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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全文阅读

作者:南城二爷     我大哥叫朱重八txt下载     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 阴谋

    二十天后,朱五在京城收到战报。

    刘福通豫地城池尽失,元军先破洛阳,后破开封,俘虏龙凤政权官员以及韩林儿家属五千余人,元军在豫地平原长驱直入,刘福通带着韩林儿退守亳州。

    亳州就在安丰之后,安丰早已在朱五手中。

    “这么快!”

    想到了刘福通会败,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朱五陷入沉思,刘福通败了,他和察罕帖木儿之间也不会轻易的攻伐,察罕帖木儿需要他这只江南猛虎,作为从元顺帝手里讨价还价的筹码。

    刘福通败了之后,朱五只需要加大对朱重八的资助力度,火炮粮食军械,要什么给什么。蒙元军就会倾尽全力去对付朱重八,而在后者艰难之时,自己可以从淮安或者襄阳两路出兵,迫使蒙元不敢轻动。

    “幸亏当时没有杀朱重八,不然蒙元在灭了刘福通之后,肯定会调集全国的力量,南下攻打自己!”

    朱五从书桌后站起来,看着窗外的王府花园。

    外面是一片花海,蝴蝶蜜蜂争先飞舞,只为花间的蜜糖。

    “现在的刘福通退守亳州,死亡之是时间的问题。作为天下最早的起义者,也一度是天下实力最强的起义者,龙凤政权的创始人,他身上还有什么作用吗?”

    朱五静静的沉思,“西路军已灭了,关先生孤悬塞外,不可长久,红巾军已经快要成过去。我虽然出身红金但已经建国,朱重八在齐鲁之地.......”

    “等等!”

    朱五想到了一点,朱重八的鲁淮王不是自立的,而是接受了韩林儿的册封。也就是说韩林儿和刘福通,现在在大义名分上,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当日汉军把曹州让给了元军,导致齐鲁之地和龙凤政权割裂开来,刘福通孤立无援,对于这种情况,朱重八是乐见其成的。

    如果刘福通和韩林儿死了,那朱重八现在就是红巾军中最有资格的领导人。

    “花云!叫花云来!”朱五对着门外大喊。

    稍后片刻,花云大步流星而来,“主公,你喊俺?”

    “你现在快马加鞭去安丰,同时通知淮西卫所六千大军都去安丰。”朱五盯着花云小声说道,“刘福通和韩林儿在亳州,把他们给请来,记住请不来绑也要绑来!”

    “是!”花云做事从不问原因,当下转身,马上对着外面大喊,“给俺备马!快!”

    “朱玉!”朱五又在书房中大喊。

    “爹!”

    “传令!”朱五回头看着书房中的地图,“命令,淮安常遇春部,做出北上的态势。另,襄阳小三部,所有部队进入战时状态!”

    “传令五军都督府,所有一线还有卫所的部队,必须保证随时能拉出来!”

    “喏!”朱玉跑出去飞快的传令。

    朱五直接走到地图下面,盯着华夏的北方。

    抓住刘福通和韩林儿,恶心死他朱重八。

    同时用汉军吸引蒙元的大部不能轻动,让朱重八北上。

    可以在高丽给朱重八支援,让他往大都方向推进,只要蒙元动了,北方就会出现大批的真空地带,届时自己在后面吃现成的。

    “传令!”朱五再次喊道。

    “在!”亲卫跑进来。

    “汉军所有水师进入战备状态,命高丽总督冯国用,组织兵丁水师,随时准备去辽东。”

    “让廖永安水师部,静待听命!”

    “喏!”

    天下,彻底乱了。

    只是朱五想不到的是,此时的朱重八已经开始出发了。

    和朱五想的一样,现在的元军肯定在消化打败刘福通之后的胜利果实,元廷肯定以为刘福通的死,会打击义军的士气,彻底扭转攻守的局面。

    打的就是你想不到,朱重八留汤和率三万人马防备曹州,亲率十五万人,直接从济南出兵,北上河北,第一站就是河北南皮。

    南皮之后,是枣阳,然后直围攻元大都。

    朱重八的战略是,若能攻占元大都,蒙元就失去了在中原政权的合法地位,而且攻占大都之后,哪怕蒙元皇帝逃跑,也只能望塞外跑。

    失去都城的蒙元,就是失去了对中原地区的合法统治,无论是察罕帖木儿还是蒙元的其他将领,未必会再听从元廷的调遣。

    而察罕帖木儿的部下也不是铁板一块,这样一来中原地区会再次形成军阀割据的局面,分裂的天下,才附和齐鲁军的利益,所以这一战必须打。

    就算打不下来,也能打乱元廷在北方的部署,为齐鲁军的休养生息,赢得时间。

    其实这个战略并不完全出自朱重八自己,他身边的第一幕董抟霄,对蒙元政权体制,还有执政思路极为了解。

    董抟霄告诉朱重八,只要他的兵锋出现在大都附近。那么暴躁的元顺帝,就会失去对察罕帖木儿的信任。

    蒙元一直都是一个军事贵族集团,察罕帖木儿现在掌管北方全部兵马,打败刘福通之后,北方除了齐鲁军,再无敌手。

    这样的势力肯定引起元顺帝的猜忌,当齐鲁军的兵锋出现在大都的时候,元顺帝肯定会下诏命令察罕帖木儿救援,同时想办法分裂察罕帖木儿集团。

    自己人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董抟霄这个曾经的蒙元高官说对了。

    此刻因为刘福通即将败亡而狂喜的大都城中,元顺帝已经开始对察汗帖木儿的势力,开始担忧。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轻歌曼舞,珍馐佳肴还有上好的美酒流水一般的上来,席上的大元贵胄们兴高采烈,把酒言欢,仿佛天下在一夜之间回到了,忽必烈同治的时代,国泰民安兵锋无敌。

    坐在龙椅上的元顺帝笑意盈盈,可是眼中的情绪却带着隐隐的担忧。

    察罕帖木儿既定河南,以分兵镇关陕,荆襄,河洛,江淮。吞重兵于太行,麾下虎狼之士不下五十万。

    帐下,还有关宝,刁高,李思齐,张良弼等悍将。而原本在豫地一直和刘福通作战的,病死的另一朝廷贵胄答失巴图鲁的手下,孔兴,孛孛帖木儿,托列伯等人,现在也归附在察罕帖木儿的帐下。

    万一察罕帖木儿有异心,自己皇帝地宝座肯定是坐不住了。

    他倒不是担心察罕帖木儿造反,大元皇帝的位子只能黄金家族的血脉来做,蒙古人谁也抢不走。

    但是元建国到现在,成宗皇帝之后,多少权臣崛起换皇帝犹如家常便饭。即便不是权臣,万一自己的兄弟,或者儿子们有不臣之心,联合察罕帖木儿,那大元的皇帝也要换人。

    不是元顺帝太过多疑,而是元廷百十年来的内部杀戮,让他不得不多疑,不得不残暴。

    “叫哈拉章,和淮王帖木儿不花过来!”元顺帝吩咐道。

    随后,元顺帝在安静的偏殿里,接见了两位最信任的臣子。

    见面第一句话,就让两人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察罕帖木儿有别的心思,怎么办?”

    明亮的宫灯下,是元顺帝阴沉不定的脸。

    两人对视一眼,中枢平章哈拉章开口说道,“察罕帖木儿势大,确实不可不防。”

    说着,哈拉章沉吟一下,开口说道,“大同一带因为红巾贼兵力空虚,陛下何不调孛孛帖木儿,镇守大同,授予高官!”

    孛孛帖木儿是答失巴图鲁之子,身份不在察罕帖木儿之下,手下也有兵力十五万余人。

    “同时,加封察罕帖木儿手下众将,许他们管军,又管民!”淮王帖木儿不花也开口说道,“让他们不是铁板一块,只能听从陛下的命令!”

    “如此甚好!”元顺帝冷笑道。

八 跑

    亳州是个小城,只有一县之地。

    逃到此地的刘福通和韩林儿,只有两万残军。

    若不是察罕帖木儿想要抓活的,恐怕他们现在已经战死了。

    想到一个月前还是豫地之主,现在却是丧家之犬一般。亳州县衙里,刘福通和韩林儿满脸惆怅,相对无言。

    军队打光了,家眷大臣都被俘虏了,现在只剩下这点人马,还被元军四面包围,根本无路可去。

    桌上是两碗清汤寡水的面,两人谁都没动筷子。

    良久之后,韩林儿长叹一声,“叔父,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刘福通面皮抽搐几下,“不管去哪里,俺保着你就是了。和你爹一辈子的交情,不会丢下你!”

    洛阳开封丢了,其他城池也丢了,龙凤政权就剩下一个名声,没外人的时候,二人也不君臣相称。

    韩林儿苦笑一声,“叔父,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叔父若是不想保我,何至于此,说不定早突围了。”说着,又是一声长叹,“你觉得我们能够东山再起吗?”

    痴人说梦罢了,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残军之中有人为了活命,抓了自己二人去向那察罕帖木儿邀功请赏。

    “既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又无出路。”韩林儿看着刘福通,“叔父,不若你我二人,带领心腹数人,携带金银悄悄离开此地,做个富家翁不行吗?”

    “你怎么这么没志气?俺和你爹一生的希望就是重塑大宋,俺把你扶上皇位,让你当了皇帝,尽心尽力扶持你,你现在居然说要跑?”刘福通怒道,“你对得起那些为你爹战死的老兄弟吗?再说,天下之大,哪里有你我的去路。”

    说着,刘福通咆哮起来,“死就死他娘的,怕个球!当年你爹被朝廷砍头,眉头都没皱一下。你若是你爹的儿子,就跟着俺,一块和这些好兄弟,战死算球!死了,咱们也落个男儿的好名声!”

    “留待有用之身不好吗?”韩林儿也怒道,“咱们手里有金银,深知如何传教,天下还有许多明教的信徒。等待时机,再次起义,不是没有翻本的机会!”

    “天下?”刘福通冷笑,“明教信徒虽多,可是多不过蒙元的兵马?北方短时间内再无传教的可能,你去哪里传?南方,你去南方传播明教,你看朱五吃不吃了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定要死?”韩林儿喊道,“当初这个皇帝是你一定要我做的,不然我和母亲在乡下做个富家翁多好!”

    啪,刘福通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

    后者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刘福通愤怒,并且带着委屈的大声道,“俺明明可以自己来,念着你爹是明教的教主,奉你上位,你现在居然反咬一口!”

    “大帅!”外面忽然传来心腹的声音,是刘福通的侄子。最是忠诚。

    “说!”刘福通对外面说道。

    “朱五派人来了!”窗外人说道,“一个叫花云的,说是请你和皇帝去朱五那边!”

    “叔父,我们有救了!”韩林儿大喜。

    刘福通却若有所思,“他带了多少人来!”

    “骑兵二百!”窗外人说道,“不过,背后安丰城那边传来消息,一夜之间那里的汉军多了差不多近万人!”

    “哼!”刘福通冷笑一声,“这他妈哪算是请?这是打算软的不行,就绑了咱们!”说着,对韩林儿说道,“不知敌友,俺出去看看,你在屋里坐着!”

    稍后,在县衙的客厅中,刘福通见到了风尘仆仆的花云。

    双方见过几次,彼此都很熟络。

    “见过刘大帅!”花云态度恭敬,低头说道。

    “俺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花兄弟时,你还是郭帅的亲卫队长。”刘福通随意坐下,笑道,“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从大帅的亲卫队长,变成了汉王的亲卫队长。”说着,看看花云,“花兄弟,你倒是有眼光,选了个好主子!”

    花云也不气恼,开口说道,“陈年往事说他干啥?再说,汉王本就是郭帅的义子,是俺们淮西红巾军的正统,俺不跟他跟谁?”

    “既然他也是红巾军出来的,为何不跟俺们一条心!”刘福通忽然质问道。

    花云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刘帅,您是老糊涂了吗?俺家汉王,为何要跟你们一条心。郭老帅起兵时候,是受过刘帅您的提点和恩惠,可是汉王如今,都是自己打下来的,和您有啥关系?”

    刘福通忽然狡猾一笑,“既然没关系,为啥派你来接俺们?他安的啥心!”

    花云本是性子直接的汉子,被刘福通这么一绕,有些糊涂了。开口说道,“俺汉王说了,念着都是红巾军一脉,请你和韩林儿去京城,你们虽然败了,但是他能保你们周全!”

    “呵!”刘福通冷笑道,“既是念着都是红巾军,为何不出兵帮俺们!”

    “刘帅!”花云怒道,“你去是不去?”

    刘福通又变成笑脸,“你看你,急什么?现在不去你们那儿,在这等死吗?”

    “既如此,就跟俺走!”

    “不行!”刘福通摇头,靠近花云,小声说道,“城里还有俺两万兵,若是知道俺和皇帝,扔下他们和你走,咱们谁能出去?”

    “那您是想?”花云问道。

    “先稳住!”刘福通继续低声说道,“刚刚逃到这里,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给俺一天的时间,稳定军心。然后说带着皇帝巡视军营,届时你们在安丰地界等着俺们,俺们快马轻骑,甩开大部过去!”

