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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全文阅读

作者:南城二爷     我大哥叫朱重八txt下载     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五 小五,别查了

    “主公,傅将军战报!”

    朱五才刚刚回到住处,还没跳下马,亲兵就过来禀报。

    “拿来!”

    跳下战马,朱五急忙接过。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在等傅友德那边的战况。

    “汉王主公亲启,臣于月初四日兵临岳阳城下,岳阳路达鲁花赤贴蔑儿,湘王拔失帖木儿坚壁清野拒不投降。”

    “大军攻城三日,岳阳城西门被火炮攻破,城中达鲁花赤战死,湘王烧毁府邸,举家自焚而亡。”

    “知府陈天泽率城中剩余兵丁文武官员投降,臣谨记主公教诲,大军进城未滋扰百姓。”

    “在岳阳路修整三天,随后扫清周边壁垒,前锋长驱直入长沙城下。元廷国公,元帅杨完者,率十余万大军,沿山脚驻扎。”

    “臣观敌军阵垒森严,没有贸然轻动,已派骑兵绕至元军侧翼。决战不日开始,轻主公静待佳音,臣傅友德敬上!”

    “嘿嘿!”朱五看着战报,心里的石头落地,这傅友德打仗还是真稳,一步一个脚印。

    若是常遇春等领兵遇到元军大军,恐怕早就带人冲了过去,厮杀到一起。

    湘地最大的军事力量就是杨完者,消灭了他,湘地唾手可得。

    朱五拿着军报回屋,站在地图前在长沙拿出画了一个红圈。

    “来人!”

    朱玉无声的进来。

    “告诉你三叔,襄阳,武昌的兵马开始行动,打鄂地元军的,打徐寿辉!”说着,朱五沉思一下,“把徐寿辉往峡州赶,追着他撵着他,让他进蜀地!”

    “是!”

    朱玉刚刚出去,又有亲兵进来。

    战报不是不来,一来就是数封。

    “宋国战报!”

    宋国,就是刘福通拥立韩林儿称帝的大宋。

    朱五拿过来,仔细看着。

    刘福通的西路军出洛阳,夺取陕州,攻潼关。

    但潼关守将是察罕帖木耳的大将刁高,刁高诱敌深入于红巾军西路军僵持,后背察罕亲帅大军包抄,重新夺回了陕州,将西路军包围在潼关之外。

    一番血战之后,红巾军西路军冲出包围,北渡黄河退至平陆和运城。

    但是与此同时,关先生的中路军出太行,数万人马不理其他城池,直奔太原。

    太原守将拓力斯战败,退兵回城加固城防死守,拼命向察罕告急。

    元廷一日三催,察罕帖木儿不得不放弃即将全歼的红巾军西路军,掉头再次渡过黄河,驰援太原。

    关先生部兵力不占优势,暂时退入太行山。

    察罕一走,死灰复燃的西路军再次渡河,绕过元军攻破武关。

    “这察罕成了蒙元的救命稻草,灭火队长!”朱五一边读着战报,一边看着地图。

    西路军本来被围住了,察罕又要去太原,他们跳出包围圈,攻破武关。

    在朱五的地图上,红色的进军线路中,武关的前面是商州,再往前蓝田,距离西安只有一步之遥。

    西安!

    朱五看着地图,默默沉思。

    元廷绝对不会坐视西安告急,等西路军到西安的时候,察罕怕是又追着他们屁股来了。

    别看西路军声势浩大,但是朱五一点不看好他们。

    他们无论怎么绕,都是在那边绕圈子,绕不开元军的包围圈。

    元军只需要固守城池,消耗他们的实力,慢慢包围即可。

    不过此时的元廷方寸大乱,拼命调遣察罕帖木儿,到处灭火。

    “打吧,打吧,打得越乱越好!”

    朱五冷笑一声,北方打得越乱,对南方越又利。

    再次看着战报,冷笑凝固。

    察罕帖木儿养子王保保,潼关城下大放异彩,五百重骑直冲红巾军西路军大将白喜喜的营地,阵斩白喜喜。

    而在察罕帖木儿带大军渡河去太原之后,王保保率领一万五万千人,狼一样咬在西路军的背后。

    “王保保!赵敏他哥呀!”

    朱五笑了笑,元末最后的序曲拉开大幕,隐藏的豪杰也终于露出獠牙。

    战报中还写道,刘福通和韩林儿率领余下的十余万红巾军,从太葛出发,正在进攻开封。

    开封的元廷将领答失巴图鲁,在朱五送给刘福通的重炮打击之下,苦苦支撑。

    北方一片大乱,可是朱五最为关注的齐鲁之地,刚刚封鲁淮王的朱重八却按兵不动。

    “朱重八为什么不动?他不应该是北上吗?”

    朱五翻看手里的战报,得到了答案。

    朱重八在齐鲁之地称王,齐鲁各地的英雄好汉纷纷来投,其中许多干脆就是元廷在齐鲁之地的汉军万户。

    辽东兵和高丽并在齐鲁大地的暴行,激怒了这些耿直的齐鲁汉子,而且由于他们虽名为元廷官军,但是长期受到打压,粮草军饷拖欠一年之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些人直接换了红巾军的旗帜,依附于朱重八的帐下。

    从三月到五月,两月之间朱重八的兵力扩展到近二十万人。

    正磨刀霍霍,准备对付齐鲁之地最后的元军堡垒,济南。

    “如果朱重八得到了济南,占领齐鲁全境北上的话,元廷会不会再调察罕去打他?”

    “得到了济南,占领齐鲁全境,朱重八就真正的和刘福通连城一线,如果元军要把他们分割开,就要攻击他们之间的水路枢纽,曹州!”

    曹州现在在朱五的手里,由张定边驻扎。

    “到时候曹州是给让给朱重八,让他和元军死磕呢,还是干脆让给元廷,让他们把北方的红巾军分成两半?”

    朱五在地图前来回踱步,皱眉思索。

    “到时候再看!”朱五脚步停住,“如果红巾军在占据上风就给元廷,元挺占据上风就给红巾军!”

    反正就是要让他们不停的打,不停的杀。

    这时就显示出朱五控制着淮安的好处,作为南北分割线的枢纽,淮安是京杭运河连接南北关卡。

    朱五要是愿意,南方的粮食财物会通过运河送往北方。

    但朱五要是不愿意,运河就是死的。

    不管是蒙元,还是北方的红巾军,谁都不敢得罪他。

    “爹,京城急报!”

    “拿来!”

    京城也来信了,谁的?

    信封上什么都没有,打开一看只有简单几个字。

    但是朱五的脸,却从还没有过的阴寒。

    “小五,别查了!”

    小五,大汉上下只有席老头会叫自己小五。

    字迹也是老头的字迹,他让自己不要查了。

    意思是说,不要查是谁想杀他?

    为什么不查?

    那个杀手的背后之人,隐藏极深,不查清是谁,朱五寝食难安。

    难道说,老头知道了?他自己查到了?

    朱五陷入沉思,数百蓝衣人还有京城兵马司,暗卫都没查到。老头能查到?

    还是说,老头不是查的,而是想到了是谁杀他?

    还是说,凶手在老头面前露出了马脚,被老头猜出来了?

    老头那个人,瑕疵必报,有仇不过夜的性子,怎么会?

    他说不让查,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那个凶手的背后之人,非常重要!对自己非常重要!对大汉非常重要!

    只有一种可能,能让老头暂时放下仇恨。

    那就是大局!

六十六 真相

    “咳!咳!”

    灯火下,席应真不时的咳嗽几声。

    玻璃罩内的烛火,把他苍老的影子拉得很长。

    眼前是一张写满字的纸,他再次仔细的阅读一边,然后长叹一声。

    拿下烛火的灯罩,把那张纸凑到火边,看着它燃烧,看着它变成灰烬,落在桌长,地上。

    然后他挥挥手,这些灰烬变成了碎片和尘埃,就好像从未在世界上出现过一般。

    “小五是养了一群废物!嘿嘿!”

    席老头摸出了一个银色的酒壶,抿了一口,眼中都是冷笑。

    从他被刺杀开始,朱五手下的隐藏着的蓝衣人和暗卫两个组织,开始疯狂的京城内查找着有用的线索。

    这些人,用来探查敌情,潜伏收买是好样的,但是让他们来查案,他们却摸不着方向。

    席老头不是神仙,但他活的足够久,见的足够多,学识也足够渊博。

    查案地人,把目光都放在了活人身上。

    他们谁都没注意,其实死人是会说话的。

    那些武人,在事发当天就砍下刺客的头,让人辨认。虽说也搜查过刺客的身体,可是在没查到什么东西之后,就把尸体埋到了乱坟岗里。

    前几天,顶着刺鼻的臭味,老头亲自带人挖出那具腐烂的身体。

    他是有仇不过夜的,不管是谁只要想算计他,必须死。

    不为自己,为了杜鹃他们娘俩,也为了杜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把整个仇人抓出来。

    “他娘地,老子好不让才争取到你几年寿命,居然想让我看到不到孩子?居然想让我全家死绝,操你奶奶的!”

    灯火下,席应真又喝了一口酒。

    脸上那种仇恨,慢慢的隐藏在皱纹中。

    死人会开口。

    老头清楚的记得,当时他抓住了刺客的手。那是一双,没干过重活,慌张无力的手。

    这世道,不挨饿的人,才没干过重活。

    死物也会开口。

    尸体腐烂了,他身上的衣服没烂,袜子,鞋却都没烂。

    衣服是普通百姓的衣服,像是在成衣店里随便买的,鞋子袜子也是在成品店里买的,但是贴身的衣服却不是。

    刺杀的时候,可是冬天,那人外衣里面穿了好几层。

    最贴身的衣服上绣着字。

    是一家专门给达官贵人家制作衣服的铺子。

    京城的贵人很多,跟着朱五起家的人,都使奴唤婢。

    而且,有的人家中,有很多奴婢。

    当奴婢在这世道,是个好营生,不但不挨饿,活得还比一般小门小户的百姓要好。

    达官贵人家的奴婢,按照等级有着严格的穿衣规定,同时年节换季的时候,家里的主人也会赏赐他们衣物。

    家里人口多了,靠手工做是做不过来的,所以京城里有专门给做衣服的铺子。

    按照死人身上的贴身衣物,老头的人找到了那家铺子的主人。

    月黑风高的夜里,带着腥臭味道的衣服放到他面前,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给谁家做的衣裳。

    “嘿嘿!老子也是他妈的无妄之灾!”

    席老头再次喝了一口酒,隐藏着仇恨的皱纹更深了。

    那家可是个位高权重的有钱人家,在大汉有着滔天的权力。

    那家人选择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家仆出来当刺客,真是好算计。

    就算毛骧不杀了他,他也会咬碎嘴里的毒药自尽。

    因为通过服饰判断,这个家奴一定在那户人家,是深受主人器重的。

    而且他的家人,也一定被他的主人,恰在手里。

    家生子奴才,家里几代人都是主人的奴隶,生死都在主人手里。

    老头一开始不敢相信,那人为什么要害他?

    等他的人潜入之后,发现那大官人家,果然有一个家仆消失了好些天,据说是回老家了。

    家仆消失了,那家仆的妻儿,弟妹在几天后也都消失了。

    他们消失的那天,正是老头被刺杀的第二天,那是的老头,还在昏迷中。

    “嘿嘿,老子也敢算计?好胆子!”

    席老头又喝了一口酒,开始冷笑。

    他不信那个大官人家敢算计他,或许这件事那个人都不知道,但指使的一定也是他的家中人,那些家奴的主子。

    “但愿你真不知道,不然老子饶你,小五都饶不了你!”

    刺客来源的那户人家的主人,对于小五而言很重要,对于大汉而言也很重要。

    在天下未定之前,小五不能动他,否则就等于插他自己一刀。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小五那个孩子,登上那个位子!”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国家,更好的未来!”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苦难深重的历史再重演!”

    “所以,为了大义,为了大局,为了你,也为了小五,这个仇我先记下,来日再算!”

    “如果现在小五杀了你,小五以后还会杀很多人。”

    “那孩子心里又把刀,他太偏激桀骜,我不想他变成只知道杀人的帝王!”

    “算你好运!”

    席老头冷笑着放下酒壶。

    门口传来脚步,妮子歪着脑袋探出头。

    老头满脸的皱纹瞬间开花,“闺女,啥事呀?”

    “娘喊您吃饭哩!”说着,妮子的鼻子抽动几下,“爹,你又偷偷喝酒!”

    “哎呀好闺女!”老头笑着搓手,“千万别告诉你娘!千万,千万!”

    “嗯!”妮子歪头道,“不告诉也行,可是有件事,您得帮俺呀!”

    “啥事?要星星还是要月亮?”老头笑问。

    妮子笑道,“俺想养只小狗儿,娘不让哩!”

    “这算啥事?”老头溺爱的拉着妮子的手,“爹给你做主,养!”

    “爹最好!呵呵!”

    ~~~

    餐厅里摆着热乎乎的饭菜,就是家常便饭,却格外的温馨温暖。

    烧了一条开河的鲤鱼,炸的小河虾,拌的山野菜。

    老头的目光,忽然落到两个菜上,眼神定格了。

    “老爷!”杜鹃顶着肚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好,把那盘菜推到老头跟前。

    “听说您说,您原来是南边的人,正好今儿王府有人进献了你家乡的特产,俺厚脸皮和王妃要来了!您常常!”

    近乡情怯,不只是身,而是情。

    老头捏着一块糕点,慢慢的品尝,脸上的表情时而寂寥,时而高兴,时而伤感,时而甜蜜。

    “腐乳饼的味道,比原来的浓了。”说着,给妮子拿一块,“吃吧,这是爹老家的东西!”

    妮子嫣然一笑,“那也是俺老家的东西!”

    席老头的笑容瞬间绽放,又看看另一盘菜。

    黑乎乎的,看着没啥食欲,反而有种海腥味。

    吃了一口在嘴里,咸腥最原始的味道,没有记忆力那种鲜。

    “咋样?俺也不会做,就用猪油抄了!”杜鹃忙问。

    “呵呵呵!”老头笑起来,摇头道,“这燕山海菜,不是那么做地呀?”说着,看看黑乎乎的菜,“你可是糟蹋东西了!”

    “哎哟,怪俺,俺先问问您老好了!”杜鹃低头。

    “没事,没事!”席老头笑笑,看着满桌子的菜,舔脸道,“媳妇,今儿全是下酒的菜,是不是给咱喝两盅儿!”

