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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全文阅读

作者:南城二爷     我大哥叫朱重八txt下载     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九 情仇

    上位者,应喜怒不行于色。

    很少有人见到朱重八发火。

    但是现在的朱重八,就是一团行走的怒火。

    你病了咱伺候着你,尊着你,敬着你!

    换来的却是,你让小五杀咱!

    想让咱脑袋别在裤腰上,换来的富贵前程全完蛋!

    为啥?

    吱……

    朱重八重重地推开郭子兴的房门。

    “总……”

    “滚出去…!”

    伺候郭子兴的下人,在朱重八的低吼中,低下头迅速的退开消失,仿佛未曾出现过。

    躺在床上的郭子兴,眼神依旧混浊。只是其中那一闪而过的狠辣,被朱重八捕捉住。

    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老贼,临死依旧想着害人。

    “为啥?”

    站在郭子兴床前,朱重八冷声问道。

    “你……来了……”郭子兴的声音无比虚弱。

    “别装了,你和小五说话的时候,可是利索得很!”朱重八冷笑。

    郭子兴僵硬的脸似乎也笑了一下,随后把头偏过去,再也不看。

    “为啥?”

    朱重八又冷声喝问,“咱对你郭大帅可有不恭敬的地方?咱伺候你不够好?换作别人当这个总管,你骨头渣子都烂没了。咱念着你的恩情,待你和亲爹似的,换来的就是这?

    换来的就是你临死都要挑拨,挑拨小五杀咱!为啥?咱刚才还说,你过世之后,咱披麻戴孝…………”

    “你给俺下药了……”

    郭子仪忽然盯着朱重八,嘴角带着深深的嘲讽。

    而朱重八也因为这一句话,呆愣原地,说不出话来。

    “俺只是瘫了,没别的毛病。可是自从你当了总管之后,俺日日夜夜不听的咳,大口大口的吐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你敢说,你没下药?你以为你身边那个小和尚,整日鬼鬼祟祟的往药房跑,俺不知道?”

    郭子兴冷笑着继续说道,“你朱重八算计得好哇,军中还有俺的老兄弟,你怕俺活着收服不了,又怕俺突然死了,给别人说闲话。

    就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下药慢慢毒死俺。既能解决俺这个糟老头子,又能给你朱重八一个好名声。

    俺瞎了眼,才选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哼!”朱重八冷哼一声,“不选咱,换了别人,早捆了你去和小五请功!”

    男子大丈夫岂能受制于人,朱重八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又岂能给自己头上按一个太上皇。

    道衍说的对,无毒不丈夫,这样的老贼活着,迟早是祸害。所以,当道衍提出下毒的时候,朱重八没有赞成,更没有反对。一切,都是他默认的。

    郭子兴笑了几声,咳了几下,“小五不会杀俺……俺儿的命已经够赔他了,他只是对俺心中有气,即便是有人捆了俺请功,他也不会杀。

    俺一个无兵无权的糟老头子,自生自灭就死了。

    到是捆了俺请功的人,小五必会杀了他。

    小五那后生,杀人就是杀人,从不会找借口,更不会阴险下作!他是这淮西蒙古,不是你这样的白眼狼!”

    朱重八浑身发抖,气得双眼冒火,“原来,在你心中,一直觉得小五比咱强。就算他杀了你儿子,破了你的基业,你也觉得他比咱强?”

    郭子兴不屑的笑道,“呸!你是个什么玩意?和小五比?没有小五,俺认识你是谁?

    小五虽然和俺有私仇,可是他毕竟一个头磕在地上,叫过俺爹爹,是俺的义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俺糊涂,让小五反目,你一辈子都没出头的时候!”

    杀人诛心!

    郭子兴句句诛心。

    郭子兴的话,揭开朱重八心里那道伤疤!

    他能有今天,不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是取巧得来的!从投军当兵,到千户再到镇抚,最后到现在这个总管。

    都有朱五的影子。

    “那为何?为何你当初还要咱杀小五?”朱重八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是俺给你挖的坑,俺早就知道你救了他。念着这个情义,他不会动你。可是,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答应过俺要杀他。

    那时,就是你的死期,不管你动不动手,他都会杀你,淮西只能有一个霸主。

    你当大帅当的挺美,是不是?

    你一声令下就有人人头落地,像当皇帝一样,是不是?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打不过小五,到时候你所有的前程霸业,都是一场空。

    你朱重八难逃一死!”

    郭子兴癫狂的笑着,“哈哈哈哈………你放了小五等着俺们父子自相残杀,等着趁机捞好处。可是你想不到吧,兜兜转转,你啥都剩不下。

    这濠州最后还是会落到小五的手里,虽然他不是俺亲儿,可是这濠州还是俺郭家后人的………哈哈哈……朱重八……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下场,就是你害俺的下场,这就是你幸灾乐祸看俺父子残杀的下场………”

    “老贼!”

    朱重八一声怒吼,抓起被子直接捂到了郭子兴,那张癫狂的脸上。

    “呜………”

    厚实的棉被枷锁一般,夺命的枷锁。

    朱重八铁臂之下,郭子兴微弱的挣扎。

    “老贼!”

    不知为何,一颗泪从朱重八眼角滑落。

    原来,你一直在算计咱。

    就算,小五和你不共戴天,你也在算计咱!

    咱,杀了你!

    这濠州不是你的,不是朱五的,是咱朱重八的!

    咱马上就有儿了,咱不但要把濠州守住,还要靠着濠州打下去,打出一片天地给咱的儿。

    老贼!

    咱告诉你,小五不会杀咱,他欠咱两条命!

    他永远都不会杀咱!

    ………

    火堆噼里啪啦,火苗一跳一跳。

    这里是当初朱五练兵的左军大营,此次朱五带来濠州的兄弟就驻扎在这里。

    该见的人见了,该听的话听了。过了今夜,朱五就回金陵,从此以后和濠州再无瓜葛,也再无恩怨了。

    人生在世,是是非非扯不清阿!

    往火堆里扔了几枝柴火,蓝玉从外面匆匆进来。

    “五哥,有人想见你!”

    “谁?”

    “花云……”

    “朱总管,收留俺吧!”

    花云本是昂扬的汉子,一见到朱五扑通声,跪倒在地。

    “请总管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收留俺们这些郭家的旧人,带俺们去金陵吧!”

    朱五坐直了身体,花云的话让他很是意外。

    于是,缓声道,“你想当背主之人?”

    花云抬起头,粗犷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泪水。

    “背主?俺的主是郭大帅,大帅不在,俺的主就是大帅的后人。

    郭家无后,总管是大帅的义子,就是俺们这些郭家旧人的主。”

    “等等!”

    朱五似乎抓住了什么,“大帅不在?”

    “半刻钟前,大帅走了!”

    花云痛哭流涕,“大帅归天了!”

    “怎么会?我见他时,他还中气十足!”朱五噌的就站起来,“再说,这都半刻钟了,怎么没人给我报信!”

    花云膝行两步,哭道,“小五………俺在叫你一声小五,大帅肯定是让人害死的!”

    “你知道什么,说!”朱五盯着他。

    “自从大帅病倒后,俺们想见大帅越来越难,上次好不容易见着大帅,旁边还有人盯着。大帅偷偷和俺说,要是他死了,就是有人害的。”花云抹了一把眼泪,“大帅说,害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朱重八!”

三十 全消散

    濠州帅府,哭声一片。

    白幡白布白孝衣。

    纸人纸马黑漆棺。

    郭子兴久在病中,这些东西早就备好。所以郭大帅刚刚归天,帅府中该挂的,该搭的,全齐了。

    “让俺看看………”

    泣不成声的马秀英被拦在灵堂外面,几个下人帮着穿孝衣。

    “俺想再看看爹爹………”

    朱重八双目通红,大手扶着妻子,“妹子,按规矩你不能看,你身上有身子呢!”

    说着,对下人吩咐,“快把妇人扶回房去!”

    “爹……”

    哭声中,马秀英被几人搀扶着,朝门外而去。

    正此时,徐达按着腰刀匆匆的过来。

    “重八哥,小五要进来!”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嘈杂,蓝玉桀骜的声音响起。

    “滚一边去,谁都敢拦………”

    随后,在一群铁甲亲兵的护卫下,朱五走了进来。

    “小五……!”

    此时,马秀英的目光和朱五正好对上。

    看着眼前人,面容憔悴悲伤万分,朱五心中有些难过。

    “秀英姐,节哀吧!”

    泪忽然又下来,马秀英缓缓点头,目光突然落在朱五的左手上。

    好好的手,竟然……

    “你的手………?”

    “没事儿!”朱五洒脱的笑笑,“舞刀弄枪的,在所难免!”

    俩人说着话,朱重八从灵堂里大踏步出来。

    “小五……”

    刚叫出名字就说不下去了,瞳孔猛的字紧。

    花云等几个随郭子兴起兵的老兄弟,就在朱五的身后。于朱重八的目光相对,再也没有往日的恭顺,反而隐隐有些对立的意味。

    霎那间,朱重八想起道衍当初的话。

    不必怀柔,这些人跟随郭子兴几十年,不是怀柔就能手心的。

    重八哥初登高位,必行雷霆手段,放能震慑人心!

    道衍的话应验了,这些郭老贼的死忠,心中就没认可过他。小五刚到濠州,他们就背主求荣。

    恍然之间,朱五已走到朱重八年前,“重八哥,我来送送他!”

    说着,也不理会朱重八,大踏步的上前。

    灵堂里的人,顿时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按照风俗,寿材的盖子应该打开,让亲朋故旧瞻仰遗容。可是现在,这口上好木材所做的寿材,居然紧紧关着。

    “打开,我看看!”

    朱五在寿材前站住,冷冷的说道。

    没人动,灵堂里都是朱重八的心腹伙伴,汤和,周德兴,耿君用………人人都是全神戒备,没一个人动。

    “蓝玉,打开!”

    朱五冷笑几声,看来郭子兴死的有古怪。

    不过,这事和他没关系,就算他是被人害死,他也不会大度到提他报仇。

    打开棺材,是要了却一个心结。

    “且慢……”

    蓝玉带人就要去掀开棺材,一旁的汤和急忙阻拦。都是武人,双方手上难免有些拉扯,推搡。

    “滚开……”

    蓝玉一巴掌打开一人的手掌,汤和趁机抓住蓝玉的胳膊。

    刷!

    刷!

    刷!

    豁然之间,一声声钢刀出鞘的声音,破空而起。

    白色的灵堂内,到处是明亮的刀光,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静,格外的安静。

    双方的目光,没有感情的互相较量,似乎只要有半点火花,马上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朱五依旧站在棺材前,背着手眯着眼。周围的刀光似乎根本没在他眼里,反而回头瞅着朱重八笑了笑。

    “重八哥,咱们兄弟要闹到这个地步?”

    朱重八快步上前,“把刀收起来!”又对朱五说道,“小五,有些事………”

    “我懂!”朱五笑着打断,“我都懂,开棺吧!这是你的地头,你怕啥?”

    朱重八看了朱五许久,无奈的挥挥手,“开……”

    闻言,汤和等心腹不情不愿的打开棺材。

    …………

    “嘶…………哎哟!”

    棺材打开的一刻,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看清楚后,饶是早有准备,朱五的身子也不由得晃了几晃。

    寿衣包裹之下的,是一张满是淤青,扭曲的到五官都分辨不清楚的脸。

    “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憋过去……”

    汤和在边上,结结巴巴的解释。

    蓝玉冷笑一声,“你大点声,趴郭大帅耳朵上说,看他不起来抽你………”

    大伙都是杀人无算的人,人怎么死的,一看一个准。

    朱五再次回头,迎上朱重八倔强的目光。他懂,他都懂,乱世哪有仁义,不过都是尔虞我诈的权利。

    慢慢走到棺边,朝里面看看,喃喃自语,“人死债消,掌柜的,小五送你!”

    说完,从怀里心口处,摸出一个东西,珍重的放进棺材里。

    “明王降世,普渡众生!掌柜的,当时你送小五保佑平安的玩意,现在小五送还给你,一路平安!”

    朱五缓缓后退,手掌拿来。原来他放进棺材里的,是一块白玉弥勒佛。

    “马上过年了,老爷我赏你一个好物件儿,佛能保平安,让你逢凶化吉!”

    往事忽然浮现,去年这个时候,郭子兴给了朱五这个弥勒佛。

    一年的时间,朱五戴着它南征北战,始终随身。

    今年,朱五完璧归赵。

    旁人不明所以,只有花云知道这段往事。

    扑通…

    铁打的汉子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老爷,小五送您来啦!”

    …………

    “重八哥,我回金陵了。”

    “好,咱这事多,就不留你了!”

    出了灵堂,朱五和朱重八并肩往前,身后跟着的诸人泾渭分明。

    简单两句话之后,二人继续前行。不知不觉间,二人发现,彼此似乎没话了。

    “小五……你这趟来,咱觉得你变了。”半晌,朱重八才先说话。

    “重八哥,你也变了。”

    朱五淡淡的说完,“别送了,我走了,跟你要几个人,花云他们我带走!”

    意料之中,朱重八只有点头。

    心不在他这,人在这也没用,不过是多了几个刀下鬼!况且朱五开口,不行也得行,人家问了是给脸面,可不是商量。

    可是,朱重八身后的人,却骂出声,“叛徒!”

    花云现在朱五的人里面,冷笑,“朱总管是郭大帅义子,花某先从父,后从子,从一而终哪来的叛徒一说!濠州一脉的嫡系就是定远军。俺不追随少主,难道跟某些不明不白的人不成?”

    “你……”

    “好了!”

    要看就要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朱重八大喝一声。

    随后,拱手说道,“小五,咱不送了!”

    “重八哥,留步!”

    朱五笑笑,翻身上马,似乎刚想起来一般,随意的说道,“对了,席应真让我给他徒弟带个话。

    阴谋鬼魅,永远不是正道!”

    说完,马鞭一甩,“驾!”