    花云仔细琢磨,对方说的也有道理。那些当兵的,要是见到丞相和皇帝,跟着别人走了。非造反把这些人撕碎了不可,这事还真得悄悄的来。

    “行!”花云开口道,“明日晚上,俺就带人在安丰地界等着您!”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双方击掌为誓,刘福通和花云,肩膀挨着肩膀往出走,边走边小声说道,“花兄弟,以后在汉王地界,俺这无根之人,还要靠你提拔指点。千万不能忘了旧情阿,俺和皇帝以后,都要指望着你了!”

    “只要不再提皇帝两字,你俩没事!汉王宽宏,接你们过去是享福的。”花云笑道。

    刘福通笑着点头,把花云送到门口。

    随后,又大步流星走到后院,心腹侍卫们的居住处。

    “准备好战马,干粮,路上用的金银!”

    “大帅?”刘福通的侄子是侍卫统领,不解的说道,“怎么了?”

    “悄悄准备,谁都不许说!”刘福通拍拍侄子,转身进屋。

    屋里,韩林儿正急躁的等着,见他进来,赶紧说道,“叔父,如何了?”

    “不能去朱五那儿!”

    “为何?”

    刘福通皱着眉头,“朱五那人,心肠最是歹毒阴险。他才不会那么好心接咱们过去,肯定是要利用咱们做什么文章。俺刘福通一辈子英雄,临了,才不会做他的傀儡棋子!”

    “那怎么办?”韩林儿哭丧着脸。

    刘福通冷笑一声,“你刚说的对,留待有用之身,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去哪!”韩林儿愣愣的问。

    “突围,山东,朱重八!”刘福通正色道,“他的王号,还是你给封的,再怎么样,咱们都是他的顶头上司。到了山东,咱们积极联络塞外的小关,未必没有机会!”

    “可是,您不是也说过,朱重八也是狼子野心吗?在他手里就不是棋子吗?”

    “他?”刘福通想想,“起码比朱五要磊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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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让几个大姨给整吐了,回家睡到现在………听说我不回家过年,都邀请我去她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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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北方

    “跑了?”

    书房里,朱五看着面前的花云,面有不悦。

    花云低头说到,“主公,是俺办事不利。刘福通说第二日到两地交接的地方寻俺,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就带着韩林儿,和几百个亲兵,快马跑了!”

    “去哪了?”朱五皱眉思索着,“他能跑哪儿去?”

    “俺也不知道,知道他跑了之后快马去追,也没追到!”花云惭愧的道。

    朱五从座位上回头,看着墙上的题图。刘福通周围都是元军,根本没有生路,几百人丧家之犬,跑得了一时跑得了一世?

    等等!朱五忽然明白了什么。

    豫地绕过曹州就是齐鲁,刘福通是想往朱重八那里跑!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在我手里他刘福通和韩林儿就是棋子,但是跑到朱重八那里,他们还有一个龙凤政权之主的名分。

    不过,刘福通啊刘福通,你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在我手里你死不了,可要是落到朱重八的手里,你必死。

    想到此处,朱五冷笑一下,继续问道,“刘福通韩林儿跑了,他那些部下呢?”

    “听说刘福通跑了,红巾军大哗,一哄而散,有四千多人投了咱们安丰守备。”花云说到,“那四千兵都是老兵,领头的还是红巾军的老将,叫啥双刀双刀敖!”

    “元军方面没动静?”朱五继续问道。

    “没,他们占了亳州之后,就原地扎营,连游骑兵都没往咱们这边派!”

    朱五沉思一下,“我知道了,你下去传令,让庐州卫所的兵不要回去,就驻扎在安丰。告诉安丰守备,红巾军的老兵多多招募。”

    “是!”花云说完,看了朱五一眼,似乎还有话。

    “有事就说!”朱五道。

    “主公!”花云忽然直接跪在朱五面前,“俺有个事求您!”

    “跪什么,你我是故交,比旁人情分还要亲厚一些,有话你就直说!”朱五虚扶一下,“我心里,从没把你当成外人。”

    花云魁梧的身子颤了颤,心中有些悲伤。当年朱五还是小乞丐的时候,就和他结实,第一次朱五出去夹带兵器进城,还是他给带的路。

    “小帅!”花云抬头,换了个称呼,眼中带泪,“俺说过,这辈子就跟着郭大帅,大帅没了您就是小帅,俺的命就是您的。”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朱五笑道,“你花云,啥时候这么感情丰富了!”

    “俺听说,咱们快要北伐了!”花云擦下眼镜说道,“俺想求您,让俺去军中领军,上阵打仗。”

    自从跟了朱五,花云就是亲卫的头领之一,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

    “跟在我身边不好吗?”朱五问。

    “俺不是羡慕别人升官发财!”花云再叩首,“北伐,咱们势必要先吞了朱重八。小帅,让俺当先锋,让俺亲手宰了朱重八,给老帅报仇!”

    说着,花云泪流满面,“俺这些年,没睡过一次好觉,一闭上眼就是老帅被活活闷死的那张脸!”

    “蓝玉在训练骑兵,你去他军中做个偏将。”朱五淡淡地说道。

    当当,花云叩头,无声的退下。

    看着他走远,朱五叹息一声,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可这乱世,情义二字,在功成名就之后,谁还会记得?

    天下最早起兵的刘福通已经败了,这天下的形势看着明朗,但实则更加混沌,战云密布。

    大汉之内,战争的机器已经开动。粮草兵器,船只火炮等,流水一样的装配到部队里。四十万野战部队,全部摆到了可以北上的通道。

    同时朱五还下令高丽总督冯国用,扩大了高丽治安兵的数量,把部队不断开进到图们江一带,威胁辽东。

    五月中,北方大战再起。

    朱重八先后攻破河北南皮,枣阳,长驱直入兵锋沧州,柳林等地,直接威胁到了大都蓟门。

    蓟门距离大都只有一百二十里,如果一旦蓟门失守,大都就暴露在朱元璋的兵锋之下。

    北方今年连年大灾,只不过是蒙元腹心之地,没发生大规模的造反。现在朱重八于天下诸侯之中,毅然北上,无数燕赵男儿慷慨从军。经过几次战争厮杀,他的兵力反而不减反增。

    上个月还在狂欢庆祝刘福通落败的大元,瞬间陷入慌乱,元顺帝一天发了七封诏书,令天下兵马北上勤王。

    大同的孛孛帖木儿,率大军往大都狂奔。大院太尉也先忽都率领七万人马,吊在朱重八的身后。

    察罕帖木儿亲率主力部队,从豫地也星夜兼程,赶往北方。

    就在蒙元认为局势刚刚稳定的时候,刚破了元上都消失在草原中的关先生,又一次杀了一个回马枪。

    关先生沿着上都跟被的方向,攻破塞外蒙元另一重阵,会宁。杀死元廷官员,以及大元会宁郡王及宗室一百二十余人,捣毁牧场。

    然后,关先生趁着北方的大军都在大都周围之际,居然一鼓作气杀到了辽东,攻破辽东重镇辽阳府,杀蒙元辽阳总管哈呐帖木儿。

    六月,朱重八和蒙元北方大军,在沧州一带僵持。关先生趁着辽阳空虚,继续攻破了辽南等地。

    但不知朱重八是不是和关先生联系上了,二人两路兵锋,箭头都对准了元大都。

    此战,朱重八的兵力和关先生加起来大概二十五万左右,目前蒙元在大都附近能动用的兵力十八万左右,而且还要两头兼顾。

    百余年来,从没有汉家男儿的兵锋到过,距离烟云之地如此的近。

    忽然之间,似乎攻破大都也不是没有可能。

    ~~~~~

    夜,沧州至蓟门一线,朱重八大营。近二十万大军的营帐百里,声势浩大。

    大帐之中,包括朱重八在内的齐鲁军众将,都是呼吸粗重,因为大都就在眼前。

    “跟他妈做梦似的!”朱重八对众将笑道,“当年当兵,是为了混个前途富贵,谁知道真有北上攻破大都的这一天!”

    众将领哈哈大笑,徐达大声道,“这回咱们终于抢在了朱小五前头,破了大都咱们和关先生合兵一处,转头攻打大同,然后兵锋北下!”

    大将毛贵忽然皱眉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咱们大军在外,齐鲁之地空虚。他朱五会不会趁机.......”

    “不会!”朱重八正色道,“这是反元,小五拎得清!”

    其实这话,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气。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小五,真的能放任对方攻破大都,建立不世的功勋吗?

    况且一旦攻破大都,自己这边的军队就会滚雪球一样,二十万马上就能暴增到五十万,五十万人如是再打败了察罕帖木儿,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北方霸主。

    这时,一个亲兵走入帐篷中,“主公,关先生那边的来信!”

    朱重八其实和关先生的部队早有联系,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大致动向,而在关先生占据了辽东之后,书信往来更加的频繁。

    打开信,正是关先生那龙飞凤舞的好字,可是朱重八的眼神却豁然紧缩。

    “把丞相和皇帝送来?”

十 死亡

    “他怎么知道人在咱这里?”

    看到信的一刻,朱重八顿时陷入沉思。

    刘福通韩林儿仅带着十余骑和大宋龙凤政权的玉玺,狼狈逃到了济南。留守的汤和第一时间上报,朱重八命令把他们看管起来。

    其实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朱重八不是没动杀心,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可是随即关先生占据了辽东,让他的杀心犹豫了一下。

    不杀他们,早晚是个祸害,而且不杀的话,他朱重八如何能成为红巾军,名正言顺的第一人。

    但若刘福通真的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关先生肯定会和他兵戎相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谁知道刘福通来之前,有没有派人和塞外的关先生联系上。

    大都就在眼前,此战最重要的就是侧路关先生的兵马,实在不能有任何的闪失。而且此战过后,自己想要统一整合北方红巾军,还需要关先生的支持。

    如果刘福通死在了元军的手里,一切都好说,可若是死在自己的手里,那就万事休提。

    再者,其实没有痛下杀手,朱重八留着他们,也是准备用来拿捏万一不肯屈于他之下的关先生。

    但是现在,人家知道了,还写信还来要人。

    “关某为大宋之臣,鲁淮王亦是如此,但关某知,王爷未有效忠之心,所以故请王爷将人送至某处。”

    混蛋!朱重八心中怒骂,真要是把人给你了,你会帮着咱打大都吗?人给你了,你们就会在辽东关起们来继续称帝,发展你们的势力。到最后,咱朱朱重八什么都捞不到。

    “若王爷同意,关某在侧路配合齐鲁军,攻打大都。若是王爷不同意,关某也不是任王爷拿捏之人。你我互不统属,在下手下将领,更不会心服!”

    威胁咱!

    朱重八恨恨的把信拍在了桌子上,勃然大怒,随后大步走出帐外。

    夜风一吹,心中那股怒气慢慢褪去,头脑中恢复清明。

    如果没有关先生的侧翼军,元廷大军就会全力扑向自己,兵力不占优势,一旦僵持住,还容易被元军包围。

    可是自己就算把刘福通和韩林儿给了关先生,对方就一定会信守诺言吗?关先生也许会同意,但是刘福通肯定不会让关先生那么干。

    辽东有城池,北方有百姓,大宋政权会在北方死灰复燃。而且,届时韩林儿这个名誉上的皇帝,还会不断的给自己下诏。

    真是膈应人!

    当初,就不该和刘福通结盟,接受这鸟王的称号!

    现在不是给不给的问题,而是不管给不给,似乎关先生那边都不会真的帮齐鲁军,攻打大都。

    撤军?

    脑中闪过这个想法,朱重八心里却深深的不甘,大都就在眼前,只需要一场战役,击溃元军就大功告成。

    可是不撤军,万一关先生那边?

    想到此处,朱重八转身回了大帐,刚才他发火的时候,众将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朱重八提笔写道,“关先生,帮咱破了大都,刘丞相,韩皇帝,咱自然送到。若是关先生有的心思,咱送给您两个人头!”

    随后,朱重八又盯着地图看了起来,“不能再等,先生接到信后,咱攻击蓟门,先生攻大宁,带蓟门攻破,先生与咱合兵。男儿千秋功绩就在眼前,前生切莫自误。”

    吹干了墨迹,交给亲兵,快马送到辽东。

    然后,朱重八一人坐在大帐篷里,努力的思索着,“到底关先生是怎么知道,刘福通在咱手里的?”

    ~~~~

    济南,夜色下的济南城全城戒严。

    街上都是巡逻的齐鲁军,尤其是粮库等地,闲杂人等一旦靠近,就地诛杀。

    朱重八带军在外征战,汤和看家。上一次汤和看家的时候,被人烧了庐州的粮库,这回汤和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闭眼。

    城东,一座被一群兵丁守着的四合院里,住着逃到这里的刘福通和韩林儿。

    他们一到这里就被汤和看管起来,院外始终有一队十人兵,日夜巡视。

    其实就是不看着,他们也翻不出浪花来,齐鲁军上下都是朱重八的人,谁会鸟他们大宋的丞相和皇帝。

    而刘福通二人似乎也很有自知之明,来了济南之后,终日在房里,几乎不出门。

    院子的后院主房之中,明亮的灯火下,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刘福通和韩林儿边吃边聊。

    “这几天小关那边就该收到消息了,咱们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刘福通小声道。

    “叔父真是料事如神,居然早先就买通了朱重八这边的人。”韩林儿也笑道,脸上一扫往日的颓然。

    “他不是咱们的人,自然要多个心眼。”刘福通得意的一笑,“去朱五哪咱们就是人家手里的菜,可是在朱重八这里,咱们却有生机!”

