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起火
天,刚亮。
一丝阳光,折射在九江城雄伟,且满目疮痍的城墙上。
轰隆!
江上的战船一声怒吼,城头砖石飞舞。无数尘埃在阳光中,肆意的翻涌。
“他娘的,又来了!”一元军小校在城头喊道,“先下去,让他们轰!”
城头的守军,在瞬间撤退,留下空荡荡的城墙。
在汉军水师的火炮之下,城墙上的垛口,箭楼,还有挂在城墙上的钉耙,滚木都被清除。
变成一堆堆破砖烂瓦,残破不堪。
城墙上的元军一开始被从没见过的火炮,打得狼狈逃窜,哭天抢地。
但人都是聪明的,让他们轰吧。你来,我们就躲起来。你不轰了,我们再上来。
有能耐你把从城墙轰塌了,就算城墙塌了,你最终也要是靠人冲上来。
到时候,冲上来的汉军,就是城内元军的活靶子。
随着一声炮响,一天的战争即将开始。
暗堡中,观察着江面汉军战船的脱欢,此刻也终于明白,为何脱脱六十万人会败。
朱五的火炮比传说中还要厉害,地动山摇,江水倒灌。若是在平地野战,这么几轮火炮,多悍勇的军队,都要崩。
“幸好,九江的城墙坚固,想要拿下九江,最终还是要靠肉搏,城内三万人,你郭兴只有六万人,在借助城墙的守军面前,没有人数差距!”
想到这,脱欢笑了下,可是笑容马上凝固了。
无数巨大的战船,在江边靠住堤岸,更有数不清的物资,器械,从船上卸载到地面上,黑压压蚂蚁一样。
“他们在干什么?”
~~~
“按理说炮击时,咱们就该推攻城车靠到城墙,掩护步兵登城,现在这是要干啥?”
蓝玉看着眼前?忙碌得热火朝天得人群?纳闷的问道。
汉军攻城已经有了固定的套路?先是火炮清除城墙的火力点,包着铁皮的攻城车,在轨道上推到城墙低下。
同时火炮压制城墙上的守军,汉军步兵蹬城。
他这边佯攻,吸引注意力的?郭兴那边才是主攻?怎么那边只炮轰?没动静。而且,人都来了这边。
不断有大队的士兵,工兵还有各种器械上岸。
“那边不行!”
正疑惑的时候?郭兴从人群中出来。
蓝玉赶紧行礼,“三哥!”
郭兴点点头,“那边江堤太陡,跟他妈山似的?东西运不上去?咱们主攻你这面!”
“好嘞!”蓝玉咧嘴笑道?同时发现郭兴的身边有个木讷的陌生人。
“开始吧!”郭兴看着城墙,“早打下早利索!”
汉军,攻城开始。
“这边,这边!朱贼要攻城啦!”墙上的守军,开始示警。大批的士卒,进入战斗岗位,准备弓箭,床弩等守城的器械。
脱欢也带着亲兵,赶到了城墙的第一线。
“那是什么?”脱欢再次愣住了。
城下的空地上,高耸入云比城墙还高的攻城梯,被组装起来。
铁管作为骨架,用卡扣连接,上面铺上木板作为楼层。
最奇怪的是,每个攻城楼上都有一个巨大的滚轮,滚轮的上的绳索连接着下面的牛马。
“什么玩意?”脱欢看看左右,都是一脸迷惑。
“上炮!”
城下的汉军,马上给了他回答。
牛马在士兵的鞭子下拉动绳索,圆形的滚轮开始转动。沉重的火炮开始慢慢升空。
“他们,是想把火炮放到攻城车上?”
脱欢懂了,打声道,“咱们的床弩,够不够得着?”
“回将军,不行!”
“他娘的!”脱欢一拳打在了城墙上。
与此同时,城下的汉军工兵开始作业。长长的铁轨,开始在地上拼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清除淤泥,牛马拉着大石撵平。铺上碎石头,枕木。天地间,满是干活的号子,和工具敲击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巨大如同阴影的攻城车动了,缓缓向前,那些地面忙碌的工兵,也进入了城头床弩和弓箭的射程。
“弓箭手!”脱欢紧张的喊了一声。
城头,无数弓箭手准备。
外面,那巨大的攻城楼依缓缓向前,终于在轨道的尽头的停住。
轨道,还没有铺设到最佳的距离。
那些工兵们继续动着,躲在包裹了铁皮的木车里,依旧在城下工作。
“这他娘的,是打得什么仗?”脱欢咬牙道,“射!”
霎那间,城头箭如雨下。
无数黑点带着尖锐的呼啸,射向城下移动木车。
砰砰砰,那些包裹着铁皮的木车变成了刺猬,但下面的人,还是在不停的架设。
“床弩!”城头的守军在呐喊。
成年人手臂粗细的床弩上弦完毕,几个汉子吼叫着绞动床弩的转盘。
然而,汉军不会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轰!砰!
攻城车上的火炮开火,燃烧的弹丸打在城头,无数砖石碎裂之中,满是元军的惊呼惨叫。
战争是学问,是知识。
随军的工兵早就算好了己方的火力覆盖范围,攻城车用来做炮塔,推到射程内,掩护工兵架设轨道。
轰!轰!
虽然不快但是有节奏的炮声,不断从炮塔上传来,炮塔上的炮手,有条不紊的装填。
攻城楼没层都是铁管加盖几层木板,木板上铺着火炮卸力的轨道。
原理,和水师的跑舰一样。
城头硝烟弥漫,突如其来的炮弹打入人群,到处都是残缺模糊的血肉。
脱欢被几个亲兵压在身子下面,最里大喊,“侧面打,去马面射!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墙!”
城墙间隔之间有凸起,可以用来从上到下形成交叉火力。
嗡!砰!
床弩发射的声音。
咔嚓,一个包裹铁皮的木车被贯穿掀开,里面劳作的工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炮口右偏三!”
床弩对炮塔造不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它就是一个巨大的,会移动的脚手架。
上面的炮兵,挪动火炮,对准马面上的元军。
轰!砰!
烟雾中,床弩哑火,重伤的士兵惨叫着从城墙上跌落,砸到地面,变成肉泥。
战争的场景有些诡异,长长的城墙,汉军只攻击这一段。
脱脱双眼欲裂,汉军攻城的手段前所未闻,见所未见。
巨大的攻城楼,如山一样移动着,天地间满是推车汉军嘶吼出的号子,和催促牛马拉车的鞭声。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堵死城门,不然帅令骑兵冲出城,烧了那些鬼玩意儿。
“呸!”脱欢嘴里吐出一口污秽,疯子一样在城墙上大喊,“兄弟们别慌,他们早晚得上城。”说着,拉住一个亲兵,“朱贼的兵肯定一会要从攻城车里爬上来,叫城墙上其他兵马准备,来了就给老子推下去!”
但是,郭兴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动用步兵,冲上城墙短兵相接。
城下,郭兴骑在一匹战马之上,笑道,“咱们得往后撤一撤!”
“啊?一鼓作气就上去了!啥玩意儿!”蓝玉正说着话,突然一激灵差点把刀拽出来。
不只是他,郭兴身后突然出现几个打扮得鬼一样的人。战马不安的嘶鸣,许多亲兵都抽出了武器。
“大惊小怪!”
郭兴吼了一句,看向身后的那人,“这,交给你们了!”
这人就是刚才郭兴身边的木讷汉子,手上戴着厚厚的皮套,半边脸都被湿漉漉的布蒙着,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最吓人的是,他头上还带着一个皮套。皮套上,是两只发光的巨大眼睛。
怪不得别人会害怕,简直就是妖怪。
“三哥,啥玩意?”蓝玉在后撤的时候,心有余悸的问道。
郭兴笑笑,“好东西,席老头刚研究出来的!”
撤退的唢呐声在战场上响起,无论是攻城车里的炮手,还是工兵,潮水一样后退。
但是,有一群犹如妖怪的人,却推着投石机缓缓向前。
队伍中,有人高声大喊,“口罩都用马尿浸透了,别他娘的熏着自己!”
“退了?”
城头的元军从城墙下直起腰来。
脱欢抬起头,“投石机?”
他们为什么忽然退?为什么有火炮不用,用投石机?
“嘿呦!嘿呦!”
号子声再次响起,投石机推到了阵地钱边。
那些怪异的士兵加上牛马,很快就调整成发射状态。
然后,一箱箱被包裹得严实的木箱,送了上来。打开后是一个个漂亮的陶罐,琉璃罐。
带着厚厚皮手套的士兵,小心的拿起来,更小心的放在投石机得斗里。
“一号车,装填完毕!”
“二号车,装填完毕!”
“三号!”
“四号!”
“啥玩意?神神叨叨?”后阵,蓝玉看着前方,最里嘟囔着。
“看着吧!”郭兴叹口气,“老头说,这玩意有违天和!”
接着,有亲兵递过来几个湿漉漉的口罩。
郭兴问都不问,直接带上。
蓝玉闻了一下,顿时干呕,“啥呀这是?”
“马尿,解毒的!”
前方,阵地上投石机装填完毕。
忽然一声大喊,“放!”
砰!砰!
铁锤敲打机簧的声音。
无数黑点,带着破空声飞向城头。
“避开,避开!”城头元军下意识的大喊起来,士卒们四散逃开。
砰!砰!
一个个罐子在城头炸裂,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反而像是摔碎了瓷器一般。
“咋回事?”脱欢的鼻子里似乎闻到些味道,“朱贼他们打上来的什么东西!”
突然,边上有个士卒,撕心裂肺的大叫,“火!起火啦!”
六十三 肉搏?
火,到处都是火。
天空失去了颜色,阳光在瞬间消失。
绿色的磷火和白色的浓烟笼罩住了高大的城墙,乌黑的烟尘如同风暴一样,席卷天空。
这里不像是人间,倒像是传说中的地狱。
远处看去,九江城笼罩在一片一巨大的火焰,和让人心悸的浓烟之中。
“咳!咳!”
“哇!呕!”
除了火,还有烟。
刺鼻的烟味,几乎让人窒息,许多士卒涕泪交加的同时,弯腰呕吐。
“撤下去!”脱欢捂着口鼻,艰难的喊着。
但是话音刚落,一股浓烟涌进了嗓子里,肚子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
“闪开!让将军过去!”
亲兵们在浓烟中大喊,到处都是逃窜的士兵,无头苍蝇一样,原本宽阔的城墙边的狭窄,伸手不见五指,人挤着人。
“灭火!”有军官大喊,“火里有毒,灭火!”
城头上早就存满了水,准备敌人攻城的时候,烧开了倒下去。
随着城下投石机的发射,城头的火焰越发汹涌,明明没有木头,没有易燃物。可哪怕是砖石,也剧烈的燃烧起来。
哗啦,士兵们掀翻了装水的家伙,期盼把火浇灭。
可是,他们恐惧的发现,那些绿色的火居然可以在水上燃烧,而且顺着流水,飘到许多人的脚低下。
“阿!帮我!帮我!”
绿色的火焰爬上一个士卒的小腿,他尖叫着扑打。可是随着他的动作,鬼火一样的火焰,缠绕到他的胳膊上,很快布满全身。
“阿!救救我!”
一个火人变成了两个,城头火海中,无数的火人在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不只是城墙上,投石机发射的罐子,有的越过城墙,落在了城内的民居上。
百姓们手忙脚乱的扑火,却使得火焰和浓烟还有刺鼻的味道,越来越大。
而城下的投射还在持续。
“换火油弹!”
巨大的玻璃,陶瓷罐子再次升空。
轰!轰!
城头发出爆炸的火光?滚滚黑烟中全是惨叫。
“一半火油,一半白磷!”
“放!”
“后面的人快点,供不上趟了。”
远处?蓝玉捂着口罩,看得目瞪口呆。
视线中?不断有元军从城墙上绝望的跳下来。
郭兴喃喃自语,“怪不得老头说?有违天和!”
如果不停的烧?恐怕这座城,会变成白地。
城墙化作火海?守军疯狂的逃窜?那鬼火飘到哪里?哪里就是大火和呛死人的浓烟。
城墙,变成了砖窑。
士兵们挤在了狭长的通道上,歇斯底里的拥挤着。
轰隆!一个大罐子不不偏不倚,正中这条通往城墙下面的通道。
挤压的人群?顿时变成燃烧的火海。
人不怕死,人怕死得痛苦。
这已经不是痛苦?而是种折磨。
“跑呀!朱贼会妖法!”
“妖法!”
这些目不识丁的士卒,只能用鬼神之力解释,为何这些火扑不灭,为何可以在水上烧。
为何呛得人喘不上来?张不开眼。五脏六腑说不出的难受,没有一点力气,拼命的呕吐。
脱欢近乎于昏迷之间,被忠诚的亲兵拖着,手里的长刀开路。
于是绿色的烟雾中,有了血光。
“三哥,等烧完了,咱们派人上去么?”蓝玉回过神问道。
郭兴皱眉想想,“看看再说!”
~~~
又是一天过去了,远处的残阳在城墙的火焰之下,黯然失色。
城墙的火终于开始慢慢的熄灭,但城市里,那些木头建筑的房子,还在烧着。
半个城市,笼罩在浓烟之下。城里流传着,朱贼会妖法的传说。
一个敌人没见到,城墙上的守军,伤亡惨重,还都是被活活烧死的。
不是妖法,谁信?
城内,三万守军的士气,在一天内跌落谷底。
这仗,怎么打?
夜风阵阵,风中都是焦炭的味道,城墙上到处是,扭曲的尸体。
躲在暗堡里的守军,看着城外连绵不绝的营帐,心中绝望。
忽然,阵阵马蹄声起。
数百骑兵,策马到了城墙下,举着铁皮喇叭,齐声呐喊。
“蒙元失道,天怒人怨。上天下天火,助大汉夺取江山。
汉王天恩浩荡,有好生之德。只要尔等放下武器,开城投降,汉军保尔等身家性命。
若是冥顽不灵,抵抗天兵。必将再下天火,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似乎是为验证刚才说的话,投石机再次发射,白天那些烧到的城墙也距离燃烧起来。
无数的罐子,雨点一样落在城池里,城墙上。
哭声,喊声,绝望的咒骂声,再次响起。
”咳!咳!咳!”
脱欢痛苦的吐出一股浓痰,胸膛起伏,靠在床上艰难的说话。
“老子不降,敢言降者死!让他们烧,他们想进来只能蹬城,咱们有三万人,跟他们一命换一命!”
屋里,脱欢麾下的武将们,默不作声,只能在心里长叹。
~~~
“不投降?”
天微亮,朦朦的光照在郭兴冷笑的脸上。
“攻城!”
战鼓,唢呐声起。
休整一夜的汉军,潮水一样涌向城墙。
“朱贼来了!”城头也开始预警,守军们在军官的喝骂下,爬上城墙。
砰!呼!
绿色的鬼火再次燃起,这一次没有攻击昨天的城墙。
昨日的城墙已经烧得变了颜色,大火开始吞噬这快残破城墙的两侧。
更要命的是,城下那巨大的攻城车,已经靠近了城墙。
刺耳的轰鸣中,攻城楼的楼板,搭在了城墙上。
无数汉军重甲勇士,挥舞刀剑冲了出来,因为大火的阻拦,这片城墙上空无一人。
汉军们带着尿液浸透的口罩,蒙着口鼻,鬼魅一样。
“上去,上去!”
狭长的楼梯上,无数守军挥舞着兵器冲了上来。
战争,终于有了他们记忆中的模样。短兵相接,贴身肉搏。
可是,当他们还没在汉军上来的城墙上站稳,无数的瓶子飞来过来。
“阿!”
“娘呀!”
鬼火起,狭长的通道变成了火海。人,变成了火人。
“用沙土盖住!杀过去!”
守军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克制火焰的办法,用沙土盖住城墙上的火。
今日的鬼火是为了掩护,而不是为了毁灭。并没有那么大的威力,所以沙土覆盖之后,出来一条可以通往汉军蹬城方向的通道。
脱欢虚弱的挥舞手里的宝刀,歇斯底里的大叫,“杀过去!报国!报国!”
守军踩着沙土扑了过来,但是等待他们的,不是肉薄。
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许多汉军列成密集队形,举起了手里的长长铁管子。
“放!”
砰砰砰砰!
