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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富贵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是王富贵txt下载     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是王富贵全文阅读

第1章 进京当皇帝

    四月的京师,春风送暖,塞外的黄沙退去,杨花柳絮,桃李芬芳。

    明媚的春光中,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由南而北,直奔京城而来。

    马奔腾,人如龙,气势冲天。

    所过之处,路边的百姓都吓得跪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在队伍中间,一驾特殊的马车,格外惹眼。光是高就有一丈二尺二寸有奇,广足有八尺九寸,其余的车辆在这个马车的面前,都是弟中弟。

    熟识朝廷典章制度的官吏都清楚,这是天下第二车,仅次于皇帝的大辂,是太子储君才能乘坐的。

    不出意外,在车厢里,一个头戴翼善冠,身着赤色常服,两肩绣着金织盘龙的少年正垂目而坐。

    他身形瘦削,代表着威严尊贵的皇家服饰,非但没有衬托出威严来,反而显得弱小无助,还有那么一丝滑稽,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能撑得起来吗?

    在尊贵少年的对面,还斜靠着一个比他略小的少年,这小家伙脸色微白,神情倦怠萎靡,仿佛好久都没有睡好,通红的眼圈,无精打采地哈气着。

    随着道路越来越宽,队伍距离京城也越来越近,这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高官纵马,到了车驾旁边。

    隔着车帘,就听他朗声道:“殿下,马上就要进京了,容老臣说几件事情,殿下务必牢记清楚。”

    车里没有声音,似乎是默许。

    老者声音洪亮道:“请殿下以太子之礼入城,礼部会挑选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内阁拟定了三个年号,其中绍治二字最为合适,若是殿下认同,就可以写入登基诏,明年正式改元。”

    “这第三点,就是殿下登基之后,要正本清源,兴利除弊,前朝冗官要裁撤,边军将士要发回驻地。那些无辜受害的忠良要平反,要让他们官复原职。”

    老者说完,车驾之中,是长久的沉默。

    良久,才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他幽幽道:“毛尚书是状元之才,耿耿忠心,你们都安排好了,自然是照办了,还用得着问我吗?”

    这是生气了。

    老者不慌不忙,早有准备,随即道:“殿下,老臣毛澄在礼部多年,一切都是按照祖宗规矩办事,不敢有半点肆意胡为。若是殿下疲惫,可以暂时在郊外休息,等老臣向殿下讲解清楚,然后进京,左右不差一天半天的。”

    任谁都听得出来,老者并不打算做任何改变,他的解释不过是让少年老实听话而已。这语气简直和很多家长没有半点区别,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少年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嘴唇不停哆嗦,浑身都跟着颤抖……

    车厢里另一个少年突然瞪圆了眼睛,疲倦一扫而光!

    毛澄!

    迎接新君登基!

    这两个关键的点连在一起,想必熟悉历史的人,已经有了结论。这一行人,正是前往安陆,迎接朱厚熜进京,继承堂兄朱厚照留下的皇位的。

    没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正德天子。

    在留给所有文官十六年的噩梦之后,他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不留下一个儿子……皇位就落到了还没有年满十五岁的堂弟,兴王世子朱厚熜头上。

    捡到什么的都有,但是能捡到皇帝宝座,这个运气在上下五千年里,也是极为罕见,除了那些乱世之中,被逼着黄袍加身的倒霉蛋之外,朱厚熜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能跟着这个幸运儿,当他的亲信侍读。

    做为一个穿越者,王岳还是很满意的。

    别的穿越者,有人到了蛮夷山寨,连个教书先生都找不到,有人虽然到了官宦之家,但是京察之下,险些家破人亡,像他这样,出场就抱稳了新君大腿,一下子成为心腹中的心腹,简直不知道要少奋斗多少年啊!

    差不多直接到了躺赢的地步,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儿。

    这帮大臣的举动根本不像是迎接天下最尊贵的人去继承最金灿灿的职业。反而像迎请神像回家,供奉起来一样。

    虽然二者都是金光闪闪,但其中的差别,傻瓜都知道。

    没错,王岳明显感觉到,大臣们就是想把朱厚熜变成提线木偶,一个没有感情的木雕泥塑,任凭摆布。

    一路上,两位钦差,一个是大学士梁储,一个是礼部尚书毛澄,他们每天都给朱厚熜恶补课程,不停往里面灌输。

    这两位都是状元出身,讲起来滔滔不断,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遍地莲花。

    归结起来就是三点:正德烂得惨绝人寰,孝宗弘治圣明天子,要重用听从杨阁老等贤臣的意见。

    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可怜的朱厚熜白天还要赶路,晚上困得迷迷糊糊,眼皮不断下垂,哈气连天,还有承受耳朵的摧残。王岳只想到了两个字,一个是“洗脑”,一个是“熬鹰”,不管是什么,反正就没有把朱厚熜当人看。

    连朱厚熜都这个待遇,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包括咱侍读王岳在内,甚至吃到了不洁的东西,疯狂拉肚子。再加上水土不服,快速赶路,疲惫不堪,王岳直接昏迷,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候,后世的王岳趁虚而入,接管了身体。

    少年和他同名,都叫王岳,只不过还有个小名,叫富贵。

    没错,就是王富贵!

    都惨成这样,还狗屁富贵啊?

    王岳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更让他绝望的是那几位钦差竟然不立刻救人,而是打算把王岳送回安陆,以他现在的身体,如果再赶路,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帮人是真会草菅人命!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少年站出来了,他戴着翼善冠,穿着织金龙袍,跟几位钦差大声怒吼。

    让他们立刻叫来太医救人,并且将王岳带到了车驾上,两个人同吃同住,若是富贵有半点差错,就让他们偿命!

    朱厚熜告诉毛澄等人,王岳不能走,还要跟他一起坐车,吃喝全都一样,把给他准备的太医叫来,要是治不好王侍读,就让他们给王侍读偿命!

    当时的王岳还不清楚对方是谁,只是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上了车驾,钦差们见朱厚熜发飙了,也不好在小事上惹恼新君,立刻安排太医,妥善诊治,王富贵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坐在了同一驾马车上,王岳听到了朱厚熜的抱怨……他丝毫没有继承皇位的喜悦,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他本来替父亲兴献王守孝,然后突然来了一大堆人,有阁老,有尚书,还有国公,大太监……他们告诉朱厚熜,你要进京当皇帝了。

    然后朱厚熜就稀里糊涂被带离了老家。

    出生快十五年,朱厚熜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面对我安全未知的世界……

    他满肚子委屈、迷茫,只能和富贵倾吐。

    在朱厚熜不停诉说之中,王岳终于弄清楚了局面……这个丹凤眼的俊美少年,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嘉靖皇帝。

    没有仙风道骨,没有深邃的帝王心术,甚至连心腹亲信都没有!

    就这么孤零零的,北上京城。

    王岳突然觉得,他和朱厚熜还真像!

    都是被命运抓住了后颈,然后狠狠丢进了历史的漩涡。

    只不过他要面对一个陌生的时代,而朱厚熜要面对的则是如狼似虎的京城群臣……真的很难说谁更倒霉。

    毕竟他出了事情,朱厚熜还能替他出头。而轮到朱厚熜呢?

    谁又能帮助他?

    毛澄提出了三点,分明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朱厚熜能答应么?

    没瞧见,少年太阳穴的青筋都凸出来了,他狠狠咬着嘴唇,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王岳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很闷,他忍了一路,这一刻,他忍不住了。

    “毛尚书让殿下以储君之礼入城,却不知道殿下是何人的太子?”

    马车里只有两个人,除了朱厚熜,就是王府侍读王岳。

    这个竖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质问本官?

    毛澄很想发作,可想到朱厚熜,他还是忍住了,毕竟这事情也到了摊牌的时候。

    “自然是孝宗皇帝。”

    一瞬间,朱厚熜暴怒,眼睛瞪得溜圆,怒火喷吐而出,这是要给他换个爹啊!

    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而王岳却幽幽道:“孝宗驾崩十六年了,殿下今年还不到十五啊!”

    朱佑樘不知道有这么个便宜侄子,朱厚熜没见过伯父……愣是把两个人凑成一对父子,文官们可真是充满了想象力!

第2章 遗诏在手

    王岳不无悲愤的质问,却让毛澄彻底怒了。

    他声色俱厉,“殿下,侍读王岳狂妄大胆,居然不把孝宗天子放在眼里,罪大恶极,老臣恳请殿下严惩!”顿了顿,又道:“以储君之礼入城,继承帝位,乃是天经地义,不可更改!”

    真是霸道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毛澄是皇帝呢!

    王岳切齿咬牙,还想要驳斥,可朱厚熜却突然摆手,让他不要做声。

    停顿片刻,朱厚熜慵懒道:“王侍读也是替我问话,刚刚毛部堂不是说了,现在可以休息一下,那就先在城郊安营,不急着进京,有些事情,的确需要说清楚。”朱厚熜缓缓攥紧了拳头,眼神越发坚定。

    ……

    迎接新君的队伍停了下来,就在京郊休息。

    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短暂的休兵,刚刚君臣之间,互相试探了一下,真正的大战,很快就会爆发。

    “你怕吗?”

    朱厚熜皱着眉头,突然问道。

    王岳也笑了,他有什么好怕的。

    要知道对面的可是未来的嘉靖皇帝啊!

    凭着一己之力,就跟整个文官集团周旋了几十年的天降猛男!每一个毛孔,每一丝血液,都充满了斗气的斗帝强者,跟着他,还用得着害怕吗?

    “我对殿下充满了信心!”

    朱厚熜忍不住笑了,“小富贵,你不老实,都学会拍马屁了。”

    “是龙屁,殿下是真龙天子!”

    这话说的,真有点小奸臣的味道了。

    朱厚熜先是大笑,心情大好。

    可很快愁云再次笼罩,他背着头,轻叹了口气,而后自嘲道:“刚刚,当着我的面,毛澄就要处置你,他们的眼里,哪有我这个天子!他们把我当成小孩子,当成随便摆弄的玩偶!”

    王岳浑身一震,咬牙问道:“殿下愿意吗?”

    “不愿!”

    “殿下认命吗?”

    “当然不认!”朱厚熜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盯着王岳,一字一顿道:“我不愿意,我不认命!我是兴献王的儿子,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爹!绝不!”

    王岳深深吸口气,他觉得有股热浪,在血管之中奔腾……他知道因为大礼议的事情,史学家对朱厚熜有很多批评。

    觉得他任性胡来,不顾大局,甚至是忘恩负义,败坏了大明朝的基业,甚至说明朝的败亡,自朱厚熜开始……

    可这些和当下有什么关系吗?

    王岳的眼里,当下的朱厚熜,只是个坚持最后一丝底限的倔强少年,而自己,也是他唯一的帮手,想坐视不理都做不到!

    “斗!”王岳坚定道:“既然不愿意,那就斗下去!”

    朱厚熜沉声道:“怎么斗?就靠我们俩吗?”

    是啊,这个战斗对比,也太悬殊了吧?

    一边是毫无根基的藩王之子,另一边是朝廷重臣,许多人都是三朝元老,四朝元老,门生故吏,盘根错节。

    他们一呼百应,声望泼天。

    而且朱厚熜都是他们选定的天子,不听他们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这么悬殊的对比,哪怕最顽强的人,也会绝望吧!

    王岳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殿下,其实这些日子我都在思索,我们手里有一个最重要的杀手锏!”

    朱厚熜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什么?”

    “遗诏!”

    王岳果断道,他了解大礼议的过程,自然清楚,以杨廷和为首的老臣,算到了一切,可就是有一点疏漏,那就是正德遗诏!

    本来这件事应该是王府长史袁宗皋指出来,可王岳一路上都没有发现袁老头,莫非是因为自己穿越,改变了历史?

    他一时闹不清楚,既然没有袁长史,那他王侍读就该挺身而出!