    刘福通能从一个泥腿子,变成一国的丞相,靠的可不是蛮力。他带着百余心腹从元军的包围圈中逃出,可是进了济南身边只有十几个人。

    其他人都哪去了?战死了?不是,其他人都按照他的命令,各自行事去了。朱重八这边,早就有刘福通的暗桩。

    而且既然朱重八能和关先生联系上,那刘福通也能,关先生虽然是塞外孤军。但是别忘了刘福通以前是干什么的,他以前可是明教的头目,大宋政权虽然败了,可是明教遍布天下的消息渠道没败。

    就算是这济南城里,除了朱重八那边的暗桩之外,也许许多明教的信徒。

    “听说小关已经在辽东站住脚,去了那边之后,陛下登高一呼,北方教徒再次聚于陛下麾下,哼哼,顷刻之间又是几十万大军!”刘福通继续笑道,“没了豫地,咱们还有辽东,天佑大宋!”

    “一切全凭叔父做主!”韩林儿叹息一声,“叔父真乃神人也!”

    刘福通傲然一笑,其实他也没想到能有这么一条生路。朱重八那边的暗桩传递消息,他才知道,关先生已经占据了辽东,而且朱重八的兵锋已经到了大都之外。

    忽然,门口传来门栓动的声音。

    “谁?”刘福通瞬间警惕,外屋可是还有几个他的心腹亲兵,怎么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怎了?”韩林儿似乎没听见。

    “有人!”刘福通抓起桌上的酒壶,他们的兵器早就被人收走了,身上连个钉子都没有。

    吱,门被推开。

    突然之间,数个手持军弩的汉子冲了进来。

    “是你?”刘福通一愣,“你来干什么?”

    来人嘿嘿一笑,“刘丞相,你说呢?”

    “你杀了俺们,就有人告诉朱重八你是俺收买的暗桩!”刘福通挡在韩林儿身前,大声喝道。

    “你以为你那点金银能收买老子!”那人又是笑道,“告诉你吧,是俺背后的真正主人,让俺被你收买的!就算重八知道了,俺一走了之,一样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是谁?”刘福通想想,失声问道,“朱五?”

    “啧啧,刘丞相真是精明!”那人低声笑道,“不过,汉王的名讳,你还是不要随便提的好!”

    “你........”刘福通心中惊恐,万万想不到他收买的暗桩,居然是朱五的人,“你不是朱重八的兄弟吗?”

    “呵!”那人不耐烦的冷笑,“兄弟?值多少钱?”说着,坏笑道,“刘丞相,俺们送你上路!”

    “你杀了俺们,如何对朱重八交代!”

    韩林儿惊恐的大喊,“来.......”

    噗,噗!

    声音响起,弩箭深深的射进了刘福通韩林儿二人的心口。

    鲜血慢慢的流出来,两人不甘的喘息几声,就此死去。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刘福通,就这么无声的死了。

    死在了济南一个小院里,直到死,他还挡在韩林儿的身前。

    “补刀!”那人继续吩咐,刀手上前,隔断二人的喉咙。

    那人在屋里看看,冷笑着吩咐,“派人连夜出城,快马把消息传到辽东!”

十一 战场。

    “杀!”

    旷野上,死亡的呐喊震撼天地。通往大都门户蓟门方向的道路上,朱重八的齐鲁军和元军,近四十万人马,在延绵数十里的战场上厮杀。

    元军为了守住大都的门户,出动了包括大都怯薛军在内的所有能动员的兵马,而且吊在朱重八背后的也先忽都,也在双方开战之后到达了战场,七万人从侧后翼发动攻击。

    超长的战线上,毛贵为后队,抵挡着也先忽都的冲杀。徐达和一众朱重八老兄弟在前,冲击着元军的阵地。

    战场之上,箭如雨下,双方的步兵骑兵,一次次的呐喊着冲杀,每分每刻都有人死去,鲜血渐渐浸透了大地的泥土。

    无名山坡纸张,朱重八带着手下的亲卫驻马看着视线中的战场,一杆朱字大旗在迎风飘扬。

    战争,永远是进攻的一方有优势,因为防守是被动的。

    这样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四天,旷野中满是战士们纵横交错的尸体。

    四天之中,双方的试探已经差不多,朱重八选择了主动出击。

    齐鲁军的步兵在仅存的十几门火炮掩护之中,在耿君用等人的指挥下,已经把元军击退数里。

    而另一边徐达率领的骑兵,则是不断在敌人的阵地中穿插,寻找突破点。

    但是同时,元军骁勇的骑兵,也在侧翼给齐鲁军带来很大的伤亡。战争从早上打到中午,进攻的齐鲁军终于在敌方阵地中找到了一个突破点。

    徐达抓住战机,带领六千多骑兵直接冲向这处薄弱的地方。一旦齐鲁军能够突破对方的阵地,把对方分割包围住,正面战场的敌人失去联系,就败了。

    “上去了!”朱重八握着马鞭,极力眺望远方大喊,“天德,冲进去!”

    可是突然之间,在他的视线中,退去的元军阵地中,同样数千骑兵杀了出来。

    阳光下,这些骑兵穿着华丽的盔甲,面对冲击而来的齐鲁军骑兵,直接就是一阵箭雨。

    箭雨之中,齐鲁军的骑兵不断落马。而就在双方洪流相撞之时,元军i骑兵忽然整齐的在齐鲁军侧翼的方向错开,拉开距离之后再次用骑射招呼。

    那些元军骑兵,就像是捕猎的狼一样在齐鲁军骑兵的身上,一口又一口的撕咬着,每一下都能带走一片血肉。

    “破船还有三分钉,蒙元皇帝还真是有家底儿!”战马上观战的朱重八冷笑。

    终于,视线中徐达的骑兵似乎受不了敌人这种近乎无赖的打法,开始掉头退去,而元军退却的阵地上,也重新布满了士卒。

    “咱们还有多少炮?”朱重八对身边亲兵问道。

    “主公,步兵方阵有炮十六门。”

    这是齐鲁军剩下的,仅有的能发射的火炮了。

    朱重八看着战场,“元军也累了,把所有的火炮推到刚才差点破阵那个点上。告诉徐达火炮之后,带着骑兵再直接猛冲,让耿君用的步兵跟在后头,必须把这个点给破了!”

    “喏!”亲兵大声领命,打马而去。

    前方骑兵之中,徐达在亲兵的搀扶下翻身下马,身上的铁甲成了刺猬,换了一身新甲,听到传令兵的命令之后,毫不犹豫的继续上马,看着对方的阵地。

    可是,徐达的心里却在思索着,“按约定的时间,关先生的大军,已经应该从大宁路出来了,这时候应该绕到了蓟门的后翼,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砰砰砰,战场上火炮的声音骤然响起。

    元军大营之中硝烟弥漫,最前面的步卒在瞬间死伤惨重,一轮炮击过后刚站稳阵线的元军,显得有些慌乱了。

    就在齐鲁军准备再来一轮的时候,元军阵地中,那些华丽盔甲的骑兵再次杀出来,直接冲击齐鲁军的炮阵。

    “跟上俺!”炮兵若是被骑兵破了,这仗更难打,徐达大吼一声,数千骑兵如决堤的洪流,跟着他一往无前。

    轰地一声,两队骑兵在旷野中剧烈的碰撞。长枪折断,战马悲鸣,骑士落马。

    只一瞬间,徐达率领的骑兵从侧面穿透了元军的骑兵。然而战场是如此的大,还有许多元军骑兵依旧冲向了炮阵。

    “杀!”

    马刀刀光纵横,炮兵阵地的齐鲁军炮手扔下火炮拔腿就跑。大队的齐鲁军步兵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似乎要包住这股元军骑兵。

    面对冰冷的火炮,马刀砍上去只是一道白色的印记,元军在炮阵中折腾一番过后,愤恨的退去。

    但是,他们也打断了,齐鲁军攻击的节奏。

    “他娘的!”看着战场的朱重八怒骂一声。

    “主公!”一满身硝烟的骑兵从后面,策马来到朱重八身边,“后阵毛贵将军来报,兄弟们有些顶不住了。也先忽然都手下有十万多骑兵,一刻不停地冲击咱们的军阵,后军前军指挥吴良战死了!”

    朱重八心里猛地一抽,战死的吴良,正是他家乡的伙伴。

    悲伤在他眼中稍纵即逝,“让毛贵稳稳,后退到侧面的山上。咱这边派兵去支援他,告诉他,不管死多少人,后军不能破!”

    “喏!”

    传令兵走远,朱重八脸上满是愤怒。

    一方面,他是对自己愤怒。可能这两年一连串的胜利,让他有些看轻了敌军,高看了自己。

    近四十万人的会战,他自己在大兵团作战能力上的欠缺,开始显露出来。

    美人天生就是名将,名将都是战争打出来了。而齐鲁军从来没有像汉军那样,进行过十五万人以上,长期的大规模会战。

    再有,就是对盟友的愤怒。

    “探马呢?”朱重八怒道,“已经四天了,关先生的人在哪里?”

    “报!”身后,又是一骑快速狂奔而来,“主公,辽东的消息!”

    “说!”

    “关先生!”马上的骑兵愤慨的大声道,“关先生退兵了,带着兵马回了辽东!”

    “什么?”朱重八睁大眼睛,他一直等待的盟友不但没有出现,反而在最关键的时刻退兵了,怪不得对面的元军怎么打都打不穿。

    原来是关先生没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元大都所有的守军都在自己正前方,而且后侧路上还有也先忽都的七万人,自己几乎被包围了。

    “这是关先生的信!”

    朱重八接过骑士从怀里掏出的信件,着急的拆开。

    “关某恩怨分明,刘大哥乃关某之兄,不是兄弟胜过兄弟,韩皇帝乃关某之君,红巾军之主。关某再三恳求,朱帅不但不送人,反而将他们杀于刀下。”

    “反元大业虽大,但兄弟君臣亦是天。朱帅的为人,关某也不愿和你共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再见面时,关某定取你人头,祭奠刘大哥和皇帝英魂!”

    “咱日你奶奶!”朱重八咆哮着把信扔掉,“老子什么时候杀了他们?”

    咆哮之后,顿时怔住。

    到底杀没杀先放在一边,先是有人告诉关先生,刘韩二人在自己手里。现在又是有人通知关先生,那两人死了。

    关先生的消息来源,居然比自己还快。济南城中,到底谁是内鬼?

    “传令,先稳住阵线,让各将来见咱!”

    当天,齐鲁军稳住阵线,朱重八和众将商议之后。

    由毛贵后军继续牵引敌军,本部大军开始后退,想要撤出战场。

    而连日作战的元军,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追击之下,大都空虚,并没有全线压上。

    但是朱重八不知道的时,此时察罕帖木儿的先锋军,已经从河南进入了河北,堵在了他的身后。

十二 辽阳

    辽东,辽阳。

    关先生的先锋四万大军,回到了城中。

    这些将士,都是悍勇的北地男儿,红巾军最为忠诚的战士。往日,他们脸上都是憨厚的微笑,但此刻他们的双眼之中,满是熊熊怒火。

    辽阳总管府,大堂之上。刘福通和韩林儿的牌位赫然竖立,牌位之前是出征时,韩林儿御赐的宝剑还有刘福通赠与的宝刀。

    大堂之中哭声一片,这些跟随关先生转战万里的汉子们,都是当年追随明教的死忠信徒。

    白不信,破头潘,张大刀等等,这些脑袋掉了都未必眨眼的汉子们,脸上满是泪水。

    而跪在牌位最前的关先生,却没有嚎啕大哭。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双眼中满是血丝。

    若刘福通和韩林儿死在了元军的手里,他无话可说。可是人到了朱重八那里,还被他派人杀了,关先生接受不了。

    “朱重八!”跪地的将领中忽然发出一声呐喊,一员战将站起身,“关总管,咱们坐船去山东,宰了狗日的为大帅和皇帝报仇!”

    “对,去山东!”红巾军群情激愤。

    “喊什么?”关先生站起身,怒目而视,大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仇早晚要报。现在咱们在辽东还立足未稳,若是渡海去山东,辽东这里怎么办?”

    “若是打不下山东,辽东又丢了,咱们这些人去哪里?红巾军现在,就只剩下咱们这点种子了,大帅和皇帝的在天之灵,也不愿意咱们白白送死!”

    “当务之急,守住辽东,扩充军力,等待时机!”

    关先生说完,下面一片沉静。

    大将白不信起身,“总管,大帅和皇帝没了,咱们跟着你干。咱们推举当皇帝,告诉他鞑子皇帝,咱们是打不死的!”