人的身体,被弹丸击穿,打飞。变成血肉,模糊住同伴的双眼,沾在袍泽的脸上。
汉王亲卫中军,火枪兵。
一共一千两百人,郭兴打江西,朱五给了他八百。
八百杆火绳枪,在城头列阵,交织出火焰组成的铁网,无情的杀戮。
血肉之躯,根本冲不过来。
火枪兵的身后,几个炮兵飞快的推着小炮向前。
“让开点,霰弹炮来了!”
“放!”
轰!
装着铁沙和琉璃碎片的粗矮小炮,在城头怒吼。
根本不用瞄准,人多的地方打就是了。
换来的结果是,元军割麦子一样得惨叫,倒下。
“上去!上去!”脱欢在大喊,“把他们推下去!”
砰砰砰!
火枪兵用三段射击的办法,在霰弹炮的配合下,前进。
脱欢忽然感到胸口一疼,一个巨大的血洞出现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血肉。
“阿!”脱欢无力的栽倒,宝刀徒劳的晃动,“短兵相接,肉搏,肉搏!”
“将军死啦!”
“朱贼会妖法!”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江西雄城,九江城破。
六十四 武昌
金黄色的稻田,望不到尽头。
微风吹过,幻化成带着清香的稻浪。
再有一个月,这些稻田就可以收割了。
结实饱满的稻穗在风中微微点头,似乎在说,已得人间春夏霜,请予百姓一碗香。
朱五一身布衣,只身一人游走在一望无垠的稻田间,手指轻轻的拂过成熟的稻穗,像是少年郎在触摸心爱的姑娘。
“老李!丰收年呀!”
田埂上的李善长等人都在大笑,“托主公洪福,天佑大汉昌盛!”
朱五笑着转身,顺着来时的轨迹往回头,笑道,“和我有啥关系,百姓种得好,老天给面子!”
丰收,是人类最大的喜悦。
这代表着富足,代表着温暖,代表着希望。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在这人如草芥的时代,看到希望更好的事了。
“这样的屯田,咱们一共设了七百八十多处!”朱五走上田埂,擦着腿上的泥土说道,“安置军民,二十几万。今年除了咱们屯田,还有大汉治下的民田都要丰收。”
说着,朱五兴致所至,忽然来了灵感,“秋收满地黄,冬储粮满仓,人间安居乐,再无饥寒伤!”
打油诗都算不上,平仄押韵乱七八糟,强装风雅。
但是田埂上的文臣们,还是马屁如潮,“主公好诗,好诗!”
朱五在文臣中看到了杨宪,主管屯田的郎中。
“杨宪,你做得很好!”朱五正色道,“农为国之根本,百姓之希望,大汉之未来!于国,安邦之功,于民,救命之恩。”
“臣不敢!”杨宪激动得不能自已。
汉王对待臣子说这话,已经是极高的评价。假以时日,这番话也必定名留青史。
看着满地金黄,丰收在即的景象,朱五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都是杀戮,尔虞我诈,权谋诡计。
见到的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还有野狗啃食尸体。
难得,见到如此安静祥和富足的景象。
“去了蒙元的苛捐杂税,无论官田民田,咱们十收其三,剩下的足够百姓过个安稳年了!”
朱五又笑道,“如今还在推行清查人口,等那些隐藏的人口报上来,又能给大汉多添许多屯田!”
说着看看杨宪,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两鬓隐隐有了白发。脸上有了风霜?想这一年来,为了屯田也是劳心劳力。
文官是有功利心,但是治理国家,还是真要靠他们。
“我是不是对文官们有失偏颇了?是不是对待他们有些刻薄?不够推心置腹呢?”
想到此处,朱五正色对杨宪道,“你辛苦了!”
“臣!”杨宪哽咽道,“尽职尽责而已。”
周围文臣皆有动容,他们这些臣子,他们这些人是有为了富贵才投效的心思。
但何尝不是,想逢明主,做一翻为国为民的事业,青史留名呢!
“杨宪屯田有功,加户部侍郎。”朱五沉吟下,“赐宅院一座。”说着,又对杨宪笑道,“你没上过战场,没有军功,暂时不能封爵位。听说,你母亲健在,把老妇人的名讳报上,给她老人家一个诰命吧!”
大汉制,文臣非有武功不得封爵。杨宪是传统的文人,没上过战场。
但是今天朱五的封赏也太过丰厚,诸人都露出羡慕的目光。
宅子就算了,文臣怎么都不会太穷。但是封赏其母的诰命,确不亚于封爵。
将来,若真是大汉横扫四方。杨宪的家乡,将会给其母竖立起一座诰命牌坊,纪念称赞她养育了一个好儿子。
这是何等的荣耀,军功爵位能有几代,而牌坊却能存有百年。
“臣!”杨宪泣不成声,直接跪在地上。
“起来!”朱五亲自扶起来,看着周围的文臣笑道,“这大汉说是我朱五的,其实也是大伙的。只要咱们君臣一心,这大汉只会越来越好!”
说完,朱五大笑着往前走。
李善长稍稍落后,看着朱五的背影,若有所思。
“主公,已经是个合格的上位者了。”
众人正在田埂上走着,对面朱玉笑着跑来,手里挥舞着军报。
“爹,三叔把九江打下来了!”
“快,拿过来!”朱五笑道。
本以为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没想到九江这么快就打下来。
事实上九江破的有些幸运了,元军从未见过白磷,汉军昼夜不停的发射,在城墙上燃烧,主帅脱欢又死于阵前。
“是役,我军阵亡一千八人,招降元军精壮两万,在九江稍做休整,将沿江而上,攻蕲春黄州。白磷好用,军中不多,五哥多多拨送。弟,郭三!”
蕲春,黄州等地,都是这两年元军从天完徐寿辉那里收复的,城小且残破。
“徐寿辉他们现在都在汉阳?”
面对朱五忽然没头没脑一问,众臣都有些迟疑,只有胡惟庸出列道。
“去年徐寿辉部攻克汉阳,改为太平府!”
朱五点点头,前几年,朝廷抽掉长江中下游的精锐围攻徐寿辉,他已经快躲到了山里。
但是后来,元军不得不抽兵去打刘福通,而自己这边异军突起,占据南京,打败脱脱脱六十万人,又攻占江浙。
天完政权死灰复燃,重新攻占了湖北大部分地区,触手隐隐约约伸到了江西。
自己原本的计划是打下黄州,掉头攻克江西全境。
但是现在看来,既然徐寿辉已经到了汉阳,他岂会放弃武昌等地。
汉江平原休养生息一番,也是繁华所在,这个地方,不能给他。
如果徐寿辉敢来,就连他一块灭,如果不敢来,就只能去打其他地方,或者打湖南。
“传令,让小三沿途攻下蕲春,黄州之后,把武昌打下来!”
说着朱五回头,看看这些文臣,“胡惟庸,你去九江为军需转运转使,安抚地方,选拔降官,要带什么人,你自己定!”
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胡惟庸喜出望外,“臣,遵旨!”
“主公!”李善长出声道,“武昌湖北雄城,六万大军加降卒,是不是还些少了!”
“不错!”朱五点头道,“这一战,不只是为了攻城略地,也是为了展现我大汉的獠牙。”说着,稍微思考一下,“淮西兵淘汰之后,还有五万余人?”
淮西兵,就是朱重八手下原来的濠州军,朱五收编之后,淘汰老幼,重新编练成五个万人队。
那些不愿意和朱重八走的将领们,富贵则是富贵了,朱五真金白银给了无数,但是兵权他们是想都不用想。
“回主公,确有五万之数。”李善长答道。
“送去小三那里,且挑选一些文吏随军!”朱五说道。
如此一来,郭三将军手下六万,加两万,再加五万,还有随军的工兵民夫。兵力,可号称二十万。
李善长不由得心惊,那可是二十万人呀。如果真打下武昌等地,兵力膨胀起来,那岂不是可号称三十万。
三十万大军?
李善长偷偷给朱五打眼色,但对方好似看不见一样。
还有江西诸地,李善长顿时大感头疼,财政,粮草,辎重。
“让冯国用,冯胜带着五万人去,冯胜冲锋陷阵可以,冯国用招抚降军,给老三当个副手!”
冯家兄弟!
李善长的思绪瞬间从财政,转变到用人上。
“深谋远虑,冯家兄弟避免了三将军在军中一人独大。”
想着,又笑了下,“自己真是关心则乱,军中士卒靠银行领军饷,大军靠南京支援后勤,大军中山上下的将领,都是汉王的心腹之人,何来独大一说!”
想到此处,抬头看看朱五,没想到朱五也在看着他。
而且朱五目光中隐含笑意。
“原来自己那点小心思,汉王都猜到了!”
这时,朱玉又在边上,掏出一个小木匣子,“爹,信!”
朱五顺手接过来,走到一边。蓝色密信,山东来的。
众人不明所以,目光都跟着朱五。唯独,李善长看着朱玉。
朱玉就是朱五身边的小指使,小小年纪,就是汉王府统领,前途不可限量。
一般人,见了这小人都要笑笑。
唯独李善长,不怎么给他好脸。
因为在他看来,朱玉不守规矩。只是汉王随口认的义子,又不是三拜九叩,拜过祖先那种。
为何朱五当初能在郭子兴帐下,迅速崛起。因为他是郭子兴祭拜祖先,传告诸将,名正言顺的义子。
可以说,郭子兴若是无子,朱五就是继承人。
但朱玉,只是个仆从一样的干儿子,怎么一口一个爹的叫着。
李善长摇摇头,汉王还是要早早诞下子嗣。改日找机会和汉王进言,朱玉这孩子,还是改成原来的姓氏为好。
规矩不能乱。尊卑不能乱。
“朱重八打下莱州,兵临益都!”
“董抟霄曾为山东团练使,有民望,安民心军心。组织降官,赈济穷苦百姓,清剿寺院贵族财产,设立屯田。”
“朱重八定屯田赋税,十收其二。招募山东流民,释放囚徒。”
“啧啧!”朱五咬了下舌头。
别的还好说,老子这边十征三,已经是德正,他那边八字还没一撇,就十征其二?
六十五 苦战
似乎是为这满是刀兵,尸横遍野的人间流泪,天空下起了瓢瓢泼大雨。
天地间虽是白昼,但却如同午夜般深沉,整个世界好像都被乌云包裹着。
咔嚓一声惊雷,无数的电闪雷鸣,游龙一样在乌云之中绽放,划破长空,给人间点点光芒。
但人间却不稀罕,或者说没有注意,因为人都在杀人。
咔嚓,闪电瞬间照亮天地。
光芒之中,两个士卒惨叫的从武昌的城墙上摔落,落入城下的泥水之中,只剩点点浪花。
这里是武昌,武运昌隆的武昌。这座城池的历史,不比任何天下名城短。
三国时期,孙权在这里大败曹军。历朝历代,都是天下最繁华的名城。
但是现在,他有些残破了。在这乱世的天灾人祸中,风雨飘摇。可它依然伫立在长江边上,龙蟠虎踞,雄风犹在。
武昌总管成恩在雨中,站在城头,静静的看着城下,暴雨中密密麻麻的汉军。
他的身边,无数湖北子弟正在奋力的放箭,向城下扔着各种可以杀人的东西。
这座城,成恩才刚刚带元军从徐寿辉那贼子的手里夺回来不久,城里的人都是他亲手招募的湖北子弟。
原本昌盛的武昌,被那些红巾贼祸害得不成样子,城内无半颗粮食,饿殍遍地。
现在好不容易武昌恢复了些元气,又遇到了比徐寿辉更大的贼,朱五。
“儿郎们!”成恩在雨中忽然大喊起来,“还记得咱们的家乡以前多好吗?”
城墙山的守军,大部分是成恩在当地,招募的青壮,这些人对造反的红巾军,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咱们的家乡,有米有渔,有菜有肉,要啥有啥。是这些造反的贼,毁了咱们的家乡,杀咱们的亲人,祸害咱们的姐妹,抢咱们的财产。”
成恩站在城墙的高处?大声喊着,“这样的事发生过一次?你们还想有第二次吗?”
“死战!”
“死战!”
城头上,无数湖北子弟?敲打胸膛。
砰!
远处江面?一发炮弹正中城墙,带起无数的转石碎片。
但是城墙上的人,没有一个退缩。
~~~
”他娘地,好端端的下哪门子雨!”
蓝玉披着蓑衣从外面进了营帐,嘴里骂骂咧咧。
郭兴的帅帐?就在阵地前。
帐篷里,廖永安?俞家父子?郑遇春?还有带五万大军前来的,冯家兄弟都在。
视线中?汉军在雨里顶着敌人的弓箭?和城墙上的石头,滚木,架设云梯。
还有许多工兵?在疯狂的凿着城墙。
蓝玉骂的对?这该死的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
因为暴雨,汉军的火器大打折扣。只能通过战舰远程轰击城墙,看着热闹,其实效果不大。
白磷那种无论啥时候都能烧起来的玩意,还没到。早知那玩意金贵,打九江的时候就该省着点。
到武昌城下两天,围了两天,暴雨下了两天,武昌四万元军固守不出。
“阿!”
城墙下,传来几声惨叫。
巨大的石头,砸破了凿墙工兵的防御盖,死伤一片。
暴雨导致武昌城外的土地变得泥泞,满是积水。工兵无法给攻城楼架设轨道,汉军空有一身本领,现在却无计可施。
“三哥,不如让兄弟们退下来,等天晴了,从船上拆下重炮轰他娘的。”
两天的围攻,汉军死了几百人。
“没有炮,没有火器就不会打仗了?”郭兴冷笑,掏出酒壶慢慢喝了一口,“在濠州,咱们可没有这么多火器,在和州俺也才只有两门小炮。”
说着,郭兴忽然站了起来,“五哥说的对,任何强大的军队都是死人堆滚出来的。靠火器打仗,只能是徒有虚表!”
说完,大踏步走到帐外,暴雨哗哗地落在他的铁甲上。
“走开!”推开给他批蓑衣的亲兵,郭兴回头道,“十几万人,一天吃人马嚼多少粮?暴雨下一个月,咱们就等一个月?”
说着,牵出战马,翻身上去,“命令,投石机把剩余的白磷打上去,换石弹,掩护大队攻城。没有铁轨,咱们就用手推,把攻城楼,顶上去。”
“诺!”帐中诸将,轰然令命。
一个个身影毅然的冲向雨中,嘶吼着叫喊,大队的步卒在暴雨中整队。
郭兴慢慢纵马,走向阵前,脑中不断回想,朱五给他的信。
“大炮为巧,辅之。我淮西子地纵横江南,除了仰仗火器,还有饿红眼不要命的劲头。真正的强军,敢于见血,狭路相逢勇者胜。”
郭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攻城!”
~~~
天地阴暗,暴雨中电闪雷鸣。
“嗨哟!嗨哟!”
“大汉!大汉!”
城墙下,密密麻麻吗的汉军,发出的嘶吼,掩盖住了惊雷。
由铁管组成的巨大攻城车,在缓缓的移动着,推车的人,都变成了泥人,水人。
江上的战舰,拼命的宣泄着弹丸。还有投石机,一些不停的发射着。
轰!轰!轰!
砰!砰!砰!
暴雨中的城墙,成恩带领的武昌子弟,用血肉之躯,勇敢的抵挡。
弓箭,床弩,还有城墙上,小型投石机不停的反击。
前进的汉军队伍里,开始有士兵倒下。
暴雨虽然让汉军的火器优势没了,但也让弓箭床弩变得软绵绵。
啪,蓝玉用盾牌隔开一只弓箭,并不宽大的肩膀,顶着攻城车下面的柱子,拿出吃奶劲儿的推着。
“大汉!大汉!”
唰唰唰,暴雨中分不清哪是雨点,哪是弓箭。
身披重甲的将官还好,那些还没来的配发铁甲的淮西兵,不断有人受伤。
“差不多啦!”
有军官嘶吼道,是濠州都副帅,郑遇春的声音。
“火枪兵进楼,别把火药打湿了。把城墙上的狗崽子,给老子轰碎喽!”
暴雨中,火枪兵们哪怕浑身湿透,也用蓑衣包裹着火绳枪,在城头的箭雨石弹的反击下,钻进攻城楼。
“检查火枪!”
巨大的攻城楼,临时在头上搭上了木板,但依然有零星的雨水落下。
“检查火绳!”
“检查弹丸!”
