军,取了和州之后,咱们的大本营是放在和州还是定远?”

    “自然是和州!”朱五说道,“等咱们消化了和州,过河就是金陵,当涂。”

    “那濠州那边……”李善长说道,“毕竟如今咱们定远是郭大帅麾下……”

    朱五明白他啥意思,一是和州的府库,濠州那边的家底也折腾的所剩不多,和州必然是块肥肉。

    二来自己已经是一城镇抚,郭子兴会不会答应和州也归自己管。

    现在手中有兵差不多一万人,下了和州后,这个兵力基本上就得翻翻。

    届时,恐怕郭子兴再信任自己也不会让自己有这么大的势力。

    头疼,管着手底下这些人马都够忙了,还要小心翼翼的耍心眼。

    怪就怪如今造反的形势,跟历朝历代都不一样。以前造反都是被官军追着屁股打,大伙随时都可能没命,自然就没功夫玩心眼儿。

    可是现在大元北有刘福通,南有徐寿辉。把大元的版图割裂开来,朝廷一时半会顾不上这边。

    人啊,啥都没有的时候就豁的出去,想得开。

    要是有了点东西,就嘴上说说好,心里想不开。

    此时,亲兵过来禀报,有位郭公子在大营外头,等着见。

    郭天叙?他来干啥?

    朱五感觉眼皮跳的更厉害了,都说外甥像舅舅,他这个便宜兄弟,像极了他那个里挑外撅,心思阴沉满肚子坏水的舅舅。

    “请他进来吧!”

    没多会儿,郭天叙甩着手过来,风尘仆仆的,不过脸上自然是欠揍的似笑非笑。

    “二弟,今儿怎么这么有功夫,跑我这来了?”朱五面上笑着寒暄。

    “朱镇抚好大的威风啊!”郭天叙开口就是钉子,坐下后拍着靴子上的土,“没您的令,进城连马都不能骑,还得检查,刚才俺差点让你手下的兵给剁了!”

    “军法就是军法,要是谁都能随便进城,那我就得剁了他。”朱五不冷不热,给了郭天叙一个软钉子。

    这时,亲兵送了几杯水上来。

    郭天叙变脸了,“俺大老远来连茶都每一口,就喝这个?”

    “我这没茶,我喝的也是水!”朱五把自己碗推了推。

    “糊弄谁阿,这定远城都是你的!”郭天叙冷笑。

    “你错了,这定远是兄弟们的。”朱五不想搭理他,“二弟,我这还有军务,不奉陪了!”

    “你能有啥军务,这营里都看不到人,兵呢!叫出来俺看看!”朱五越是这个态度,郭天叙越觉得憋气。

    “弟兄们都在房里休息。”

    “大白天不操练,休息?朱镇抚练得这是啥兵?”

    朱五冷笑,“弟兄们晚上要赶路,准备打仗!”

    “官军来了?”郭天叙有点慌。

    “我去打官军!”

    郭天叙惊道,“没俺爹的命令,你怎么能随意调兵?你要打哪?”

    朱五站起身,“和州。”

    郭天叙愣了,这狗日的朱五胆子不小,敢打和州,他打的下来吗?

    让他打!

    郭天叙心里突然高兴起来,你狗日的去打和州,这定远就空了。既然你这么猖狂,俺回去和爹讨个令,替你暂守定远。

    到时候和州你攻不下,定远又回不来,俺看你还牛不牛。

十五 姚广孝指点迷津

    (感谢社会我强哥打赏)

    “五哥,紧么?”

    “再勒紧点儿!”

    亲兵现在朱五身后,用力的把胸甲的皮带子拉紧,随后打了个结固定住。

    二虎,李赛朱十三等随军出征的老兄弟抱着铁盔,静立堂前深情肃穆。唯有掌管炮兵的席老道,不时掏出个银酒壶,泯一口。

    “好了,五哥!”

    铁甲上最后一个扣子扣上,朱五站了起来,身上的甲叶子哗哗的响。

    朱五笑道,“都准备好了吗?”不想气氛太过沉重,他故作轻松的笑起来。

    “就等五哥下令了!”二虎咧嘴说道。

    朱五点点头,伸手叫过来一个人。

    “五哥!”

    来人是当初第一批入营的流民朱进伟,此时他已经是定远军中的副千户。

    这小子看着蔫儿,平常总是不声不响,不争不闹的。其实是个外软内暴的人,从不做口舌之争急了就抽刀子,连带着他手下的兄弟也都是一个样。

    要么不急眼,急眼就下死手。

    “定远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看家!”这次打和州,朱五把麾下能调动的兵马全带上,只给朱进伟留了八百人,配合李善长守城。

    朱进伟捶下自己的胸膛,“放心吧,五哥。人在家在………”

    “打住,别说那不吉利的。”朱五拍拍他的肩膀,“真要是有事,命最重要。没了城咱们兄弟再打,没了命剩我一人儿,有球用!在我心里,你比城重要的多。”

    众人咧嘴笑下,朱进伟又重重捶打下胸膛,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兄弟们!”朱五环视一周,将铁盔抱在臂弯里,“此次攻打和州,是咱们兄弟第一场硬仗。此仗,关乎咱们定远军的将来。打下和州,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打下和州,咱们几年都不会饿肚子。打下和州,咱们大秤分金,打下和州,老子给你们一人发一个老婆!”

    众人轰然大笑,眼神全部灼热起来。

    “郭家兄弟,还有冯家兄弟已经在城里等着了,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一鼓作气。”

    说着,朱五目光逐渐严肃,“告诉弟兄们,打下和州人人有赏,老子不会亏待他们。但是,老子在这在给你们重复一遍军法。奸淫掳掠者,斩!杀害百姓者,斩!偷盗私藏者,斩!

    遇敌不前者,斩!一人退杀一什,一什退杀一队,一队退,千户以下全斩!老子的话,听清楚没有!”

    “喏!”

    众人轰然答应,朱五点点头,“二虎,传令出发!”

    二虎把自己的铁盔带上,转身走到门口,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声嘶力竭的喊道,“定远军,出发!”

    县衙的二层楼上,郭天叙定定看着军营里,无数的士卒在火把的指引下踩着整齐的脸部出来。

    先是人后是牲口拉的打车,还有百十人的马队,黑夜之中除了轰隆的脚步,和火把燃烧的声音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噪音,完全没有想象中人嘶马叫,乱哄哄的场景。

    “朱五的兵真好!”