    “皇帝?”关先生不屑的笑笑,“某不是那块料子,某的志向就是收复燕云!”说着,看了众位将军,继续大声道,“咱们的大宋没了,皇帝没了,大帅也没了。关某志不在王侯,只是为了收复汉家旧地。跟着某,可没有高官显贵,跟着某就是拼命。”

    “总管,反正你说啥,俺们就听啥!”

    “对,咱们这些红巾军的老人,就跟着总管!”

    众将喊声之中,关先生的亲兵进来,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关先生微微皱眉,随后道,“带到偏厅之中,某去见他!”

    总管府偏厅之中,一个魁梧的武人正在喝着热茶,他似乎赶了很远的路,身上的衣甲还带着尘土。

    稍后,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儒生打扮的关先生大步进来。

    这武人赶紧站起来,行礼道,“在下冯胜,见过关先生。”

    关先生顿时动容,“可是汉王麾下大将冯胜?怎劳将军千里而来?”

    冯胜笑道,“不是千里,俺从高丽那边过来。”说着,又加了一句,“汉王不放心别人,特意命俺前来。”

    “某听说汉王平了高丽!”关先生请他坐下,感叹道,“汉王真英雄,跨海灭国之战,必定名传青史!”说着,笑道,“冯将军此次来?”

    “汉王给关先生的信!”

    一封厚厚的信摆在了桌上,关先生心里忽然有些沉重。

    他大致能猜到朱五来信的目的,朱五手下耳目众多,既然他都能知道刘福通韩林儿,死在了朱重八的手里,朱五也知道。

    现在这一路十余万红巾军,群龙无首,而辽东又是蒙元重地,链接着高丽。朱五的心思,自然是不难猜测。

    不过,关先生还是把信拿了起来。

    “一别经年,先生别来无恙。朱五仍记当年,先生一身儒装,于马上朗声说道,欲效仿霍卫,扫清胡虏,直捣燕云,收复汉家旧地。”

    “当日,朱五虽然年少,却也心潮澎湃,先生之风姿,更是过目难忘。”

    “先生之志,朱五不能及也。先生从河南发兵,转战万里,先破蒙元上都,缴获蒙元皇帝依仗,焚毁宫殿。后又破会宁府,杀死蒙元宗王,提兵又辽东。”

    “百年以来,汉家兵锋从未深入胡地。先生此举令天下英雄汗颜,亦令汉家男儿惊喜。”

    看到此处,关先生笑了起来,“汉王如今说话比以前文雅许多,不过废话也多了许多!”

    冯胜笑笑,没有说话。

    关先生直接把信翻到了最后面,上面写道,“龙凤陷落,关先生孤军在外。我知先生是游龙一般的人物,不愿为俗名所累。但是先生需想想手下将士,他们跟随你征战多年,连个前程都没有吗?”

    “你在辽东,背后是我之高丽,若你有求,高丽无不答应。无论是粮草还是器械,乃至出兵帮你占有辽东。”

    “不过,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塞外孤军,先生如何自保?”

    “先生有凌云志,朱五有扫平天下之心。大宋已亡,先生何不如我大汉。我知虚名对先生如浮云,但一来先生孤掌难鸣。二来,先生麾下兄弟,也可有个归宿。”

    后面的不用看了,关先生心知肚明,朱五是想收服他们这只塞外的兵马。

    自己第一次见朱五是什么时候了?

    关先生陷入回忆,第一次的朱五好像还是个娃娃。

    第二次的朱五是在和州,那时他是代表刘福通去招揽结盟。

    第三次是在南京,那次,他帮着席老头,差点杀了朱重八。

    回忆过去是考虑,这次北伐已经完了,再打下去没有意义。他没有帮朱重八打大都,打走了朱重八的元军,肯定会掉头来打自己。

    朱五有句话说对了,现在的他是塞外孤军,孤掌难鸣。想要活下去,想要继续战斗,身后必须有人支持。

    刘福通死了,朱五的大汉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了大汉的支持,那些火炮,粮草,盔甲,就流水一样的送过来。有了那些东西,关先生自问天下谁也挡不住他。

    “冯将军!”关先生放下信,“回去帮某转告汉王,关某愿为汉臣。”

    冯胜大笑,“来之前俺哥说过,关先生是人杰,肯定会同意!”

    “但是,关某也有一个条件!”

    “请将!”

    关先生攥着信件,“有朝一日,让某手刃朱重八!”

    ~~~

十三 跪下?

    七月,阳光炙热。

    干涸的大地上,一道道的口子,像是死鱼的鳞片一样翻开着。

    一支军队在路上风尘扑扑的行军,他们的身影有些狼狈,士气并不高涨。

    他们离家很久了,从济南到大都并不遥远的路途,现在却充满了荆棘和血腥。因为盟友关先生的临阵变卦,齐鲁军在撤军之际遭到了也先忽都的疯狂四撕咬,绕后从河北方向冲来的察罕帖木儿大军,更是横在了他们回家的路上。

    而且因为曹州,那个连接河南和山东的枢纽被元军占据着,齐鲁军回家的路就只剩下一条。

    战争的胜败瞬间逆转,想杀回济南,他们只有杀回去。

    咕,朱重八喝干水囊里的水,疲倦的脸上双眼依旧发亮,他这个人无论到了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人看到一丝的慌张。

    “报!”亲兵纵马而来,“前方二十里发现元军大队,估摸着人数五万以上!”

    “报!”又是一骑,“大帅,侧翼有骑兵,起码上万。”

    “报!”紧接着又是一个,“大帅,察罕帖木儿大军对后军毛将军猛攻!”

    战马之上,朱重八微微思索,鼻尖有一颗汗珠滚落,“告诉天德,继续向前,耿军用,费聚保护住大军的侧面,让毛贵往咱们的中军撤!”

    “喏!”

    大地上尘烟乍起,远处喊杀声一片。

    这样的场景每一天都在上演,为了彻底消灭齐鲁军,元军出动了北方所有,近乎四十万大军,前后堵截。

    齐鲁军回家的每一步,都满是兄弟们的骨血。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营地的篝火一刻不敢熄灭,士卒更是不敢放松,一旦放松,不知什么时候敌人就会冲上来。

    朱重八和周下的众将围坐在篝火旁,默默的嚼着烤热的干粮,如果再回不去济南,他们的军粮也快消失殆尽了。

    “是咱小看了元军,这次出征北方是见好就收,但是咱看大都近在眼前,昏了头!”朱重八叹息一声,“让兄弟们,白白丢了许多性命!”

    众人默不作声,徐达先开口说道,“哥,打仗的事,谁说得准呢?”

    “就是,就是!”耿军用,费聚,陆仲亨等这些老家的兄弟,纷纷开口,无论到什么时候,这些人都是他的死忠。

    火苗下,毛贵的脸上带着干涸的血迹,缓缓开口,“大帅,你得给再给俺点兵马,不然后军真是撑不住了!”

    此次出征,毛贵一军始终是殿后的。先是抵挡也先忽都,后是阻止察罕帖木儿的大军,军中死伤惨重。

    “察罕帖木儿手下,有一只精锐的骑兵,都是边地的人。统领是他假子,叫他娘的啥王保保!”毛贵继续恨声道,“三万多人的骑兵,最前面是人马具装的重骑,后面是射箭的轻骑,他奶奶的,俺这辈子没怕过谁,但也是真打不过!”

    “毛兄弟的人累了,换俺去!”徐达开口说道,“俺的骑兵交给别人统领,俺带着步兵在后面殿后,中军有六个营还没动过。三万人,足够抵挡了!”

    毛贵对徐达投去感激的目光,出征时齐鲁军快二十万,现在只剩下了十万出头,死的,跑的,散的,逃的不计其数。不过还好,剩下的都是齐鲁军最中坚的力量,也都是最精锐的部队。

    “现在的关键,不是说谁来断后!”朱重八的声音幽幽响起,“而是说,怎么能快点甩脱他们!”

    “想甩脱只会有一个办法!”耿君用开口道,“就地和元军决战,打败了他们,咱们才能安稳的回家。可是现在咱们的兄弟们,打了一个月的仗,又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咱们还没有后援,怎么打?”

    “后援有,应该在路上了!”朱重八扇开身边的蚊虫,夏日的篝火,让人心里烦躁不堪,说话也带着些暴躁。

    “真的?”他话音落下,手下齐鲁军众将眼睛都是一亮。

    其实兵力这个东西,有时候并不是唯一的优势。他们现在缺少的就是援军,如果有一支生力军,可以从援军的背后冒出来,他们齐鲁军就能安然回到家乡。

    “汤和?”徐达诧异的问道,“哥,咱济南不要了?再说济南那几万人,也不当啥事呀?”

    众人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如果真是汤和前来,那济南就空了。

    他们都是乱世中的军头,知道这个道理,兵没了可以再招,可要是济南那样重要的地盘丢了,就真的没家了。

    “不是!”朱重八缓缓摇头,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咱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和那人低头,不会去求他。”

    说着,朱重八看看众人,“可是为了兄弟们的性命,为了咱们齐鲁军的前程,咱不得不低头。呵呵,咱这张脸跟兄弟们比起来,算啥?只要他能出手,帮咱们这一回,就算咱给他跪下,又能咋地!?”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齐声惊呼,“朱五!”

    “嗯!”朱重八重重点头,目光深邃,“关先生变卦了,咱们被围了。这一个月来,元军不急着围过来,其实就是在慢慢咬咱们,慢慢给咱们放血,折磨咱们。”

    “咱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知道这仗要是没有援军没法打,所以前几天咱就派人,带着咱的亲笔信去求小五。”

    “哥!”徐达问道,“他会答应吗?”说着,徐达摇摇头,“俺估计够呛,咱们要是没了,他朱五正好沿着淮安占山东。察罕帖木儿的兵虽然多,可也未见得能打得过他!”

    “咱低头了!”朱重八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清。

    “什么?”众人问道,“什么的低头!”

    朱重八攥着拳头,手指甲陷到了肉里,咬着牙,眼睛通红似乎要落出泪来,“咱和小五认识开始,没少帮他,咱给他银子让他活下去,乱军之中救他,大帅要杀他,也是咱放了他。按理说,咱是他的恩人,可是他最后还想杀咱?你们知道为啥?”

    没人说话,朱重八继续说道,“因为咱不跟他低头,咱始终没想着听他朱小五的吆喝,咱一直是他大哥。”

    “哥!”徐达似乎懂了。

    朱重八的脸上露出苦笑,“朱小五始终在想,让咱给他当跟班,想让咱听他的,成为他的手下!呵呵,一直都是在和咱蹩这股劲儿。”

    “现在!”朱重八眼中泛着泪光,“咱大答应他了!”

    “大哥!”

    “大帅!”

    “主公!”

    周围都是一片呼声,众将都是跟着朱重八被朱五赶到山东的,骨子里恨极了朱五,听朱重八如此说,都是心如刀割。

    “咱写信告诉他,只要他出兵,让咱带着弟兄们回去!”朱重八凄然一笑,“咱就给他跪下,称臣!”

    众人瞪大眼,不敢置信一样。

    朱重八是多么骄傲的人,他们心里一清二楚,可是现在........

    尤其是毛贵,他当初差点死在郭小三的手里,足足养了一年才能下地。

    “大帅!”毛贵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何必呢?”

    “为了兄弟们,咱跪下能咋?”朱重八笑了笑,嘴唇咬出了血。

    “朱五回来吗?”忽然,有人问道。

    但是说完,这人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会!”朱重八目光看着夜空,“咱传令给周德兴,让他送马秀英和孩子去了朱五那里,作为人质。只要他朱五出兵,咱以后就听他的指挥!”

十四 背叛

    “大哥!”

    “重八哥!”

    一句送马秀英和唯一的儿子作为人质,众将都哭出声。

    “别流马尿!”朱重八骂道,“像个男人!”

    “咱们之所以这么辛辛苦苦,就是因为不服他朱小五,现在.........”徐达哽咽道,“现在,咱们却要给他当臣子,给他跪下叫主公了!”

    “兄弟!”朱重八拍打徐达的肩膀,“兄弟们的命重要,只要有命在,咱们永远都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嫂子.....”

    “别说了!”朱重八呵斥一句,“乱世,莫谈儿女情长!”

    毛贵犹豫下,开口道,“如果朱五真的出兵,只要他夺回曹州,咱们就有了退路。大元那些军头,现在也都不怎么听狗皇帝了。汉军出动,他们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如何自保,而不是打仗。”

    “他们要自保,咱们就能抽身,回到山东重整旗鼓。”毛贵说着,冷笑一声,“俺不知道关先生为啥变卦,等回了山东,俺好好质问质问他!”

    当年关先生刘福通等人在两淮传教的时候,毛贵和芝麻李等人,也都是明教的信徒。

    而刘福通的事,出于某种目的,朱重八也一直瞒着他,没让他知道。

    这时,一个亲兵快步走来,正是朱重八的外甥保儿,他到了朱重八的身边,大声说道,“舅,汉王朱五出兵了!有人送信来!”