“检查完毕,上顶层,轰他妈的!”
~~~
“儿郎们,准备血战!”
武昌总管成恩,一个文官,此刻手拿宝剑,站在城头,他的子侄亲人,都在城头拼命的奋战。
“让床弩瞄准朱贼的攻城楼出口,出来人就给本官射!”
“敢死队准备,一旦攻城楼的桥板搭在城墙山,就反扑过去,把桥板砍碎!”
成恩的声音已经变形,沙哑带着尖锐,但是依然在嘶吼。
“准备!”
攻城楼里的火枪兵,端着火枪,火绳冒出白烟。
砰!
巨大楼板落下,攻守双方都出现在视线里。
“放!”
“射!”
砰砰砰砰!
嗡嗡嗡嗡!
白烟伴随轰鸣而起,火枪的弹丸打进了城墙上的人群里。
可是与此同时,胳膊粗细的床弩也射了过来。
噗!噗!噗!
第一排乃至后面装弹的火枪兵,直接被穿成了葫芦。
“再放!”火枪兵的军官,双眼赤红,从来都是他们打别人,何时轮到别人打他们。
但是对方毫不示弱,无数人迎着弹丸,用血肉之躯,发射弓箭。
“闪开!”
攻城楼下,一声怒吼,重甲武士冲了上来。
“杀呀!”
但是与此同时,也有武昌守军,居然从城墙跳到了,攻城车的桥板上。
“杀!”
当先的重甲武士,野猪冲锋,撞飞了一个守军。可是紧接着被一个守军抱住双腿,直接从桥板上滚落下去。
在汉军出来的瞬间,他们就做好了打算,你不让我活,拉着你一块死。
“阿!”
惨叫声中,一个个人影在空中坠落。
守军中更有甚者,直接反冲锋杀进了攻城楼里面,和汉军纠缠在一起。
他们后面,很多守军飞快的用手里的短斧砍着桥板。
轰隆!
终于桥板碎裂,上面连守军带汉军,下饺子一样掉下来。
砰!
突然,绿色的鬼火在城头迅速绽放,暴雨之中竟然泛起一片火海。
猝不及防,守军中很多人都被大火吞噬,可是这些人,没有像九江守军一样,狼狈不堪。
而是怪叫着,冲向登上城头的汉军。
他们的亡命,同样也激发了汉军。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互不相让,刀刀见血。
城墙的青砖,随着暴雨的冲刷,流出的,都是红色的血。
郭兴如同雕像,屹立雨中观战。
“继续上!不要停,把城墙给老子占出个口子来!”
就不信邪,老子不靠火器,也能砍翻你们。
铛铛铛!
城墙下,那些因为大军攻城得以喘息的工兵们,拼命得用手里的工具,凿着坚固的城墙。。
如果不是暴雨,不是这里靠着长江,他们会选择稳妥的方式,挖地道。
可是,现在别无选择。
终于,一声闷响。
一个公兵咧嘴大笑,“挖到夯土啦!”
这片城墙外面是转石,里面是夯土。
可是,砰地一声。
这个工兵刚喊完,就被城墙砸下来地石头,砸在脑袋上,身体栽在水里,再无声息。
“接着挖!”
“准备炸药!”
轰隆!咔嚓!
人间地狱,天公哭泣。
电闪雷鸣中,无数人博命厮杀。
“朱贼在那边上来啦!”
城墙上的守军在大喊,这边的攻城楼里,不断有汉军杀出来。
那边的城墙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条云梯,有汉军叼着兵器,手脚并用往上爬。
六十六 国运
夜,雨应该是小了一些。
雷鸣电闪,也暂时得以停歇。
汉军的士卒们,纷纷在帐篷里烘烤着湿漉漉的衣甲,喝着热汤,对武昌城的方向破口大骂。
白天汉军轮番打了几场,每次都是差一口气就拿下城墙了。
但是每次,最后都功亏一篑。
郭兴的帅帐里,众将围座一团。冯家兄弟,王弼,蓝玉,郑遇春等人三三两两,小声说笑。
这些人或许年纪不是很大,但都是老将,打了无数仗,经验十足。两天的攻击,武昌城也没什么力气了。强弩之末,只靠一口气撑着。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天明,再次攻城。
一个文吏走到郭兴身边,“大帅,这是今日伤亡的名册。”
郭兴小口的吃着馍,“念!”
“轻伤六百二,重伤四百七。战死一千二百人,大王的火枪兵战死二十六个。”
“伤的治,死的埋!”郭兴端着热汤喝一口,看看周围的将领们,缓缓道,“都说楚人悍勇,今日见识了吧?”
周围一阵轻笑,说实话,这点伤亡不算什么,再说这些将领们,有几人心里把死人当回事。
打仗哪有不死人,可以整个大汉,除了朱五,就没有几个爱惜士卒姓名的。
况且,死的大多数是整编的淮西军和九江的降军。淮西军也不全都是淮西人,他们中还有许多是朱重八当日收编的元军。
明日破城,他们依然还是先锋主力。只有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才是合格的汉军。
不过扪心自问,武昌的守军,的确是悍勇,保卫家乡悍不畏死。可是,战争不是靠着悍勇就能取胜的。
此时,王弼在边上忽然问道,“三哥,咱们打下武昌,是不是就和那个啥鸟天完皇帝挨上了!”
“不但挨上了,还要揍她狗日地!”蓝玉笑道,“汉阳都给他抢过。”
这时?大伙的目光都看着冯家兄弟?正是他二人带来了军队,也带来了朱五的命令。
冯国用笑道,“正是如此?汉王说徐寿辉敢来就连他一块灭了?如果不敢来就滚出湖广!”
众将神情振奋?如此一来,大汉将尽有吴楚之地。
可是随即感觉不对,控制楚地,最要紧的是襄阳,难道这一路十几万军要一直沿江而上?
那早先设想的江西等地?谁去打呢?
再想问?只见冯家兄弟闭嘴不语。郭兴神色淡淡,只是喝汤吃馍。
众人便不再言语。
这时,郭兴放下汤碗?“明日天亮攻城,诸位回去歇息吧!”
“诺!”
转眼间,营帐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郭兴站起身看着武昌的城墙。
此时,朱五也在看着地图。
夜已深,但是书房,大汉文臣武将汇聚,席应真,李善长,刘伯温。人们意外的发现,本该在浙江的傅友德,竟然也返回了南京。
打仗不是一成不变的,江西等地对于朱五的大汉,现在没有什么威胁。福建,浙东等地,更是连年烽火,官府对付海盗和盗贼,就已经焦头烂额,那里敢招惹朱五。
朱五的笔在地图上划着线,众人的眼神闪亮。
“如果,郭小三一路十五万人,克武昌,汉阳,汉口,沿江而上,攻克襄樊,随后派大将镇守襄阳,集合大军,掉头沿线吃掉楚地。”
“同时,傅友德带兵南下江西,反向绕一个圈子,把这些地方包起来。”朱五挥动手臂,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地盘。
“咱们大汉,一口气吃下去,行不行?”说完,看着众人,炯炯有神。
“如此一来,非三十万大军不可!”李善长道,“甚至更多!”
朱五的疆域日渐庞大,但汉军核心只有三十万人,郭兴带走六万,常遇春在江浙一带有五万,还剩下十九万人。其中还要除去各地的镇守,和南京的卫戍部队。
“兵不是问题,咱们可以边打边招。”朱五笑道。
一直以来,汉军招募的士兵,必须经过集中的训练,然后在分发给各军。
但是现在,这种方法太耗费时间,不如干脆以原有汉军为核心,不管是收拢的降兵还是壮丁,作为外围部队,攻城略地。
“主公,小心贪多勿滥!”刘伯温出言道,“打下来容易,但吃下去难!”
老成持重之言,地盘不是说打下来就是你的。
朱五笑道,“放心,有的是时间,慢慢吃!”
说完,看了看席老头。
老头说,不出意外,明年刘福通会在河南,拥立小明王韩林儿为帝,建国大宋。
再加上朱重八在山东,也势必和河南连成一片。河南山东,北方重地,联合起来威胁大都京师,元廷肯定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打他们。
自己这边则是有大把的时间,休养生息。现在趁着大乱未起来,把大汉周围的潜在威胁全部清除,然后徐徐图之。
早一天安定,就更多一分将来北伐的力量。
朱五走到这一步,如果还想着一个个城池的打,一点点的练兵,那他才是傻了。
“户部有存粮,可供应三十万大军一年半!”李善长说道,“若是算上一个月后的秋收,再想想其他办法,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两年半不是问题。”
朱五笑着点头,李善长不是诸葛亮那样的任务,但胜在勤勉,精打细算,是个优秀的大管家。
席老头也说道,“工匠坊万余工匠,加数万工人,全力供应大军所需火药,炮弹,各种器械,大可放心。”
朱五再次点点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末将倒是觉得不用三十万人!”傅友德笑道,“主公给末将五万人,末将敢立军令状,扫平江西,再给主公多带回来是十万精兵!”
朱五大笑,麾下众将之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傅友德。那些从小跟着他的老兄们,勇则勇,忠则忠。
但是,打仗这东西,除了后天的学习,天赋和眼界也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傅友德有大将之才。
“我给你七万!”朱五看着傅友德说道,“江西要快,拿下江西,集合大军随时准备支援楚地。”
“诺!”傅友德正色道。
朱五看着臣子们,朗声道,“诸位,这次兴兵,是我大汉,第一次两路大军齐出,望各位同心协力,共创大业。”
说不紧张是假的,第一次大规模,大集团,打包抄作战。关乎大汉的未来,也必定决定,未来十年,天下大势的走向。
朱五只所以有如此的底气,南方无强敌是其一,现在统一了淮西诸地是其二,朱重八在山东,挡住了元军南下是其三。
如此大好的形势之下,打通襄樊,控制楚地江汉平原,再用两年地时间消化麾下领地。
届时,休养生息,天下谁能匹敌。
现在不动手,难道等着徐寿辉的人在湖北回血,发展壮大?
张士诚死了,朱重八放了,还与一个尚未露头的陈友谅。
既然你还没露头,按照朱五一贯作风,消灭在萌芽中。
“主公,臣有一言!”刘伯温说道。
“请讲!”
刘伯温看了一眼在座的武将,开口道,“此战,关乎大汉国运,臣请主公御驾亲征!”
朱五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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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群臣散去。
三三两两走在路上,彼此言谈之中,带着控制不住的激动。
李善长慢慢走在最后,汪广洋在他身边。
“李公,主公为何不调回常将军!”
“浙西之地,土豪士绅众多,有常将军那个杀神,谁敢造次?”
闻言,汪广洋点点头。
如今大汉推行新政,免除了蒙元的苛捐杂税,清查隐藏人口,田亩。
别处都是顺风顺水,唯独浙西不太顺利。无他,土地都在士绅土豪手里,而且还大多是所谓的诗书传家的高门大族。
自从刘伯温做了大汉的礼部大臣,浙西一地许多读书人纷纷来投,单是汉王所用的都是出身贫寒地士子。
想必,不远的将来,汉王就要对这些地方大族,动手了。
随后两人又攀谈几句,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
别人是打道回府,而李善长却是去了一个别的地方。
元廷使节,张昶的住处。
半夜三更来见人,本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但是张昶却喜出望外,到了南京之后,朱五好吃好喝供着,但是就是不说,招安的事。
听说李善长来了,张昶随便披了一件外衣,就出来迎接。
“李公!”
“张公,给您道喜呀!”
张昶心里一喜,莫非招安有眉目了,笑道,“还请李公直言。”
然后,二人分宾主落座。
“我家主公这几日,思来想去,觉得天恩不可辜负。”
张昶喜形于色道,“如此大善,只要肯归顺,朝廷能给得,一定给!世袭罔替淮国公,永镇金陵,名正言顺的诸侯,总好过自立的王!”
李善长又道,“朝廷如此抬爱,我等自是感激涕零。所以,刚才我家主公军议。”
“说什么?”张昶急道。
“为报答朝廷天恩,主公发三十万大军,沿江北上,扫平天完伪国!”
张昶顿时呆座。
你他妈的糊弄鬼呢?
什么为朝廷,是为了你自己的地盘吧?扫平徐寿辉,他的地盘还不是归你朱五。
就听李善长继续说道,“我家主公扫平徐寿辉,如此一来,朝廷可专心北方,刘福通,还有在山东的朱重八!”
六十七 天完
天亮,依旧是雨,但已和昨日不同。
如果用女人的哭泣来比喻。
昨日,是满地打滚,撒泼叫骂,嚎啕大哭。
今日,则只是无声落泪,轻轻抽泣而已。
雨小了,阵阵光亮,从乌云中宣泄下来,落在人间。
武昌城墙下,泥泞的泥土上,满是泡得发白,扭曲残破,死不瞑目的尸体。
大多,是守城元军的,汉军的早就收拾走了。
昨日汉军攻城死伤近两千人,但是武昌的元军,死伤却是数倍。死了的还好,那些没死的,掉在城墙下面的,彻夜的哀嚎,直叫人心里发疯。
如此以来,城墙上的守军哪里能够休息,双眼之中都是血红的血丝,只有在这天色将明的时候,才能微微喘息。
“朱贼!城墙下有朱贼!”
突然,一声惊恐的叫喊,打破清晨的宁静。
城墙上无数人下意识的抓着兵器站起来,只见城墙下,不知道何时靠进了一队队,钻在铁盖子下面的汉军。
“扔石头,砸死他们!”
有元军大喊准备动手,但就在此时,那些铁皮盖子开始缓缓的后撤。
只是城墙上谁都没有注意到,泥泞的土壤里,被汉军埋藏了什么。
但是,元军终究是松了一口气,不是攻城就好。
可是就在他们放松的瞬间。
咚咚咚咚!急风骤雨一般的战鼓响彻天地,那鼓声直达云霄,似乎天上的云,都在跟着颤抖。
“朱贼集合!朱贼集合啦!”
在武昌元军声嘶力竭的预警声中,无数汉军在营帐里钻出来,手持兵器在阵前密集的列阵。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还在持续?成头上武昌总管成恩,在亲兵的搀扶下,站在城头?看着汉军。
“他们要干什么?”
不是攻城?攻城是器械先动。而且那些汉军?排的是进攻的密集队形。
“记住了,等会听老子的号令?跟着老子屁股?直接推进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不许后退。一人退,杀一队,一队退,杀一营!”
军官们在士卒的队列里?来回奔走,怒吼。
士卒们看着武昌城头,眼神灼热。
这些大多是整编的淮西军?他们的军官?都是重新选拔上来的淮西人。
在朱重八麾下的时候?他们只是勉强果腹,到了朱五这,他们却可以敞开肚子。
这年月当兵,就是为了肚皮。但,更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是,汉王居然给当兵的发军饷。
只要不死?成了老兵战兵,每个月有军饷,还分给土地。
那可是土地,可以养活一家人,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土地。
早知如此,都是淮西人,谁他妈还跟着朱重八。
郭兴慢慢纵马走到阵前,淮西军中,那些淮西男儿的眼神灼热。
大汉的三将军,汉王的义弟。原来和他们一样,只是个濠州的后生,现在却是天下闻名大将。
“元帅,妥当了!”
一个亲兵跑到郭兴身边报告。
郭兴回头,看着准备进攻的士卒们一笑,右手猛地一挥。
不远处,几个工匠看到郭兴的手势,“点火!”
兹啦,绿色的火苗在引线上绽放,稍纵即逝,分成几个方向,银蛇一样钻进泥泞的泥土之中。
地上铺设了用来遮盖引线的铜管,引线的尽头,是城墙下工兵凿出的深坑大洞。
汉军要在武昌城故技重施,炸塌城墙。工兵在清晨靠近城墙,埋设铜管,塞进炸药。
汉军将士在战鼓声中集合,就等着墙塌的那一刻。
但是,这一切,城墙上的人不知道。
只是成恩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去,叫所有人起来准备!”成恩拉着亲兵正在说话,突然感觉脚下的城墙晃了晃。
轰隆!
轰隆!
宁静的天地间,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武昌雄伟的城墙上,突然硝烟弥漫。
数个爆点在城墙上炸裂,巨大的能量在瞬间爆发,硝烟浓烟灰尘,破碎的砖石,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冲向天空。
城墙上的人,在毫无防备之下,顿时失聪。
耳朵里嗡嗡地,好似有针在扎一样,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似乎眼中的世界出现了裂缝,天空却来越低,大地在倾斜。
整面城墙瞬间被黑色地烟雾吞没,连绵的爆炸声起,城墙上的人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
轰隆!