    郭天叙是个草包不假,但也是个有见识的草包。濠州红巾跟朱五的兵一比,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看着,看着,他不禁心中胡思乱想。不知道这些兵打不下和州,又发现自己老营丢了的时候,还有多少人听朱五的。

    到时候,自己随便勾勾手指,这些强兵就归了郭公子的手下。

    想到这里,郭天叙无声的笑了。

    ………

    案上的灯太暗了,朱重八用筷子跳了两下,火焰大了起来。

    他这人没什么爱好,不喜欢喝酒赌钱,也不喜欢女色听戏,每日都呆在营里训练新兵。

    现在这个军营就是以前朱五在濠州用的,左军走后归了又军。白天朱重八看着士卒们操练,晚上在自己的房里挑灯夜读。

    读的是历代名将的兵法兵书,这些兵书里经常有他不懂的字眼,一开始怎么想也不明白。后来求问经常来他这串门的道衍和尚,才有些一知半解。

    这道衍和尚也奇怪,自己师傅在定远,他反而非得呆在濠州,还住在原来军营原来的房里。

    梆!有人敲门。

    朱重八从书上抬头,笑了笑,“广孝吗?进来吧!”

    随即,光头的道衍和尚笑呵呵的进来,“重八哥又在读书?”

    “咱这榆木疙瘩脑袋,看也看不懂。”朱重八示意道衍坐下,笑道,“看了一个时辰了,将有五危这几条就是记不住!”

    道衍盘腿坐下,说道,“重八哥,心里着急了吧?”

    朱重八笑容为之一顿,这和尚年岁不大,可是那双眼睛却能看清人心,每每有惊人之语。

    当下,笑问道,“你知道咱急啥?”

    “坐困愁城!”道衍吐出四个字,接着说道,“自从打跑了官军,郭大帅就开始起居八座,一副官老爷的派头。所谓上行下效,他这么干,下面的人哪好得了,各个住进了宅子里,抢了几个小老婆。濠州看起来是四平八稳,其实前程暗淡失了锐气。若是官军再度来袭,能守住城就不错了。”(1)

    朱重八摇摇头,苦笑道,“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忘了为啥造反!可惜了这些卖命的穷汉子,到最后怕也是没指望。可咱有啥办法,咱也说不动大帅,管不了旁人。”

    道衍笑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你可拉倒吧,别净整这些云山雾罩的话,咱们哥俩有啥话你就直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是个直肠子。”朱重八笑道。

    “你可以学朱五阿!”

    “小五?”朱重八不解。

    “重八哥,右军的士卒练得咋样?”道衍又换了个摸不着头脑的话题。

    “跟小五那些老兄弟比,还是差点,毕竟小五当初练兵的时候,有大帅撑着。”朱重八笑道,“不过和濠州其他军比,军容军纪咱要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兵是用来打的,不是用来看的。”道衍笑道,“不见血,永远成不了好兵。朱五将军的兵好,除了练之外,还有打阿!重八哥何不学着他,濠州北面那么多州县……”

    “咱明白了!”朱重八若有若无,“与其憋在这赣州城,天天看这些烂眼事儿,不如不去打出去,另辟新天地。这个主意好,可是………”

    朱重八挠头继续说道,“咱和小五不一样,他那是赶到点儿上正好下了定远。咱手下的兵马都归大帅管,没大帅的军令。哪怕是调一个百人队,都是死罪!”

    道衍又笑笑,“听说最近郭公子在学军务?”

    朱重八急了,“姚广孝,咱告诉你,你要是再说这种拐弯话,咱揍你。想说啥,痛快说!”

    “郭公子学军务就是准备替大帅分忧,掌管兵马对吧?”道衍继续说道,“可是大伙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他一没战功二没自己的嫡系兵马,谁服他?

    你想打出去,他想竖立威信有立功之心,这两件事为啥不合二为一呢?你去撺掇他,让他去磨大帅。天下当老子的,哪有不疼儿子的,大帅巴不得儿子攻城掠地给他长脸。他有帅令,你有兵,你心中所急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对呀!”朱重八一拍大腿,“你这脑袋咋长的,咋这么好使么?要么说,人还得读书,读了书才能有远见。”

    说着,火急火燎的站起来。“咱现在就找他去!”

    “别去啦,郭公子去定远了!”道衍笑道。

    “他去定远干啥?”朱重八想想,“坏了,他去找小五的麻烦去了!”

    “呵!”道衍笑了,“重八哥,咱俩打个赌呗!”

    “啥赌?”

    道衍说道,“要是郭公子能找到朱五将军的麻烦,俺给你洗一个月的衣裳。”

    “要是他在小五那吃瘪,咱给你洗一个月?”

    “不敢,不敢!”道衍连忙摆手,“俺可不敢让你洗衣服,俺的意思是,如果他在朱五将军那吃瘪了,以后你就让俺给你当军师!”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点事儿,一直没问你!”朱重八摸摸下巴,“按理说你是小五的人阿,你咋非得赖在咱这呢?”

    道衍神神秘秘地,“佛曰,不可说。”

    ………

    帅府里,郭子兴大帅在发脾气。

    “谁让他去定远的?他去定远干啥?给小五添乱?这个好高骛远的玩意儿!”

    张天祐坐在大帅的下首,笑着说道,“姐夫,去就去了,又不是啥大事,既然他学军务,用不用天天关在城里吧。再说都是您的基业,您的人马,有啥添乱不添乱的!”

    郭子兴哼一声,“俺自己儿子自己知道,眼高手低,谁都瞧不起,又谁都赶不上。俺是怕他到那丢人,说啥不该说的,干啥不该干的,真让小五给他拾掇了,俺这张脸往哪放!”

    “那哪能呢!”张天祐笑道,“小五最机灵不过的人,您这基业以后还不是天叙的,这点事小五能不懂?没您,朱小五没有今天么,你放心,小五有分寸。”

    (1,历史上朱元璋在濠州经历了官军五个月的围城,随后看到郭子兴等人只图享乐,后来郭又和来濠州避难的赵君用勾心斗角。萌发了打出去的念头,带着自己同乡的活靶子,淮西二十四功臣,出濠州。)

十六 常遇春

    干涸的田地裂开一道道口子,太阳灼热的肆虐田野。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白天路上人多,保不齐就有官军的哨探。

    所以为了避免行踪暴露,一夜行军之后,朱五带着兄弟们在个一个村寨休息,士兵们坐在林荫背阳的地方,村子里瘦弱的百姓,躲在家里大气不敢喘。

    朱五在一个大树底下坐了,晃了晃水壶,朝亲兵吩咐,“让后勤的弟兄们烧水,然后把水壶都灌满,这天不喝水不行。”

    亲兵答应一声,朱五又瞅瞅旁边,一个战战兢兢的乡老,见到朱五的目光靠过来,扑通一声跪下。

    “您赶紧起来,这是干啥!”朱五赶紧把老人搀扶起来。

    “军爷…”老人声音都在颤抖,“俺们这啥都没了,粮种都让土匪抢光了,这村子………”

    “我们是义军,不抢百姓。”朱五心中发酸,老人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身上都是骨头,“弟兄们在您这村里歇歇,天黑了就走。”

    老人半信半疑的抬头,眼神中有希望闪过,天亮的时候几千大兵涌进来,然后围得水泄不通。本以为大祸临头,谁知对方尽然说不抢百姓,不管真假,有希望就是好的。

    “咱们口粮有富裕吗?”朱五朝席老道问。

    因为是突袭,所以轻装上阵,每个士兵只带了三天的口粮,所以朱五才会这么问。

    席老道想想,“匀个几百斤没问题!”