    “真的?”朱重八直接站起来,大声道,“信!”

    周围的人也都凑在他身边,朱重八颤抖着拆开,大声读了起来,“重八哥,见字如面。你我兄弟一场,本是各安天命。现在天命在我,你能顺应天命,弟深感欣慰。”

    “你我兄弟二人,若是联手一处,蒙元何足惧?兄真心归附,弟不吝王爵之位。你我二人皆淮西人,兄可为大汉淮西王!”

    “嫂子和侄儿已经到了南京,我必待之如亲生骨肉,兄且放心。”

    周围人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可是看到最后,却没看到战报。

    保儿,又掏出一封信,“这是汉军的战报和位置!”

    朱重八顺手把信交给对面的毛贵,继续看了起来,“汉军先锋,淮安部陷阵都,破阵都两军,共计七万人。汉王亲卫中军铁骑,蓝玉领兵七千,已破曹州。两日后,抵达齐鲁军战场。”

    “唯今之计,齐鲁军无比坚持,就地和元军做势决战,双方激战之时,我军杀出,则可大获全胜!”

    “他们来了!”朱重八叠好军报,大声笑道,“兄弟们,咱们有指望了!”

    “朱小五还是那么鸡贼,让咱们先打,他的人随后来!”徐达笑骂道。

    “哥几个,商量下,这仗怎么打?”朱重八说道。

    众人再次坐下,但是心气已经和刚才天壤之别。援军在即,即便对面有四十万大军,他们也浑然不惧。

    “咱们十来万人,阵线不能拉开。”朱重八看着众人说道,“这仗,咱们也不能等着元军来打咱们。咱带着中军在后,前军需要人冲击元军主力方向,撕咬住他们!”

    一旦齐鲁军摆出决战的架势,元军肯定也会如此,现在元军三面而来,前后侧翼都有兵马,但是元军的主力还是在后面,是追着他们跑的察罕帖木儿。

    杀个回马枪,猛攻察罕帖木儿一点,等待援军收拾他们侧翼的元军。这盘棋,齐鲁军就活了。

    “谁去?”朱重八看着众人。

    徐达刚要说话,却感觉自己的后身被人拉了一把,扭头看看正是刚才传令的亲兵,朱重八的外甥保儿。

    “这活一般人可干不了!”朱重八咧嘴笑道。

    毛贵沉思一下,“还是俺来,主公拨给俺两个营,等到决战的时候,俺一定不计伤亡,直接冲到察罕帖木儿的营里。”

    “好,毛贵兄弟,咱给你!”朱重八抱拳,“等回济南,咱给你把酒!”

    太阳依旧猛烈,照耀着大地。

    尘土依旧飞扬,到处都是士兵的身影。

    元军的大帐篷之外,察罕帖木儿一身儒生装扮,骑战战马上眺望远方。

    “父亲!”王保保纵马而来,“朱重八停下了,摆出决战的架势!”

    “哦?”察罕帖木儿笑笑,“狗急跳墙?”说着,摆摆手,“他要战,便作战,列阵营地。通知侧翼,往本帅这边靠拢,这一战,咱们一口气把他们吃下去!”

    ~~~

    “杀呀!”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齐鲁军大阵之中,无数士卒朝着察罕帖木儿帅旗的方向冲去。

    漫天箭雨之中,无数男儿不甘的死去,他们的同伴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向前。

    “儿郎们,杀察罕!”毛贵在战马挥刀大喊,根本不避讳扑面而来的箭雨,没一会身上的铁甲满是箭头,像是豪猪一样。

    大地上,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厮杀就在眼前。

    同时,齐鲁军的中军大军,也在朱重八的率领下,慢慢向着元军的侧翼移动。

    忽然,一只骑兵从元军的侧翼杀出,冲向冲锋的毛贵部。

    轰,战马撞击血肉,长枪刺杀不休。

    毛贵肋下一疼,直接被一枪戳下战马。但是这个魁梧的汉子,马上咬牙站起来,竟然在霎那间把一个元军骑兵拉下马,而后上了对方的战马,继续冲击。

    “杀呀!”

    万余齐鲁军的将士,直接冲进了元军的大阵。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先锋,必须就缠住元军的主力,为侧翼争取时间,只要他们能站住脚,只要他们能打乱元军的布置,那么一天后朱五大军就会到来,他们就能回家。

    “杀呀!”每个人都和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杀着。

    毛贵的大旗,给这些红眼的汉子们,指引着方向。

    ~~

    “哥!”徐达骑马跟在朱重八的身后,兴奋的大喊,“毛大哥杀进去了,咱们要快点!”

    说着,他却忽然发现,中军行进的方向有些不对。

    似乎,他们是朝着侧翼元军在朝着察罕帖木儿靠拢之后,空缺出的方向前进。

    “哥!咱们走错了,应该是绕到察罕帖木儿的侧翼,配合毛贵大哥,冲击他们!”

    朱重八紧咬牙关,没有说话。

    “哥!”徐达意识到了什么,忽然纵马靠近朱重八,拉住他的手臂,“你.......没有援军是不是?”

    “丢卒保车!”朱重八咬牙道,“通知全军加快速度,元军反应过来,咱们就冲不出去了!”

    “你骗了俺们!”徐达大喊,“毛贵还在那边厮杀,哥!不能这么干?”

    “那怎么办?”朱重八的眼中都是血丝,看着徐达,“你真让咱去给朱小五跪下?求他?”

    “都是假的,信是假的,你说的都是假的,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让毛贵大哥带人缠住元军,你是让他送死!”徐达看着朱重八,越看越是陌生。

    “总有人要死,但是你我兄弟要活着!”朱重八拿出马鞭,“天德,去指挥骑兵开路!”

    “哥!”徐达还想再说。

    “你也不听咱的话?”朱重八冷声道。

    徐达低下头,然后看看那边杀声震天的战场,悲愤的抽打战马,“驾!”

    ~~~~

    “杀呀!”

    乱军中毛贵大吼着,纵马冲锋。

    忽然,战马前蹄腾空,数支长枪刺入战马的脖颈。

    扑通,战马重重的落下,痛苦的挣扎。

    毛贵披头散发,站了起来,挥舞手中的兵器,砍飞一颗头颅,大喝一声,“杀!”

    前方不远的中军帐下,察罕帖木儿看着猛虎一样的毛贵,眼中带着欣赏,对左右道,“生擒此人!”

    “杀!跟上俺!”毛贵继续大喊,他身后的附和声却是寥寥无几。

    跟着他的人,没几个了,他们冲进了元军的大阵,可也被包围了。可是原本该出现在侧翼的朱重八,却根本没来。

    毛贵的心中闪过一丝绝望,他似乎懂了。

    悲凉的大喊,“杀!”

    下一秒,突然腿上一阵刺骨的疼痛,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小腿。

    远处,一个青年人放下弓箭。

    “有种正面来,背地里放箭,你他娘的是和师娘学的武艺吗?”

    毛贵狂笑着大吼,“来呀,俺是红巾军毛贵,专杀鞑子的毛贵!”

    砰,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

    毛贵,失去了知觉。

    ~~~~

    “什么,朱重八跑了?”察罕帖木儿脸色铁青。

    费了一天的周折,几十万人居然只吃掉的是朱重八的弃子。

    而朱重八,则是带着剩下的军队,从包围圈里跳了出去。

十五 招揽

    南城二爷,祝愿大家新年快乐。

    所有读者朋友,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家庭美满。

    成亲的朋友,家庭和睦幸福。

    没成亲的朋友,小姐姐倒追你十条街。

    真诚祝愿朋友们,一切都好。

    更祝愿,伟大祖国繁荣昌盛。

    谨祝愿,被疫情困扰的故乡,拨得云开见日明,早日见到阳光。

    大帐之中,毛贵被绑在椅子上,几个郎中低身在给毛贵处理伤口。

    此时的毛贵,赤裸着胸膛,身上满是鲜血。须发皆张,犹如一只愤怒的狮子。

    虽然被捆着,嘴也被堵住,可是毛贵不停的挣扎,嘴里发出的呜咽声,一听就是喝骂。

    “父亲,何须如此,不如一刀杀了。”帐篷外,一身铁甲的王保保对察罕帖木儿说道。

    后者笑笑,“此人骁勇善战,连为父的亲卫中军都能冲破,如此杀了不是可惜。”

    说着,察罕帖木儿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这些好男人,都本该是大元朝廷的主力呀!”

    “这些反贼,贼骨头都硬!”王保保看着挣扎的毛贵,冷笑道。

    “软骨头的早就死了!”察罕帖木儿若有所指,“民不畏死,一味的用杀戮恫吓,只能适得其反。如今天下纷乱,杀是一回事,但是招抚又是一回事。这毛贵是贼人中的大将,在红巾军中颇有名头,若是能降了为父,好处甚多!”

    “父亲真想再招揽他?”王保保不解。

    “不但要招揽,还要推心置腹!”察罕帖木儿笑道,“以前贼人不降,是因为朝廷不许他们降。现在为父代表朝廷招降他们,他们的骨头自然就软了。所谓千金买马骨,就是如此。”

    “可儿子还是觉得,贼就是贼,死的贼才不是贼!”王保保低声道。

    察罕帖木儿虽是元人贵胄,可是从小熟读汉家学说,为人处世行军管民用的都是汉人的方法。汉人的礼法讲究的是博爱,宽大,还有感恩。

    如果能收服毛贵,那以后面对其他造反的人,也会事半功倍。

    不知是不是累了,被绑着的毛贵不再挣扎,任凭郎中把他包裹好,然后又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衫。

    “将军若是不出言辱骂,本官就让人松开你的嘴,让你发声,如何?”察罕帖木儿走进大帐,笑着说道。

    毛贵无力的点点头,随后嘴上一轻,塞着的东西被拿掉了。

    他活动下脖子和嘴巴,“你是察罕帖木儿?”

    后者笑笑,温和的说道,“正是本官!”

    “别他娘的费事了!”毛贵冷笑一声,“还给俺治伤?俺是不会投降的?你若真拿俺当条汉子,真看得起俺,给俺一个痛快。”

    察罕帖木儿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将军留有有用之身不好吗?何必求死?真男儿,死得其所,将军这么死了,对得起谁?”

    “对得起老子自己!对得起跟老子一起战死的兄弟!对得起老子饿死的爹娘!”毛贵忽然大喊。

    “放肆!”王保保抽刀,上前。

    “下去!”察罕帖木儿呵斥养子,正色看着毛贵,“前两点,本官佩服。最后一点,本官只能说你愚蠢。”

    “古往今来饿死的人多了,越是出身如此,越应该在世上好好的活着,开枝散叶,光宗耀祖!”

    “呸!”毛贵不屑道,“老子的爹娘,是被大元饿死的。大元抢走了粮食,饿死了老子的爹娘!”

    察罕帖木儿无言以对,随后对毛贵施礼,“本官失言,将军莫怪!”

    “哼!”毛贵扭头,不再看他。

    “将军是好汉子,好男儿,本官不舍杀,但也不舍放。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合起,归根到底是我们大元自己的错,怪不得你们!”察罕叹息一声说道,“不过,天下,不是靠反,就能平安的!”

    “那等死?”毛贵冷笑,“你别跟俺说这些文绉绉的词,俺他娘的没念过书。赶紧杀了俺,不然俺要骂你娘了。”说着,看看察罕帖木儿,“你是知书达理的人,你娘也应该不错!”

    “大胆!”王保保顿时大怒,怒不可遏。

    “呵呵!”察罕帖木儿笑道,“本官的母亲,却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女子。”

    说着,察汗帖木儿忽然不笑了,盯着毛贵,“你那些兄弟为何战死?你为何落在本官手里?你想死,可是大仇未报,你能死吗?”

    “你可知,朱重八为何抛下你跑了?”

    毛贵眼中闪现出深深的怒意,像是可以喷射的火焰。

    察罕帖木儿一句话,让他咬碎了一口牙齿。

    “朱重八!老子这么对你,你卖俺!”毛贵的声音,无比愤怒,无比委屈。

    投靠朱重八以来,历次大战都是他毛贵冲在最前面,当时跟随他毛贵到朱重八帐下的徐州兵,早就死伤殆尽了。

    毛贵不争,不抢,不耍心机,尽心尽力。

    换来的却是,被朱重八给骗了,成了牵扯敌人的弃子。

    但,更让毛贵心中气不平的不是被抛弃,而是朱重八从始至终都没明白他毛贵的心。

    若是需要有人咬住元军大军,需要有人为了大伙去死。

    你朱重八说就是,命令落在我毛贵的头上,眨眼说句不字,都不是人养的。

    可是你和那些兄弟演了一出好戏给老子看!

    让老子白白送死,还要骗老子的心!

    毛贵大好男儿,竟然跟你在一起,竟然给你卖命。

    心中悲怆,毛贵潸然泪下,仰头自语,“朱重八,你负了毛贵没啥,可是你负了跟俺那三营,一万五千兄弟。枉你平日做英雄姿态,实则内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察罕帖木儿把毛贵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等毛贵气息稍微平息,继续开口,“将军可知,朱重八为何用你当弃子。”

    毛贵忽然转头,眼中精光四射,“为何?”