    “遗诏?”朱厚熜不解。

    “没错,就是遗诏!我记得,遗诏上面没有让殿下过继给孝宗皇帝的说话,更没有说殿下是以储君的身份,入嗣大统!”王岳断然道。

    朱厚熜咧嘴轻笑,“怎么会有!所谓遗诏,未必是大行皇帝所留,多半是朝廷重臣,假借天子之名,颁布遗诏,收拢人心。历来遗诏都是极尽简略。正因为简略,才给了大臣重新解释的空间……”

    这些话可不是朱厚熜能说出来的,而是兴献王朱佑杬告诉他的。

    王岳满脸含笑,“殿下一语中的,只是朝臣能肆意解释,我们为什么不能咬文嚼字?”

    此话一出,朱厚熜终于浑身一震!

    对啊!

    凭什么文臣为所欲为,自己就要被动挨打?

    完全没有道理。

    更何况遗诏是他登基称帝的最大依仗,又怎么能放在一边呢?

    想到这里,朱厚熜立刻将遗诏取出来,招呼王岳。

    “富贵,你快跟我一起瞧瞧,咱们要如何做文章!”

    ……

    就在两个少年苦心做阅读理解的时候,礼部尚书毛澄和大学士梁储,联袂而来。

    此时的毛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怒火,都是冲着王岳的。

    都怪这小子多嘴多舌,竟然敢质疑朝廷的意见!

    尤其是他提到了孝宗驾崩多年的事情,更是触及到了毛澄的心头。

    若是孝宗皇帝,能多活几年,大明何至于天下大乱?他们是无缘无故,逼着朱厚熜给孝宗当儿子吗?

    不!

    当然不是!

    他们可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他们老朱家的天下。

    让朱厚熜过继给孝宗,以太子之礼继位,那么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处境就会非常尴尬……再说明白一点,借助此举,可以将正德一朝彻底推翻。

    扫清弊政,除掉所有的阉竖武夫,实现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仔细算来,你朱厚熜才是获利最大的那一个,而且我们还把皇位都给你了,还要什么?

    这一次毛澄气势汹汹,他已经盘算好了,务必要说服朱厚熜,让他必须点头。假如那个王岳还敢出来多嘴,就把他拿下,当成奸贼处置了!

    “阁老,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你我要一往无前!”

    梁储神情凝重,微微点头。

    两位大臣达成了一致,到了御帐,跟朱厚熜见礼。

    此时的朱厚熜,刚刚和王岳商量好对策,脸上带着笑容,从容自信了许多。

    “梁阁老,毛部堂,你们这一路上,俨然我的老师,有什么话,就赐教吧!”

    毛澄率先开口,直奔主题,“殿下,自古以来,皆是由储君继承帝位,乃是情理之中。也最能安定人心。孝宗天子励精图治,方有弘治中兴。如今国家纷乱,民生凋敝,百姓们都盼着殿下能够整饬社稷,如同孝宗一般,中兴大明。臣等以为让殿下以孝宗太子身份,入嗣大统,天下臣民必定归心,此乃我大明苍生之福,也是殿下的仁德至孝。不光是老臣,朝中诸公,也都是这个意思,天下百姓,更是一样的心思。臣以为,殿下切莫受小人的蛊惑,耽误了大事啊!”

    说到这里,他的老眼扫了一下站在朱厚熜身后的王岳。

    不用问了,小人说的就是你!

    王岳哼了一声,心说你们满口仁义道德,说白了,还不是想把朱厚熜捏在手里,维护士大夫的利益吗!

    何必说得那么好听!

    王岳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就等朱厚熜给他制造机会了。

    “毛尚书,你处处为国着想,我自然是知道的。登基继位更是国朝最大的事情,半点马虎不得,必须按照法度来做,差一点,大家都会成为笑柄的。”朱厚熜笑呵呵道:“刚刚我的侍读王岳提了几点疑问,他才疏学浅,年纪又小,肯定是胡言乱语,不过相信毛尚书还是愿意替他解惑的,对吧?”

    朱厚熜这货的确是天赋异禀,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毛澄想不答应都不行。

    见毛澄点头,王岳立刻道:“毛部堂,如果小子没记错,大行皇帝遗诏是这么说的:朕疾弥留,储嗣未建,朕皇考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年已长成,贤明仁孝,伦序当立,已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奉祀宗庙。”

    背了遗诏之后,王岳又道:“毛部堂,不知道可有错误?”

    毛澄黑着脸道:“没有,一字不差!”

    王岳露出了笑容,十分灿烂,还拍了拍额头。

    “以往我背书经常出错,这次竟然一字不差,真是侥幸啊!”他搓着手,笑嘻嘻道:“既然如此,我从遗诏之中,至少读到了三点心得体会,不知道毛部堂怎么看?”

    不等毛澄回答,王岳就主动道:“这第一,遗诏承认,殿下是兴献王之子,并非弘治天子之子,父子关系,明明白白,总不能视而不见吧?第二呢,尊奉兄终弟及之意,并非父死子继,所以,按照太子之礼入城,不符合遗诏规定。而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嗣皇帝位!殿下是来当皇帝的,并非储君,没错吧?”

    王岳句句直指要害,而且越说越有劲儿。

    他都经历了多少年阅读理解的摧残了,就连鱼眼睛诡异的光,都能解读出一二三,更何况是一份不算复杂的遗诏了。

    别看你毛澄是状元出身,在应试教育训练出来的魔鬼面前,乖乖站好吧!

    “毛部堂,小子以为,还是按照遗诏办事吧!”

    王岳理直气壮。

第3章 小人伎俩

    这份正德遗诏,很多人只重视“嗣皇帝位”四个字,以为这是朱厚熜据理力争的基础,可前面明明把他身份说得明明白白。

    他是兴献王的儿子,是孝宗的侄子,而且是按照兄终弟及的祖训,继承皇位。朝臣偏偏用太子之礼来糊弄人,还真是把朱厚熜当成小孩子来耍啊!

    王岳这一番精彩到了极点的阅读理解,瞬间把两位状元的嘴都给堵上了。

    只见毛澄脸色铁青,梁储眉头紧皱,他们准备了一肚子大道理,此刻却说不出来一个字,肚子憋得像是愤怒的青蛙,王岳有种说不出的愉快。

    算起来刚出发的时候,险些丧命,也跟这俩人的疏忽怠慢有关系……老家伙,难道没听说过莫欺少年穷吗?

    就在王岳信心十足的时候,毛澄突然缓缓起身,冲着朱厚熜深深一躬,而后痛心疾首道:“殿下,王府侍读王岳,身为微末小吏,却敢妄自揣度遗诏用意,牵强附会,深文周纳,用心险恶!此等奸佞,若是不尽早剪除,日后必定是刘瑾一般的贼子奸臣!老成斗胆恳请殿下,立刻诛杀王岳!”

    老头说完,甚至双膝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梁储略微迟疑,却也只能跪下,附和道:“殿下,遗诏让殿下继位,可若何继位才能名正言顺,遗诏并未写明,臣等都是为了殿下考虑,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值此君臣同心之际,偏偏有人挑唆离间,曲意逢迎,此非君子做为。大行皇帝就是以为宠幸小人,才把天下弄得一团乱,殿下万万不可重蹈覆辙啊!”

    说完,他也跟着跪下了。

    面对这两位,王岳有些迟疑,甚至是哭笑不得,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好好来一场舌战群儒,怎么刚开始就结束了?

    这两位也够厉害的,他们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们不管你说什么,反正你就是小人,必须除掉!

    瞧瞧,我们都跪下了,还不给个面子吗?

    王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再有百十位大臣,一起跟着跪倒,就有内味儿!难怪不少大明皇帝都不愿意上朝,被一群人针对的滋味,是真的不舒服啊!

    现在,他的命运已经落到了朱厚熜的手里,考验少年意志力的时候到了!

    朱厚熜缓缓站起,他努力绷着脸,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半晌,朱厚熜才让语气平静下来。

    “毛尚书,梁阁老,你们能否告诉我,为何遗诏写我是兴王世子,你们又要我过继给孝宗皇帝?难道我父兴王,不是宪宗的儿子,不是皇家血脉吗?”

    朱厚熜厉声叱问,声音炸裂。

    毛澄脸色格外难看,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在他旁边是大学士梁储,按理说梁储在内阁,他应该更清楚才是,可这位见朱厚熜真的怒了,竟然低头不语了……

    毛澄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遗诏所写,自然是没有错。当时臣等并未告知殿下,所以不敢随意改变。可是臣等以为,让殿下过继给孝宗,是最好的安排,还望殿下能以大局为重,以苍生为念,赶快入嗣大统,天下臣民都盼着呢!”

    老头声泪俱下,匍匐地上,听他的说话,还真有那么一点感动。

    但是朱厚熜却半点都不信。

    “王岳,你方才把遗诏的意思说得明明白白,那现在,你对毛大人的高见又有什么看法?”

    王岳淡然一笑,“刚刚毛部堂说得真好,他已经承认,殿下是兴王世子,只是希望殿下转而过继给孝宗,不知道殿下愿意吗?”

    “不愿意!”

    朱厚熜毫不客气道:“毛尚书,我父兴献王只有一子,就是我!我岂能让父亲绝后!如果你们执意如此,那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回安陆,继续给父亲守孝,皇位再好,我也不能为了龙椅,做一个不孝之人!更不会让天下人耻笑!”

    朱厚熜说完,就果断摆手道:“你们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两位大臣被赶出了御帐,走到外面,他们还晕乎乎的,脑袋一团乱麻。朱厚熜刚刚的话,可谓是掷地有声,理直气壮。

    而且朱厚熜咬死了孝道,这也是儒家提倡的根本,身为天子,自然要做万民的表率,朱厚熜这么表态,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两位状元出身的大才子隐隐感觉到了不妙,是他们小觑朱厚熜了,这个少年不简单!

    梁储和毛澄停在了京郊,没法把小皇帝带进城里,自然惊动了其他人。

    他们刚回来,没有半天功夫,就有人杀上门了。

    不是别人,正是张太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

    “以储君继位,早就商量好的,怎么敢出尔反尔,不遵守承诺?”

    劈头盖脸,直接质问。

    真没有料到,竟然是他最在乎这个名分!

    毛澄老脸微红,他被王岳怼得够呛,见张鹤龄跟他怒吼,一肚子邪火,就撒到了张鹤龄身上!

    “寿宁侯,你说什么出尔反尔?老夫几时答应了?我们费了好大力气,跟新君谈论,说服他顾全大局,已经是焦头烂额,你跑来添什么乱?”

    添乱?

    张鹤龄真是头一次听说!

    正德还活着的时候,谁敢小觑他这个国舅?

    就算正德驾崩,为了示好张太后,你们也是卑躬屈膝,和颜悦色。

    怎么才掌权一个多月,就不把本爵看在眼里了?

    “毛大人,我就问你,朱厚熜答应没有?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

    这下子也把毛澄问住了,他却不愿意向张鹤龄认怂,只得怒道:“老夫自会处置,用不着寿宁侯操心!”

    “呸!”

    张鹤龄跳了起来,“让你们处置?万一你们顶不住,朱厚熜以天子之尊,继承帝位,让我姐姐怎么办?”

    张鹤龄抬出了张太后,两个人陷入了僵持。

    一旁的梁储看了半天好戏,此刻也不好继续沉默了。

    “寿宁侯,新君不允,的确不好办。毛部堂和我也是为难,假如你有好办法,不妨说出来!”

    张鹤龄睥睨地瞧了眼两个人。

    还状元呢!

    狗屁!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还不是要看我的手段!

    张鹤龄越发骄横,他撇着嘴,高傲冷笑,“多简单的事情,你们不懂,就让我教你们!”这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着实让人不舒服。

    “朱厚熜不过是小孩子罢了,哪里懂得朝廷典章制度?你们就用这个欺负啊!表面上答应,让他以天子之礼继位,可暗中安排走东安门,入住文华殿,不就妥了!”