    “那就匀出来。”朱五对乡老笑笑,“不能白白打扰了乡亲们,这点粮食留给你们,分了也好,熬成粥全村人吃了也好,我的一点心意。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淮西的后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

    乡老瞪大了眼睛,几百斤粮阿,这可是救了全村人的命。随后眼泪刷地就下来,不顾朱五的阻拦,又跪下。

    “军爷,您这可是天大的恩德阿,俺们村里早就断顿了,就靠草根树皮撑着。俺那刚满月的小孙子,活生生的饿死啦!”

    周围的士卒看着这老者嚎啕大哭,有的情不自禁红了眼眶,曾经他们也是这样,他们的家人也是这样。

    乡老还在哭泣,“您留个姓名,俺们念着您的恩德,要是能挺过这个灾年,俺们给您立长生牌位。”

    朱五没搭这茬儿,问道,“村里的男人呢?”

    “去年朝廷说修黄河,征走一批,前几个月官军打濠州,又抓走一批,剩下的能逃的逃了。”

    “五哥!”

    朱五正要说话,二虎大步流星的走来,“咱们的哨子,在旁边山上发现一伙带刀的汉子,看穿着不是官军,见了咱们就跑,现在让咱们给围山腰上了。”

    “是天杀的土匪!”乡老忽然大声说道,“二龙山的强盗,俺们村子的日子本来没这么难过,都是他们祸害的。”

    “追上去,摁死!”朱五冷冷道。他最厌恶的,就是残害百姓。

    村子旁边的山腰上,十几个蒙头垢面的汉子,畏惧的看着山脚下骑马晃悠的骑士。

    “他娘的,啥来路?”一个满口黄牙的汉子说道。

    “不是官军,你看脖子上缠着红带子,八成是红巾。”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说道。

    “那怕他个鸟,大伙干的都是杀官造反的厚道。”黄牙汉子擦把头上的冷汗,朝山下喊,“哎,小面的兄弟,俺们是二龙山刘寨主的弟兄,咱们都是造反的汉子,井水不犯河水,别伤了和气!”

    山脚下骑马的骑士们哈哈大笑,仿佛听了笑话一般。

    朱五的手下骑兵少,弓手少。几千人里才好不容容易凑了两三百骑兵。真正的骑兵只有百十个,剩下的只不过是会骑马汉子。

    这伙人不凑巧,遇到的朱五手下真骑兵,原来李赛带过来的老卒,还有定远官军中的佼佼者。

    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这伙人只能慌不择路的跑到山上。

    他们刚喊完话,另一位骑马的骑士纵马过来,在山脚下说了些啥后,一个骑兵大声朝这边喊。

    “哎,山上的汉子,既然都是江湖朋友,下来喝酒啊,俺们这有好酒好肉!”

    黄牙汉子笑了,“特娘的,红巾还挺讲江湖道义,下山!”

    “等会!”豁牙子拉住他,喊道,“酒肉就不用了,若真是朋友,就让开一个条路,放俺们离去!”

    “姥姥,不上当!”二虎在山脚下大笑,“五哥说了,追上去,摁死!哥几个,看你们的了,要是你们马队不行,俺就让手下的不卒来。”

    马队的统领是原来濠州入伙的老军李赛,眯着眼睛,“二虎这话说的气人。兄弟们,动手。”

    骑士们跳下马,刀盾手在前,侧面是压阵的弓箭手,气势汹汹的往山上爬。

    “啥意思?”山上大黄牙懵了。

    豁牙子咽了一口吐沫,“这不明摆着呢么,要咱们的命。”

    “狗日的!”大黄牙叫骂一声,“没招没惹你们,就想要俺的命?”

    土匪强盗都是亡命徒,大黄牙把心一横,“兄弟们,跟这帮红巾狗拼了。”

    吼完一马当先,挥着破刀冲了下去。

    “回……”

    豁牙子没拉住,眼看身边的弟兄都无脑冲了下去,他犹豫片刻,转身就往山上跑。

    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身后撕心裂肺的惨叫,回头一看顿时肝胆欲裂。

    这些弟兄在寨子里也是好手,可此刻却被人砍瓜切菜一样。一个照面,大黄牙的头颅就飞得老高。

    “妈呀!”

    豁牙子尖叫一声,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使出吃奶的劲儿。

    半晌之后,大概跑出去二里地,回头看看没人追上来,这才放慢速度,喘起粗气。

    可是刚松口气,耳边忽然传来马蹄声。魂飞魄散之际,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来。

    “你跑个球,大白天有鬼撵你?”

    豁牙子一下从悲转喜,看清楚来人,咧嘴就哭,“二当家的!”

    被叫做二当家的汉子虎背熊腰,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一脸不怒自威的架势,眉毛拧着眼睛立着,吃人猛虎一样。

    “嚎丧阿?咋就你自己呢?”二当家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来个或是骑骡,或是骑驴的弟兄。

    “俺们在那边遇着了红巾!”豁牙子哭道,“跟俺在一块的兄弟,都让人家给剁啦!”

    “扯淡。”二当家骂道,“红巾都在濠州,定远呢!咱这地方,哪来的红巾?”说着,大手一挥,“兄弟们走,跟俺去看看。”

    众人打马就走,豁牙子忙喊道,“二当家的别去,他们人多!”

    二当家在马上回头,豪爽大笑,“俺常遇春,啥时候怕过人多!”

    ……

    “平常三吹六哨阿,关键时刻给俺丢脸,拢共十来个毛贼,还他娘的跑一个!”

    李赛大为恼火,劈头盖脸的就是骂。

    “统领,那厮跑的太快了,嗖一下就没影了,跟兔子似的。”

    “耶,你还挺有理?”李赛急了。

    “行了。!”朱五跑腿坐在一棵树下,吞下一块饼子,“让弟兄们找地方歇着,晚上还得赶路呢!”

    说完,也不理会让人,逼着眼睛躺下。心里却想着,拿下和州后该派人把这周边的土匪扫一遍。

    “五哥,敌骑!”

    刚迷糊着,马上就来事儿。

    翻身坐起,“官军?”

    “不像!好像山贼!”

    “李赛,摁死他们!”

    刚才跑一个李赛正肚子里有气,心说他娘的没完了,一挥手手下骑兵全起来了。

    马跑起来,几里地距离没多大功夫就到了。常遇春刚过刚才豁牙子逃下来那座山,身后就很强两个尾巴。

    他还没觉得有啥不妥,突然之间眼前几百骑,铺天盖地蝗虫一样的扑过来。

    常遇春有些傻眼,他是不怕人多,可是对方连人带马,骑士的身上还有铁盔和甲,杀气腾腾的杀过来。这不是人多不人多的事,这么和人家硬拼不是勇,是傻。

    “走!”

    常遇春大喝一声调转马头,同时手里也搭弓张箭,若是对方锲而不舍,说不得几个先头兵,就成他的箭下之鬼。

    可是就在他暗中运力的时候,瞳孔猛的一紧。

    对方骑兵队中,一杆朱字大旗异常耀眼,定远镇抚朱。

    “小二的队伍?”

