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敬礼
老头嚷嚷着要喝酒,头发都白了的人,几杯酒下肚,像个委屈的孩子,坐在那里抽噎着哭。
但是说话时,却用一种朱五从没听过的强调,铿锵有力,字字句句都带着男儿血性和豪气。
“我是第一批的大学生,寒窗苦读三十年,我在北极熊那里留过学,成绩第一。
我在东汉斯那里当过交流生,德累斯顿理工,老子还是第一。
华夏培养我不容易,大量的人力物力,养我一个人,等于几百户农民,节衣缩食。在我学习的日子里,每一天用的,都是人民的血汗。
所以,我当时就想,学成文武艺,建设我华夏!
咱们为什么挨打,为什么挨欺负?草他吗的东亚病夫?草他吗的黄皮肤猴子?
不是我们的同胞不勤劳,更不是不勇敢。恰恰相反,我们有着全世界,最勤劳,最勇敢的人民。
而是知识和科学不行,落后就要挨打。”
老头端着酒杯,眼泪的泪,珠子似的在苍老的脸上滚落。可是这一刻,看不到他的衰老,他的眼神中,他的脸上,别样的光彩,闪动着,绽放着。
“回国后,我选择做一名教师。我要把我所学到的东西,教给无数个我。让那些和我一样,出身贫寒的孩子,成为华夏大地上,点燃科学浪潮的星星之火。
我上课的第一天,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学好数理化,打遍全天下。
扑你阿母,学那么诗词歌赋有鬼用!华夏,不需要诗人,不需要嘴皮子,笔杆子,不需要那些能说会道,油腔滑调的文人。
需要的是,知识分子,会技术,懂科学的知识分子。
需要的是,沉默寡言,但是几十年如一日,不惧贫寒,不屑高官厚禄。一心想建设华夏,奋战在工厂,在车间,在研究院,在学校教育书的知识分子。
知识,才是我们的未来,知识才是我们的后代,最应该掌握的东西!”
说到这,老头仰着脖,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朱五轻轻给他满上,“后来呢?”
“后来?”老头的脸上露出苦笑,有些痛苦,有些委屈,“后来,有坏人把我送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里是乡下,没有工厂,没有学校,甚至没有学生。
全是地,农民拼命的种地,干活,我也跟着干活。我不怕干活,我本就是农民的孩子,但是我怕,没有希望。”
一滴泪,落在老头的酒杯里,他仰头喝下之后,脸上的表情又变了。
变成更加坚定,更加勇敢的的希望之光,他说道,“但是希望,始终在人的心里。老村长找到我,跟我说,后生,给俺村里的娃,当个先生中不。”
老头笑了,笑容像个孩子般灿烂,“我说好呀,我就是教书的,我最喜欢教书了。村长带人在村西头收拾出一间房子,第二天,给了我十几个脏兮兮的小猴崽子。哈哈!给我倒酒!”
“哦!”朱五听得入神,那段历史他不熟悉,只是耳闻,听老人说,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问道,“还给你酒喝?”
“老子说让你给我倒酒!”
朱五赶紧给到上,老头又是一杯。
“十几个小兔崽子,啥都不会。我就自己编教材,从最基本的开始教。那些小兔崽子,他妈的笨得瓷实!”
老头眼里都是笑,“拼音写的跟蝌蚪似的,数学小九九总是背不下来。但是他们眼睛里,那种对知识的渴望呀,跟星星似的,一闪一闪,贼他妈亮!”
“没有笨学生,只有笨老师。老子变着法儿的教,他们会写字了,会算数了,知道地球是圆的了。”
“他们其实一点不都笨,他们只是没有机会,没机会变成学生,没机会去学习。”
“那年过年,大雪封门!”老头的脸上都是回忆,“我早上刚推开门,吓坏了。雪地里全是我的学生,还有他们那些朴实的爹妈。见着我,他们的爹就开笑,然后大嘴巴抽,大脚丫子踹,让那些小崽子,给我拜年,磕头,送年礼。”
“有馍,有鸡蛋,有咸肉,干果!”老头擦了下泪,“都是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当时我幸福的觉得,就算当时死了,也毫无遗憾。”
“第二年刚开春,十里八乡的人孩子都他妈来了,乡里惊动了。乡干事听说这事,动员了十几个村的壮劳力,一个礼拜修了一条路。”
“一条孩子可以来上学的路。”老头抿着嘴,沉醉着,“几百个孩子,我一个人在教,教师里没天都是朗朗读书声,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朱五的眼眶也湿润了,默默默喝了一杯酒,“老头,后来呢?”
“后来,我死了!”老头脸上带着无比的落寞,“不知道什么病,死了。我死之后,变成了灵魂,我看见了我的葬礼。”
“隆重吗?”朱五问。
老头笑道,“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来了,我一辈子无儿无女,那些小崽们给我披麻戴孝。村长在他们村,风景最好的地方给我找了块地方。
我的墓碑是一个学生写的,他爹给凿出来的。最敬爱的老师之墓,那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到了五月,鲜花盛开,蝴蝶飞舞,到处都是甜蜜的芬芳。”
老头又哭了,再喝一杯酒,看着朱五,“小孩,你从哪儿来?”
“我在你后面,大概四十年之后而来!”朱五慢慢说道,“你那个时代,我都还没出生。”
老头忽然紧张起来,“那时候,日子好过了吧!我看你也是上过学的!“
“我那个年代,是历史上从没有过的盛世!前无古人的盛世!”
老头张大了嘴,看着朱五。
“我那个年代,几乎人人都有学上。九年义务教育,从小学到初中,不花什么钱。”朱五笑道,“每个孩子,都健康,活波,快乐的生长。小学开始就有数学,语文,英语,自然,体育。
然后是中学,数理化,再然后是高中。接着上大学,大学之后还有研究生,还有博士。”
朱五看着老头,缓缓说道,“每一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会有很多老师教他,各种知识,不但是知识,还有音乐,体育,所有人类最美好的东西。
你想不倒我们的教室有多大,我们的教室比皇宫还气派,十几层楼那么高,宽敞明亮。
里面有电视机,有电脑,学校还有各种实验室,物理实验化学实验。”
老头的胡子都在颤抖着。
“我那个时代,每个孩子都在上学,贫困生有补贴,有助学金。”说着,朱五笑了下,“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大街上碰到十个人,有六个是大学生。”
“真的?你没骗我?”老头哭出声,拍打自己的大腿,“小五,你是啥学历?”
“我?”朱五尴尬了,“高中!”
“你咋不上大学?”老头问。
“学习不好。”朱五笑笑,“我也不想学!”
啪,头皮上火辣辣地。
居然被老头,打了一巴掌。
“扑你阿母,你居然不想学?让你上学你居然不学?”老头暴跳如雷,“老子的棍儿呢?你看老子抽不抽你!”
“老头!”朱五苦笑不得,“我那个时代,上学不是唯一的出路。”
席应真怔住了。
“人们可以做工,做生意,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职业。吃得好,穿得好,您那时候还在挨饿吧?我那时候人们都不敢吃肉了,怕胖!”
“扯淡!”老头不信。
“我那个时代,咱们华夏,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巅。”朱五看着老头,“从你死后,我们用几十年的时间,走完了西方国家几百年的路。他们有的,我们都有,我们做得比他么还好!”
老头动容,静静的看着朱五。
“咱们华夏已经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你知道啥是经济体吧!”
老头拼命点头。
“英国,法国,小脚盆,都被咱们甩在身后了。北极熊,知道吧?”
老头还在拼命点头。
“以前多横啊!现在咱们战略合作伙伴,他得求着咱们,靠着咱们。英国,法国?都不拿正眼看他们,咱们眼里的,只有大老美。”
“真的?”老头的眼中,爆发出热烈的神采。
“就这么跟你说吧,积贫积弱的华夏已经变成文明繁荣的强国。世界上最有活力,最包容,最先进的国家。”
“给老子倒酒!”老头吼道。
“你不知道吧,我来那时候,咱们可以造航母了。”
当啷,老头的酒杯洒了。
酒水淋了一身,老头却浑然不觉,直勾勾的看着朱五。
“你别蒙老子?”
“蒙你?”朱五笑道,“咱们不光造航母,咱们还有各种军舰,咱们还有自己研发的,最先进的战斗机。无人机,坦克,导弹,自行火炮。
以前谁都敢欺负咱们,但是现在,哼!咱们是经济强国,科技强国,文化强国,最重要的是,咱们还是武力强国。
谁都不敢招咱们!都得敬着咱们!”
“好!”
砰,老头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老脸上,潮红涌现,想说些什么,最张着,却发不出来。
千言万语,积压在胸口,变成一首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朱五那个酒杯轻和,“这是我们的祖国,是我声长的地方。”
歌声中,朱五继续说道,“我那个时代,每个华夏人都趾高气昂的活着,人人都有钱,家家都有车。我们幸福,我们欢乐,甚至我们颓废,我们浪费。
但我们从未忘记,美好生活源自哪里!”
“老头!”朱五在老头的歌声中,站起来,“华夏人民解放军,退役士兵朱武,像您表达最真诚的敬意。”
啪,双腿并拢。
“敬礼!”
四十八 交代
“他娘的,你小子呀!”
老头和朱五,两人都有点喝高了。
“我第一眼见你小子,就子道你不学无术。上学你不去?当兵你退役?你,你都对不起那么好的时代!”
“人各有志,我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一点,就是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无论是对还是错,那是我们的权利。”
朱五小口喝着,“那不也正是,我们的先烈,不惜流血牺牲,为之追求奋斗的吗?”
“对,是这么个理儿!”老头笑着,“我们年轻的时候,聚在一起说的最多的,就是要用我们一代人的生命,建设一个最好的国家。让我们的后代,也能昂首挺胸,谁他妈都不在乎!”
“老头!”朱五指着地上的箱子,“那里面,都是你写的?”
“教材,我自己编的。从小学到大学,数理化。”说着,老头有些懊恼,“我还是辜负了华夏的信任和寄托,地质勘探,金属冶炼,工程力学还有动力学,还有拉丁语没学精。”
“人,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都学精的!”
“哎,我那时候要是没天少睡一小时,十年时间也差不多了!”
朱五问道,“你上学时候一天睡几个小时!”
“五个!”老头有些后悔,然后问,“你呢?”
“我一般喜欢熬夜。”朱五顿了顿,“熬夜打游戏!”
“你....小兔崽子!”老头不懂什么是打游戏,但是依旧痛心疾首。
“这些都是宝贝呀!”朱五看着那些书,“怪不得要你建学校,我已经派人去找孩子了,学校很快就能建起来,要啥你说话,我全力配合!”
老头咳嗽两声,说道,“我要你以后建更多的学校。”说着,看看朱五,“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我也是那边来的?”
老头摇摇头,“也是,也不是。我帮你,是因为你是朱五,不是重八。”
朱五不解,放下酒杯。
“朱重八是个好皇帝,他虽然杀官,杀功臣,残暴冷酷。但是他爱惜百姓,心怀苍生,知道民生艰难,勤俭治国。他虽然是个独夫,但不是民贼。”
这一点,朱五是赞成的。
华夏历史上,多少被读书人吹捧的所谓圣君,其实就是民贼。
民贼皇帝的盛世,是官员和皇帝的盛世,却是百姓的苦日子。
“但是,他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的眼光只有那么远。”老头叹气道,“我如果选择他,那么历史还会重演,还会有闭关锁国,还会有文化倒车,还会有侵略,还会有各种条约。”
老头看着朱五,“你不一样,你再怎么不学无术,你也有眼界。你知道这个世界未来的方向,你能给咱们这个古老的国家,改变航向。
你看,你先搞那个那个银行就不错,还有你搞海军,你重视贸易,对商人没有偏见,你重视工匠,心里没有士农工商那一套。”
朱五心里暖暖的,甚至有些骄傲,就像小时候听到了老师和家长的夸奖。
“我选择帮你,就是为了希望。一个咱们这个古老的国家,始终屹立在世界之巅的希望。没有百年屈辱,没有战乱,没有侵略,没有动荡。”
朱五默默听着,此时开口,“老头,别撂挑子了,回来帮我。我打算设立军机处,你做领班大臣。”
“军机处?你他娘的不学无术到了极点,为啥不叫内阁?”
“叫啥都行,你得接着帮我?”
“嗯!”老头点点头,可是看到朱五那张笑脸之后,马上摇头,“不去,老了没那么多精力了,我还要管学校,教学生呢!”
“老头!”朱五腆脸笑道,“你得帮我,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不去!”老头气道,“管多了,你说我手伸得长。好心没好报,不去!”
“哎,老头!”朱五笑道,“我求求你!”
老头得意的笑笑,“这还差不多!哎,小五。你说了那么多你那个时代的好,就没有一点不好吗?”
朱五想了半天,郑重说道,“有!”
老头也严肃了,“啥?”
“国足!”
“足球?”老头琢磨着,“咱们足球还行呀,起码亚洲这一片...”
“你可别说了,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朱五哭丧着脸,“TAI国都他妈踢不过!”
“啊?”老头有些不可思议,”不能吧?”
“啥不能啊,输我好几百呢!”
·········
眼前,身边,都是汉军的甲士。
朱重八和徐达,周德兴,隔着几步远,面对面坐着。
他们现在等于是汉军的囚犯,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完全没有秘密。
朱重八倒是没什么表情,生死关都过了,想得开。
徐达也没什么,他性子稳重,知道现在在怎么闹,也无济于事。
周德兴满脸都忿恨,看着周围的汉军士兵,目光冰冷。
“你回淮安之后,照咱说的做!”朱重八缓缓道,“让汤和跟老董,在军中选出三万精锐,多选军官,出城扎营。然后把淮安和剩下的军队,交给朱五的手下。”
徐达的牙关动动,“是,哥!”
“告诉兄弟们,不要慌。被汉军抓去的家眷,等咱们上船的时候,自然会给咱们。朱五虽然下作,但还没下作到侮辱咱们女眷的地步。”
“是,哥!”
“重八!”始终没说话的周德兴开口了,冷声道,“要是有人有二心,怎么办?”
“踩低逢高,人之常情。愿意跟着咱的,咱推心置腹,不愿意跟着咱的,咱也不勉强。”
朱重八笑道,“想走的随便,让汤和不但不要拦着,还要多给银钱。”
说着,他冷冷一笑,“告诉老兄弟们,咱朱重八既然能带着他们从啥都没有,打出淮西的基业。也能带着他们,在北方站住脚,打出更大的基业。”
说完,傲然的看了一眼,边上那些监视的汉军,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哥,俺走了!”徐达郑重道。
朱重八眨眨眼,“天德,控制好军队,控制好!那是咱们的命,要控制好!”