    杜鹃沉思一下,看看老头,站起身,“等着,给你倒去!”

六十七 耗子

    不查?

    席老头太傻。

    当一个人产生杀另一个人的心思的时候,这种想法就是潜伏在脑中的魔鬼,根本挥之不去,也忘不掉。

    第一次小心翼翼,第二次就干脆豁出去。

    现在,背后的那个人,或许还在颤颤巍巍的掩盖着,等待着,等着这件事似乎所有人都以为查不到了,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再进行第二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绝对不会再失手。

    不行!

    必须知道幕后指使是谁?

    否则,寝食难安。

    想到此处,朱五撕碎了手里的信,根本没进房。

    “传令,回京!”

    “喏!”朱玉跑在朱五前头,“汉王回京!”

    “传令,水师副帅俞廷玉率和州号,及其他四艘二等炮舰,驻守泉州港,保障海路畅通,但凡发现海盗,一律剿灭!”朱五边走边道。

    “喏!”又一亲兵领命而去。

    “传令,调江西屯田安置使杨宪,为泉州闽地安置使,安抚闽地民生,选拔官员任命!”

    “调任,汉王亲卫中军统领朱二二,率一万军,驻扎泉州!”

    一条条早就在脑中的命令传达下去,朱五上马出城,上船。洪武皇帝号先行,其他汉王亲军整队待发。

    ~~~~

    陈府中,陈家老爷脑袋上敷着一条白色的热毛巾。

    躺在塌上,长嘘短叹,身前几个儿子,还有唯一的宝贝女儿一言不发。

    儿子们脸色还好,眼神中隐隐都有惊喜。

    女儿低着头,脸上红透了。

    一个女儿家,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共骑一马,皮挨着皮,肉挨着肉。

    还从城门里大摇大摆的进来,让全城的人都看见了。

    当初真是鬼迷心窍了,现在想想,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陈家要因为自己受到多少风言风语?

    少女的眼中带着浓浓的委屈,当时自己怎么就被他拉到马上了呢?

    不过心里面,却不得不承认,和朱五骑着一匹马,从城外飞驰而回,是这一生中,到目前为止,最为大胆,也最为快乐的事。

    “哎!”陈老爷长叹一声,无奈道,“闺女呀,你也大了,是该嫁人了。汉王既然属心于你,爹也拦不住!再说,满城的人都看到了,你也嫁不了别人!”

    说着,看了闺女一眼,“爹,嫁妆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原本想多留你几年,现在看来留不住了!”

    说到这,陈老爷居然落下几滴老泪,“闺女呀,那汉王不比常人,你嫁给他,凡是都要自己小心,爹帮不上你什么了?”

    “爹爹,我不嫁!”湘莲哭着,跪在父亲身前。

    “傻孩子!”陈老爷摸着宝贝女儿的头发,“女人都要嫁人的!”说着,老泪纵横。

    可怜天下父母心,再滔天的权势也比不上儿女的幸福。

    她不能不嫁了,女儿坐在人家马上回来的,那是汉王,是个陌生男子。女儿不懂事,他陈老爷不能不懂事。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去汉王的府里,探探口风,定个日子。

    陈老爷忽然生气起来,以前看汉王是敬畏得不得了,现在却有种想抽他的感觉。

    我闺女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大张旗鼓的抱在马上回城,你这不是逼着我陈家送女儿吗?

    外面,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陈家大管家进来了。

    “什么事?”陈老爷无奈的问道。

    “进城那边镜子送来了,据说汉王为了弥补咱家的损失,特意让人多送了一成货!”

    “多送了一成货?”陈老爷顿时精神起来,脑袋开始迅速的算计。

    镜子的转销权虽然在陈家,可是进货也是天文书数字的价钱,现在汉王多给了一成,那也是百八十万了不得的数字。

    他为什么给?

    想着,看看自己的闺女。

    “难不成?聘礼?”

    这时,陈老爷觉得汉王虽然可恶,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这手面儿不小。

    见管家还站着,欲言又止。陈老爷皱眉道,“有事一起说!”

    管家看看小姐,低头道,“那个.....汉王回京了?”

    “什么时候的事?”陈老爷差点从塌上跳起来。

    “就刚才,现在城外的大军正准备上船呢,汉王的洪武号已经先走了!”

    “他怎么这个时候走!”陈老爷怒道,“刚和我闺女那啥,他现在就走!他这是吃干抹净想跑?”

    说着,说不下去了,因为女儿已经开始低头垂泪了。

    少女的眼里心里都是委屈,这人,这人也太不负责任了。

    自己一个女人家,被他那样了。他一个交代都没有,现在反而回京城去了。

    自己,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

    “闺女!”陈老爷赶紧换成笑模样,“汉王是大汉国主,说不上有要紧的事要回去处理,咱们等等,等等。别哭,有爹在,天塌下来爹给你顶着!”

    ~~~

    与此同时,湘地,长沙城外,无名山脚。

    元军的营地壁垒森严,像是一个刺猬一样在山脚下钉着,让他面前傅友德的大军寸步难行。

    世人都知道汉军的火炮犀利,湘地元军沿着阵地前沿,密密麻麻地挖掘了无数深深的壕沟,火炮对于堡垒一打一个准,但是对于壕沟则是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壕沟之前还有无数的拒马,和障碍,阻碍大军的通行。

    前两日汉军的试探进攻中,先锋的军阵在火炮的掩护下,刚刚接近元军的营地,战壕中忽然射出无数的箭雨。

    傅友德在鹰眼中,看着元军营地上,那些仍旧在拼命挖土的元军,恨的牙都快咬碎了。

    “他娘的,属耗子的,这么能挖?”傅友德帐下,悍将胡大海邓愈等人妇纷纷叫骂。

    傅友德这次进攻湘地,除了赣地的士卒之外,朱五特意从武昌等地调了许多兵马给他。

    “这个杨完者还是真有些棘手!”傅友德放下鹰眼,也有些发愁。

    对面的元军统帅,杨完者几代人都是大元的武将万户,又在湘地扎根,在民间颇有威望。

    守大城必有野战,在兵力足够的情况下,杨完者在城外列阵,和长沙城互为犄角,让傅友德想绕都绕不过去。

    “要是硬攻,得死不少人!”傅友德心里叹息一声。

    对付对方的龟缩大阵,想要拉开那些拒马障碍,在那些战壕中搭出路,难上加难。对方军阵中不缺弓弩手,三皇炮弩和投石机也早就瞄准了好了几条汉军进攻的路线。

    “死人也得上!”悍将邓愈开口道,“将军,俺带着本部人马上!”

    “你上管蛋用?”傅友得回头瞪他一眼,“让弟兄们用尸首给大军铺路?”

    说着,傅友德一指对方大营,继续说道,“就算你开一条出路来,咱们的人冲进去,里面还有其他战壕,全靠人铺?元军现在都是钻在底下的耗子,咱有多少人,把他们一个个的揪出来?”

    邓愈虽然心中不服,但也不敢触怒元帅,低下头默不作声。

    外面亲兵来报,“大帅,蓝千户传话来了!”

    “说!”傅友德大声道。

    “蓝千户说,侧面也都是战壕拒马,骑兵冲不进去!”

    “遭他娘的!”众人纷纷破口大骂。

    这杨完者太讨厌了,十几万人都成了耗子,还不能不打他。

    第一绕不过去,第二避不开。

    “老子跟主公渡江攻金陵以来,还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傅友德咬牙道。

    ~~~

    哎,刚听到不好的消息。

    老家有了两个病例,这年是回不去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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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胡惟庸献计

    天色渐晚,营地里再次燃起篝火。

    汉军的营地延绵数里,一望无垠。

    傅友德带着亲卫,在营地中走着,不时的和相熟的士卒聊几句,笑骂几声。

    一个合格的将军,不能在士兵面前露出焦急,永远都要是心有成竹的模样。

    如果将军都乱了,那下面士卒的心,可想而知。

    “晚上吃啥?”傅友德随意走到一个千人队中,对带队的千户笑道。

    那千户少了半只耳朵,一看就是因战功升上来的老兵,对傅友德笑道,“还能有啥,咸菜汤杂面馍,兄弟们管够!”

    汉军在驻地的时候伙食还算可以,但出征在外就没办法保证伙食。

    其实这样的伙食已经不错了,快十万人每天消耗的粮草都是天文数字,为了这些大肚汉的肚皮,汉王下令洪都,武昌的大仓,专门调拨大军的军需。

    几口锅被几个伙夫抬了上来,一个锅里是堆得上尖,蒸得开花的杂粮馍,另一口锅里是浓稠的咸菜汤,用的是干腌菜。

    大汉境内,腌菜也是种采购物资,民家女人各个有腌干菜的好手艺,或是在自己家里种,或是出去买,腌好了干菜卖给官府,还能补贴家用。

    这些腌好的干菜被地方官府储存起来,专门用作军队的口粮。

    “呀,你这里还以有豆腐呢?”傅友德指着汤里豆腐块笑道。

    随后用勺子弄了一块,颤颤巍巍的豆腐已经炖入了味道,咬一口烫嘴的同时,满是菜香。

    “他娘地,吃的比老子还好!”傅友德笑道。

    这样就是随口说说,说给小兵们听的,大汉的邮政队伍,除了给军中邮寄物品之外,还会给这些主帅,将领,带来家中亲人给的特产。

    甚至有时候,朱五在南京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通过邮政传递,赏赐给手下的老兄弟们。

    “俺们队上胡司马会过日子!”那千户呵呵笑道,“俺们这一千多张嘴,让他伺候的美!”

    “胡惟庸!”傅友德放下勺子,沉思起来。

    胡惟庸因为李存义一案吃了刮落,一直在他军前效力,是千人队的司马。掌管一千人战兵的文书,和后勤工作。

    也亏,这一千战兵是都是赣地士卒,不知道胡司马多招人恨。要是在淮西军中,怕是要挨黑棍。

    年前,傅友德在给朱五的奏折里,还专门提过一嘴,可是也没啥下文。

    傅友德沉思片刻,“让胡惟庸来见俺!”说着,不客气的钻入千户的营帐。

    没多一会儿,胡惟庸被叫来了。

    早先的胡惟庸,意气风发,汉军的元老人物,位高权重掌握十几万大军的粮草运转,还有地方事物,眼睛都在天上。

    现在的胡惟庸,一身普通小吏的衣服,面色看着也沧桑不少。

    “见过傅大帅!”

    “别!”傅友德搀住想行礼的胡惟庸,笑道,“老胡,你骂俺?”

    傅友德可不是莽汉武夫,冯家兄弟已经戴罪立功,胡惟庸说不定哪天也会复起,他可不想得罪这些淮西的老人儿。

    “不行,礼不可废,胡惟庸见过大帅!”胡惟庸坚持着,还是给傅友德行礼。

    当初被一撸到底,心里有没有怨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但过后,看了李善长送来的信,他的怨气渐渐被惶恐取代。

    李存义都杀了,他胡惟庸的性命还不是在汉王一念之间?

    汉王手下留情,给了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自己要知道感恩。

    再说,这半年一直都在军中,让他想起了以前和州的日子,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是有些飘了,难怪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私下里,说不上多少眼睛看着呢,小心诚恳的做事,战战兢兢做人,总是没错的。

    “咱们都是老兄弟,说这些外道了!”傅友德拉着胡惟庸坐下。

    “大帅有心事?”胡惟庸聪明绝顶,从傅友德的笑容中看出苦涩。

    傅友德苦笑,“能没心事吗?那杨完者跟他妈耗子似的,满地打洞。咱们大军空有一身力气,用不上呀!十来万人驻扎在这里,每日粮草流水一样。不怕老哥你笑话,俺连军报都不敢给汉王写!”

    胡惟庸自从投奔了朱五就在军中,当下也皱眉说道,“是呀,这几天下官看大军几次试探,都被人家弓箭和投石机砸了回来,咱们汉军啥时候打过这么憋气的仗呀!”

    “老虎抓耗子不如猫!”傅友德继续说道,“真要到最后,怕是硬要用人填了!”

    “等等!”胡惟庸似乎想到什么,沉吟半晌,随后眼睛一亮,“大帅可还记得当日打武昌?”

    “那是三将军带人打的,俺还真不知道?”说着,看着胡惟庸,“老哥,你是读书人,莫非你有啥道道儿?”

    “当日打武昌,听说三将军用了一种磷弹,用投石机发射,在城头燃烧.....”

    “俺明白了!”傅友德一拍大腿站起来。

    你不是有战壕吗?你不是有拒马陷阱吗?你不是钻洞里不出来,大炮打不到你吗?

    火炮没用还有投石机,遮天蔽日的掌心雷,还有那种可以燃烧的磷氮扔下去,炸死你们,烧死你们。

    一边投弹,一边慢慢地拆除拒马陷阱,看你杨完者还往那里钻!

    想到此处,傅友德欣喜若狂,“俺这就给汉王去信,请他调拨那些可以燃烧的磷弹!”

    “大帅莫急,不用京城,三将军在武昌的大库里,还存有一些,可以从武昌调运!”

    “老胡,你这脑子是真管用!”傅友德笑道,“老胡,放心,这个法子要真能成,给主公的军报中,你老胡居头功!”

    胡惟庸站起身,“下官谢大帅!”

    当下傅友德快马加鞭,让武昌军需转运所需物资。

    同时命令随军的工匠,日夜打造投石机。

    汉军的器械都是零件化,工匠们在大军的物资中,找出投石机的零件开始组装。

    两三日后,十几门投石机在元军的阵前架力。

    战争有时候能催发新生事物,这两天傅友德也没闲着,军中的炮兵测绘官,通过计算元军的阵地的距离,炮弹落下的时间计算出,掌心雷等物在元军头上爆炸所需的时间。

    除了掌心雷,军中的炮兵还用麻包包着火药,碎铁砂等物做出了一个个脸盆大小的,看了一爆炸的包裹。

    汉军试验过几次,那爆炸声比大炮声音还大,威力也更大。一个炸药包,地上一个大深坑。

    爆炸的声音传到了元营,那些耗子又开始拼命的挖土。

    ~~

    “嘿呦!嘿呦!嘿呦!”