    电光火石之间,百感交集。前几日常遇春收到了小舅子的信说遇到了明主,鼓动他这姐夫也投奔红巾。

    他不是没心动过,只是没有眼见为实,还在犹豫。却没想到,今天居然就遇到了。

    “常遇春阿常遇春,你一身武艺浑身是胆,从小立志做万人敌的大将军,却鬼事神差的当了土匪强盗辱没先人。

    如此乱世男儿不凭借手中三尺刀锋闯出一番名堂,反而欺负手无寸铁百姓,你真是白长这么大的个子。

    小舅子已经是红巾的百户了,常遇春你还犹豫啥?”

    想到此处,常遇春嘞住缰绳,大喝一声,“前面可是定远朱镇抚的手下,俺是朱镇抚的故人!”

    可是对方骑兵置若寡闻,势头不减,带着一股要把他踩在马下的劲头。

    “嘿嘿!”常云春冷笑,“如此,俺就让你们见识下俺的手段,朱镇抚那说话也能硬气几分。”

    双腿狠狠踢打马腹,胯下战马兴奋的嘶鸣一声,常云春不退反进。

    最前面的骑士见常遇春冲过来,大喜之下端平了手里的长矛,脑中已经出现了对方血流如注的样子。

    可是二马相错的那一刻,眼睛一花,“人呢?”对方居然消失了,马鞍上空荡荡。

    就在此时,常云春一个鞍底藏身,对方错愕之时又翻了上来。

    骑士只觉得脖颈上传来剧痛,身体腾空而起。

    一个大活人,居然在二马交错的瞬间,被常遇春活生生捉到他自己的马上。

    注1,历史上一开始朱元璋挺瞧不起常遇春这个强盗。而且常这个比较好杀。

十七 朱进伟挥刀

    “见我?”

    朱五嘬着牙花子,“老李,我不跟你说了吗,这些抢老百姓的山贼直接摁死不就完了么!见我干啥,见我就可以不用死?”

    李赛讪笑,“那人说是您的故人。”说着,压低声音,“他还说,他是蓝玉的姐夫。”

    “常遇春?”

    “对,就这么个名儿!”

    人是有免疫力的,一个亿万富翁说过,当挣到第一个一百万的时候,一个礼拜都睡不着。可是当他挣到第一百个一百万的时候,已经无所谓了,就是数字。

    朱五现在就这样,重八哥是兄弟,跟徐达一炕睡过,还把汤和锤了一顿。所谓千古名将,已经不能给他带来多少震撼了。

    “让他过来吧!”

    朱五淡淡的说,其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不但对这些名将没有了一开始仰望的态度,反而开始慢慢俯视别人了。

    不过对于常遇春,朱五还是有些好奇的。在民间,这位的风头可是比徐达还要旺几分。堪称,大明第一猛将。

    可就是这么一个猛将,现在却是个作恶多端的山贼强盗。

    不一会,一个熊一样的汉子,昂首阔步,步步带风的走来。

    朱五在看他,他也在看朱五。

    常遇春好奇,他只是在蓝玉的信上见过朱五仁义这几个字。可是进村之后才真正发现,这位朱镇抚,是真仁义。

    士卒没祸害妇女,没杀人取乐也就罢了。所有的士卒都在露天休息,没占用民房打扰百姓。

    甚至有几口大锅里熬着粥,有士卒在挨家挨户的分派。

    “前面可是定远朱镇抚?”常遇春在朱五身前一米左右站住,行礼道,“俺叫常遇春,是您手下蓝玉的姐夫。早听说过您的大名,今日凑巧遇见,俺前来投奔。俺开得了弓,上得了马,今后愿为镇抚帐下先锋,杀尽天下不平。”

    看这身板就是个名将种子,朱五的亲兵也都是精壮的男子,可是跟他一比,直接小了两三号。

    “既然早就听过,为啥不早来?”朱五戏谑着说道。心里盘算着,到底收还是不收呢。

    遇见上门的千古名将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可是他这山贼的身份,多少都有点让人不痛快。

    乱世中的强盗没有人性可言,大多是穷凶极恶之辈,谁知道眼前这个常遇春,手上沾了多少无辜的鲜血。(1)

    常遇春被朱五的话,直接来了个大噎脖,不知道咋回。

    就听朱五接着说道,“这乱世中,造反的都是没活路的汉子。人咋死都行,就是不能饿死,咱们反了,老天爷都挑不出理来。可是当强盗,鱼肉乡亲,有失男儿本分!”

    顿时,常遇春脸上滚烫,若不是长了一张黑脸,此刻就臊得满脸通红。

    正不知道如何说话,看见一个老道士凑到朱五身边,窃窃私语。

    席应真在朱五耳边,小声说道,“将军此言差矣。英雄莫问出处,豪杰不看出身。这乱世哪有人性道德可言,就算是红领军,祸害百姓的不也大有人在么。

    说句不好听的,将军快饿死的时候,若是有人说当强盗有饭吃,你当是不当?若是只有杀人才能活,杀是不杀?抢是不抢?

    人都得朝前看,老道看这汉子,也是干脆利落的人。以前种种过去就过去,今后军中有军法约束。若是将军把他拒之门外,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寒心,以后谁还上门投靠!”

    常遇春见老道在朱五耳边说个没完,眼神不时飘过来。以为说他,心里烦躁。

    于是,大声说道,“朱镇抚,俺常遇春是个强盗山贼,抢过杀过,俺不分辨。可是俺是实在没路走,才上得山。俺杀过人,但俺的刀下没杀过妇孺老人。

    镇抚若是嫌弃俺名声不好,俺走就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竟然转身就要走。

    就在此时,朱五忽然问道,“常老哥,你投我是真心?”

    “当然真心,要不要俺把这颗心挖出来给你看,看是不是红的!”常遇春大声道。

    “别人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是我的兄弟,不能残害百姓。”

    常遇春苦笑,“镇抚放心,要是有出路,谁愿意做那些腌臜没屁眼的事儿!”

    “好!”朱五点头,“我现在要打和州,你做入城先锋!”

    “给俺一身铁甲,就是刀山,俺也给镇抚撕开一个口子。”常遇春拍着胸脯,“俺用十颗官军的脑袋,当入伙的投名状!”

    ………

    定远城四门紧闭,弓上弦,到出鞘。

    朱进伟守城的策略简单粗暴,五哥那边没消息之前,定远谁都别想进,他自己就在城楼上坐镇。

    “朱千户,这样不行!”李善长在旁边劝道,“这么大张旗鼓容易引起百姓慌乱,人心惶惶。不如和往常一样,外松内紧就是了。”

    “俺不管!”朱进伟把腰刀擦得雪亮,“五哥让俺看家,俺就得看住了。”

    浑人一个,说不清道理,李善长说的口干舌燥,对方根本不理会。

    此时,朱进伟的老搭档郑遇春进来,他俩在朱五的左军刚成军的时候,就是正副百人队长。

    这郑遇春也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过来后,郑遇春闷声闷气的说道,“进伟,外面那个大帅的公子嚷嚷着见你!”