“俺知道,你放心,有俺在,不会乱!”
“约束好兄弟们,不要和汉军冲突!”朱重八又交代道,“现在形势没人强,明白吗?”
“俺明白!”
“去吧!”
徐达,周德兴,慢慢走远,一步三回头。
朱重八坐在那里,始终没动。
看似稳重,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是何等的痛。
辛苦打下的基业,变成了买命钱。一切又要从零开始,甚至他不确定,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到,这个生养他的家乡,淮西。
人影,看不见了。
朱重八慢慢站起来,关先生那些人的铁棍,让他的筋骨现在还在痛。
但是此刻,不能让外人看出任何的软弱,更不能让家人,下属看到软弱。
走到后屋,屋里自己的侄儿,外甥,义子,老婆,还有那个刚出生的儿子,都在紧张的看着他。
朱重八咧嘴一笑,“难得现在人齐,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说着,转头冲门外,看守的汉军士卒说道,“给老子送一桌好吃喝来,要酒要肉。”
说完,咧嘴笑着坐在摇篮车边上,“他娘的,咱们也尝尝这江南的菜,到底比咱们老家的炖肉能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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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大赏。
小二,感激不尽。
我在想,今天要不要也冲动一下。
四十九 我叫李胜利
汉王府的花园里,谢莲儿和秀儿,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闲逛着。
谢莲儿是看这王府里的精致,说实话这王府还真赶不上她家一个花园。
而且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侍卫亲兵,到处都是忙碌的官吏,更像是个衙门,而不是家。
她的身旁,小丫头秀儿正巴巴的跟她告状。
“俺听侍卫大哥说,五果没去上朝哩,这都过了中午饭点,他都不回来。嫂子,他这么不着家可不行,你得管!”
听着小大人一样的说话,谢莲儿笑了,她在家从小到大没有玩伴,对秀儿这个孩子,现在是喜欢到了骨子里。
“我可不敢管,他是汉王呀,他最大,谁能管到他?”
“那完了,以前是俺独守空房,现在要加上嫂子了!”秀儿摊手道。
谢莲儿笑得前仰后合,“你知道什么是独守空房吗?”
一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正前方一个侍卫跑过来,在边上一个仆妇的耳边说了几句。
仆妇是王府的女官,管着一些王府的琐事。
到谢莲儿身边小声说道,“娘娘,不能往前走了!”
“怎么了?”谢莲儿问道。
“侍卫说,汉王有令,不许过去!”
“俺才不管咧!”秀儿听见了,大声说道,“那边的花园比这边好,俺天天都去呢!”说着,拉着谢莲儿,“走,嫂子,俺带你过去。”
“既然你五果说了,就不去!”
谢莲儿犟不过秀儿,被拉着往前走。那些丫鬟仆妇之能在后面,默默跟着。
“别拦着俺,不然俺让朱玉找你麻烦!”
院子门口的侍卫尴尬的笑笑,慢慢闪开。
谢莲儿有些诧异的看看拉着他的小人儿,这丫头,怎么这么骄蛮?
随后,她歉意的对侍卫笑笑。
孩子都是成长的,当初那个黄毛小丫头,被朱五宠坏了。
她又总是一个人在家,身边都是伺候她的仆人。而且,她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一进院子,秀儿的脚步却停住了。
前面的花园里,几队盔甲鲜明的武士,虎视眈眈的围着凉亭。
凉亭里,似乎是一家人正围在那里吃饭。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爽朗的笑着,“哎呀,咋都是鸭子?还说是啥有名馆子叫来的菜!给咱弄点羊肉多好?”
一个女人有些虚弱的笑道,“这鸭子不是挺好吗?俺就做不出这个味道。”说着,叹口气,“走得急,也不知道咱家养的那些鸡,鸭便宜谁了?”
有个黑瘦的少年在阳光下笑,“干娘,还有大黑呢!不知道便宜谁了,它可肥了。”
谢莲儿注意到,秀儿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哗啦,盔甲的声音响起。
几队侍卫看到了这一群人,齐齐行礼。
“参见娘娘,参见公主!”
吃饭的那家人沉默了。
半晌,虚弱的女子站起来,颤声道,“秀儿?”
秀儿背着脸,擦干眼泪,露出笑容,拉着谢莲儿往前走,“秀英姐,是俺!”
“秀儿!”马秀英放下筷子,一下扑过来,直接把秀儿搂在怀里,“让姐看看!高了,胖了,好看了!”
谢莲儿又注意到,秀儿的小手似乎有些胆怯,想去拥抱这个女人,又缩回去了。
“她是谁?”
“和秀儿,和小五,是什么关系?”
“他们中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秀儿也看着马秀英,轻声道,“秀英姐,你怎么瘦了,好像病了一样?”
“姐呀,给你生了一个小外甥。走,姐带你去看。”说完,拉这秀儿的手往前走,回头对谢莲儿笑道,“你是小五的媳妇?”
丫鬟仆妇们顿时变色,哪里来的女人,如此大胆。
谢莲儿却笑道,“你是?”
“小五没说过俺?”马秀英笑笑,“也是,俺这个旁人,说不说的,无所谓!”
摇篮里一个婴儿呀呀轻语,白白胖胖,眼睛黑亮黑亮的。
“秀儿,你看,这是你外甥,狗蛋儿!”马秀英轻声道。
“俺外甥?”秀儿的小脸上,各种情绪,惊喜,意外,激动,交织在一起,“秀英姐,俺能抱抱吗?”
“现在还不行,以后随便你抱!”马秀英笑道。
秀儿拉着马秀英的手,抬脸看她,“秀英姐,你以后不走了好不好?”
看着她眷恋的眼神,谢莲儿忽然明白了。
这丫头早就知道,这里有人。她是故意,带自己来这的。
马秀英苦笑着摇头,“姐,过几天就要走了!”
“俺跟五果说,不让你走,不让外甥走。姐,你带在这儿,和一年咱们在一块的时候不行吗?咱们一块吃饭,俺念书,你绣花,到了晚上咱们一块睡,不行吗?”
马秀英艰难的蹲下,擦去秀儿脸颊的泪,“不行呀,姐有家!”
秀儿笑容消失,清冷的看着凉亭里,坐着的那些人。
“沐英?是你吗?”
沐英露出笑容,“秀儿,是俺!”
“你更黑了!”秀儿嫌弃的撇嘴。
沐英挠头傻笑。
忽然,秀儿的脸色变了,冷冷道,“沐英,你过来!你是谁家人,为什么和别人待在一块儿?”
沐英的笑容凝固,低下头。
边上,一个少年站起来,大声道,“他是俺家人,当然和俺们在一块儿!”
秀儿冷笑,“你又是谁?”
“俺叫朱文正!”
“侍卫大哥!”秀儿着昂首挺胸的少年,冷声道,“去,给俺杀了他!”
一个汉王侍卫,默不作声的走过去,边走边抽出腰里的长刀。
朱重八攥着筷子,站了起来。
“不行!”
谢莲儿,马秀英齐声惊呼。
“站住!”谢莲儿喊道,“不能胡乱杀人!”
马秀英像是不认识秀儿一样,陌生的看着她,“秀儿,你咋随便让人杀人?”
秀儿抿嘴一笑,“俺吓唬吓唬他!”
说着,甩开马秀英的手,拉住谢莲儿,轻声道。
“姐,这是俺嫂子。你现在有家了,秀儿也有家了。以后,俺嫂子也会给俺生一个侄儿呢!”说着,秀儿笑了下,“就是不知道,他要是和你儿打架,谁能赢?”
说完,看看谢莲儿,“嫂子,俺饿了,回去吃饭吧!”
谢莲儿对马秀英点点头,又对秀儿道,“好,想吃什么?”
“俺想吃水饺,自己包的水饺!”
秀儿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
“不喝了,不喝了,上午就醉熏熏的,这一天咋办!”
朱五放下酒杯,看着席应真,“老头,话都说开了,明儿回去上班。”
“哼!”老头哼了一声,“上班可以,比再想让老子给你跪!”
朱五脸上发烫,“哪能呢?”
说完,站起来,“你以后也少喝吧,总是咳嗽!”
“我心里有数!”
朱五走到门口,脚步略微停住,回头笑道,“老头,那个小和尚,该有个了断啦!”
席应真坐在炕上,点点头。
“咳!咳!”
朱五走远,席应真又开始咳嗽。
“爷,俺给您拿药!”小毛骧从外面进来,从随身的小匣子里,拿出一颗蜡丸。
“两个!”席应真捂着胸口,咳嗽着道。
小毛骧的手一抖,“爷,您不是说,这药不能多吃,会上瘾吗?”
“没事,止疼的!”席应真艰难的把蜡丸拆开,塞进嘴里。
外面,忽然响起朱五的声音。
“老头,我还不知道,您大名呢?”
屋里的席应真,喘匀了气,笑了笑。
“我叫李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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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冲动了,三章吧。
我这个月要攒稿子,有好事呢。
感谢大家大赏,支持和鼓励。
推书,真的写的很好。
我的明朝好兄弟。
五十 说项羽
大都号,和州号,定远号。
三艘巨大的战舰,停泊在淮安城墙外的运河上,冰冷的炮口对准还未修复好的城墙。
常遇春的陷阵都,无声列阵于城门外,盔甲和武器上折射出让人心悸的寒光。
城头的濠州军,惶恐的注视着突如其来的汉军,更让他们惶恐的是,濠州军总管府,没有任何的命令。
他们不知道怎么办?
此刻,总管府里,濠州军的首脑们,已经吵成一团。
“凭啥把淮安给他,凭啥把兵给他,这都是咱们兄弟拿命换来的?”
“不给能行吗?重八在朱五手里?”
“他娘的,抄家伙跟朱五拼了,都是两个肩膀带个脑袋,怕个球,干脆杀到扬州去!”
“他朱小五欺人太甚!”
看着众将吵成一片,争执声,震得房梁的灰都掉下来了。有三个人,始终没说话。
董抟霄,默默的盘算。
徐达,冷笑着看。
汤和,对亲兵用了个眼色。队队甲士在无声中,围住了这里。
“这是重八哥的意思,选出三万精锐,上船。”徐达再次重复。
众人安静了一下,脸上都带着不甘。
人都喜欢权力,这些人中没多少人愿意放下手中的兵权。
“重八说了,愿留下的他必视为手足兄弟,不愿意留的,多给银钱好聚好散。”徐达慢慢的说道,“但是,谁都不能煽动军心,否则别怪俺,刀下无情!”
“重八,糊涂呀!”有将领一拳,砸在了墙上。
“当初,就说他不该去参加啥鸟典礼,他非不听!”
“可怜俺们死了多少兄弟,才换来今天的局面!”
“难道,就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一定要按朱五说的做吗?”
这时候,董抟霄缓缓睁开眼睛,苦笑着说道。
“诸位,咱们没有退路了,前几日为了稳定军心,有些事俺没和大伙说。”
董抟霄叹口气,“庐州,濠州都守将反了,投靠了朱五!”
“啊!”
“糟他娘的,不可能!”
“毛贵大哥和谢成兄弟,都是重八最信任的人,怎么会反?”
大堂里,满是众人的吵闹声,像沸腾的的开水。
“庐州副将朱亮祖反,毛贵兄弟生死未卜。谢成被朱五买通了,直接开了濠州的城门!”董抟霄继续道,“还有你们在庐州的家眷,都在朱五的手里!”
“弟兄们,抄家伙!”
“杀到金陵去!”
短暂的愣神之后,沸腾的开始变成的喷涌的火焰,这些将领在爆发的边缘。
轰!
外面,忽然一阵森然轰鸣的脚步。
朱重八最精锐的铁甲亲卫,手持长刀,面无表情的出现。
众人,为之一震。
“啥意思?”有人高喊。
“让兄弟们冷静!”汤和冷冷回应。
“你们这些人,本就什么都没有,是跟着重八哥才有了今天。重八哥说了,他能起来一次,就能起来第二次,况且咱们不什么都没有,还有三万大军!”
徐达吼道,“你们的家眷本来要被汉军私分的,是重八哥对朱五说,善待兄弟们的家眷,不然他宁可死,也不会答应朱五让出淮安,让出兵马。”
“事已至此,我们败了就是败了!”董抟霄说道,“重八这是给大伙争取了一条活路,一条东山再起的路。若不然,朱五押着家眷到城下,你们是战还是降,到时候恐怕咱们自己就得打起来!”
汤和冷笑,站在众人对面,“愿意跟俺们上船,追随重八的,右边。”说着,又冷笑,“不愿意的,想换个主子的,左边!”
众将,安静了。
片刻之后,一群人走到了右边。朱重八的乡党伙伴们,费聚,耿再成,耿君用父子,陆仲亨等等。
再然后又有些人站过来,不过始终有些人站在原地没动。
他们不用动了,因为除了右边,他们就是左边。
汤和的眼角抽动下,对徐达道,“天德,三万人咋选?”
“军官为主。”徐达面无表情,“还有咱们的老底子!”
“不愿意跟俺们走的兄弟,委屈你们待在这别动!”汤和吼道,“剩下的兄弟,整顿军队,干活!”
刀兵凶险,尤其是这种时候。稍有差错就是自己人火拼的下场,淮安戒严。
所有愿意跟随朱重八的将领,都在营中安抚士兵。
文官们带着人,清点物资粮草,淮安城忙碌起来。
但是忙碌的人,心里是慌乱的,濠州军还会有未来吗?
夜渐渐到来,喧嚣归于宁静。
但是谁都不敢放松警惕,徐达,汤和,董抟霄等人,干脆就住在了军营里。
“俺以为,朱五会杀了大帅!”营帐里,董抟霄轻声道,“呵呵,想不到,居然是如此结果!”
徐达静静的看着灯火,“他,还算有良心,或者说看在秀英姐的面上,还是给咱们留了一条活路!”
“呸,忘恩负义的狼崽子!”汤和骂道。
董抟霄苦笑道,“其实,现在想想,不杀比杀了好,咱们这三万丧家之犬,想要活命,就必须在北方往死里折腾。”
说着,又苦笑了下,“俺还是小看了他,原以为他给咱们淮安是为了让咱们作为他和元廷之间的钉子,现在看来,他想的比咱们都远!”
“有那么邪乎吗?”汤和冷笑。
“有咱们在前面折腾,他这等于是拒敌于国门之外。”董抟霄摇头道,“他这份心思,天下少有!”
汤和沉默了下,问徐达,“天德,重八说没说,咱们具体去哪儿?”
徐达依旧看着灯火,“运河至海洲,海路去山东,攻胶州。”
·······
“主公没杀他是对的!”