    十几门投石机被人推着,慢慢向前,很快在元军的阵地前竖立。

    山腰上,元军统帅杨完者看着汉军的投石机,不屑的笑道,“朱贼也黔驴技穷了,咱们兄弟都躲在壕沟里,投石机有啥用!”

    汉军在进步,元军也在进步,或者说人的智慧本就是无穷的。

    在挖掘战壕的时候,士兵们觉得睡在战壕里太凉,便在战壕的墙壁上,掏出一个个类似窑洞的小洞出来。讲究点的用木头支撑,里面可以住上十来个人。凑合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怎么都比睡在壕沟里,湿漉漉的强。

    杨完者话音落下,只见汉军的投石机,嗡地一声响。

    紧接着视线中,十数个黑点儿慢慢的落了下来。

    “那玩意?咋还冒烟?”杨完者心道。

六十九 火

    “那是啥玩意儿?还冒烟!”

    战壕中元军的士卒仰望天空,天色有些阴沉,阴沉的天空中,在空中燃烧的药捻,发出热烈的火花。

    眨眼之间,数十个黑点落入元军的第一层战壕之中。投石机准头不如火炮,投射的炸药包呈不规则形状在元军头上覆盖。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而起,战壕中的人被爆炸的浪潮掀翻在地,无数的铁砂,崩腾肆虐,在战壕中收割着人命。

    一时间,元军的阵地上,泥土翻涌烟尘大起。

    爆炸散去,战壕中元军的士卒脑袋里嗡嗡地,只觉得胸口发闷,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

    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伸手去拉身边的同伴,却忽然摸到一手血。

    炸药包中的铁定碎片在战壕中横冲直撞,猝不及防的元军顿时死伤惨重。

    死了的,身体上小小的伤口中,不停的冒血。没死的,在战壕的泥土上翻滚哀嚎。

    “呵呵!好!”傅友德在鹰眼中,看到元军阵地上人仰马翻,巨大的爆炸落在事先画好的地点,不但战壕里的人受到伤害,战壕外的拒马障碍等也被炸翻。

    “多加药包,接着炸!”傅友德继续喊道。

    随后,撇撇嘴,“要么说读书人心眼毒呢?胡惟庸简单几句话,咱们打破脑子都没想到的事被他解决了!”

    “大帅,这时候敌军的主帅应该会组织投石机反击!我们的投石机其实也在对方的射程之内!”一个嘴上刚刚长出绒毛的年轻军官,在傅友德身边说道。

    这是炮兵的测绘官,出身席老头的学堂,是朱五所收的第一批义子,假子营出身。

    他话音落下不久,果然元军的阵地中,无数黑点从空中落下,元军开始发射投石机石弹反击。

    “那你说,咋办?”傅友德心存考较,问道。

    年轻的测绘管看了下手中的图纸,开口说道,“元军的投石机,在战壕之间的空地上,现在咱们应该推着火炮过去,根据测绘得出的距离,进行火力打击覆盖,摧毁他们的投石机!”

    “然后,再加大炸药包的数量,沿着元军阵地的正面开始投射,同时出动步兵元军一层一旦后撤,投石机向前,继续发射,再出动步兵拆除元军在大军前行方向,设置的拒马围栏。”

    看着年轻人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傅友德赞叹道,“后生可畏!”

    他身经百战,自然不会被小孩子比下去,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能直接说出他的意图。

    就在元军投石机发射的瞬间,已经有几门十八斤火炮被推到了元军阵地的外头,炮兵观察到元军的投石机位置,线膛炮开始火力覆盖,反击。

    元军那处阵地上的投石机只来得及发射了几下,就被火炮摧毁,变成了碎木头渣子。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英气十足,说话有条有理,傅友德捉摸着,是不是回头把自己儿子和侄儿外甥,也都一股脑送老到那学校去。

    嗡!嗡!嗡!

    汉军的投石机还在发射,加大了炸药包的数量。

    无数的黑点从空中狰狞的落向坐标地点,慌乱的元军耗子一样钻进战壕的洞里。

    轰轰轰!

    连绵不断的巨大爆炸声,在元军的阵地里,战壕中,空地上狂轰乱炸发出巨大的轰鸣。

    飞溅的泥土中掺杂着无数铁钉碎片,在战壕中肆虐。

    尽管许多元军都躲在洞里,还是难逃死亡的命运。

    轰隆!一声巨响。

    一个炸药包不偏不倚的落战壕里一个洞口边,元军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发出,巨大的爆炸就让整个洞口坍塌,十几个活人被埋在里面。

    战场上最恐惧的就是这种,根本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武器,也更不知道这玩意是怎么杀人的。

    爆炸散去,劫后余生的元军从洞里爬出来,有的走了几步,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有的人明明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在不住的咳血。

    还有的士卒浑身千疮百孔,死不瞑目。

    他们最原始的战壕,最原始的坑洞,挡不住汉军的炸药包轰击。

    尽管所打击的只是元军环形战壕中的一个点,可是第一线的元军在爆炸停止后,那些要命的黑点继续来临的时候,撒丫子就往后面的战壕里跑。

    杨完者双目欲裂,“朱贼还真是会妖法!”

    他一军统帅都如此,何况那些小兵。

    后撤的元军嘴里狂乱的大喊,“朱五发动了天雷!兄弟们跑呀!”

    “大帅还不出动步兵吗?现在正是拆除敌人障碍的时候!”

    汉军阵地中,年轻的测绘官继续说道。

    这个年轻的军官身份和傅友德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此说话有些不妥。

    但是没人责怪他,傅友德眼中都是爱才的神色,开口道,“这才哪到哪儿,还得再炸!”

    ~~~~~

    第二日一早,双眼满是血丝的杨完者发现,汉军阵地上更多的投石机被搭建起来,推向了阵地前沿。

    伴随着投石机,是数不清的汉军士卒,在空地上组成了几个箭头一样冲锋的方阵。

    “告诉弟兄们,朱贼要强攻了。”杨完者喊道,“弓弩手准备!”

    副将下去传令,天空中又是无数的黑点,燃烧着落下。

    “进洞里去,进洞!”

    元军军官们在战壕里大喊,一夜之后他们似乎也想到了任何防范那些会爆炸玩意的最好办法,用木板或者盾牌把藏人的坑洞盖上。

    可是这次看起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浩大的攻击,却没有多少记忆中那让人心悸的爆炸。

    砰砰砰!

    坛坛罐罐在战壕里,在空地上纷纷炸裂,空气中似乎飘着若有若无的臭味。

    许多士兵狐疑的从洞里,堡垒中探出头,随后狐疑的眼神变得惊恐起来。

    “火!火!”

    轰隆!一声爆炸骤然而起。

    蓝色的火苗瞬间席卷了战壕,蓝色的火花在空中飞舞,沾到人的身上,越是拍打,火花越大。

    眨眼只见,汉军预设的突破点上的元军士卒,开始了声嘶力竭的嚎叫。

    “怪不得说这玩意有伤天和!这是天火呀!”

    傅友德在鹰眼中,看到许多元军士卒,在空旷的地上翻滚着,企图灭掉身上的火,喃喃说道。

    磷弹是汉军的最高军事机密,这些磷弹比当初打武昌时候还要厉害。

    席老头养伤的日子里,在磷弹的配方中又做了改动。

    火焰在元军的战壕里,肆虐的缠绕。

    投石机边上那些怪模怪样的炮手,在磷弹之后换上了火油弹,继续发射。

    磷加上火油,元军的阵地战壕中,烟雾和火焰交织在一起,蒸发着活生生的人命。

    汉军的投石机还在发射,一次比一次投放量更大,元军的阵地前沿变成一片火海,甚至有几架投石机开始延伸投放,火已经烧到了元军环形战壕的中后面。

    “杀呀!”

    忽然天地间铁马金戈的声音响起。

    数百骑兵,从元军的侧翼堡垒后杀了出来,手中扬着血亮的马刀,高举大元的战旗。

    他们的目标,投石机。

    可就在他们出动的瞬间,战场的侧翼上,黑甲的骑兵鬼魅一般杀出来。

    蓝玉在战马上挥舞长刀,“上去,吞了他们!”

70 假子先锋

    火,天与地之间,到处都是火。

    杀,生与死之间,奋力的厮杀。

    元军的骑兵从大营中冲出来,带着必死的决心冲向那些给他们带去妖火的投石机,然而汉军的大阵之中无数的箭雨和火炮轰鸣,让他们根本冲不过去。

    还有那些竖着长枪的长枪兵,就那么凛然不惧的挺直长枪,排着整齐的队列上来,骑兵们原本必死的决心在瞬间动摇。

    数百骑军在双方近乎二十万大军的阵地中,是那么不起眼,就像是海浪之中,一条不起眼的鱼儿,根本翻不起浪花来。

    他们不但冲不过去,而且随时有被汉军步兵缠住包围的危险。元军骑兵将领调转马头,带领剩下的骑兵,在汉军的侧翼兜了一圈,想要打马回营。

    但是此刻,蓝玉率领的黑甲骑兵,依旧杀了上来。

    黑甲骑兵冲锋起来就像一只羽箭,最锋利的箭头就是蓝玉,这只骑兵脱胎于朱五的亲卫部队,胯下所乘都是百一条挑一的战马,马上的骑士都是身经百战。

    蓝玉把刀挂在马鞍上,冲锋之中左手弓右手箭,轰鸣的马蹄声中,双脚踩着马镫站立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弓弦贴着他年轻俊朗的脸。

    “去!”

    大喝一声,箭如流星,元军骑兵之中一人应声落马。

    紧接着蓝玉弃弓抽刀,冲锋之中手中长刀斜劈,带起残肢断臂。

    战场的正中央,汉军的投石机还在发射,磷弹,火油弹和炸药包的组合。

    磷弹让元军的战壕燃烧,火油弹让火势席卷,而爆炸的炸药包,让那些挥之不去的火焰变成了飞舞的鬼火,在元军的战壕之中肆意飘荡。

    整个元军的环形战壕,已经成了一片汹涌的火海。

    “大帅,弟兄们抵不住那鬼火!”

    副将在杨完者面前焦急的禀告。

    杨完者早就看到了,最前面的战壕中的兄弟如何凄惨的被烧死,到死他们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还以那泛着臭味的浓浓烟雾,让士兵心生恐惧。

    其实前方的伤亡未见得非常大,可是汉军那些鬼东西,带给这些士卒的惊慌,却严重的影响了士气。

    现在,最前面的士卒,只要听到投石机发射的声音,就开始撒丫子往后阵跑,军法官拦都拦不住。

    “再这么下去,就活活被烧崩了!”杨完者怒发冲冠,随后冷冷一笑,“诸位,我的等身受大元皇恩,尽忠报国的时候到了,杀出去,杀退他们!”

    “嗯?杨完者那耗子出来了?”

    鹰眼之中,傅友德遥望元军阵地,右侧的一条通道中,无数兵丁在大元战旗的指引下,蜂拥出营,朝着自己大军的右翼,开始冲击。

    “传令右翼,纠缠他们!”傅友德大声下令,“问问蓝玉杀完没有,杀完了带所有骑兵切断元军的后路!”

    “嘿嘿!”听到帅令的蓝玉擦了下脸上的血,振臂道,“发号,让兄弟们都出来!”

    轰!一声尖锐的炮响,在战场上格外刺耳。

    绕到元军大营侧翼的大队骑兵看到红色的烟花在空中一闪而过,然后在王弼的带领下,翻身上马。

    “嗯哼哼!”

    战马鼻中喷着粗气,骑士拉下脸上的铁盔面罩。

    王弼刀指前方,“弟兄们,到咱们骑军了,杀上去!”

    “杀呀!”三千骑兵从侧翼的山谷中冲出,霎那间冲向元军的后阵。

    就在此刻,元军的前锋也和汉军的步卒贴到了脸上。

    “杀呀!”数不清多少元军,狰狞的嘶吼,冲向汉军的阵地。

    这里的汉军,横在通往长沙城的必经之路上,冲破他们,大军尚有一线生机。

    “预备!”汉军阵地最前的炮兵军官,举起手臂,目视前方,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放!”

    砰砰砰!二十几门各种口径直射元军阵地,最前的元军顿时化为血肉碎片。

    但是硝烟中,元军还在不甘的冲锋。

    汉军的炮兵根本不用瞄准,拼命的装填,射击,复位,再装填,再射击。

    冲锋的元军死伤累累,就在他们付出了无数条生命,终于冲到了汉军阵地之前的时候。

    轰轰轰!

    潜伏已久的霰弹炮,齐齐开火,硝烟中是弥漫的铁砂碎片。

    就此刻,汉军大阵中,突然爆发一声欢呼,“大汉!”

    紧接着,刺耳的唢呐声响起。

    手持长矛的汉军在军官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形刺杀向前。

    “杀!杀!”

    汉军士卒的长矛如林,像是移动的带刺的城墙一样,雷霆万钧的压制下来。元军强弩之末,被汉军一个反冲锋杀得节节败退。

    汉军中不只有长矛,还有掷弹手,扛着霰弹炮的炮兵,侧翼还有大量的弓箭手,他们对着冲锋而来的元军,无情的绞杀。

    战马嘶鸣,骑士无声的挥刀。

    三千黑甲骑兵冲入元军的后阵,如雨中蛟龙,翻滚如潮。

    元军出营的兵马崩溃了,冲锋的士卒开始逃跑。

    空旷的战场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汉军,不断的挤压着元军,像粉碎机一样,慢慢把元军变成残渣。

    “大帅,火磷弹不够了!”

    “啥?”傅友德正在眺望战场的战况,听了亲兵的禀告,破口大骂,“败家玩意,就不能省着点用?那么金贵地玩意,你们当石头呢,想扔多少就扔多少?”

    亲兵不敢说话,但是心中腹诽,就在今早,正是这位大帅亲自下令,有多少打多少,烧死那些狗日的。

    “没了磷弹也不要紧!”此时,傅友德帐下,那出身假子军年轻的炮兵测绘官又开口说道,“元军不知道我们没有磷弹了,现在对准元军阵地中央的方向,留下一部分投石机,缓缓发射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推投石机去他们左侧。”

    傅友德拿着鹰眼,顺着对方说的方向望过去。

    年轻的军官继续说道,“那边的障碍和拒马已经被烧得差不多,战壕中的元军早就跑了。投石机发射炸药包做掩护,步卒携带掌心雷,霰弹炮快速突击,占据敌人的战壕,给大军铺开道路,随后大帅率领中军一鼓作气!”