轰隆!
哗啦!
天塌了,地陷了。
城墙上的人,感觉自己随着破碎的城墙不住的下滑。
轰!
又是一声爆炸,然后爆炸声消失了。可是砖石碎裂的声音却在耳边萦绕,甚至有的人,随着砖石坠入深渊。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天地再次沉寂,浓烟渐渐散去。
列阵地汉军们,也一脸宁静,茫然地看着坍塌的武昌城,那还不可攀的城墙,竟然在瞬间,变成了砖石铺就的道路。
城墙上的元军,大呼小叫的喘息,咳嗽着,灰头土脸的在尘埃中抬头。
然后,愣住了。
“苍天那!”
乱石堆里,一个文官手持宝剑,仰天悲怆。
“墙塌啦!”
元军开始惊恐的叫喊。
武昌的城墙被炸塌了,坍塌的城墙,形成数个砖石通道的豁口,出现在元军的视线中。
远处,沉默的汉军,忽然发出震天的呼喊。
“大汉!大汉!”
“大汉!大汉!”
武昌总管成恩,挥舞宝剑,“城墙塌了,还有血肉。汉江子弟何在?把红巾贼挡住!”
但就在此刻,汉军动了。
第一排的军官,高举铁盾。
“兄弟们,冲进去,杀呀!”
“为大汉!杀呀!”
从天空俯瞰,无数士卒狰狞的冲锋,即便是倒在泥泞的土地上,他们也会爬起来,野兽一样继续前进。
第一个人爬上了砖石铺成的通道,第二个....无数个人。
“汉江子弟,跟我杀贼!”
“杀呀!”
另一边,还在头晕目眩的元军,在成恩的呼喊下,爬起来,涌像缺口。
咔嚓,白日惊雷。
雨水,骤然加大。
武昌城墙的数个豁口处,汉军的洪流和元军撞击在一起,血肉纵横。
郭兴抽出腰刀,大喊,“冲锋!”
更多的汉军作为第二梯队,扛着云梯冲了上去,四面围城,四面冲锋,看你元军,怎么抵抗。
“杀!”
一个汉军甲士把全身都靠在巨大的盾牌上,用肩膀扛着盾牌,顶着元军的刀枪,冲锋。
他的身后,他的袍泽们手中的长枪,不住向前刺杀。
没有任何的花俏,就是血和肉的碰撞。
忽然,这个汉军士兵脚下打滑,一下栽倒。
前面,元军的刀即将落下。
“完了!”汉军心中了然。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对面的元军,人头飞起。
一个手持双刀的青年,嘶吼着杀了上来。嘴里喊着,倒地汉军熟悉的淮西方言。
“给老子杀进去!”
“杀!”
汉军的洪流继续向前,元军节节后退。
“闪开!”
几个炮兵抗着小炮,爬了上来。
大雨中,炮兵用油布遮挡雨水,装填。
砰!
别看只是小炮,弹丸只有拳头那么大,可是密集的人群,忽然像倒塌的城墙那样,倒下一片。
“杀!”
汉军的长枪如林,密集队形进攻,在冲上了城墙之后,长枪在第一排。
如林的长枪,整齐划一的刺杀,一个个元军,在汉军的嘶吼中倒下。
“总管,您走吧!”
亲兵们护卫成恩,边战边退。
“能往哪里走?”成恩浑身是血,看着眼前不断倒下的士卒,哭着冷笑。
大元吏部侍郎,因世居武昌,被天子派为武昌总管,平定叛乱。
他挡住了徐寿辉,却挡不住朱五。
“杀贼呀!”
成恩振臂高呼,手中宝剑在脖颈上一扫。
“总管!”
“大人!”
“杀贼!”成恩双目圆睁,仰面倒下。
“大汉!大汉!”
在他倒下的一刻,汉军的旗帜,插在武昌城头。
“传令,郑遇春,带人沿西推进,剿灭残敌!”
“蓝玉,王弼向东推进。”
“军法队,准备巡城,整顿军纪!”
郭兴进了武昌,边走边吼。
武昌城墙虽然破了,但是还有人在零星的抵抗。
消灭敌人的同时,还要保持军纪。五哥交代过,不能让别人以为咱们是贼。
咱们是讨伐蒙元的正义之师,要在道义上站住脚。
“元帅!”
几个亲兵抬着一具尸体过来。
“蒙元的武昌总管,成恩!”亲兵们兴奋的说道。
郭兴看了看,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如果在太平年月,他应该是个好官。但是现在.....厚葬吧!”
~~~~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风驰电掣的冲进,武昌不远的汉阳城。
汉阳,现在是天完的国都。刚刚打下来,天完皇帝徐寿辉就改名太平府。
这里和武昌,近在咫尺。如果不是朱五突然改变了意图,进攻武昌。
那么武昌就是徐寿辉得嘴边肉,但是现在,他却成了别人的嘴边肉。
作为皇宫的天师殿,此刻天完政权里的头面人物,聚集一堂。
刚刚快马来报,武昌被朱五打下来了。可是,朱五的大军却并没有进城。
而是继续向前,在鹦鹉洲等地扎营,兵锋直指天完国都。
这一消息以来,大殿里的群臣,吵做一团。坐在宝座上的徐寿辉,也六神无主。
出了他之外,天完帝国太师,倪文俊身后,还有个人也在静静思所。
“朱五来了,天完帝国,何去何从!”
陈友谅抬头,看看周围陷入争吵的群臣,眉宇之间带上些不屑。
“居然有人说和朱五结盟,这些人,都没用!”
六十七 枭雄
陈友谅见过朱五一次,第一印象,他是个温和,喜欢听别人说话,非常有礼貌的年轻人。
一点不像一个天下闻名的反贼头子,而像一个出身良好的读书郎。
但是,他笑着笑着,转过头就来杀你。
甚至,都不让你知道为什么,到底哪里做错了?到底哪里得罪他?说杀你就要杀你,还是他娘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种杀。
当初要不是常遇春欣赏张定边,自己两人早就成了别人的刀下鬼。
不过,陈友谅心里对朱五也是蛮佩服。
这世道杀人有什么错?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刀子够快,想杀谁就杀谁!只有杀人,才能震慑人心。什么是男子汉大丈夫,看谁不顺眼,直接杀了,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这世道比的就是谁很,谁毒,谁心硬。
再说,人家才二十几岁,疆域横跨几路之地,麾下精兵几十万,强兵们猛将无数,让人不得不佩服。
和朱五,比天完这些什么将军,丞相,包括那个徐皇帝,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天完帝国?”陈友谅心里冷笑,“这是什么继爸名儿?”
说是要给大元盖上盖子,盖你妈个鬼哟,老子今天才想明白,天意完蛋!
陈友谅冷眼旁观,大殿里吵做一团,哪有啥当官的该有的样子?
太师倪文俊,陈友谅的顶头上司,以前是个渔民,打仗悍不畏死。但是当了太师之后,更喜欢金银女子,权力地位,为人行事张狂到没有边际。
“管他朱五,朱六,汉阳是咱们拼了命打下来的,他敢来?老子剁了他的猪爪子!”
丞相邹普胜以前是个风水先生?胆子就比较小,有些小聪明。
“朱五也是红巾一脉,不如修书一封?划定两国边界?结盟反元!”
这俩人就是天完帝国的两大派系,两个领头的说完?下面的人开始七嘴八舌争论起来。
“跟朱五打?拿什么打?人家现在十几万军,顶在你脑门上了,天完空有十来万人马,被堵在家门口?怎么打?”
“结盟?朱五眼里可不分?什么你的,他的,他朱五一路走来,什么地盘,人口?都他娘的是他的!”
想到此处,陈友谅偷看下宝座上的徐寿辉,心里又是冷笑。
原来一个卖布的,只不过是信了白莲教,被彭和尚看重。说他长的好看,坐在那里跟佛一样,所以被大伙推举为皇帝。
皇帝不都是杀出来的吗?推举的皇帝,能做稳?
徐皇帝真跟一个佛似的,手下彼此间吐沫星子都喷到脸上了,还是无动于衷。
“老子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些人,这么没用?”
徐寿辉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没了主意,他虽名是皇帝,可并不能完全说了算,因为这个天完,是那些老兄弟捧着他打出来,而不是他带人打出来的。
看着下面乱糟糟的场面,眼睛一动,一下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陈友谅,这人号称陈秀才,在军中颇有名声。
徐辉寿朗声道,“陈友谅,你有何建议?”
陈友谅一愣,他本是太师倪文俊手下的一个小军头,忽然被徐皇帝点名问话,如何不惊。
不过,陈友谅马上意识到,机会!
“回陛下!”陈友谅恭恭敬敬的跪倒,诚惶诚恐地说道,“臣以外,倪太师有言之有理。”
这一跪,让徐寿辉龙颜大悦。到底是读过书,当过小吏的人,比手下那些泥腿子强太多。
陈友谅继续道,“朱五不请自来,好好的江浙不待,跑到咱们湖北来攻城略地,就是没把咱们天完放在眼里,要是不狠狠给她一下,岂不是显得天完没人,怕了他吗?
再者,要是不打,只怕朱五会继续得寸进尺,咬一口吞了咱们!”
徐寿辉暗中点头,说的有理。
倪文俊得意大笑,我的人当然是站在我这一边。
“可是怎么打是个大问题!”陈友谅话锋一转,又道,“汉军驻扎在鹦鹉洲,和汉阳一水之隔,朝发夕至,我军无险可守。
我军全在汉阳周边,地形狭窄,不利于大军开展,而对方摆出了一个箭头形。这就给了对方包围猛攻的机会。”
徐寿辉点头道,“说下去!”
“修书一封,先稳住汉军,拖延时间,派遣一军,绕道咸宁走武昌断其后背,逼汉军放弃汉阳。”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徐寿辉。
打是肯定打不过,天完刚在元军手下逃过一劫,元气还没恢复,总兵力也就十几万。
可是不打,天完帝国从上到下也不好看。
其实按照陈友谅心里所想,朱五摆明了想要汉阳,给他就是了,手里有兵,哪里去不得呢?
何必,争一时长短?
徐寿辉慢慢沉思,扫了扫周围人,最后目光还是落在陈友谅身上。
“你有多少兵?”
陈友谅心里砰砰直跳,机会来了,徐寿辉掉自己的坑里了,“回陛下,臣只有五千兵!”
其实,他有一万三千人。
“若陛下肯多给臣两万人,臣绕道朱五后背,截断武昌,以战促和。”
徐寿辉笑笑,“朕,给你三万人!”
陈友谅大喜,五体投地拜谢,“臣,谢陛下!”
随后,忐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顶头上司,倪文俊。
对方在对他笑,眼神中满是赞许。而丞相邹普胜,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陈友谅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些人这么蠢,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自己随便说说,还真信?
汉军能稳得住吗?
人家既然来了,就是要你们的地盘,要你们的人口,要你们的命。
一群泥腿子,还死要面子。
一万三加三万,就是四万三。随便打破两座县城,就能裹胁十万青壮。
到时候,我陈友谅用的着看你们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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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散场,陈友谅带着亲兵马不停蹄的回营。
结拜兄弟,张定边听闻之后,忧心忡忡道。
“兄弟,这个时间怕是来不及吧!咱们绕道咸宁,走武昌后背,只怕没到呢,汉阳就被攻下了!再说,就算咱们到了,有什么用呢?朱五的人掉头,咱们还不是一样败?”
陈友谅关上门窗,小声道,“谁说去咸宁?”
“那去哪儿?”
陈友谅笑笑,“峡州,咱们离天完这些皇帝丞相,离朱五的大军远远的。”
张定边急道,“这是欺君呀?”
“他算个什么君!”陈友谅冷笑,“峡州有人有粮,十万大军弄起来,谁是君还说不定呢?再说,不是有倪文俊在前边,给咱们顶雷呢吗?”
时势造英雄,局势造奸雄。
奸雄的胆子,也总比英雄要大一些。因为他做的都是,兵行险招。
这不是一个英雄大放异彩的年代。
所有人的成功,都建立在谋杀,背叛,算计的基础上。
六十八 发作
“亲征,我就先不去了!”
朱五在太师椅上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眼前的文臣武将,尤其是坐在他对面的傅友德。
“仗你们打,兵你们带,我放心!就算稍有坎坷,我也能理解,包容。你们放心去做,大胆去做,我是你们的后盾!”
朱五随意的笑着,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更关心的是秋收,科举,还有新政。秋收关系到,咱们大汉上千万百姓的肚子,我一直告诫自己,咱们造反就是因为肚子。
咱们不但要自己吃饱,也要让天下的百姓都吃饱。不然,这大汉,只不过是让百姓换了一个主子。
科举,为国取士,使得天下贤才可以为国为民。
新政,更是关系到普通百姓的民生问题。如果能做人,谁愿意做佃户,给人家当牛做马呢?”
“主公圣明!”众臣说道。
高处不胜寒,每在这个位子上多待一天,朱五就感觉和其他人的距离,拉得越远。
原来,没当这个王之前,大汉的文臣武将,议事的时候,撸胳膊挽袖子,大声嚷嚷的,大有人在。
现在却是各个规规矩矩,朝堂上多了几分谨慎肃穆,少了些活泛变通。
礼这玩意,有时候真不是东西。
朱五随手打开桌子右上角的一个木匣,里面有半只鎏金老虎。
自古以来这就是代表着王权,军权的虎符,神圣不可侵犯。
但在朱五看来,这只是个形式上的玩意儿。
汉军上下,朱五已是神话一样,别说那么多隐藏的蓝衣人,监视着诸将的一举一动,就算没有?士兵和将军们也不会有二心。
但是?傅友德的眼中?这虎符却是重如泰山。恭敬的站起来,一躬到底。
“江西交给你了,节制手下诸将。”朱五也站起来把虎符交给傅友德,“记住?少杀人就是争取民心。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江西,你是凋零破败的江西!”
“臣?明白!”傅友德一向稳重,两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你去吧,我就不送你了。有那繁文缛节的时间?你坐船都走出很远了!”朱五笑道?“友德,保重!”
傅友德单膝跪地,“主公,放心!”
说完?叩首。昂然起身?大步而去。
屋里的臣子们,静静看着,表情各不相同。
但有件事在他们心里是相同的?汉王堂堂王者之气,胸怀宽广,对臣子信任有加。
普天之下,莫说如今这乱世,就算是大一统的王朝,有几个君主,会把如此多的大军,交给手下的将领。
朱五目送傅友德出门,转头道,“科举准备的怎样了?”
“回主公!”刘伯温道,“会场已经准备妥当,报名的士子也已经注册在案,只等今秋开考!”说着,抽出一个名册,“这是士子的名册!”
朱五接过来,随便翻了翻,冷笑道,“三百二十人,不少!哦!还是江浙的士子多呀!淮西等地,还不到十分之二!”
大汉初立,有投机心思的读书人,在朱五尚未登基之时,已经投效。
但是,依旧还有很多,身上有着蒙元功名的读书人,不愿意放下身段,参加大汉的科举。
三百二十人,不少!
朱五说的是反话,江南学子何止千万。费尽心思,求贤若渴,却只来了三百二十人。
大汉上下,官员的缺口,何止三百二十人。别看朱五手下现在人才济济,可是人到用时方恨少。
其实刘伯温心里也是有苦难言,江南的读书人都知道,你汉王喜欢用出身微寒的士子。
而且,你汉王不喜欢清谈,诗词,不喜欢锦簇文章。偏偏喜欢那些老实巴交,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的读书人。
你汉王直接给科举定了调子,要做实事的人,谁还愿意来呢?
起码,现在是不想来的。
反正科举永远有,何必急于一时。
最重要的是,你汉王不认为功名是一种特权。
此时,就见朱五放下名册,笑道,“三百二十人,不知道多少是贤才,多少是庸才!不过贤也好,庸也罢,读书人总是要明事理的,对吧!”
见刘伯温点头,朱五又道,“江浙文风盛行,才子众多,想必都是知书达理的吧?”