朱五的书房里,只有李善长和他二人。一壶茶,几盏灯火,款款而谈。
“可是别人觉得我蠢!”朱五喝茶,笑道。
“杀他是应该的,但不是这种方法!”李善长笑道,“开国之主,该有仁义,道德。这不是老生常谈,也不是迂腐之言。”
说着,李善长缓缓倒茶,“为君者的胸怀气度,能影响一个国家。君主堂堂正正,则臣子正。君主阴谋诡计,则臣子邪。君主是臣子的榜样。”
朱五笑笑,“不说我是项羽就不错了!”
“无知文人谬论,汉高祖得江山,因得民心者得天下。项羽勇则勇亦,却依旧是旧贵族那一套,不懂民心,不听臣言,刚愎自用。
项羽只是天下诸侯盟主,非开国之主。其余诸侯,不过是惧其武力而称臣。
再者,项羽分封诸侯王,学的是西周,可笑。天下不是他项家的,异性王谁肯服他。
再者,那些异性王都是骄兵悍将,谁不想问鼎天下。汉高祖之敌只有项羽,项羽之敌,却是天下诸侯。
世人怜惜项羽,不过因其勇猛刚烈。他若一统天下,鸿门宴势必千古美谈。
但是他丢了天下,天下人就把这微小的原因,无限夸大。主公,请茶!”
碧绿的茶叶在杯子里舒展,淡淡的芬芳,淡淡的苦味。
“你说这些,我不懂!”朱五笑道,“读书少!”
“读书少,可以学。但是路走歪了,想回头就难了。”李善长笑道,“尤其身为君主,一旦开了一个坏头,不好收拾呀!特别是这种,手段低劣的暗杀!”
“谁说的,唐太宗把兄弟们都杀了,还不是千古明君?”朱五笑道。
“那不是暗杀,而是火拼。而且他给大唐开了一个坏头,皇室之间血亲厮杀,百年内血雨腥风。他是明君,但是大唐社稷,多少次风雨飘摇?”
“说不过你们!”朱五笑道。
这时,朱玉从外面进来。
“爹,淮安来信,妥了。”
朱五点点头,“送他们上船吧!”
“主公!”李善长笑道,“你不去送送!”
“也好!”朱五点头。
五十一 登船
江风冷,风重重。
一盏孤灯,人影朦胧。
世事无常,人心最难防。
疏星残月,妻儿低语,前路漫漫何处去,何时可归乡。
江山无限长,豪情壮志未敢忘。
身为男儿,岂可随意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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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慢慢走到江边码头,船上灯火闪烁,将那些武士的身影,拉得很长。
朱重八一人在前,身后是被翠儿扶着的马秀英,再往后长长的队伍,是濠州军将领们的家眷。
风中,隐隐有哭声。
“朱总管,你们坐第一艘船!”朱玉的个子还不到朱重八的胸膛,说话却是趾高气昂,“其他人,第二艘!”
“上船!快点!”武士们呼喝着。
哭声,更大了。
她们在害怕,似乎也是在释放害怕。从被俘到现在,提心吊胆,终于看到了希望。
可是他们不确定,真的能见到,自己的丈夫,兄弟吗?
“哭什么?”马秀英忽然大声道,“把眼泪都收回去,别给你们爷们丢人!”
“妹子!”朱重八柔声道,“别管了,咱们上船吧!”说完,回头看一眼夜色中的南京城,想记住它的模样。
然而,目光却挪不开了。
马秀英诧异的回头,也挪不开了。
一身布衣的朱五,从黑色的夜里出来,慢慢走来。
走得近了,朱五对朱重八点点头。
后者,似乎笑了下,也点点头。
“我来送送你!”朱五到了马秀英跟前,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婴儿,“也来看看他。”
马秀英没说话,只是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朱五伸出一根手指,在婴儿的脸上触摸几下,“大人的恩怨,不涉及到孩子。要是有一天,你们那边有危险,可随时来找我!”
说着,从腰间拿出一枚玉扳指,放在襁褓里。
“我还没给孩子见面礼。”
马秀英依旧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然后,朱五摆摆手。
身后几个挑着担子的侍卫,上了船。
“刚生了孩子,身子要好好补补,不能落下病根!”朱五说道,“这些,是给你路上用的,为了孩子,也要吃!”
风,吹动了马秀英的头发,她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接着,朱五笑了笑,眼神落在孩子脸上,“恨我?”
这话是对谁说的,一目了然。
朱重八看着江面,“男儿大丈夫,何必如此婆妈!”
“恨我,你就努力活着。”朱五说完,一伸手,“刀!”
黑色刀鞘的长刀,被亲为送到掌心。
“接着!”
“啪!”
朱五扔,重八接,一气呵成。
“刀还你。”朱五转身,“慢走,不送!”
然后,朱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朱重八握刀,嘴脚扬起一丝冷笑。
“升帆,开船!”
水手的喊声在江面上回荡,船距离南京的灯火,越来越远。
慢慢驶入江心,南京灯火变成迷茫一片。
“重八,船头风大!”
马秀英在船仓里轻声呼唤。
“没事,咱吹吹风,醒醒脑子!”朱重八笑笑。
他虽然笑着,可是心口上却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感觉,让他想喊,让他想叫,让他想挥刀杀人。
可是,在众人的眼光下,他不想失态。因为咆哮,是无能的表现。
船,慢慢驶过江中一片山。
船桨划动的声音,在耳中盘旋不散。
站在船头的朱重八,忽然放声长啸。
“屠遍天下百万兵,长刀在手犹血腥。试问谁是英雄汉,且看青史留姓名!”
“小五,我不会输给你!”
“我朱重八,更不会输给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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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歇息了!”
卧房外面的花园里,朱五一个人坐着。
谢莲儿在门口轻声呼唤,“夜都深了!”
“来了!”朱五笑着站起来,在谢莲儿的惊呼中,捏住了她的下巴,“想我啦?”
“去!”谢莲儿嗔怒的推了一把。
看似笑着,但是他的心有事,如何能瞒住枕边人。
“明儿,叫兄弟们来家里吃顿饭。”朱五赶走要过来帮他宽衣的侍女,说道,“你会做饭吧?”
谢莲儿有些发窘,“咱们王府,不是有厨子吗?”
“厨子做的,和你这嫂子做的,能一样吗?马上他们就要回驻地了,你这当嫂子的,不招待?”
“我做不好,知画做得好!”谢莲儿小声道。
“好,就让她来!”朱五边脱衣服边道,“到时候就说你的做的!”
谢莲儿点头,又马上道,“不行呀,她和郭小三定亲了,没成亲之前不能见面!”
说着,又是一声惊呼,原来她被朱五一把抱在了怀里。
“我们这些人,没那么多臭规矩!”朱五闻着佳人身上的香味,手脚不老实,“不如这样,这几天让席老头定个日子,早晚的事,早结早利索。”
谢莲儿满面通红,呼吸急促,“是不是太仓促了!”
“有什么仓促的,郭小三都忍不住了!”
“呀!灯,灯还没灭!”
“老子就喜欢开灯!”
朱五结实的身体,滚烫。
肌肉的纹理,顺着他的身体的动作,上下起伏。
今天的他,似乎有些粗略,没一下都用尽全力。
身下的人儿,秀发披散,咬着嘴唇,眉头轻皱。
“莲儿!”
呼唤声中,玉齿咬住了朱五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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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绚烂。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军官的号令下,在汉军的监视下,登船。
他们是迷茫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机械的听从命令。
这边城门里,濠州军源源不断的出来。那边城门里,汉军耀武扬威的进去。
上船的士兵回望淮安,眼神中迷茫,不安和眷恋。
城内的士兵空着双手,麻木的站在大营里,看着他们的将领,跪拜汉军大官。
“各位弃暗投明,汉王不吝赏赐,等着荣华富贵吧!”常遇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那些不愿意跟着走的濠州将领,自然感恩戴德。
又是一番安抚,一番许诺。常遇春等人,稳住局势,笑着朝淮安府衙而去。
“老常!”陷阵都副帅廖永忠说道,“这些兵有点怂啊!”
“没事,几顿饱饭,发点银钱就嗷嗷叫了!”常遇春笑道,“都说是好兵。”
“好兵也轮不到你,汉王说了,让冯国用打散了,编入各部!”廖永忠道,“兵好说,那些军官怎么办?”
“朱重八也是!”常遇春哼了一声,“要是老子,不跟俺走,直接全宰了!”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目光,都有些冰冷。
与此同时,运河上,两艘船慢慢靠了过来。
一艘艘渔船上,本来无精打采的士兵,看到来船,麻木的目光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大帅!”
“总管!”
“重八哥!”
朱重八站在船头,郑重的抱拳,虎目含泪。
主帅归来,原本低落的军心,瞬间了有了主心骨。
“总管!”
“重八!”
“哥!”
朱重八跳上一条渔船,他的老兄弟们就围了上来。
“咱回来了!”朱重八朗声道。拍拍这个的肩膀,捶捶那个的胸膛。
他的兄弟们,有人在笑,有人在暗自垂泪。
“别跟娘们似的!打起精神来!”被众将簇拥的朱重八喊道,“没地盘咱们再去打,没兵咱们招,没粮咱们抢!咱朱重八的兄弟,各个顶天立地。”
说着,朱重八冷笑下,“咱们原来本就什么都没有,现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有刀有枪,天下谁能拦住咱们兄弟!”
众将抬头,眼神中有了希望。
“兄弟们,跟着咱,杀出一条生路!”
五十二 一处欢喜,一处悲。
“小三,哪个是你媳妇?”
“就嫂子身边那个,胖胖的!”
“咦,人胖乎,包地饺子也胖乎!”
白墙红瓦的院子里,鲜花盛开,草木旺盛,石桌石凳。
一群人围着厨房,嬉笑指点。里面帮谢莲儿包饺子点胖丫儿,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都回来!”
朱五坐在院里的树下,笑道,“一会小三急了,揍你们!”
郭兴早就骚得低着头,低眉顺眼的坐在一边,闻言尴尬的笑笑。
不过,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看向厨房。
这年月男儿的审美观不像后世,都喜欢小姐姐。这世道,取妻取贤,长相身材还在其次。
况且细细看,人家胖丫就是胖点,眉眼好看着呢。
“五哥,你就是偏心!”
二虎笑呵呵的说道,“你给俺找那媳妇,跟豆芽菜似的,给老三找地这么富态!”
“滚一边去!”朱五笑骂,“豆芽菜?有这么说自己媳妇的吗?”
“老三,日子定了没有?”二虎又问。
“一会席老头来,给定!”郭兴不好意思的笑笑,“五哥的意思,这两天找个好日子就中了!”
“就这几天!”朱五笑着对众位兄弟说道,“早结完,早他妈入洞房,早当爹,早当娘!”
周围一片哄笑,郭小三的脸也红了。
“五哥!”蓝玉小跑着进来,“席老头来了!”
“赶紧迎去!”朱五对郭兴说道,“你的喜事,还得老头张罗呢?”
席应真笑眯眯的进来,夹着一个大木头板子。
兄弟们不知道啥东西,朱五却知道,画画用的。
去年过年,席老头给大伙画了一副素描,栩栩如生。这也是席老头,暴露来历的证据。
有时候,朱五在想,这老东西露出这么多破绽,是不是等着自己拆穿他?
“老头,这是啥?”郭小四看着画板问。
“画画呀,跟去年一样,给大伙画一张画!”席应真笑道。
二虎一拍大腿,“哎呀,那画画的,跟真人似的!”说着,看看席应真,“老头,改天给俺单独画一张,将来俺要有儿了,俺留给他。万一哪天死求了,后世子孙也有个念想。”
“滚他妈王八犊子!”席应真笑骂,看着大伙,神神秘秘的说道,“道爷这可不是瞎画,知道为啥画地这么像吗?”
众人摇头。
席应真假模假式地说道,“道爷把你们的面貌画在了这张纸上,你们的样子就永远留在人间,不管刀兵如何险恶,阎王不收!”
“赶紧,给俺画一张!”
“老头,给俺来一张!”
“老头,老头!”
兄弟们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席应真在他们心里,其实和神仙差不多。
尤其郭小四,当初就是席老头,把他从阎王殿上拉回来。
“拉倒吧!”朱五笑笑,忽然想起件事,“老头,你这画能保存你多少年!”
席应真笑道,“现在是没油彩,不然保存几百年一点事没有!”
“你还会画油画?”朱五问。
“多新鲜,老头我原来在北极熊莫斯城留学,油画之都!”
众人面面相觑,这两人说什么呢?
“过来个人,帮端饺子!”
厨房门口,胖丫儿露出来,怯生生的喊。
“老三,去呀!”
众人哄笑中,郭兴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一溜烟的去了。
“俺来端饺子!”郭兴站在厨房门口傻乐。
胖丫儿脸都埋倒胸口了,手都知道往哪里放。
热乎的水饺从锅里出来,浑圆饱满,像是胖丫儿的脸,装在盘子里。
“俺递给你!”胖丫儿的声音蚊子似的。
郭兴傻傻的看着,下意识的去接盘子,然而入手的不是温热的瓷器,而是肉乎乎的手。
“哎呀!”胖丫儿脸红得跟血似的。
“嘿嘿!”郭兴傻乐。
没有丫鬟,也没有仆人。
今儿是朱五的家宴,来的都是在濠州就跟着他的老兄弟们。
不讲究啥排场,就在花园子里,分成两桌。没啥好菜,猪肉芹菜的水饺,炖肉。
不像是君臣,而像是亲兄热弟。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兄弟。
“嫂子,差不多啦!”郭小四喊道,“您也出来吃吧!”
桌上摆饭了食物,该做的都坐下了。
“还有个汤,你们先吃!”谢莲儿有点狼狈,在厨房里手忙脚乱。
此时,秀儿的同音在院门口响起。
“先别吃,等等俺,俺要挨着五果!”
阳光下,蓝玉在笑,“秀儿,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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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阳光,不同的场景。
海上的不是阳光,而是毒光。
日头有毒,晒在人身上火辣辣的,船上的人各个嘴唇干裂,无精打采。
“哥,喝口水吧!”
徐达拿着水壶,凑到朱重八的身边。
朱重八没有待在船舱里,而是坐在船头。让这支由渔船組成的船队中,每一个士兵都能看到他。
“水不多了吧!”朱重八的脸上,已经有了晒伤。
他们这些淮西的男儿,没出国海,低估了海路的艰难。
徐达苦笑下,“省着点喝,还成!”