    看对方勃勃英气的脸因为战争而显得有些扭曲。

    傅友德心里又气又笑,一个小孩子,没大没小三番五次胡乱开口。

    “你说的轻巧!你去?”

    年轻的军官正色道,“属下请战!”

    “哈哈!”周围人笑了起来,傅友德等人打了这么多年仗,如何看不出这年轻人的心思,这年轻人一直说话,就是为了傅大帅让他上场。

    “你叫什么?”傅友德收敛笑容,问道。

    年轻军官仰着头,“末将是汉王假子营第一班,朱念恩!”

    “好!”傅友德点头,“你要去,本帅让你去,左翼的龙骧军给你。但你若是拉垮,别怪本帅的军法!”

    “若拉跨,坏了咱汉军的威风,末将提头来见!”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奶奶的,汉王的假子营,都是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娃娃!”傅友德嘴上虽然如此说,可是眼神中都是欣赏,“这小子不死,俺把侄女嫁给他!”

    朱念恩出身和州流民孤儿,被汉军收养,受教于席应真身边,是朱五,是大汉最坚定的支持者。

    大踏步走回炮兵营地,看着许多稚嫩的脸孔,咧嘴一笑。

    “兄弟们,到咱们了!”

    哗啦,那些稚嫩的少年们都站了起来。

    朱念恩激动得双肩颤抖,对着兄弟们说道,“此战,不能辜负汉王的养育之恩,不能辜负老师的教导之恩!大汉,万胜!”

    “万胜!”

    稚嫩的呐喊声,在战场的一角回荡。

    随后,投石机对准他们突击的方向伴随着火炮的轰鸣,给那片阵地上带来无数的硝烟和爆炸。

    朱念恩手持盾牌和短刀,看着兄弟们,“再检查一遍军靴!”

    汉军的军靴下面都有铁,为的就是保护双脚。

    “检查完毕!”

    砰!朱念恩用刀敲打盾牌,随后嘶吼,“为了义父,为了老师,为了大汉!假子营,冲锋!”

七十一 有个地方叫贝加尔湖

    硝烟中,一群年轻人,一群稚嫩的年轻人,呐喊着冲锋。

    他们的军靴跨过陷阱,跃过余火,踩踏着敌人的枯骨,一往无前。

    他们身后,龙骧军五千兵,无声的跟上,形成一道洪流。

    鹰眼中,那些少年稚嫩的面庞在火光下,是那么生动,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无所畏惧的光芒。

    “当初,汉王投军的时候,也这么大!”

    傅友德帐下,一位在濠州城开始跟随朱五的老卒开口说道。

    老卒的鬓角有些白了,他这样的老兵在军营中,虽说官阶不高,可是格外受人尊重。

    看到这些少年,老兵想起了当初郭大帅打下濠州的那一个血夜。

    那一夜,汉王朱五带着一群同样大小的乞丐,拿着刀子翻入内城。

    “中军准备!”傅友德冷声下令,“儿郎们,别他娘的让一群娃娃给比下去了!”

    轰轰轰!战壕中再次响起爆炸声。

    冲击的汉军用掌心雷和霰弹炮开路,狭长的战壕里,霰弹炮就是人命收割机,一扫一大片。

    “继续往前,残敌交给后队,盾牌架桥!”

    朱念恩在队伍最前面呐喊,指挥后面的军队继续向前。

    “他娘的,一群娃娃也敢冲过来送死!”

    元军统帅杨完者大怒,抽出腰间钢刀,喝令亲卫,“跟着老子,宰了他们!”

    “杀呀!”元军主帅的亲卫,都是悍勇之士。

    没有什么队形,高举长刀冲锋而来。

    “整队!”朱念恩大喊一声,身边全是年轻的同伴。

    轰,霰弹炮的铁砂喷涌,迎面之敌倒下一片。

    “杀上去!”朱念恩接着大喊。

    年轻的男儿如同狼一样,嚎叫着冲锋起来。

    砰,盾牌上传来重器击打的声音,手中的长刀刺进一个人的身体。

    朱念恩奋力的推开不甘的元军,余光却忽然发现,自己一个兄弟胸口被劈开,无助的倒地。

    “小八!”朱念恩怒吼一声,可是没等他话音落下,那倒下的少年就被敌人无情的杀死。

    朱念恩清晰的看到,临死之前那个叫小八的兄弟嘴唇动动,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抓着对方的刀大喊。

    “大汉!万胜!”

    “万胜!”同伴的死亡刺激了这些稚嫩的少年,他们疯了一样继续向前。

    砰!手中的盾牌被人打飞了。

    勇气不代表一切,他们尚还稚嫩,肉搏还不是那些壮年汉子的对手。

    看着敌人的刀,似乎马上就要落在自己的头上。

    朱念恩的脑中,忽然涌现出那张慈祥的脸。

    “老师!”

    “孩子们,我舍不得送你们去战场!那是打仗,你们中有人会死。可是我不得不送你们去战场,因为只有在那里,你们才会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

    “很多年以前,我亲手把三十个学生送上了战场。那时的他们比你们还小,他们面对的却是比蒙元强大无数倍的敌人。”

    “他们都死了,死在了一个叫汉城的地方!但是他们的灵魂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我这个当老师的心中!在无数人的心中,他们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学生。”

    “孩子们,出发吧!等你们回来,咱们师生同饮庆功酒!男儿壮志尚未酬,甘洒热血写春秋!笑谈渴饮匈奴血,不斩敌酋不罢休!”(请给做事鬼才掌声)

    “老师!”朱念恩的脑中慈祥的脸渐渐消失,敌人的刀已到面前。

    “我不会死!阿!”

    绝境之中,朱念恩发出一声呐喊,丝毫不顾及对方的长刀,低头冲击向前。

    撕拉!敌人的长刀划破他的战袄,被铁甲阻挠。

    砰!他铁盔的尖锐,直接撞到对方的下巴上。

    然后他从地上拿起一把铁锤,疯狂的砸向那个敌人。

    口中嘶喊,“为了老师!为了大汉!”

    “大汉!”

    身后,忽然传来震天的呐喊。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卒在烈火中冲出来,手中的铁锏直接砸在第一个敌人的胸膛,将那人的胸骨砸碎。

    “小孩!”老卒回头大笑,“跟上!”

    不知杀了多久,天已经黑了,地上的残火在黑色的夜幕中似乎不甘心熄灭一般,拼命的闪烁。

    踩在瓦砾上,发出吱嘎的声音。

    无数士卒的笑声,还有敌人的惨叫,在夜空回荡。

    傅友德在战马上俯身,看着篝火边,一群包裹着伤口,对着同伴尸体默默流泪的少年。

    “吃这口饭,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元军的主帅杨完者,还有一两万人在负隅顽抗!”

    朱念恩拉紧同伴胳膊上的绷带,瞳孔在火光下跳跃,“明天,末将继续为先锋!”

    “扯他娘的蛋!”傅友德笑道,“你们都是席真人培养的军官种子,哪能当大头兵死!”说着,看看几具尸体,“再死几个,俺可没办法和你们老爷子交代了!”

    “生在乱世,为朗朗乾坤,为天下万民,男儿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朱念恩正色道,“末将等虽小,也是军人,是大汉的军人,就要为大汉而战!”

    “以后有你战的时候!”傅友德被他澎湃的话语感染,跳下战马,搂着他的肩膀,“消灭了的杨完者,还以有其他敌人,扫荡了中原还有塞外,你们这一生都不缺仗打!”

    看着夜色下,苟延残喘的敌营,朱念恩面若沉水,“老师说,在很远很远有一个叫贝加尔湖的地方,比塞外还远,,比塞北还北!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把大汉的旗帜插在那里,才是合格的军人!”

    “啥湖?”傅友德一愣,“他娘的没听说过!”

    “傅大将军!”朱念恩忽然笑笑,“等将来,末将到了那个地方,告诉您!”

    “臭小子!”傅友德笑骂,“说你胖,你他娘的还喘上了!”

    夜幕下,稚嫩的脸孔围成一片,看着一具具用白布包裹的尸体。

    所有人脱下了铁盔,拿掉了毡帽,擦亮了铁甲的钢片。

    风吹过,少年们的稚嫩的脸庞上,悲伤和微笑同时荡漾。

    “阿....兄弟再见!阿....兄弟再见!兄弟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请你不要哭泣........”

    又是一阵风吹过,这些少年唱起了老师教给他们的,无名歌谣。

    不远处,傅友德等人看着唱歌的少年们,默默无语。

    ~~~

    天色大亮,休整一夜的士卒,准备对残敌发起最后的攻击。

    傅友德策动战马,缓缓向前,“朱念恩!”

    “末将在!”

    “你,为本帅亲卫,随本帅左右!”

    “末将.........”朱念恩有些犹豫。

    “咋?给老子当亲卫还不愿意?”傅友德骂道,随后又笑起来,“今天最后一战,本帅亲为先锋,谁愿意在本帅左右,与本帅一起杀敌!”

    “末将愿往!”

    喊声中,朱念恩的声音最大。

    傅友德咧嘴一笑,马鞭遥指战场,“灭了那厮!”

七十二 叫爹我就告诉你

    湘地有热血。

    苏地有雨。

    朱五的洪武号在江边停泊,乘坐小船缓缓靠岸。

    雨水珠子一样落入江水中,带起阵阵涟漪。

    “恭喜主公!”

    岸边,前来迎接的李善长等文武官员,齐声恭贺。

    朱五出征一月有余,有惊无险拿下闽地,为大汉领土又增加了数十万子民,数不清的土地。

    “都说了,不用来接,还来!”雨伞下,朱五温和的笑笑,对李善长说道,“今年的雨水大吗?”

    “这一月下了三场雨,都不太大!”李善长说道,“各地已经做好防涝的准备,京师附近的几个卫所官兵并民夫,在主公出征之时,已经疏通河道,纵然有大雨也不怕!”

    这年头种地看天吃饭,旱涝都是灾,是灾就得死人。

    听李善长如此说,朱五点点头,“战事靠武人,农事靠你们!诸位辛苦!”说着,边走边笑道,“回头,咱们也出去走走。在京城只能看到周边的屯田,去赣地,去湘鄂之地都看看,看看那边的屯田,看看那边的民生!”

    “主公心怀百姓,万民之幸!”李善长继续道。

    朱五脚步一顿,“老李,你现在咋也学会说这些不着四六的马匹话拉!”说着,朱五笑起来,“我还记得当年在和州,我让你给士卒们发赏,你鼻孔冲天给了我两字,没钱!”

    群臣都微笑起来。

    北方已经大乱,大汉的形势越来越好,但同时朱五和他们的君臣之分也越发的分明。

    现在大汉的形势,即便是最不看好将来北伐的人,也必须承认,哪怕朱五再怎么乱来,守住南方基业划江而治,也不是难事。

    和群臣说说笑笑,朱五在亲卫的护送下回了王府。

    “妾身恭迎汉王!”

    后院中,谢莲儿抱着孩子笑盈盈的在门口迎接,秀儿也乖巧的行礼。

    看到自己妻子,朱五心中没来由一慌,好像干了啥坏事一样,有些心虚。

    “朱小五,你不是怕老婆的人呀!再说,你又没干啥坏事,怕啥!”

    朱五心中暗道,脸上露出几分笑。

    “我不在家,辛苦你了!”

    “五果,侄儿会说话哩!”秀儿这丫头,都是大姑娘了,可是说话还是一口地道的淮音,怎么也改不了。

    “他才多大就会说话!”朱五笑声中,莲儿抱着孩子过来。

    许是许久没见过自己爹了,那胖小子眼神有些怯怯,挥舞着胳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让正准备和大儿子亲热亲热的朱五有些尴尬,逗他不是,不逗也不是。

    “进屋吧!叫人包了饺子!”莲儿哄着孩子笑道。

    “好!”朱五迈步的瞬间,“把席真人请来!”

    ~~~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噼里啪啦。

    雨水落在黄色的琉璃瓦上,顺着瓦片的缝隙流到墙边的铜管里,然后再落入青石板的下的排水渠中。

    几柄巨大的雨伞撑开,席老头佝偻着身子,前者妮子走进王府,后者的怀里抱着一条大眼睛的小花狗儿。

    妮子看狗笑,狗看她也笑,老头看她俩也在笑。

    老头进门的时候,朱五正趴在摇篮边上逗孩子。

    到底是自己的种儿!虽说见面有些生疏,可是一会就好了。

    胖儿子胖乎乎的手指,捏着朱五粗糙的手指,不停的晃荡。手舞足蹈的发出欢快的笑声,那大眼睛好似水做的一样。

    “儿子叫爹!”朱五耐心的教着。

    “啊...大大!”

    “不是大大,是爹!”

    “大大!

    不管朱五怎么教,孩子的嘴里始终发出大大的声音。

    朱五耐着性子,“爹!”

    “大!”

    “爹.......”

    “阿!”

    “爹.....”

    小家伙在摇篮里兴奋的动着小腿儿,“哎!”

    “爹.......”

    “别叫了,没听他哎呢吗?”老头在背后坏笑,“你俩到底谁是爹?谁是儿子?赶紧弄准,别让老头我弄错了辈分!”

    朱五站起身,回头笑骂,“你个老东西!”说着,上下看看,“身子没事了?”

    “没事了!”老头翘腿坐在凳子上,仰着头,“正打算再接再厉,等杜鹃生了,再给你生一个妹子!”

    “那好,那好,越多越好!”朱五笑笑,随后感觉不对劲,“你总占我便宜!”

    老头挤眉弄眼的坏笑,一脸得意。

    侍女奉上热茶,缓缓退出去。

    “工匠坊那边该学的也都差不多了,没学到的,客观原因他们现在也学不成,就算学了,许多东西也造不出来!”席老头喝着热茶,“我打算先放放,以后就在家里和学校两头转!”

    “这些年辛苦了,你是该享享福了!”朱五笑道。

    工匠坊已经成了流水化的大规模工业厂,其中席老头这些年培养了不少人才,都在工匠坊里独当一面。

    “不过,只怕你想享福,有人还是不容你!”盖碗遮盖住朱五的脸,让人看不清楚。

    “我一猜你就要说这话!”老头满不在乎,看着摇篮里面呀呀出声的小朱岳,“非要查?”

    “如果不查,就一定有下次,下次你就没那么走运!”朱五放下茶碗。

    “老头我吃亏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老头沉声道,“再说,指使的那人,也好不了!”