    张鹤龄把他的办法说出来,一脸得意,“怎么样,我帮了你们大忙吧?不用谢我了,赶快去安排吧!”

    张鹤龄这家伙当了两朝纨绔,正经事不干,馊主意倒是不少。按照大明礼制,皇帝应该走大明门,只有储君才走东安门,就算朱厚熜一万个不认账,可走了东安门,就等于告诉天下人,他承认是储君了,想不认账也不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梁储略微迟疑,忍不住颔,却又扭头问毛澄。

    “你觉得寿宁侯的办法如何?”

    “不怎么样!”毛澄直接道:“若是新君看破,不但丢人,还容易坏事。本来就该正道直行的事情,非要走歪门邪道,自取其辱!”

    自己的主意,被毛澄说得一无是处,张鹤龄更加生气,“总比没有主意,憋得老脸通红好!毛尚书,你就按照我的办法去办!”

    什么意思?你要命令我!

    毛澄勃然大怒,“张鹤龄,你不要欺人太甚!这种无耻的伎俩,老夫绝不同意!”

    眼瞧着这俩人就要打起来,

    梁储沉着老脸,酌量半晌,缓缓道:“寿宁侯,你的提议的确有些不妥之处,老夫以为,不能把新君当成普通小孩子看待,你还是再想一个办法!”

    张鹤龄冷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这已经是最省事的,这俩人不答应,根本是害怕得罪朱厚熜!

    “毛尚书,你不愿意没事,朝中自有忠臣在。”说完,他把头扭向外面,“贾大人,你也来说说吧!”

    原来张鹤龄还带着人来的。

    果然,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臣出现,躬身黑脸走过来。

    毛澄一眼认出来,此人叫贾咏,是国子监祭酒,刚刚升任礼部左侍郎,算是毛澄的部下,只是这个部下显然和毛澄不是一条心。

    等见礼之后,贾咏主动道:“部堂,你去迎接新君一月有余,杨阁老总揽朝政,天下肃然,万民叹服。只是新君迟迟没有继位,人心浮动,好些政令缺少天子点头,没法推动下去。下官不才,实在是不忍继续拖延下去,纵然是得罪新君,纵然是落下埋怨,下官也义无反顾!”

    贾咏态度坚决,毛澄很不愉快,被自己的属下打脸,可十分不舒服。

    “贾咏,你要正道直行!”

    毛澄闷声道,这话差不多相当于直接告诉他,别玩歪的,邪的!

    贾咏脸上发烧,一口怒气冲上脑门。

    他一字一顿道:“下官都是为了朝局,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让新君以孝宗太子,入嗣大统,为此,下官愿意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第4章 自投罗网的贾大人

    啪啪啪!

    张鹤龄忍不住拍巴掌,眉飞色舞地称赞,“果然是忠良义士,那我就提前祝贺贾大人,马到成功了!”

    贾咏一抱拳,慷慨道:“义之所在,一往无前!”

    果然,这位转身就奔御帐去了,张鹤龄欢喜鼓舞,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用不着你们,愿意替老子办事的人,有半个京城呢!

    他斜了一眼毛澄,径直哼着小曲就走了。

    毛澄看着他的背影,鄙夷地啐了一口,又急切道:“梁阁老,让张鹤龄胡闹,肯定会出事的!”

    梁储苦笑,“你还没听明白么?贾咏是杨阁老最近提拔的人,他为了报恩,愿意挺身而出。这里面又有寿宁侯牵线搭桥。不管成功与否,他都愿意赌,你我怎么拦得住?”

    此话一出,毛澄也为之语塞。

    虽说他是杨廷和的亲信,但是他也不敢说,杨廷和事事都听他的,只是贾咏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万一出了差错,惹恼了新君,岂不是弄巧成拙?

    但愿别让朱厚熜识破,老天保佑!

    毛澄暗暗祈祷老天开眼,只可惜,计划很好,第一步就夭折了。

    贾咏遇到了王岳,偏巧王岳了解那么一点大礼议的过程,知道朝臣们的确耍过手段,明面上答应以天子之礼进京,可暗中却让朱厚熜走东安门。

    王岳不太相信这么没水平的办法是杨廷和想出来的。

    现在看毛澄都没来,而是让这个叫贾咏的过来,罪魁祸首终于找到了,而且还是自投罗网那种,不利用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

    王岳意识到这是打破僵局的关键,没准能一口气送朱厚熜进宫呢!他不动声色,问道:“贾大人,这是你们礼部的意思?”

    “没错!”

    贾咏含笑道:“王侍读,是这样的,毛部堂奉命迎接殿下,我等在京礼部同僚,遍览史料,详细查找之前的历次登基记载,穷尽才思,拟定了这份登基大典的流程……请殿下放心,绝对没有任何差错。”

    王岳似乎认真思考了半晌,这才道:“既然贾大人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不敢怀疑。只是大典过程复杂,我怕转达的时候,漏了关键,我这个人嘴笨。贾大人,你能不能给我写下来,回头我就交给殿下。”

    能把毛澄怼得没话说,口才的确不怎么样。奈何贾咏并不知道王岳的战绩,只觉得要求合情合理,但是写下来,会不会落人口实……贾咏犹豫之时,王岳已经把纸笔送了过来,嘴上还说呢,“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辛苦贾大人了。”

    贾咏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剧本不是这么写的……他怎么可以留下白纸黑字呢?

    “贾大人,我就是给殿下看看,知道大概,不打紧的,莫不是你也记不住了?”

    贾咏被弄得无话可说,他只能安慰自己,一个小孩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提起毛笔,一手漂亮的馆阁体,迅速流出,用了不到一刻钟,他就写完了。

    王岳看了看,忍不住拍巴掌,“字是真好,大家风范,二王也不过如此!对了,贾大人,既然是礼部的意思,为什么没有礼部的大印啊?”

    贾咏摇头,他匆忙过来,哪来的大印!

    “这都是要明发各部的,保证不会有差错的。”贾咏心虚道。

    “哦!”王岳点头,赔笑道:“贾大人别嫌弃,我从安陆出来,小地方,没见过世面,生怕出错。没有礼部大印,那你的私印也行啊!你要是不盖,我可不敢跟殿下说。要是没了规矩,随便什么人递个条子,殿下都要遵守,岂不是乱套了。”

    王岳一本正经,贾咏更加为难。

    他当然知道,这种欺骗新君的事情,肯定会被算后账。可他就是干这个的,不然凭什么从国子监祭酒,升任礼部侍郎啊!

    一句话,他就是那个刺客角色,是要拼命的。

    办不成,他的下场会更惨。

    真是进退两难啊!

    本来不是很麻烦的事情,怎么会出这么大的意外?贾咏的脑壳疼,他要是不答应,计策就落空了。

    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让朱厚熜就范!

    只要办成了,一俊遮百丑。

    有杨阁老,有张太后,他们会保护自己的。

    最多被打廷杖,没准自己还能瞬间成名呢!

    不管哪里,都有赌徒。

    贾咏就是这么一个货,他思忖半晌,掏出了自己的一枚私印。

    “等等,既然是代表礼部,那毛部堂呢?他知道吗?”王岳追问。

    贾咏傻傻道:“自然知道了。”

    “那好,请贾大人一并写下来,然后用印,我立刻转给殿下,让殿下照做。”

    坑是越来越大,贾咏额头都冒汗了,他现在就像是输了许多的赌徒,就指着最后一把翻本!

    他迟疑之中,王岳突然黑了脸,“贾大人,你不会看我一个小孩子,拿我开心吧?”

    贾咏摇头,“怎么会,王侍读跟着殿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我写上!”

    这位低着头,咬着牙,填上了几个字,说毛澄知悉,然后又用印,签名……如释重负。

    “王侍读,这回可以跟殿下说了吧!”

    听他的语气,仿佛在哄小孩子似的。

    王岳伸手将白纸黑字拿过来,仔细看了三遍,确保没有差错,他突然觉得年轻也有好处,如果自己胡子一把,贾咏绝对没有这么容易上当。

    现在证据在手,从容多了。

    “不忙!我有件事,正要请教贾大人?你说天子走东安门,那大明门是给谁准备的?”

    贾咏突然一愣,什么意思?

    莫非这小子知道?

    他惊讶莫名,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王侍读,你或许是记错了,天子的确是走东安门的,礼部这么多人,又岂会弄错!”

    “是吗?”

    王岳突然朗声大笑,一扭头,叫过来一个小太监。

    “去把袁老请过来,让他老人家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什么?

    袁老?

    哪一位?贾咏的脑门上,瞬间多了无数的问号?

    没听说有哪个袁老啊?

    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就在他迟愣发慌的时候,一个老者快步走了过来。

    不是别人,正是原来兴王府的长史袁宗皋,他年近七十,可精气神十足,脸上带着笑容。

    “富贵小子,你又干什么坏事呢?”

    王岳对这个名字,实在是无语,奈何老头还教过他几天,算是半个师父,只能忍着。

    “袁先生,这位是礼部的贾大人,他刚刚送来了礼部的意见,说是同意殿下以天子之礼,走东安门,入文华殿,继承帝位……”

    “等等!”

    袁宗皋立刻皱起眉头,满脸疑惑。

    “你没说错吧?”

    王岳呵呵两声,“怎么会错呢!我这还有证据呢!”

    说着,他把贾咏写的东西递给了袁宗皋。

    “先生,您可要小心点,千万别弄丢了,也别让人抢了去!”

    王岳这么说着,目光还扫了一下贾咏,发现这位的脸都绿了,伸出的双手,似乎要扑上来抢走……贾咏死的心都有了。

    王岳这小子,怎么知道朝廷的礼节?

    还有,这个袁宗皋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这是怎么了?

    谁能救救我?

    贾咏满脑袋都是问号,这还不是最惨的,就在这时候,一个胖胖的小太监跑进来。

    “袁大人,王侍读,毛部堂和梁阁老求见!”

    此刻袁宗皋老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以他古稀之年的定力,尚且控制不住,没错,老头太高兴了!

    他把文字收起来,小心翼翼放好,视若珍宝。

    这才笑呵呵道:“请梁阁老和毛部堂进来吧!”袁宗皋根本没看像是死人一般的贾咏了……

第5章 低下高傲的头

    “毛部堂,梁阁老,你们看,这是袁老从江西带来的茶,可香哩!”

    王岳心情大好,竟然主动给这两位奉茶。

    毛澄和梁储半点喝茶的心思都没有,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贾咏灰白的脸,这家伙额头都是冷汗,浑身颤抖,仿佛在筛糠。

    完了!

    能让一位三品大员吓成这样,绝对坏事了,这孙子不会让人当场戳穿了吧?

    毛澄还不知道,事实更加恐怖,王岳却已经满脸含笑。

    “毛部堂,刚刚贾大人过来,说了一些事情,还是你们礼部的意思,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

    毛澄咯噔一下,沉吟道:“老夫的确不知道贾大人说了什么,更遑论真假。”

    “哈哈哈哈!”

    王岳大笑,“可贾大人说,毛部堂知道!”

    什么?

    瞬间毛澄就把眼睛瞪圆了,好大的狗胆,竟敢把他装进去!

    毛澄勃然大怒,他拳头攥紧,勉强压着怒火,“王侍读,贾咏说了什么?”

    “他说……”王岳突然一扭头,对着贾咏笑道:“贾大人,你跟毛部堂讲吧!”

    王岳说完,就退到了一边,对着袁宗皋笑道:“袁老,咱们去外面等着吧。”

    袁宗皋忍不住大笑,“好,很好!”

    他们在,会影响人家发挥的。

    果不其然,他们刚走没多大一会儿,里面就吵了起来,准确说是贾咏被单方面虐杀了,谁说读书人斯文来着,都一把年纪了,拳脚功夫硬是要的!