    ………

    前尘往事随风去,恩怨情仇一次消。

    濠州故人渐行远,无畏前路向天边。

    濠州,过去了。

    朱五,和过去彻底的告别了。

    ……

    哎……刚送走父亲。

    外公又手术。

    母亲悲伤还未褪去,就得伺候在床前……

    心疼母亲阿……

三十一 义子

    人死债消。

    濠州已成过去,和朱五也再无瓜葛。

    离开濠州之后,朱五取道和州。

    以后,金陵将是朱五的大本营,未来定远军的发展也在东南而不在北。

    所以,在金陵安定下来之后,原本和州的工匠作坊,战备物资,还有军将的亲族家眷都要通过水路运到对岸。

    江面上,定远水军的战船在风中缓慢行驶。

    岸边,被无数铁甲悍卒簇拥的朱五,面如沉水,目光深邃。

    跟在朱五身后的李善长,胡惟庸等文人则是颇有些意气风发。

    此时天下,北刘南朱。

    刘福通在北方独自对抗蒙元朝廷大军,南方朱五攻下东南重镇。但是朱五的形式比刘福通好上许多。

    蒙元内斗不休,朝廷暂时还没功夫抽出手来解决朱五这个后起之秀。攻下金陵之后,朱五麾下甲士七万余众,是蒙元东南最大的义军力量。

    况且在朱五攻下金陵的消息传开后,更多的两淮贫家子弟纷纷来投,只要朱五愿意,顷刻之间十万大军可成,最重要的是,朱五占据的是鱼米之乡,根本不缺粮。

    现在朱五还顶着个和州大总管的名头,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或许用不了几年。定远在东南站稳脚跟之后,为了宣示自己的正统,朱五的头上必定会加上一个王号。

    若是能继续保持这个势头,王号也只是一个开始。

    人,都是由野心的。

    ~~~~~

    从江边回城,朱五和军中诸位军将骑在马上,缓缓而行。

    和州作为定远军在长江两岸的跳板,又是定远军的发家之地,朱五命亲副统领李赛为和州镇守。

    这个四十余岁的老军,老成稳重,是看守门户的不二人选。

    “和州,以后就交给你了!”朱五回头对落后他半个身位的李赛说道。

    随着朱五的地位不断升高,性格越发的内敛稳重。军中的老兄弟们,爱戴之中更多了敬畏,已经没人敢跟朱五并肩而行。

    李赛笑道,“总管放心,俺一定把城守好,要是有半点差错,不用您说,俺自己割了头去!”

    “守好是一方面,要善待百姓,珍惜民力!”朱五接着笑道,“和州是咱们淮西子弟的乡梓,也是咱们的根,千万不能让老百姓戳咱们脊梁骨!”

    “俺晓得!”李赛重重点头。

    之所以朱五如此郑重的吩咐,是他想起了濠州。

    那座被义军祸害得破败的城池,是他心里的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造反有理但是百姓无罪,走了这条路不可能手中没几个冤死鬼,但是自己的家乡之地,麾下将士的根本,必须是这乱世中的净土。

    在目睹濠州的惨状,听到家乡父老的哭诉之后,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朱五有心挥兵北上,吞了濠州。

    跟濠州比,和州就是天堂。

    没有官兵义军的祸害,这里百姓的日子相当平和。朱五爱民仁义的名声,传播得越来越远。

    好处是淮西百姓以定远军为荣,坏处是流民越来越多。

    今年又是天灾,官府依旧横征暴敛,抢夺百姓仅有的口粮。到处都是盗贼,天下烽火处处,没兵灾的地方,百姓怎么都能活。所以,和州这片净土格外引人注目。

    无数百姓拖家带口,甚至从河南战乱的地方远道而来,就为了能有个活命的地方。

    说起来有些讽刺,此时的百姓信任的不是官府,而是朱五这个反贼。

    但天下没有白吃的馒头,流民的青壮可以活命,老弱只能看天意。

    朱五回城的时候,城门口正在施粥,比水干不了多少的糊糊却是无数百姓的希望,城门口挤成一团,路都堵上了。

    “把他们赶开!”

    蓝玉下令,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举着马鞭冲了过去。

    “闪开,把路闪开!”

    “死一边去!”

    喝骂声,惊恐的叫声混成一片。

    朱五静静的看着,这世道,最适合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所谓的仁心,也不是对某个人某个群体,而是全局。

    ”这样下去不行,有多少粮够给他们吃?”

    朱五回头,对李善长说道,“你们得想个法子,安抚流民!”

    “过了这个冬天就好了!”李善长说道,“属下正带人清查长江两岸的无主田地,春天可以组织耕种,另外席应真道长那里也需要大批人手!”

    说起来着两淮还真是物华天宝,席应真带人在朱五的势力范围内,发现了煤矿,铁矿。在加上金陵城有数千的工匠,现在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皮鞭和叫骂声中,城门的路马上露出来。

    流民百姓也发现了朱五的铁甲亲卫,杀气腾腾的队伍让流民们胆战心惊。许多人拥挤的推道路边,不敢抬头去看那面朱子大旗,还有铁甲悍卒冰冷的眼神。

    朱五慢慢向前,眼神在这些流民身上扫过。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大冬天的许多人还穿着单衣,甚至有的孩子都光着脚。

    “粥,再干一点吧!”

    叹口气,朱五忍不住又做了一次烂好人。

    说完之后,目光回转的时候,却发现路边一个瘦小的鼻涕孩儿,正好奇的看着他,并未像其他那样低下头,战战兢兢的。

    “驾!”

    朱五轻轻踢打马腹,战马慢慢走过去。

    “你叫啥?”朱五看着鼻涕孩儿问。

    鼻涕孩儿脸上黑一块青一块的,都看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只有两道鼻涕在鼻子下面吸溜着,极为醒目。

    吸溜!

    鼻涕孩儿八九岁的年纪,吸溜下大鼻涕,吧唧下嘴,眼神亮亮的看着朱五,“俺~~俺叫张玉!”

    “不是淮西人?”

    说话的口音腔调和淮西差不多,但是细细的听还是有分别。

    鼻涕孩又吸溜一下,“俺是符祥人~~”

    朱五想想,符祥大概就是后世的开封。

    那是刘福通的地方,跟官军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那地方离着和州十万八千里,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跑这来了。

    就听鼻涕孩接着说道,“俺本来跟着爹去修黄河了,可是河没修光打仗杀人了,本想回老家又回不去,听说和州朱总管不乱杀人,心善见不得人饿死,俺就来咧!”

    难得他一个流民中的孩子,面对如狼似虎的悍卒不但能说出囫囵话,还说得头头是道。

    武人们不觉得这话有啥出奇,跟在朱五身后的文官们却是人人微笑。

    胡惟庸从身后向前几步,笑道,“恭喜总管声名远播,爱民之心天下皆知!”

    朱五笑笑,胡惟庸这人才学有,胆量有,谋略也有。但是功利心确是所有人真最重的,也是最常说好话的。

    “你爹呢?”朱五没接这个马匹,继续问道。

    鼻涕孩儿脸上露出些黯然,“死了,刚死两天!”

    “给他几块饼子!”

    这世上,这样的事太多了。见得过了,心中也就没什么触动了。

    朱五话音落下,蓝玉从马鞍的兜里掏出一包干粮。

    “小子,拿着!”

    在其他流民渴望的目光中,那包干粮直接落在了张玉的脚下。

    可是,他却没捡,反而直勾勾的看着朱五。

    大伙正好奇时,就听鼻涕孩张玉直接跪倒在朱五马前,“您是朱总管?”

    “你咋知道?”

    “俺刚听人喊您总管!”

    “小机灵鬼,拿着干粮吧!”朱五笑道。

    鼻涕孩张玉看都没看那包干粮,“吃得了一时,吃不了一世!”说着,梆梆磕了两个响头,“您收下俺吧~~~~让俺跟着您!”

    众人一阵哄笑。

    蓝玉笑道,“收你?你比豆芽都重不了多少,你能干啥?”

    “俺~~~~?”张玉想想,忽然大声道,“俺可以给您当儿子!”

    “哈哈哈哈!”

    众人再次大笑起来,朱五也笑了,老子连个媳妇都没有呢,要啥儿子。

    “俺现在小,可是俺过几年就大了,到时候您让俺杀谁俺就杀谁!”张玉急道,“俺绝不含糊~~~~”

    “好啦!”

    似乎,在这个小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朱五笑道,“跟上吧!”

    “啊?哎!”

    张玉先是一愣,随后蹦高的跳起来,欢呼着跑到朱五的马前,顺手牵过缰绳。

    “小心它踢死你!”蓝玉笑着吓他。

    “俺在老家跟爹给蒙古人养过马!”张玉嘿嘿一笑。

    朱五看着这个机灵鬼,“你几岁?”

    “爹,俺虚岁九岁!”

    爹?朱五有些愣神。

    这孩子还真叫,叫的还那么自然。

    “主公如身负定远十万将士的厚望,是东南数十万军民的天。请主公早日定下主母,以安军民之心,使基业稳固!”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李善长,忽然在朱五身后郑重的来了一句,“主公,您也老大不小了!”

    啧!

    朱五苦笑着摇头,你以为老子不想,可是哪有人呢!

    不可置否的笑笑,正要往城里走,忽然路边几十个褴褛的小流民小乞丐,纷纷跪在地上。

    “爹~~~收留俺们吧!”

    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

    后世,任凭史学家抓破头皮也想不到。

    威震捕鱼儿海,踏破罗刹公国的假子军。

    诞生得如此草率。

三十二 未来

    队伍大了,不好带。

    长江两岸,从定远到金陵数个城池。而且定远的兵锋已经直指镇江,未来数年可以预见定远军的实力会极度膨胀。

    如何管理这么庞大的地盘,以及手下的近百万军民,是个大问题。

    朱五的性格中有谨小慎微的一面,说直白些他从来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更是有些阴暗。他习惯于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当初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乞丐,可是羽翼未丰的时候,就已经和郭子兴离心离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说白了,他就是个自私的人。骨子里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所以,他怕。他怕将来他的手下也出现和他自己一样的人,没有永远的忠诚,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定远军其实已经有些了山头派系的苗头,濠州出身的老兄弟们水泼不进,抱团得厉害。后进的冯家兄弟和文官走得近,常遇春双刀赵,俞家父子和廖家兄弟交好。

    有些问题,一定要未雨绸缪某,不能放任不理。

    这些人的忠诚毋庸置疑,但是要制衡。

    张玉这样的小流民,正好给了朱五一个提示。

    假子!

    不同于当初拜认郭子兴为义父,假子这个身份比义子低,但是比普通亲兵要高。身家荣辱都在主帅身上,根本没有背叛的可能。

    现在虽然还小,但是再过几年就是上阵厮杀的好手。他们就是一张张白纸,等着朱五写上忠诚二字。等他们长大,或是冲锋陷阵,或是分配到军中,暗中监控大将,一举多得。

    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收拢和州流民中孤苦无依的孩子,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人。

    单独成一营,朱五亲卫直属。

    名,假子营。

    ~~~~·

    回到金陵城,朱五马上忙得脚不离地。

    定远军的扩编和训练,各级军官的选拔。

    清查田亩人口,收缴无主的田地,选派安置士卒屯田,这些原先就计划好的事,更是事不宜迟。

    天下乱纷纷,只能越来越烂,不可能越来越好。李善长和朱五的建议不谋而合,屯田实在必行,光靠抢劫府库和从百姓手里争粮,定远军的未来的路不好走。

    还有席应真的工匠坊,这老道自从得了金陵的数千工匠之后,沿江建立新的工匠作坊,吃喝拉撒睡都泡在里面。那边日日夜夜不断有爆炸的轰鸣传出,船坞里更有无数工匠在打造战舰,每日花费的银钱和材料如流水一般。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民政有李善长带着官吏,按部就搬即可。挂下的官僚体系,在几千年的时间里,对于如何生产如何安抚,如何创造财富早就轻车熟路。

    工匠作坊有席应真,老道一身深不可测的本事,又最烦别人指指点点,他的地盘,别人想进都进不去。

    朱五最关心的是,军情。

    大营的帅厅之中,一张硕大的地图前,朱五和定远军的众将汇聚于前。

    “咱们的地盘现在是这样!”

    朱五用腰刀在地图上比量,嘴里说道,“咱们西起定远,滁州,一直到芜湖。东边是句容和溧阳这两个嘴边肉,动动嘴就能吃下去。”说着,手上动着,“这么看,咱们现在是西边长,东边短,像是个横着摆的米斗!看着地盘挺大,其实四面漏风。”

    “如此一来,镇江非打不可!”

    参与会议的除了定远的将领之外,还有李善长等文官。说实话,现在定远军这些将领,尤其是朱五的老兄弟,只是悍勇,字都不识得几个,那有什么眼光,还不是大将之才。

    倒是这些文人,眼光毒辣,战略上经常能一语中的。

    李善长说完,郭英就说道,“五哥,俺带着本部兵马,把镇江给你拿下来!”

    郭家兄弟追随朱五最早,但是和州一战过后一直在养伤,最近看着别人得意洋洋的立功受赏,心里有痒痒的不行。再说,作为朱五麾下老兄弟们的领军人物,没点拿得出手的战功,不是连那些后进之人都赶不上了么!

    “行,我让中军的炮兵跟着你!”

    朱五也愿意给最忠诚的兄弟,表现的机会,“但是记住了,军纪!军纪!军纪!哥跟你说三遍,下了镇江,让老百姓照常过日子。再敢出什么**杀人的丑事,我第一个砍了你!”

    郭英脸上发臊,进金陵时犯事的士卒中,就有他的部下。

    再瞅瞅朱五左手断指的地方,只觉得心里头压着一座山一样。

    嘟囔着说道,“五哥,那些犯事的给俺吧,让他们打先锋!”

    朱五点点头继续大声说道,“镇江之后,还有常州,长兴~~~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但是金陵周围的战略要地都得打下来。”说着,抬头笑笑,“弟兄们,这些可都是硬骨头啊,但是也富得流油!”