    “什么鸟公子?老子没功夫!”朱进伟翻了个白眼。

    大帅公子就是郭天叙,李善长赶紧说道,“朱千户,这郭公子是濠州郭大帅的亲自,和咱家镇抚是名义上的兄弟,大帅又是咱们濠州定远两军之主,千万不能无礼阿!”

    朱进伟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便说道,“请那公子进来吧,俺看看他笑俺干啥?”

    郭天叙实在按耐不住心思,朱五不在城里只有一个千户一个文官,正是夺权的好机会。

    可是他也知道,凭他自己肯定不行,想派人回濠州去溜溜那搬兵,可是城门紧闭,谁都出不去。

    况且就算濠州兵快马而来,城门管着也进不来。

    如今的关键就在守城的千户身上。自己身为大帅之子,只要画几张大饼,许多点甜头,就不信他不低头。

    就算他不低头,自己带来定远的亲兵都是好手,控制住对方,就不信他的副手也是个油盐不进的。

    哪怕副手不行,逼着文官拿出银钱来,大把银子撒下去,大头兵还不是谁给银子帮谁卖命。

    只需要半天时间,这定远就能换姓。

    老爷子要是前怕狼后怕虎,怎么能拿下濠州。

    人往往都会被一些不可知的东西,冲昏头脑,郭天叙就是。

    带着七八个跟他来定远的亲兵。大剌剌的上了城楼,一副求贤若渴的派头。

    “郭公子!”

    李善长先见礼,郭天叙却视而不见。

    直接坐到朱进伟对面,“你就是朱千户吧?果然是条好汉。”

    “副的!”朱进伟不咸不淡的说道。

    郭天叙心中一喜,副千户还算官么,这朱进伟看来心中有怨气。

    于是,装模作样的说道,“不对阿,听说朱千户也是红巾的老人儿了,跟着朱五在城外硬抗官军,守过濠州,是立过大功的人,怎么才是个副千户?”

    说着,又摇摇头,痛心疾首一般,“朱五太不像话,这不是让弟兄们寒心吗?朱千户,回头俺一定禀告父帅,让他给你升官。你的资历,一营指挥都没问题。”

    “耶,谢谢公子了!”朱进伟呲牙一笑,“最好再赏俺个媳妇,他娘的,一到晚上就闲得慌,炕都顶个窟窿出来!”

    “这算啥事,只要朱千户对郭家忠心,金银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郭天叙见朱进伟上道,笑道,“就算是你看上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俺也能帮你要来。”

    “还有这好事,俺娘活着时候说过,天上不能掉馅饼。咱俩刚认识,郭公子对俺这么好,有啥事?”

    朱进伟可不傻,看着这公子就觉得这是个笑面虎,假大空的玩意儿。

    “能有啥事!”郭天叙笑道,“听说朱五让你守城?”

    “阿!五哥打仗俺看家!”

    郭天叙心头狂跳,笑道,“兵是不是少了点,不如这样,你打开城门,俺让人去濠州搬些精兵来,不是更保险么!”

    “用不着!”朱进伟斜着眼睛,“你濠州的兵来了,怕就不起看家,是搬家!”

    瞬间,郭天叙脸色通红,感情这个千户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跟自己逗乐子呢。

    “俺是大帅的亲子,俺的话就等于大帅的话,你敢不听?”郭天叙冷笑,“朱千户,你们可是郭家的兵!”

    “你就是大帅的卵子都没用!”朱进伟也盯着他,毫不示弱,“俺只听五哥的话!”

    “有种,敢说这话,只怕到时候朱五也保不了你!”郭天叙阴笑两声,他身后的亲卫慢慢朝朱进伟那边摸过去。

    软的不行就硬的,大帅的儿子谁敢造次!

    刷!

    郭天叙正打着小算盘,眼光中一道白练闪过,紧接着就感觉脖子凉凉的。

    他和朱进伟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朱进伟腰刀的长度,正好够在他的大动脉上。

    “你要干啥?”朱进伟眯着眼睛道。

    “放肆,敢对公子无理?”郭天叙的亲兵愣了一下,马上大吼。

    朱进伟看都没看他,还是眯着眼睛,“你要干啥?”

    郭天叙只觉得对方用了一下力,雪亮的刀锋在自己脖颈上摩擦,不由得冒出几滴冷汗。

    “俺从拿刀那天起,就开始练,一天五百刀从不间断。你说是你手下的亲兵动作快,还是俺的刀快。”

    朱进伟冷笑,“看你是大帅儿子,给你脸面你不要。俺五哥不在你要搬濠州兵过来,你想干啥?”

    他这话音落下,腾腾腾一阵脚步声,数十个定远士卒围了上来。

    李善长一头冷汗,暗骂蠢货。明明有很多解决的办法,这朱进伟偏偏动刀。

    不管结果如何,怕是将来郭大帅心里都会有些想法。这可对镇抚不利,对定远不利阿。

    郭天叙倒也有些胆子,冷笑,“好,敢拿刀逼着俺!逼得好,俺看朱五以后怎么和俺爹交待,有本事你就宰了老子,来呀!”

    “你以为老子不敢?”朱进伟手上再次用力,郭天叙脖子上划出一条血印,“俺要是宰了你,俺五哥就不用给你爹交待了!”

    顿时,郭天叙脸色煞白,要是对方发狠,把自己这几个人全杀了,还真是死无对证。

十八 黑夜

    夜,静谧。

    宵禁的和州城,鸦雀无声。

    守城的兵丁跟白天的换了拨人,瞪大眼睛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精神不行,城里县太爷的死令,每隔半个时辰还有巡夜的督战队。玩忽职守者,斩!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和州最大的城门里一个军官暗骂一声,又对兄弟们喊道,“都他妈精神点阿!别给老子找病!”

    话音刚落,身边就有人喊,“头,身后有动静!”

    身后?城里?

    军官下意识的抓紧刀把子,回头见身后黑暗之中几个身影,还有一阵脚步。

    “谁?”军官喝骂。

    “喊个屁阿,是俺!”廖永忠在黑暗中露出头,慢慢走来。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脸色不正常的潮红,走路打晃。他身后,跟着几个官军士卒,手里捧着坛子,拎着食盒。

    “老廖?”军官放开刀把子,“大晚上你跑这干啥?要换班也得等天亮啊!你这是喝多啦?”

    “老子请你们吃酒!”廖永忠和这军官很熟络的样子,直接揽着对方肩膀,“今儿是俺家小子一周岁生日,本想找弟兄们大喝一顿乐呵乐呵,可是赶这么一个节骨眼上,大伙都有公务,聚不齐。

    别人俺不管了,可是老张你今儿必须喝这顿酒,俺和婆娘的媒人正是你家的三姑奶奶。”

    叫老张的军官咧嘴笑,“老廖,心意领了。可是上头有话,晚上值夜不能喝酒,等忙过这一阵,俺去瞧瞧你那胖儿子,你也别想躲了俺这顿酒!”