“坏了!”李善长心里暗道,看了刘伯温一眼,汉王一旦阴阳怪气,怕是有火要发作。
果然,朱五话锋一转,冷笑道,“可我就想不明白,新政在别的地方都可以顺利进行,怎么一到了读书人多的地方,反而实行艰难呢?”
刘伯温顿时心惊。
“培养一个读书人很不容易,数十代人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文风盛行,此教化之功,流传千古的美名。”
朱五继续说道,“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我尊重读书人。咱们这个国家,每到乱世总有些读书人站出来,以天下为己任,死而后己。”
“可是现在,怎么眼界这么窄,就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朱五冷笑,“苏州知府,嘉定知府上奏,地方士绅抗拒新政,拒绝人口普查,查出来也不许家中农户为民。大汉明明已经昭告天下,苛捐杂税一律废除,可是有的士绅,为何置若寡闻?
蒙元的税逼着百姓贱卖田地,卖身为奴为佃户。现在这些所谓诗书传家的士绅,还不许穷人变成百姓,自耕自种,是何道理?”
刘伯温背后冷汗连连,汉军还没有统一江南全境,但只是时间的问题。
作为浙西的名士,大汉的礼部大臣,刘伯温自然而然成了江浙读书人的领袖。
朱五这话,是把整个江南的读书人,都装进去了。
“我不是要发作你,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些读书人不来参加科举,不想做官做事,又抗拒新政,为什么?”
朱五冷笑,“又不是从他们嘴里夺食,只是清查隐藏人口,隐藏田亩,这些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就不能吐出来吗?”
说着,再次冷笑,“莫非,真以为我朱五的刀子不快!真以为常遇春带着大军在江南吃斋念佛?非要我杀得人头滚滚?”
读书人,真是个很微妙的群体。你必须承认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正面意义,必须承认他们的作用,必须尊重他们的贡献。
但有时候,这些人又是如此可恶。他们读书,科举就是为了家族的特权。
诗书传家的,耕读传家的士绅,就是这些有着特权的地主。
蒙元都他妈快完蛋了!你们凭什么还认为你们的特权好使!
大概是上下几千年,惯出来的毛病。不管谁当皇帝,都要迁就你们,都要拉拢你们,都要重用你们。
但是老子这里不好使,老子一个要饭的,不惯你们那些臭毛病。
老子是要饭的,不是李唐大贵族出身,不是赵宋军头出身。老子出身低,老子见到的只有两个字,挨饿。
老子要的是干实事的官,不是念点四书五经,用功名为他自己的家族谋取特权的读书人。
老子要的是为民的官,要的是能给百姓造福的官,要的是和老子一条心的人。
老子这里,没有任何人有特权。有功名的人一样交粮纳税,奉公守法,你有多少财产就得交多少税。
在这一点上,其实朱五和朱元璋出奇的一致。
用席老头的话说,小五你和朱重八,都是心里带着鲜明阶级特征的人。
还是那句话,如果君主不和百姓站在一起,那么这天下,依然是旧瓶旧酒,给老百姓换个主子而已。
老子管不了以后的事,但是老子现在掌权,就要做好眼前的事。
“我知道,很多读书人都在观望!”朱五放松口气,“在想着,这大汉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说到这,朱五的脸上露出标志性的戏虐,“这大汉是我这个要饭的,带着另一群要饭的,打下来的。
我不想变成让别人要饭的人,但是我也不会让我的子孙后代,再去要饭。
这话,我希望通过你们的嘴,传达出去,告诉那些读书人!”
“其实不用开科举,大汉也不缺官。那些蒙元的降官,刀架在脖子上不也干得挺好吗?他们现在敢贪吗?”
“凡事都有个过程,创业艰难,收人心更难。”李善长出声道,“主公切莫操之过急!”
朱五还是分得清好话,赖话的。士人阶层这事,确实急不得。
“科举还是要办,要大办!”朱五顺口气说道,“为国取士,取贤,取才。大汉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伙的。”
说着,又看看刘伯温,笑道,“我这人,出身草莽心直口快,说重了别太介怀!”
“臣,不敢!”刘伯温赶紧说道。
蒙元的官不好做,但是大汉的官更不好做,因为这个汉王,眼里是个容不得沙子的主儿。
“本来我这个要饭的,不想插手读书人的事。”朱五笑道,“但是现在,我想给参加科举得士子们出一个题目!”
说道这里,朱五的手指敲打桌面,笑道,“论蒙元暴政和土地兼并,百姓破产的关系!”
这就不是要饭的能想出来的题!
六十七 锦衣卫
“杨宪!”
“臣在!”
朱五说累了,喝口冷掉的茶水,“你负责咱们大汉的屯田,身上又挂着户部侍郎的头衔,回头你和李善长合计一下,从户部挑选贤能之人,清查各地囤粮。
另外设囤粮大仓,淮安一处,南京一处。等小三他们战事了结,襄阳,武昌,九江,都设大仓。”
“臣,遵旨!”
“你才三十几岁,头发白了不少,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今大汉离不开你。”朱五柔声道。
这话已不是朱五第一次说,但是却是第一次在小朝会上说。
更何况,刚在朱五对读书人那翻不客气的言语之下,再说这话,意味十足。
“臣,有死而已!”杨宪哽咽道。
“别说死!咱们的好日子刚开始,死什么呢?”朱五摆摆手,“今天就这样,散了吧。”说着,看看李善长,“你留下!”
众臣告退,屋里只剩下二人。
朱五往太师椅上一靠,苦笑道,“其实我更愿意去亲征,打仗的事简单,见到敌人砍死就是,杀了之后往野地里一丢,万事大吉。哪像现在,劳心劳力!”
“治大国如烹小鲜,小心翼翼!”李善长笑道,“不过主公,您还是太急,如今大汉初成,有些事慢慢来,自然水到渠成!”
没错,朱五还年轻,二十多岁就已经占有江南江山,往后的岁月里只要他自己不犯糊涂,谁能撼动他的地位。
“我知道你的意思!”朱五笑道,“大概是我还能活很久,很多事可以先放放!”说着,笑出声道,“可是老李,你知道吗,咱们华夏人有个坏毛病!”
“臣?不知!”
“咱们喜欢把难的事?交给子孙后代。许多事,不是办不下去,而是怕烦?怕累,怕非议。搁置了就等于默认了?我越是年轻越要把这些事做好!”
李善长看看朱五,“主公英明!”
这不是拍马屁?当初定远城下见到那个少年,现在已是一代英主。
朱五最吸引他的地方,不是多英明神武。相反,朱五这个人有时候很孩子气,天真?多疑?甚至刻薄。
但是朱五有一样,这乱世中别人没有的东西,未来。他想着未来,盼着未来?做着未来。
这就是英主!
“我上次跟你说的,筹备廉政公署?怎么样了?”朱五闭目问道。
李善长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站起身,郑重说道,“臣,请主公三思!”
“定好的事,还三思什么?”
“君若视臣为仇寇.......”
“你看,这就是我心里不舒服的地方!”朱五打断他,“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关乎吏治的事,怎么就成了仇了呢?像前朝大宋那样,让满天下的官贪污就是好吗?”
“臣不是那个意思,如今大汉正是需要人心的时候。再说,自古以来没有这个先例。天下人如何想?百官如何想?士子如何想?如此手段.......”
“这是制度,不是手段!”朱五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堂堂正正的制度,以法治官,这不是好事吗?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可是老李,你不是这么迂腐的人吧?”
朱五短下茶碗,空的,扔在一边,“你是明白人,我说过,蒙元天下崩坏到这个地步,当官的难辞其咎,但凡他们少贪一些,会有那么多人饿死吗?”
李善长默不作声。
“说大道理,我说不过你!”朱五耐着性子,“可是廉政公署不是啥监视百官的玩意儿,是监督是约束明白吗?有监督有约束,才能自律。别以为我不知道,大汉现在就有乱伸手的毛病,许多当官的不老实!”
李善长硬邦邦地说道,“臣,不敢苟同!”
“那你说吏治靠什么?”朱五气笑了,“靠道德,仁义,个人操守?咱们都是明白人,那些玩意连老娘们的月事布都不如。不用闻,就知道骚!”
“主公这话臣就当没听到,传出去,于主公名声有碍!”
“我一个要饭的,要什么名声!名声在老百姓的心里!”朱五说道,“按理说,大汉我最大吧?可是我汉王府的花用,还不是每月都要户部拨款,每一分都有数的,对吧?
那廉政公署,登记官员的财产,处理整顿吏治,约束百官,哪里不行了?”
“主公此举,等于在百官脖子上架了一把刀。”李善长正色道,“不妥呀,何况天下未定,主公如此行事,岂不让人寒心。再者,一旦设立这样的衙门,权柄过大,反受其害呀!”
“等天下定下来,再弄就晚了!”朱五看着空空的茶碗,心里忽然有些委屈。
他娘的,自己这个汉王当的,身边连个倒水的宫女都没有。
“臣带管吏部,廉政公署臣绝不敢答应。”李善长闷声道,“主公,你不应该怀疑臣子!”
“不是怀疑,而是防范!”朱五叹气道,“老李,你知道我的。什么事我都喜欢摆在明面上,堂堂正正的来。
廉政公署是君子之法,先明后不争。一切按照制度来,遵守制度自然没事。
况且,我还想着,以后日子好了,给大伙的俸禄涨涨,不可能让当官的,过苦日子。
可是这事你要是不支持我,那就别怪我出下策!”
李善长抬头,脸色郑重,“臣,想听听下策!”
朱五给气到了,“廉政公署不弄,我就不知道谁干坏事了?信不信我弄个啥锦衣卫,专门私下里监察百官!到时候,我看谁难看!”
“君王坦荡荡,臣子坦荡荡。反之,君王窥视,臣子则有二心。”李善长站起来,看着朱五,“如此,臣请辞!”
锦衣卫,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他妈的!”朱五气得不行。
李善长却直视朱五,毫不退让。
忽然,墙上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戒急用忍。
朱五再次坐下,有些事哪怕你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也没有办法,只能慢慢来。
李善长归根到底,是读书人的一员。他从小没挨饿过,百姓的苦他知道,却没亲身体会过。
而朱五不一样,他是个要饭的。他见到的,他遇到的,他感受到,不一样。
但凡父母官手指头漏漏,也不至于去那么多人逃荒,要饭。老百姓交税了,百姓幸服役了,百姓听话了。
那父母官,就该把百姓当人呀!
“这事既然你不同意,缓缓再说。”朱五压着心里的气,“刚才我对你爆粗,不对。老李别往心里去,我实在是心里急得不行!”
“主公!”李善长正色道,“别的地方臣不知道,也管不了。但是户部,吏部,臣绝不允许有一个蛀虫!”
“但愿吧!”朱五叹口气。
这时,余光看见,朱玉在门口徘徊。
“赶紧滚进来,老子茶碗的水都干了,你也不来倒!”朱五骂道,“老子嗓子眼都冒烟了,你没看见吗?你是不是飘了?”
“是你说,不许俺进来打扰君臣谈话的!”
朱玉心里腹诽,然后一溜烟的跑进来,赶紧给朱五和李善长倒上水。
“有事?”朱五喝口水问道。
“大都来信!”朱玉看了眼李善长小声道,随后蓝色的信拿了出来。
朱五也不避讳李善长,让他想去,于是直接打开。
而李善长看着蓝色的信,心里却在琢磨。这蓝色的信,到底是怎么回事?汉王出了表面上的臣子,还另有班底?
想着,忽然想到刚才朱五说的一个词,锦衣卫!
手一抖,茶差点洒了。
同时,边上的朱五却大笑起来。
“主公,何事?”
朱五笑道,“咱们卡住京杭运河大半年,大都没粮了。”
说着,站起身,冷笑道,“今年河北大旱,山东有朱重八开始搅和,元廷都指望不上,没了江南的稻米,大都没粮了。而且,大都还爆发了时疫!”
李善长手一抖,茶水终于撒出来,但是他却不在乎,笑道。
“恭喜主公,天亡蒙元!”
七十 佛军
前两天发存稿,章节数都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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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
郭兴皱眉看着手里的信。
上面文绉绉的,虽说十个字里他勉强能认识五六个,但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啥意思。
小乞丐出身,这两年在朱五的一再要求下,开始读书认字。但是读书这玩意,看天分。
杀人就不用,心肠硬就完事了。写字要写很多下,但是杀人,一下。
一封信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看懂。
营帐里的诸将都眼巴巴的看着,也一头雾水。
眼看着要打仗了,对面送来一封信,啥意思?要投降吗?
“鸡毛没看懂,写的啥呀?五哥给俺写信还带着标点呢,这家伙黑乎乎一片!”顺手把信扔给了随军的文书。
随军的文书看看,笑道,“郭帅,这信的意思是,大汉和天完本是同气连枝的红巾,应该一块反元,不能刀兵相见。若是汉王想要汉阳,容他们几天,收拾好东西,他们就撤!”
“谁他妈和他们同气连枝,看他们起那继爸名吧,天完?说不上哪天就他妈玩完!”
帐篷里一阵大笑,汉军的诸将笑得东倒西歪。
郭兴又笑道,“容他们几天?当俺郭老三傻子?容他们拉开阵势,把碉堡都修好了?”
说着,看看帐篷里的汉军诸将,“各位,歇好了没有?”
众人回道,“郭帅下令!”
“揍他狗儿的!”郭兴摆摆手。
打下武昌之后,汉军只有数万人进城,其余的继续向前,在鹦鹉洲等地驻扎,隔水望着汉阳。
嘴边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况且这里可是汉阳,南北往来的交通枢纽,太平年间,天下最大的货物中转站。
何况这地方,在几百年后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武昌三镇。
汉军说打,马上就打。
一江之隔,汉军的炮舰直接开到了江面,直抵汉阳城下。
砰!
一发火炮的试射,打在了远处松软的土地上。
但是突如其来的一声炮响?让汉阳城墙的天完军全惊动了。隐约可见?一队队士兵在站在城墙上观望。
“谁他娘的没事?修这么多城墙干嘛?”郭兴站在炮舰的船头,骂道。
汉阳城建在山上,整体地势比武昌还要高出不少,而且天完军为了防止武昌的元军攻击,把周围的渡口,码头,全堵死了。弄的汉军的炮舰,想靠岸的地方都没有。
炮舰上不只有郭英,还有冯家兄弟?水军几位统领。
闻言,廖永安笑道,“看来今天啥也别干了,等着工兵搭浮桥吧!”
“只好如此!”郭兴无奈?转头看看对面汉阳城?笑骂,“天完徐皇帝也够贱的?看着咱们来早早跑了得了呗,非得逼咱们揍他!”
他说话的时候,亲兵跑到船边传话,“工兵,搭桥!”
汉军炮舰开炮,大军准备过江,自然是惊动了汉阳城里,天完帝国的皇帝丞相太尉们
徐寿辉大怒,拍着宝座的扶手,怒道,“这些毛都没长全的小崽子,其人太甚!说打就打,一点招呼都没有,这不是偷袭吗?还讲不讲武德?”
太尉倪文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敢来咱们就打,让他们目中无人!”
天完帝国是天下最早起义的红巾军之一,全盛时期攻城略地,百万大军。
麾下将领又在数十万元军的猛攻下,打了好几年,自然不是畏战之辈。
徐寿辉大声道,“诸位,随朕去阵前压阵,给咱天完的儿郎助威!”
江面上,汉军的工兵小船往来纵横。
工兵不是现代的词语,也不是现代军事的产物。我们古代漫长的战争史,造就了无数关于战争的奇迹。
野战,骑战,攻城,水战这些战争方式早就被先人研究透了。
汉军的工兵,只不过是朱五独立出来单位,在工具上进行改良,加上席老头培养的关于爆破和修桥开路的人才。
所以,被天完红巾视为屏障的长江和汉水,根本不能阻挡。
在炮舰的掩护下,几队工兵靠近岸边的浅水区,试探江水的深度。
随后,一些身强力壮的工兵涉水到了岸边,打铁桩拉铁锁。
从始至终,汉阳城头的天完军都没有出城攻击,或者远程射箭。
“他们干啥呢?”炮舰上,郭兴皱眉问道。
“是不是跑了?”