    “那总管还等啥,一声令下俺老常作先锋,一路推过去,叫这些城池都姓了朱!”常遇春大声笑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个积极向上的团体就是这样,每一个人都敢于承担自己的责任,有建功立业的渴望。

    朱五也想,可是大军连番恶战,金陵的还消化就贸然扩张,那不是黑瞎子掰苞米么,掰一个丢一个,白折腾。

    先清除金陵周围的威胁,切断官军反扑的路线,才是当务之急。

    其实在朱五心中江浙之地已是他心中的必夺之地,知道他这个想法的,估计也就只有李善长等寥寥数人,用两淮精兵取江浙之财。然后沿长江南下,占据九江,南昌,届时可得三分天下。

    现在是元朝末年。南方许多地区还没有开发,这三分天下已经是天下的精华。治下,江河湖海连成一片,还有许多港口码头和出海口。建立强大的海军,可以直逼山东,辽东蒙元腹地,甚至跨海诛灭高丽。

    这样的宏图需要时间,更需要气运。

    现在,还是要小心蛰伏,慢慢壮大。

    “以后,有的是仗给你打!”

    朱五笑笑,“大伙都饿了吧,开饭!”

    定远军的饭食及其简单,不过是面条蒸馍咸菜腌肉之类的东西。

    也没什么讲究,亲兵用盆送上来,无论是朱五还是手下的兄弟,一人一个碗。忽然之间,满屋都是吧唧嘴的声音,就连李善长等文人,也都是如此。

    “老李!”

    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朱五最烦的就是吧唧嘴,但是现在他吧唧得比谁都欢,叼着馒头凑到李善长跟前。

    “前些日子,咱们在那些大户财主那化缘的银钱到了没有!”

    李善长擦了下油汪汪嘴,笑道,“第二日就送来了,都入了库,有的送了银子,有的送的是铜钱,还有人说一时不凑手,送的布匹粮食。”

    这个时代的货币制度太过复杂,金银铜,布匹粮食牲口都可以算作货币。购买力也不一而同,甚至同样是银子,成色也不相同。

    此时,朱五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老李,咱们铸币怎么样?”

    “嗯!”

    一口面条刚吸溜进去,李善长一愣,“铸币?”随后,蹭的一下站起来,拍着自己的脑袋,“哎呀,俺咋没想到这个法子?”说着,在地上不安的踱步,“铸币,铸币?蒙元的纸钞弄得天怒人怨,咱们金陵发行新钱~~~~”

    “老李!”朱五轻声说道,“我说的铸币,不只是铜钱,你看咱们是不是也可以铸些银币,金币之类的?”

    朱五不是啥经济专家,一千以外的加减法都得掰手指头。

    只是刚才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来当年在地摊上看到的古董,袁大头。

    卖古董的摊主说,袁大头里面七分是银子,三分是别的,掺杂在一块铸造的。但是在使用的年代,他的购买力可以点不比银子低,甚至还要高一些。

    大清朝为啥要铸银币,因为让洋人用银币糊弄咱们的纯银子,糊弄了几十年。

    现在,朱五铸币,是不是也可以忽悠忽悠别人?

    李善长陷入沉思,碗里的面都坨了,还在想。

    此时,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昂首挺胸,大踏步的进来。

    “爹~~~”

    张玉,现在已经改名朱玉。

    不但他,五百假子都改名姓了朱。

    这些孩子不是白吃白喝白养着,和朱五的亲军一样,需要上阵杀敌。只不过现在都还在接受新兵训练,张玉这小子机灵,混到朱五身边做一个传话的,倒是让蓝玉清闲不少。

    “啥事?”

    被人叫爹,朱五也习惯了,边吃边问。

    “外面有个小白脸想见您!”

    “谁啊?”

    朱玉挠挠脑袋,“叫啥,谢富安!”

    “老李!”朱五捅下还在卖呆的李善长,“姓谢这小子不是说他谢家独出五十万吗?给了没有?”

三十三 不认账

    谢富安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吊儿郎当的样子。

    身上簇新的貂裘,翘着二郎腿坐在总管议事厅外的接待房里。

    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好像走亲戚一样,浑然没有什么忐忑,害怕种种情绪。

    这是个怪胎,金陵城里的大户,对朱五都是避之不及,生怕哪天朱总管缺钱缺粮找上门,只有他不但不躲,还硬往上凑。

    朱五暗中打听过他,金陵城又名的花花大少,生平最爱一样东西,漂亮女人。据说,家里的女人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而且是见一个爱一个,只要是风月场里冒出一个有名的清倌儿,马上就收到家里,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钱。

    当然,这小子也有浪的资本,唇红齿白不说,似乎是因为外家有色目人的血统,他的长相真真是那种俊俏得一塌糊涂。

    许是等久了,有些口渴。谢富安端起亲兵送上的茶,还没喝,只是闻了闻,马上皱着眉头放下,再把茶碗推开。

    这小子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个风月浪子,走到哪都带着几个盘亮条顺的婢女,各个都是前凸后翘,楚楚动人。可能是因为这大营中杀气太重,几个婢女躲在谢公子身后,胆战心惊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

    屋外朱五的亲兵忍不住偷看几眼,看见眼里就拔不出来,各个都是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咬牙切齿的。估计要不是朱五军纪太严,早就动手把这几个白嫩嫩的婢女抢走了。

    朱五迈步进来,自己亲兵的猪哥相看个满眼。

    “瞧你们这点出息?”朱五笑骂,“没见过女人?”

    亲兵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战靴,“俺~~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将来打仗立功了,哥给你找一个!”

    朱五愤愤的嘟囔一句,他前世虽然是网约车司机,可也是见过莺莺燕燕的人,各种欢场女子,时尚模特,啥样的没拉过。

    当然,也只是拉过。

    现代社会,物价都虚的厉害。

    见到朱五,谢富安顿时眼睛一亮,起身抱拳行礼,“朱总管,总算见着你了!”

    朱五点点头,随意在椅子上坐下。还别说,谢公子身后这几个红颜一般人还真是受不住,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这么精致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揶揄的笑道,“谢公子莫非以为我朱五的兄弟都是圣人?”说着,指了指谢富安身后的几个美娇娘,“你也太招摇了,带着这几个娇滴滴的,要是我营里真有兄弟忍不住,动手抢了,你可别指望我给你要回来!更别指望我动军法,你这存粹是勾引人!”

    话一出口,几个婢女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谢富安却满不在乎的笑笑,大咧咧的笑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朱总管哪位兄弟看上了,拿去就是。能伺候诸位反抗蒙元的好汉,也是她们的福气!”

    他一说完,身后的几位婢女大惊失色,眼看就要无声垂泪。

    “真该把他们家抢了,让他得瑟!”

    看谢富安的得瑟样,朱五心里暗骂一声。

    说实话,进城的时候他真有这个想法,什么累世巨富,士绅豪门,直接来个打土豪,财产全没收,这年月有几个人有钱人的钱是不带血的?

    可是,这里是江南,千年以来世家士人地主商人盘根错节。李善长说,咱们是造反的,但不是做贼的。为了名声,为了以后的大业,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的来。

    不是不抄他们,只是时候不到。

    也不是不抢他们,还是时候不到。

    况且,如果现在看到有钱人就抢,以后还有哪座城池敢投降!

    想到这里,朱五看谢富安就有些腻歪了,不知道好歹,不知道深浅的玩意儿。

    “谢公子找我有事儿?”

    谢富安似乎没看着朱五脸色变了变,笑道,“上回在下答应总管,谢家独出五十万两!今儿,都拉来了!”说着,又是一笑,“营门外,十五匹驮马的车队!”

    算你小子识相!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送钱的人,朱五朝外头喊,“蓝玉~~~!”

    “五哥~~~”

    蓝玉颠颠的进来,一看到屋里好几个美娇娘,马上有些眼珠子不够用了,偷偷寻摸。

    朱五真想踢他一脚,“去营门口看看,谢公子说给咱们送了五十万银子,你去瞅瞅!”

    蓝玉答应一声,又瞄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此举,让谢富安颇为意外,五十万的银子,放在哪里都是滔天的巨富,即便是大元的皇帝都得动心。

    可是朱五,就那么稳稳当当的座着,好似说的不是五十万,而是五十两。又似乎这五十万,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朱五不是没放在眼里,而是他现在的身份使然,五十万就让他动屁股自己去看,那以后要一百万,两百万的时候呢?

    见朱五沉稳,谢富安有些沉不住气了,说道,“朱总管,钱在下送到了。在下求总管的事~~~~~?”

    “什么事?”朱五装糊涂。

    谢富安撇嘴,“杀沈万三啊!”

    朱五冷笑一下,“谢公子是不是记错了,我可从没答应你,为了五十万银子,杀沈万三啊?”

    堂堂定远军之主,执掌金陵诸城百万军民生杀大权的总管。大元南方最大的义军头领,朱五岂是你能指使的,岂是你能谈条件的。

    不把你家抢个精光,你家已经是祖上有德了。

    不夹着尾巴做人,真当自己是定远的座上宾?

    小子,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小子,你长的挺好,想的也美。

    怕是,享福太多了,有点二。

    朱五不认账,谢富安俊朗的面容顿时呆住了。

    随后,有些急头白脸地说道,“朱总管,咱们~~~~”

    “谢公子!”朱五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眼睛眯成一条缝,冷笑道,“你既然出身富贵之家,想必家教应该是极好的。你爹妈就没教教你做人的道理,人情世故吗?你活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起吗?还是你觉得朱五脾气好,跟我这赛脸呢!”

    说完,屋外两个亲兵按着刀柄,无声无息的进来。

    刚才,这些人看着谢富安身后的美娇娘,还是猪哥的样子。

    可是现在,人人都是舔着嘴唇,似笑非笑,满眼的嗜血。

    似乎,只要朱五一句话,屋里马上就是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谢富安懵了,害怕了。

三十四 泉州蒲家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年头别说秀才,谁遇到兵,都说不清。

    手中的刀枪就是世间的真理,说不过你,砍死你。

    谢富安手指微微的颤抖,说话都带着颤音,“这~~~朱总管说笑了,您~~您是最讲道理的人~~~我爹说,您和别人不一样,是要作大事的,哪能和我们一般见识!”

    算你小子会说话!

    朱五挥手让亲兵退下,又笑着说道,“谢公子,你谢家是金陵第一富贵人家,杀个人不难吧!你既然恨那沈万三,派几个死士去就可以了。为何一定要找我呢?”

    “哎!”

    谢富安长叹一声,歪着脑袋无奈道,“我爹不让啊!我是恨他,可是我爹喜欢他啊!”

    他这么一歪头,脖颈上的皮毛围脖无声的滑落,露出雪白的脖颈。

    咦~~

    朱五也懵了。

    这小子,没喉结!

    朱五又使劲的盯盯了谢富安的下巴,太干净了。

    谢富安看起来也二十来岁了,怎么脸颊上,下巴上如此光滑,一点胡子都没有?

    这年月男人可没又刮胡子的!、

    是个女的!

    女扮男装?

    一个不知道深浅,不会看眼色,和反贼打交道的富家少爷,已经是奇葩了。

    一个女扮男装,满世界招摇,不怕和反贼打交道的富家千金,简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

    这何止是心大啊,这简直就是没长心!

    老子是反贼,老子是杀人不眨眼的反贼。

    你女扮男装跟我这搭个什么?

    是先那啥再杀好玩,还是先杀再那啥好玩?

    再说,谢家人都是白痴?

    金陵城第一富贵人家,唯一的血脉,这闺女是捡来的?

    朱五有些无语,这么恶俗吗?这么白痴吗?这么降智吗?

    要是让那些长的非常帅的读者看到,岂不是要说,你怎么写这么烂的梗!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

    的的确确碰到了,如此的仓促,如此的恶俗!

    一时间,朱五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边,因为朱五刚刚耍横,谢富安也胆战心惊的不敢说话。

    气氛有些凝固了。

    半晌,不知道已经露馅的谢富安,忽然一笑,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朱总管,听说你在造船?”

    “哦~~是有这么回事!”

    朱五回神,点头说道。

    定远军占据金陵之后,接受了官府的一切,其中就包括几个船坞。席老道满世界的找人,买材料造大船,根本瞒不住有心人。

    谢富安朝朱五身边凑了凑,带着淡淡的花粉味儿。

    “我谢家别的不敢说,造船一事,是发家的本事。您打算造河船还是远航的大海船?”

    朱五马上来了精神,女扮男装的事都抛到了一边,现在造船是重中之重,而且是要造大船,造这天下最大的巨舰,可以装载火炮的巨舰,造可以远洋的巨舰。

    “你家不是做丝绸布匹声音的吗?”朱五问道,“造船也行?”

    谢富安胸有成竹,“您可知道我的外家是谁?福建的蒲家,几百年的大海商,手底下别的没有,造船的人一抓一大把!”

    蒲家,南宋开始就是海上贸易的大庄家,数百年来屹立不倒。

    远洋船队,连绵不绝,据说最远可以到达大食,连蒙元都要依仗的地方豪族。

    不过,这蒲家在朱五心里,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他现在恶补了一番历史知识。

    蒲家非华夏血脉,大唐年间从波斯躲避战乱而来,天朝心胸宽广,许其家族定居华夏,华夏乐土之上,蒲家安居乐业,子孙繁盛。

    到了大宋年间,蒲家更是世受皇恩,成了泉州海商中首屈一指的豪门。

    但是,南宋末年,蒙元入侵山河破碎,华夏正统危急存亡的关头。蒲家不思报答华夏几百年的收容之恩,不思报答大宋皇恩。

    反而,和蒙元勾结,欲杀害大宋端宗皇帝。杀帝不成,赵宋宗室近千人,被蒲家屠戮一空。

    每每读史到了此处,朱五都恨不得马上打下泉州,将这些忘恩负义的玩意丢海里去。

    现在,这个女扮男装的谢富安,居然有关系可以搭上!

    杀白眼狼的事,可以稍往后放放。

    造船的事,迫在眉睫。

    朱五马上变成一幅笑脸,“谢公子,此话当真?”

    谢富安笑道,“在下有多大的胆子,敢跟朱总管撒谎?天下海运在泉州,泉州海商看蒲家,我舅舅最疼我了!只要在下开口,要船还是要人不在话下。再说,谢家在泉州的海贸上也有几分股份,有在下帮您,朱总管造船的事不就事半功倍了吗?”