    廖永忠不乐意,“咋,俺巴巴给你老张送来,你还不领情。”见守城的士卒都立着耳朵听,又道,“又不是啥大事儿,喝两口解解乏,俺带都带来了!”

    这时跟着廖永忠来的几个士卒,把食盒打开,顿时城门口弥漫着一股酒肉的香气,不少士卒暗中咽了一口吐沫。

    “这……”

    见老张还要推辞,廖永忠抓一只酒碗道,“老子好心给你送来,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旁边的弟兄们也过来,吃点肉填下肚皮。”

    老张无奈只能笑笑,城门口的士卒笑着围到一起,喝酒吃肉。

    廖永忠笑笑,朝城头喊,“上面的兄弟也下来整两口,今儿是俺喜庆的日子,你们跟着沾沾福气。

    快来吧,他娘的别说城外没人,就是有红巾,他们还能飞过来?”

    城头的士卒见自家军官没说话,也大着胆子下来。

    “给兄弟们倒酒,正宗淮北的口子窖。”廖永忠指挥自己的兄弟倒酒,“老子花大价钱买的,大伙喝个痛快!”

    “老廖,不能……呃……”

    老张本想说,不能多喝。可是只说出前两个字就嘎然而止,心口出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瞪大的眼睛。

    手臂徒劳的推搡廖永忠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嘴也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神透漏出意外,愤怒和不甘。

    老张的身子软软靠在廖永忠怀里,后者狞笑着对跟他来的士卒点头。

    噗,噗,噗!

    一片利器入肉之声,喝酒吃肉的城门守军叫都来不及。就成了尸体。全是一刀毙命,又快又狠。

    夜色中蓝玉的面容显露出来,在身上擦擦短刀的血。

    “老廖,这些官狗子还真容易料理!”

    廖永忠皱皱眉,“蓝玉兄弟,朱镇抚的大军真的到了吗?”

    “五哥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蓝玉笑笑,“咱们打开城门就大功告成!”

    说完,冲远处胡哨两声,又有两队人马跑过来。有跟随廖永忠反水的心腹,还有朱五派进来潜伏的兄弟,领头的是冯胜。

    “上城,开城门!”

    和州的城门分没外二门,外门好说,下了门栓人就能推开。可是内门却是一个铸铁的大铁门,只有在城头用绞盘才能拉起来。

    吱…嘎嘎嘎……

    夜色中突如其来的铁链子绞盘声,听得人牙疼。

    “加把劲,一会巡夜的就来了!”

    随着十几个兄弟咬着牙用力,铁门慢慢露出一条缝,缝隙慢慢加大。

    就此时,死人堆里忽然爬起来一个人,撒丫子就跑。

    “来人阿,城里有反贼,有反贼………”

    这声音如此的大,大到划破夜空。

    “坏了!”廖永忠懊悔道,“刚才忘了补刀。”

    蓝玉冷笑两声,“弟兄们继续拉,别停!”说完,径直走下城墙,来到城门口。

    “老冯!”蓝玉看着冯胜,“咱哥俩钉在这,半刻钟,等五哥大军!”

    冯胜舔舔嘴唇,大声道,“弟兄们,半刻钟,等镇抚大军!”

    “来人阿,城里有反贼,廖永忠反了,夺了城门………”

    那逃了一命的官军士卒边跑边叫,突然间前面出来一队巡夜的的甲士。

    “咋回事?”

    “廖永忠反了……夺了城门……”

    甲士的领队瞳孔紧缩,咬牙道,“派个人去通知万户大人,吹铜哨,让其他巡夜的弟兄过来,咱们把城门夺回来!”

    尖锐的哨子声响起,和州城的守军迅速反应,就在城门被拉起来的那一刻,大队的士卒,黑压压冲了过来。

    城门口蓝玉和冯胜并排现在方阵的最前头,冷冷看着冲过来的官军。

    “贼人在那,兄弟们杀阿!”

    官军头目大喊,举着火把的官军潮水一样涌过来。

    “准备!”

    蓝玉高举右手,看着敌人越来越近。

    “扔!”

    后排突然之间黑压压的掌心雷,从天而降。

    “啥玩意?”

    官军还在迷糊着,掌心雷就在他们头上,脚边爆炸。

    轰隆!轰隆!

    黑夜中,伴随着爆炸的火光,是一张张恐惧,尖叫,扭曲的脸。

    “啊!”

    冲锋的官军割麦子一样倒下一片,许多人捂着眼睛脖子满地打滚。

    “弟兄们!竖枪!”

    蓝玉高喊,“推过去!”

    当铜哨的声音响起,和州的驻军万户豁然惊起,和州是大县,万户手中有差不多五千多兵,守城足够。

    可若是城里有乱,又是在这里,他这人数的优势就没多大用处。

    “哪吹哨,备马!”

    营里面的士卒被迅速叫起来,一队队的人马在军官的叫骂中,冲出营地。

    大营拐角处,一个角落里,郭家兄弟冷笑着看官军集结,涌到了营门口。

    “老四,今儿给这个铜疙瘩开荤了!”郭兴摸着铜炮笑笑,两门刚铸造出来的小铜炮,早就瞄准好了敌军的营门。

    “放!”

    砰!

    营门口乱哄哄的官军,只听耳边一声巨响。紧接着,人群之中暴出一股血雾。

    刚才还睡眼朦胧,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四分五裂的渣子,炮弹巨大的冲击力,在拥挤的官军中直接打出一条血色通道。被击中者肢体横飞,幸存者满头满脸的血肉。

    “咋回事?”

    “有鬼啊?”

    门口的官军纷纷嚎叫,前面的想回营。后面的不知道前面怎么了,想出去。

    砰!又是一炮。

    开炮的人根本来不及观察效果,机械的装药装弹复位。

    “妖法!”

    “天雷!”

    人总是莫名的畏惧未知的事务,官军开始怪罪于满天神佛。

    只有官军万户看清了火炮发射位置的火光,两个盏口铳一样的东西,在吐着火舌。

    “贼人在那,给我杀过去!”万户大喊,手下的精锐兵马不要命一般杀过去,

    “呸!”

    郭兴吐口唾沫,“弟兄们,钉在这!”

    郭英大喊,“钉死官军,等五哥!”

    城内满是火光,杀声爆炸声。

    水军营里廖永安和冯国用,胡惟庸三人对视。

    “是时候了!”冯国用去了读书人的打扮,一身劲装。

    廖永安重重点头,回头看看身后的心腹兄弟,大吼,“兄弟们,反了!”

    “反了!”

    嘶吼之后,胳膊上缠着红巾的士卒,跟随廖永安冲向县衙。

    冯国用紧随其后,走两步却发现胡惟庸还就在远地。

    “想啥呢?走阿?”

    胡惟庸尴尬的笑笑,“这杀人的事儿,俺一个读书人……”

    “读你姥姥!”冯国用塞给他一把刀,“跟俺来!”