    “怎么说?”朱五问。

    “我知道是谁了,我买通了他身边人,每天给他加一点香料!”席老头的笑容有些残忍,“我那些香料一旦沾上,他生不如死!”

    朱五微微沉默,“老头,告诉我那人是谁?”说着,朱五身子微微前探,“告诉我!”

    老头摇头,扭转目光。

    “为什么?”朱五盯着他,“那人很重要?牵连甚广?他的人杀起来没完没了?”

    老头依旧没说话,脸上有些不耐烦。

    “当初我让你杀朱重八,你说过一句话还记得不?”老头端起茶,“你说,你不想变成我心中那个他,为了自己心中的好恶,谁都杀!现在我不想告诉你,正是我怕你将来变成他!”

    “你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变成他的!再说这是两码事,老头,现在是有人要杀你,将来可能那人也会杀我!”

    “是谁?”朱五顿了顿,继续看着他,“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

    说着,朱五的目光挪开,望着窗外的雨,“你席老头的性子有仇不过夜,能让你放下仇恨不说的,只有一个原因!”

    朱五的目光再次落在老头的脸上,“为了我,为了我的事业,你才不想说,是不是!”

    “扯淡!”老头骂了一声。

    “你每次骂人的时候,都是我说到你心里的时候!”朱五微微一笑,继续看着他,“你是怕我知道了这个人,开始大清洗,而现在正是天下大幕拉开的时候,你怕影响大汉的基业!对不对?”

    “哎,让你别管了,你咋这么多事?”老头鼓着眼睛,怒道。

    “你看,我说中了!”朱五的目光看向窗外,忽然长叹一声,“说吧,是李善长,还是汪广洋,还是刘伯温!”

    说着,朱五的目光再次回转,看着了老头,“汪广洋没可能,他的位置没有李善长,刘伯温高。刘伯温有可能,因为你说过要杀他全家,但是现在的刘伯温只会感谢你,因为你,他才有今天的地位!”

    “那就只有一个人!”朱五压低声音,“是不是李善长!”

    “是!”席老头忽然咧嘴笑道,“就是老李,他娘地他始终被我压一头,心里不爽,要找人干掉我!刺客是他干儿子,从淮西乡下来的。”

    说着,老头乐不可支,“你去杀了他全家吧!”

    朱五心中有些恼怒,“我在和你说正事儿!”

    “你真想知道?”老头斜着眼睛。

    朱五点头。

    老头忽然莞尔,“叫爹,叫爹,我就告诉你!”

    朱五看看他,“爹!”

    老头一愣,扭头,“爹就是不告诉你!”

    “你他娘........”

    “你们爷俩别说了,出来吃饺子了!”莲儿在外面喊道。

    “下雨天要么打孩子,要么日媳妇,说这些打打杀杀的煞风景!”老头站起身,背后往外走,“吃饭,吃饭!”

七十三 儿女

    饭桌上,气氛有些诡异。

    明明都笑着,可就是眼神不对劲。

    朱五和老头的视线,一直在暗中交锋。

    “真不说?”朱五敬酒。

    “就不说!”老头回敬。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

    “你手下那些废物点心还真查不出来!”

    两人斗气似的,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朱五只知道张嘴,嚼,咽,连吃的什么味都没品出来。

    老头倒是美滋滋的,该吃吃该喝喝。

    “你们爷俩,有话一会单独说去!”谢莲儿看出朱五和老头眼神的交锋,笑道,“吃饭就是吃饭!”

    朱五点点头。

    席老头却眉开眼笑,“小五听着没,你媳妇说咱们是爷俩?哈哈!”

    朱五刚夹饺子的筷子一顿,说点啥吧不是老头的对手,说不过。不说吧,心里憋气!

    可是这种憋气,憋着憋着变成了笑意。俗话说人老就是老小孩,老头自从大难不死之后,越发的喜欢逗人,也越发的喜欢开玩笑。

    只要他高兴,随他吧!只要他健康,他爱说啥说啥!

    朱五笑呵呵的夹一个水饺,放在老头的碟子中,“老爷子,别光喝酒,吃点饭!岁数大了酒少喝,真断不了这口,回头找李家药铺要份药酒的方子,弄点活血化瘀养生的药酒喝喝!”

    席老头却是看着饺子有些发愣,认识这么多年,小五还是第一次对他这么恭敬,这么关心。

    再看看朱五那张脸,情真意切,没有半点伪装,真像是一个关心长辈的晚辈一样。

    心里暖暖的,可也怪怪的,甚至还有些酸酸的。

    老头下意识的想回嘴占便宜,却忍住了,把饺子送嘴里,小口的咬着,皱纹随着嘴巴颤动,“恩,我知道了!”

    饭桌上,开始有一种温情涌动。

    摇篮里的小朱岳,似乎也被感染到。伸着胳膊腿,在里面呀呀的喊着,胖脸上全是笑。

    席老头捏着酒盅,咧嘴大笑,“狗蛋儿呀,来,咱俩也喝一个!”

    朱五看看满脸慈祥的老头,在看看摇篮中的儿子,老头的脸,瞬间和记忆中那张隐藏多年的慈祥的脸重叠在一起,眼角有些发酸。

    “如果当时自己要是也成家有了孩子,老爷子该有多高兴!”

    脑子里正想着,朱玉从外面进来。

    “有事儿?”朱五放下筷子问。

    桌子上没外人,朱玉也不避讳,“爹,齐鲁传信,朱重八准备打仗了!”

    “忍了一冬,他也该动了。”朱五问道,“北上......还是?”

    朱玉给出了答案,“济南!”

    朱五想了想,“给襄阳老三下令,干嘛呢慢吞吞的?早点把徐寿辉撵出去!”

    ~~~~

    朱五这边在吃饺子,朱重八那边也在吃。

    元宝形的水饺刚出锅,放在滚烫的饺子汤中。

    朱重八喜欢吃烫嘴的饺子,越烫越好。

    “别忙活了,让下人们干!你爷们都是王爷了,还用的着你干活?”朱重八在炕上盘腿笑道。

    “你就是玉皇大帝,俺也是干活的命!”马秀英爽朗的笑笑,忽然脸上带着些难受。

    “赶紧,坐下歇歇!”朱重八从炕上跳下来,把媳妇按在凳子上。

    马修英又有了,大夫给看过,说胎位有些不稳,千万不能生气,劳累。

    “知道你闲不住,但是身子要紧,这些家务活,就让下人们干,咱养活着他们呢!”朱重八温和地说着,拉着马秀英的手,“妹子,跟着咱,你受苦了!”

    不但受苦,还担惊受怕,死亡线上挣扎了几次。

    可是马秀英去没一丝哀怨,反而笑道,“苦啥?你都做了王爷,俺也做了娘娘,有啥苦!”

    “狗屁王爷!”朱重八哼了一声,“狗带犄角,装羊!”

    “吃吧,赶紧趁热!”马秀英笑笑,把饺子推过去,看看大口吃喝的朱重八,“那个,重八,俺身上有了不方便,晚上俺翠花过去伺候你?”

    后天男人就要出去打仗了,作为女人有义务伺候爷们。

    朱家的血脉单薄,正是要开枝散叶的时候,所以马秀英才有此一说。

    “真心地?还是假贤惠?”朱重八笑笑,“假贤惠就不必了,咱这正宫娘娘只有你一人。”说着,坏笑两声,“要是咱真忍不住,外面那么多女人,随便找。何必找一个家里的,回头你看着闹心!”

    一句正宫娘娘只有你,让马秀英心里甜蜜,嘴上却道,“臭德行!”说着,眉头忽然皱起,脸色瞬间苍白,很是痛苦。

    “咋了?”朱重八放下筷子,伸手搀扶。

    马秀英的身子躬成了虾米一样,痛苦的吸着冷气。

    “妹子!”朱重八伸手去扶,有力的手忽然定住了。

    妻子温热的大腿上,滚烫滚烫的感觉传来。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是人血。

    不敢置信的看看手掌上的鲜血,朱重八疯了一样大喊,“来人,叫郎中!叫郎中!”

    ~~~

    “嫂子怎么了?”徐达在门外,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朱重八小声道。

    朱重八没说话,脸色却能吓死人,脸上眼里都是杀气,青筋乍现。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战战兢兢的老郎中出来。

    “咱婆娘咋了?”朱重八的大手,直接勒住老郎中的脖子。

    后者顿时上气不接下气,似乎马上就要断气,两腿发抖,吓的快要哭了。

    “说呀!”朱重八吼一声,如同饿虎。

    “哥!先放开,不放开他死球了,还说啥?”徐达赶紧掰开朱重八的手。

    “咳!咳!咳!咳!”老郎中猛烈的咳嗽一阵,不敢看朱重八,“娘娘,性命无恙,只是......”

    “说!”朱重八低吼。

    “娘娘滑胎了!”老郎中低下头,边退边说,“肚子里的孩子,流了!”

    嗡,朱重八的脑子嗡的一声。

    孩子没了!

    虽说刚一个月,还没成型,可那也是他朱家的子孙呀!

    朱家,原来那么大第一个朱家,现在就剩下自己一个成年男人!

    即将成年的侄儿,被给高丽狗给暗杀了,现在妻子的第二胎,居然流了!

    “老子宰了你!”朱重八要拿郎中撒气。

    “重八,少拿被人撒气,进来!”里面忽然传来马秀英的声音。

    ~~~

    “妹子!”朱重八趴在窗前,看着苍白脸色却在强笑的妻子,心如刀割。

    “你看你现在,越来越婆妈了!”马秀英无力的笑道,“流了就流了吧,俺还年轻着呢,以后再怀就是了。”说着,拍拍朱重八的手,“你是男人,女人的事你不懂!生孩子,可不是有了就能生下来!”

    朱重八看着强颜欢笑地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夜色降临,寂静的屋里,马秀英躲在被子中哭泣。

    白天,她不只是在强颜欢笑,甚至是在撒谎。

    以后再怀?老郎中说,以后可能也怀不上了。

    自从当初郭子兴一病不起,她没日没夜的在床前伺候,就落下了病根。

    能诞下第一个孩子,已经是老天保佑。

    “俺地命,怎么这么苦!”

    马秀英咬着被子,无声的大哭,泪如雨下。

    “娘娘,翠花来了!”外面一个妇人小声说道。

    马秀英迅速的擦干脸上的泪水,坐在床上露出女主人的威严,“进来吧!”

    随后,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乖巧的跪下。

    “抬头!”马秀英声音的低沉。

    女子抬头,美得惊艳,年轻得让人嫉妒。

    “一会把你狐媚子的妆卸了去,这家里容不得擦脂抹粉!”马秀英面无表情。

    “奴婢知道!”女子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原来是官家的小姐,你爹是知府?”

    “是,奴婢的父亲,是泰州的知府!”女子低着头,细声细气。

    “现在你父亲,是军营里的小书办,对吧!”

    “是!”

    马秀英笑了两声,又道,“后天王爷要出征,你去伺候,明白吗?”

    “奴婢!”女子身体颤颤,“明白!”

    “伺候好了,俺抬举你,你父亲也能落个官做,要是伺候不好!”马秀英看着她,“你知道下场!”

    “奴婢一定伺候好王爷!”女子落泪。

    “收回你的眼泪珠子!”马秀英皱眉道,“伺候王爷,是你的福气!”说着,对外面喊道,“王妈!”

    “奴婢在!”一中年妇人进来。

    “带她好好洗洗!”马秀英似乎有些累了,“然后给王爷那屋送去,就说俺说的,他不能推辞!”

    “是!”王妈转头点头,几个仆妇夹着女子下去。

    “姑娘!”王妈是郭府的旧人,一直跟在马秀英身边,私下叫姑娘,“那贱婢,留不留!”

    留,说的是男人的种子!

    马秀英沉思下,“留!不但要留,还要保护好!”

七十四 为人师表

    朱重八喝了很多酒,脚步有些踉跄。

    妻子的突然小产,让他一直压在心底,对于侄儿那份心疼和愧疚,爆发出来。

    他那代哥们四个,爹娘死了,大哥死了,二哥三哥不知所踪,看样子也是死在这乱世中了。

    他们朱家就剩下两个男人,还他娘地被人暗杀了一个。

    朱标还小,一个人带过单薄,刚想再要一个,又.....?

    “你奶奶的高丽贱种,老子早晚弄你们!”朱重八满嘴酒气,一头栽倒在床上。

    忽然,身后有轻微的脚步。

    “谁?”朱重八喝问。

    来人没说话,影子先出现在地上。

    是个苗条的身影,朱重八借着灯火往后看。

    灯火边,一位窈窕淑女,轻纱薄衣,怯怯的站在烛火边,受精的小鹿一样。

    “你是谁?”朱重八继续问道。

    “奴婢是翠花!”

    女子小声地说着,伸手解开了胸前的口子。

    白色的肌肤瞬间露了出来,在灯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上面像是盖着一层油,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想去捏。

    慢慢的口子解开,胸口露出的皮肤扩到的肩膀,圆润光泽弹性种种少女的美丽,在朱重八眼神中绽放。

    “让翠花去伺候你!?”

    朱重八想起了白天,妻子说的这话。

    脑子突然有些不够用起来。

    这时,女子的一扇褪去,白玉一般的手臂微微护着胸前,露出半边浑圆。灯火下,白皙的脸上一片粉红,眉目都是娇羞。

    “你.....出去吧!”朱重八咽口唾沫,“咱不....”

    “王爷!”女子跪在朱重八脚边,那层峦的山峰进入眼底,让朱重八有些口干舌燥,“娘娘说了,奴婢要伺候好您!你要出征了,娘娘身上不方便!!”女子的脸,红出水,“娘娘让奴婢留您的种儿!”

    说着,女子咬着嘴唇,小手慢慢的抓住朱重八的裤脚。

    白嫩的小手,碰到他粗糙的腿,朱重八顿时心痒难耐。

    “王爷!奴婢服侍您!”

    呼!灯被吹灭了!

    屋外,马秀英看里面的灯火灭掉,转头离去。

    自己不能生了,那为了朱家的子嗣,必须如此!

    只是正宫只能是俺一人,生下来的只能是俺的孩子!