    “好!”

    朱五狠狠的拍了一个巴掌,造船这事还真是得仰仗专业的人才,有谢家搭桥,成品的远洋大船不敢奢望,但是造船的工匠,技术这些难题将迎刃而解。

    “朱五最讲道理,只要你真心帮我,就是自己人。”朱五笑眯眯的说道,“咱们自己人,什么都好说!”

    “那~~在下的表哥,沈万三~~~~?”

    “必须死!”朱五笑笑,“你想他怎么死?走路摔死?掉厕所里淹死?吃饭噎死?自己想不开吊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闻言,谢富安握着拳头,兴奋的叫出声,“朱总管快人快语,在下这就回家给舅舅写信,让他派人过来造船!”

    朱五站起身,相送客人,“只要沈万三露面,我就逮他!”

    两人并排往外走,谢福安身上的花粉味越来越好闻。

    朱五忽然心中恶作剧,直接揽住谢富安的肩膀。

    “贤弟~~~~”

    谢富安的身子一僵,小脸煞白,想着挣脱,可是朱五的铁手和钳子一样。

    “你可是帮了我大忙!”

    送到门口,朱五笑呵呵的说话。

    谢富安脸都绿了,匆匆拱手,“朱总管,留步~~”

    朱五哈哈大笑,伸拳在谢富安胸口轻锤了一拳。

    “我等你的好消息!”

    “在下~~~”

    谢富安撇嘴,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就走了?”

    看着他远走,朱五吧唧吧唧嘴。

    又看看自己砂锅大的拳头,自言自语。

    “丫裹的那么平吗?没感觉啊!”

    ~~~~

    呸呸呸!

    谢富安出了朱五大营,刚坐进自家的马车,就像身上有虱子似的。

    尤其是朱五碰过的地方,怎么都不得劲。

    一连吐了几口唾沫,心中还是有些恶寒。

    “朱五,你个王八蛋,早晚弄死你!”

    低声骂了一句,脑中不知怎地,忽然浮现起朱五那张眯着眼的笑脸,还有板着脸的阴沉,两张脸色在脑海中不停转换,毫无违和。

    “呸!臭男人!”

三十五 军火丢了

    “五哥,发了!”

    送走了谢富安,蓝玉颠颠儿的进来。

    “谢家送来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咱么发了!”

    朱五笑骂一声,“你小子是真没见过钱,才多少就发~~~~”

    说不下去了,因为李善长正带着人一箱箱的抬进来。

    有个亲兵脚下拌蒜,哗啦一声,白花花的银子散落一地。

    朱五眼睛直了。

    这可不是散碎的银子,全是整个儿整齐的切成条的银砖,白花花的泛着耀眼的光泽。

    低头弯腰,捡起一块,沉甸甸的压手。

    这时代的货币,纯度越高越值钱,这样的银子五十万两可以买到六十万还多的东西。谢家好大的手笔,不对,谢富安好大的手笔。

    想到此处,朱五不由得坏笑一下。

    “你越是给钱,沈万三越是不能杀!你家都这么富,传说中富可敌国的沈万三,该有多少钱?”

    “主公,这银子的成色比官府大库的都好!”

    定远军的大管家,李善长笑眯眯的说道。

    成色?纯度?

    朱五脑筋转转,拉着李善长又蹲下了,笑着说道。

    “老李,我刚才是不是和你说过铸币的事儿!”

    李善长点头,就听朱五继续说道,“你看,这银子有锭的,有饼的,有条,有块的,还有散碎的,用着是不是不方便?”

    “主公的意思,铸银钱?”李善长似乎有点懂,但是还是模棱两可。

    “咱们可以铸银币!”

    朱五手指在土地上画一个不大的圆圈,“咱们把这些银子都铸成这般大小的银币,一两一个,上面再刻上图案文字!”

    清末民国有袁大头,元朝末年朱大头又有啥不行地?

    这可不是他脑子一热胡来,统一货币的好处数不胜数。

    首先能增强货币的购买力,同样买东西,制作精美的银元和散碎银两哪个买的多?

    扩充影响力!

    银元上刻上定远军的口号,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杀尽天下不平事,为万千穷人谋太平,这不就是最好的宣传吗?在老百姓的心里先入为主,总好过他们不明所以,拼命抵抗。

    铸币还可以让银子变多!

    打比方这五十万的银子铸成银币,里面随便掺杂点其他东西,多出来的银子可不是一星半点。

    李善长沉吟片刻,读书人的脑子活,眼光远,有些事一点就透。

    “属下以为可行,只是铸币不是小事,工匠作坊,摸具器械~~~”

    “交给我们工匠坊!”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回头之见席应真和郭兴一前一后的走来。

    郭兴心里有事挂在脸上,席应真却是兴致勃勃。

    走过来,大声笑道,“铸币这事老道咋没想道,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钱用好了,比刀厉害!这事交给老道,刻个模具出来,其他的没啥难的!”

    李善长的脸变得有些臭,眼看铸币这件事要落在自己的头上,半路上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

    席应真在定远军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手中看似没有权力,整天就是泡在工匠坊里,研究那些杀人的玩意,大事一概不发表意见。可是朱五有大事还就愿意和他商量,论信任度,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朱五的老兄弟们。

    只要他有要求,朱五没有不大营的。而且只要是交给他的事,朱五基本上从不过问,连看都不看。

    多少人眼红工匠坊,那可是定远军的要害。朱五就给席老道折腾,要钱要物从不含糊。

    铸币这事绝对不能交给席应真,将来朱五的地盘越大,铸币的重要性也会越来越重,作为朱五手下文官之首,这事李善长必须争取。

    于是,一向不怎么爱争的李善长,开口说道,“主公,此事关系重大,历朝历代铸币都是国之大事,不可如此轻率。再者,铸币关乎主公前程大业,岂能放任一人之手?况且,铸币繁琐~~~~”

    “没啥繁琐的!”席应真直接打断,笑道,“银币有什么繁琐的,无非是七分银三分铅,上面用什么图案而已!”

    朱五突然问道,“你咋知道七分银,三分铅?”

    “这个~~~”席应真笑笑,“铜钱不就是如此吗?”李善长冷笑,“席道长真是敢说,天下哪有七分铜的钱?历代最好的钱也不过是半成多一点,蒙元初年造的钱连半成铜都没有!”

    就在朱五心中疑惑之时,郭兴趴在朱五耳边,轻声说道。

    “五哥,出事了,火器营!”

    “嗯!”

    朱五蹭的站起来,脸上的笑摸样马上变成冰,盯着郭兴,“怎么回事?”

    定远军的火器营,一直都是朱五的亲卫中军,由郭兴统领。

    军中的各级军官,无一不是最早跟着朱五的老兄弟。战时,朱五统一指挥调度,没有朱五的命令,谁都调不动。

    从有第一门火炮开始,朱五在火器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人力物力。营里的炮兵炮手,更都是炮弹喂出来的好手。吃穿用度,物资供应也在暗中多有照顾。

    未来,在席应真工匠作坊的全力供应下,这支队伍将越来越大,和寄予厚望的水军一样,将来会是朱五手里的王牌。

    现在,怎么突然出事了?

    见朱五脸色瞬间变得吓人,郭兴低头小声道,“掌心雷丢了!”

    ~~~

    朱五房间里,火器营的诸将大气都不敢出,低眉顺眼的站着。

    席老道老神在在的喝着热茶,似乎没放在心上。

    朱五的脸却是寒得像挂上一层霜,冷得吓人。

    “怎么丢的?丢了多少?”

    朱五冷冰冰的问道。

    早在火器营创立的初期,朱五就制定了严格的管理制度。除了战事之外,训练时掌心雷的发放是有定数的。不用的时候,都放在仓库里,由席应真工匠坊的人监管。

    不过,世上没有完全,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千防万防,还是出事了。

    “三十个!”

    郭兴小心翼翼的说道,“有个百人队官,上次训练之后用假的掌心雷顶替真的,交了上来。席道长那边的人,在检查掌心雷编号的时候,发现了!”

    编号这个事,只有最高层的几个人知道,下面的兵字都不认识,就更不知道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玩意儿,这也算是一种保险的手段。

    三十个掌心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朱五的脸上却露出要杀人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用假的顶替真的,这就说明不是临时起意,这就说明是早有预谋处心积虑,这就说明这事或许发错了不止一次!“人呢?”朱五继续冷冷的问。

    郭兴知道朱五说的人,是指谁,连忙说道,“那个百人队已经下了兵器,全看管起来了~~~”

    “蓝玉~~~”

    朱五喊了一声,又对郭兴说道,“老三,让蓝于带我亲兵去你那,那队的军官和士卒分开,分开单独审问,这事的来龙去脉必须弄清楚,还有三十颗掌心雷去了哪里,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三十六 招供

    屋内,只剩下朱五和席应真两人。

    气氛有些刺骨的冰冷,朱五的眼睛眯着,嘴角挂着冷笑。

    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动了杀心,想杀人。

    朱五杀过不少人,但是很少杀自己人。

    即便是初入金陵,手下的兄弟犯了自己最不能容忍的军法。

    临行刑的那一刻,他还是改了主意,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肉,替弟兄们赔罪。

    说失千金买马骨也好,作秀也罢。

    朱五不愿意杀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但是这次,朱五眼神中的杀意已经表露无疑,不管是谁,哪怕是涉及到最忠心的老兄弟,一律杀无赦。

    朱五其实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不触犯到自己的根本利益,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掌心雷这样的重器,实在是犯了他的禁忌。

    甚至如果这事比想象中的大,那就干脆有杀错没放过。并且犯罪之人要通报全军,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朱五这副模样,亲兵都躲在门外,不敢进去。

    席应真坐在朱五身旁,喝了一口热茶,慢慢的说道。

    “小五,想开些吧!财帛动人心,这事从古到今,哪怕再过七八百年,一样禁不了!唯今之计,亡羊补牢,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

    “财帛动人心?你的意思是卖了?”

    “这玩意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酒喝,除了卖了换钱,要他干啥?”席应真笑笑。

    他这么一说,朱五脸上的神色更郑重几分。席老道的话有道理,这玩意就是个死物,不当吃不当喝,除了杀人只能当炮仗。掌心雷不是刚做出来的,淮河两岸屡立奇功,被有心人盯上不足为奇。

    这世道的事就是这样,能抢就抢,抢不着就偷,偷不着才想着买。

    买这些东西的人,也必定是拿刀的杀人的人!

    卖了?

    谁买?

    怎么搭上的线?

    瞬间,朱五脑子里想到许多种可能。

    最让他紧张的是,如果真卖了,买家是谁?买这东西做什么用?

    长江两岸,两淮大地。

    除了官府外,只有两只队伍,定远军和濠州军,难道~~~~?

    不,不是!

    朱五摇摇头,朱重八没这么傻,况且凭着两人的矫情,几十个掌心雷,一句话的事。

    脑子中乱纷纷的,没有头绪,只有等蓝玉那边的审讯结果。

    ~~~~

    站起身胡乱的在屋里走几步,发现席老道还在老神在在的喝着茶。

    朱五苦笑道,“你这老道,今儿怎么这清闲?”

    “老道是有事儿找你,可是你大总管正琢磨杀人呢!老道也不敢打扰,只能在这喝茶等着!”

    席应真揶揄笑道,现在整个定远军越来越有割据势力的样子。作为主帅,朱五也愈发有威严。整个军中,如今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也就席老道一人而已。

    朱五笑笑,重新坐下,“有事你就说!”

    “你收了个五百个假子?”

    席应真目光炯炯,笑眯眯的。

    “是有这么个事。咋地?你老道也想找个人继承香火?”朱五调侃。

    席应真给了朱五一个大大的白眼,“老道想要儿子,自己找人生就是了,又不是没家伙!”

    说着,身子探了探,“俺是想,你那些假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俺用用!”

    朱五有些诧异,这还是除了要工匠之外,席应真第一次跟他咬人。

    就见,席应真微微叹息一声,“你也知道,老道我一身本事,天文地理,阴阳五行~~前知八百年,后知~~~”

    “你说正事儿!”朱五不客气的打断他,老道这人现在经常满嘴跑火车,吹牛。

    “我想把我毕生所学传下去!”席应真正色道,“工匠坊里都是学问,要是老道哪天忽然死了,谁帮着你造枪造炮?再说,老祖宗的东西,不能在老道这断了。你那些假子都是孩子,孩子学东西快,老道挑些机灵的,用心教上十年八年,就算达不到老道的造诣,可终究是种下了种子,早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朱五不禁肃然起敬,这老道的心胸不是一般的宽广。

    华夏历史上虽然有着一个又一个的盛世,诞生了大量的黑科技。但是华夏在知识的传递上,有一个弊病。

    除了当权者不重视这些技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敝帚自珍!

    传内不传外,传子不传女等等。

    无数技艺高超的匠人,宁可把绝学带进坟墓,也不愿写下来,记录下来,传给后世。

    现在,席老道这个这时代最顶尖的杂学家,竟然能有这样的想法,怎能不让人心生敬意。

    “行,人随便你用!”朱五也郑重说道,“要不,我建立一个学堂。你一个人教不过来,我多请一些人来教,你当个校长如何?”

    教容易,但是学不容易。

    那些孩子都是白纸,自己的名都不会写,

    席应真就算三头六臂也教不过来,先请些先生给他们打打基础。

    “校长?”

    席应真眼睛眨巴几下,一摆手,“不必了,太累!不过你说这个法子好,先让他们识字,老道也能省不少事!”

    ~~~~~~

    火器营一队士卒分开关在牢狱里。

    牢狱中到处是审讯喝问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

    一个百人队官被抽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蓝玉拎着一根鞭子,面上都是冷笑。

    这就是正主,刚才已经有两个伙长招供,掌心雷以假乱真都是这个队官的主意。

    “说,掌心雷哪去了?同伙还有谁?”

    队官虚弱得眼皮都抬不开,“蓝千户,俺都说了,让俺卖了~~俺说的都是真话,何必苦苦相逼~~~~!”