    和州的县衙乱成一团,外面的喊杀声,血腥味传进来,县衙的人瑟瑟发抖。

    “外面咋回事?”和州县令,披着一件衣服,忧心忡忡的问。

    一个亲兵跑过来,“小的出去打听了,城里的官军有人反了,城里杀成一片,现在分不清敌我!”

    官军中只是廖永忠反了,可是传到他嘴里,却变成城里的官军都反了。

    “老爷!”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快走啊,乱兵冲到临街了!”

    “本官不走,来呀,拿本官的官服来!”县令有几分胆气,“本官到要看看,谁敢造反!”

    轰隆!

    外面突如其来的爆炸,似乎在回应县令的豪言壮语,

    忠心的亲兵和仆人不管不顾,抬着县令就往外跑。

    管家在后面喊,“往南城的秘宅跑,那没人知道!”然后,又指挥仆人,“快去请夫人小姐准备,快!”

    县令挣扎着,“尔等孽仆,放开本官。本官为大元天子守城,为天子守城!!”

    亲兵和仆人们一头汗,心说老爷你别喊了,这功夫你喊天爷都没用,乱兵可不认这个。

    “快点!”

    前面突如其来的脚步,忽然让众人的心提起来,脚步为吓到停止。

    “前面可是县令大人?”前面有人问道。

    县令整整仪表,“正是本官,前面何人?”

    “末将廖永安!”

    “原来是水军的廖百户!”县令大喜,这廖家兄弟是官军中少有几个他能看上咱的。

    “县令大人请随末将坐船出城吧!”廖永安带着士卒跑过来,恭敬的说道。

    这话,让县令的随从高兴起来。

    可是县令却道,“本官哪也不去,就在城里。廖百户你身受皇恩,也是忠贞之士,愿不愿意跟着本官平叛。咦……你胳膊上为啥缠着红巾……”

    “动手!”

    冯国用一声大喝,县令的亲兵随从顷刻间被乱刀砍死。

    “你……”县令指着廖永安,“本官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从贼?”

    “大人,投降吧!”廖永安低头,不去看县令的眼睛,“凭着往日的情分,俺保你全家的性命。”

    “哈哈哈!”县令狂笑,“投降?本官乃大元两榜进士,替大元天子牧守一方,岂能降贼!

    死则死耳,本官为大元天子……”

    “天你姥姥!”胡惟庸在后边刷的一刀,砍倒县令,“你先帮你家天子去阴间打个站!”

    “胡惟庸!”廖永安大怒,“说了不杀县令的,他对俺有恩!”

    “狗屁!”胡惟庸冷笑,“你以后多给他烧点纸钱儿!”

    “胡惟庸,我朝你姥姥!”

十八 兄弟

    朱五率军在夜色中,奋力前行。

    距离和州还有几里,城里的火光燃烧了半边夜空。

    肉眼可见的视线里,模糊的城墙影子上,一排晃动着的火焰格外耀眼。

    那是约定好的暗号,和州城门已开,城内的兄弟们已经像钉子一样把官军钉死了。

    “城门开了,马队先行!”朱五的面孔在黑夜中格外狰狞,“常遇春带一队为先锋,其他兄弟跟着我!”

    “看俺老常为镇抚冲城!”常遇春大喝一声,一骑绝尘一马当先。

    “二虎带着步卒兄弟跟上!”朱五用力的踢打战马。

    “将军!”席应真却忽然抓住朱五的缰绳,“将军乃是一军之主,怎能设身险处,如今差不多大局已定,官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兄弟在城里!”朱五吼着打断席应真,“咱们来的路上,他们就钉在那,替咱们挡着官军的反扑。他们在厮杀,他们在流血,他们在拼命!”

    坐骑狂奔,朱五的声音在众人耳中飘荡,“兄弟们在流血,我朱五要陪着他们一块!定远军,冲锋!”

    几千连夜赶路的兄弟正疲惫不堪,此时见主将舍生忘死的冲锋了过去,军心大振。

    二虎拍打长刀和盾牌大喊,“兄弟们,五哥替咱们开路,杀进去,杀阿!”

    “杀!”

    几千人的嘶吼,天地为之色变。

    席应真望着朱五的方向,摇头苦笑,“小五阿,你越来越有明主的样儿啦!”

    城门开了,廖永忠带人推开和州的城门外门,那边攻击蓝玉的官军甲士暴发出阵阵嚎叫,然而却不退反进。

    这些甲士乃是和州官军最精锐的部分,都是官府招募的本地青壮,有誓死守城的决心。

    他们深知一旦城门被打开了,若是外面有敌人进来,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推过去,把城门夺回来。”

    官军中一个一身铁甲的军官大声呼喊,占据人数优势的官军,不要命的冲上来。

    蓝玉和冯国用这边顿时有点顶不住,他们这里才一百多人,而官军吹响铜哨之后,赶过来的士卒密密麻麻数不清。

    轰隆!轰隆!

    掌心雷在官军的头上爆炸,可是杀红眼的官军却不管不顾,转眼间城门口这里,尸横遍野,双方都跟疯子一样,相互疯狂的砍杀。

    “兄弟们,钉死在这,等五哥!”

    蓝玉手中的长矛穿透一名官军,红着眼睛大喊。

    “杀!”冯胜也在嘶吼着,“咱们没退路!”

    廖永忠冲到了第一线,浑身浴血,“官军兄弟们,红领巾不杀百姓,只杀贪官。”

    然而,这里还不是最白热化的地方。

    郭家兄弟所在的官军万户大营,才是战况最惨烈的地方。

    官军的万户亲自带着亲卫冲出了大营,郭家兄弟两门小炮根本来不及开火,他们这些人就被汹涌的低人,挤成了面团。

    可是这个面团,就死死的挡在官军大队通往城门的路上。炮手们爬到两边的房顶上,拼命扔着掌心雷。

    一声声惨叫和骇人的场景,不但没让官军退却,反而激发了他们的凶性,尤其是官军万户带头冲杀,将为三军胆,郭家兄弟岌岌可危。

    “老四,靠过来!”

    一把刀贴着郭兴的耳朵边砍落,他眼睛都没眨,反手就剁了对方。

    看眼自己兄弟的地方,郭英身边的人不断打下,几杆长矛捅过去,郭英狼狈的闪躲。

    可慌乱之中,胳膊上挨了一铁棍。

    “哥!”

    郭英的身影,马上就被官军吞噬。

    “老四!”

    郭兴野兽一样嚎叫,残存的红巾士卒疯了,这个面团变成了石头,硬生生的用鲜血把官军推开。

    “老四!老四!”

    郭兴在尸体中寻找自己兄弟的身子。

    “哥!”

    郭英吐着嘴里的血挣扎着做起来,“俺没死!”

    “站起来!”郭兴逼退一名官军。

    “姥姥的,俺胳膊又折了!”郭英爬起来,左边胳膊无力的下垂,右手中死死的抓着把斧头,和自家兄长背靠背的拼杀。

    “杀了那两个领头的,赏银百两!”