    马秀英在王妈的搀扶下,坐在床边,表情有些阴冷,又有些哀愁。

    下身又开始阵阵疼痛,马秀英像小狗一样蜷缩在床上。

    王妈心疼得不行,心里有句话想说,却不敢说。

    她是女人,过来的女人,看得懂女人,更看得懂男人。

    朱重八那样的男子,即便是老婆能生,也早晚三妻四妾。

    姑娘现在贤惠,将来却要遭罪!

    哎!

    想到此处王妈叹气,轻轻给马秀英盖上被子。

    “当初,姑娘要是狠狠心,那天跟了那人走,该多好!”王妈轻轻给马秀英盖上被子,悄悄的出去关上门,“听说,那人还是始终只有一个王妃!”

    两日后,朱重八的齐鲁军大军从益都出发。

    十五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延绵不绝,沿路上不知多少齐鲁男人自己带着刀剑弓弩,要参加红巾军。

    望着视线中的大军,朱重八心中的傲气油然而生,“上次没打下你,这次咱又来了。济南,咱必须拿下你!”

    ~~~~~~~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初夏的风,柔和灵动。

    初级教室中传来清脆嘹亮的乘法口诀声,几个账房先生一样的人物,古板的看着朗朗读书声的儿郎们。

    楼上是中级的教室里,算盘子劈里啪啦,孩子们的手指头跟鸡爪子似的,不停在算盘上刨着。

    手速极快,朱吾看了都眼晕。

    他和席应真并肩走在学校的长廊上,老头所过之处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目不斜视,一脸庄重。

    在学校里,老头也一改在朱五家的随便,一身衣服极为得体,脸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眼中再也没有那种为老不尊的笑容。

    “老头,佩服!”

    朱五虽然没啥文化只混了个高中,可是格外敬重那些真的为人师表,对学生好的老师。

    这声佩服也是由衷而发,这个时代,老头所有的一切,来的比朱五更加艰难。

    朱五要杀人,是个人就行,给把刀就中。

    可是老头要教书育人,传授知识,所有的一切都要从零做起。

    老头的学校里,招揽了许多会算数的账房先生,许多落地的秀才,甚至包括一些士子,为了能让他们传授知识,老头给出了很高的工资。可是他自己,虽然外人看着位高权重,其实一点没在意过钱财。

    听了朱五的话,老头得意的笑笑,“小五,我这个比你打天下还难!”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朱五笑道,“我们的国家从1840开始,整整百年多的教育,才为后来的发展培养出了优秀的人才!老头,等你死了,我给你立个碑,就立在京城里。让刘伯温写几个大字,为人师表!”

    席老头的眼神中带上些神往,“不写那个。要写,就写默默无闻!”

    “都立碑你还默默无闻?”朱五笑问。

    “当老师的,最怕有功利之心。有了功利之心,学生就成了工具!”

    当当当,老头话音落下,学校里响起放学的铃声。

    教室里的孩子和后世的学生没啥两样,冲出教室疯跑,但是看到背手站着的席应真,马上变成了乖宝宝。

    这些孩子,大多是周围百姓家的子弟,下了学他们还要回家务农,帮忙。

    “校长好!”学生们很有礼貌。

    老头威严的点头,“记得写作业!”说着,余光看见了啥,嗖地一下,以不符合年纪的速度冲过去,“三驴子,他娘的有楼梯不走,你要跳楼!你作死呀?”

    “校长,这才二楼!”一个皮猴子骑在栏杆上,畏惧的说道。

    “二楼也不行,过来!”

    老头的吼声中,学生低着头过来。

    朱五看看这孩子,真想笑。三驴子,他娘的这名字起的真是人才。

    “让你得瑟!”咣,老头直接给了三驴子一脚。

    后者一个趔趄摔倒,然后爬起来憨厚的笑。

    “再让老子发现你放学跳楼,腿给你打折!”老头气哄哄的,“老子打断你左腿,回家后,你爹打断你右腿!”

    三驴子揉着大腿根跑远。

    “你这幸亏是在这个时候当校长,要是我那时候,你动一下试试?家长......”

    “吹,打他是为他好,他家长得谢谢我!”老头不服气道,“以前我学生二十多岁了,我说抽就抽!”

    朱五不想深说,老头认为他那个时代特别美好,万一因为以后的师生关系和教师素质而产生苦恼,得不偿失。

    只能微微摇头,“时代不同了!”

    “不能管学生?”老头冷笑,“那是时代不行了!”

    这话朱五耳熟,不过想起他自己小时候,还真是老头说的那样。小城市的学校里,老爹牵着他的手交给老师,和其他家长说的话一样。

    不听话往死里揍!

    还真是老师揍了,回家爹接着揍!要是敢逃学不尊重老师,加上老娘,男女混合双打!(你们被打过吗?但是我很想念打我的老师!)

    “我发现,在学校,你特别有气质!”朱五看着腰板溜直的老头笑道。

    “为人师表!”老头傲然道。

    忽然,边上一个鼻涕娃跑了过来。

    到了跟前就鞠躬,“校长!”

    “二闺女呀!”老头点点头。

    明明是个男孩,居然叫二闺女!

    “俺爹说了看着您,拉家里去吃饭!”二闺女鼻涕一甩一甩。

    “不去了!”老头摆手,“以后再说!”说着,朱五道,“这孩子是淮西逃荒来的,他家今年刚分到地,家里不富裕!”

    “不中!”二闺女拉着老头的手,“你要是不去,俺爹知道了,要打折俺地腿!”

    “走吧,咱们去看看!”朱五忽然开口。

七十五 我想再活三十年。

    “这稻子种得好呀!”

    站在田埂上,眼前都是绿油油的景象。

    绿油油不是啥好词,但是此刻却想不出比这个更贴切的词语,来描绘眼前的田野。

    侍卫们远远的跟着,朱五和席老头被二闺女带着走进自家的田野。

    天边一抹斜阳,微微光亮。

    一头水牛甩着尾巴在田间走过,牛背上光着膀子的孩童,手里甩着树枝做成的鞭子。尽管他学着骑兵的样子大喊冲锋,可是温和的水牛依旧慢吞吞的。

    田间地头,还有狗,还有鸡鸭。这些牲口似乎也知道主人劳作不易和艰苦,都沿着人踩出来的细细的田埂向前,不肯触碰到茁壮的农田。

    “这家是个勤快人,你看这稻子,你看这些鸡鸭!”农家的景象让朱五满脸是笑,发自内心的笑。

    前世,他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最喜欢见到这种专属于穷人的欣喜。

    “哼,咱们华夏人,有不勤快的吗?”老头哼一声,对远处摆摆手。

    那边,一个浑身泥点子的汉子小跑过来,一头的汗水。

    二闺女在老头身边大喊,“爹,俺把校长请来了!”

    “找你娘去!”汉子一边跑一边大喊,“买鱼,买肉,快点!耽误吃饭,打折你腿!”

    二闺女刚要跑,被老头一把拉住。

    “家里有啥就吃啥,买啥?你有钱?你有钱给你儿子买身衣裳好不好?”老头张口就怼,一点不客气。

    汉子弯着腰,脸上都是憨厚,并且带着一种光彩,“真人来了,俺不得尽心招待?俺家二闺女能跟着您读书认字,俺几代人修来的福气!”

    这个世道,有着超乎想象的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己的爹可以不孝顺,但是老师,必须终身铭记。

    “孩他娘,孩他娘!”汉子又扯着脖子喊,“席真人来了,赶紧杀鸡!快点,耽误吃饭俺打折你败家娘们的腿!”

    不远处,一个妇女从田里跑出来。慌张的对席老头行礼,又慌张的开始抓鸡。一时间,田埂上鸡飞狗跳。

    “都说了家里有啥吃啥?你咋这么犟呢!不许杀!”老头喊一嗓子,女人怯怯的停下。

    “俺们这份心.....”

    “有心就行!”老头拍拍汉字宽厚的肩膀,看看田野忽然下笑笑,“老头我得意小鱼小虾,你这小河边有没有?”

    “有!有!”汉子连忙点头,一脚踹翻看热闹的儿子,“赶紧抓鱼去,耽误吃饭老子打........”

    “打折俺的腿......”斜阳下,二闺女三两下脱光衣服,光溜溜的冲向小河,并且招呼远处看热闹的伙伴们,“帮俺抓鱼!”

    扑棱!扑棱!小河里全是摸鱼的小孩儿。

    朱五和老头都会心的笑了,甚至朱五有一种想亲自下河的冲动。

    他小时候也最喜欢和伙伴们,下河摸那些小鱼小虾。但是他爹怕他淹死,只要他下河,往死里踢。

    老头笑得满脸沉醉,对朱五得意的笑道,“知道这是啥不?”

    “人望?”朱五想想。

    老头笑笑,“尊重!”

    农家人吃饭,没那么多讲究,就在地头上。

    简单的餐具,妇女洗干净筷子用衣服擦擦,郑重的递给朱五和席真人。

    家里筷子不够了,孩子们去旁边折几根树枝凑合。

    招待隆重的客人,饭食中要多放油。

    猪油泛着有油花在锅里翻滚,洗干净的小鱼在被煎得金黄。

    朱五闻着很香,二闺女流出了口水。

    汉子拿着一壶劣酒,今年大汉不缺粮食了,酿酒微微放开,百姓也能买到。

    “真人,喝一盅儿!”汉子笑道。

    “老头我喝酒都用碗!”席老头褶子都笑了没了。

    朱五没有阻止,老头是真高兴了,高兴的时候喝酒不伤身。

    “这位....公子也来点儿?”汉子给朱五也倒上。

    “你猜他是谁?”老头坏笑。

    汉子愣愣,“您儿子?”

    朱五无语,早就知道是这话。

    果然,老头笑得眉开眼笑,“我俩像不像!”

    “像!像!一看就亲生的!”淳朴的汉子撒谎,也很淳朴。

    这种美景美情,朱五也不想计较。挥手,让那些便衣的侍卫再远一点。

    他永远都记得他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在这田野里呆着,和这些农人闲聊,比在王府里舒服。

    惬意的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个草棍,挥挥身边的蚊虫。看老头在汉子面前,一副人民教育家的派头,等着开饭。

    边上,几个捧着一个陶盆的孩子们,颤颤巍巍不敢过来。

    朱五摆手,“你们几个过来!”

    孩子们互相看一眼,咧嘴笑笑没动。

    老头放下酒碗,“小孩,有事呀!”

    几个孩子又互相看看,再回头看看,得到远处父母的肯定之后,小步走来。

    然后恭敬地在席应真面前磕头,其中一个打的鼻涕娃说道,“老爷爷,我们能去你的学堂念书吗?”说着,再看看身后的父母,“爹让我问地!”

    老头干巴脸上笑出花,“能呀,想上学,明天来报到!”说着,歪头恶作剧,“你们有学费吗?”

    几个孩子顿时不笑了,大点的孩子局促的说道,“我们只有田螺!”

    陶盆里,满满的都是刚挖出来的田螺,泡在清水里。

    孩子还补充一句,“泡了一天了,里面泥都吐没了,可干净呢!”

    “够了够了!”老头高兴的喊,“这就是学费!”

    “娘,老爷爷让我去读书拉?”孩子在夕阳下,开心的往回奔跑。

    那边,那些爹娘郑重的下拜。

    老头,不在乎的摆摆手。

    “原来求着都不来,现在看到别人家孩子认字了,上赶着!”老头笑道。

    “这就是连锁反应!”朱五也在微笑。

    这一刻,他甘当配角。

    这个民族从古到今,没有百姓不重视后代的教育,只是他们的条件不允许而已。如果能认字,谁愿意做睁眼瞎?

    饭菜都好了,饭桌上满是欢笑。

    拿着粗糙的大碗,接着小鱼和田螺,还有咸菜,朱五美美的吃了三大碗。

    “给盛饭,没眼力见,老子打折你腿!”汉子对婆娘呲牙咧嘴。

    “饱了!饱了!”朱五盖住碗笑道,“今日叨扰了!”说着,在怀里摸摸,摸出一块朱大头,递给二闺女,“见面礼!”

    “不成,不行!”汉子,女人拼命拒绝。

    “拿着!”老头命令,“我儿子给的见面礼,得收!”

    朱武的好心情顿时马上没有了。

    一家人局促的拿着那枚银元,不知道往哪里藏好!

    朱大头值钱,一枚朱大头能买两袋三十斤的白面。

    这见面礼,也太大了!

    吃饱喝足,夕阳最终落山,只剩一抹余晖在人间照耀。

    老头端着酒碗,喝光最后一口酒,“小五!”

    “恩!”朱五侧耳。

    “我真想,再活三十年!”老头用碗遮住脸,“再看三代人成材!”

七十六 牙印儿

    远处依旧有抹斜阳,人间依稀有些光亮。

    乡间的路狭窄悠长,处处都是泥土的芬芳。

    朱五和席老头并肩走在回城的路上,地上是斜阳下,他俩的影子。

    一个高大,一个瘦小,一个挺拔,一个微微佝偻。

    老头走得有些慢,每走一步都会不停的张望,似乎极为留恋这样的美景。

    人老了,总是珍惜并且怀念着身边的一切。

    席老头眷恋的眼神之中,那种淡淡的忧伤让人心疼。

    啪唧,老头脚下发出声响。

    低头一看,踩了一脚牛屎。

    “呀,狗屎就好了,还能说是狗屎运。牛屎,咋说?”席老头看看自己的鞋,对着朱五傻乐。

    “牛屎就是牛屎运,牛比狗大,你这运道也大!”朱五伸手,拉住老头苍老的手,把他拉到一边,远离稀烂的牛屎。

    老头的手很瘦,除了皮全是骨头。

    老头的手被朱五拉着,没有再分开,反而两个人无声的牵着手,继续前行。

    “牛屎运?”老头边走边笑,“真要是有牛屎运,老头我别的不求,只求再活三十年!”说完,摇头晃脑,似乎愿望达成一般。

    “你今年...五十八了?”朱五想想,“再三十年八十八,这数字挺吉利呀!”

    “我生日八月十八,要是死的时候八十八,这辈子就圆满了!”老头笑笑。

    “今年给你好好过个生日!”朱五笑道。这是老头第一次说起他的生日。

    老头看看朱五,咧嘴,“嘿,过不过没啥意思,也没给儿子磕头!”

    “你........”朱五甩开老头地手,“事不过三,你今天已经占我两次便宜了!”

    老头背手,“那就明天继续!”

    为老不尊的东西!

    朱五斜看老头地脸,心道,“老家伙要真是能再活三十年,我叫爹又有何妨!”