    真话是打出来的,连抽一百遍,要是说的话都一样,才有可能是真话。

    只有打到他们受不了,只求一死的时候,他们才会说真话。

    蓝玉冷哼一声,“呸!给俺接着抽!”

    “慢!”

    门外,朱五披着一件斗篷,带着几个亲兵,悄无声息的进来。

    狱里,几个低级军官被打得不成人样,见朱五进来,顿时哭声一片。

    “五哥,他们招了,就是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话?”蓝玉扔了手里的鞭子,退到一边小声说道。

    这几个军官,都是定远军的好汉子,头掉了都不会吭声的人。此刻,口中却满是呻吟,看着朱五的目光也满是求饶,血肉模糊的眼角,泪混着血不停的落下。

    然而,朱五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没有多少怜悯。

    “这是他们招供~~~”

    朱五摆摆手,不看蓝玉递上来的口供,缓缓对只剩下一口气的队官说道,“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老老实实的说。咱们兄弟一场,给你一个痛快!你也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掌心雷是咱们兄弟用来杀人的,你泄露出去,就不怕反过来用到咱们兄弟自己身上?”

    “大帅~~~~”队官哭道,“俺糊涂~~~东西让俺卖了!”

    “卖给谁了?”

    “俺一个同乡~~~”队官断断续续的说道。

    原来,这队官有一个入赘到金陵的同乡。进了金陵城,这两人就经常见面,时不时的吃些酒,说些家乡的旧事情谊。他这同乡为人豪爽出手阔绰,甚至暗中带他找过两次姑娘,两人越发的要好。

    他问这同乡哪里来的钱,原来这同乡私下里是个盐贩子。

    有一日,这同乡忽然说有事求他。

    泰州那边有一伙江湖兄弟,苦于官府压迫,想起事造反,可是手里没有像样的家伙。定远军名动天下,听说有一种掌心雷,扔出去就能杀人于十不步开外,而且还便于隐藏。

    于是,这伙人就来到金陵,暗中找门路想买。

    恰好,这队官能接触到掌心雷,他的同乡和泰州的江湖汉,又是暗地里做私盐来往的兄弟。

    所以~~~~~

    一开始,这队官不答应,可是那伙江湖人直接开出了三百两银子的天价!

    真应了席老道的话,财帛动人心!“大帅,俺一时糊涂~~~俺同乡说,你当兵卖命才几个钱,这一下就够这辈子花的~~~”

    “你同乡叫啥?住哪里?”

    朱五神色缓和不少,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底层的军官见利忘义,不是大规模的私下贩卖。

    “五哥!”蓝玉犹豫下,低声说道,“他第一回招供后,俺就派人去抓他这个同乡了。可是~~可是兄弟们下手有点重,当场给砍死了~~~”

    朱五的眉头皱皱,冷冷扫了一眼蓝玉,后者顿时心里一阵冰凉,低着头不敢说话。

    “买东西的人呢?”

    “买东西的人在城南的老君庙,还没走。有兄弟们盯着,暂时没动他们,五哥您说过,要看看这事到底有没有其他人参与,所以~~~~”

    朱五点头,这事办的还算靠谱,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但人杀了,事就不好弄清楚。

    “知道叫啥吗?”朱五又问道。

    队官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回道,“知道·~~他们领头的是一对兄弟,姓张,老大叫张·~~~九四~~!”

    “什么鸟名!”朱五冷哼一声,告诉蓝玉,“动手,抓人!”

    说完,冷笑着接续说道,“敢打定远军的主意,胆子不小!”

三十七 喂狗

    金陵城西。

    一见破土房,两盏暗烛火,七八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的汉子。

    屋里地上摆着酒肉,各个都吃得满嘴是油,彼此的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只有一个瘦长脸,宽肩膀,留着短须的瘦高男子,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漆黑的窗外,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包袱。

    “哥,吃啊!”旁边一个二十来许的后生,在这男子的耳边说道,“你这是咋了,一下午都没精神?”

    男子强笑了一下,“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好像要有啥事儿一样!”

    年轻的不在乎的笑起来,“哥,能有啥事?天亮了咱们就出城,神不知鬼不觉!”说着,又笑了笑,“可惜这回匆忙,不然咱们好好在金陵逛逛。”

    边上,另一个壮实的汉字开口笑道,“逛?满街都是朱五的铁甲兵,到处都是查路引户籍的,小心把你抓起来,鸟给你剁了!”随后,这汉子又摇头晃脑的对其他人说道,“啧啧,还真是眼见为实,这朱五的定远军真是有排面,比官军都微风,怪不得打下这么大的基业!”

    “你少涨他人志气,朱五咋了?”年轻后生不满的说道,“他朱五以前也不过是个要饭的,他能行,咱们也能行!这回大哥买着了掌心雷,回泰州咱们也杀官造反!咱们那可不是淮西那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有大哥带着咱们,还怕没有威风富贵的时候!”

    “对,你说的对!”

    抓着包袱的瘦高男子点头,笑着说道,“淮西这群种地的泥腿子都能成事,咱们这些贩盐的江湖汉子差啥?咱们杀人的时候,他们还种庄稼呢!盐场里的兄弟们,早就受够了官府的欺压。

    官府不拿咱们当人,咱们就灭了这官府。他朱五能过上起居八座的好日子,咱们也能!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遍那些欺负咱们的贪官污吏,金子银子可着弟兄们花!”

    这话在理,从古到今,这世上从不缺少热血男儿。男子的话让众人不住点头,眼神都热烈起来。

    “九四哥,咱们都跟你干!”

    “对,九四哥你是头领,弟兄们都跟着你!”

    这伙人,就是私下买了定远军掌心雷的泰州盐贩子。

    被叫做九四的男子,正是他们领头的,张九四。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嘟囔,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

    “谁?”

    抓着包袱的张九四噌地就站起来,直直盯着门口。

    哐当!

    他话音刚落,打雷一样一声闷响,原本就破败的房门,直接被人砸开,烟尘滚滚。

    瞬间,屋里的汉子都站了起来,护在张九四的身前,神情彪悍。

    可是烟尘散去,门外依旧安静,只有一个打着灯笼的鼻涕孩儿,走过来站在哪里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你是谁?”

    张九四冷声问道,情形太过诡异。

    眼前这个普通的鼻涕孩儿,身上却站着战甲,腰间别着一把短刀,眼神肆无忌惮的在这些江湖汉子身上不住打量。

    鼻涕孩嘿嘿一笑,探头往里面看看,“一,二,三,四~~~~蓝二叔,六个人,一个不少!”

    马上,一个十六七岁满身铁甲披挂,桀骜的后生从后面走来,摸摸鼻涕孩的脑袋,冷笑着看向张九四等人,不屑道,“这几头烂蒜!”

    事发了!朱五的人!定远军来抓了!

    张九四也是手底下有几条人命的老江湖,当机立断,“兄弟们,杀出去!”

    随即,手持短刀带着兄弟马当下的杀出去。

    可是,门外。密密麻麻的铁甲兵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无数张开的弓箭对准他们,黑亮的箭头在灯火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铛!

    张九四手里的刀落在地上,“诸位,有话好说!”

    ~~~~~

    “进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反抗是徒劳的。这些江湖汉子,在朱五亲兵的手里就像待宰的猪样。连打带踹,抓着头发硬生生的拖进了朱五的大营之中。

    总管议事厅里,朱五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冷笑着看着这些不知死活,给他带来一场麻烦的人。身侧,李善长,席应真,胡惟庸等人,也都用一种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们。

    “爹!”

    朱玉的脸上带着刚刚的兴奋,笑着朝朱五说道,“六个人,一个不少,都让蓝二叔抓来了!”

    “跪下!”

    亲兵们的刀鞘带着破风的呼啸,重重的砸在张九四等人的腿上,几个人披头散发的在朱五面前跪成一排。

    朱五依旧坐着,冷笑着问道,“谁是领头的?”

    “您就是朱总管?俺叫张九四,这事俺是领头的,和俺这些兄弟没关系!”

    张九四抬起头,强压下心中的惊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软弱,“俺们不是有意捋您的虎须,俺们认栽了,您划条道儿吧!”

    “划条道?你鼓动老子的手下私卖重器,一句认栽就算了?”

    朱五气笑了,按照他原来的想法,直接砍了喂狗,头颅传遍三军,挂在城门上示众。

    后来,还是心中好奇,想看看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一见之后,不过是一群江湖莽夫。

    不等张九四说话,朱五身后的席应真忽然问道。

    “你叫张九四?你从哪来?你买这掌心雷有何用?”

    张九四不过是个私盐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常面,周围都是恶狠狠吃人的眼神,刀枪出鞘,铁甲森然。

    额头上冷汗连连,开口说道,“俺们是从泰州来,朱总管,俺们也是穷人!俺们世代都是官府盐场里的盐丁,拼命干活还要受官府的盘剥。

    眼看天下的好汉们都反了,俺们也想反。可是俺们人少,只有十几个人,听着朱总管这有杀人的利器,就动了歪心思。”

    席应真捏着手指头算了算,“你买掌心雷也是要杀官造反用?”

    “正是!”张九四磕头说道,“朱总管,俺们都是穷人,不杀官造反实在没有活路。看在都是穷人的份上,您大人大量放俺们一遭!”

    朱五冷笑几声,“大人大量?卖给你掌心雷的人,是追随老子起家的老兄弟。老子一样杀无赦,凭啥对你大人大量?”

    张九四抬头,脸上都是愕然。

    他进金陵的之前就听说过,朱五为了帮手下J杀抢掠的触犯军法的兄弟脱罪,自己砍了自己一个指头。

    尽管在他心中,自己的兄弟玩几个女人,抢点钱根本算不上触犯军法。甚至觉得,想要别人给自己卖命,就得可着兄弟们来。造反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痛快吗!

    可是,朱五不惜用自己的指头,帮手下兄弟脱罪。就冲这份义气,也当得起英雄两个字。

    那些人可以活,这边不过是卖了些掌心雷,就死了?

    买给他掌心雷那人亲口说过,他可是从朱五在濠州当指挥使的时候,就进了朱五的军中,一路转战至今。别看只是个百人队长,可是总管亲军的百人队,外面就是给个千户都不换。

    “传令!”

    张九四愣神的功夫,朱五继续开口。

    “传老子的帅令,亲卫中军火器营第三百人队,队官以下贩卖军中重器,斩首示众,人头挂在大营里,以儆效尤!”

    别的事朱五可以忍,这样吃里爬外的事,朱五绝对不能忍。不但不忍,还要给所有人都提个醒。

    “五哥,士卒呢?”蓝玉躬身问道。

    朱五手指头轻轻敲打太师椅的扶手,“知情不报,与贩卖同罪,一律斩首!”

    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但是无人敢劝。

    也不能劝,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会如此处理。这事往小了说是私下贩卖,往大了说就是背叛。

    这队人死的不冤枉,军中也不会有人认为他们冤枉。

    朱五又指指跪着的张九四等人,“这些杂碎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行刑的时候一块拉出去,剁成肉泥,喂狗!”“总管,且慢!”

    席应真从朱五身后站出来。

    命运这条路,哪怕出现一个微小的拐点,都会偏离原来的轨迹。

三十八 杀人

    “总管,这人杀不得!”

    人多的时候,席应真从不叫小五。

    看他眼睛眨巴眨巴的,就知道他有话说。

    “先带下去,看管起来!”

    朱五挥挥手,亲兵们捆猪一样把张九四几个人捆起来,拖走。

    等屋里就剩下几个人之后,朱五才问道,“老道,你啥意思?杀不得?”

    席应真点点头,脸上少有的带着郑重,“不但不能杀,最好还是放喽!”

    朱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老道,你说明白点儿!”

    别人说,朱五未必听。但是席应真从来不主动在大事上发表意见,现在这么郑重其事的,肯定有他的自己的看法。

    “泰州在咱们东边,定远军现在还够不到。”席应真缓缓说道,“咱们定远军现在看着稳如泰山,实则不然。现在各地的官府惹不起咱们,可要是一旦朝廷大军来攻,咱们定远就是四面接敌。

    与其让这些地方安稳的过日子,不如把这些人放回去。他们是盐丁出身,淮东盐丁数以万计,最是悍勇。他们再闹起来,朝廷更顾不上咱们。咱们可以暗中资助,他们闹得越欢越好,有这么一股是友非敌的人马在侧,总好过盯着咱们的官军!”

    老道今天糊涂了!

    朱五越听眉头越皱,先不说这些人能不能成事,就算是成事,也是敌非友,哪里是友非敌!这伙人要是起来的,刀口第一个对准的,就是定远就是金陵。这乱世中,想这套东西,这不是糊涂是什么!

    “席道长此言差矣!”

    边上,伸长了脖子听着的胡惟庸,冷笑着说道,“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让他们在淮东闹腾,等他们成了气候,不是养虎为患吗?”

    “要是有他们闹起来,有他们帮咱们挡着官军,不好吗?”席应真没看李善长,继续朝朱五说道,“咱们定远军早晚树大招风,他们在东边随便闹,咱们往南走,往西走不是更好吗?咱们的水军战船再有半年就能下水,到时候沿长江而下,占九江夺南昌,把蒙元的东南之地尽数占了。他们这些人闹得再欢,也只是咱们的看家犬!”

    “一派胡言!”

    此时,李善长又出言反驳,“咱们定远军过江,以金陵为根基,谋的就是江浙富庶之地。城池慢慢打就是,反正在那也跑不了。几个窥探我定远利器的狡诈之辈,山野村夫,到底哪里入了道长的眼,说得如此郑重其事!”

    九四这样的人,天下有的是,为何值得老道看重?

    这乱世,最不缺有野心有胆量的人。想成事的人,缺的是气运。

    “你~~~”

    席应真不擅口舌,让李善长一阵抢白,顿时气急。

    “这几个人必须杀!”

    朱五有些明白席应真的用心,从椅子上站起了起来,说道,“道长的心是好的,心思我明白。放他们回淮东去,让他们闹。闹不起来咱们暗中帮着他们闹起来,让他们奉我定远为主,是不是?”

    “正是!”席应真点头。

    “若是以后再有别的好汉想造反,求到咱们这,咱们也这么办,对不?这么一来,在这东南一带,咱们就有了号令群雄的名分和大义,是不?就像北方的刘福通,名义上号令北方红巾!”