    官军万户在敌军中大吼,听到了银子俩字,官军像闻到训醒未的鲨鱼。

    噗!

    郭兴退上挨了一刀,也削掉对方的鼻子。

    “三个,咱们要是在这儿了!”郭英笑着喊,疯魔一样。

    “呸,席老道给咱哥俩算过命,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就在此时,官军的肋部忽然暴发出一阵绝望的惨叫。

    “红巾军进城,降者不杀!”

    是冯国用在虚张声势,廖永安的人呈一个箭头状,狠狠的扎了进去。他们杀了县官之后,沿街道放火,正遇到官军大队围攻郭家兄弟。

    “和州县令头颅在此,投降不杀!”冯国用大喊。

    转眼间官军的气势没了大半,火光下冯国用高举和州县令的人头,如杀神一般。

    “老四,撑住,援兵来了!”郭兴大喜。

    然而,他话音刚落下,官军万户带着亲兵杀过来,他们这边仅剩下的人,瞬间被淹没。

    “弟兄们,杀出城去才有活路!”

    官军万户也以为红巾进城了,砍倒了眼前的绊脚石,带着心腹夺路狂奔。

    可是刚跑出去没几步,后心一凉,一只箭穿透了胸膛。绝望的回头,廖永安缓缓放下手里的弓,看着他冷笑。

    与此同时,城门口蓝玉和冯胜那边也险象环生。残存的兄弟们,不住后退。

    突然,城外传来大地的轰鸣。城头上有人高喊,“弟兄们,大军来啦!”

    “五哥来啦!”蓝玉大喊,“闪开,让马队冲进来!”

    然而,进城的骑士比他的声音还快。战火中,一屁战马腾空而起,竟然在蓝玉他们的头上飞了过去。

    扑通!

    战马狠狠的撞进官军甲士队伍里,惨叫声起七八个官军当场被撞死。

    可那战马也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倒地不起,马上的骑士全身包裹在厚厚的铁甲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在战马倒地的一刻,轱辘几圈后站起来,手中两把铁锏上下飞舞,真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俺乃定远镇抚帐下先锋,怀远常遇春是也!”

    常遇春砸碎一个官军的脑袋,放声长笑。

    蓝玉大喜,“姐夫,是俺姐夫!”

    “小二,到俺屁股后头来,看俺杀敌!”常遇春杀神一样,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就这会,城门外大队的骑兵冲了进来。

    “定远红巾朱镇抚在此,降者不杀!”

    “五哥!”蓝玉看清了马上的朱五,“弟兄们,五哥来啦!”

    城门开了,红巾军进城了,官军知道大势已去无心恋战,有人丢下兵器投降,有人掉头就跑。

    朱五纵马撞飞一个官军,“蓝玉,其他兄弟呢?”

    “那边!”蓝玉指着城里一个方向。

    “你在这守城门等二虎。”朱五大吼,“常遇春开路,往那边杀!”

    “郭家兄弟!”

    冯国用在死人堆里翻找,喊叫。他看到了郭家兄弟倒下,现在却找不到他们的身体。

    这两人是朱镇抚的生死兄弟,若是死在和州,自己怎么和朱镇抚交待。

    此时,城门方向传来欢呼,青石板的路上传来马蹄声。冯国用望去,一队骑兵杀得乱兵鬼哭狼嚎,骑兵中朱字大旗飘扬。

    “老冯,拿下和州你记首功。”朱五在马上大笑,和州从城破的那一刻已经属于他了,城内的官军再也没有奋战的勇气。

    “诶?郭老三和老四呢?”朱五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这…”冯国用指着地上的死人堆,说不出话。

    “阿?”

    朱五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这一刻,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嗡嗡声。

    老三老四没了?

    朱五的手抖起来,他的朋友,他的兄弟突然之间就没了!

    那两个跟在他屁股后头,总是一脸坏笑的小子没了?

    那两个和他在艰难岁月里,相依为命的小子没了?

    他们是战死了吗?

    “放屁,我不信!”朱五疯子一样跳下马,扑倒死人堆了,“老三,老四!老三,五哥来了。五哥来啦!”

    “镇抚!”冯国用想伸手出拉,却始终没敢动。

    跪满地的降兵,目瞪口呆的看着红巾军的头领,嘶吼着在尸体中寻找,大气都不敢出。

    “郭老三回话!”朱五翻来一个死人,又去翻另一个,“老四回话,回我的话!”

    “嗯……五哥!”

    突然,旁边死人堆里伸出一只手。

    “在这儿!”

    朱五大叫,冯国用等人也赶来帮忙。

    扒开尸体,露出一个血流如注的后背。是郭兴,他把郭英压在了身下。

    此刻郭兴面如白纸,呼吸和风箱一般,双眼在无往日的身材,只有呆滞的涣散。

    “五…哥!”

    “在这呢!我在这呢!”朱五抱着郭兴,拼命的堵着他流血的伤口。

    郭兴手指动动,落在郭英苍白的脸上,“四儿……”

    郭兴还有气,郭英却是生死不知,动也不动。

    “找大夫去!找大夫,让席应真过来……”朱五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五哥!”郭兴攥着朱五的手,“俺……”

    “老三,别说话挺住,大夫马上来了,我不让你死,你死不了,你们哥俩死不了!”

    “哥……”郭兴的声音越来越低,“莲儿……妹……莲儿……”

    “老三,你别睡,别睡!老三!”朱五撕心裂肺,“老三啊,老三!”

    “让让,让让!”

    前面传来喧哗,二虎带人冲过来。然而,忽然间他停住了脚步,呆呆的望着朱五这边。

    半晌,撕心裂肺的嚎叫出来,“郭老三,老四!”

    然后,手脚并用的爬到朱五身边。想伸手去摸那两张惨白的脸,却颤抖着动不了。

    “兄弟!”

    桀骜不驯的二虎哭出声,用拳头拼命的打自己的脑袋,“俺来晚啦!”

    “嚎你娘!席老道呢!”朱五给他一脚。

    二虎被踹了一个趔趄,茫然自语,“后面呢,马上来了马上!”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些降兵,忽然又笑了,很残忍的笑了。

    “你们害了俺兄弟!”

    二虎跳起来大叫,“你们害了俺兄弟,俺屠了你们陪葬,屠了你们!”

    刷刷刷!

    到处是抽刀的声音,到处是狰狞的红巾士卒。

    “住手!”

    ps,放心,谁都不会死,小三小四好着呢!

    感谢打赏。诺诺的三千打赏,明日三更。以后一周,三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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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介绍:
那年,城隍庙中,朱五和朱重八共吃一锅狗肉。
那年,朱重八率数骑冲敌大营,七进七出救小五!
那年,死人堆里兄弟相拥,残阳如血袍泽并肩。
那年,回望濠州,重八城头哽咽,兄弟!
………
人只有经历过许多才能长大,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然而长大后,我们都变了!我大哥叫朱重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大哥叫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