但是,边上话音刚落,汉阳城头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天完皇帝徐寿辉的大旗,出现在汉阳城头。
被铁甲武士簇拥的徐寿辉,龙行虎步,颇有帝王气度。
说起来,他也是传奇人物,当年跟随彭莹玉传教,在天下尚未彻底糜烂的时候,就敢建国称帝。
虽然他这个皇帝,是被人拥戴推举的,他这个天完帝国也是个草台班子,以白莲教义控制士卒。
但是不能否认,他也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一方豪杰。起义初期,也曾身先士卒,攻城拔寨。
看到岸边有汉军的工兵,不停的忙碌,手中铁锤铛铛做响,又有人牵着驮马,牛从水上游过来,徐寿辉顿时大怒。
“谁敢代朕出城,把这些淮西的狼崽子,赶到江里去?”
“末将愿往!”城墙上一战将出列,跪地吼道。
“好!带齐你本部人马出去把贼人都杀了,朕等着给你赏功!”说着,徐寿辉大手一伸,“拿来!”
如果是朱五说着话,身后的亲兵递上来的,一定是钢刀。
但是此刻,徐寿辉身后的亲兵,递上来的却是毛笔和朱砂。
战将跪地,激动的仰着脸。
徐寿辉大笔一挥,各在两颊两侧写上一个红红的佛字。
“去吧!明王菩萨保佑!记住,心要诚。”
紧接着徐寿辉身后,许多亲兵那着笔,在那些准备出城的士卒深杀过都写了一个佛。
城头上,齐声大喊,“明王降世,菩萨保佑!”
震天般的喊叫传到江面炮舰上,上面的汉军将领面面相觑。
郭兴道,“喊地啥?”
蓝玉在他身后,也一脸懵,“啥明王保佑?”
“那他妈不是白莲教那套吗?”郭兴笑道,“以前郭老鬼就搞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他以为神神叨叨,但是天完军上下却深信不疑。
天完帝国其实就是一个放大的白莲教,所有的将领都是教徒,徐寿辉这个皇帝就是继彭和尚之后的教主。
白莲教就是邪教,但是越是天下民不聊生,这些邪教对穷人就越有吸引力。
身上写一个朱砂的佛字,就能刀枪不入,就算死了,也能带着祖祖辈辈登上西方极乐世界,享受荣华富贵。
这种在朱五看来愚昧至极,荒唐可笑的玩意,在这个天道不公的时代,却被一些穷苦百姓深信不疑。
他们的士兵,在身上写了佛字之后,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和对来生美好的向往,根本不惧怕死。
这也是为什么起义初期他们能迅速扩展到百万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打不散,打不烂。
直接越是绝望,穷人的心里越是有着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今生,来生。
轮回,富贵。
脸上带着红色佛字的战将,赤裸上身披着铁甲,站在城门口高呼。
“明王降生,菩萨保佑!杀!”
身后,黑压压的人头跟着,齐声大喊,“明王在上!杀!”
山上,汉阳城门大开。
黑压压的天完军,嚎叫着从山坡上杀下来。
如果他们碰到的,同样是由愚昧,穷苦百姓组成的元廷汉军这下肯定能让敌人自乱阵脚。
试问,对方忽然冲出来一群,身上画着朱砂,高喊佛祖口号的敢死队,谁不怕。
但是,他们碰到的是汉军。
被朱五在战争形态和意识上,打造得超出这个时代战争手段和意志的汉军。
朱五的汉军从来不搞鬼神佛祖,他的军队靠的是纪律,是后勤,是宗族和地域为纽带,靠的是军功的奖赏,靠的是军饷和土地。
虽然,现在的汉军,除了水军和汉王的亲卫火器兵之外,大部分还不是职业军人。
但是他们,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的军队。
“杀呀!”
天完军,狰狞的杀向岸边汉军的工兵,像是一团冲击的乌云。
而岸边的汉军,却没有丝毫得慌乱,在他们冲下来的一刻。工兵们缓缓后退。
“全舰,装药!”
炮舰的夹板上,军官高下苦苣。
高高的暸望塔上,几个假子英出身的年轻水军军官,在飞快的核算。
从刚开始第一发炮弹试射之后,汉阳城门到岸边这一片土地,已经在这写年轻人的本子上,标注出了坐标。
“杀呀!”
“全舰齐射,放!”
七十一 屠杀
砰砰砰!
白色的烟雾,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突然绽放。
三艘停泊的战舰,在长江之上怒吼。江面顿时旋起漩涡,巨大的炮舰,在漩涡中似乎隐隐震颤。
一面二十四门火炮,三艘炮舰,七十二门。
说是齐射,不是轰隆声一下子打出去。
而是有规则,有旋律,像是音符一样,一下接着一下把炮火宣泄到岸上。
冲锋的天完军,顿时被铁与火的弹幕所包围,他们前进的路上,已经被标注了弹道。
那些呼啸燃烧着的,钢铁如同镰刀收割麦子,在血肉之躯上无情的划过。
砰砰砰!
火炮的轰鸣,让汉阳城头,观战的徐寿辉等人,顿时大惊失色。
朱五汉王大典之时,他们派去的使者回来说过,汉军火器犀利。但是究竟怎么一个厉害法,说不出来。
今日一见,简直是开山裂石,无坚不摧。
这一刻,徐寿辉的心里感到了恐惧,城墙上观战的天完军将领,心里都感觉到了恐惧。
怪不得朱五那厮,年纪轻轻闯出如此的声势,原来手中有这等利器。
他们清楚的看到,冲锋的士卒队列中,突然暴出一条条血肉模糊的壕沟。
弹丸打造松软的地面上,再次弹跳起来,冲锋的士卒被带上半空,落下来时已是四分五裂。
而且那些弹丸准的出奇,像是天完的将士故意撞上去一样。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单门火炮的精准度不行,但是在坐标点上用火炮交织组成的弹幕,就是收割血肉的铁网。
郭兴站在瞭望塔上,看着岸边歇斯底里的惨叫,和炮弹带起的浓烟,冷笑。
“看是你的佛好使,还是俺五哥的大炮好使!”
当愚昧的血肉,遇上了无情的钢铁。
只有两个字,屠杀!
这一条,在几百年后,被西方殖民者传遍全世界的法则,被朱五提前百年,在人间上演。
而且终究有一天?这条法则会顺着汉军的旗帜,传遍世界。
“装填!”
夹板上,军官们大声的叫喊。
滋啦!炮手们光着膀子,降温?装填?复位。
“放!”
砰砰砰!
如战鼓一样急促的炮声再次响起,岸上冲锋的天完军被笼罩在浓烟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徐寿辉的大手紧紧的扣在城墙的砖缝里?难道?天完军无往不利的佛军敢死队,就这么完了。
冲出城的,起码有一千人。
虽然城内还有十万的军队?可是十万人能挡住这些无坚不摧的火炮吗?
火炮不是万能的,汉阳城在山上,就算是强攻?汉军的火炮也还没达到可以仰射的地步。
只不过,汉军的火炮?总是能出现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
忽然?浓浓的烟雾之中?爆出震天的喊叫。
披着铁甲的战将,脸上画着佛字的佛军,在浓浓的烟雾中冲了出来。
“明王在上!刀枪不入!杀呀!”
弹幕的交织下,这些不怕死亡的敢死队,终于冲了出来,冲到岸边,汉军的工兵面前。
这些脸上满是朱砂,或者说满是自己袍泽血肉的士兵,犹如地狱走出的厉鬼。
汉军的工兵,顿时有些慌乱。
“杀了他们!”徐寿辉在城墙上大喊。
越来越近了,天完佛军已经看清汉军工兵惊慌的脸。
但是,就在此刻。
砰砰砰砰!
徐寿辉心里咯噔一下。
岸边的小船上,突然也爆发出无数的烟雾和声响。
一个个汉军士兵在船上站起来,肩膀挨着肩膀,手里的铁管子,喷射着红色的火焰。
残存的天完佛军,在瞬间被弹丸包围,直挺挺的倒下。
“那又是啥?”徐寿辉大叫。
除了火炮,还有火枪。
大炮的弹幕之后,是火枪的弹幕,三段式连绵不绝的枪声,收割着残存的人命。
就算这些不怕死的佛军,冲破了火炮火枪的烟雾,工兵们的面前还有装填好的霰弹小炮。
轰!
无数玻璃弹丸,铁渣子在跑口中喷射出来。
“阿!!!!!”
佛军中不怕死的士卒,终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后那些岸上的工兵轮着手里的铁锹,榔头和锤子,变身步兵,将剩下那些晕乎乎的佛军活生生砍死。
“全死了?”徐寿辉瞬间失神,面色苍白。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当初攻打蒙元城池的时候,他手下成千上万的人在一天中死去。
他只是没见过,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的人会这么死。
还没冲到对方前面,似乎没杀几个敌人,就全死了。
“阿!!”
岸边的路地上,被火器击中还没死去的佛军,在泥土上扭曲的翻滚,希望减少痛苦。
伤兵们痛苦的叫喊,“娘呀!”
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最痛苦的时候,看到的一定不是佛,一定不是未来,而是自己心里最爱的,也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这一切都源自,徐寿辉的愚蠢。
如果他出动骑兵,不会如此,如果他的人分散开出击,也不会如此。
不是汉军的火器太强,而是他太愚蠢,似乎他自己都相信,画个佛,念几句白莲经文,真的能刀枪不入。
其实汉军自己也被大炮火枪加小炮的组合,震撼了。他们也搞不明白,对面是傻子吗?
为何要迎着开火的方向,迎着弹道冲锋。他们就不知道从侧面来?他们就不知道跑?他们就不知道撤?
还是那句话,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愚蠢,造就不应该中的应该,不可能中的可能。
汉军从火炮试射,到工兵上岸,每一步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不然,把工兵送上来,不是等着被宰吗?
有经验的炮手,可以根据目测,准确的推算出,城墙到岸边的距离,这段距离战舰最多能打出多少炮。
那些假子营出身的少年军官们,用数学方法计算着敌人的死亡路线。
敌人最快的冲击速度多少,火炮发射的时间,射击的提前量,等等。
他们的学问是席老头教的,但是把知识转变为战争的方式,是朱五的发明。
真当朱五两年兵是白当的?
现在战争体系下的士兵,谁喜欢玩肉搏?
天完军的对手,一直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元军。你攻我守,一刀一枪。拼的是谁不怕死,拼的是谁人多。
而经过严格训练,如机械的汉军核心部队,有着超乎这个时代的战争形态,每次战争都在不停的进步。
汉军的水军,以前还是以撞船肉搏为主。但是自从朱五吞并了南京的资源之后,不计成本的火炮训练,大量娴熟的炮手取代肉搏的士兵。
现在的水军,远远的开炮就是了。准头不足数量来凑,如果是突然的遭遇战,严防厮守的攻城战,还会有肉搏的时候。
但是汉军已经学会,在没开战之前,利用自己的特长,进行防备。
今天这一千送人头的天完佛军,胜过一万次的训练。无数军官,在火器的运用上会得到启迪。
除了朱五之外,战争是汉军最好的老师。
这一千人的死亡,让汉阳的天完军呆滞了,无往不利的佛军敢死队,就这么没了。
岸边的硝烟还在弥漫,那些燃烧的弹丸还冒着热气,烟雾中泥土里,没死的天完佛军在痛彻心扉的嚎叫。
他们脸上的朱砂,已经化作血污,再也看不清楚。
对方是会妖法?
既然是妖法,为什么我们的佛不保佑我们?
“哥!”
一个天完士卒在城墙上哭泣,他的兄长正在城下的土地上哀嚎。
“陛下!”士卒号啕大哭,“不是说刀枪不入吗?”
徐寿辉的脸阴得能滴出水,“他们心不诚!”
江面的炮舰上,蓝玉半晌才回过神,吧唧着嘴唇。
“这帮人是不是傻?这种货色,元军跟他们打了好几年?”
冯国用站在蓝玉的身侧,说道,“不是他们傻,而是主公厉害。当年,俺尚未归附的时候,就是被主公一炮掀开寨子的大门。”
说着,冯国用一笑,“主公那时候就说,打仗最气人的方法,就是你打得着别人,别人打不到你!”
“拼命是没法子的法子!”
这时,郭兴从暸望塔上下来,看着蓝玉,“咱们以前没炮的时候,还不是靠弟兄们不怕死的冲锋吗?”
蓝玉若有所思。
“别小看他们!想想,倘若咱们没炮,和天完军两军对垒。对面忽然冲出来上万,不要命不怕死的人,这仗怎么打?枪炮要是没事先标注好,又能打死几个人,怕是装填得速度,都赶不上人家跑的速度吧?”
说着,郭兴拍拍蓝玉,“归根到底,今天是他们的主帅蠢,是咱们取巧了!”
“三哥说的对,俺有点得意了!”蓝玉正色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小看别人!”郭兴笑笑,“这是五哥说的。”说着,看看汉阳城墙,“城墙这玩意,还是得靠人呀!”
“传令!”郭兴继续说道,“工兵加快速度,所有的霰弹小炮都送上去,火枪兵也上岸,再运一千刀斧长枪兵上去,在岸上列阵,水军继续掩护,防止再有天完兵冲出来。
鹦鹉洲的步兵大营准备,浮桥搭好了,直接给老子冲过江。”
亲兵领命而去。
蓝玉在郭兴身后笑道,“三哥,俺觉得火枪那玩意不错。等以后,俺给手下的骑兵一人弄一个,小霰弹炮也用马驮着。”
郭兴想了想,“骑兵用那个?”
“对呀,以后咱们不得去北方打仗?”蓝玉笑道,“遇上元军,他停俺就打,他追俺就绕,他猛俺就跑。俺随时能打得到他们,他们碰不到俺的毫毛。”
七十二 荒唐
夜风笼罩四野,汉阳城外面,汉军的饭菜香味,顺着风飘到城头。
朱五的汉军已经过河,先锋两万多人,在岸上扎了一个防御阵型的大营。一道坚固的浮桥从岸边一直通往江对面,武昌的鹦鹉洲。
汉军攻城,从来不围攻。从来都是集中兵力猛攻城墙的一个点,或者一个面。
其实汉阳城里的天完兵不少,如果真的有勇气从城门杀出来野战,汉军的两万人未必能在城外待这么安稳。
但是从始至终,汉阳的城墙上除了戒备,没有任何行动。
天完徐皇帝的寝宫里,徐寿辉,邹普胜,倪文俊三个老伙计,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私下说话,倪文俊张狂的本性暴露出来,直接在徐寿辉这个皇帝面前说老子。
“老子就不信,咱们快十万人,守不住汉阳。”倪文俊咬牙切齿的说道,“多窝囊,人家前锋都到城下了,咱们都不敢动,这打得什么仗?回家找丈母娘得了!”
徐寿辉瞪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出城野战,老子带人去!”倪文俊说道,“老子带骑兵为前锋,把城外的汉军赶回江里去!”
“兄弟,你忘了白天那一千人怎么死的?朱五的人既然敢在城下扎营,就是有依仗,保不齐你出去,正中人家的诡计!”邹普胜冷笑道。
徐寿辉也开口道,“太鲁莽了,稳当点,从长计议!”
“呵!”倪文俊冷笑,“打咱们起兵以来,啥时候稳当过?咱们是造反的,稳当啥?咱们靠的是不要命!”
说着,看着沉思的徐寿辉和邹普胜,继续道,“出城野战不行,守城又没个准章法。两位爷,咱们城里快十万人,都等着咱们做主呢?”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徐寿辉地吼道,“脑子让你吵得嗡嗡的,这她娘的不是在想办法吗?”
“啥办法?是打是守,就这两条还用想?”倪文俊也不怕他,大声道,“从朱五的兵到武昌你就开始想?一直想到现在。早点布防,早点布置何至于现在这么被动,十万人挤在这,让人包了饺子陷!”
“你太娘再嚷嚷?信不信老子剁了你?”徐寿辉吼道。
天完军之所以现在进退两难,就是他们这些皇帝丞相的错。
当日打下汉阳,重兵云集?准备强攻武昌。但是没想到朱五快了一步,战场上一步快步步快。
天完军根本没时间调整,甚至也没想过真的和朱五的人?打仗。
其实朱五又做了个第一?蒙元乱世之中?天下的义军还没有相互攻伐吞并的先例。
唯独朱五,先打自己的义父?又吞并朱重八?现在把刀子砍到了湖北。
好像这天下,除了他朱五之外?都是敌人。
倪文俊冷笑,“啧啧?皇上好大的天威。既如此?皇上和丞相好好想?老子不陪了!”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你!”徐寿辉气急。
邹普胜说道,“大哥,随他去吧。”
起义初期,徐寿辉是卖布的,邹普胜是铁匠,这两人原本就好兄弟。
“不瞒你说,我现在真没主意了!”徐寿辉说道,“好不容易才打走元军,现在又遇到朱五,哎!”