    见席应真又点头,朱五接着说道,“道长,你是宅心仁厚之人,不晓得我们这些亡命徒的心思啊!”

    说着,朱五笑了笑,“你想法是好的,可这世道,谁都不如自己的手里的刀枪可靠。今日的朋友都可以是明日的生死仇敌,何况这些虚无缥缈的事呢!我不就是例子吗?原本郭子兴手下一将,现在呢?

    朱重八曾和我说过,造反这路没有退路,只能不停向前。

    我说,造反这条路也没有同伴,前面的敌人好挡,背后的刀子难防。

    咱们定远,不需要啥虚头八脑的盟友,更不需要杀看门狗!

    老李说的对,城池就在那儿,跑不了,咱们慢慢打就是。咱们定远军上下一心,还怕他谁来?我朱五又怕过谁?咱们定远军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咱们多能打!”

    “主公言之有理~~~”

    朱五一口气说了许多,其他人纷纷附和。

    “但是,我要杀他们的真正原因不在这!”

    朱五又苦笑道,“咱们定远军现在已经是树大招风了,多少眼睛看着咱们呢!多少人盯着咱们那些秘密!今天有人打掌心雷的主意,明天就有人打火炮的主意!人要是犯我,我再不杀,那我朱五不是天下第一大傻子吗?”

    “况且,说到底,我中军这一队要明正典刑的士卒,是因为他们而死。我总得给弟兄们,带点陪葬吧!”

    席应真默默无语。

    命运这条路最是琢磨不定,哪怕有个不起眼的拐点,都会偏离原本的轨道,走上截然不同的方向。

    张九四,一个这个时代很普通的名字。一个不甘于被压迫被欺负的男人,一个敢想敢干的汉子。要不是遇到了朱五,似乎他还真的可以翻出一些浪花。

    现在,他却只能在恐惧中等待,等待死亡。

    冬日的清晨总是带着雾,朦朦的看不清楚。

    定远军集结的唢呐突兀的吹响,数个军营里,无数的定远士卒整装结合。

    帅台上,朱五笔直的站在帅旗之下。

    无数定军士卒仰望着他们的统帅,等待着他声音。

    然而,朱五却没有说话。

    蓝玉带着的亲兵执法队,压着一串串或是惊恐,或是挣扎,或是哭泣,或是麻木的士卒,走到台下。

    执法队的鬼头大刀,寒光四射。

    刀把上的红布,在迎风飘扬,就像招魂蟠。

    “自己人?”

    这些跪在地上的士卒,身上是定远军的战袄。更有人,在里面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怎么了?”

    许多人暗中猜测,又有人犯了大帅的军法,要行刑?

    可是这可将近一百多人,难道说一整队斗犯了军法?

    就在士卒们心里琢磨的时候,蓝玉站在点将台上,双手拉开一张文书,大声念到。

    “今有大总管亲卫中军,火器营第三百人队队官张三,副队官刘五,伙长陈四等人。无视大帅禁令,无视我定远军安危,私下贩卖定远军利器,掌心雷。无法无天,十恶不赦。

    更有同队士卒八十三人,知情不报,故意隐瞒,与队官同罪。

    奉帅令,就地处决!”

    台下不动如山的士卒们,眼神动了。

    私下贩卖?

    掌心雷?

    作死阿!

    蓝玉念完之后,朱五的声音再次响起。

    “弟兄们,掌心雷是咱们定远军的利器,有多厉害我就不说!”

    朱五站在台上,声音飘荡,“这东西,天下间,只有咱们弟兄有,只有咱们弟兄能用它来杀敌。

    可是这几个人,为了点银子。居然把咱们的秘密给卖了,卖给别人。

    别人拿了掌心雷会怎样?这东西要是别人学会怎么做,怎么用。下次打仗的时候,就会落在咱们自己兄弟的头上。

    别人会用这东西来杀咱们,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死!”全军呼声震天,“该死!”

    “行刑!”

    没有更多的话,朱五冷漠的下令。

    噗!一口酒喷到了鬼头刀上。

    嘴被堵着的死囚根本只能无力的哭泣。

    噗!

    瞬间,刀光闪现,人头向天。

    几个身体无头的身体,在瞬间前倾,冒血的脖颈顶着地面,似乎在忏悔自己的罪行。

    后面死囚的队伍里,张九四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剧烈的挣扎起来。

    不知怎么搞的,嘴里的破布被他吐了出去。

    “朱总管~~~俺可以帮您招募盐丁,上万的盐丁~~~~俺可以为您效命,俺知道怎么破泰州~~~~淮东贩盐的都是俺的兄弟~~~~”

三十九 前路

    没用的。

    张九四的呼喊是徒劳的。

    朱五不会在意一个无名小卒临死之前的虚张声势。

    张九四的命,注定要用来警醒那些在暗中窥探定远军秘密的人。

    又是阵阵血光。

    血淋淋的人头被长矛挑着,立在冬日的冷风之中。

    “曝尸三日,随后人头传阅定远,和州,当涂等地驻军。这样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朱五的声音比冬日的冷风还寒冷,他必须让自己的手下们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以容忍他们的贪财好色,甚至偶尔的残暴。但是,不能容忍,更不允许他们,触犯心中逆鳞。

    “报,总管,郭统领的军报!”

    刚行刑完毕,诸军回营时,一亲兵跑上了点将台,大声喊道。

    “拿过来!”

    郭小四郭英的军报,他大前天出发,直奔金陵的门户镇江,水陆两路齐出。

    这是定远军中,第一次有大将独自领兵出征。南下占据金陵之后,朱五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每战必前。而是应该坐镇后方,总揽全局。

    亲兵把战报送来上,朱五刚刚打开,笑意不由自主的爬上了刚才还冰冷的脸。

    “五哥,俺把镇江拿下来了!”

    朱五大笑,“好样的小四!”

    接着往下看,“镇江守将不肯投降,中军火炮齐射,攻城梯攻城。此战,五哥的亲军副统领,傅友德第一个冲到城头,激战三个时辰,镇江城破。镇江守将乱军中被杀,知府以下文官投降!”

    不过寥寥数语,但是其中的艰险不问便知。

    攻城即便是有火炮的加持,但是近距离的厮杀还是要一刀一枪,一步一命的推进。若不是镇江这块骨头难啃,傅友德也不会亲上第一线。

    想到这里,朱五轻笑,自言自语,“不枉我看中你!”

    说的就是傅友德,从关先生手里把他要过来之后,就屡立奇功。这次率领朱五的中军一部配合郭英,没想到又大放异彩。

    镇江之后是丹阳,金坛,广德~~~~边上是扬州,再往后是常州,常熟,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打仗打的是什么,打仗其实就是打钱,打粮。这天底下最富裕的地方就再嘴边,而且还能控制京杭运河,再往远就是出海口。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就摆在朱五的面前,等着他慢慢蚕食。现在的他还有些弱小,等他壮大之后,就是一口吞下。

    但是,这条路,这个过程中,有无数的艰险危难,生死抉择。

    不过,现在的朱五,已经无所畏惧。

    造反,就是要不停的向前,直到所有的敌人都倒下。

    ~~~~~~~

    “必须要打庐州!”

    朱重八看着手下的弟兄们,斩钉截铁,目光坚定。

    徐达,周德兴,汤和,耿家父子等同乡兄弟,道衍这个自命为军师的和尚,围坐在朱重八身边。

    “重八,可是眼看就过年了,咱~~~~?”

    周德兴看了下朱重八的脸色,壮着胆子说道,“不如,咱们过了年再打?反正庐州在那儿,也跑不了!”

    “现在就能打,为啥要推到过年?”朱重八神色瞬间变得凌厉,“咱种地的时候,春耕能往后拖吗?秋收能拖吗?”

    “俺~~~不是那个意思?”

    周德兴讪讪的笑道,小声说,“弟兄们打了一年了,累~~~~”

    和朱五一样,朱重八在自己的军中,有着绝对的威信。曾经的同乡伙伴,成了忠心的骨干下属,大伙的义气中,多了几分敬畏和惧怕。

    “周大哥的意思,俺明白,兄弟们这一年都在刀尖上舔血,想歇歇了!”

    朱重八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众人脸上扫过,道衍和尚接过话头,打庐州就是他的提议。

    “可是,周大哥想过没有!咱们能过一个安生年吗?”

    道衍笑道,“濠州就是死地,这成里什么样,大伙心里都数,还有个基业的样子的吗?再者,咱们就在朱五的眼皮子底下,哪天他不高兴了,直接就咱们收拾了,咱们兄弟们怎么办?”

    众人默不作声,从郭大帅兵败之后,朱五就成了濠州头上的一座山,似乎随时都能压下来。等到得知朱五南下占据金陵,这种感觉越发的沉重。

    人家越来越好了,濠州军还是半死不活的。

    “庐州才是出路。”

    道衍继续说道,“人挪活啊!打下庐州,咱们的前程才豁然开朗,才能进退自如。不然憋这里,就等于被圈住了,不用人家朱五来打,咱们自己都乱了!”

    大伙默不作声,道衍说的是实情。濠州背面是刘福通,前面是朱五,往哪里走?未来在哪里?不打出去,永远没有未来,永远没有出路。

    “重八哥和小和尚说的对!”徐达开口说道,“咱们这些人,造反就是为了争活路。既然庐州有活路,咱们就打。”

    说着,看向朱重八,“哥,你是头,你说了算,你说咋办,俺们就咋办?”

    汤和也说道,“就是,咱们兄弟比旁人差啥?人家朱五能打下金陵,咱们也能打下庐州,淮西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好汉!”

    “中!”朱重八笑了笑,“大伙回去准备准备,告诉兄弟们,庐州大把的财货等着咱们!”

    随后,众人纷纷告辞。

    等人走后,朱重八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厌战!

    自己的军中,不知道何时起,有了这么一股厌战的情绪。

    一部分手下的兄弟和士卒,似乎对现在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日子挺满意。

    人,都不想打仗!哪个嫌命长!

    朱重八可以理解,可是造反这事,开弓没有回头箭,那能由得自己呢!

    想到这里,朱重八叹了一口气。

    真是羡慕小五,一步快步步快,从占据定远开始。人家小五就看到了未来,手下的兄弟更是被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刺激得天不怕地不怕。

    金陵在手,谁还能再制住他?

    自己这边要不另寻出路,早晚是他的盘中菜。

    至于之前说的,你不打我,我不打你,谁信谁他么是傻子!

    此时,屋外传来马秀英的声音。

    “重八,吃饭了!”

    话音落下,马秀英带着两个下人,端着饭菜进来。

    “快吃吧,菜都凉了!”

    看着忙活的妻子,朱重八心中生出几分歉意。

    刚才屋里在议事,妻子肯定是在外面等了许久,等人都走了才进来。

    “妹子,坐下,一块吃!”

    朱重八帮着妻子,把饭菜碗筷摆放好,亲手扶着妻子坐下。

    可能是因为有身孕,马秀英最近都显得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吃块肉吧,看你瘦的!”

    朱重八夹了一块肉给妻子,放在碗里。

    “你自己吃,莫管俺~~~呕~~~!”

    刚闻到荤腥味儿,马秀英马上捂着嘴干呕起来。

    朱重八赶紧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好不容易才把这股气捋顺了。

    “闻不得荤腥~~”

    马秀英面色苍白的说道,“有婆子说,俺反应这么大,应该是个小子!”

    “儿子!”

    朱重八笑着,用手把那块肉扔自己嘴里,大笑说道,“儿子好!儿子好!”说着,轻轻摸了下马秀英的肚子,“小子!你看你把你娘折腾的,将来要是敢不孝顺你娘,老子抽死你!”

    “吃饭吧!”马秀英笑着打了朱重八一下。

    夫妻二人又重新坐下。

    朱重八边吃边说道,“这几天得找个有学问的先生,把咱们儿的名定下来,这事可不能耽误!回头,给咱爹娘烧纸的时候,咱得好好念叨念叨这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说着,说不下去了,对面的马秀英脸色又有些不好了。

    “妹子,咋了?有心事?”

    看了一眼朱重八,马秀英欲言又止,“重八,后天是爹的五七~~~”

    “咱记着呢,你放心,有咱呢,该少的礼数一样不会少!”

    此时的风俗,白天之前女人不能进墓地。

    所有的事,只能朱重八这个姑爷去办。

    “你好好置办~~~”马秀英犹豫下,“俺,昨晚上梦到爹了!”

    “梦到他?”朱重八笑着夹菜,“咋梦的?”

    马秀英捋下头发,“俺梦到咱刚出生的孩儿躺在床上,爹在床边给孩儿盖被子,那被子可厚了!爹还冲俺笑呢!~~”

    “啥?”

    朱重八的手一抖,菜落在了桌子上。

四十 朱五看上我

    “有事冲咱来,

    再敢惊扰咱的妻儿,

    老子,扒了你的坟!”

    堆得山一样高的黄钱纸剧烈的燃烧,浑浊的黄气在火焰中升腾。

    所有人都退得远远的,只有朱重八一人跪在郭子兴的墓前。盯着那块刻着郭公名讳的墓碑,用仅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语气却无比的凌厉。

    “你活着时候咱都不怕你,你死球了咱更不怕你!”

    “咱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受了你一肚子的气,还得在这给你装孝子贤孙!你别不知足!”

    “濠州咱不想呆了,马上就往西去。西边大片的无主之地等着咱去打,你想都不敢想的事,咱朱重八去做!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濠州军的名头!”

    “咱知道你死的不甘心,可是怪不到咱的头上。要怪就怪你自己,心慈手软优柔寡断!要怪你就怪小五,一仗就打折了你的脊梁骨!”

    “你的衣钵现在在咱的手里,咱一路向西,打下一片大大的基业。咱朱重八造反那天就发过誓,要么不反,要么就做天下最发的反贼,反出一片天来!”

    “你在地下老实呆着,别他娘的作妖!老子将来站住脚,有了出息。在你老家,找一个郭家族中的血脉,继承你的香火,让你不至于绝后。不然~~~~哼~~!”