朱重八没喝,只是从壶里倒了一点出来在掌心,擦擦自己的嘴唇。
“给,兄弟!”说着,水壶扔给了一个士兵。
士兵憨厚的笑笑,学着他的样子擦擦嘴唇,然后再递给一下个,一个接着一个。
“还有多远能到山东?”朱重八问。
“掌舵的说,还得一天。早上咱们碰着浪了,耽误了。”
朱重八点点头,望着波光鳞里的海面。
“以前咱们窝在淮西,淮河就了不得了,再后来咱们看到了长江,以为全天下的水都在江里。现在,咱们见到了大海。”
说着,干裂的嘴唇泛起笑意,“到了海上,咱才知道,人是多么渺小。咱才知道自己眼皮子都浅,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非要在淮西那扎堆,他娘的!”
随后,站起来,冲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冲着湛蓝的天空,冲着起伏的海浪,大喊。
“海阔凭鱼也,天高任鸟飞。好男儿志在四方。山东,爷爷来啦!”
徐达跟着站起来,“爷爷来啦!”
海面上,数万人齐声高喊的声音,犹如海啸。
吼声中,朱重八站在船头大笑。
船舱里,马秀英看着自家男人。
他眉头上那些在南京带出来的仇怨,不翼而飞了。现在他的脸上,又是原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
~~~~~
“俺要坐五果怀里!”
“俺挨着俺三哥!”
“蓝玉,你个儿最小,边去!”
“二虎,你站小五身后!”
花园里,席应真指挥着人,按着顺序作好。
朱五在第一排,怀里抱着秀儿。他的兄弟们,或是站在他左右,或是站在他身后。
席老道架起了画板,铺上了纸。不停有手里的碳笔,比量着。
“等会!”朱五喊了下,冲远处和胖丫儿,看热闹的谢莲儿喊,“你们来!”
“对,瞧我这脑子!”席应真也笑道,“你俩也是咱家人了,过来,道爷给你俩也画上!”
谢莲儿和胖丫儿不敢,笑着躲避。
“块过来!”朱五笑道,“这是好事。朱玉,给你娘和三婶子,拿两个凳儿!”
刚排好的顺序又乱了,一群人有乱哄哄重新排列,你挤我一下,我推你一把。
半天,才重新座好,站好。
这一次,一群男人中间,多了两个拘谨的女人。
“对了,老头!”朱五想道个事,坐在那笑道,“改天给我和莲儿画一张婚纱照!”
“行,没问题!”
老头笑笑,“别动了,道爷开始画了!”
说完,碳笔在纸上勾勒出线条。
“说不定几百年后,我们哥几个谁的墓被挖了,这画都是国宝!”朱五心里想着。
不过,想着想着,他笑不出来。
看着老头阳光下,瘦小的身影。
画画的人,从来没把自己画上去过。
“主公!”
院外,忽然传来李善长的呼声。
“元廷派使者来了,尚书张昶!”
~~~
情节没那么刺激,都是前戏
三更。
五十三 海船
“张昶乃元廷户部尚书,此次为招安而来。”
李善长在朱五身侧,边走边道。
招安?
朱五冷笑下,“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元廷这些人脑子里想的什么?他给的再多,能有我头上这个汉王大?招安了,我就是大元之臣,不是贼了?”
李善长面色怪异,自家主公不学无术。招安这事,其实等于变相和谈,停战协定,对双方都有好处。
可不是话本演义里,皇帝给几个官职,那么简单。
其实如今蒙元不得不招安,天下大乱,兵马捉襟见肘是其一。
如今天下连年用兵,元廷最大的财源之一,就是江南的盐场。
盐本是普通人家,不可或缺之物。元廷为了筹集军费,一再提高盐引价格,致使盐价大涨。
朱五兴兵攻陷高邮,周边六合,兴华,泰州等地的盐场,尽数纳入怀中,使元廷断了一条财路。
最可恨的是,朱五卡住了京杭大运河。
北方大乱,河南汉中等地连年战火,那些地方连大军所需的粮草,都供应不全,那些统兵大将还要像朝廷要,哪里能反哺大都。
京杭大运河,从元廷定都大都以来,就是大都的命脉。每年江南的盐税,财税,稻米,丝绸等物,通过运河送往大都。
以养活元廷皇室,官员,贵族,兵丁,乃至更北方,上都辽东等处。
朱五早就把运河卡住了,商船加以重税,但只能是商船,粮船,想都不要想。
如此一来,元廷不急才怪。大都那些存粮,也就坚持一两年。还得说,是精打细算。
招安,对于元廷来说,已经是丢了脸面的下下策。但,又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况且,元廷的大臣们以为,造反无非就是荣华富贵,朱五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贼。许诺高官显爵,假以时日,在江南花花世界,这样的贼军必将堕落。
他们不知道的是,朱五根本就是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你大元这艘破船,都他妈快沉了,老子不亲手砸沉你,都算不错了。
汉王府西花厅中,元廷户部尚书张昶,正襟危坐。
长须儒雅,典型的汉家儒生模样。此次南下,他是报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来之前曾想,江南繁华之地,不知道被朱五那贼祸害成什么样子,只怕早变成了地狱。
城池残破,尸骸遍地,女子被蹂躏于军中,百姓如同行尸走肉。
可是,当他坐船靠岸的那一刻,却呆住了。江南繁华依旧,百姓安居,商业兴旺。
传说中穷凶极恶的反贼,不但没大开杀戒,反而与民休息。
张昶不是迂腐的读书人,他顿时明白,这次招安恐怕是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在看这汉王府里的环境,陈设。简朴得还不如大都五品官员的家里,待客的茶具也是普通的货色,连茶都是茶叶沫子。
“朱五其人,所图甚大!”张昶心道,“大都城以为朱五是打了胜仗,得意忘形称王建国。但是身处江南,才知道,其人善待百姓,经营地方。约束士卒军纪,更不骄奢。”
想到此处,不由得叹气道,“难,难,难!”
随后抬起头,见窗外两个人影说笑着走来。
前面一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留着短须,一身布衣,走路大步流星。
张昶忙站了起来,这人一定是朱五了。
“张公,这位就是我家主公!”
李善长先进来,笑着介绍。
对于招安,这些文臣们的态度是欢迎的,慢慢谈慢慢聊。尽可能的给初生的大汉,争取更多的和平时间。
张昶肃然道,“在下张昶,见过朱公。”
朱五脸上的笑顿时垮了,这他娘的啥称呼,朱公?
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朱五也没指望他磕头叫大王。
淡淡的笑道,“先生请坐,远道而来辛苦了,用过茶饭没有?”
“有劳朱公挂怀,在下用过了。”张昶笑道,“久闻朱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
”英雄?哈哈!”朱五笑道,“怕是恨不得,吃我的血喝我的血才是真的吧?”
张昶顿时尴尬不语。
“说笑而已,张先生不必如此!”朱五又笑道,“我这人说话,快人快语。先生远道而来,是为招安?”
张昶正色道,“正是,在下此次受天子诏命前来。”
说到这,看了朱五一眼,对方却毫无反应。
“说呀,想招安我,不得拿出好处来吗?”朱五笑道。
张昶一肚子说辞,给朱五堵得死死的,不知道从哪说好。哪有一见面,直接这么谈的?
但是又不能冷场,“在下来前,丞相召见。朱公若肯归顺朝廷,封淮国郡公.......”
“哈哈哈哈!”朱五那边忽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在张昶不解的目光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张先生,咱们实话实说,我根本没.....”
“咳!”
话没说话,旁边的李善长重重咳嗽一声,然后直勾勾的盯着朱五。
“我这人是个武人,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朱五笑道,“招安的事,你和老李谈!”
李善长含蓄的,微微一笑。
当下,也不想多待,起身告辞。
其实要不是李善长一直说,要让自己出面,见一见。朱五根本,来都不来。
瞎耽误功夫!
刚出西花厅不远,对面席老头迎面而来。
“老头,你干嘛去?”朱五笑问。
“你不是见张昶去了吗?我瞅瞅那人!”
朱五笑着拉住老头,“我见他就是走过场,表示我知道他来了。具体事,让李善长跟他折腾去。他一个元廷的官,你瞅他干嘛?”
席应真笑道,“那人在历史上也是有名号的,蒙元大臣,后来被朱元璋收入帐下,身受重用。但这个人有点糊涂,你在朱元璋手底下干活,还他娘总是怀念大元,说对不起元顺帝!”
“后来呢?”朱五问。
“那朱元璋能惯着他吗,送他去天上和大元的列祖列宗,团聚喽!”
席老头说笑,朱五却想起一件事,也不知道朱重八到哪儿了?
”小三的婚事,后个儿就成!”席老头接着说道,“一会找人把帖子发出去,谢家那边通知一声,齐活!”
“这也太仓促了!”朱五笑道,“小三同意了?”
“他巴不得现在就入洞房,你是没见着,跟胖丫儿那顿腻。”席老头笑道。
“早结也好,结完了,他也要动身了。从安庆出发,攻略江西重镇!”
这是朱五早就定好的战略目标,江西位于南京的上游,不趁着那边现在没成气候打下来,将来有得头疼。
想到此处,朱五接着说道,“老头,工匠坊那边,海船还是造得不行吗?”
“快了!”席老头道,“福建蒲家送的一千工匠,已经开始忙活了。”说着,撇撇嘴,“真是不能小看古人,他家送来的海船图纸我一看,当时都快傻了。配上火炮,简直就是风帆战舰。”
“最快多久,有船下水!”
“最快也要半年!”席老头正色道。
“那咱们直接从海商哪里买来大海船,改装呢?”朱五又问。
“不至于这么急吧!”
五十四 靠岸
朱五很急,他的敌人其实不在南方,而在北方。
北方的元廷,依然拥有让人望而生畏的力量,而且越往北,越难打。
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能拥有,可以在辽东,山东等地登陆的海上力量。
站在硕大的地图前,山东和辽东有海的地方,已经被用红线清晰的标注出来。
甚至包括,朱重八的前进路线。
这是蓝衣人,在朱重八上船之前,最后一封信。
上面标明了朱重八的战略意图,走海路攻胶州,莱州。然就再走海路,攻益都。
如果元军反扑,就固守。如果元军不来,则攻青州,长州,沧州,济南,直至占领整个山东。
尤其是益都,那里有元廷的军马场,有了马。那三万精挑细选的濠州军,就如虎添翼。
占领山东之后,还可以和河南的刘福通,遥相呼应。
短短时间内,就定下如此的清晰战略方针。朱五不得不承认,关于战争,战略眼光,朱重八是个天才。
不过他占领山东之后,只怕元廷的北方大军也到了。
但是无论如何,朱重八踏上山东土地的那天,他就成了搅乱天下,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随后,朱五的目光又放在了江西,自己的上游。
江西现在还有不少元军,徐寿辉的天完政权触手还在伸到这里。
那个陈友谅,现在是什么官?
要不要想个办法,让蓝衣人渗透过去?
想到这里,朱五有些苦恼。
即便是先知先觉又怎样,华夏太大了,打不过来。历史也不会按照设想的剧本来演,何况,这剧本因为自己的出现,早就面目全非。
但无论如何,江西朱五必取。
不然一旦湖北湖南地区的天完政权,在打败包围的元军,那么他们占据江西之后,朱五就得喝他们的洗脚水。
九江,蕲春,黄州。
往南,南昌,抚州,吉安,赣州。
尤其是南昌,南昌拿下,等于扼住湖南湖北的粮道咽喉。
“小五!”朱五正站在地图前,谢莲儿带着侍女,推门进来。
这时朱五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自己在地图前站了多久,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
谢莲儿手捧一碗热汤,笑道,“这几天你总是喝酒,饭都没吃过少,喝点汤养养味。”
“你还做汤?”朱五笑笑,“什么汤?”
谢莲儿递给他一个勺子,笑道,“就是鸡腿汤呀!以前在家里总喝的!”说着,目光有些暗淡下来。
“想家了吧!”朱五笑着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不过,应该是厨子做的,谢莲儿可做不出来。
见她没说话,朱五继续说道,“想家就回去看看,想再家里住就在家里住,又不是远,都在这南京城里!”
“真的?”谢莲儿的脸上雀跃的神色一闪而过,小声道,“不行啊,人家说家出去的女儿不能随便回门,这是规矩!”
“狗屁规矩,女儿想爹了,还不能回去看?”朱五笑骂,“等小三婚事完了,我陪你一块回去!”
以前每当这个汉王之前,随心所以。当了这个汉王之后,都是规矩。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好像自己的这个汉王,最大的作用就是被臣子用来约束的。
今天朱五看了一个奏折,差点没气死。
有个文臣,居然上书,要汉王府里招募宦官。
宦官就是太监!自古以来有君主,就要有太监!
呸!好好的人,你给人家切了?自愿的也不行,千百年以来的陋习,在我这我就给他断喽。
再说,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什么形式。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秋收,屯田,科举,用兵,税收。哪样不能说,非要说这个?
还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节。
但凡要是个昏庸的君主,可能还真信了他的邪,认为他是个为君主考虑的好臣子。
偏偏臣子里面,还有人认为说的对。
对个屁!
书本里学来的才学,都没用到正地方,为了引起君主的注意,无所不用其极。
看这些,朱五就来气。
这不就是邀名吗?
这不就是故意让别人知道你吗?
就好像后世那些读书人,为了吸引观众眼球,得吧得吧得吧,颠倒黑白啥都说。
惯地臭毛病。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喝完最后一口汤,朱五擦了下嘴,笑笑,“娘子,夜深了,咱们休息吧!”
谢莲儿脸上唰地就红了,“小五,人家今天身上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朱五不解。
对面,谢莲儿脸红如血。
朱五瞬间心情不好了。
一天飞快的过去,一天又飞快的过去,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飞快的流逝。
~~
今天,是郭小三成亲的日子。
比起朱五,他的婚礼简单了许多,但也很隆重。因为席应真主持,朱五参加。
汉军上下,有头面的人物都来了。可也是大汉,近期以来,第二次喜事。
但不少人知道,这次喜事之后,汉王就要用兵了。
“小三,接新娘子去喽!”
在朱五的小声中,郭兴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出发。
谢家第二次嫁女,亲姑娘嫁给了汉王,干姑娘嫁给了汉王的义弟。
谢广坤坐在大堂,丈人的架子端得足足的。等郭兴叫过了岳父老泰山,磕了头,笑着搀扶起来,一口一个贤婿。
郭小三一路傻乐,但是到了闺房,乐不出来了。
坐在床上上,身披嫁衣的胖丫儿,好像又胖了。
“老三,背媳妇呀!”当伴郎的二胡坏笑,“告诉你,脚不能落地!”