    咚咚作响,把人当成鼓捶了。

    一边打,一边痛骂!

    “你是猪头吗?你欺骗新君,还敢留下证据,尤其可恶,你把老夫写上了,老夫几时答应你们这么干了?”

    毛澄简直想杀了这个混蛋,贾咏嘴里都是血,还在勉强分辨,“毛部堂,下官冤枉啊,下官也是想尽快把事情办好,给朝野一个交代,哪知道他们给下官挖了坑,下官一时糊涂……”

    “呸!”

    毛澄狠狠啐了一口,胡子都白了,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玩弄了,还有脸说出了,你怎么不去死!

    毛澄也忘了,他在王岳的手里,也没捞到便宜……现在的情况太不利了,王岳手里捏着礼部撒谎欺君的证据。

    毛澄不是鬼迷心窍的赌徒,而且他也清楚,朱厚熜对于过继给孝宗,有多抵触……光凭这件事,整个礼部,都不会有好下场,贾咏实在是害人不浅。

    问题该怎么办?

    他已经没法处置,必须去见杨廷和,请首辅拿个主意!

    毛澄起身,刚要往外面走,王岳和袁宗皋却不能放过他。

    “毛部堂,事情你都清楚了,走东安门,可不是天子之礼,你们礼部欺君啊!”

    毛澄铁青着脸,“王侍读,这是贾咏自作主张,和礼部无关,老夫这就去见杨阁老,弹劾贾咏,严惩不贷!”

    王岳呵呵一笑,这是要丢卒保车啊!

    “毛部堂,既然要弹劾,何必找杨阁老,直接去见殿下即可。而且这恐怕不是寻常的欺君。遗诏在那里,部堂已经承认,是请殿下嗣皇帝位。既然如此,礼部却执意以太子之礼,迎接殿下。这是不是违反遗诏?袁老,您看应该怎么处置?”

    袁宗皋绷着脸道:“欺君大罪,诛杀九族都便宜他了。更何况在新君登基大典上面动手脚,败坏国典,罪不容诛!”袁宗皋杀气腾腾,“如此败类,就算死一万次,也不为过,谁也救不了他!”

    轰!

    贾咏如遭雷击,直接瘫在了地上,彻底完蛋了。

    毛澄也是无话可说,别说贾咏了,就算他也未必能逃得过去,毕竟贾咏是提前见过他的。

    头一次看到毛澄如此尴尬,王岳开心飞起!

    要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真想一直看下去。

    “袁老,殿下登基,普天同庆,这时候掀起大狱,处置礼部官员,着实不吉利。我看要不就这样,算贾咏一时的疏忽,把东安门说成大明门,文华殿说成奉天殿。我的意思只要改过来,殿下以天子之礼入继大统,只要礼节不亏,其他的小事都可以一笔勾销,什么欺君之罪,都放在一边。”王岳主动划出一条路。

    没有谁是傻瓜,就连等死的贾咏都精神起来!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至于张鹤龄,更是一边去吧!

    他只想活命。

    “我,我的确是记错了,是走大明门,在奉天殿大会百官,是这样啊!”贾咏求生欲极强。

    “你给我闭嘴!”

    毛澄都疯了,当初迎接朱厚熜的时候,有人建议直接用面君的礼节,就被毛澄拒绝,让朱厚熜以孝宗太子的身份,继承皇位,既有利益考虑,也有君臣之情,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朱佑樘提拔的。

    现在朱佑樘绝后了,不给他找个儿子,就是不忠!

    因此文官们普遍主张让新君以太子之礼继位。

    如果毛澄把事情搞砸了,所有文官都不会放过他的。

    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毛澄咬着牙死扛。

    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声,大学士梁储竟然站了出来,“王侍读,贾咏的确有错,登基大典要怎么办,再容我们思量,你看如何?”

    王岳固执道:“阁老,既然贾大人是错的,那什么是对的?殿下该用什么礼节入城?”

    梁储老脸比驴还长,无奈苦笑,“王侍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殿下是大明君父,老夫身为臣子,自然不敢怠慢!”

    “好!真是忠良!”

    王岳大笑道:“取纸笔过来,请阁老写下来!”

    “你!”

    梁储大怒,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老夫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王岳丝毫不退让,“梁阁老是君子,我只是个小人,可老百姓有句话,叫先小人后君子。毕竟有些人白纸黑字都能撒谎,光是口头承诺,我不敢相信啊!”

    王岳沉吟一下,补充道:“当然了,梁阁老可以不用印章,也不用留下名字,只要写清楚殿下走哪个门?入哪个殿即可!”

    梁储暗暗冷哼,他这个阁老,还有点牌面!

    “写,我给你们写!”

    ……

    从御帐出来,毛澄脸就是黑的,他很埋怨梁储。

    “阁老,你怎么能答应啊?”

    梁储两手一摊,无奈苦笑,“我说三江兄啊,你让我怎么办?摊上了贾咏这么个蠢货,还有张鹤龄那个纨绔,他们把咱们都坑了。如果不答应,别说礼部,就连内阁都有麻烦啊!”

    毛澄承认,梁储说的有理。

    可貌似答应了,麻烦更大了。

    “唉,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杨阁老交代啊?”

    毛澄唉声叹气,垂头脑袋离去,找杨廷和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转身的一刹那,梁储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同样皱着眉头离去……

第6章 乱了阵脚

    “唉,有了这份东西在,殿下总算能体面入城了。”

    袁宗皋如释重负,刚刚饱满的精气神一下子都泄了不少,瘫坐在椅子上,疲态尽显。

    没办法,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从江西折腾到京城,跑了几千里,没倒下就算身体好了。

    此老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突然跑出来,替朱厚熜帮忙呢?

    他出身官宦世家,后来中进士,在京为官,他早年和杨廷和、梁储、毛澄,都见过,不敢说有什么交情,也算是彼此知晓。

    和这些人不同,袁宗皋的仕途并不顺利,他被安排到了兴王府当长史。

    永乐之后,藩王已经是混吃等死,王府长史,还能有什么出路?

    袁宗皋的仕途几乎断绝。

    不过此老的确是干吏,他在王府,帮忙处理各种事务,让兴王朱佑杬的就藩之路十分顺畅,甚至还给朱厚熜当过启蒙老师,王岳在刚进王府的时候,老头还教过他两天……当然了,王岳的主要任务还是替朱厚熜挨板子,手都打肿哩!

    袁宗皋为兴王府尽心尽力,朱佑杬感激涕零,他不忍老头的才华浪费在王府,因此想尽办法,先替老头谋个散阶,把品级提升到了三品,然后又运作老头,出任江西按察使。

    外官,尤其是布政使,按察使一级,和朝廷的尚书侍郎完全不是一回事,可以说是人鬼殊途,天差地远。

    不然累死兴王,也没法把老头推上去!

    可就是这点香火之情,帮了朱厚熜的大忙!

    九泉之下的朱佑杬多半可以含笑了。

    钦差队伍,领着朱厚熜匆忙北上,只有一个王岳跟在身边,显然不够用。

    王妃蒋氏是个妇道人家,一时还想不到,可王岳的便宜老爹经商多年,十分敏锐,他预料到事情不简单,因此找到了蒋氏,提出请袁宗皋北上,保护殿下。

    蒋氏立刻同意,她亲自写信,还把朱厚熜的奶哥哥陆炳叫上,让他们去江西,面见袁宗皋。

    这就是老头赶来的原因。

    为了避开官府耳目,一路上,没有住驿站,而是靠着王老爹积累的人脉,迅速北上,终于,在京郊和朱厚熜汇合。

    袁宗皋的到来,算是帮了王岳大忙,要是没有他压阵,梁储也不会那么快妥协。

    现在手里捏着白纸黑字,算是彻底打赢了第一仗,赢得了开门红!

    “先生,还有富贵!”

    朱厚熜捏着梁储的承诺,眼圈泛红,险些哭了出来。

    这个胜利来的太不容易了!

    他真的好想大哭一场。可他最终忍住了。

    还不到时候,一定要冷静。

    不过幸福来了,也不能不表示一下……

    “先生,有酒吗?”朱厚熜声音很轻,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

    向老师要酒喝,这小子是真飘了。

    袁宗皋一愣,“酒——有!”老头竟然没有阻拦,而是笑道:“有此喜讯,不妨小酌,小酌!哈哈哈!”

    王岳也被拉着,一起喝酒庆贺,欢天喜地。而此刻,那位出了“妙计”的寿宁侯张鹤龄,简直要吐血了。

    贾咏拖着一身伤,把事情说了。

    张鹤龄气到了什么程度呢?

    他竟然没有打贾咏,只是说了句,“你等着”,然后撒腿就跑!

    这时候找别人都不行了,唯有首辅杨廷和,能够力挽狂澜。

    张鹤龄气势汹汹,直奔杨府……

    杨廷和已经年过花甲,自从朱厚照病重以来,他就独自掌握朝政,拟定遗诏,擒拿江彬,迎接新君,铲除弊政……没有一刻消停,一天下来,还睡不到两个时辰,时间管理的能力,足以让年轻人都汗颜……

    可谁也不是铁打的,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连续熬下来,杨廷和眼圈发黑,疲惫到了极点,坐在那里,就不停打瞌睡。

    正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儿子杨慎走了进来,没错,就是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那位杨大才子,杨家父子可都不寻常啊!

    杨慎躬身道:“父亲,寿宁侯张鹤龄求见!”

    这个名字就让人厌恶,跟这个纨绔子弟没什么好说的。奈何他是张太后的弟弟,看着他姐姐的面子,也不得不见一面。

    “一定没有好事,让他进来吧!”杨廷和无奈道。

    片刻之后,张鹤龄怒气冲冲,直接走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杨廷和对面。

    “杨阁老,坏事了,出了大事了!”

    “毛澄和梁储他们胆大妄为,竟然同意朱厚熜走大明门,用天子之礼,这不是要反天吗?阁老,你可要说话啊!”

    杨廷和眉头立起,怎么会守不住呢?毛澄到底在干什么?

    首辅大人怒了,可下一秒,他又冷静下来,毛澄绝不是没有骨头的人,一定是有人添乱,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张鹤龄!

    不然他急着赶来干什么?

    杨廷和能料到,头脑灵活的杨慎已经愤怒质问。

    “寿宁侯,凡事总要有个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原因,毛部堂不会轻易答应的!”

    “原因?还不是毛澄他们要巴结新君,想要讨好小皇帝,连当初怎么承诺的都忘了……这就是我大明的重臣,真是让人鄙视!”张鹤龄鄙夷地说道。

    “住口!”

    杨慎突然断喝,把张鹤龄吓了一跳。

    “状元公,你想吓死我吗?”

    杨慎怒目圆睁,道:“你和礼部侍郎贾咏一起去了城外行在,是不是你们弄出了差错,是不是?”

    被当面戳破,张鹤龄很尴尬。

    他也知道瞒不住,只能承认,“都怪贾咏那个蠢材,可即便如此,毛澄和梁储也不该答应,这两个人,简直是废物!”

    杨慎咬了咬牙,“寿宁侯,我现在很想知道,你们出了什么差错?讲!”

    张鹤龄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大略说了一下。

    但是他觉得自己没错,都是贾咏不会办事,连小孩子都骗不过,真是废物!

    可杨慎却不这么看,他的眼睛都立起来了!

    好好的事情,让张鹤龄弄得稀碎,这家伙还有脸跑来告状,简直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杨慎气得大怒,都想暴打张鹤龄一顿!

    “新君就在城外,皇位空缺,多拖延一时,就会多一分非议。家父已经不堪其扰,当务之急,必须让新君尽快登基才是!你却弄出这么大的疏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让局面如何收拾?”他痛心疾首。

    “这怎么能怪我?”

    张鹤龄别的不行,甩锅还是很娴熟的。

    “说到底,还不是你们没有把遗诏拟好,让朱厚熜有了可乘之机。我也是,也是给你们擦屁股啊!”