“大哥,撤吧!”邹普胜开口道,“咱们这十来万人,最后的家底了,跟朱五在这拼光,不值得呀!”
“可是.......”
“知道你不甘心,可要是能打得过,兄弟也不会劝你跑。你看江面上带火炮的大船,还有他们的火器,咱们有赢的希望吗?”邹普胜正色道,“咱们死守在这,他朱五死一个可以再派两个,咱们死一个就少一个。
十万大军,何必变成残兵败将。这天下之大,只要有兵哪里去不得?何必争一时之气呢?”
徐寿辉沉默良久,“可是,咱们这么撤,万一被追上来,咬住了,怎么办?”
“咱们偷偷撤!”邹普胜笑道。
“你的意思?”徐寿辉懂了。
十万人都守在这个汉阳城周围,不可能同时撤。万一撤退的时候被汉军咬住,全军覆没。
所以,留一部分人死守,垫背。
只是,留谁呢?
乱世,出卖与被出卖,就在眨眼之间。
其实他们都想错了,真若是按部就班缓缓后撤,郭兴也不会追上来。
天下之大,一个人是打不完的。朱五本来也没想把这些天完军都吞下去,驱逐他们去祸害元军,不是更好吗?
徐寿辉和邹普胜相视一笑,至于出卖谁,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这时大多数出身草莽的豪杰的通病,他们遇到问题时,想事情的方法太过简单,就一个字,死。
只要人死了,那就什么矛盾都没有了。在天完帝国面临元军追剿的时候,大家尚可团结一心。
但是现在,没了元军的围剿,眼前形势豁然开朗,大家手里都有兵,就慢慢有了些小心思。
可是,有句话说的好,当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已经开始算你了。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徐寿辉的心腹匆忙进来,“陛下,丞相!”
“怎么了?”徐寿辉有种不好的预感。
“倪文俊去了城西!”
城西是倪文俊直属部队的大营,有三万天完军。
“说呀!”邹普胜急道。
“他要带人出城!”
徐寿辉气道,“老子和他说了,不许出城!”
邹普胜却道,“大哥,他不是要出城,他是要跑!”
~~~~
两天后,在和席老头吃饭时,朱五收到了战报。
“兵不血刃拿下汉阳?”
朱五看着郭兴送来的战报,都愣了。
天完军发生内讧,倪文俊率本部三万人出城,徐寿辉率军追之。
双方在汉水边发生激战,蓝玉骑兵赶到,双方各自结阵退兵。
徐寿辉部往沔阳,倪文俊往潜江通峡州方向。
汉阳守将张彬,翌日开城投降,得降兵五千。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朱五目瞪口呆,以为是一场大战,这边拉开架势,准备雷霆一击。
对面却自己乱了,逃了。
徐寿辉也算一方人物,这么不堪?
这要是那些帅到掉渣,十八厘米的读者靓仔们看到,岂不是骂声一片。
坐在朱五对面的席老头笑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对蒙元,徐寿辉他们豁出命去反抗,不反抗都得死呀。
对上你,他们就舍不得拼老底,只有要兵,在哪里不是荣华富贵,何必跟你死磕!”
朱五苦笑,“这我知道,也算到了。但是大兵压境,他们居然....”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呀,还是读书少!”席老头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历来这些草莽人物都一个德行,被外人玩死不丢人,但是被自己人玩死,绝对不行。”
“我只是觉得荒唐!”朱五笑道。
“这世上只有一个你!”席老头笑道,“人都是这样,啥也没有的时候能豁出去,但是一旦有了选择,就变得胆小犹豫。这世上荒唐的事,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太多了。”
朱五确实是读书少,在原本的历史上,天完帝国这个怪胎,就毁于内讧。
倪文俊想取代徐寿辉,结果败露,带着兵马逃到了陈友谅的地盘,后者手起刀落,用他的人头和徐寿辉请功。
陈友谅从此发家,再然后陈友谅大肆收买徐寿辉身边的心腹,等徐寿辉率兵迁都时,埋伏兵马于城门两侧。
杀光了徐寿辉的忠臣,然后挟持徐寿辉,吞并天完旧部,在军中一家独大。
等徐寿辉没了用处之后,被陈友谅的亲兵用锤子砸死。
天完帝国,就是一个大号的草台班子。靠着拼命和邪教崛起于乱世,但是各个心怀鬼胎,最后难免败亡。
而朱五的大汉,强大地方不全在于军事,而是朱五从夺下南京之后,有了完善的行政机构和法令。
大汉也从没有相互怀疑,猜忌,臣强主弱的事。
这些,朱五虽然不知道。但是,老头知道。
但是老头却始终没说过,因为历史已经因为朱五的出现,面目全非。
况且有些事,如果不亲身经历,怎么学习,怎么成长?
“小五,接下来怎么弄?”
朱五放下手里的战报,“让小三在武昌一带挣扎,扫平周边威胁后,等傅友德打完江西掉头。”
说着,朱五喝了一口酒,“届时,进攻襄阳!”
七十三 王?酋!
天下,有大势。
徐寿辉等人的荒唐,就是基于朱五的大汉,在南方拥有绝对势力的大势下,所产生的闹剧。
这样的闹剧,在历史上层出不穷。惧怕更强者,但是对身边人,却可以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
内斗,窝里横。别人打我行,你打我老子跟你拼了。
而内部斗争的消耗,也远远大于外敌的打击。朱五只所以强大,是因为一路走来,从没陷入过这样内斗。
他是汉军的唯一核心,唯一领导者。他从麾下军队建立的第一天开始,就建立了绝对的权威。
他是带着兄弟打天下,不是和兄弟们一起打天下。
这天下,有一个人和朱五很像。
朱重八!
他们都是,只要不死,我就是唯一的那种人。只不过,朱五大势已成。而他,还任重道远。
山东益都,古时称青州,北方重镇。
此时城上城下,箭如云,血如雨。铺天盖地的喊杀声,笼罩四野。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中,朱重八的军队,在搭建起来的箭塔掩护下,推着云梯攻城。
朱五汉军的攻城法,被朱重八学到几分,但是他没有火器的掩护,靠的只能是士兵的悍勇。
砰!
几只挂着麻绳,人手臂粗细的床弩射进城墙外,与城墙差不多一边高,木头搭建的箭塔里。
粗大的箭枝顿时让几个弓箭手四分五裂。
床弩的麻绳从箭尾连接到城墙上挂着的巨石。
“放!”城头守军的怒吼中,城墙上的巨石下坠,带着麻绳的床弩剧烈拉拽起来。
“跳下去,塔要塌啦!”
吱嘎,咔嚓,刺耳的摩擦声中,木头搭建的箭塔,在巨石下坠的牵扯下,倾斜倒下。
轰隆!
大地涌气一阵浓雾。
“上去!上去!先登城者,两百斤白面!”
朱重八的兄弟们,冲在第一线,在云梯下指挥士卒登城。下面的人还没爬上去?头顶上自己的同袍,惨叫着被砍了下来。
“他娘的?这益都还真不好打!”
汤河摘下自己的头盔?里面的血和汗滴滴答答的滴落。
朱重八看着城头,一言不发。
不只是他,他的身后?濠州红巾军的老底子不动如山。
登陆山东只有三万大军?月余时间?膨胀到九万。囚徒,降军还有穷人,就是新的兵源。
尤其是朱重八每到一地,把官府的财产,为富不仁的乡绅财产土地?分给穷苦百姓之后。
山东的汉子们?纷纷脑袋上裹一块红布?抢着入伙。
老百姓?早受够这世道了,只是少一个领头的。
视线中?不断有士卒爬到城墙上,但是很快就被元军刀枪加身?变成尸体落下?重重的砸在地上。
朱重八咧嘴笑了下,表情有些骇人,“大嘴,知道为啥益都城的元军,这么拼命吗?”
汤和正在擦着脸上的血迹,“俺哪知道?”
“益都城里有个蒙元的王爷,叫他娘的啥买努?”朱重八笑道,“说是蒙元皇上的叔叔?”
“嗨,他娘的!是条大鱼呀!”汤和笑道。
“不是鱼,是头满是肥膘的猪!”朱重八冷笑。
此时,战场已经进入白热火。连续几天的围城攻击,城里的元军其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城墙下的土地上,扎着的弓箭,比田里的麦子还要密。城墙上的弓箭手,胳膊已经开始软了。
“差不多了!”朱重八大叫,“天德!”
“俺在!”
“带人上去!”
徐达没有任何废话,扣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铁盔,对着士卒们大吼。
“跟俺上!”
趁你病,要你命。
战场上忽然风云变幻。
“投石机?”城头的元军惊恐大叫。
几具投石机从濠州红巾军的方阵中推出来,紧接着无数石弹下雨一样,砸在城墙上。
惨叫起,飞溅的碎石打得元军血肉模糊,哭爹喊娘。
在投石机的掩护下,朱重八的杀手锏们,猛攻一点。
“跟着俺!”
徐达嘶吼着,带着朱重八的精锐,披着双层铁甲的武士,迅速的爬上云梯。
城头越来越近,只要一个跳跃就可以爬上去了。
砰!
突然,城墙的垛口探出来一个元军,手里的铁锤狠狠的砸在徐达的肩膀上。
尽管隔着铁甲,徐达也感觉刺骨的疼痛,左手一酸,差点从云梯上掉下去。
“死吧!”
元军还要再砸,徐达的铁手抓着对方的手腕。
“阿!”
惨叫声中,那人竟然直接被他拽了下去。接着,徐达在云梯上站了起来,纵身一跃。
“跟俺上来呀!”
呼喊声中,徐达双手挥舞狭长锋利的斩马刀,在城头上势若疯魔。
他的身后,一个个重甲武士爬了上去,在城墙形成一个圆形,不住的前推。
“上去!全上去!”
朱重八在城下大喊,“兄弟们,破城就在此刻,活捉益王买努!”
咔嚓!
斩马刀在铁甲上发出刺耳的摩擦,一个元军军官被徐达一刀两半。
然后他快速跑到,控制城门的铁摇臂边上,“来呀,把城门摇起来!”
数个甲士过来,这些汉子咬紧牙关,拼命的推动控制城门的绞盘。
“别让他们开城门!杀过去!”
无数元军红着眼睛杀过来,但同时也有无数的濠州红巾军,杀了过去。
你一刀,我一刀。
你捅我,我捅你。
脚下青砖上,满是红色的鲜血流动。
捂着肚子的士兵,依然挥舞兵器。
“日你妈!”
一个红巾士卒的肠子在肚子里出来,他看都不看,怒骂着把两个元军扑倒,他自己也湮灭在刀光中。
但是紧接着,长枪冲了过来,长枪手肩并肩把元军挑开。双方在徐达的周围,以命换命。
嘎嘎嘎嘎!
铁链子哗哗做响。
益都的城门露出一个缝隙。
“准备!”
朱重八在战马上拉下自己的面罩。
“再高点,再高点!”
城门在他心里的呼唤声中,渐渐升高。
“冲进去!”朱重八一马当先,无数骑兵犹如长龙跟上。
“城破啦!”
元军仓皇的大喊。
朱重八的战马在元军的头上飞过,手中的长枪狠狠插进一个元军军官的胸膛。
紧接着抽出马刀,手臂挥舞。
噗,一颗人头落地。
重甲骑兵攻入城池,虎入羊群,益都城破了。
越来越多的红巾军,从城墙上,城门外冲进来,见人就杀。
益都的守军连连败退,开始慌乱,溃退。
“跟着咱,不要停!”
朱重八带着骑兵在马上奔腾,战马的马蹄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声响。
“攻占府衙!活捉蒙元王爷!”
“杀呀!”
~~~
益都城的府衙后面,乱成一团。男人的喝骂催促,女人的哭泣,还有绝望的尖叫,连成一片。
微胖的益都王买努,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喊道,“反贼进城了,赶紧杀,杀完赶紧走!”
益都知府披头散发的围着买努转圈子,求道,“王爷,带上下官!带上下官吧!”
“滚!”
马鞭狠狠的抽下来,买努策动战马,“走!快走!”
数百亲兵护着买努和他的儿子,马不停蹄冲向益都城外。
朱重八大军攻城,南面留个了缺口,围三缺一。
但是这种危机关头,买努别误选择,数百战马冲出城门。
胯下的骏马速度提到了最快,震天般的马蹄声在大地回荡。
只要跑出去,就能活命!
可是,就在买努出城的一刻,一队彪悍的骑兵冲了过来。
“保护王爷!”
轰!
亲兵的吼声中,骑兵撞击在了一起。
战马悲鸣,骑士落地。
几百骑兵,瞬间被朱重八的骑兵吞噬。
“反贼的骑兵怎么这么厉害?”
疑问在脑中一闪而过,买努的视线中忽然落下一个绳索。
“套马索?”
他还没想明白,反贼怎么会用套马索。肥胖的身躯就被生生从战马上拉了下来,五脏六腑翻涌,浑身的骨头似乎都断了。
“饶命!”对面骑士的盔甲的闪光,让买努睁不开眼。
他费力的喊出两个字,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见鬼一样。
策马而来的骑士,摘下头盔,露出熟悉的发辫。
“你是蒙古人?”
“我是个奴隶!”马上的骑士冷冰冰的笑笑,回头大喊,“告诉总管,抓到买努啦!”
~~~
城内,硝烟仍在。
一群群元军丢了兵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他们之中,不时有军官被濠州红巾军拉出来。
当着降兵的面,活活砍死。
朱重八用毛巾擦着手上的学,吼道,“就他妈不能拉远点杀?懒!”
士兵们回头笑笑,都是爱戴的目光。
“周德兴!”
“在!”
“带军法队巡城,祸害百姓的直接砍了,不必请示!”
“是!”
“顺手把安民告示贴上!”
朱重八正在命令着,汤和纵马而来。
“重八,抓到了!”
“抓到了?”
惊喜之中,一个满脸血污被捆成粽子的胖子,被拽了过来。
“本王是买努!”胖子倒在朱重八面前,求绕道,“留本王一命,要钱还是要粮?本王让人来换!”
朱重八冷笑下,问道,“大嘴,老小子的家眷呢?”
“他家里的女眷逃跑之前,都叫他让人宰了。他儿子,死在咱们马刀下!”汤和笑道。
“既然孤家寡人,活着也没啥意思了!”朱重八看都不看买努,转身道,“拽着!”
说完,大步向前。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买努惊恐的大叫,徒劳的挣扎。
朱重八走到城门外,山东招募的士卒正在打扫战场,有兄弟乡亲战死的士卒,正在默默流泪。
“兄弟们!”
吼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朱重八指着买努,吼道,“这个,就是益都得王爷。世代镇守益都,把你们当奴隶,和你们血吃你们肉的,益都王!”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但是眼珠全是红的。
“咱,交给你们了!”
说完,朱重八摆摆手,亲兵把买努扔进了人群了。
“别杀本王!别杀本王!”
“阿!”