盖头下的胖丫儿差点羞哭。
但是羞涩马上变成了喜悦,胖乎乎的身子趴在了一个结实的后背上,背着他的人,一点都不打晃。
接亲之后,是拜天地。
和朱五一样,郭小三爹娘双亡,拜的是父母的牌位。
“一拜天地!”席老头红光满面。
“二拜高堂!”
“等会!”郭兴跪在地上,“老四,把哥扶到主位上!”
朱五正在边上笑着观礼,闻言摆手,“不行,不行!”
“哥!”郭兴道,“俺们哥俩,家里没人了,你就是我们的亲人!”
于是,朱五坐在了主位上。
“二拜高堂!”
“哥,俺成亲了!”
磕头,磕头,磕头!
濠州城里一块要饭,一起在客栈帮工,一起交投名状,一起在死人堆里杀出来。
一切,都好像是昨天。
但幸福的时候是短暂的,不久后,郭小三将再次踏上征程。
两天后,南京城外码头,朱五亲自给郭兴送行。
码头上,刀枪林立,满是肃杀。旁人都闪开,只有朱五对郭兴,轻声慢语。
“水军我交给你,加上你安庆的部队,能不能顺利拿下江西?”
“五哥,打不下来,俺提头来见!”
“不急,慢慢打,记住善待降卒,善待百姓,约束军纪,听明白吗?”
“俺明白了!”
朱五拍拍郭兴的肩膀,“小三,这回是你第一次独当一面,不但要打仗,还要收编降卒,安抚地方百姓,好好干,别给我丢人!”
“是,五哥!”
随后,朱五站在岸边,看着郭兴的战船,缓缓走远。
与此同时,海上的船,也看到了岸边。
几天几夜的海上漂泊,让船队里,数万士兵疲惫到了极点。
比连续打了多少天仗,都要累。他们的清水,粮食带的都不多,他们越来越虚弱。
数万人中,只有一个人,还保持着昂扬的斗志。
朱重八一直站在船头,遥望远方。其实他也是强弩之末,嘴唇上都是白色的口子,脸上全是火辣辣的晒伤。
但他依然如雕像一眼,屹立着。
因为他是这些人,是三万人的希望。
阳光暴晒之下,朱重八的眼睛慢慢的垂了下来。垂下来一次,他努力的抬头。
再下来,再抬头。
他发过誓,就算是老天爷,也不能再让他低头。
突然,他不再垂头了。
他的眼睛爆发出比眼光还猛烈的身材,干瘪的嘴唇动了动。
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吼声,“兄弟们,靠岸了,咱们靠岸了!”
五十五 家,回不去了。
“上岸!上岸!”
渔船在浅滩搁浅,朱重八站在船头,振臂高呼。
这里不是码头,也不是港口。浅滩的边上,都是乱石和小山。
这是一片陌生的土地,连空气中都带着海水的咸腥味。但是土地,就是希望。
一艘艘船搁浅,船上的士兵下饺子一样落在前海里,大笑着朝坚硬的路地走去。
岸边石头堆里,沙滩上,几个正拎着篓子,在捡着虾蟹贝壳的少年,呆滞了。
当看清这些人,士兵的打扮之后,惊恐的扔下篓子,转头飞奔。
“抓住他们,问清楚这是啥地方!”朱重八当先爬到岸上,海里的石头,扎得脚底声疼生疼。
“抓了就行,别伤人,别伤着他们!”朱重八大声吩咐。
越来越多的士兵到了岸上,周围房放眼望去,草木植被旺盛,远处有农田,有炊烟。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人间。
“水!有水!”
伴着一声呼喊,几个士卒扑到了路边,山脚下的石头缝隙里,清澈的泉水缓缓的流动。
接着,其他人蜂拥的过去,沿着小河两边,全是跪在那,大口喝水的汉子。
“急啥!烧开了喝!”朱重八急道,他在朱五那学来的,一定要喝开水,朱五说水里有虫。
他不知道是什么虫,但是朱五说过的,应该错不了。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水,救命的水。
那边,朱重八的亲兵抓了个小孩过来,小孩在哭着,挣扎着。
“别怕,咱不伤你!”朱重八拿出一把钱,小孩的眼睛亮了,不哭了。
朱重吧问道,“小孩,这是哪儿?告诉咱,这些钱就是你的!”
“俺,俺也不知道,俺只知道这儿是胶州!”
没走错,朱重八笑着点头,“还有多远?这离胶州城还有多远?”
“俺不知道,恁得问俺大!”
“你爹?在哪?”
小孩指着远处的炊烟,“俺爹在那边!”
徐达说道,“哥,是个庄子!”
“围起来!”朱重八说道,“约束好弟兄们,不许伤人!”
徐达领命而去,朱重八继续吩咐,“汤和,让兄弟们在这扎营,天也不早了,咱们吃顿热乎饭!”
“粮食不多了!”汤和正色道。
“够吃两顿饱饭就中!”朱重八咬牙道,“只要有城池,还怕没粮食?”
汤和领命去了。
很快,在军官的喝骂声中,躺在地上不想起来的士兵,不情愿的起身。从渔船上搬运粮草,搬运物资。
海边,短短时间内,变成了一座兵营。虽然他们只有三万人,他们只有十天的粮草。
但是出发前,他们的武器,他们的器械,汉军一点没有克扣。这支队伍,只要吃饱喝足,随时可以战斗。
夜风渐起,这里的风比淮西要凉。
篝火猛烈的烧着,不时有飞蛾扑进火里。营地里,满是士兵的鼾声。
哪怕身边蚊虫飞舞,但是他们睡的格外香甜。人,只有挨着地了,才能真正睡得着。
濠州军所有的将领,都在围在朱重八身边。尽管疲倦,但是他们知道,现在不是他们这些领头人,睡觉的时候。
朱重八用木棍,在地上画出一个图形,刚才庄子里的百姓,惊恐的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他。
“咱们在这!”朱重八在图上点点,“胶州城在二十里之外。具体有多少兵马,不知道。”
“不如明天,俺带几个兄弟去趟道儿?”徐达说道,“想办法混进去!”
“不中!”朱重八摇头,“山东这边,进城都要路引户籍,咱外乡人,一张嘴就露馅了。”
汤和也道,“对,不能打草惊蛇!”
“老董!”朱重八忽然看看董抟霄,“你有啥办法?”
董抟霄一直默默的听着,没说话。
现在的他,看来和朱重八等人没啥分别,身上蒙元大官的气度,早没了。
“在下到是有办法,可破胶州!”董抟霄看着朱重八,“但是在下,想问总管几句话!”
“你说!”
“总管,您是想做流寇,还是想在山东扎根,成就一番基业!”
朱重八笑道,“当然是成就基业,不然俺来山东干啥!”
董抟霄正色道,“如果总管要在山东成就基业,请总管约束士卒,不得抢劫,滥杀,纵火,欺辱妇女!”
随后,董抟霄在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咱们都是外乡人,想在这赢得百姓的支持,必须做得比朝廷好!山东连年重税,朝廷的粮税十征五,百姓早就离心离德。
咱们要比爱惜自己的家,还要爱惜这里。选用降官,安抚地方百姓,善待士绅,优待读书人。
咱们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是强盗,咱们是义军!”
说到这,董抟霄看着朱重八,“千万不能随便抢,随便杀。军纪就是民心。您要是先当流寇,就当在下没说。”
“好,咱答应了!”朱重八点头道,“咱也是怎么想的。”说着,叹口气,“不瞒你们说,在海上咱就在想,为啥他朱小五那那么好?就是因为军纪,他不杀,不抢,不屠。”
“咱们在山东,也要做到。”朱重八继续道,“明早传令下去,为抗军纪,杀人抢劫者斩!”
“诺!”众人应道。
周德兴有些忧虑的说道,“重八,弟兄们大老远的跟着咱们,不让他们乐呵乐呵,说不过去吧!”
“家都没了,还乐呵啥?”
朱重八冷笑,“杀人,抢劫,祸害女人就是乐呵?明儿告诉兄弟们,打下胶州,我拿出官府库里的东西,赏赐他们。咱朱重八,啥时候亏待过兄弟?”
周德兴不说话了,董抟霄缓缓点头。
“老董,说说你的办法!”朱重八问道。
“在下曾在山东为官,在下的亲兵中就有胶州人,他们混进城,不难!”董抟霄苦笑道,“等总管带大军到胶州时,里应外合,胶州可破!”
“老董!”朱重八拍着董抟霄等肩膀,“你可真是上天派给咱的救星!你就是咱的张良,韩信!”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都是打仗的老手,没有攻城器械,城池不好打,只能靠人堆。
但是里应外合,就好打多了。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月亮,太阳,是个轮回。
海浪拍打乱石的声音中,睡了一夜的濠州军士兵,慢慢清醒。
他们看着陌生的四周,李兰上都带着茫然的神色,这里不是淮西,这里不是淮安,不是他们的家。
一个士兵站在石头上,遥望海边,接着另一个靠过去,再然后,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看着海边。
船没了,那些他们坐着来到这片土地上的的船,没了。
海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要波涛,只有海浪。
一个年轻士兵咧嘴,无声的抽泣,然后蹲下,把头埋在自己家的双手里。
可是,他马上抬头。
因为一双温暖的大手,在他的脖颈上,轻柔的拍着。
“总管!”士兵眼角带泪,“咱们,回不了家了吗?”
“咱们没家了!”
朱重跳上石头,站在人群中间,大喊,“弟兄们,咱们没家了!”
“咱想一路上,你们有很多话想问。问咱,为啥要带你们出海。问咱,为啥不在家待着。现在咱告诉你们,咱们没家了!”
朱重八的声音遮盖住远处的海浪,清晨刚升起的太阳下,他在士兵中来回走动,大声疾呼。
“咱们庐州,濠州,被朱小五给偷袭了,淮安也被他抢走,他说不给他淮安,他就攻城,把你们都杀了!”
朱重八在大喊,“所以,为了活命,咱带你们出海,来到这,这里是,山东!”
许多士兵,哭了出来。
“别哭,只要老天爷不让咱死,咱就带着你们杀出一条活路!”朱重八继续大吼,“兄弟们,咱们不但回不去了,咱们的粮也没了,剩下的粮食只够咱们吃一顿饱饭!你们说咱办?”
没人说话,都在看着他。
“前边是胶州城,城里面有粮食,有房子,可以吃饱,可以睡觉。”朱重八在士兵中走着,看着他所见到的,每个人的眼睛,“这里不是咱们的家,但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咱们会在这里扎根,会打出一片天地!”
天地间,只有朱重八的声音在回荡。
“咱们无路可退,家是他妈回不去了。唯一的出路,只有向前。”朱重八跳上石头,“前面就是胶州城。儿郎们,是战死还是饿死!”
“战死!”成千上万人大汉,海水忽然平静。
“儿郎们,跟着咱!”朱重八敲打着自己的胸膛,“杀!”
五十六 咱不会输给你
“俺日恁血哥儿!咱山东哪来地红巾贼呢?”
元军胶州守备贺老六,站在城墙上头,看着城门口挤成一团的老百姓,粗大的手掌不住的揉着,宽阔的脑门。
逃难的百姓说,海上来的红巾贼好几万人,各个都是吃人的妖魔鬼怪,吓死个人。
这她娘的,胶州城里满打满算,才不到五千守军,还都是民团的歪瓜裂枣,能守住马?
“俺娘,要血命!”
贺老六看着城门堵地水泄不通,进城的百姓都相互踩踏起来,不由得大骂。
“他娘地,好几个城门,就开这一个做么?都他娘的开开,让乡亲们进城!”
“不能开城门!”
这边话音落下,城墙上跑上来一个文吏,胶州知州大人的师爷。
贺老六讨好的笑笑,“师爷,啥风八您老吹来了?”
“赶紧关城门!”
“为么?”贺老六一怔,“红巾贼来,不让俺们乡亲进城?让他们在城外等着红巾贼祸祸?”
师爷指着贺老六,“你这个买没脑子的玩意,这么多人进城,万一里面有红巾贼的探子呢?”
“哪有探子,都是俺们胶州的乡亲,不信恁去听,说话都跟俺们一样一样的!”贺老六分辩道。
师爷急道,“和你这混人说不清楚,知州大人有令,关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城。你敢抗命?”
“血哥儿!”
贺老六骂骂咧咧地,“关门!关门!”随后,站在城墙往下喊,“恁快走吧恁们,知州不让开城门,俺也没有办法!”
可是城墙下的人,根本不听,还在继续挤着。
“俺娘,这个官当地,真憋气!”贺老六对身边兄弟说道,“他娘的这不是见死不救吗?都是本乡本土的,他娘的以后不得让人戳脊梁骨?”
边上的兄弟狠狠地,“他娘的,那鸟知州就不是咱们山东人,就他娘的知道要钱要粮,哪管咱们死活!”
关城门地命令传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兵丁们开始用手里的长矛挡住进城的百姓,向外驱赶。
“兄弟,兄弟,行行好,让俺们进去!”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隔着长矛对守军苦苦哀求,“俺娘舅家就在里面,让俺们兄弟进去躲躲,您行行好!”
“去去去去!”守军用力驱赶,叫骂道,“你爹在里面都不中!”
可说,说着,手上却不用力了。只见对面的汉子手里举着一个能有五两大的元宝。
“进去!”守军飞快的夺过来,手里的长矛挪开。
随后,几条人影嗖嗖地从他身边窜了过去。
“他娘地,这是几个人儿呀?”守军眨眨眼,刚才一下进去了七八个。
”谁他娘的让你放人地?”军官走够来大骂,“赶紧,把这些老百姓从门洞里都撵出去,要关城门了!”
“乡亲们,红巾贼就在身后,不进城就是死,挤呀?”
“俺们都是胶州人,为啥不让俺们进城?”
“进城!进城!红巾贼抓住要吃人肉呢!”
想进城的百姓中,许多人开始委屈的大喊,那些守城的军兵,被推着不住后退。
“六哥!”突然,城墙上一个士兵,歇斯底里的大喊,指着远处的浓烟。
“咋了?”贺老六定睛一看,远处浓烟滚滚,像是成百上千的骑兵冲了过来。
“关门!红巾贼来咧!”
城门口的百姓们也看到了,不知谁发出一声呐喊,百姓们死命的往城里挤。
“白挤!白他娘的挤!
城门里的军官急得满头是汗,忽然感觉咽喉上一阵清凉,紧接着火辣辣的感觉。
边上不知啥时候多了一个拿短刀的汉子,手里的短刀刚刚似乎在他咽喉杀过划过。
滋啦,血嗖地一下冒出来,喷泉一样。
周围短暂的安静,接着人群就像沸腾的油锅一下就炸了。
与此同时,数十个手持利刃的汉子,把守军一个个刺倒。强过他们的长兵器,弓箭。
胶州城门洞开,百姓们的蜂拥的挤进来,现在根本关不上了。
而此时,远处那些弄浓烟下的骑兵,露出了真面目。
只是一只不伦不类的骑兵,他们的胯下不是战马,大多数是骡子和驴。
这是沿途在几个庄子里,强买来的。骑兵也不多,只有不到一百人而已。
朱重八骑在一头骡子上,大声吼道,“兄弟们,进城!”