    “其实你不是弃子,你是他送给本官的买路钱。”察罕帖木儿笑道,“你想想,为何本官这么多天,没动用大军打你们?为何围住了你们,还给了朱重八一条路。”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恁的磨叽!”毛贵大吼。

    “朱重八早就和本官,有书信来往!”察罕帖木儿莞尔一笑,“朝廷想要他的命,本官却不想他现在死。但是本官带兵前来,他总要留下些东西让本官和天子交差。”

    “所以,他选择了你。”

    “你毛贵将军闻名天下,红巾军举义之首,陛下都曾听过你的名字。”

    “你这个礼物,够份量!”

十六 壮士

    “说你娘呢,老子听不懂!”

    毛贵须发乱舞,狂怒大喝。

    “既然你不懂,本官就跟你说说!”察罕帖木儿随意在边上坐下,笑着说道,“你知道是什么是养寇自重吗?”

    “朝廷要朱重八死,但是他死了,本官的官位,还有本官手下这些将士们的前程去何处寻?”

    “活着的朱重八,活着的反贼,就是本官手下儿郎们的富贵,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让他死了!”

    “不过,他奔着大都来了,要是让他全身而退。岂不是也显得本官手下的儿郎都是废物?也不好和朝廷交差不是!”

    “朱重八想活着回去,想尽可能保持实力的活着回去,就要给本官,给朝天一个交待。!”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你。毛贵将军,抓到你,本官有了和天子交差的说辞,你现在明白吗?”

    毛贵愣住了,反贼和朝廷重臣做交易。用手下兄弟的性命,来保全他自己。

    心中酸楚,痛楚,如利剑插入,痛彻心扉。

    毛贵不想相信,可是想来想去,他没法相信。因为对方的话,句句在理。

    “毛将军!”察罕帖木儿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知,为何是你吗?”说着,他又笑笑,“据本官所知,朱重八手下大将,都是他的同乡伙伴,而唯独毛将军你,是个外人。”

    “啊!”一声悲愤的呐喊,从毛贵的胸膛中嘶吼出来,震得营帐簌簌作响。

    朱重八不但把他当成了弃子,而且还出卖了。是勾结了大元,出卖了他誓死造反的毛贵。

    元军需要有份量的战利品,朱重八要回山东,他们暗中交易。

    毛贵可以死,但是毛贵不能接受被这种方法弄死。从始至终,他就像一个傻子,任人玩弄。

    而且,出卖他毛贵的理由,也是那么可笑。

    因为你毛贵是外人!你毛贵做的再多,做的再好,再能打仗,再能卖命。对于他朱重八,对于他们濠州人,也是个该死的外人。

    “毛将军!你自己好好想想!”察罕帖木儿见火候差不多,站起身,对左右说道,“好好照看毛将军,少一根毫发,要你们的脑袋!”

    说完,察罕帖木儿带着王保保走出营帐。

    “父亲!”王保保落后半步,狐疑的问道,“您真和朱重八有联系?儿子怎么不知道?”

    察罕帖木儿边走边笑,“儿,计也!”说着,微微一笑,“为将者,需知人心。他毛贵一心求死,但若心有所恨,就是心有牵挂。他现在多恨朱重八,将来就多能为你我父子出力!”

    王保保恍然大悟,憨厚的笑起来。

    “传令各军,继续朝山东行军,追他朱重八!”察罕帖木儿冷哼一声,“若是收服毛贵,等到了济南城下,可是一场好戏!”

    ~~~

    朱重八带军在前狂奔,察罕帖木儿带大军在后,不紧不慢的追击。

    没几日,渐渐进了山东境内。

    若是想彻底剿灭朱重八这股反叛势力,肯定要动用大军攻城。连日行军,士卒疲惫,察罕帖木儿下令就地扎营,给士兵休整的时间。

    此刻,夜风阵阵,军帐中的察罕帖木儿拿着一本孙子兵法,仔细的

    不知是不是被兵法的精妙吸引,察罕帖木儿皱眉沉思。

    良久之后,放下兵书,对身边亲兵问道,“毛贵那边如何了?”

    “该吃吃,该喝喝。不骂人,不求死!”亲兵回道。

    “呵呵!”察罕帖木儿笑道,“事成亦,吾帐下又多一员大将。”

    亲兵连连赔笑,却根本听不懂自家大人,说的是什么。

    就此时,帐外传来王保保的声音,“父亲,毛贵要见您!”

    察罕帖木儿朗声道,“进!”

    随后,大帐之外,毛贵在王保保和几个亲兵冰冷的目光下,昂首阔步进来。

    “将军身子大好了?”察罕帖木儿笑问。

    毛贵单膝跪地,“大人是想收留俺!”

    察罕帖木儿端坐在椅子上,“天下英雄如美人,谁不爱?若将军悬崖勒马,归顺大元,归顺本官麾下。本官必定上表天子,给予将军富贵前程。”

    “那些玩意俺不得意!”毛贵闷声道,“俺只有一个要求!”

    “将军且说!”

    “手刃仇敌!”毛贵抬头,眼神凌厉。

    察罕帖木儿从椅子上站起,扶起毛贵,大笑道,“必如将军所愿。”

    毛贵看看左右,帐中除了察罕帖木儿之外,别人都是防备的目光。

    当下冷笑了一下,“俺毛贵说降了就降了,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毛贵降的是察罕大人,不是大元。”说着,又是一礼,朗声道,“毛贵新附,知道众人疑俺。大人,今天起,毛贵为您宿卫。”

    说完,转身出去,屹立在大帐篷之外。

    察罕帖木儿回头,对王保保等人说道,“古人云,仗义每多屠狗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后你们不得对毛将军无礼,不得拿他当外人。”

    “父亲,儿子还是不放心!”

    “为父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一生之中何曾看走眼,尔等且去!”察罕帖木儿笑道,“再说,为父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

    又过了几日,大军已兵临济南不远。

    又是一日扎营,兵士磨刀,工匠织造器械。

    朱重八已经逃回济南,攻城之战,一触即发,山东大地又要是战火肆虐。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一丝细雨,渐渐的雨水变大,珠线一般。

    军帐中,察罕帖木儿放下手中兵书,看着帐外。

    毛贵在雨中,如标枪肃立。

    自从前几日归降之后,毛贵每天都站在帐外宿卫,纹丝不动。

    好男子到哪里都受人尊敬,毛贵此举不但让众人对他少了些隔阂,也不再那么防备于他。

    如今天降大雨,别人都去找了斗篷雨衣,唯独他站在雨中,好似雕像一般。

    察罕帖木儿慢慢走出,站在大帐门口,想了想之后,亲手拿出自己的防雨斗篷,走了出去。

    “大帅!”毛贵在雨中单膝跪地。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从他脸颊的胡须上滴落。

    “一场秋雨一场寒,将军身上伤未好,如何能站在雨中!”说着,察罕亲手把斗篷盖在毛贵的身上,“去找个地方暖和暖和!”

    毛贵抬头,眼神中有真诚的动容,人心不是铁,谁不想被人抬举呢?谁不想被人看重呢?

    “大人!”毛贵凄然一笑,“小人从小吃不饱,被村里孩子欺负。父母早亡,艰难求生。俺这一生,真正拿小人当人的,只有李大哥,还有大人您!”

    察罕帖木儿温声道,“那就好好活着,你我二人以后还很长久,你好好为朝廷效力,本官自然不亏待你。”

    “来世吧!”毛贵低声道。

    “什么?”察罕帖木儿没听清。

    “来世再报大人的看重之恩!”雨中,毛贵大吼一声,骤然而起。

    他身上没有任何的兵器,可是一双铁手,却突然扼住了察罕帖木儿的咽喉。

    后者自问弓马娴熟,可是被毛贵这么一抓,却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他的武艺是在演武场练出来的,而毛贵却是在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如何能比。

    “狗贼,放开!”

    “毛贵,放开大人!”

    “毛贵,放开我父亲,给你全尸!”

    霎那间,无数亲兵抽刀上前,围住毛贵。

    王保保抽出钢刀,大声喝骂,“你这个养不熟的东西,放开我父亲!”

    大雨之中,毛贵铁臂夹着察罕帖木儿的头颅,吼着无法反抗,发不出声音。

    “嘿嘿!”毛贵冷笑两声,“俺不是养不熟,俺是狼,怎能当狗养!”说着,大吼一声,“察罕帖木儿大人,你当俺说的手刃仇敌是指朱重八吗?是你!”

    “本官不曾亏你!”察罕帖木儿艰难的发出声音。

    “你待俺很好,若不造反,俺就跟着你了!”毛贵朗声笑道,“可是,大人,俺这辈子必须造大元的反!”

    说着,豁然低头,一口咬住了察罕帖木儿的耳朵。

    “啊!”

    后者惨叫之中,一只耳朵被毛贵生生咬掉,在嘴里大嚼起来。

    鲜血,混着雨水,从毛贵的嘴边落下。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俺毛贵,誓不为奴!”

    “父亲!”

    “喀嚓!”王保保等人惊呼之中,毛贵一下扭断了察罕的头颅。

    大元大抚军院太尉,掌管天下兵马的贵胄察罕,扭头扭曲的倒在雨水之中,再无声息。

    “来呀!”毛贵向前,一把夺过一只钢刀。

    “抓他,我要剐了他!”王保保大喊。

    “哼!”

    面对冲来的敌人,毛贵一刀插进自己的心窝。

    “向北!”

    “杀虏!”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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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有时间就要更新,不然会断JJ的。

十七 乱

    山东,济南,鲁淮王府。

    帅堂之中,朱重八看着眼前的汤和,厉声喝问,“你真对得起咱?第一次让你看家,你让花云烧了庐州的粮草。这次让你看家,居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刘福通韩林儿。汤和,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前日,朱重八率领齐鲁军残余逃回济南城中,出征时最顶峰阶段的兵力一度达到二十万,而现在齐鲁军上下加起来也不到十三万人马。朱重八心中有团火,无处发泄,恨不得抽刀杀人。

    而且城外不远,据说元军的大军已经来了,他即将面对的,又是激烈残酷的守城大战。

    胜败乃兵家常事,朱重八内心坚韧,他觉得只要有人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可是回城之后质问汤和,刘福通被杀的,得到的却是一个不知道的答案。

    “你身为济南留守将军,到底干什么吃的?”朱重八继续骂道,“几万人给你,你居然连两个人都看不住?让咱背这么一口大黑锅?”

    汤和站在朱重八面前,心中惊恐。自从到了山东,朱重八势力膨胀之后,越发的有主公的样子。老兄弟们,再也不敢随意开玩笑。

    “重八......”

    “嗯?”朱重八拉长音调哼了一声,眼皮抬起。

    “主公!”汤和赶紧改口,“看守刘福通那一队士兵,在刘福通死后也没了踪影,俺觉得咱们这边怕是有别人的探子,只不过还没查明!”

    “还用查?刘福通死了对谁最有利?”朱重八喝问。

    汤和想了半天,“俺也不知道对谁有利,刘福通和韩林儿都是红巾军.......”说着,似乎恍然大悟,“莫非是朱小五?”

    “你还没笨到家!”朱重八冷笑,“咱一直奇怪,为啥山东这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小五那边都能知道,现在看来他是在咱的身边埋了一个探子。而且这探子在咱们这边身份还不低,不然如何能做得这么无声无息?”

    “不能吧!”汤和想想,“咱们这边跟着您的,都是咱们老家的老兄弟,都是淮西人。”

    “他朱小五也是淮西人!”朱重八开口打断,“走,你带我去刘福通死的那地儿看看!”

    说完,二人带着亲兵,直接赶到了刘福通和韩林儿生前居住的小院。

    出事之后,汤和病人查看了尸体之后,这房子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根本没有动过。也找了衙门里积年的衙役来看过,但是毫无头绪。

    朱重八冷着脸推开门,顿是一股腥臭之气,墙壁上,地上,炕上满是黑色干涸的血迹。

    随后他慢慢走到屋里,眼神不住的在屋里打量。

    “衙门里原来那些善于破案的衙役说,探子一行五六个人,是从后墙反翻进来的,走到时候也是原路,他们的脚上都用棉布包着,留下的脚印看着都一边打。而且脚印到了墙外,就没有了。”

    “后来俺又找了两个猎户,让他们用猎狗试试,也是啥都没查到。自从你出征之后,济南每日都宵禁,闲杂人等。”

    “等会!”朱重八的目光,忽然落在一处模糊的血迹上。

    那片血迹在炕桌的边上,在席子上呈现不规则形状分布,现在看着黑红色一片,很是模糊。

    可是朱重八觉得,那绝对不是正常流血流出来的。

    当时发现刘福通和韩林儿尸体的时候,两人都是趴着死的,趴着死的人,流出来的血就跟小孩尿床的形状差不多。是一片的,而眼中的血迹带着棱角,似乎是被抹上去的。

    忽然,朱重八脖子歪了下,仔细的看着。随后,眼睛慢慢睁大。

    “主公,你看出什么来了?”汤和小声问道。

    朱重八没说话,走到炕桌上,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划着,一撇一横一竖钩,大致是一个字的模样。

    汤和也看出来了,“这是什么字?”