    ~~~~~

    天黑之时,朱五回了王府。

    刚洗漱过,朱玉拿着蓝色的信封跑来。

    朱五一个人走在花厅中,借着长廊里微弱的灯看了起来。

    “主公亲启,职部今日于济南城中,发现朱重八细作!”

    “济南城东大车店,有三十多个齐鲁汉子,但为首者却是朱重八手足好友,汤和!”

    “职暗中观察,除此大车店,城中苦力场,货场等处,从过年开始陆续有新面孔出现。”

    “粗略算算,近乎五百之数!”

    朱重八这时脑袋开窍了,也学自己,玩内外夹攻了!

    朱五笑着把信撕碎,济南天下雄城,他朱重八没有足够的火器,怎么打?

    随后朱五又陷入思索,朱重八这是发狠了,必须拿下济南。

    拿下济南之后,朱重八会按照他和刘福通的约定,北上吗?

    正在花厅中沉思,又有军报送来。

    “主公,刘福通那边的战报!”

    朱五挥挥手,让人亲卫下去。

    “刘福通翰林率军攻开封,先是开封三十里外,野战破蒙元太尉答失巴图鲁,后用四十二斤炮猛轰开封城门,开封城破。答失把托鲁,推手黄河南岸!”

    好消息!

    朱五情不自禁的拍了一下巴掌。

    先是开封再失济南,看你蒙元还不急得团团转。

    想到此处,心情大好,哼着小调回房。

    “回来了?”卧房里,谢莲儿先是帮朱五把外衣脱下,交给侍女,又给他泡上茶,然后在床边铺起床铺。

    男人结婚才算成熟,女人当了母亲是熟透。

    谢莲儿在床边铺着床铺,朱五坐在凳子上,视线中是对方饱满的腰肢,和玲珑的曲线。

    曼妙的弧线和形状,在丝绸的衣衫下若隐若现。似乎感受到了朱五的目光,谢莲儿微笑回头,胸前的饱满跟着移动。

    咕噜,朱五吞了吞口水。

    门口几个侍女仆妇看到汉王如此,在一个年长嬷嬷地带领下,悄悄出去,并且关上外套间的门。

    “这被子是我爹,特意叫人新给做的,蜀中的蚕丝被,夏天盖着最好.......阿!”

    话还没说完,就被粗壮的手臂从身后抱住。

    夏天,彼此的衣衫很单薄,相互之间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若是以前,莲儿肯定娇羞的说,吹灯。

    可是现在,熟透的她,咬咬嘴唇,握住了丈夫的手,倒下!

    一夜春风............

    ~~~~~~~~~~~

    翌日,清晨,朱五醒来。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必须早起练刀。

    既能锻炼筋骨,又能刺激精神。

    可是今天,他下床却有些艰难。

    回头看看,床上那依然熟睡的佳人。

    朱五揉了揉后腰,心里忽然想起一句话,好菜费饭,好女费汉。

    也终于明白前世,那些结婚的朋友,为何老婆一走马上精神抖擞。

    除了房,在长廊中洗漱,周围侍女们古代的眼神,让他又挺起了腰子。

    汉王卧房外,是有侍女值夜的。

    肯定是昨晚上,自己大发神威,虎虎生风,大开大合,吓到了这些未经人事的丫头们。

    哼!

    朱五骄傲的擦脸,漱口,坐在花厅中翻看奏折,吃起早饭。

    初夏的阳光很美,蝶儿飞,鸟儿旋,阵阵花香在鼻尖。

    如果可以,朱五想永远保持这份宁静。

    但是很快,宁静被打破。

    席老头耷拉着布鞋,大摇大摆的进来。

    “来这么早?”今天照例有朝会,没想到往常总是姗姗来迟的老头,却是最早的。

    席老头也不客气,自己动手泡茶,“人老了,睡不着!”

    老头确实有些没精神,有点蔫头耷脑的,眼睛上顶着黑眼圈,总是不自由自主的去揉腰子。

    大家虽然年龄不同,但都是过来人,这个动作男人都懂。

    忽然,朱五想起了什么,咯咯的坏笑。

    老头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家有娇妻居然起这么早?”朱五一脸坏笑,“老头,晚上要悠着点呀!”

    老头顿时满脸恼怒,“没大没小!”说着,仔细看看朱五,也是咧嘴一笑,“汉王,您晚上也得悠着点呀!国事为重!”

    朱五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随后笑道,“我年轻,身体好!”

    “恩恩恩!”老头不停点头,“看出来了,脖子上全是牙印!”说着,敲着二郎腿,“小伙挺猛阿!”

    牙印儿?

    朱五赶紧把桌子上的镜子转过来,对着一看。

    嘶!

    脖子上,一排紫色的草莓印子,触目惊心。

    想想今日有小朝会,若是让大臣们看出来,可就丢大人了。

    朱五瞪老头一眼,对外喊,“来人,给我换高领的衣裳!”

    “你看你这人,不感谢就算了,还瞪我!”老头在后面坏笑,“哎呀年轻就是好呀,汉王天赋异禀,身强体壮,闺房之中兴风作浪!哈哈。”

    为老不尊的东西!

    朱五换了衣裳正要回几句,见朱玉急匆匆的跑来。

    “大清早又怎么了?”朱五皱眉问道。

    “爹!”朱玉凑近,小声道,“杀人了!”

七十七 仙草

    “谁杀人?哪里杀人?说清楚?”朱五的眉毛瞬间立起来。

    “李善长家里杀人了!”朱玉顿了顿,“李善长的侄子疯了,拿着剑在家里乱杀人,李善长都被捅了!”

    “啥?”朱五又是大惊,“走看看去!”

    朱五说罢,带着亲卫大步出门。

    “别去!”老头喊道,“人家家事?”

    “李善长伤了,就是国事!”朱五正色道。

    眼见朱五走远,老头无所谓的笑笑,重新坐下。

    花厅中,席老头喝着茶,悠然自得。

    ~~~~~

    “药!药!给我药!”

    李善长的大宅后院之中,一个年轻人势若封魔,手中的宝剑胡乱刺杀,周围的仆人都躲得远远的。

    一个年长的妇人在下人的搀扶下,泪眼婆娑的看着年轻人,“儿呀,你要什么药,和娘说呀?”

    “药!药!仙草!仙草!”

    年轻人披头散发的呼喊着,忽然双手抓着自己胸前的一副。撕拉一下的撕开,露出瘦弱的胸膛。

    忽然,他的手狠狠地在胸膛上挠着,指甲陷入皮肉之中,挠出一道道让人心悸的血痕。

    “阿!!!!给我仙草!给我药!!!李福,给我药!!!”

    这喊声是如此的凄厉,如此的尖锐,简直不像是人能喊出来的。

    再加上年轻人瞪大的双眼之中,全是血色,如同魔鬼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孽畜!孽畜!”

    前院之中,李善长的手臂被郎中包好。一向涵养极好的李善长,须发乱抖,嘴中连连怒骂。

    今早起来,正吃早饭之时,管家来报,后院的侄儿又在闹。

    李善长的侄儿,就是李存义的儿子。

    当初李存义一案,汉王法外开恩没有追究李存义家人的罪过。而李善长心中,多少有些对亲弟弟管教不严的愧疚,所以把李家母子还有弟弟家中亲近地下人,都接到了自己家中。

    弟弟死了,仅有的血脉要好好教导抚养。没想到那小畜生只是安分了没多几天,就开始大手大脚的花钱。

    花钱李善长无所谓,他李家本就是大户人家,李善长家中也有钱。当初汉王登基,为了赏赐李善长这个任劳任怨的功臣,可是给了他三年的泰州盐场的盐引。

    根本无需他自己出面,转手一卖就是几十万银钱入账。

    可是那小畜生钱花的蹊跷,每日不读书不练武不出门,就是躺在床上喷云吐雾,说是抽什么仙草。

    李善长不认识那物,但他也是读书人,凭直觉就知道那不是好东西,说了几次侄儿也不听,一气之下把侄儿关了起来。

    谁知道关了几天,侄儿像疯子一样在闹,那头拼命的撞墙。

    到底是自己的侄儿,他生怕撞出什么好歹,亲自把人放出来。

    那畜生出来就要钱,出来就要仙草。而且丧心病狂之下,竟然一剑扎伤了正在教训他的李善长。

    “娘呀!难受呀!热呀!给我仙草!”

    后院又传来侄儿疯子一样的喊叫和下人的尖叫声。

    李善长站起身,对管家怒道,“李福呢?他怎么伺候的?那仙草到底是神什么玩意儿?”

    李福李寿从小就是侄儿的跟班,李存义家中树倒猢狲散,但是这几个忠心耿耿的仆人还是跟着。但是去年之时,李寿不知所踪。李存义妻子所住的跨院,就全是李福在管。

    “李福那厮,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几天没见到人影!”管家战战兢兢的回答。

    李福也不见了?

    先是李寿,又是李福!

    这俩人从小就是侄儿的跟班,打都打不走的人,现在怎么忽然不见了?

    “他老娘和妹子呢?”李善长皱眉问道。

    管家额上冷汗连连,“也不见了!”

    “你怎么管的家?”李善长大怒。

    管家顿时跪下,连连请罪。

    可是,李善长却怔住了。

    当日李寿也是连着家眷不见的。

    现在李福又是如此。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不,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不但有关联,还有深深的蹊跷和疑点。

    “儿呀!放下剑呀!”

    此时,后院忽然又传来弟妹的喊声。

    李善长一甩袖子,带着几个家丁快步过去。

    “娘!难受呀!”

    此刻,那李存义之子,李善长的侄儿,李儒。涕泪交加,歇斯底里毫无人样。

    正拿着剑,不住的刺着他自己腿上的肌肉。鲜血飞溅,血肉模糊,可是他却不知道疼一样。

    先是大喊大叫,后来又不知所谓的仰天长啸。

    “大哥,大哥,救救儒儿!”李存义之妻一见李善长,大声呼救。

    “老爷,儒儿是不是中邪了?要不要请个法师来看看!”李善长妻子也急道,“不如,老爷请席真人来看看?听说席真人万事皆知!”

    “不!不!!不!”李善长还没说话,李儒又喊叫起来。

    似乎极为惊恐一样,拿着宝剑钻到花园假山的缝隙中,摇晃着假山呐喊,“不!席应真!不!别让他来了,我不想见他!!!!!”

    侄儿这副样子,让李善长更加狐疑。

    转头看看左右,门房里几个上过战场的老兵过来了。

    “去把那畜生捆起来!”

    李善长投效朱五之时,身边的仆人们不少,这些人跟着他守过城池,参加过野战,也是见过血的。

    当下毫不迟疑,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包抄。

    “别过来!”李儒拿着宝剑乱挥乱砍,“让我自己待会儿!”

    可是身形瘦弱,哪里是彪形大汉的对手,三五下之间就被按倒在地,随后被捆了起来。

    “孽畜,你到底要什么?”李善长走过去,皱眉问道。

    李儒抬头,又哭又喊,“伯父,给我仙草!!!让李福去买仙草!”

    “那仙草..........”

    “汉王驾到!”

    汉王来了!李善长心中先是一惊,随后深深的懊恼。

    家有孽子,居然惊动了汉王。

    “先关起来!”李善长摆手,随后对管家怒吼,“还不把无关人撵出去,接驾!”

    ~~~~~~~~

    “臣,参见汉王!”

    朱五大步而来,见李善长胳膊上缠着绷带,隐隐有血色渗出。

    李善长也五旬的年纪,但是平日保养得好,又是读书人儒雅的派头,此刻却是狼狈不堪。

    “赶紧起来!”朱五把对方扶起来,上下看看,关切的问道,“伤哪儿了?要紧吗?”

    李善长羞愧,“臣,皮外伤。劳主公前来,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听说你被人扎伤,我汗都吓出来了!”朱五一阵后怕。

    从定远开始,李善长就跟着他。这位原本时空该是朱重八左膀右臂的人,在自己的麾下兢兢业业。

    当时朱五羽翼未丰,几万人马的后勤粮草都要靠李善长掌管。除此之外,如何安置降官,如何跟地方乡绅大户征粮,都是李善长一人担当。

    打下南京之后,选拔官员,设置军垦,累计钱粮,更是一步都离开不李善长。

    李善长又不同于那些做点事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的读书人,他本本分分勤勤恳恳,除了有些官迷之外,再无一点不足。

    而且,也正是这种性格,使得李善长成了淮西文臣中的领军人物。

    “家有孽子!丢人呀!”李善长跺脚。

    “李存义的儿子?”朱五一想就知道是谁,“到底为什么发疯?”

    “臣也不明白,说是要什么仙.........”说着,李善长忽然改口,“可能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中邪!”

    “子不语怪力物神!”朱五皱眉,“你李善长也是读书人,信这个?”

    “臣也不知那孽子,发什么癔症!”李善长道,“不过,他既然如此大逆不道,这个家他是不能待了。臣这就让人准备,把他送回淮西老家去!”

    “侄儿把伯父给扎伤了!是家中丑闻还是?”

    过了心里的急躁期,朱五脑中也寻思起来。

    看看李善长,终于明白刚才老头说的那个词,家事。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要李善长人无事就好。

    刚要说话,外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脚步轰然作响。

    “咋了!到底咋了?”

    一听声音,朱五就知道是谁。

    京城驻军统领,朱五的老兄弟,李善长的女婿,二虎。

    见朱五皱眉,李善长对着管家就是一脚。

    “你叫他来干什么?”

    ~~~

    (我昨晚上喝多了,又在群里发红包,开车了??)

七十八 谁指使你?

    话音落下,外面又是一阵嘈杂。

    二虎带着几个兵,昂首挺胸地横冲直撞的进来。

    “岳父,家里出啥事了?”

    李善长的小闺女到底是没逃过朱五兄弟们的惦记,如花似玉的年纪嫁了二虎这么一个大咧咧的粗人,张嘴娘闭嘴爹。

    除了朱五,这世上就没有二虎怕的人。大概私下里对这个岳父也不怎么尊重,不然怎么直接带着亲兵冲进来,手里还拿着马鞭。

    但是二虎话音落下,忽然看到边上的朱五,大咧咧的嘴脸赶紧收敛,“五哥,您也在?”

    “你挺闲呀!”朱五冷笑,“京城驻军六万多人,你不在军营里待着管军队,往这跑什么?”