烟尘大起,红巾军的骑兵跟在百姓的身后,或者说是驱赶着百姓冲进城门。
“放铁门!”贺老六在城墙上疯狂的大叫。
士兵们开始摇动铁链,要把万斤的铁门房下去。
可是突然间,一只弓箭射来,直接射穿了一个士兵的喉咙。
紧接着,数十个手持兵刃的汉子,狰狞的冲了上来。
“兄弟们!”这些汉子操着外乡口音,“钉在这儿,等大军进城!”
与此同时,朱重八的骑兵已经进了城门。
“不要停,冲散着些元军,他们慌了!”
朱重八展现出非同寻常的军事天赋,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勇气。
仅仅百十个不伦不类的骑兵,竟敢直接向城内刚刚集结起来的守军发起冲锋。
守军不知道朱重八有多少人,更不知道进来多少人。混进城内的探子在防火,偷袭元军,袭击其他城门。
这边,朱重八的冲锋,直接把城门口的守军,冲得七零八落。
长刀带血,遍地硝烟。
朱重八的长刀直接把一个守军劈成两半儿,飞溅的鲜血和肉沫,直接让几个守军崩溃了。
“杀呀!”
朱重八大喝一声,身后的骑兵跟着四处冲撞。
“完了!”贺老六呆呆坐在城头。
视线中的地平线上,无数手持兵器,地狱中走出来,亡灵一般狰狞的红巾军,山呼海啸的杀了过来。
胶州完了。
“咱们的人来啦!兄弟们加把劲儿呀!”
红巾军中,有人大喊。
敢死队军心振奋,势如破竹。
朱重八勒住马头,粗糙的大手抹了下脸上的鲜血,咧嘴无声的笑笑。
“咱,朱重八,在哪都是条龙!”
豪迈的大笑之后,对身后人吩咐,“周德兴,带军法队沿街巡逻,有触犯军法,作奸犯科者,斩!”
随后,炙热的双眼,看向天空。
“老天,咱要的是基业!”
随着外面的大军距离城池越来越近,城内的守军崩溃了。
胶州知州带着家眷在朱重八他们打破城门之后,马上从另一个城门跑了。
这是典型的流寇式攻城,先混入探子,然后骑兵冲击城门,占据周围的城墙,探子偷袭,放火制造慌乱。
淮西套路用在了山东,一样的好使。
朱重八的兵进城之后,熟练的冲击敌人的营地,扑灭最后一丝抵抗。迅速占领官府的库房,那里都是他们战利品。
“这地方的人安逸太久了!”朱重八站在城门处,对董抟霄笑道,“没打过仗,不堪一击!”
董抟霄却正色道,“总管切莫如此想,咱们只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胶州之后,各地严防死守,每一场都是硬仗,总管不可轻敌!”
“是咱张扬了!”朱重八皱眉道,“你说的对,咱占了胶州的消息传出去,各地城池肯定加强防范。”说着,叹口气,“城高池深,不知道多少跟咱来山东的兄弟,会战死他乡!”
“总管如果想在山东成就基业,心里切末有淮西,山东之分!”董抟霄笑道,“山东兵,吃苦听话,都是好兵。总管一视同仁,何愁兵源!”
这时,几个士兵押着一个吗骂骂咧咧的汉子走来。
“大帅,这厮是胶州的守备!”
朱重八看向这人,虽被绑着,却是气宇轩昂,脸上无半点惧怕。
“兄弟,你叫啥?”
“老子,贺老六!”贺老六冷笑道。
朱重八笑道,“兄弟,跟着咱一块干吧!”
贺老六扭过头去,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你跟着咱干,咱就善待百姓,你要不跟,咱现在就下令,抢他娘的!”朱重八也不生气,笑道。
不是他多看好这个汉子,而是收副一地的守备军官,好处不言而喻。
贺老六咬牙看着朱重八,还是不说话。
“犟!”朱重八笑了。
随后,看着陌生的城池,心思忽然飘远。
“小五,咱不会输给你,不会!”
五十七 让天下人吃饱
那边在打仗,这边在建设。
那边在杀人,这边在教人。
输或者是赢,从来不是你死我活,刀光剑影那么简单。
更不能用战争,来衡量这两个字。
大汉文武学堂。
匾上六个龙飞凤舞鎏金大字,出自大汉新任的礼部尚书,刘伯温之手。
朱五带着汉军上下,所有的文武重臣,参观刚刚落成的文武学校。
学校就坐落在南京城郊,原来是一户富商的别院,被席老头买来作为校址。
但是,到底是不是买的,估计只有老头和那富商,自己知道。
别院极大,占地有十好几亩。大门进来,是几座错落有致的三层小楼。
据说,原来是这户人家的戏台,佛堂和库房。就这三个小楼,挤一挤,住几百人没问题。
再往后走,是雕梁画栋的平方,还有假山流水,奇花异草。
“还别说,席老头眼光不错!”朱五走在众人最前头,笑道,“这院子,用来当学校还有真有些名校的味道!”
群臣都笑了笑,但是不免有些人,笑得不自然。
大汉初立,国子监,公学等处还没有筹备完毕,席应真居然先弄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文武学校。
要是私人学堂也就罢了,偏偏汉王还说,这里面的学校,以后可为大汉的栋梁。里面的学生,将来都有大用处。或为各地官学的先生,或为衙门的吏元。
总之,按汉王的意思,这学校的学生,将来都是吃俸禄的。
那这么说,这文武学校属于国学?
栋梁是读书人,文武学校到底是学文还是学武?学武怎为栋梁?
再者,校长还是席应真那股古怪的道人。天下无论是朝廷的国学,还是私人书院,哪个不是大儒名师领衔。
他一个道士,能教什么?
汉王,还是太迁就这些旧人了。
朱五话音落下,身后文臣中,汪广洋开口笑道,“这样的别院不知道南京城中,还有几处。臣正负责组建国子监和太学,为国取士的地方,总不能太寒酸了。”
臣子们不断点头附和,只有李善长和刘伯温,没有做声。
朱五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变着法儿的告诉自己,哪头轻哪头重呢。杂学可以通,可以精,但永远不是为国取士的标准。
这个时代,其实早有一套传承千年,培养读书人的体系。各地的县学,州学,然后是中枢的太学,国子监等。
其实和后世在理论上,有很多相通的地方。
后世,一家私人文武学校看起来都不伦不类。
何况,这个时代。
但是,这家文武学校,是朱五和老头的播种机。
新和旧,早晚会有碰撞。他们或许看不到那一天,也没有能力让东风压倒西风。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知识播种,让它们长成,再重用。
朱五和群臣们,闲聊着,过了前院儿。听说后院是个巨大的花园,还有可以有船的人造湖,到了夏日时节,鲜花盛开争奇斗艳。荷花漂浮于潺潺水面。
但是一进后院,文臣们顿时目瞪口呆,只有朱五笑了。
好好的花园和池塘变成了工地,招来的力工,还有从流民穷苦人家招来的学生,似乎还有这些学生的父母,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
池塘被填平了,花花草草都被拔了。阳光下,昔日的美景烟雾升腾。
“暴殄天物!”有个文臣,气急败坏的说道。
前面,席老土面上蒙着一个简易的口罩,在地上和几位工匠说着什么,边上几个孩子认真的听着。
“所有的地,必须都是平的,夯平。”
朱五慢慢的走过去,席老头没有发现,还在说着,“左边设训练区,右边是球场,外围是跑道。跑道边上,搭看台。”
“运动场都弄出来了!”朱五出声笑道。
“谁?”老头吓了一跳,见是朱五站起身,笑道,“有这个条件,干嘛不弄!德智体美劳,不能只读书,全面发展才是硬道理!”
朱五看着那些在阳光下,跟着大人干活的孩子,笑道,“这些孩子,都是咱们的希望!”
“都是好孩子!”席老头笑道,“他们爹妈听说孩子白上学,还给吃喝,乐得什么似的,听说学校干活,拖家带口都来帮着干了!”
正说着,一阵风吹来,灰尘弥漫。
“扑!”朱五吐下口水。
“灰大,带上这个!”席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自制的口罩,“防灰!”
“不!”朱五坚决的摇头,“老子带出阴影来了!”
正说话间,一个席老头的学生,拿着个铁皮喇叭站在高处。
“饭点吃饭,排好队,不许争抢,不许乱!”
随后之见工地上又是烟尘滚滚,干活的人放下手里的活,一溜烟的开始排队,队伍的正前方是个冒着炊烟的厨房。
“他娘的,跟你说了排队,你特殊是不是!”
两个看起来是招募来的工人,仗着膀大腰圆往前边挤,直接被两个朱五派给老头的亲兵,大脚丫子踹翻,引起一阵哄笑。
朱五看笑了,“打人呢!不和谐!”
席老头也笑了,“管用!”
说着,叹口气,“有时候,武力是最直接有效果的管理方式。”
朱五不愿意和他在点上争辩,慢慢走过去。几个汉王亲军见到他,刚想行礼被他制止了。
干活的人不认识他,但是认识席老头。许多人露出憨厚,温和的笑容。
“席真人!您老吃了没有!”
“席真人!谢谢您让我们孩子读书!”
“席真人,您边上的后生是谁呀?”
席老头那个得意呀,不住的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大概就是为人师,最大的满足吧。
人群里,忽然有个孩子笑道,“席爷爷,这个哥哥是您儿子吗?”说完,还冲朱五甜甜的一笑。
你要不是小孩,看老子踢不踢你!
朱五和小孩不能生气,转头看席老头,老头笑得直抽抽。
“这位可不是老道的儿子!”席老头笑着道,“这是学校的校长!”
“哎呦!”
“妈呀!”
“校长好!”
排队打饭的人群,乱哄哄的行礼,有的孩子甚至直接被爹踹跪下。
“赶紧给校长磕头!”
“啥?校长不是你吗?”朱五纳闷。
席老头正色道,“校长还得你来!这事必须是你!”
说着,顿了顿,“只有你是校长,这些孩子的前途才更光明!”说完,看了一眼,那些在远处观望的文臣们。
朱五明白了,不置可否的点头。
这时,他们走到了厨房门口。
飘着油花的菜汤,杂粮饼子,还有咸菜。领到饭的人,蹲在边上吃得格外香甜。
其实这伙食已经很好了,当兵的不打仗,无非也就是这东西。
“给我一碗!”朱五说完,边上就有亲兵去打来。
喝了一口,还行。
说实话,朱五很久没吃这样的东西了。哪怕他再简朴,每顿饭也都是白面,大米,有菜有肉,没人给他吃这个。
人世间,历来如此。
真正能做到与民同苦,苦百姓之苦的人,这个时代没有。
朱五把饼子掰碎,泡在汤里,和普通百姓一样,蹲在地上,边吃边道。
“回头,我拿点私房钱,送到你这,给孩子们添衣加饭!”
”够意思!”席老头笑道。
大汉的钱,都归李善长管。哪怕一文钱都有数,文武学校又不归任何一部管,公钱不能私用。
“我让李善长通知那些海商,寻找那些耐寒,耐旱,高产的农作物。”朱五笑笑,“不怕他们不上心,我点名的那些东西,可以用来抵税!”
“土豆,玉米,番薯,辣椒,西红柿.........?”席老头嘴里一连串的报出来,咧嘴大笑,“这敢情好!”
“老头!”朱五看着他,正色道,“咱们俩人这辈子,最大的奔头,就是让天下的人,能吃饱!”
五十八 银行
天上下着若有若无的细雨。
空气有些清冷,但是路两边看热闹的百姓,却劲头十足。
“这是干啥呀?”
“咋这么多汉军?”
“听说是啥发工资?”
百姓们议论纷纷,街上,空着手的汉王亲军,排着整齐的长队,一队骑马的骑兵,在维护秩序。
长队的尽头,是一处高大阔气的建筑。
门上几个大字,大汉皇家银行。
银行是干啥的?百姓们摸不着头脑,愈发好奇。
别说是他们,就是路边茶楼酒家二楼雅间里,那些坐看的富商们,也都不懂。
银行看不懂,那些跟标枪似站着的士兵,他们也看不懂。
听说是汉王给手下发钱,当兵的哪个见了钱,不发疯狂。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等着叫?
千古奇谈!
不过,富商们只能心里说,嘴上不敢说,街上这些兵就算没有兵器,也是兵。而且是天下,最可怕的兵。
其实那些队列中的兵也很紧张,不住的摸着,自己兜里那个带硬纸壳的小本本儿。
存折?以后靠着玩意拿军饷,靠谱不?
哪怕就是勒紧裤腰带,朱五也决定发军饷。
但不是谁都有,汉军有严格的等级制度,不是平均分配。
老兵,有功的,杀敌多的,精锐战兵一类军饷。
军饷的数目,由年份,参加的战役和杀敌数构成。
但是一年以下新兵,包括降兵,没有军饷,只有恩赏。
汉军还有大量的屯田,屯田用来安置伤残老兵?和淘汰的军中老弱。
军兵若不想要军饷?可以累积起来,在屯田中兑换土地。
军人的土地,十征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苛捐杂税。
朱五这一举动?遭到群臣的一致反对。养兵是个无底洞?汉军淘汰老弱之后,依然有将近三十万人的数字。
现在汉军中可以拿军饷的军人?达到二十万。而且随着版图的扩张?时间的增长?这个数字以后将越来越多。
财政收入才多少钱?
长此以往?一旦发不出军饷,岂不是要哗变。
但是朱五,有自己的坚持。历朝历代,哗变的主要原因不是国家不发军饷?而是当官的吞了,黑了,挪了。
这也是为什么朱五用银行替代官员发军饷的原因?还没发就想着发不出来?能发出来才怪。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底气?现在大汉已经开始铸造洪武银币,洪武通宝。
还有盐税这一块,加起来支付军饷,绰绰有余。
再者,发军饷对大汉这个新生的政权,对朱五个人?有着莫大的好处。
况且,这样一来,所有的兵就只认他,只会是他一个人个私兵。
反正朱五来了一次一言堂,别跟我说钱,找钱是你们事。
一位军官,从银行的门里出来,从最前面的队列开始点数。
“一,二,三,四,五!”
一行四人,五行二十人。
“俺点到点,全体都有!”军官喊了一声,“立定,齐步走!”