    “咱们的兄弟,家眷都在济南吗?”朱重八忽然问道。

    齐鲁军的规矩,家眷在集中在一起居住,这是朱重八控制诸将的手段。

    “都在呀!”汤和纳闷的说道,“咱们在山东站住脚之后,从老家都接过来了!”

    “你确定一个不少?”朱重八继续问道。

    “这个也......”汤和犹豫道,“当初咱们从淮西过来,站住脚之后接人,有些兄弟的家人,不愿意离开故土。不过,大多数都是赖的.......”

    啪,朱重八回头就是一个大嘴巴,汤和愣住了。

    “咱让你管着这些,你就这么不上心?”朱重八怒道,“你是咱最信任的兄弟,办出来的却都是烂眼子的事儿!”说着,低声吼道,“去查,看谁的家眷来的不全?尤其是子女没来山东的,查个一清二楚!”

    汤和半边脸都是肿的,小声道,“是!”

    “你办的这都啥事?不该打吗?”朱重八忍着心中怒气,“这个探子必须揪出来,他做探子的肯定不会把所有家人都带来,绝对留了后手。不把他找出来,外有朝廷的大军,内有内贼,咱们怎么打?失去了山东,天下哪还有你我立足的地方?”

    “哎!”汤和答应一声。

    这时,外面忽然一个亲兵急冲冲的跑过来,“主公!”

    “稳当点!”朱重八呵斥道,“元军来了?”

    “元军........”亲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元军撤军了!”

    ~~~

    大元最后的贤臣大将,察罕帖木儿被毛贵扭断脖子杀死了。

    四十余万元军群龙无首,蛇无头不行。元军的将领们一边派人去大都报信,一边在原地等待。

    但是有个人不相等,王保保要攻下济南,亲手杀了朱重八,祭奠他的养父。

    可是他发现,他这个察罕帖木儿的养子,除了他们家族的五万人以外,其他将领,一概不理会他的命令。

    甚至察罕帖木儿身前,信任的几个将领,贺宗哲,刁高,关保等人还都当他是个孩子,言语之中多有不屑。

    王保保的问题,就是太年轻了。

    而这些军头们,都是老奸巨猾。

    察罕帖木儿在,他是朝廷的贵胄,是天子亲封的统帅。但是人死了,麾下众将都想争一争那个位子,谁也不服谁。

    而且在一夜之间,四十万元军分成了许多派系。边关人马站在一起,山西兵马在一块,陕西的又自成一派。那些中原地区的兵马,则是谁都不挨着,坐看别人争斗。

    察罕帖木儿生前一向宽仁治军,对待诸将可谓恩重如山。可他尸骨未寒,这些人竟然没一个想着给他报仇的,反而都想着更进一步。

    王保保的心凉了,他有心亲自率军攻打济南,可是他只有五万人,而且这五万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并不是人人都承认他是少主。毕竟这支军队名义上,属于大元。

    况且,就算他想打,也还要面临粮草不足的问题。察罕帖木儿的军需官,是朝廷任命的文官。那厮谁都不理会,只是在等朝廷派来继任大帅的命令。

    一连等了几日,终于等来了皇帝的诏书。

    同时,也让王保保心灰意冷。

十八 破船

    大元帝国这艘船已经快沉了,可是帝国的掌舵者,想的却不是如何挽救危局,去补救。而是还想着要平衡,想着帝王心术,想着不让臣子做大,想着内斗。

    可以说,大元的内斗就是因为上梁正下梁歪。

    察罕帖木儿是大元大抚军院的太尉,掌管北方兵马。扫清刘福通,解大都之围,不但没有给他带来功勋,反而带来了皇帝的猜忌。

    皇帝怕他,怕他拥兵自重。

    所以得知察罕帖木儿死讯之后,元顺帝陷入了狂喜,同时开始拆分察罕帖木儿组织起来的四十万大军。

    一纸诏书,四十万大军各回各家,全部回到各地原来的驻地,为了安抚这些军头,皇帝把不要钱的虚名给他们加了一串。

    同时任命,察罕帖木儿帐下,资格最老的也先忽都,统领兵马去辽东剿灭关先生的红巾军。张良弼,李思齐等人回到关中一线,防备朱五师出襄阳。

    贺宗哲和刁高等人,以后听从最先到京城亲王的孛孛帖木儿,归于他的帐下。

    而作为察罕帖木儿的养子,王保保只是继承了养父的爵位,并没有人设的升迁,同时元顺帝命令他带所部军队,回开封驻扎。

    四十万大军被皇帝一纸诏书弄得七零八落,近在眼前的济南,让王保保有心无力。

    因为圣旨中说了,贼已无力,也先忽都先破关贼,然后沿线而下,一鼓作气荡平朱逆。

    “扯淡!”

    四十万军正在开拔,大帐之中,王保保把圣旨撕得粉碎,大声咆哮。

    “少主!”军帐之中,一员汉将在王保保身边小声劝慰,“人多口杂,小心有人搬弄是非!”

    “我害怕什么?”王保保怒吼道,“父亲刚刚去世,一手拉起来的军队就被分割开来,真是昏聩糊涂!”

    汉将名关保,是察罕帖木儿手下最为心腹的战将。闻言,有些无奈的叹气,“皇上的命令,谁敢不听呢?”

    “现在还有人听,再过两年你看谁听?”王保保冷笑,“原来父亲治军,只有军权,不肯给这些将领民权。现在皇帝倒好,一位把他们放去了地方,实则是让他们在地方成为藩镇。”

    说着,王保保又是冷笑,“汉人有句话,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些人拥兵数万,在地方盘踞朝廷拿什么来控制他们!”

    “少主,那咱们也要早做打算!”关保开口道,“咱们这五万人,都是老帅拉起来的,现在也人心不稳,少主欲替老帅报仇,首先要抓紧这些士卒!”

    “回开封!”王保保冷声道,“祖父已经镇守洛阳,开封洛阳连成一线。当日父亲怎么拉起四十万大军,我就怎么再拉一次!”说着,站起身,看着济南的方向,“再来这里之时,我必破城。”(察罕帖木儿他爹,保保姥爷,是洛阳的梁王阿鲁温。王保保既是察罕帖木儿的外甥,也是养子。)

    “还有!”王保保再次说道,“派人去朱五那里,再买些火炮,无论他什么价码,都要多买!”

    ~~~~

    “元顺帝这手,真是臭棋!”

    “我原还想着,要是元廷不管不顾一定要消灭朱重八,我就让常遇春出淮安,郭三出襄阳,谁想到他元顺帝居然罢兵不打了!”

    京城,汉王府。朱五书房之中,他看了北方的战报,笑着对在座的臣子们说道。

    他坐在王座上,下首是李善长,刘伯温,杨宪等人。听了朱五的话,众人都微笑起来。

    “如此一来,唐时藩镇之祸,势必再度重演!”刘伯温开口说道,“朝廷不能上下一心,我大汉则是蒸蒸日上,此消彼长之下,北伐不远矣!”

    李善长沉思一下,“其实元廷也是在防备我们,如此一来关中就有了近乎十八万元军驻守,防守襄阳。而洛阳和开封,也会成为我们北上的障碍!”

    “元顺帝还是没糊涂到家!”朱五笑道。

    刘伯温是纯粹的文人,军事上还是稍微落后李善长一些。

    “不过,既然是藩镇,他们就有拥兵自重的心。咱们不妨多派人,多和他们打交道。”朱五继续笑道,“不打仗的时候,也可以做朋友嘛。元顺帝没糊涂到家,咱们就和他手下那些将军们一起,唬弄他,把他唬弄成真糊涂!”

    众人又是大笑起来。

    在座的都是饱读史书之人,历史上这样一旦出现了藩镇割据,内乱也就不远了。藩镇的军头要养寇自重,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所以说,朱五和他们既是敌人,但是在某一方面却是朋友。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一个合格的人,必须要认清这一点。

    朱五早就认清了,他相信朱重八也早就认清了,可是他没想到,朱重八居然能做的那么绝。

    为了能脱身,竟然让毛贵做了弃子。说是丢卒保车,其实就是赤裸裸的利用。

    对于毛贵,朱五其实一直比较敬佩。当年淮西巨变,他出其不意的占了淮西朱重八的地盘,毛贵身负重伤,但始终对朱五一方骂不绝口。

    “可惜了!”朱五只能心里叹息一句。

    “主公,何时北伐?”在座臣子之中,杨宪忽然开口问道。

    问到这个问题,众臣都不出声,静静的看着朱五。

    “再等等,等中原再乱一些,等从元廷那些军头自己打起来!”朱五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元廷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玩意,等他们自己内斗累了,咱们再北伐不迟!”

    “不过!”朱五话锋一转,“南方该收拾收拾了!”

    就在北方战事刚刚有所缓和的时候,南方的大汉再次发动了战争。

    汉王朱五下令,傅友德率部从湖广进攻广西,廖永安俞通海并廖永忠福建兵马,走海路攻击广东。同时江西的赣州卫,也从韶州往广东开进。

    并且,朱五下令,再次掐死了南方通往北方的运河,一粒米一匹布也不能通过运河,送去元大都。

    辽东关先生归附朱五大汉,高丽总督冯国用作为汉王代表,亲至辽东。关先生受封英武伯,原本每年高丽发往京城的粮食,被用作关先生的军粮,用来抵御元军的进攻。

    ~~~~

    “咳,咳!”

    李家药铺的后院密室中,席应真剧烈的咳嗽着。

    李家的老神医,手指搭在席老头的脉搏上,面色凝重。

    “好久不咳了,这些天不知是不是天凉,又开始了。咳,咳!”席应真面色潮红。

    李神医不断摇头,神色惋惜。

    席老头忍着咳嗽,“有屁就放!”

    “本来已经控制住了,怎么又犯?”李神医叹息道,“痰中带血吗?”

    “有,不多!”席老头脸上皱纹猛地动了动,“你没办法了?”

    “够呛!”李神医实话实说,“当初在下给你看病的时候也说过,这病治不好,但是延十年寿,还是可以的。可是现在才几年呀,你这........”

    “人算不如天算!”席老头苦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说着,很平静的看着李神医,“我还有多久?”

    然后,不等李神医开口,又摆手笑道,“别说,说了就完。人这东西就这么回事,不知道反而能活得好!”

    说到这里,又笑了笑,“给我开点药,别让我这么难受!”

    ~~~大年初一,小二给大家拜年。

    新年新气象,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感谢昨天几个兄弟的打赏,谢谢。

十九 你的朋友

    “您知道哪味药,对身体的损耗太大!没它或许你还.....”

    “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想难受!”

    一段对话伴随着李神医的叹息戛然而止,席老头有些虚弱的从暗室中出来,和往常一样把双手背在后面。

    “爷,咱们哪去?”毛骧上前问道。

    席老头微微沉思,“去学校!”

    现在老头的排场可比以前大多了,自打上次被刺杀之后,朱五就在他身边放了许多人手,他要是不同意,苍蝇都靠不近。

    学校比前更大了些,时至下午校园里满是朗朗的读书声。一到了这里,老头脸上那异常的潮红,还有疲惫的虚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骄傲还有欣慰。

    “我总算没白来这个世界,起码我播种了知识的种子!”老头心里叹息一句,脸上却都是笑容。

    校园是他亲手选定的,操场是他带着学生和家长一块夯平的。其中长长的甬路,绿树环荫,读书声中夹杂着鸟语花香。

    几座读书阁楼的下面都是花坛,花坛里开放的却不是鲜花。那是种的番薯,听说是能让吃的东西,学校的孩子们竭力的呵护着,哪怕再淘气的学生,也竭力不去触碰。

    教书比管理那些工匠难多了,虽说孩子们都是一张白纸,可以随意作画。但若是画不好,岂不是毁了洁白的纸张?

    席老头小心翼翼经营着学校,到目前为止大班的学生三百六十二人,小班四百八十六人。当然,这不算朱五的假子营,那些孩子学的更偏向于军事技巧。

    而且一旦过了十三岁,就要去军中历练。

    “老爷子,您来了!”

    席应诊刚刚进了一座最大的读书楼,门口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汉子,就对他咧嘴笑起来。

    这是军中退下的老卒,没了胳膊打不了仗了,再说打了这么多年,也厌倦了。退下来之后,全家被军卫分配了二十多亩地,媳妇带人在家种,他谋了一个学校门房的差事。

    这活好,天天都看着读书郎,不动刀也不动枪。吃的是大食堂,每月还有现钱拿。而且出来进去打交道的都是读书人,再也不是军中那些动辄骂娘的粗汉子。

    “你忙着哪?”老头对门房客气的笑笑。

    “不忙!”门房殷勤的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拉开门,让老头进来,“您回书房?小的给您烧水泡茶去!”说完,快步走了。

    席老头看着门房的背影笑笑,他的大脑中存放着很多这样类似的记忆。有的是今生,有的是前世,往往都交缠在一起,他自己也分不清。

    他的书房就在一楼的角落,是个很大但是摆满了书籍的房间。书房的窗户半开着,带着花香的风吹进来,桌上的书本的书页微微颤动。

    书架上的书,大部分都是他毕生所学的结果,就那么整齐的摆放在那里,散发着油墨的香味。

    老头慢慢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两只手都放在了桌子上,右手平放,左手托着下巴人,然后有一根手指,轻轻的敲打他苍老的脸颊。

    他的视线之中,对面读书楼的二楼,一个正襟危坐的孩子,发出清脆的读书声。

    瞬间,老头笑了,脸上的皱纹像是伸展开的向日葵。

    是的,他是向日葵,只对阳光露出微笑。而那些读书的孩子,就是他一生中,最耀眼的阳光。

    “老爷子!”