    一阵风吹过,几缕黑色纸灰在坟前飞舞盘旋。

    最后,在朱重八冷冷的目光中,悄无声息的消散。

    朱重八慢慢站起身,打扫下身上的尘土。

    “咱当和尚的时候,佛都敢骂!”

    “现在提刀子砍人,还怕你个死人!”

    ~~~~~

    金陵城,乌衣巷。

    据说,是先有乌衣巷,才有的金陵城。

    谢家的宅子,就在这里。

    一座外表普通,里面却是雕梁画栋,精美绝伦的宅院。

    谢富安从房里探出头,四处看了看,整理下头上的帽子,然后蹑手蹑脚的出来。

    走过长廊,走过花园,马上就是前院。

    “小~~~少爷!”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福安的脚步停住,俊俏的脸上露出几分懊恼。

    身后,一个圆滚滚的丫鬟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年月很少有胖人,更很少有这么胖的。

    丫鬟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圆滚滚的脸上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或许是太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成了一条缝隙。

    说话的时候脑袋依旧歪着,可是圆圆的脑袋上好像找不到下巴,似乎融入到了脖子里。

    露出来的手臂白白嫩嫩,像是莲藕一样一节一节。

    但是声音,却是甜甜的。

    “您又要出去乱跑,老爷找你呢!”

    谢福安翻个白眼说道,“知画,你又和爹说我乱跑?”

    丫鬟叫知画,胖乎乎的手臂捂着嘴巴笑笑,“少爷,你本来就不能乱跑啊,外面那么乱,你长的那么俊,万一被人抢去做了压寨夫人,怎么办?”

    谢富安撸起袖子,“哦,你这丫头敢笑话本少爷,吃我一拳!”

    一胖一瘦,一主一仆两个人追打嬉笑,从前院到后院。

    不知不觉院里的景色变了,刚才还是富丽堂皇,现在确实古朴大气。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书房走出来,正看到笑着大闹的谢福安,摇摇头,大声斥道。

    “你都多大了,还整天没个正形!”

    谢福安见到此人,马上停住,乖乖的走过来,毕恭毕敬,“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陵巨富,谢家的家主,双名广坤。

    瞅瞅自家的孩子,虽然脸上恭恭敬敬的,可是眼神却古灵精怪。谢广坤叹了一口气,“你进来!”

    随后,二人进了书房,谢广坤开始数落,“安儿!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那朱五也是你能招惹的?他是杀人不眨眼的贼寇,咱们躲都来不及,你为什么要往他身边凑?你这是与虎谋皮,真把这头猛虎惹急了,他一口能把咱们谢家吃得干干净净!他要钱你给钱就罢了,为何还要给你舅舅写信,要造船的工匠?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私通反贼,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爹,咱家抄家灭族的事,不是总干吗?再说了,不是你的说的,这年月无论是官还是贼,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谢富安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个朱五,想吞了咱们这些有钱人家,早就下手了。他那人,还是挺讲理的!”

    “你~~~”谢广坤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是反贼,杀人无数,吃人不吐骨头的反贼,你居然说他讲理?天下多少人因为他而死,他手下的人命,比这金陵城的人都多!”说着,颓然坐在椅子上,“哎,这些年,是我把你惯坏了。好好的女儿,我昏了头当儿子养,哎!”

    谢福安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

    朱五说的没错,这谢福安的确是个女儿身。

    金陵的谢家一脉单传,到了谢广坤这代妻妾无数,却只有这一个女儿。真是爱到了骨头里,这世道女子身份不易,所以从小当成儿子养。谢母去世之后,谢广坤对这个女儿的疼爱,更是达到了顶峰,要星星不给月亮,久而久之,这孩子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谢广坤又叹气道,“你这么大了,总像个男人一样也不是办法,说不定哪天就惹出什么大祸来!下个月,你表哥来金陵,我看,你俩早点把婚事办了,我也能省点心!”

    谢富安本来装模做样的听着,突然跟踩了耗子尾巴似的叫起来,“沈万三要来?不行,我绝不嫁给他。”

    “你表哥和你的事,是你娘活着的时候定下的,谁也改不了!”

    “他~~~他家里妻妾成群,人品不好!”谢富安嚷嚷道。

    “男人三妻四妾怎么了?哦,你拖到二十多岁不嫁,人家大小伙子找几个暖房的不行?”谢富安眼珠转转,“不行,我要是嫁给他,咱们谢家的产业不就全便宜沈家了吗?这可是几代人的积蓄,你就这么舍得!”

    “我早就和沈家说好了,你们的长子姓谢,生下来就养在咱们谢家。”谢广坤惆怅地说道,“哎,谁让我没儿子呢?”

    “那也不行!”

    完了,完了!

    谢富安心中叫苦,看这样老爹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外孙子当孙子养这样的事都定下来了,这婚事是真的推不过去了。

    怎么办呢?

    “行不行的,不是你说的算的!”谢广坤看着女儿六神无主的模样,心软说道,“儿啊,人都有这么一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宠了你二十余年,不求你回报,只求你平安~~~~”

    “这婚事结不成!”

    谢福安打断父亲,大声的说道,“爹,你给沈万三去信,让他别来,除非他想死!”“为何?”谢广坤惊道。

    “我~~~朱五说了,只要沈万三敢来金陵,朱五就扒他的皮?”

    “啊?”谢广坤站起来,问道,“这事,和朱五有什么关系?”

    谢富安眼睛转转,把心一横,咬着牙齿说道,“朱五~~~朱五~~~朱五看上我了~~~!!!”

    说完,转身撒丫子就跑,只留下呆愣原地,几乎石化的谢广坤。

    “朱五看上你!??”

    谢广坤呐呐自语两声,突然原地跺脚,大声悲鸣,“谢莲儿,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祖宗啊,开眼吧!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闺女啊!”

    ~~~~~~

四十一 称王?

    “早在攻下定远的时候,我就说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总管议事厅中,定远军的文臣谋士,李善长,冯国用,胡惟庸,汪广洋,陶安等等,还有降官之中选拔出来的民政人才,数十人正襟危坐,听着朱五似笑非笑的说话。

    朱五站在主位的边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书,笑道,“这三项就是咱们定远军安身立命的方向。一,治理好我们自己的地盘,二,准备今后长期征战所需的粮草军备,三,不图虚名,求实效,不让咱们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成为天下的众矢之的!”

    说着,朱五晃晃手里的文书,笑道,“可是昨天,有个书生上了一份文书,让我称王?”

    嗯?座下的问文臣们一阵骚动,李善长等人相互对视,彼此目光之中多是愕然。显然,他们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城池不过十,军民不过百万,就称王?”朱五笑道,“这是让全天下都笑话我朱五,不自量力吗?”

    占据金陵之后,朱五才明白为何后世的大领导大人物都那么忙。哪怕有无数人帮助他分担,但无论是民政还是军务都忙得不可开交。一会是两岸的军士屯田,一会是流民的安置,还有工匠坊那边时不时也要去看看。火炮造得咋样了,新战船什么的进度如何了。

    还要时刻盯着朝廷的动向,训练士卒不敢懈怠,时刻准备着打仗。

    他是定远军的头,唯一的头,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批准点头。所以他这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这个时候还闹出这么一个笑话,一名新投奔过来,叫杨宪的青年书生,在人口清查的文书结尾,居然鼓动朱五称王。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但是朱五心中,并没有什么不块,此时说出来,也只是当个笑话讲讲,甚至连名字都没提,可是上书的书生却自己坐不住了。

    杨宪位于文臣座次的末尾,红着脸站起来,大声道,“总管此言差矣,下官以为,总管必须称王!”

    李善长等人回头,原来是他!

    杨宪是山西人,客居南方。不同于其他读书人忸忸怩怩的投效,占据金陵之初,朱五的招贤榜贴出去,这人就自己来了。

    此人也确实有真才实学,在李善长的手下,安排的政务都做得井井有条,甚至因为他不是淮西的读书人,干的都是苦活累活,可以也任劳任怨。

    杨宪典型的北方人长相,方头大脸。朱五上辈子也是北方人,颇有好感,笑着在主位坐下,“那你说说,我为啥非得称王?”

    “总管坐镇金陵,此乃龙蟠虎踞之基业,定远军麾下带甲士卒十万,如狼似虎。不出几年,势必席卷江浙!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敢问总管,若不称王,何以让麾下士卒安心,何以让我等臣子归心,何以让东南百姓臣服?”

    “这~~~”朱五之是顺口一说,没想到这杨宪直接长篇大论起来。

    “再者,总管说不图虚名,不想成朝廷的心腹大患。可敢问总管,总管以为现在就不是朝廷的大患了吗?”

    杨宪接着大声说道,“下官一个读书人都知道,北刘南朱。刘福通看似声势浩大,可是在蒙元的心腹之地,需硬抗蒙元铁骑。总管身处南方,天下财富汇聚之地,麾下两淮精兵如狼似虎,除非朝廷上下都是瞎子,不然如何会看不见?”

    “高筑墙可,广积粮也可,但是不必缓称王。既然总管已经名动天下,何不干脆上王号,称天命!早日定下君臣大义,方可安抚东南百万军民!”

    “一派胡言!”

    李善长见杨宪唾沫星子横飞,出言呵斥道,“刘福通转战河南,麾下将士数十万,亦不敢称王,总管刚刚占据金陵就称王,这不是把总管推到风口浪尖了吗?”

    “刘福通以邪教蛊惑人心,自然不敢称王。”杨宪出口反驳,“总管出身微寒,为天下穷苦百姓请命,高举义旗,身负民望大义,得位最正,为何不能称王?”

    “等等!”

    两人针尖对麦芒,文官们窃窃私语,两边都有道理。

    朱五不愿意听到两人争论,出言制止。

    其实他心中也在沉思,杨宪说的不无道理。

    这么多人跟着自己造反,图什么?

    那些流民乞丐出身的老兄弟,一开始是为了兄弟义气,愿意为自己出生入死,现在呢?那些后投靠的文臣武将呢?

    这年月只要能打仗,在哪都是喝酒吃肉,潇洒快活,自己这规矩又多,人家图什么?现在的定远军不只是贼了,自己割据一方,天下谁也管不着!人家图的是日后的富贵,今后的前程。

    不给人家点希望,人家凭什么接着给你卖命?

    想到这里,朱五心中苦笑,称王真的不行,可是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名头好像也有点太小家子气了。自己的名头卡在这里,手下人怎么升?

    朱五摇摇头,笑着对杨宪说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现在绝对不是称王的时候。你看徐寿辉彭和尚,成帝之后被蒙元的百万大军围攻,现在还憋在大别山里。

    蒙元再昏聩也是有底限的,只要不称王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他面上好看就不会往死里打咱们!等到咱们可以正面硬抗朝廷的时候,称王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说着,对座下的文官们笑道,“老家有句话,饺子都在锅里了,掀盖着什么急?”

    这话,让众人一阵轻笑。

    其实文人最为功利,爱虚名,野心往往比拿刀砍人的武夫还要大,心思也更重。

    杨宪的观点不是他一个人能的观点,他应该说到了一部分人的心里。朱五这话也是给这些人吃了一颗定心丸,称王早晚的事,你们急啥?

    不过,对于杨宪这类人还是要给些甜头,朱五想想,“你下现在管的是清查人口是吧?”“是,总管!”杨宪毕恭毕敬的说道,“金陵城中人口不难清查,城外农人却是不大好查。蒙元暴政日久,地方大户又贪婪无度,多有隐藏人口田亩之事。”

    “这事我也头疼!”朱五点头说道,“蒙元除了田税还要交人头税,久而久之,为了躲税,百姓干脆把地交给大户,自己甘做佃农。”

    说着,朱五又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说道,“现在咱们把朝廷的苛捐杂税都废了,只留下田税,种多少地交多少税,人可以跑,地跑不了。但是百姓还不知道,地方大户也不愿意让百姓知道。

    这样,老李,咱们单独建一个机构,专门请查田亩人口,像百姓推行咱们的政策,就让杨宪挑头,可以吧!“

    “主公明鉴!”

    李善长点头道。

    一旁,肃立的杨宪激动不已。

    古往今来,天下的问题就是土地问题。

    定远军的未来,其实也就在土地上。

    如此重任交给了自己,这是入了总管的法眼。

    不等他表达忠心,就听台上,朱五继续问道,“老李,士卒屯田的事,怎么样了?”

四十二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屯田是重中之中,关乎定远军的为来。

    光靠劫掠和朝百姓征粮,任何的军事势力都不可能长久。

    这个时代,大规模的职业士兵,养得起一时,养不起一世。

    历史证明,想站住脚,走得稳,必须要屯田。

    在这一点上,李善长和朱五不谋而合。

    如今定远军的战兵将近七万人,定远和州各五千,当涂又一万,郭兴带去攻打镇江一万五千人。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大量的降兵。

    降兵,短时间内朱五没打算让他们上战场,在江南没有完全稳固之前,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淮西子弟。江对岸,无数活不下去的淮西男儿,就是定远军源源不断的兵源。

    所以,他们最直接任务就是屯田,种地。

    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繁琐细致得让人头皮都发麻。

    等到朱五和文官们,安排完屯田的事宜,转眼就是下午,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最近的情节已经很平淡了,所以这里有很多长篇大论屯田巴拉巴拉的东西,我就给删掉了!)

    “蓝玉,弄点吃的!”

    送走了这些文官,朱五灌了几口茶水,冲着门外大声喊道。

    “五哥,那个姓谢的来了,等您半天了!”

    “嗯~~~?让他进来吧!”

    说实话,朱五顶不待见这位女公子,只是人家上次说要从福建调造船的工匠过来,伸手不能打笑脸人。

    “朱总管!”

    谢富安人模狗样的进来,拱拱手,“叨扰了!”

    “有啥扰不扰的,坐!”

    此时蓝玉端了饭菜进来,朱五笑道,“吃没吃呢?没吃一块?”

    几个蒸得开花的杂面馍,一碗菜汤,几块咸菜黑乎乎的。谢富安之看了一眼,脑袋就摇得拨浪鼓似的。

    “福建你舅舅那有消息了没有?造船的事儿?”