    张鹤龄还满肚子委屈,冷哼道:“你们要是不管,我现在就去找我姐姐,让她下旨意,把朱厚熜赶回安陆,重新挑选个听话的,这大明朝别的没有,想当皇帝的人可多……”

    “滚!”

    一声雷霆怒吼!

    一直沉默的首辅杨廷和终于发飙了,他已经被这个猪队友蠢哭了。

    他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没了几天皇帝,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了。

    这是大明朝,嫌死得不够快吗?

    “你现在就去,最好让太后把老夫也给罢免了,省得跟着你们一起送死!”

    杨廷和忍不住爆发,张鹤龄总算怕了。

    他讪讪道:“我怎么会那么不讲情面……阁老,现在还要看你的,快点拿出个主意来,不然拖延下去,可不是好事!”

    杨廷和冷笑,“还知道不好!晚了,全都晚了!”

    正在这时候,管家又跑来了,毛澄求见!

    这回好了,可以上演全武行了……

第7章 天子之礼

    俩人前后脚,都来告状了。

    相府简直变成了菜市场。

    杨家父子的心情可想而知,杨廷和眯着老眼,杨慎气喘如牛,突然,他发现张鹤龄竟然起身,准备出去。

    “站住!”

    杨慎怒吼道:“寿宁侯,毛部堂来了,你不是一肚子道理吗,你跟他讲去吧!”

    张鹤龄这个尴尬啊,他看到了贾咏的惨相,如果让毛澄抓住了他,估计下场会惨十万倍!

    “那个状元公,太后找我还有事,你们先商量着,有结果告诉我就行,我……”

    “别走了!”

    毛澄浑身怒火,冲了进来,跟张鹤龄四目相对,这位礼部尚书的眼睛都是红的!

    “寿宁侯,你来得倒是快!”

    张鹤龄翻了翻白眼,都被堵上了,怕也没用。

    “毛大人,你这时候来,是不是已经先向新君表功了?你送他进城,这一回内阁该有你一席了!”

    “你……”毛澄真想骂人,可还是把那俩字给咽回去了。

    一国的大宗伯,还是要脸的。

    跟张鹤龄这种纨绔生气没有用。

    他扭头满脸愧疚,冲着杨廷和施礼。

    “阁老,下官闯了大祸,把柄落到了人家的手里。下官有负阁老之托,下官愿意领罪!”

    杨廷和用老眼扫了下毛澄,微微叹口气,听得出来,其中有遗憾,也有愤怒,更有无奈。

    “不要说这些了,你的意思是怎么样的?”

    毛澄低垂着头颅,半晌无言。

    当初去迎接朱厚熜的时候,他就主张以储君之礼对待,因此朱厚熜坐了一路的太子车驾,毛澄的态度,是不用怀疑的。

    可现在连礼部都折进去了,身为尚书,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阁老,下官打算辞官,抗下所有罪责,只要不影响朝廷大局,下官死而无憾!”毛澄说着,还抹了抹眼泪。

    他的确有些犹豫了,可这话他不能说,但是杨廷和那么聪明,但愿阁老能体谅他的苦心。

    毛澄低头不语,仿佛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过了许久,杨廷和才长长叹口气,“这事情也不能怪你,新君登基大礼,不光是礼部的事情,还有内阁啊!老夫身为首揆,难辞其咎。”

    提到了内阁,毛澄心微微一动。

    坦白讲,以他的想法,还想死扛,可问题是梁储先退缩了。

    当然了,人家梁阁老也是为了礼部好,不愿意让他太难,总不能恩将仇报吧?想到这里,毛澄的头低得更深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杨廷和突然转头,看向儿子,沉吟道:“你怎么看?”

    杨慎连忙道:“父亲,看现在的情形,新君执意以天子之礼,入继大统。如果内阁一味反对,还没有登基。就造成君臣关系破裂,实在是不智。孩儿以为,不如就答应了陛下,尽快登基,发布诏书,安顿天下人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

    张鹤龄突然怪叫起来,“杨慎!,你要干什么?”这家伙像是疯了似的,张牙舞爪,一副吃人的表情。

    毛澄看在眼里,心中越发鄙夷。

    张鹤龄跟着他一起去安陆,迎接朱厚熜进京。

    这一路上,毛澄已经把这个两朝纨绔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文臣们主张朱厚熜过继给孝宗朱佑樘,有君臣感情,有朝廷走向,有各种各样的考虑。

    那么到了张鹤龄这里,事情就比较单纯了。

    他姐姐嫁给了朱佑樘,两口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愣是上演了一夫一妻的戏码,要夫妻感情有多好,那就不用说了。

    正因为如此,张鹤龄靠着姐姐的庇护,潇洒了两朝。

    从弘治到正德,三十多年,无论他干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现在时代变了,朱厚熜可跟他没什么关系,也不会惯着他。

    张鹤龄觉得天都塌了,唯一的救命之法,就是促成朱厚熜过继孝宗,那他姐姐还是太后,他还是国舅。

    不但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而且还能继续潇洒下去。

    弄清楚了这里面的关系,也就不难理解他跳得这么欢的原因了。

    毛澄对杨廷和客气,对张鹤龄可不在乎。

    像这样嚣张的外戚,真应该有人收拾他们!

    想到这里,毛澄甚至觉得让朱厚熜当个堂堂正正的天子,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当然,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孝宗这个爹还是要认的,至于其他,一切好商量。

    “寿宁侯,你自己弄出来的祸患,还有脸责备别人?要不是你愚蠢,用得着内阁和礼部替你擦屁股吗?你的所作所为,如果传出去,地方官吏,朝野士林,都不会放过你的!”

    张鹤龄切齿咬牙,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毛澄!你现在把错都推到我的身上,莫非你打算让新君以天子之礼入城吗?”

    毛澄脸色铁青,哼了一声,“新君就在京郊,身为臣子,难道能把君父挡在外面吗?又或者说,你寿宁侯想要学霍光,操控天子不成?”

    毛澄怼不过王岳,但是收拾张鹤龄还是足够的,几句话就把这位弄得无言以对,看着他大口喘气,毛澄竟然说不出的舒坦。

    一口怨气,总算出来了。

    张鹤龄眼珠乱转,跟毛澄说不出道理,那就只有找杨廷和了。

    “首辅大人,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跟我姐姐保证的?这才一个月,你都忘了?杨廷和,这就是你们的人品吗?”

    张鹤龄的话,近乎摊牌。

    原来在正德驾崩的时候,杨廷和在身边伺候,能接近天子的可不只是杨廷和一个人,之所以他能掌控全局,当然离不开太后的帮忙。

    投桃报李,杨廷和答应给张太后找个好儿子,只不过谁也没有料到,朱厚熜这小子不好摆弄。

    杨廷和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起身。

    他个头不高,可久在内阁,十几年养望,让这位阁老势如泰山,目光注视之下,张鹤龄连连后退。

    “阁老,张某没有逼得意思,我姐夫励精图治,方有弘治中兴。总不能让他没有后嗣,成了绝户吧?”

    原来这货也会说人话……杨廷和满腹的怒火,勉强压了下去,他黑着脸道:“老夫绝非言而无信之辈,孝宗皇帝,乃是我大明仁宣之后,少有的圣君。满朝上下,无不感念孝宗恩情。老夫身为臣子,更是须臾不敢忘怀。至于新君登基之事,老夫自有主张,寿宁侯,你可以退下去了!”

    张鹤龄咬了咬牙,不甘心道:“阁老,你这是答应以储君之礼入城了?”

    杨廷和绷着脸,瞬间抬头,犀利的目光,穿透张鹤龄,这家伙只觉得后背冒凉气,不寒而栗。

    “我,我告辞了!”

    这家伙一转头,灰溜溜跑了。

    杨廷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张鹤龄的背影,而后又一屁股坐下来,仿佛比刚刚还要疲惫无奈。

    “毛大人,就按你们礼部的意思办吧!”

    毛澄大喜过望,总算能逃过一劫了。

    “多谢阁老体谅,下官这就去办!”

第8章 请陛下继位

    王岳的酒量说不上好,可朱厚熜是真的差,头几年是爹妈管得严,后来老爹朱佑杬死了,他又守孝,快两年没碰过酒。

    这是算是朱厚熜人生以来,第一次喝得烂醉。

    从安陆到京城,两千多里,近一个月,所有的压抑和愤懑,都随着浓烈的酒精,蒸发不见了。

    他的心情是真的好,尽管朱厚熜知道,一切才是刚刚开始,可少年骨子里的硬气被激发出来,别说区区京城的朝臣,哪怕是面对整个天下,他也一无所惧。

    面对这个操蛋的世界,只要你硬气一点,敌人就会低头。

    身为天子,退缩是不可能退缩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我就要堂堂正正进城,就要安安稳稳坐上龙椅,我的江山我做主,谁也别想左右我……朱厚熜充满了斗志。

    宿醉之后,竟然还早早爬了起来。

    令他吃惊的是王岳居然比他起的还早,而且还在绕着圈跑……这是什么迷惑行为?

    朱厚熜看着有趣,想去询问,可这时候小太监来送信,大学士梁储来了。

    稀奇啊!

    本来进京礼仪的事情都是毛澄负责,就算梁储要来,那也是跟着毛澄,怎么会独自一人前来?

    “富贵,你说怎么回事?”

    王岳正好跑过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淡淡一笑。

    “恐怕要提前恭喜殿下了。”王岳信心满满道:“文臣们不是铁板一块了。”

    朱厚熜很聪明,他稍微一想,梁储在贾咏的问题上,的确放水了,他几乎是主动送上来,让朱厚熜拿到把柄。

    不然没有道理,一位大学士,不如礼部尚书硬气!

    “梁储想投靠,也要看我收不收!”

    朱厚熜恶狠狠道。

    “行了,让他进来吧!”

    说完,转身回到了御帐,王岳赶快去擦了一把脸,也过去了。

    他刚进来,大学士梁储就来了。

    见礼之后,梁储主动道:“殿下,经过礼部的商议,又请了内阁意思,觉得殿下应当以天子之礼入城。正好中午就是吉时。老臣过来,是想请殿下立刻动身的。”

    文官认输了!

    哪怕朱厚熜已经料到了,可依旧十分欣喜,他准备立刻点头,可下意识扫了一眼王岳,发现小富贵微微摇头。

    朱厚熜把话收回去了。

    这时候王岳突然沉声道:“梁阁老,你方才称呼是……殿下?不需要改口吗?”

    梁储老脸微红,当初毛澄执意以储君之礼,迎接朱厚熜,他们叫了一路殿下,事到如今,的确该改口了。

    想到这里,梁储撩起袍子,跪在地上,行了面君大礼。

    “老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梁储磕头,用力十足,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回事?

    不会是玩弄老夫吧?

    梁储下意识抬头,却发现朱厚熜将身体侧过去,没有接受。这位大学士也迷糊了,唯有王岳,笑呵呵道:“梁阁老,你这算是带头劝进吧?可据小子所知,劝进要三次,新君才能答应,正式继位。没有这个过程,那就是失礼!”

    朱厚熜哈哈大笑,还是富贵了解我的心思!

    “王侍读说得有理,还有两次,梁阁老,辛苦你了,去安排吧!”

    小皇帝说得轻飘飘,这就是传说中的得寸进尺吗?

    以天子之礼入城还不够,还要接受三次劝进,完成登基前的最后手续!

    当真是滴水不漏啊!

    梁储都冒汗了,他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王岳的主意,还是朱厚熜的点子,这俩少年,都不能等闲视之!

    可说起来也奇怪,他家的孙子还在遛狗斗蛐蛐,年纪差不多,做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梁储迟疑之间,朱厚熜又道:“梁阁老,我背井离乡,北上京师,继承大统。环顾身边,一个能托付大事的人都没有。唯有依靠朝中忠良之士。阁老一路护送我北上,辅佐翼护之功,我铭刻肺腑。这劝进的事情,我也只有托付给你了,总之,阁老辛苦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梁储还能怎么办!