    正在愣神的时候,独臂的门房快步进来。先是把长嘴巴的铜壶放在地上,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

    “您尝尝俺这个茶?”门房笑道。

    “你能有什么好茶?”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老头还是把他拿满是茶渍的瓷杯推过去。

    “这不是茶,这是春天时候俺家媳妇摘的蒲公英,晒干了泡水喝,最是去火!”门房笑着给老头倒满水,原本干瘪的蒲公英,在开水里顿时变得晶莹饱满起来。

    “蒲公英好!”老头点头笑道,“风一吹,种子就飞遍了大地。春天时他可以是野菜,晒干了可以当茶喝,还能入药。很好,很好!”

    门房听不懂老头的话,点头哈腰道,“老爷子,那个,俺有个事求你!”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就是了!”老头吹了下热水,微微的喝了一口。

    和茶叶的味道不同,蒲公英没有香,入口是苦涩,回味是甘甜。

    “俺家那大小子八岁了,哎呀那个淘!整天找猫逗狗!”门房一脸得意,“俺想着,您老能不能开开恩,让俺家小子也来读书。”说着,又是一笑,“不求他有多大学问,只求他别当一个睁眼瞎。若是祖宗有灵,能写会算的,也比他老子我当兵强!”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席老头笑道,“你这想法好,孩子呀就该读书认字,通情达理。你儿子这辈或许成不了什么才,可他知道读书的好,就会让你孙子读书。这么轮回下去呀,说不定哪天,你家就出了一个有大学问的人。”

    “哎呦,哎呦,不敢想,不敢想,哈哈!”门房笑的牙都露出来了。

    “你去和小班的先生说一声,我同意了,你明天带来。要是家离得远,来回不方便就和你住一起,都在食堂吃饭。”说着,老头正色道,“对了,你就这一个儿子吧!”

    “可不嘛,费了好大劲儿就这么一根苗子,其他都是闺女。俺娘当成眼珠子,谁说不好都不中!”门房憨厚的笑道。

    “学校可不是惯孩子的地方!”席老头开头,“别看他只有八岁,要是做得不好,先生照样打手板!”

    “打!往死里打!”门房嚷嚷着,“先生打学生,那不是天经地义吗?打他是为他好,只要留口气!哈哈!”

    门房带着笑意走了,老头低着头,看着水杯里旋转的蒲公英。

    然后用手指头捏出一朵,仔细的看看,甩干了水分,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呀,你都晒干了被泡了还是嚼不烂!还挺有骨气!”老头忽然笑起来,牙齿用力的嚼着,“做人得你这样,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要有用处!”

    随后,老头拿起纸笔,一板一眼的开始书写。

    “小五,展信佳,见字如面。”

    “现在是洪武三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

    “先别哭,听我把话说完。”

    “我生下来的时候周围人都在笑,我死的时候也不希望周围有人哭。”

    “咱们爷俩相识一场,我没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拜托你的事都在这里了。”

    “学校要继续办,不管多艰难,不管那些书呆子说什么,你都要办下去。”

    “我留下的书籍笔记不要藏着掖着,要传播给世人,让他们去看,去了解,去学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千万不可再愚民愚教。民族复兴已开启民智为先,民族兴旺有赖科学,发展依靠人才。”

    “下面,我再念叨念叨。”

    “可能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做了皇帝。若是我稍微幸运一些,这时候你已经统一了天下。”

    “我是最看不起皇帝的,但是这个时代需要这个称号,需要你带领这个国家前行。”

    “先不说前生,你始终要记得这辈子,你的出身是一个饭都吃不上的乞丐。”

    “记住这个,你就会对老百姓好一点。”

    “还有,千万别开倒车,别搞什么江山万年的分封把戏。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一家之天下。”

    “我知道你有些看不起读书人,但不要因为看不起,而偏颇的对待他们。”

    “更不能因为你心里的看不起,而去否定他们,排斥他们的意见。”

    “遇事,要多和人商量,你现在已经有了独断专行的苗头了。”

    “善待功臣,毕竟他们都是和你一起打拼出来的老兄弟。违法了可以办他们,但是别滥杀。”

    “最后,再交待下我的后事。”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刚刚咽气没多久。别大兴土木给我建坟,他娘的整不好被盗墓的刨了,骨头渣都剩不下。我是广东人,最怕的就是这个。”

    “玄武湖畔找个有鲜花的地方,多种一些蒲公英,让我长眠!”

    “谢谢,小五,遇到你,我这辈子很温暖。”

    落款,你的朋友,李胜利。

    写完了信,老头放在窗口,任凭微风吹干墨迹。然后小心翼翼的叠好,珍重的夹在了日记本里,放在书桌抽屉的第三层。

    想了想,又捏起一朵蒲公英放在日记本的边上。老头的脸上,再次露出微笑。

    “爷!”

    “爷!”

    毛骧笑着从外面跑来,“汉王请您去喝酒!”

    “有喜事吗?”

    “朱英说,王妃娘娘又怀了!”

    “哈哈!”老头笑了起来,站起身,“走!”

    走到门口,微微沉思,“他大儿子叫朱岳,这个要也是个儿子,该叫朱泰了。”

二十 时间

    转眼,是秋,丰收。

    转眼,是冬,瑞雪。

    转眼,是春,新年。

    再转眼,蓓蕾爬满枝芽。

    时间很快,让人猝不及防。你还来不及感伤,他已经溜走。

    溜走的时间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留意他,没有使用他,没有善待他。

    自从去年汉王朱五下令对南方各行省出征之后,南方的战事再起,汉军有惊无险。

    傅友德的湖广军攻进了广西,现在战事已经快要收尾。

    廖永忠部在广东登陆,也是一路高歌。

    南方各地本来就只有少量的元廷兵马,临时拼凑的地方军在以楚人为主力的精锐面前,几乎是望风而降。

    大概到了初夏,这几个地方的战事就会全部收尾。在结束他们之后,云贵地区还有四川,成了朱五的下一个目标。

    时间在悄悄的走,汉军也在渐渐强大,又经过一年的修养,汉军已经换装了大约四万多人的,全部火器部队。

    白银成了大汉的主要货币,大汉通宝是整个天下最响当当的硬通货。不过,现在的海洋贸易还远远未达到顶峰,白银还没有大面积的流入。东瀛倭国,是白银的主要来源。

    有人曾建议让农民用铜钱和白银作为交税的货币,但是被朱五严词拒绝。老百姓的家底是脆弱的,农民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钱。若是为了交税而用产出交换银铜等金属,势必给他们造成损失。

    而各个海港旺盛的贸易,也使得大汉的财政变得格外健康。这时代农税是国家的根本,但是百姓交上来都是粮布等物,作为国家的储备物资,不能算作货币流通。

    除了农税之外,朱五更加注意海关和地方的商业税收。

    根据泉州税务司陈宁的奏报,光是泉州海关一年的茶水,就有二百六十万两,这已经和宋代时候持平。除了茶水,还有丝绸税,瓷器税等等。

    朱五的治下可以做生意,可以做大生意,但是谁不交税,就要面临着家破人亡的危险。因为他始终对于那些大的豪门商家心存警惕,这种警惕来自教育。

    去年秋闱,光是江浙一带的士子就录取了三百多人,排名第二的居然是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江西。江浙有茶,有丝绸棉布,各种畅销世界的手工品。有造纸,还有彩绘等等数不清的好东西。

    而江西有瓷器。

    这些产出,让传统的豪门商家,赚的盆满钵满,也让当地兴起了经商的风气,许多中小商人围绕在大商人身边。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些人有了钱,就开始需要话语权。大汉不是大元,不会为了防备汉人,而不许他们参加科考进入政府。江南本就文风盛行,有了钱之后,这些商人遍请名师,开始广开学堂,培养家中子弟。

    但是朱五从中看到了危险,如果再有三五十年的太平日子。这些富商培养出来的子弟,不但会阻断寒门子弟的上进之路,而且肯定会占据朝堂。届时他们做了官,也肯定成为当地豪门和地方利益的代言人。

    所以,第一他设置商税,并且抬高到和农税一边高的位置,让任何人都敢说与民争利这几个字。任何人不得提给读书人,免税免役的特权。

    第二,防微杜渐之下,命令学部广开公学,给贫寒子弟一个可以晋身的机会。

    他只是单纯的看读书人,看那些大商人大地主家出身的读书人不顺眼。却不知道,他在阴差阳错之下,改变了一支力量的兴起。

    这支力量的名字叫东林党,原本时空里,在几百年后以江南士子为代表的东林党,会成为大明集团的实际统治者。

    他们利用读书人的特权,利用身在高位为地方豪族代言的机会,使得国家只能把税收强加在贫寒百姓的身上。他们从海洋贸易中创造了惊天的财富,但是却一两银子都不上交给国家。

    大明,就是被这些人搞垮财政的。原本时空里,到了崇祯年,全国的税收只有三百九十八万两,而辽东一年的军饷就要三百多万。

    不过等到大清入关,这些江南士绅想要故技重施时却发现,他们这一套不灵了。从顺治到康熙,雍正乾隆,一代代的皇帝挥舞屠刀,江南不愿意交税的豪门,杀了一遍又一遍。

    不然,大清前四代皇帝,今天揍这个,明天揍那个的钱,哪来的?

    同时不但要他们交税,而且还打压他们培养出的士子。不再让他们成为国家的骨干官员,保证了内部政局的稳定,并且剥脱了他们的一切特权。

    虽然这都是几百年之后的事,但是现在已经有人看到了隐患。在刘伯温为代表的士人,上书提及要优待读书人之后,马上就被淮西和出自其他地方的官员,猛烈攻击。

    刘伯温说为了收敛天下读书人的心,秀才每年免税八十亩地,举人四百亩,进士则是两千亩。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见官不跪,免除刑罚,免除徭役等等。

    杨宪作为实干派的官员,第一个开喷。

    而朱五也在第一时间表态,不惯着他们的臭毛病。

    李善长也撸着袖子上阵,痛说创业不易。江南官员在朱五的麾下,一直都是清流一般的存在,嘴皮子虽然利索,可也不是这些面目狰狞实干派的对手。

    很快就溃不成军,再也没人说这个事。

    大汉这边在变好,但是突然放慢了打仗速度的大元,却好似不会活了一般,开始自己作死了。

    年前,襄阳一代的郭兴出兵试探,做出南阳盆地,强攻关中或者河南的样子。结果驻守在关中的元将李思齐,奉命提兵阻挡。

    但是意想不到是,李思齐出兵之后,他身后的凤翔,蓝田一代的张良弼,立刻集合军队,占据了李思齐的地盘。

    这番操作,朱五都看傻了,元军自己打起来了。

    接下来元顺帝的命令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居然派王保保出兵讨伐这两人,然而王保保一边说没兵没粮,一边派军往山西方向移动,似乎盯上了太原。

    元顺帝一怒之下让皇太子执掌大抚军院,节制天下兵马,征讨不听号令的三个军头。皇帝怒了,打仗的两人不打了,王保保继续回了开封,背靠洛阳雄踞中原。

    更出奇的是,这些人不打了元顺帝就当没发生一样,也不处置谁,不管了。

    天作孽可以活,自作孽必须死。

    同时也先忽都率领十几万大军,对辽东关先生步步紧逼。但是关先生已经是汉臣,朝鲜总督冯国用和他合兵一处,也先忽都到了辽东一看汉军的军阵,顿时懵了。

    任凭元顺帝怎么催促,但就是不打了。

    天下似乎陷入了僵持,最不起眼的朱重八开始在山东回血,大肆招兵买马。

    日子就这么过着,直到有一天朱五接到一个消息。

    朱重八又快要当爹了,是一个妾到了生产的日子。

    同时传信的蓝衣人说,朱重八身边的探子,似乎有些地位不稳了。请求汉王允许他来到大汉,继续为朱五效命。

    ~~

    这章看着水是吧,但其实是三万字的大纲。

    不是我不想写,是因为今天卡文了,我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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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叫朱重八介绍:
那年,城隍庙中,朱五和朱重八共吃一锅狗肉。
那年,朱重八率数骑冲敌大营,七进七出救小五!
那年,死人堆里兄弟相拥,残阳如血袍泽并肩。
那年,回望濠州,重八城头哽咽,兄弟!
………
人只有经历过许多才能长大,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然而长大后,我们都变了!我大哥叫朱重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大哥叫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大哥叫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