凄厉的叫声中,无数山东汉子,抽出了刚插好的刀,狞笑。
七十四 希望
大汉洪武元年。
蒙元至正十四年。
朱重八七月二十三日登陆山东胶东半岛,二十四日攻占胶东。
八月—十二日,攻下莱州(今属山东),杀元山东宣慰副使释嘉纳。二十六日,攻占军事重镇益都(今山东青州),益王买努被山东士卒乱刀砍死。
旋即又占般阳路(今山东淄州)。二十九日,攻占滨州。
十月初,攻占莒州。
朱重八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仅仅两个月多一点,就横扫了山东半岛,兵力扩张到十万人,以淮西濠州军为基础的红巾军,所向披靡。
树挪死,人挪活。
没有了朱五那坐大山的压制,苦苦挣扎求活的朱重八和他的军队,在新的地方,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朱重八本人在放下心中所有的牵绊,割舍,犹豫之后,在山东这片土地上,展示出惊人的军事天赋,和指挥才干。
攻陷般阳路之前,益都得军马七千,朱重八组建骑兵,在最短都时间内,绕过般阳路,半路击溃了元廷枢密使布兰西带领的五万元军。
过去都是元军用铺天盖地的骑兵,欺负别人。而朱重八在山东,用骑兵狠狠的蒙元上了一堂,快速奔袭的课。
山东境内剩下的元军主力,龟缩济南一线,不敢出击。
一时间天下震动,先不说他取得的军事成绩。山东是蒙元的腹心之地,北上就是大都和辽东。
在一般人的眼里,山东就是蒙元眼皮子底下的死地。但是朱重八,在这片死地上,新生。
由于朱重八在山东天翻地覆,河南的刘福通压力大减,并且派兵打通连接山东的通道。
元廷也赶紧调整战略部署,重新组织重兵,征调人力物力。
整个秋天,天下的目光都在北方,在山东。以至于南方的汉王朱五,都暂时似乎被人遗忘了。
朱五的汉军,占据九江之后继续北上,攻克武昌三镇,驱逐天完政权,同时傅友德在江西攻城掠地,另一路常遇春的统领的军队?也抵达浙西青田。
但是对朱五?此刻的元廷鞭长莫及?实在分身乏术,只能任由他侵占长江以南的大片疆域。
甚至昏庸的蒙元朝廷看来,放任朱五在南方,他早晚会和天完政权?福建的等地的反贼狗咬狗?是良策。
一个敌人,好过数个敌人。只要北方平定?到时南下只要歼灭朱五,天下再次平定。
这是朱五在郭兴攻下武昌三镇之后,让大军驻扎带给蒙元的错觉?如果元廷知道朱五下个目标是襄樊之地?肯定不会想的这么美。
不过,天下的中心还是在北方,山东对于大都的威胁太大,而且朱重八的大军现在云集般阳路?准备进攻天下名城?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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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阳路,濠州军大营。
营中烟尘滚滚,士卒训练中的喊杀声震彻天地。外围还有无数士兵?赶着装粮食的大车送到军营。
朱重八抱着一个大碗,呼哧呼哧的吃着面条,他对面,董抟霄拿着账本,正在报账。
“加上今天送来的一千五百担粮食,军粮够咱们十万人,支撑一年左右!”
“够了!”朱重八放下碗,大手擦嘴,笑道,“一年,足够咱们占领山东全境。”
说着,又是笑了下,“老董,还是咱的法子好吧!从百姓哪里要粮,越要越少。还是得从大户人家,地主财主那要!”
董抟霄苦笑,说是要其实就是抢。朱重八还是没采取他善待士绅的建议,而是把那些有恶名的地主,家产全部充公。
无论是贪官还是寺庙还是贵族,还是这些为富不仁大户人家。浮财一空之后,土地都分给了穷苦百姓。
如此一来,朱重八名声大贤,从军的汉子,络绎不绝。
“就算占不了,咱们今年的屯田,也够明年的开销了!”董抟霄笑道。
这位本来的蒙元枢密院高官,此刻脸上都是笑容。他降了朱重八之后,尽心尽力干的全是民政的活。
这是董抟霄这样儒生出身,想做好官的士人,最愿意干的活。
“哥,俺发现个事儿呀?”这时,徐达从外面进来,一屁股坐下。
“咋了?”朱重八问道。
“咱们都在山东了,还叫濠州红巾,不大妥当吧?”徐达笑道,“山东的兄弟们,嘴上不说,心里不想?”
“有理!”
朱重八点头沉思。
濠州的底子,死一个少一个,以后还得要靠山东子弟兵,濠州军确实不妥。
“那叫啥呢?”朱重八咧嘴笑笑,“咱读书少,老董你给琢磨琢磨!”
“大帅已扫平天下贪官污吏,杀出一个盛世为己任,不如就叫太平军?”
“不中!”朱重八摇头。
董抟霄又道,“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驱逐蒙元,破虏军?”
朱重八一愣,苦笑,“更不中!”
徐达在边上插嘴,“他朱小五,小名破虏!”
顿时,董抟霄大为尴尬。
三人大眼瞪小眼,沉默无言。
“有了!”朱重八一拍大腿,“山东自古是齐鲁之地,咱们就叫齐鲁军,不搞那么多花头!”
直截了当,通俗易懂,倒也是朱重八的一贯作风。
徐达又问,“军旗呢?”
“日月旗!”朱重八朗声道,“日月所照,汉家旧土。日月所照,再无疾苦。”
看着他坚毅的脸。
董抟霄豁然发现,朱重八变了。
变得更有英雄气,放眼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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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打出来的。
十月的风中,满是稻田的香气。春种秋收,几千年的轮回,让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最爱十月。
一望无垠的稻田,随风波浪。
波浪里,镰刀声此起彼伏。一个个人影,弯着腰一下下的收割,汗水不住的从他们的额头滴落,落入脚下的泥土中。
忙碌的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精壮的汉子,瘦弱的老妇,朝气的少年。
男人们在前面收割,女人带着盘蹒跚学步的孩子,在后面拾着落地的稻穗。
这是南京郊外,大汉的军屯田地,秋收开始。朱五这个汉王不用臣子上表,清晨早早的起来,和军屯的士卒家眷们,开始收割。
群臣的意思,汉王象征性的干一会儿就好。
但是朱五从清晨,一直干到中午,就像个普通农人那样,卖着力气。
朱五强忍着腰上的酸痛,卖力的割着。他不但割,还割得很好,镰刀挥过,整整齐齐一片。
他身后,朱玉带着秀儿,小心翼翼的把落在泥土里的稻穗,捡起来,吹干净装好。
朱五注意到,秀儿的脸上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郑重的表情了。还有朱玉,这个流民的孩子,在见到稻田时,眼里泛着神圣的光。
都是穷人出身。
粮食,就是命。
粮食,就是希望。
谢莲儿带着胖丫儿,拒绝了田埂上侍卫的帮忙,亲自拎着食盒,走到地里。
收割完毕的田里,高低不平,谢莲儿走得有些吃力。但是她依旧笑着,艰难的在田里走着。
她也跟着干活来着,朱五收割,她在摞。此刻脸上都是红色的潮红,汗水打湿了头发。
远处那些侍卫,露出了敬佩的目光。
“歇....歇会吧!”谢莲儿把食盒放下,笑道,“该吃饭了!”
“好嘞!”朱五说着,手上用力,又割下一片稻子。然后艰难的直腰,笑着说道,“现在才知道那诗的含义!”
“哪句?”谢莲儿拿出吃食问道。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朱五慢慢走过来,笑道,“将来有儿子了,每年都让他来跟着秋收,这叫忆苦思甜!”
瞬间,谢莲儿脸上更红了。
再想起,每天晚上朱五跟牛一样,脸上红得发烫。
“秀儿,过来吃饭!”朱五喊了一声,秀儿拎着装粮食的口袋,蹦蹦跳跳的过来。
“累不累!”朱五盘腿坐下,问道。
“不累!”秀儿的额头都是细细的汗珠,“俺刚会走的时候,就跟着娘在地里拾麦子了!”说完,郑重的把粮食袋子上的泥土吹掉,小心的系好口袋。
朱五心里忽然发酸,当初在破庙里,这孩子也是把粮食袋子当成宝贝藏着。
“看看你嫂子做啥好吃的了?”朱五笑道。
“今儿有甜月饼!”
十月又是丰收,又是团圆。象棋子大的月饼摆在盘里,散发着诱人的甜味。
“你做的?”朱五笑问。
谢莲儿脸上一僵,“爹让人送来的!”
“哈哈,老丈人要是知道我带你下地干活,不知道心疼成啥样?”朱五笑着扔嘴里一个,大嚼起来,“咦,这么香,放了猪油吗?”
“五哥的舌头还真灵!”胖丫笑道,她和小三结婚了,顺着小三那边叫,“放了猪油才好吃!”
“我舌头不止灵,还软和呢!”朱五坏笑起来。
别人不明所以,谢莲儿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玉,吃月饼了!”秀儿冲边上喊。
“来了,这土里有几粒,俺捡出来!”朱玉蹲着回道。
除了月饼,还有各种点心,玲琅满目的放了一地。
朱五看看周围,许多士卒家的孩子,还在远处忙着,站起来,喊道。
“哎,小孩们,都过来吃点心!快点!”
远处,那些忙碌的人愣了。
今天的活,他们干的战战兢兢,因为朱五也在田里。
这田就是汉王分的,这日子也是汉王给的,爱戴中带着敬畏,敬畏中也带着些亲近。
“快点呀!过来,那丫头,说你呢!”
朱五喊道。
稍微错愕之后,农人们对孩子点点头,孩子们怯怯得过来。
“给,吃吧!”
谢莲儿和胖丫儿,挨个把点心,放到他们脏兮兮的小手里。
尝了一口之后,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新月。
但也有孩子没吃,而是小心的放心口袋,舔着自己的手指。
“怎么不吃?”谢莲儿问道。
说话的是个女孩,怯生生的,“俺留着回家,给俺弟弟吃呢!”
“都有,管够!”谢莲儿鼻子一酸,又给孩子们发些。
如此以来,刚才还有富余的食物,现在就不多了。
朱五冲远处的侍卫摆摆手,自然有人去准备。
拿着最后一块甜月饼,送过去,“娘子,辛苦了!”
谢莲儿笑笑,轻轻的咬了一口。
“多吃点!”朱五说道。
“这几天没胃口。”说着,谢莲儿忽然捂着嘴,“呕!呕!”
七十五 朱胜利
这怎么还吐起来没完了呢?
一开始以为可能是干活累了,可是两天了,闻到荤腥味就吐。
夜风阵阵。
卧室里,白胡子老郎中,小心翼翼的把脉。
书房里,看着奏折的朱五,有些心不在焉。
今年无天灾,大汉境内一片丰收的景象。长江以南本就是鱼米之乡,只要好好经营,不可能饿肚子。
淮西诸地和淮安,还有些粮食的缺口,可是问题不大,地方官和百姓可以克服,不需要南京发粮食救济。
傅友德一路摧枯拉朽,江西战局顺利,马上要到抚州。
其实自从脱脱败亡,长江以南元廷几乎再无成建制的军队。江南各地,包裹长江中游地区,都是地主武装,汉军民团。
总之大汉在这个秋天,顺风顺水,前途无量。
唯独有稍稍的不好,常遇春杀了一批乡绅地主。
大军兵临浙西,按照汉军一贯的作风,各家财主交点卖命钱吧。
有几个不开眼的士绅,仗着家里有几千民团武装,拒不交粮。
甚至有个读书人,还破口大骂大汉是红巾贼。
常遇春一怒之下,人头滚滚。十几个有名望的大族,家破人亡。
有些士绅,巴掌不打到脸上不知道疼,就是贱。常遇春大开杀戒,叫的最欢的那家,一千多民军武装,直接让常遇春给坑杀了。
这下他们傻眼了。
大汉不是蒙元,不照顾你情绪,不惯你毛病,不交税?等着全家上路。
于是当地的士绅推举一人,找到常遇春,意思是好话好说。
但是常遇春就一句话,既为汉地,实行汉法。乖乖的交粮交税?然后陪着后续的地方官员,清查人口田亩。
有意思的是,浙西推举出来这个人,是刘伯温的哥哥?刘家在当地?也有几千号民团。
朱五渐渐忘了,卧室那边老婆在看病?手指头不停的敲打桌面。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是心里在做重要的决定。
过去皇权不下县乡?地方上的士绅就是土皇帝。尤其是家里有功名的,当官的,全族都不得了。
这些乡绅其实有他们的正面意义?组织百姓开垦田地,治理水患,抵抗匪灾。
但那是在太平年月?皇朝盛世的时候。这乱世,这些乡绅一样吃人不吐骨头?侵占田地?隐藏人口。
最让朱五容忍不了的是?南方的乡绅阶级?组织武装民团。说是保卫乡梓,其实就是军队。
这些人倒是不致于造反,可是让人心里膈应。说来也奇怪,大元对南人不咋地,对南方的读书人也不咋地。
可是对这些南方的读书地主,特别好。百十年来,蒙元都是通过这些地主武装,民团统治南方。
想到这里,朱五的手指慢慢停住。这样的士绅,必须被消灭。
大汉不承认蒙元对他们的优待政策,施行新政新法,和百姓一视同仁。
取缔他们的非法武装,私自组织团练,民团者,以造反论处。
各地设县尉,负责当地的治安,军队调动。
去掉他们身上一切蒙元特权,想要功名重新参加科举。
谁不服!
就让常遇春活埋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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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想啥呢?”
就在此时,席老头背着手,笑呵呵从外面进来。
朱五笑道,“没啥!常遇春杀人的事,听说了吧!”
席老头坐下,“何止听说了!据说,他差点把刘伯温他哥哥宰了!”
“我也没想到,他刘家在浙西,还有自己的武装!”朱五冷笑,“江浙的读书人,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是地主就算了,还能组织民团?而且越到山区,民团越多!”
“如今乱世,地方大族,大户,招民团自保,不出奇!”席老头笑道,“再说他们当日组建民团,都是蒙元地方官批准了的。”
朱五奇道,“你今天怎么帮他们说话?”
“是你想的有些歪,他们根本构不成威胁,最多费点心思。”席老头说到,“大汉,现在没有那么多精力深入地方,还是要靠这些地方有名望的家族,读书人,维持稳定。
民团让他们遣散,或者汉军收编就是了,千万不可再让常遇春大开杀戒!”
朱五笑了笑,“现在不深入地方,以后更没精力。总不能派官员过去,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说着,朱五站起来,“老头,你可知前几天,我跟李善长说了什么吗?”
席老头没说话。
朱五继续道,“咱们有个不好的习惯,难的事都是留给子孙后代。在我这,发现问题就要处理,绝不能拖!”
“哟哟哟!刚要当爹就子孙后代了!”席老头揶揄的大笑。
“什么刚.....”
朱五身子一僵,心扑腾扑腾的蹦,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当爹?
我他妈要当爸了?
巨大的幸福和欣喜把朱五包围,“有啦?”
“阿,你以为呢!”老头笑道,“傻小子,媳妇吐了好几天,都不知道怀孕!”
“我这不是.......”
说着,朱五就要往外走。
“干嘛去!”老头拉住他,“我这报喜的,讨杯酒喝不行吗?”
“喝酒什么时候都行,我去瞅瞅她!”
说完,朱五大步流星的朝卧室走去。
谢莲儿躺在床上,面前拉了一道纱帘,地上坐着一个郎中,正轻声说着什么。
朱五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忽然有种想哭,想笑,想叫的感觉。
自己两世为人,在血雨腥风中坎坷前行。多少次,都以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是现在的自己,居然要当爹了。
而且,来的这么突然。
朱五的心里,没来由想起两个温暖的身影,多少次午夜翻身,都是心底这两个影子,在支持,鼓励,安慰着自己。
要是他们知道,我要做父亲来,他们要做爷爷奶奶了,该有多高兴。
“殿下!”郎中看到朱五,赶紧跪下。
朱五摆摆手,没说话,等郎中退下,直接坐在床边。
拉起谢莲儿的手,看着那张有些疲惫,但满是骄傲得意的容颜,笑道,“想吃啥?”
“什么都不想吃!”谢莲儿鼻子皱下。
“郎中,怎么说?”
“就说不要累,饮食现在清淡些。”谢莲儿一脸娇羞,慢慢把朱五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柔情蜜意。
朱五在她脸上摸着,“说没说是男是女?”
“哪有那么快!”谢莲儿笑着给了朱五一拳,随机有些担心的说道,“小五,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朱五笑道,“儿子是爹上辈子的仇人!”
“可是我祈祷老天,是个儿子!”谢莲儿正色道,“这是咱们的嫡长子!”
“我明白!”朱五轻轻在谢莲儿额头一吻,“我没打算弄个庶长子出来!”
谢莲儿笑着靠在朱五的臂弯。
“派人通知岳父了吗?”
“还没!”
“来人,把我老丈人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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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谢家父女说着话。
谢广坤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外头,朱五和席老头慢慢溜达。
“老头,帮我个孩子起个名吧!”朱五道。
老头笑道,“这好办,要是儿子,就叫朱建国!”
“你可拉倒吧!”朱五没好气道说道,“我说真格的呢!”
“我说得也是真的!”老头道,“你看,你刚建国,儿子就来了!”
“那还不如叫朱胜利呢!”朱五说道。
“滚,你占老子便宜!”老头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