    “请陛下放心,老臣这就去安排。”

    梁储躬身退出,皱着眉头,陷入了思忖。

    其实论起资历,他不差杨廷和什么,而杨廷和能成为首辅,多半是因为杨廷和是正德的师父,有这层关系在,才能平步青云,顺利入阁。

    多年的师徒,正德驾崩之后,杨廷和就总揽大权,还借着遗诏之名,把正德骂得一无是处,实在是不够厚道。

    梁储是不服气的,他放水给朱厚熜,让杨廷和难堪,杨阁老也不能奈何他。

    可若是再进一步,成为新君的走狗,只怕大多数的文官,都会对他有看法,这就不妥了……梁储的心绪很烦乱。

    目光回到御帐,朱厚熜见梁储走后,又有些迟疑了。

    “富贵,你说这老东西真能顶得住压力,替我做事吗?”

    王岳摇头,“我觉得梁储这个人想吃又怕烫,他这次过来,应该是讨好的。却没有料到,捡了个刺猬回去,他肯定又犹豫了。”

    朱厚熜冷哼,“就该这么对待他!这帮文人,一肚子花花肠子,算计的都是自己,什么都不放,还要混个好名声,着实可恶!”

    从安陆到京城,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已经让朱厚熜对文人大失所望,算是日后君臣冲突的滥觞……

    不过眼下朱厚熜还是担心自己,“富贵,照你这么说,梁储不愿意出力,那我岂不是没法入城了?”

    王岳哈哈大笑,“梁储首鼠两端,可杨廷和未必相信他,而且杨廷和是聪明人,他一定会做最坏的打算的!”什么是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朱厚熜没有挡住,文官反而分裂了。

    只要杨廷和觉得阵脚乱了,就会主动后退,反正与其让梁储得逞,不如他当个好人,换取新君的好感。

    真是好有道理。

    朱厚熜却眉头紧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突然,他恶狠狠盯上了王岳,甚至伸出了双手!

    “小富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你小子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王岳目瞪口呆,这么大的秘密都被发现了?

    朱厚熜眼珠乱转,突然揪住王岳的衣服,喜不自禁道:“富贵,你是不是遇到了神仙点播,给你开了七窍?还有,你知道怎么长生不老不?快告诉我!”

    这家伙急得眼睛冒光,抓耳挠腮,简直比捡到了皇位还高兴呢!

    差点忘了,朱厚熜还是个狂热的修道爱好者呢!他这个习惯是来自兴王朱佑杬,那位兴王爷被困在王府,也不爱生孩子,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修道炼丹。朱厚熜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不少。

    只是从兴王的寿命来看,貌似修道不但不能长生,还会变成催命符。

    王岳觉得以后很有必要给朱厚熜上点科学课程,不然拿着铅汞当宝贝,那也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朱厚熜还喜欢给身边人赐药,跟他一起升天。

    想到这里,王岳头皮发麻,不寒而栗,他可不想重金属中毒……赶快甩了甩脑袋。

    “我可没有被附身,尔虞我诈,就是商场的常规手段而已,我从小就懂的。”

    朱厚熜思忖了一下,还是不信。

    “那你以前怎么那么老实憨厚?”

    “当然是我演技好了!”王岳理直气壮,“瞧瞧,都没看出来吧!要不是看文官们太欺负人了,我会一直老实憨厚下去的,真的!”

    我信你个鬼!

    朱厚熜才没有那么好糊弄,他想继续追问,这时候突然有个小太监跑进来,兴奋叫道:“来人了,来了好多人!”

    朱厚熜立刻站起,御帐外面传来洪亮的声音,“臣等恭请陛下继承大统!”

    终于等到了!

    劝进的人来了!

    瞬间,朱厚熜的眼睛朦胧了……

第9章 风光进城

    朱厚熜很想哭,他这一路,实在是太难了。

    很多人或许都有疑问,老皇帝死了,新君正式登基,这中间有个过渡时间,该怎么算?事实上,按照明朝的规矩,颁布了遗诏,就已经定下了君臣名分,就是事实上的天子,臣子们就要用伺候君父的姿势,去伺候新君。半点马虎不得。

    至于登基大典,不过是昭示天下的典礼罢了。

    这么说吧,领了遗诏,就相当于拿了结婚证,而登基大典,则是亲朋喜宴,虽然也是不能少的,但是确定夫妻关系的只是那个小本本而已。

    朱厚熜的情况虽然特殊,但是他在安陆接了遗诏,就是大明朝的君父了。

    这也就是杨廷和不敢换人的原因所在,否则真的会天下共击之的。

    麻烦在于文臣们想让朱厚熜给孝宗当儿子,就要先逼着他当太子,然后再由储君而继位。所以毛澄去安陆的时候,才反对以面君之礼,拜见朱厚熜,只是拿他当储君对待。

    明明皇位已经到手了,却还被人当成小孩子耍。

    朱厚熜的心情可想而知,好在事情终于不是文官说了算!

    “富贵,你帮了我大忙,从今往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朱厚熜在这里拼命许诺好处,整个人的精神都亢奋地不正常了。

    王岳满脸苦笑,尽管朱厚熜比寻常年轻人聪慧,但是在这个关头,也把持不住。

    “那个……陛下,其他一切事情好说,臣只有一个提醒。”

    “什么?”朱厚熜问道:“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我的要求是……千万别答应!”

    “别答应?”朱厚熜迷糊了,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王岳指了指外面,“还有两次呢!”

    这回朱厚熜听懂了,敢情是劝进的事情。

    不得不说,三是一个很有魔力的数字,道德经上就说三生万物,老百姓讲究事不过三,而最重要的登基大典,也要三辞三请。

    一定要演好“我明明很想当,却又不能当,只好被逼着勉为其难当一当”的矫情戏码,不然就是失礼。

    王岳生怕朱厚熜一时激动,直接答应,那可就成了笑柄了。

    “真是麻烦啊!”朱厚熜鼓着腮帮,气哼哼的,突然,他又担心了,“富贵,你说万一他们见我拒绝,顺势换个人怎么办?”

    这孩子是真的被坑苦了,都有点神经了……王岳哭笑不得,“陛下放心吧!有太祖爷的威风,咱大明朝出不来曹操王莽!”

    在王岳看来,此刻的朱厚熜,有点像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毛头小子,半点沉稳老练都没有,真是让人鄙夷,信不信,咱俩换个位置,让我当皇帝,保证比你强!

    王岳胡思乱想,而朱厚熜已经推辞了第一波劝进的人,理由是尚在服丧,无暇多想。

    的确,对于大多数新君来说,都是老爹死了,自己悲痛欲绝,不愿意登基……这是万金油的理由。

    可放在朱厚熜身上,怎么咂摸,都不是内味儿。

    他爹是死了不到三年,他也即将登基,可问题是你爹跟你的皇位没关系啊!

    “阁老,你看怎么办?”

    梁储绷着老脸,跟吃了二斤苍蝇炒蛆似的,可又能怎么办呢?他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抢毛澄的角色,让他去跟朱厚熜谈,不管有没有劝进,他都不用糟心。

    可偏偏他鬼迷心窍,想要讨好新君……这就叫利令智昏,都一把年纪了,真是惭愧啊!

    此刻的梁储,也是骑虎难下。

    “别管了,赶快让第二波人上去!”梁储咬着牙道。

    下面人只好答应,这第二波以武将勋贵为主,他们又跑去磕头哭求。

    不出意外,让朱厚熜给拒绝了,他还年轻,害怕担不起江山社稷。

    人退下来,到了第三波,这一次梁储亲自出面,率领着上百位文官,再度恭请朱厚熜,看在祖宗的面子上,继承大统,大明江山不能没有君父,天下臣民都仰望着陛下呢!

    面对如此“恳切”的请求,朱厚熜终于“很不情愿”地点头了。

    “准备车驾,恭迎陛下入城!”

    终于要进城了!

    朱厚熜先是看了一眼京师,雄伟的城楼,宛如匍匐地上的巨兽,安陆连京城的一角都比不上。从今天开始,这座城池,这个天下就是自己的了。

    朱厚熜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围绕着车驾转了一圈,稚嫩的面孔上,充满了笑容。他还伸手比了比,自语道:“是比原来的高了不少!”

    话不用多,一句足矣!

    从安陆到京城,他坐的都是太子车驾,只有这一刻,换成了天子车驾,高的不多,有一尺七寸,这点距离就是天子和储君的差别!

    朱厚熜心满意足,终于踏着条凳,登上了马车。

    只是接下来他做了个动作,把很多人都吓傻了。

    朱厚熜转身伸手,对着王岳一笑。

    “朕一个人坐车寂寞,王侍读陪了朕一路,这最后一段,让咱们君臣一起走完吧!”朱厚熜伸出了手,王岳稀里糊涂跟着上去了,丝毫没有注意到,群臣吃人的目光!

    等王岳坐下,半晌,车驾才缓缓前进。

    外面骑兵开路,鼓乐声声。

    王岳总算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我的老天啊!

    骖乘!

    竟然是骖乘的待遇!

    朱厚熜,你丫的真疯了!

    坐马车没有坐中间的,通常都是以左为尊,皇帝坐在左边,一如现在的朱厚熜,大马金刀,得意洋洋。

    右边也不能空着,如果是战场上,通常都会安排最忠勇的猛将,跟天子同乘,保护皇帝的安全。

    比如西汉著名的车神,夏侯婴就是干这个的,不光要保护刘邦,还要放着这位把儿子给扔了,为了刘家两代人,简直操碎了心。

    等到太平年景,跟皇帝同乘,那就成了重臣才有的殊荣。

    不是顶重要的那位,根本没资格坐上来。

    尤其这是朱厚熜第一次进城继位,意义更是非比寻常。

    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杨廷和坐在这里,至不济,也要安排梁储,或者毛澄,以彰显他们迎立之功。

    君臣和睦,其乐融融。

    那才是最美的!

    可偏偏朱厚熜就选了王岳,连理由都是那么不可拒绝。他们一起走了一路,到了现在,就剩下最后一段,自然要善始善终。

    这话太让人联想了,莫非说,在天子的心中,只有王岳,才当得起定策功臣的称号?

    难道首辅杨廷和,竟然请了一个冤家?

    外面的臣子放飞思绪,不断推测着各种高深莫测的原因,可事实却要简单多了。

    “让你小子笑话朕!虽然你没说出来,但是朕看见了!朕把你拉上来,看看你小子能怎么样?”

    朱厚熜气哼哼想到,事实证明,王岳还不如他呢,光是一个骖乘,就弄得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了。

    要是再给他来点料,都能把这小子吓死!

    没出息!

    朱厚熜正在想着,突然车驾竟然停了。

    到京城了吗?

    朱厚熜面带疑惑,这时候大学士梁储和礼部尚书毛澄到了车驾前面。

    “陛下,现在需要派遣大臣,前往太庙,祭拜列祖列宗。”梁储开口,意思很明白,这活儿是毛澄的!

第10章 朕想封几个人

    王岳虽然激动,但也没有被骖乘给砸晕,他的脑袋还算正常运转。去太庙告诉老朱家的前人先祖,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问题是他真没法去,且不说繁杂的礼节他弄不懂,光是咬文嚼字的骈文他恐怕都读不下来。

    这还真不是王岳小瞧自己,而是礼部的特色。

    平时祭祀表文就充满了生僻字,这一次更是重要无比,又怎么会放弃卖弄的机会,王岳几乎敢肯定,他去了,一定会丢人现眼的,没准还能落个“白字侍读”的美称。

    他想的明白,奈何朱厚熜却盯上他了。

    “王……侍读,梁阁老说了,朕身边的人不多,你看是不是……”朱厚熜声音拉长,没有吐出名字,可也呼之欲出。

    王岳鬓角都冒汗了,谁去他也不能去啊!