    朱五也不含糊,咬了一口馍,嘴里边嚼边问。

    拳头大的馍,他一口就咬下去半个,他那嘴咋那么大?嗓子眼咋那么粗?

    谢福安咽了一口唾沫,“还没消息,不过也应该快了!我办事您就放心~~~~~~~”

    正说着,顿时眼睛瞪得老大。

    朱五口重,咸菜配漫头不过瘾。抓起几瓣生蒜头,也不剥皮,上面咬掉,从下面往上咬,就跟嗑瓜子似的嗑了起来。

    卡哧!卡哧!

    谢富安唾沫都有点咽不下去了,仿佛自己的唾液里都带着辣心的味儿!

    我地天!

    他居然生吃大蒜,还一次吃那么多?

    这蒜一般,没有独瓣蒜过瘾。就着馒头嗑了半头,嘴里才感觉有点滋味。端起菜汤咕噜几口,往下顺顺,见谢富安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咋了?”

    “阿~~~~您这么大一个总管就吃这个?”谢富安终于把唾沫咽下去,问道。

    朱五笑了,“你以为我跟你似乎的天天山珍海味?我也想吃,吃不起啊?我手底下十几万张嘴呢,花钱如流水!”

    “那也不至于就这样~~~~”

    朱五放下汤碗,“弟兄们吃啥,我跟着吃啥。”说着,晃晃手里的馒头,“尝尝!”

    “不不不~~~~!”谢富安连连摆手,可是不知怎地,肚子里却忽然咕噜咕噜~~~~~~

    随后小脸一白,欲哭无泪,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时候叫了呢!

    这叫什么事?他要是硬把馒头给我,吃还是不吃?

    朱五也不禁哑然失笑,这丫头,除了有点傻,有点楞之外,还真是有点可爱。

    心中忽然一软,把馒头放在一边,“听说金陵城的鸭血粉丝汤配芝麻烧饼不错,走,我请客,咱们外边吃去!”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起谢富安,两人并肩往外走。

    臭男人,又动手!

    谢富安想不动声色的摆脱朱五的大手,可是还没有所动作,朱五的大手已经顺其自然的搂住他的肩膀,两人就跟好哥们似的往外走!

    谢富安,懵了!

    朱五带着蒜味的大嘴在他耳边嚷嚷,“实话告诉你,我长这么大还没花钱请别人吃过饭呢?”

    若有若无的蒜味,在飘荡。

    耳朵边上的热气,吹的心痒痒。

    谢富安,傻了!

    正此时,二人出了房子,守护在外的蓝玉对亲兵们说道,“跟上五哥~~”

    “不用了!”

    朱五恶作剧成功,心里隐隐有些高兴,“我们就在这附近,一会就回来!”

    “那也不成,五哥~~~”

    “朱玉呢,让他跟着我!”见蓝玉坚持,朱五眼角瞧见角落里端着个大碗,吃得稀里哗啦的朱玉。

    “爹,俺在这呢!”朱玉端着碗,颠颠的跑来,鼻子底下两条鼻涕跟着一甩一甩的,咧开大嘴问,“爹,啥事?”

    谢富安脑子刚刚清醒过来,直接推开朱五,又楞了!

    爹?

    儿子?

    看看朱五那张年轻的脸色,心中忽然有些恼怒。

    你他么不说没成亲吗?这儿子哪来的?

    于是,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哟,朱总管,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认的,假子!”

    朱五背着手,悠哉的往前走,“再说你什么眼神,我才多大?这么大的儿子提前用大棚扣出来的?”

    谢富安只听懂了前半句,后半句一头雾水。

    刚想问问,之间朱玉咧开嘴,正赶上他这时候换牙,门牙缺了一个,说话有些漏风,“苏~~~”

    ~~~~~~~金陵城虎踞龙盘,千年古都的气象,自然不是淮西那些苦哈哈的城池能比的。

    出了大营走到街上,满目都是川流不息的人流,满耳都是清脆嘹亮的叫卖吆喝。行人如织,身上的衣衫也都大多光鲜亮丽,绫罗绸缎不绝于目。

    等到了最繁华的地带,更是繁花似锦一样的热闹。哪怕朱五见过了后世的高楼大厦,此刻也是眼花缭乱。他来这世界上这么久,除了要饭那段时间之外,还真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后世的高楼大厦就是看着热闹,其实和百姓一点相干没有。而此时闹事,人挨着人,话连着话,才是一副真情实意的生活画卷。

    怪不得,古人经常能写出啥东风夜放花千树之类的璀璨的诗词,原因是我们的过去,无论从哪个方面,都璀璨得一塌糊涂。

    眼前这副喧嚣的繁华还是在这乱世中,要是太平盛世,这金陵城又该什么样子呢?

    想到此处,再看着眼前的美景,朱五有些痴了。

    ~~~

    最近一段时间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再次感谢诸位小伙伴,对小二的支持。

    这时候,很多长的特别帅的书友久要问了,二哥啊,你啥时候爆发啊!

    这个月过去了,下个月每天三张,不少于八千字,谢谢大家的支持。

四十三

    “鸭血粉丝汤也就吃个新鲜!”

    谢富安和朱五在闹市之中闲逛,朱五觉得眼睛不够看。谢富安对金陵的吃喝玩乐,却是如数家珍。

    “小吃,还是上不得台面!金陵菜起源于先秦,讲究七滋七味,鲜、烂、酥、嫩、脆、浓、肥,酸、甜、苦、辣、咸、香、臭~~~~~

    金陵人喜欢食鸭。桂花鸭,盐水鸭胗,美人肝,松鼠鱼,凤尾虾~~~~

    前面有家六合斋,鸭子做得还算可以。

    六合斋的东边就是红袖街,虽然比不上秦淮河上的绝代芳华,可也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风味儿~~~~~”

    谢富安正说得涛涛不绝,忽然手臂一疼。

    又被朱五的铁手拽住,拉着就往前跑。

    你这朱五,就不能好好说话,总动什么手?

    “朱总管~~~~?”

    “羊汤?”

    朱五大笑着把谢富安拉到一个旮旯的小店门口,指着幌子大声笑道,“你看,羊汤?金陵城也有羊汤?”

    说着,不管谢富安乐不乐意,拉着他就往里走,“大老爷们喝什么鸭血汤,要喝就喝羊汤,羊杂汤!”

    旮旯的小店说不上脏,但更说上不干净,屋里满是烟火气,几个魁梧的汉子端着大碗,呼噜噜喝的一头汗,满屋都是羊肉味和吧唧嘴的声音。

    掌柜的刚给一个客人加了一勺羊杂,回头只见两个公子拉拉扯扯的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厮。

    “朱玉你也坐!”

    朱五拉着谢富安坐下,顺脚踢给朱玉一个凳子。

    羊汤店掌柜的过来,“几位,要点啥?”

    正宗的淮西音,听着亲切,于是朱五也用淮西方言回道,“羊汤,羊杂汤,烧饼糖蒜~~~”

    “咦~~~老乡!”

    掌柜的睁大眼睛,笑道,“你坐着,俺给你盛汤去,管饱!”

    看着掌柜的边上麻利的忙活,朱五笑道,“老乡,你是淮西哪的?买卖咋都开到金陵了?”

    “这可说来话长~~~~”掌柜的说着话,手上不停。

    奶白色的羊汤在碗里翻腾,加上一把绿色的芫荽,热气腾腾的两碗汤放到了桌面上,用勺子搅一下,里面满满的干货,显然是看在老乡的份上,掌柜的多给加了不少肉。

    这样一碗汤,光是看着就能驱赶走江南冬日的湿寒。

    “俺家几代都是开羊汤的,到俺这代不中了,不是手艺不中,是这世道不中!去年那阵,咱淮西老家都快人吃人了,哪还能开买卖!”

    掌柜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儿,“来,加点!胡椒!”

    “就要这个味儿呢!”朱五笑着把碗挪过去,掌柜的小心翼翼的撒上些胡椒,朱五用筷子搅和几下。

    随后把筷子放嘴里,啧啧,嘬了几下,吧唧下嘴,“美!”

    看着有些愣神的谢富安,“吃呀,楞啥?”

    见谢富安不动,朱五直接把自己调好口味那碗推了过去,“来,你喝这个,要是淡了自己加盐!”

    谢富安脸上露出比哭还那看的笑,看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碗,不知道怎么下嘴。

    掌柜的笑道,“这后生不像咱们淮西人,太嫩!”

    一口汤进肚,浑身都暖和。喷香的羊肉稀烂,咬一口烧饼配上糖蒜,那滋味,无敌了!

    此时朱五不禁想起在后世一本颇为高端的杂志,故事会中,一个诗人的话。我们华夏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自己的母语,忘不了家乡的味道。

    “香!”朱五连汤带水的吃着,笑道,“掌柜地,你还没说你咋把铺子开到这了呢?”

    “这,还托了咱们淮西朱总管的福!”

    跟我有关系?

    朱五有些诧异,对面谢富安不解的目光也看过来,只有朱玉捧着比他脑袋还大碗,吃得稀里哗啦。

    “咱们淮西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了,老百姓根本没活路。你想想,自古以来杀官造反的,谁把人命当回事儿啊!”

    掌柜的一本正经的说道,“也就是咱们朱总管,咱们淮西的后生,念着乡情,不许手下的兵马祸害百姓!不杀人,不抢东西!让咱们这些百姓有条活路。”说着,掌柜的有些唏嘘,“俺听说,濠州的义军为了粮食,把安丰城都给洗了,作孽啊!”

    这事朱五知道,乱世中,人吃不上饭就别谈什么仁义。定远军军纪好,是一直以来没缺粮,要是真要闹上饥荒,手下的兵马不抢百姓才怪。

    谢富安想想,“掌柜的,朱总管仁义和你把铺子开到金陵城,有啥关系?”

    “你听俺接着说啊!”掌柜的来了谈性,笑道,“俺看清楚了,这世道想活下去,就得跟对人。朱总管占了和州,俺的铺子就开在和州。朱总管占了金陵,俺就把和州的铺子折腾了,到金陵兑了这么一个小店!”

    “你就这么信这位朱总管?”谢富安哑然失笑,问道。

    掌柜的不乐意了,“俺们淮西人不信俺们淮西人,信谁?这都多少年了,俺们淮西才出朱总管这么个英雄人物!你不是俺们淮西人你不知道,朱总管说啥,俺们淮西人就干啥!你看朱总管手下那兵,哪个不是俺们淮西的?和州城外山上的英烈墓地,埋地都是俺们淮西后生的忠骨!”

    手中的汤碗忽然特别沉重,心中的温暖更加热烈。

    我是一个活不下去造反的人!受上沾满了无数无辜的鲜血,人命!可是,在这乱世之中,就因为不乱杀人。就受到家乡父老如此的爱戴,有愧啊!

    朱五在低头沉吟,对面谢富安的眼神却不住在他脸上打量。似乎在想着,这个粗鲁的家伙,哪有半点英雄的样子?

    嗝!

    边上,朱玉放下喝的干干净净汤碗,突然打了一个饱嗝。

    “吃饱了?”

    朱五笑道,这孩子就跟饿死鬼托生似的,小肚子就是个无底洞。

    “嗯!”朱玉答应一声,突然间似乎想起来什么,眼圈红了,“俺老家那边冬天也得喝羊汤。去年俺奶还给俺们煮过,今年~~~~俺家都没人了!”

    “恁家是哪?”掌柜的好奇问道。

    朱玉抬头,“河南,祥符!”

    掌柜的叹气,脸上露出些怜惜,“娃啊,好好活着吧!俺从小听老辈人说,咱这华夏大着呢,人几辈子都走不到头,人多到数不过来,咱这边是中原!

    可是只要一闹灾,他娘的就可着咱们这些这地方闹,旱灾水灾天灾人祸,日他娘的!”

    说着,拿起朱玉的碗,“俺再给你添点,你慢慢喝!”

    这个时代安徽本就属于河南江北行省,两个地方其实有很多的共同点,最直接的就是,多灾多难。

    河南靠着黄河,黄河不高兴,老百姓就倒霉。

    安徽这边靠长江,长江不高兴,老百姓就的死。

    又是南北必经之地,从大金到蒙元,几百年来不停的打,不停的杀。

    人死了一代又一代,家乡越打越穷。

    谢富安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看着朱玉的目光不禁有些柔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从小锦衣玉食的人,怎会知道普通百姓的疾苦。

    就此时,羊汤店的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

    “哎~~这有羊汤,日他娘的,正好咱们兄弟喝一口热乎的!”

    朱五抬头,门口五六个穿着定远军战袄的士卒,旁若无人的进来。

    定远军的士卒是有假期的,这几个一看就是放假出来溜达的,手里没有兵器,可是脸上红扑扑的,想必已经喝了不少。

    有食客见到这些大兵进来,赶紧躲得远远的。定远军的军纪虽然好,不杀人不抢劫的,可是谁没事去招惹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

    朱五只看了一眼,就把头低下去,假装没看见。

    随他们吧,只要不触犯军法,不伤害百姓,随他们乐呵。

    几个士卒坐下,一听掌柜的口音,又马上大呼小叫,“哎,老乡!”

    家乡的子弟,掌柜的羊汤羊肉饼子咸菜,流水一样的送上来。

    “吃完了吧!”

    其实谢富安那碗汤都没怎么动,朱五从身上掏出几个钱来,“掌柜的~~~”正在此时,门口又是一阵嘈杂,又有几个定远的士卒兴高采烈的冲过来。

    “几位是放假出来溜达的的?”

    “弟兄们,前面红袖街让常,朱二位统领给包了,让弟兄们随意快活!”

    常朱?常遇春?朱进伟?红袖街?

    就是风月一条街!他俩包了,搞什么名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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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介绍:
那年,城隍庙中,朱五和朱重八共吃一锅狗肉。
那年,朱重八率数骑冲敌大营,七进七出救小五!
那年,死人堆里兄弟相拥,残阳如血袍泽并肩。
那年,回望濠州,重八城头哽咽,兄弟!
………
人只有经历过许多才能长大,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然而长大后,我们都变了!我大哥叫朱重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大哥叫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