二十个士兵,在百姓和富商们惊诧的目光中,迈着整齐的脚步,进了银行。
银行里面很宽阔,高大带着铁栏杆的柜台,一个个忙碌的账房先生。
还有柜台前,排队的士兵。
老兵王二毛紧张的走到柜台前,掏出自己的小本儿,按照长官事先的交待,结结巴巴地说道。
“俺叫王二毛,汉王亲卫中军甲字营第一队什长,这是俺地存折!”
账房先生礼貌地笑笑,接了过来。顺手拿起一个厚厚的账本。
“汉王亲卫中军!”账房先生念叨着,手指停在了一个地方,“王二毛,从军两年,斩首六颗,家中无田地。”
嘴里说着,账房先生又笑笑,“您三个月累积军饷,二两三钱银子。”说着,从柜台里点出两枚银灿灿,有着朱五头像的大汉银币,和一堆铜钱。
王二毛看着那些钱,心跳地厉害。
只见账房先生把在那个小本本上盖了个章,写两个红字。
然后递给他一张纸,笑道,“会写字不?不会在这上面按手印!”
说来也奇怪,当兵的没有几个会写自己名字的。但是存折上,那些字啥意思,却都知道。
他们不傻,专门找识字的人教过,背得滚瓜乱熟。不过,放在一起认识,但是分开了,他们就不知道啥意思。
按手印?
王二毛愣了一下,大手在身上胡乱的摸着,急道,“俺要按手印子,哪个兄弟带刀了?”
“这有印泥!”账房先生笑着提醒。
红色的手印按上去,沉甸甸的钱到手了。
王二毛和做梦一样。
此时,里面的账房先生又道,“要寄回家去吗?那边的窗口,办理寄钱的!”
“咋寄!”
“去那边说地址,家人的名字,把钱给他,然后按手印,留一个票据。自然会有人把钱给你送家去!”
“真地吗?”王二毛不信。
“这还有假?汉王的话,啥时候假过?”
王二毛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信汉王,所以没做任何的犹豫,走到寄钱的窗口边。
依然要排队,前面有一个袍泽把到手的军饷还有些杂物,交给窗户里面的人。
随后,窗边,一个少了一只手的汉子,大声喊道。
“军中兄弟有托寄钱财,杂物。必要尽心交妥递到,有私骗私吞者,必死于万刀之下。”
“兄弟,寄钱?”
到王二毛了,里面的人问道,“地址!”
“和州城,桂花大街王家胡同,王三毛。俺弟!”
里面飞快的记录,然后递出来,“按手印!”
~~~~~
“殿下,今日一共发军饷八万三千两百,有三成的士卒选择邮寄回家!”
银行的后院,清净的茶房里,沈万三拿着账本,馋么的笑道。
朱五笑笑,对他用了个眼色。
随后,账本递给了阴着脸的李善长面前。
“每次军饷之前,银行算一次,户部也要算一次,不能出差错。”朱五放下茶碗说道,“另外,邮寄财务要用心,真要出了差错,哪怕一个铜钱,我都要杀人!”
朱五看一眼沈万三,“外面那句,死于万刀之下,不是开玩笑的!”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沈万三连连笑道。
作为一名出色的商人,他怎么会不知道,银行的好处。
银行就是钱生钱的地方,可以发钱,也可以存钱,还能借钱,抵押变卖。
还有邮寄,那可不是普通得送东西,那就是一条条商路。
而李善长则是痛心疾首,国之重器,居然交于商人之手。
如此一来,他看沈万三那张胖脸,更加的厌恶。
别看你现在笑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又看看笑容满面的朱五。
汉王,其实打心里,不信任这些文臣。
这,真是不应该呀。
五十九 未来
微风轻拂柳树尖,繁星眨眼越月牙儿弯。
花园中,晚风轻轻,舒爽怡人。
呼啦,一盆凉水当头淋下。水滴在肌肉的纹理,和身体上那些狰狞的伤疤之间,流动着。
哗啦,又是一盆。
朱重大手抹去脸上的水,晃晃头大,高声笑道,“痛快!”
园子里,不只有他,董抟笑,徐达,汤和等人都在,还有大伤未愈的毛贵。
攻下胶州,终于可以喘口气。有了粮食,有了钱,有了马,有了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是朱重八知道,谁都可以喘口气,只有他不能。
在山东这个地方,想要迅速的打破局面,不能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不能打下城池,就开始固守。
要主动出击,围绕胶州打出片安全区,打出一片纵深。
“军中兄弟们,怎么样?”朱重八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脸问道。
徐达笑道,“重八哥,你拿出官府的库银赏赐大伙,高兴着呢?”
占领胶州之后,朱重八第一件事,就是兑现诺言。城内官府的金银,自己分文未动,全拿出来犒赏三军。
“百姓呢?”朱重八又问。
“总管的安民告示一帖,又亲手宰了一些抢劫的地痞无赖,濠州军与民无犯,百姓安定,交口称赞!”董抟笑笑道。
大军进程的时候,不少无赖借机生事,朱重八大杀特杀,人头滚滚。
“咱看,山东这穷人也不少!”朱重八光着上身,坐在几人旁边石凳上,开口道,“他娘的,朝廷的税十征五,去了朝廷,还有乡绅地主的租子,日子咋过?”
说着,朱重八顿了顿?“打胶州之前?咱路过那些庄子,除了大户人家?百姓家过得啥日子?咱以为淮西人够苦了,他娘的山东人也是一样的苦。咱就纳闷,都是好汉子?为啥他们不就反呢?”
“没活路和活不下去?是两回事!”董抟霄道,“再者,山东乃孔孟之乡,千年教化?百姓自然比别处老实许多!”
“狗屁教化!”朱重八冷笑,“连饭都吃不饱?谈什么教化。在咱看来,就是没遇到领头的!”
说着?看向汤和,“去问问穷苦百姓?胶州附近是否有为富不仁的地主?杀几个?把他们的财产分给穷苦百姓?把咱们濠州红巾杀贪官,均田地,免赋税的口号传出去。
汤和应命,董抟霄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杀贪官,均田地,免赋税这还是他给朱重八的建议。但同时他也强调,要善待士绅。
只是心里明白,对这些造反的穷汉来说,善待士绅,不过是句空话。
“咱知道你想说啥?”朱重八对董抟霄笑道,“咱们是外乡人,想站住脚,必须得有穷人的支持。这世道,穷人一肚子怨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在山东就要做点火之人。
善待乡绅地主,是站稳以后的事。现在善待,他以为咱们怕了他们。
咱们是贼,他娘的就算给那些地住老财封个太子,人家也还是想着朝廷。
当务之急,是扩大地盘。”
董抟霄点点头,“总管说的事,在下有时候想事,还是朝廷命官那一套!”
说到这,想了想,继续道,“下一战,打莱州?”
朱重八点头,“对,胶州,莱州一条线打通之后,咱们直接猛攻益都。”说着,湿漉漉的手在石桌上划线,“有了这三个地方,咱们就不怕元军的反扑,然后是滨州,莒州。再然后,是济南府,咱的想法,两个月内,横扫山东半岛。”
“重八!”汤和沉吟下说道,“不用那么急吧!”
“不是急,而是要快,要猛,要把元军打得不敢来。”朱重八正色道,“而且咱们打的胜仗越多,山东本地豪杰,响应的越多,归附的越多。”
几人默不作声,都在暗地思量,董抟霄不住笑着点头。
他为地方官时,就以组织团练镇压民军起家。义军举旗初期,能攻无不克,并不是有多强。
而是打了官府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天下穷人太多,所以雪球越滚越大。
但是现在朱重八不一样,所部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又有纲领和口号,清晰的作战意图。
如此一来,两月横扫半岛,不是空话。
只是横扫容易,建设呢?
“打地盘容易,守下来难,想建设更难,不知道总管打算将来如何治理麾下的人口地盘呢?”董抟霄笑问。
朱重八笑笑,“老董,你在淮安那套不错,拿过来,屯田!”
“大善!”董抟霄笑道。
“你以为咱这两天闲着了!”朱重八嘴角微扬,“咱这几天问了不少降官,胶州这边有大片的土地在当官的,寺庙手里,咱都给他抢过来。
在胶州,莱州等地,每隔三十里设屯田,发给穷苦百姓耕种。
或者设立兵屯,咱让胶州的一个师爷算了算,光是莱州到胶州这一路,就能建三百多屯。”
说到这,“咱打算,蒙元那套苛捐杂税全免了,狗日的元廷十征五!咱无论是官田,还是民田,十征二,够兄弟们吃就行!”
“恭喜总管,如此一来,山东基业可成!”董抟霄正色道。
“但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打仗!”朱重八话锋一转,“弟兄们歇两天也可以了。天德,胶州城得了多少战马?”
徐达正色道,“八百二十匹战马,挽马骡子等七百六十匹。咱们军中现在能凑出一千骑兵来!”
“好,莱州有马场,打下莱州有了马,咱们更谁都不怕!”
几个人正说着话,周德兴从外面进来。
“你干啥去了,一晚上没见着你人?”朱重八笑问。
“俺去了趟大狱!”周德兴坐下笑道,“他奶奶地,小小胶州城,囚犯一千多人!”
朱重八调侃董抟霄,“你刚才还说孔孟之乡,百姓老实呢?”
“可不是小偷小摸!”周德兴继续道,“俺一问,全是杀人放火,抢劫乡绅地主,打家劫舍,抗捐抗税的好汉!”
“哦!”朱重八眼睛一亮,不顾自己光着膀子,“走,看看去!”
山东这地方确实是孔孟之乡,规矩比别处多,百姓看着也老实。
但这地方,自古就是处好汉的地方。所谓好汉,就是不守规矩,敢豁出去玩命的人。
朱重八随便穿了件衣服,带着人来到胶州的大狱。
大狱里大犯人,都被赶到了空地上,两边都是端着刀枪的红巾军士兵,通明的火把,噼里啪啦的响。
囚犯们都是身材魁梧的汉子,有人脸上带着不在乎的神色,有人神情戒备,有人恨恨地盯着边上的士兵。
“重八你看。”汤和引着朱重八过来,在空地的栅栏外停下,“这些人,要是在咱们淮西,都是冲锋陷阵的好汉呀!”
囚犯们也注意到了朱重八等一行人,朱重八虽然没穿盔甲,可是眼神如刀,一看就是领头人。
确实都是好汉,这年月敢抗捐抗税的人,都是好汉。最起码,不怕死。
朱重八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朱重八。
忽然囚犯中一人忽然笑道,“他奶奶地,大晚上给俺们都弄这儿干啥?要杀还是要剐?给个痛快话,白让俺们在这傻呵呵地站着。我说,那个领头地,杀人之前,是不是让俺们吃口饱饭!”
朱重八笑了,咔嚓一脚踹开木栅栏,和这些囚犯脸对脸。
“吃顿饱饭就满足了?不想喝酒?不想吃肉?不想找个娘们弄两下??不想要金子银子?”
“哈哈哈!”囚犯们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有些汉子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我说,你这说地不是废话吗?你说这些是个男人就想!”刚才说话的汉子,又道,“可想有啥样,天上掉下来!”
“咱,给!”
六十 跟着咱,喝酒吃肉杀贪官。
“咱,给!”
朱重八轻轻吐出两个字,上千的囚犯忽然鸦雀无声,直勾勾的看着他。
“咱叫朱重八!”朱重八朗声笑道,“淮西人,穷人出身,干的是杀官造反的事,胶州城就是咱带三万兄弟打下来的。”
“俺听说过你,淮西那边你好大的名头!”囚犯中有人开口,“咱还听说,你在淮西攻城略地,杀了无数的元军,是个好汉!”
想不到,咱在山东有这么大的名声。
朱重八笑笑,继续大声说道,“现在,咱来山东了,咱带了三万跟咱在淮西出生入死,杀得元军胆寒的兄弟们来山东了。
咱要在山东杀元军,杀贪官,杀这个狗日的,不让咱们吃饱穿暖的朝廷。”
说着,大手一挥,“抬上来!”
上千囚犯的目光中,几个亲兵吃力的抬着一口大箱子,放在朱重八的脚边。
仓,宝刀出鞘。
朱重八向下一砍,咔嚓一声,箱子直接被劈砍两半。
呼啦一下,火把照耀之下,金银宝石璀璨的光芒,一下子绽放出来,差点闪瞎了人眼。
空气中满是粗重的呼吸,贪婪的心跳,还有咽唾沫的声音。
“是好汉子,想喝酒吃肉,大称分金的,跟咱干!”朱重八大声吼道,“跟着咱杀官造反,杀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愿意干的,说话!”
“俺来!”一个汉子举起手。
“他娘的,本来咱们就是抗捐抗税的,怕个鸟!”
“干了!干了!”
上千囚犯的呼喊声,朱重八方声大笑。
“给兄弟们准备酒肉,准备衣裳!”朱重八大笑道,“打莱州,让这些兄弟们当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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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战船,在长江逆流而上,密密麻麻的战舰?还有运兵船?粮草辎重船一眼望不头。
黑压压的让人望而生畏。
江风清冷?吹得郭兴的披风呼啦做响。
此次打江西,朱五给了郭兴六万大军,除了本部濠州都,还有近乎三分之二都水军炮舰,汉王亲卫中军的火器部队?以及由蓝玉帅令的六千骑兵。
这是朱五第一次给属下将领?这么大的权利。
郭兴为大汉江西招讨使?节制随军各路大将。
江水碰撞着船沿,发出沉闷的声响。两岸青山绿水,慢慢化作倒影。
郭兴站在大都号的船头?看了看沿岸的景色,慢慢的在铁甲护心镜里摸出一个荷包。
此时的郭兴,没有一点大将的样子,反而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荷包是胖丫儿亲手缝制的?在佛前许过愿?保平安。
男人有了家?就有了牵挂,哪怕是纵横四海的浪子,只要有了家,心就有了归宿。
忽然,甲板上传来脚步声。郭兴赶紧把荷包,贴身放好,脸上恢复出大将军的威严。
耳中,也不由得出现临行前朱五的话。
“汉朝时,霍去病十几岁,就纵横大漠,杀得匈奴胆寒。老三,你要做五哥的霍去病!”
“三将军!”
来人是水军副帅俞廷玉之子,俞通海。
“九江快到了!”
“多远?”
俞通海恭敬地道,“还有三十多里就到九江港!”
九江现在元军的控制之中,当初蒙元讨伐称帝的徐寿辉,抽调长江中下游的元军围攻,九江就是他们重要的后勤点。
“没遇到元军的战船?”郭兴皱眉问道。
“前锋回报,江面无战船。”
“看来,元军这是要拒城死守了!”