    该让谁背锅呢?

    毛澄是不行的,梁储更别想了,朱厚熜拧巴得厉害,一句话说错,没准这货还会迁怒自己,他们朱家人太难伺候了。

    王岳心里吐槽,脑筋转动,突然他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陛下,臣以为非袁宗皋袁老莫属!”

    当说出老袁的名字,王岳暗暗松了口气,总算还有这么个老的,能顶在前面,不然自己就惨了。

    当听到老师的名字,朱厚熜顿了顿,玩味一笑,“的确没有比师父更合适的人了。”他总算没逼着王岳去。

    可光是这样,就够荒唐的了。江西按察使袁宗皋,在内阁,礼部,鸿胪寺,翰林院,国子监,詹事府等等官员注视下,前往太庙,代表新君,宣读祭文。

    一个最没有资格的人,越过了无数可能选项,承担了光辉灿烂的任务,那帮礼部官吏,翰林词臣,都气得翻白眼。

    唯一能略感安慰的只怕就是大学士梁储了。

    袁宗皋再不合适,也是进士出身,又是三品高官。真要是越过他,让那位王侍读跑去太庙,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呢!

    不要怀疑,朱厚熜真的能干得出来。

    这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投桃报李,都答应你以天子之礼入城,结果还要三辞三请,你要的给你了,可骖乘给了王岳,祭祀太庙交给了袁宗皋,新君的意思还不明白么?

    他在乎自己身边的人,原本他还琢磨着给杨廷和一点眼药,可现在看来,这点药全都给自己了,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梁储突然生出了告老还乡的念头,一位大学士,被朱厚熜和王岳折腾得都怀疑人生了,这俩小子也真是好本事!

    此时天子车驾再度停下,原来已经到了大明门!

    大明门正对着棋盘天街,雄伟高大,门内东西两侧有千步廊向北环抱形成中轴御路,通向皇城正门承天门。

    大明门与皇城正门、禁城正门为皇城中轴线上的三大中门,大明门除国家大典以外,常年不开,只有皇太后慈驾,皇帝乘舆、祭天、出巡、皇帝和皇后大婚时,才能从三大中门逐门通过,昭示皇帝的天威神权。

    这也就是朱厚熜据理力争的原因所在。

    他接了遗诏,已经是大明的天子,再安排他走东安门,降格为储君,傻子才会答应!

    车驾停在大明门之前,以杨廷和为首的文武百官,朝中公卿,悉数跪倒。

    “臣等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声震于天!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车驾的帘子撩起,从里面跳下来一个年轻人,朝臣们正准备行礼,却突然发现这家伙穿戴不对劲,赶快止住了动作,这时候王岳伸手,朱厚熜才气派十足地搭着他的手臂下来,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随着朱厚熜露面,山呼之声再度响起,比刚才还要洪亮。

    王岳跟在朱厚熜的身后,就只有一个念头,幸好不用下跪,不然这五拜三叩之礼,都能要了半条命。没错,人们经常听到的三跪九叩,大明朝还没发明出来呢,至于是谁的杰作,建议大家打出来……

    好容易,行过了大礼,首辅杨廷和面容和煦,风度翩翩,主动过来,面见新君。

    这是王岳第一次见到这为大名鼎鼎的首辅大人,拜那首临江仙所赐,王岳对杨慎,甚至杨廷和,都很有好感。

    奈何他们站在各自的立场,注定是要斗下去的,不分出胜败,绝不会罢休。

    王岳在心里暗暗思量着,可朱厚熜已经笑着开口了,这家伙的天赋是真的可怕,居然让人感觉到了亲切!

    “杨阁老,大明柱石,硕德元勋,朕能顺利继承帝位,多亏了阁老操持。这三十余日,阁老辛苦了!自从入阁办事,十几年来,阁老受累了。未及弱冠,入朝为官,四十多年,阁老是在为大明呕心沥血啊!”

    杨廷和是有名的神童,十二岁中举人,十九岁中进士,在朝中几十年,树大根深,无人能及。

    其实瞧瞧杨廷和的经历,很像某些历史小说的主角。

    少年成名,入朝为官,教导储君,宣麻拜相,新君暴毙之后,又总揽朝局。大权在握……就连教导孩子都很有一套,儿子不但考上了状元,还是公认的才子大家。

    真怀疑有些人就是拿他的经历当大纲,毕竟要是没有朱厚熜,杨廷和的一辈子都完美到了极点,无可挑剔的那种。

    面对朱厚熜的盛赞,杨廷和保持了一个重臣该有饿谦逊。

    “陛下谬赞,如今天命所归,臣民仰望,正是陛下励精图治,兴旺祖宗基业之时。老臣愿为陛下充当犬马,竭尽所能!”

    朱厚熜喜笑颜开,十分满意。

    突然,朱厚熜拉住了杨廷和,动情道:“阁老,朕年幼无知,从小地方来,天下多事,全都仰仗阁老周旋。从大明门到午门,这段请阁老与朕同乘!”

    说完,朱厚熜竟然拉着杨廷和,登上马车,朝着午门进发。

    这叫什么事啊?

    不是说好了,让我跟你走完最后一段路吗?

    虽然大明门到午门不远,可也不能让换成杨廷和啊?

    朱厚熜,你丫的还有点诚信没有?

    王岳很愤怒,他现在只是兴王府从九品侍读,放在一大堆京官里面,简直没眼看。

    幸好,新君登基大典是最重要的典礼,所有朝臣,一律穿赤罗衣,如果是寻常日子,四品以上穿绯红的,五到七品穿蓝青色,八品和九品只能穿绿袍!

    百红之中一点绿,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不过即便如此,王岳的穿戴也处处透着凄凉惨淡。

    比如人家的梁冠,有七梁,有六梁,那几位国公还是八梁,到了他这里,只有一粱,跟帽子上面插根天线似的。

    再看看“天线宝宝”的其他装备,腰带上面别说金玉了,连银都没有,只有几块黑漆漆的牛角,配着块可怜巴巴的药玉。这玩意虽然有个玉字,但是跟玉没有半点关系,就是玻璃!没错,明朝的玻璃烧制技术已经不差了。

    配着一块玻璃配,都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寒酸,简陋,低人好几等……

    刚刚王岳还沉浸在骖乘的喜悦之中,可跟这些高官比起来,他连个乞丐都不如,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一身蟒袍玉带,也来个官居一品……他垂头丧气,跟在车驾后面,若非是新君心腹,估计那些大臣都会毫不客气把他赶走,羞于和他为伍。

    这时候车驾里面,朱厚熜笑呵呵道:“阁老,长话短说,登基诏想必都拟好了,朕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朕想任命几个人,不知道阁老意下如何?”

    朱厚熜紧紧盯着杨廷和,朝政上,我可以听你的,但是总要给我点好处吧!

第11章 绍治,还是嘉靖

    朱厚熜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过分,事实上也的确不过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都当了皇帝,安排几个心腹,信得过的人,还不是情理之中吗!

    说来有趣,对面的杨廷和竟然知道朱厚熜的心思,还顺着他的话说。

    “陛下,老臣听闻江西按察使,袁宗皋千里迢迢,北上辅佐陛下。他又是陛下的师父,担任王府长史多年,劳苦功高,老臣以为,陛下首先要任命的就是他,对吧?”

    朱厚熜点头,其实他想说另有其人,可凡事长幼有序,袁老师也的确辛苦,该给他争取个好位置。

    想到这里,朱厚熜眼睛冒光,认真问道:“那袁先生能担任什么职位?”

    杨廷和毫不思索道:“陛下,袁宗皋是三品按察使,以老臣之见,先平调礼部,担任侍郎,等过些时候,再提升官职,如此一来,也省去了超擢的非议,足以让官员心服口服。”

    什么叫首辅!

    这就是!

    哪怕朱厚熜对官制了解不多,可他也清楚,礼部侍郎虽然权力不大,但是往上一步,就是储相,或者入吏部,执掌铨选,而且还有一些情况下,礼部侍郎是可以直接加大学士衔,入阁拜相的。

    至于按察使,虽然也是三品,但按察使上面,还有左右布政使,而布政使上面还有个巡抚。

    按照目前大明朝的习惯,一些巡抚是由正四品的佥都御史担任的。

    布政使,佥都御史,再到礼部侍郎……这中间的差别,简直不可以道理计,多少人穷尽一辈子的心血,也根本触碰不到。

    而杨廷和呢,他怎么形容的?

    平调!

    平调而已!

    十三省的按察使听到这俩字,能哭成一片!

    他们多想也平调一次啊!

    不过杨廷和却自有道理。

    当年他也不过是寻常翰林罢了,之所以能一跃入阁,成为大学士,和太子之师的身份离不开。

    其实现在大明的官场已经和国初很不相同了。

    朱元璋废掉中书省之后,权分内外,在京是六部尚书,在外是十三个布政使司,因此侍郎外放布政使,而布政使内调担任尚书。

    这时期京官和外官的界限还不明显,所以才会有按察使和侍郎同品级的安排。

    等到内阁发展壮大,逐渐拥有了宰相之权,地方的三司也不断弱化,权力落到了巡抚手里,越发呈现出以小制大的局面。

    可一个大学士,才仅仅是五品而已,凭什么成为文官的老大呢?

    那些尚书服气吗?

    尤其是吏部天官,能听首辅的话吗?

    所以在这时候,就出现了弥补的办法。

    以杨廷和为例,他入翰林院之后,参与修订了《明会典》和《宪宗实录》,书成之后,朱佑樘看中了他的才华,让他担任皇太子朱厚照的讲师。

    等朱厚照登基之后,身为帝师的杨廷和迅速入阁,成为和刘瑾分庭抗礼的实权人物。

    由此可见,内阁的那几张椅子,不光看资历,威望,能力,政绩,也讲运气,讲关系……朱厚熜皇位天降,自然没有翰林提前跑去王府当讲师。

    所以袁宗皋就捡了个大便宜。

    对此杨廷和还是能接受的。

    朱厚熜更是欣喜若狂,他已经做好了盘算,下一步就把师父弄进内阁,让他也过过大学士的瘾!

    不过在提拔老师之前,还有个人要安排。

    小富贵可不能再当那个可怜的从九品侍读了,必须升官!

    当然了,朱厚熜也没打算直接把王岳提拔到六部九卿一级,随便找个实权的五品,或者七品官就行,大不了再找机会提拔呗,反正自己是不会亏待他的。

    “阁老,我的侍读王岳聪明机警,忠心可嘉,我可是许诺过要重赏的。”

    杨廷和眼皮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而后附和道:“老臣也听说了,王岳的确是少年英才,他伺候陛下,尽心尽力,绝对是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说实话,老臣早年有神童之名,可老臣和王侍读比起来,犹如云泥!老臣斗胆说一句,陛下得王侍读,可比刘先主得诸葛武侯啊!”

    这话说的,朱厚熜都不好意思了。

    “阁老谬赞了,富……王侍读还有些跳脱,不够沉稳,需要历练。”

    朱厚熜这是客气的话,哪知道杨廷和竟然立刻点头,竟然伸出大拇指,“陛下睿智!良材美玉,尚且需要精心雕琢。侍读王岳更是如此。骤然给他个官职,不但不能服众还会揠苗助长,得不偿失……为了王侍读日后的发展,老臣斗胆建议,挑选名师教导。老臣相信以王侍读的聪慧,几年之后,必然蟾宫折桂,金榜题名。等他有了功名在身,又有陛下的赏识,用不了十年八年,就可以入阁办事,成为陛下的股肱之臣。”

    朱厚熜皱眉头,莫非还要那么多年?

    “就不能快一点?”