    “俺.....俺这不是听说家里出事了,得来看看吗?”二虎小声道。

    “没事了!”朱五摆手,“走吧!”

    说完,转身离去,二虎也赶紧跟着。临走之前看了眼李善长,李善长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看着他们远走,李善长心里松了一口气。

    ~~~~~

    朱五骑着战马,二虎落后一个马头,不时的偷偷看下朱五的脸色。

    “你有事儿?”朱五回头问道。

    “那个.....哥!”二虎笑笑。

    “有话就说!”朱五笑道,“你二虎也是个直肠子,咋开始吞吞吐吐了!”

    “五哥!”二虎让战马往前些,靠近朱五,“那个你看哈,小三打了湘地,小四跟您打了福建。俺整日都待在京城,啥手也能出去.........”

    “你这是看着别人立功心急了?”朱五看他一眼,“驻守京城,我是信得过你,才把京城交给你!你守好就是大功!”

    二虎想说什么,终究没敢,只能低头道,“是!”

    不是朱五不想用他,而是这个二虎却是有些不争气,和常遇春一个性子,就知道勇猛突进,可是却没常遇春的本事。

    当年没发达的时候,这样的兄弟打仗是好样的。可是现在他又不肯多学多看,还是老一套,真给他几万大军,怎能放心?

    想了想,朱五说道,“先别急,以后打仗的机会有的是,你五哥还能亏了你?”

    二虎咧嘴大笑,“那哪能?哈哈!”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多久,李善长家里的丑事就传的满京城都是。

    在衙门办公,李善长一天都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永远有人在暗中看自己,议论自己似的。

    李善长的轿子落在门口,人从里面出来,等在门口的管家赶紧过来。

    “老爷,查清楚了!”

    李善长挥挥手,让周围人下去,走进院子的长廊,“说吧!”

    管家弯腰跟在李善长背后,“后院的丫鬟说,两个月之前,儒少爷开始睡不着觉,睡了也总是被惊醒,梦里又哭又喊。”

    “后来儒少爷的长随李福在李家大药铺给少爷弄来能睡好觉的偏方.......”

    李善长忽然打断,“是不是满嘴喷气那玩意,一边抽一边冒白烟?”

    “正是!”管家说道,“说是叫仙草,能排忧解闷,安神补脑!少爷一开始一天两次,睡的也踏实了。但是后来慢慢的,越抽越多。后院的丫鬟说,有时候少爷躺在榻上,一抽就是一天!”

    “药断了,少爷就变成那样?”李善长脚步停住,脸上露出几分凝重,“去李家药铺问过了吗?”

    “去了,但是人家说他们家里压根没这种药!”管家愤愤道,“可是丫鬟们说,李福亲口说过,就是在李家药铺买的。那仙草的药包上,也有李家药铺的标识!”

    “哼,活得不耐烦了,一个开药方的,连我都敢消遣!”李善长怒道,“拿我的帖子给治安司,让朱大毛亲自去!”

    管家微微犹豫,“老爷,那李家药铺听说有席真人的股!”

    李善长一愣,随后咬牙骂道,“他一个道人,整天弄这些歪门邪道!”说着,又是冷笑,“嘿嘿,攀上了老道,一个药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说着,迈步朝后院走去。

    昏暗的房间中,李儒被绑得和粽子似的。

    他早就没力气挣扎了,不过人看着倒是清醒许多,虽说嘴边还有口水,但是眼神没有那么的疯魔。

    李善长推门进去,皱眉坐在椅子上。

    李儒看到伯父的官靴,痛苦地说道,“伯父!”

    看到侄儿如此,李善长心中更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李福的失踪,还有侄儿忽然疯魔必有关连,那长期给侄儿抽的仙草,一定有蹊跷。

    侄儿以前很乖巧的,他父亲出了事,每日痛哭,血都吐了几回。一个本来的好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

    那仙草,一定有毒,侄儿该是被人下了毒。

    “你现在好些了?”李善长沉声问道。

    “好些了,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你是不是只要不抽那仙草,就会如此?”李善长问道。

    李儒无力的点头,“少抽一次,就感觉浑身有虫子在爬!”说着,又是涕泪交加,极为痛苦,“侄儿身上有虫子爬,脑子里,心里也有虫子爬,侄儿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那仙草!”

    说着,痛哭i起来,“李福,李福你在哪里?帮我去买仙草呀?”

    果然,一定是仙草有毒。

    李善长脸上露出冷峻,眼神中甚至有些杀意。

    他是杀过人的读书人,他杀过不少人。

    砰,他的手猛烈的拍在椅子扶手上。

    “你那仙草,真是李家药铺买的?”李善长大声喝问。

    “对,对,就是李家药铺,就是李家。”李儒哭道,“李福说,李家药铺有个老神仙,那老神仙和席应真弄出一味药..........”

    “来人!”侄儿嘴里含糊不清,李善长也不想听了,“给席真人下帖子,请他来府里!”

    说完,李善长再次冷笑。

    只怕侄儿这事没那么简单,逃奴,仙草,还牵扯到李家药房,要牵扯到席老道。

    “嘿嘿!老道,平日让着你可不是怕你,你要是不说清楚,老子把官司打到汉王那里去!”

    心里想着,帮着的侄儿似乎又发作了,蛆一样在地上扭动着,“伯父,别让老道来,别让来,侄儿不想见他,不想见他!”

    李善长沉声道,“不见他,这事就弄不清楚!”

    “不能见他,他......他会杀我,他知道是我,会杀我!”李儒忽然大喊起来。

    “杀你?”李善长慢慢蹲下,看着侄儿,他是何等精明的人,一下就能看出侄儿眼里有东西,“怎么回事?老老实实说,说了。伯父给你买仙草!”

    “仙草!”李儒的眼中出现一丝痴迷,随后身体猛烈的颤抖几下,嘴唇哆嗦着,“伯父,我叫人杀过李善长!”

    嗡!脑子里忽悠一下。

    李善长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如遭雷击,几乎不能自己。

    半晌,不敢置信一样,喃喃说道,“上一次,那老道被人刺杀,你是?”

    “是我,是我,是我!”李儒疯子一样嚎叫起来,“是我,我让李寿去的,李寿那个废物,那个废物!哈哈,废物,哈哈!”

    侄子疯癫的笑声中,李善长呆了。

    那可是老道,大汉的柱石呀!

    尽管他心里对老道多有腹诽,可是不得不承认,那老道确实是大汉的定海神针。

    而且老道和汉王,亦师亦友,亦父亦子。

    老道出事,汉王疯了一样翻遍全城,那些天满街都是汉王的探子。

    尽管心里始终被老道压了一头,有些不满。

    可是从始至终,李善长都没盼过老道死。

    “你个孽子!”

    李善长怒吼一声,连打带踢,“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谁让你这么干的?是谁?”说着,抓着侄儿的头发,“是谁指使你的?”

    李儒的眼中出现几丝迷茫,似乎根本不在乎疼痛一样,“是谁?嘿嘿,是我,是我自己?”说着,迷茫的目光转回,看着李善长,“汉王杀了我爹,我杀了不他,我就断了他的臂膀。哈哈哈哈,伯父,我做的对吧!对吧!我这也是为父报仇了!哈哈哈!”

    李善长沉默了。

    石化了。

    陷入沉思之中。

    “老爷!”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席真人来了!”

    “这么快?”李善长心中一惊。

    “正巧真人他路过。”

    “正巧?”李善长苦笑,脸上都是浓浓的悲哀,“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说着,他站起身,看看地上蛆一样的侄儿,“叫李和进来!”

    顷刻之间,膀大腰圆的护卫李和进来。

    李善长走到门口,对方行礼,“老爷!”

    “把这畜生!”李善长在对方耳边轻道,“宰了!”

    说完,再也不看侄儿,对管家大声道。

    “摆酒宴,招待真人!”

七十九 相谈

    “这宅子不错!”

    李善长的府邸中门大开,席老头在管家的迎接下,背着手进来,边走边笑着调侃李善长家的大院子。

    他背着手,仰着头,脸带笑意,就像去别人家串门似的,特别随意。

    他身后跟着的毛骧却是抿着嘴,眼光有些冷清。

    进了大门,再走几步,前方中堂的位置,李善长一脸笑意的迎接在那里。

    “真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见老头走过去,李善长抱拳,微微笑道,“里面请!”

    “啧啧!”老头一点不客气,“老李,你家这宅子是真好,比我家的可气派多了!”

    李善长的府邸是原京城中一世袭蒙元贵族的宅院,占地极大,而且当初这位贵族的祖上是王爷,所以府邸富丽堂皇之中,更带着些威仪。

    “真人要是喜欢,明日俩换换!”李善长把席老头往屋里迎,嘴里笑道。

    “嗨!老道就随口那么一说!”席老头笑着进屋,“好是一回事,愿不愿意住是另外一回事!我要是想住大宅子好宅子,早就住进去了!”

    一句话暗含机锋,李善长笑笑,“真人,里面请!请上座!”

    屋里一桌酒菜。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青衣的侍女放下白色的酒壶,然后微微施礼,无声的退下。

    周围的家具摆设,还有训练有素的仆人,无一不显示着,李家有着严厉的规矩和礼法。

    “哎!”老头坐椅子上笑道,“老李,咱哥俩认识可有年头了。”说着,翘起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继续笑道,“可是登你家的门,喝你家的酒,还是头一次!”

    “在下是早就想请真人来!”李善长给双方倒上酒,“可就怕真人您,不赏脸呀!”

    席老头笑道,“别人老道我不赏脸,老李你的酒,我必须来呀!”说着,老头把玩着酒杯,却没喝里面的酒,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只是,你李大人未必是想真心请我!”

    李善长神情微微一滞,随后笑道,“真人说笑了!”

    “没有!”席老头和李善长对视,说道,“老李,咱们认识有年头了,你我这个年纪,也别打机锋了,藏着掖着的,累!这么多年,老道知道,你老李多少有点看我不顺眼,是不是!”

    “真人说哪里话.........咱们同殿为臣.......”

    “我对做官没兴趣,对权力也没兴趣,对钱财更没兴趣!”席老头再次开口道,“我都活明白了,人呀,这辈子最大的累赘,就是他妈的什么钱财呀名利呀这些鸟玩意儿!”

    说着,顿了顿,看看沉默的李善长。

    “你不信?”

    “在下?”李善长端着酒杯,想了半晌,仰头喝下,“在下信!”

    老头撇撇嘴,“今天信的?”

    李善长苦笑,点点头。

    人哪有不爱权力,不爱名利的,以前他觉得这个老头,明明是位高权重,深受汉王依赖,但故意摆出啥都不在乎的态度,说白了有点假清高。

    另一方面,老道是出家之人,在李善长这样传统读书人的心中,国家君主太过于依仗出家人,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老头手中私下里的权力,也太过骇人了些。

    可是今天,和老头面对面的坐着,听对方这么说,他忽然开始相信了。

    他瞬间明白,如果老头也是个爱权力的人,现在在朝中应该已经有了一张非常庞大的关系网。他瞬间明白,他李善长是斗不过老头的。

    席老头住着小宅子,平日不和朝中其他官员走动,出入就带着一个小娃娃跟着,去哪里也不讲排场,不讲面子,更没有和人争斗之心。

    就像他所说的,什么都没看在他的眼里。

    “你信了就好!”席老头叹息一声,“老道我这人,什么的都看清了,唯独咱们这个大汉,我看得很重!”

    说着,老头郑重的看着李善长,“老李,大汉能有今天,你劳苦功劳,你是功臣!”

    “真人严重了!”李善长嘴上谦逊,心中却因为对方的认可,隐隐有些得意,还有些骄傲。

    “大汉有今天不容易,你能有今天也不容易,咱们能坐在一块喝酒,更不容易!”席老头手里转着酒杯,“老道知道你不容易,也知道你的功绩,所以你担心的事儿,老道我不会做。”

    说着,老头干了手中的酒,笑道,“没下毒吧?”

    李善长没说话,而是领会着,席老头话中的含义。

    “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吃一颗定心丸。”席老头继续笑道,“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在乎大汉。只要为了大汉好,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受点罪也没什么!”

    李善长面无表情,静静的听着。

    “我不能因为我受罪了,就让不相干的人也跟着受罪!明白?”

    李善长举起酒杯,面带感激。

    对方的话说的很清楚了,不会借机生事,发作李善长你。

    “你是大汉的功臣,真为了不相干的事处理了你,也不值当!”席老头继续笑道,“其实不只是你,汉王年轻气盛,你李善长受牵连,一大片人要受牵连,这对大汉,对汉王都不好。”

    “真人,在下服了!”李善长站起身,肃容拜道。

    自家小畜生干地那事,若是一般人谁能咽下这口气?捅到汉王那里,李家吃不了兜着走不说,还要连累许多门生故吏。

    别人不了解朱五,李善长了解。朱五真发怒起来,没情面可讲的。

    “过去的,就过去吧!往后咱们同心协力,让大汉更好!”说着,席老头站起身,放下酒杯,“我的气也出差不多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说到这里,又笑笑,“不过,你那侄儿脾气不好,还是不要留在身边,免得招祸!”

    说完,转身欲走。

    “真人留步!”李善长喊道。

    席老头回头,只见李善长对着屏风后面摆手。

    一个汉子捧着一个匣子,从屏风后面出来。

    李善长拱手道,“在下虽然和道长有些许的嫌隙,但是道长之功,道长之得,在下铭记于心,亦十分佩服!在下和道长想的一样,心中也只有大汉,只有主公。在下从未想过加害真人,若有加害真人,在下也是不许的。”

    说着,指了下这个匣子,“这孩子,因他父亲一事,失心疯,做出这种孽事,在下..........”

    席老头摆摆手,“一进来就闻到屋里有股血腥味儿!原来是这东西!”说着,扭头笑笑,“老道不看了,老道的气已经出了,剩下的是你的家事!”

    说完,带着毛骧转身出门。

    看着老道的背影,李善长肃容再拜。

    “老爷,儒少爷.....”

    “随便找块地方埋了!”李善长看都没看那匣子,也是转身离开,“尘归尘,土归土,埋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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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介绍:
那年,城隍庙中,朱五和朱重八共吃一锅狗肉。
那年,朱重八率数骑冲敌大营,七进七出救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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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回望濠州,重八城头哽咽,兄弟!
………
人只有经历过许多才能长大,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然而长大后,我们都变了!我大哥叫朱重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大哥叫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