九江六朝重镇,据三江之口,当四达之衢,自古以来就是南方重镇。
此时的九江守将是蒙元枢密院指挥使脱欢,那到底是个什么官,郭兴说不明白,但一定是个大官。
但是蒙元的大官脑子好像都不怎么好使,九江城墙外边就是长江,他们就不怕汉军的火炮巨舰?
还是他有所依仗?
无论如何,第一仗,一定要打出汉军的威风。
“传令!”郭兴肃容道,“王弼和蓝玉,带所属步骑炮兵下船,沿途推进,佯攻迎恩门,其余大军沿江攻,望京门!”
“诺!”
九江七门,具体的地图,打仗之前就交到了郭兴的手里。
九江城,靠江而建。城门外就是江堤,江堤狭长陡峭,通往城门的路全是砖石台阶,要攻城只有仰攻。
迎恩门和望京门挨着,可以连成一线,相互支援。而且这两处门外,有大片的空地,使得汉军的工程器械得已展开。
命令传达之后,江面上的舰队开始有所动作,运兵船慢慢靠向岸边浅水区。
运兵船极大,长十丈,宽六丈,就是用来运兵,运送物资。
没有码头不要紧,运兵船上放下一艘艘挂在大船两侧的小船,从船到岸边连成一线。
随后铺上甲板,沉入铁锚,不到几个时辰,几排简易的浮桥就做好了。
船上的士兵纷纷下船,背着武器,牵着战马,还有马拉炮车。寂静的岸边,顿时喧闹起来。
“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了!”蓝玉到了岸边,从亲兵手里接过战马,甩着胳膊说道。
现在的他,也是一方大将了,特意学朱五留起了胡须,生怕别人看轻他。
王弼也甩着胳膊走来,“俺就不愿意坐船,麻烦,还是骑马痛快!”
“俺也这么想!”蓝玉翻身上马,笑道,“要说打仗,还是骑兵痛快!”
“骑兵,还在在北方好用,那边都是平原!”王弼笑道。
“越往北越好用!”蓝玉看向北方,“总有一天,咱们淮西男儿,要纵马向北,给五哥的大汉,开疆拓土!”
王弼悠然神往。
“传令!”蓝玉对身边亲兵吩咐道,“派两队骑兵为本部先锋,探察敌情!”
“诺!”
~~~~
“红巾贼来了!”
九江城中,脱欢的大营。
脱欢蒙古贵胄之后,先祖从忽必烈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和那些被养废了的贵族不同,脱欢刚猛善战,骑射无双。
此时听了探马的回报,只是冷冷的笑了下,双眼精光四射。
“来得好,早就想会会朱五!”
此处是脱欢的大帐,九江文武官员都在。
“听说来的是朱五帐下的大将,郭兴!”九江知府胡广义开口道,“此人,和那朱贼是总角之交,攻克安庆就是他的手笔,将军大人不可掉以轻心!”
“哼!黄口小儿一个!”脱欢笑道,“如今九江有兵马三万,粮草充足,磨也磨死他!”说着,对身边将领说道,“城门堵死了吗?”
“回将军,全用泥土沙袋堵死,就算他们凿开城门也进不来!”
“好!”脱欢站起身,大笑道,“诸君,随我杀贼报国!”
~~~
与此同时,站在船头的郭兴,也看到了高耸入云的九江城墙。
“奶奶地,比南京还高?”郭兴笑骂。
“不是高,而是险!”水军元帅廖永安站在边上,说道,“九江既然靠江而建,防的就是敌人从水上来,再加上地势高,咱们无论是炮击,还是登陆,都要从低到高打!”
说着,忽然一笑,“要是没有火炮,打这九江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咱们可不只有火炮!”郭兴笑道,“来之前,五哥和席老头,可是给了俺不少好玩意!”
汉军火器之利,天下皆知。
但天下不知道的是,汉军最厉害的不是火器,而是席老头这个理工全才。
这次郭兴来江西,除了大军之外,还有席老头的工兵。还有,席老头和朱五,珍而重之交给他的新玩意。
此时的城墙上,脱欢和九江的文武官员,也看到了江面上黑压压乌云一样的舰队。
脱欢想到了一个词,黑云压寨。
汉军水师最大的战船,比城墙还高,看上去不寒而栗。
“怪不得朱五那厮胆敢称王,怪不得他打败了脱脱丞相的六十万军!”
脱欢的脸上露出些凝重。
而城头上,其他的文武官员,面如土色。
“报,城外发现大批的反贼探马!”
亲兵跑上城墙大声禀告。
其他官员大惊失色,脱欢却看着江面上的战船,默默不语。
“他朱五,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他一个反贼,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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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战舰,下锚!”
汉军水军将士的呼喊声中,巨大的铁锚沉入长江。
一艘艘巨舰,在长江上龙蟠虎踞,冰冷的炮口对准城墙。
“标尺八百米!”
“跑口抬高三寸!”
“满药!”
大都号火炮甲板上,炮手们来回奔走,大声呼喊,一门门火炮被装填完毕。
郭兴看着城头,冷笑着说出一个字,“放!”
“他们那些船停在哪里干什么?”脱欢在城头问道,“他们为什么不靠岸,放兵马下来攻城?”
轰隆!
火炮的轰鸣就是最好的答案。
忽然间,天地变色。
长江上的站船喷射着无情得火舌,弹丸呼啸。
轰隆!轰隆!
几发弹丸打在城墙上,开天辟地一样,砖石碎裂。
天地间,顿时被浓烟笼罩。
“将军小心!”
“滚一边去!”
脱欢骂走前来护卫的亲兵,刚才江面的战船一轮齐射。
九江的城墙上,顿时出现数个裂纹大坑。
但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城墙下面。
那里本来有许多低矮的民房,在火炮的扫荡之下,已经变成片片焦土。
六十一 我其实是个魔鬼
夜,南京,汉王府,朱五书房。
“老三应该是到了!”
朱五看着标注着江西诸地的地图,眉宇之中带着淡淡的焦急。
“早就到了,没准都打上了!”
坐在一边的席老头从随身的盒子里拿出两个漂亮的酒杯,放在桌子上,说道。
“小五,甭惦记了,既然放权就得放心,孩子大了总得出们,老不放心,他老成长不起来。现在才是江西,将来云贵川,两广,还有北边那些地方,不都得他们去打吗?来,喝两盅!”
是呀,天下的仗一个人打不过来。当了汉王注定要多数的时候,坐阵中枢。
朱五笑笑,转头道,“也是!”随即一笑,“这玻璃杯漂亮!”
透明的高脚玻璃杯,上面刻着缠枝花纹,在书房的灯火下,熠熠生辉。
“工匠坊那边的新玩意。”席老头笑道,“你打高邮之前,老头不是跟你要银子,在工匠坊新起了一个琉璃厂吗?做的就是这玩意!”
朱五看着杯子点点头,这些是事他都知道,就算老头不说,也有人说。
工匠坊那地方除了老头,没人爱去。前几日,工部新选拔的官员进去一次,回家吐了三天。
说里面乌烟瘴气,闻之做呕,不是人呆的地方。而且,李善长也跑朱五这打官司,工匠坊那边排出来的水,都是黑臭黑臭的,有百姓的牲口喝了,肠穿肚烂而死。
不用猜朱五都知道,是化学?工业废水。
席老头最近在研究着新玩意儿,工匠里有个秘密地下世界,除了席老头和他亲手带出来的几个人?谁都不能进去。
就连朱五,也不能。以前话没说开的时候?朱五心里还有点小小的不满,但是现在?随他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席老头不知道在哪淘换的葡萄酒?笑着倒上,“李白喝酒的杯子?肯定没这个好!”
“人家用的是玉杯!”朱五笑笑?指着玻璃杯说道?“老头,这玩意可能卖个好价钱,你看这玻璃杯上的花纹,如果不局限于缠枝?画点鲜花,小鸟儿?或者作画。然后鎏金,带彩,不更值钱吗?”
席老头想想,“那么弄就俗了?自然美最好看。你整花里胡哨地,忒俗!”
“除了这些玻璃杯,玻璃壶,玻璃窗户,你也抓紧给开发出来!”朱五笑道。
“雕虫小技!”老头剥了一个新鲜的醉虾,“不过这玩意,也就看个新鲜。于国于民,没什么大用处!”
“能换钱,还没用?”朱五端着高脚杯笑,“哎,老头,你干脆使使劲儿把镜子研究出来得了!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席老头喝着酒,咧嘴说道,“老头我是国士,现在研究的都是百年大计。这些小玩意,就是增添些生活乐趣。”
说着,老头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多忙,早上在学校,晚上去工匠坊。你现在是汉王了,江南的财税足够支撑汉军的开销,你别总掉钱眼里,这个也卖,那个也想卖。
你要真想卖,回头我把配方和制作流程写出来。你单独弄一个厂子也好,高价卖给商人也罢。治国,不能靠这些小道,就算制出来了,几个百姓能买得起,于民生无益的玩意!”
代沟,绝对的代沟。
出身于现代社会,虽然朱五没做过生意,也没什么经商的天才。但是他知道,这种稀缺的,崭新的商品垄断起来,能产生多大的财富。
可是这席老头,僵化,思想太僵化。什么是于民生有益?创造财富,就是民生。
商业兴旺,工业兴旺,手工业兴旺,就是民生。
“还高材生呢!哼!思想僵化,不知变通!”
朱五心里腹诽,嘴上笑道,“老头,反正你那边已经有了琉璃厂了,造这些东西顺手的事!你别告诉我,生产那些琉璃罐子,瓶子,就是为了装那秘密武器!”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谢莲儿带着胖丫端着几盘菜进来。
“给你们爷俩加菜!”谢莲儿笑着把菜放下,目光落在如水晶一般透明的玻璃杯上,情不自禁的哎呦一声。
她出身富贵,什么好东西都不稀奇。可是眼前这几个酒杯,还真是看都没看过。
“好看吧?”朱五笑笑,拿到谢莲儿的面前,“老头送咱们的礼物,就当是咱们结婚的份子钱!”
“多谢席真人了!”谢莲儿笑道,“太贵重了!”
席老头强笑,“喜欢就好!”
心里却恨的牙痒痒,老子没说给你,琉璃厂那边就这么一套最好的,老子自己还想留着喝红酒用呢。
想当年老子在欧洲留学,最喜欢喝红酒,这都多少年没喝到了。
“莲儿,你说这玩意能卖多少钱?”朱五心中一动,问道。
谢莲儿想想,说道,“不好说。不过,如果这东西出了海,到了波斯大食那边,怕是多大的杯子,换多大的金子!”说完,转身道,“你们爷俩喝着,不打扰了!”
等谢莲儿走后,朱五得意的笑笑。
“都不如我媳妇有见识?听见了吗?多大杯子换多大金子!多换点金子不好吗?充实国库,充实银行!金子多了,才有底气发型纸币。”
席老头明显有些发愣,他两世为人,对钱都没什么概念。上辈子从工作开始,吃喝拉撒睡都有人管,到月发工资,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这辈子是个道士,云游四方的时候,靠着自己的学识,也能混个酒肉钱。
对于金钱,他实在没什么概念!也没那么多想法。
乍一听说,多大杯子多大的黄金,显然超出了他的世界观。
朱五一看他表情就明白了,老头是心里受到冲击了。
别看他一身才学,国士无双。但这老头是个老顽固,对于做买卖,大商人有种抵触。
所以平时很少和老头说,后世多么奢靡。要是告诉他,后世一个元青花,能卖好几亿。
丫不得直接疯了!
半晌,席老头才回过味儿来,吧唧着嘴道,“要这么说,回头我调整下生产方向!”
朱五笑了,随口问道,“你那些跟着老三去的工兵,带的什么秘密武器呀?”
席老头慢慢的喝了口酒,“白磷!”
“什么?”朱五噌地站起来,酒洒了他一身,说话都带着颤音,“老头!作孽呀!”
朱五虽然是个实打实的学渣,当兵的时候也个不求上进的孬兵。
可是白磷这东西他是知道的,有一次部队组织看电影,看的就是漂亮国轰炸东京,打那些藏在地道里的小脚盆,用白磷的影像。
那场面,可以一点不觉得痛快,反而让人做噩梦。
“你咋呼什么?”席老头瞪眼道,“就是白磷,不是白磷弹!老头还没那么大本事,造出威力那么大的玩意儿!”
“真的?”朱五正色道,“老头,你别骗我!”
席老头叹口气说道,“这玩意到底有多厉害,我比你懂!老头虽然缺德带冒烟,但不会拿无辜的人命开玩笑。”
朱五这才放下心,“你好端端的研究它干什么?”
“我是要做磷肥!”老头吃了一口菜,满条斯文的说道,“千百年来,咱们老华夏,一直是土地兼,吃不上饭,并引起战争。哪次战争,是不是全天下死一半人才能消停!
老头就想,土地兼并是一回事,但是粮食产量也有原因。所以,就想着把化肥这些东西研究出来。
你还别说,二十年前我云游天下的时候,在山东住了两年,帮一个庄子用土方法做出来的磷肥,让他们多收了三成粮食。”
说着,席老头的脸上露出微笑,“庄子的人都疯了,直说老头是神仙,要立庙!”
朱五慢慢给两人倒上酒,“后来呢?”
“老百姓太热情,后来老子跑了!”席老头喝酒大笑,“化肥农药这些东西,不是啥难事儿!老头想,弄出最佳的配方,你推行全国。”
说着,和朱五碰杯,“你不说了吗?咱爷俩这辈子最大的奔头,就是让老百姓吃饱!”
朱五和他捧杯,笑道,“让他们都吃饱很难,但是必须朝着这个方向去做,不然我们来这个世界的意义,就不正确了。我们是来建设,不是来破坏的!”
二人相视笑,尽在不言中。
随后,喝着小酒,说着闲话,享受忙碌一天的轻松。
“老头,你那实验室藏那么严实,啥时候让我看看?”朱五笑问。
席老头带着酒气笑道,“你又不懂,看啥?”
“咱俩还整这么藏着掖着干啥?”
“那也没挡住你汉王呀?”席老头调侃道,“火药方子,你拿去了吧?”
“不是!我!嗨!”
朱五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尴尬的要死。
“那是过时得!”席应真笑道,“我呀,已经开始研究炸药了!”说着,拍拍朱五的肩膀,“小五,别急,早晚都是你的。不让你看,一是因为你不是专业人士。二呢,有些东西,你看不到反而是好事!”
“喝酒喝酒!”朱五尴尬道。
席老头笑着举杯,心里在说。
“小五,其实我是个魔鬼。我不想,把你也变成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