    杨廷和笑着解释道:“朝中用人一向慎重,冒然超擢,只是让人心浮动,坏了铨选规矩。不过也不是没有特例,比如商文毅公,考中状元之后,四年之内,就入阁办事。老臣今日初见王侍读,就觉得后生可畏,江水滔滔,后浪取代前浪,弹指之间,陛下自然要看得更远一些,对王侍读好,也是对陛下好!”

    “哦!”

    朱厚熜气哼哼应了一声,这话听起来的确没有问题,是为了王岳考虑。朱厚熜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低头思索,可越是思索,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突然想起,那个商文毅公,不会是父王多次提到过三元及第的商辂吧?

    大明到目前为止,官方承认的三元及第,就商辂一位!而且他还创造了一项历史,那就是四年入阁。文曲星就是不一般!主角光环强大到晃瞎眼,信不信,哪个穿越文的主角,四年入阁,一定会被喷得体无完肤的,所以说,历史往往比小说更玄幻!

    只不过商辂能入阁,是因为土木堡之变,跟着英宗的旧臣死了一大堆,内阁空虚,新君急需帮手,商辂这才入阁办事。

    算是特例中的特例,根本不可能复制。

    杨廷和拿他当例子,这不是糊弄孩子吗?难道大明还会有第二个土木堡?朕勒不想做英宗。

    而且科举考试真的那么容易?凭着富贵的才学,三元及第?

    做梦去吧!

    除非我帮他作弊。

    不对,就算我把题目给他,这小子也未必能写出冠绝天下的好文章。这是在欺骗朕啊!朱厚熜怒了,他见识了杨廷和的宰相气度,也领教了成百上千官吏的声势。

    如果给他一个选择,他真的不想一直斗下去。

    可问题是他想提拔两个人,杨廷和都给打对折,还忽悠他,真是欺人太甚!

    少年天子的怒火燃烧,他看杨廷和的目光,已经变得犀利起来。而杨廷和则是低着头,恍若未闻,朱厚熜握紧了拳头,愈发愤怒。

    可就在这时候,车驾突然停了,短暂的交锋,朱厚熜似乎拿到了一点东西,可又远远不够,这就是首辅的本事?朱厚熜迟疑,而杨廷和抬起头,笑容可掬。

    “陛下,车驾已经到了午门,该进行下一步了。”

    说完,杨廷和主动下车,只给朱厚熜留下一个背影。仿佛在说老夫还有十八套本事等着呢,今天不过是初试牛刀,你等着瞧吧!

    这就是我的内阁首辅!

    朱厚熜小脸气得通红,他又领教了文官的一个高招。明面上都是为了你好,可实际上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等着你往里跳!

    朱厚熜是看重王岳不假,但是他想的是让小伙伴尽快掌权,能从各个方面,帮自己一把。他太需要人了,立刻!马上!刻不容缓!

    按照正常情况下,没有十年之功是别想入阁的,就算打个对折,朱厚熜也等不起!

    朕不能当言而无信的人,小富贵的官职必须安排!不许讨价还价。

    杨廷和,你这个老货,竟敢算计朕!

    不对!

    貌似这一路,都没有跳出他的算计。

    朕绝不认输,朕现在就要报复回去!

    朱厚熜斗志昂扬,愈挫愈勇,半点不想认输。恰巧,大学士梁储过来提醒。

    “启奏陛下,拜谒太后之后,稍事休息,就要去奉天殿继位,陛下的登基诏礼部已经拟好。陛下要公布几项重要的事情。其中明年改元绍治,是重中之重,在登基诏上,务必说清楚。”

    绍治?

    一直没吱声的王岳嘴角动了动,居然不是嘉靖!当真是处处陷阱啊!

第12章 我的年号我做主

    绍治!

    当初毛澄就曾经跟朱厚熜提到过,新的年号是绍治,他在车厢里听得清清楚楚,看来这个年号已经准备好些时候了,当真是处心积虑,全都安排妥妥当当。

    新君登基,改换新的年号,宣示新朝,这的确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明代和前面的朝代不同,一个皇帝只有一个年号,要用一辈子的东西,如何能马虎。

    年号,往往要包含对外来的美好期望,还要朗朗上口,选择年号,可是一门大学问。

    绍这个字,在年号里出现的频率可不高。

    绍者,一曰继,二曰导……对不起,串了……

    王岳甩了甩头,绍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绍治,就是继承弘治!

    这是文官集团对朱厚熜最大的要求!

    哪怕朱厚熜以天子之礼,进入京城,他们也不会甘心承认失败。甚至可以说,这是漫长斗争的开始,就像是一场拳击比赛,朱厚熜捡到了机会,给对手一拳头,但是一个二百斤的壮汉,岂会一击倒地,肯定会不断反击。

    绍治这两个字,就是文官们试图给朱厚熜定名分的又一次试探。

    “朕,以为年号不妥!”

    朱厚熜突兀开口,让梁储手一哆嗦。

    又来了!

    他是肠子都悔青了。

    自从自作主张,跑去讨好新君,他就麻烦不断。

    本来登基大典都是礼部尚书毛澄的活儿,可是他跳出来一次,毛澄就索性把一次当成百次,什么都推给了他。

    至于杨廷和,也有意让他在前面当靶子。

    劝进的事情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又跑出个年号的事情,这不是要了老命吗!

    梁储额头见汗,下意识看了眼杨廷和,发现这位首辅大人低垂着头,丝毫没有挺身而出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绍治二字,乃是内阁礼部,多次商讨的结果,臣等以为正德一朝,有诸多乱象,陛下入主社稷,由乱入治,故此以绍治为年号,最为合适!”

    不愧是大学士,故意回避了绍,听起来,还像模像样。

    可朱厚熜已经在任命王岳的事情上,吃了一次亏,岂能再度被忽悠!

    他呵呵一笑,“梁阁老所言似乎有些道理,可朕觉得,这年号要更加朗朗上口,寓意美好!梁阁老,朕想换一个!”

    说得轻巧,这又不是菜市场,说换就换?

    梁储只能哀求似的看向杨廷和,尽管他不是那么服气,但是在这时候,唯有首辅大人能帮忙了。

    沉默片刻,杨廷和终于开口了。

    “陛下,年号固然可以更改,只是陛下马上要去面见太后,而后在奉天殿宣读登基诏,公布改元,时间似乎不多,老臣唯恐不能拟定更好的年号,还请陛下体谅。”

    朱厚熜微微暗笑,又学会了一招,先放在一边,等时间到了,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再拿出来。不管怎么说,新皇帝不能没有年号,不满意怎么样?也要凑合着用!

    朱厚熜是真的恼火,难怪天子斗不过大臣呢!你多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没法面面俱到,可人家是一个团队,处处给你挖坑,想不跳进去也不行!

    这不,梁储急忙道:“陛下,杨阁老所言极是,吉时就在眼前,耽误了时间可不好啊!”

    朱厚熜咬了咬牙,真的要答应吗?

    他下意识看向了唯一能依靠的小伙伴王岳。

    他倒是相信王岳的辩才,可问题是他的墨水,能找到合适的年号吗?

    就在朱厚熜迟疑的时候,却发现王岳脸上露出神秘的笑。

    这小子真行!

    罢了,就相信他一次,反正宁可没有年号,朕也不要绍治!

    “两位阁老,朕立刻去拜见太后,你们,还有礼部,可以同王侍读商议,尽快拿出一个合适的年号,等到御门临朝的时候,公布出去就好!”

    说完,朱厚熜进入大内,直接去拜见张太后了。

    而其他的大臣都懵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开什么玩笑?

    年号何其重要!

    他们商议了那么久,最终选定绍治二字。

    这是公认最好的年号。

    即便有能胜过的,也不是短时间能想出来的。

    满朝饱学之士都做不到,竟然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掺和,他配吗?

    别看王岳挂着侍读衔,可他这个侍读是王府侍读,和人家翰林侍读简直天差地别。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让他想年号,还不闹出笑话啊?

    而且就算朱厚熜英年早逝,这个笑话也要持续十几年啊!

    不行,绝对不行!

    左都御史金献民果断站出来,他对着杨廷和急切道:“阁老,年号大事,岂能轻易改变!我看要立刻劝阻陛下。登基大典不能乱来,我大明不能成为笑话!”

    “这位大人,绍者,乃继也!莫非你要新朝继承正德之治吗?”王岳突然开口质问。

    金献民一愣!

    这小子还真能说出点东西,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陛下继者,乃孝宗也!正德一朝,岂能继承?”

    此话一出,旁边的毛澄和梁储都仰起头,满脸的焦急。

    坏了!

    金献民不知道王岳的厉害,还拿他当小孩子,这不是送死吗?

    果然,王岳哈哈一笑,“梁阁老,这位大人所言,莫非又是过继孝宗的论调?礼部弄错了遗诏,莫非他们也弄错了?是无心之过,还是有意为之?怎么我大明的重臣,都愿意抗旨不遵啊?”

    王岳连续质问,梁储无言以对,金献民却气得暴跳如雷。

    “老夫入朝为官几十年,岂是你一个小辈能胡言乱语,污蔑老夫的?”

    “好啊!”王岳朗声笑道:“既然这位大人入朝几十年,想必正德一朝,你也是位列朝班了!我很想请教四个字,什么叫尽忠职守?你又是如何看正德一朝?是治是乱?你又做了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情?”

    王岳这几句话可够诛心的。

    他针对的绝不是金献民而已,包括杨廷和在内,都是正德旧臣。

    而且很多人还是在正德朝发迹的。

    别看他们处处标榜自己是弘治旧臣,可真正在弘治朝就已经掌握大权的人物,多半都凋零了。

    现在剩下的,有人是宪宗朝中进士,有人是弘治朝入仕为官,但位列部堂,入阁拜相,几乎都是正德一朝。

    是朱厚照提拔了重用了他们。

    而这帮人也并非都那么正直不阿,其中不乏勾结八虎,一心往上爬的小人。

    现在正德驾崩了,就把什么脏水都泼到他的身上,貌似错的都是皇帝一人,这么多掌握大权的重臣,一点过错都没有,全都是可爱的白莲花。

    而且还想通过抬高孝宗的方式,抹掉正德一朝,真是其心可诛!

    王岳这番话,实在是威力太大,几乎九成以上的朝臣,都被扫到了,他们第一次领教了这个少年的凌厉。

    真没想到,安陆那么个小地方,居然冒出这么个货!

    有的文臣简直想扑上来,为国锄奸,把王岳打死算了。

    可杨廷和深知,这小子动不得!

    新君要用的两个人之中,就有一个是他。杨廷和也只能暂时压制,等大事成功,再放王岳入朝,现在真的不能再刺激新君了。

    “这里不是呈口舌之利的地方,陛下既然要拟定年号,尔等可有合适的年号?”

    面对首辅的提问,礼部毛澄立刻道:“我以为可用明良二字!”

    杨廷和沉声道:“何解?”

    “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毛澄抑扬顿挫道:“君王明睿,臣子贤良,君臣相合,事无不成!”

    听完他的解释,朝臣们顿时频频点头,虽然没有弘治那么直接,但是也点出了文臣心中所想,不愧是礼部尚书!

    一个字:好!

    就在这帮人不停点头的时候,突然王岳幽幽道:“明良何如嘉靖?诸位大人,要不就等着陛下来选如何?”王岳信心满满。

第13章 王侍读有状元之才

    朱厚熜从安陆到京城,一个多月,虽然饱受摧残,但是也弄清了大致的礼节流程,毕竟是两位状元教导,除了关系到名分的事情,剩下的毫无隐瞒,甚至是耳提面命。

    朱厚熜也足够聪明,学得很快。

    不然就算时间管理再好,也驾驭不了这么复杂的登基大典。

    按照流程,群臣在大明门迎接,他到了午门之后,换乘步辇,抬着他进入皇宫,先去拜谒的并非张太后,而是大行皇帝朱厚照的灵柩。

    面对这位堂兄,朱厚熜真的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仔细对比,就会发现,他们有很多的相似之处,朱厚照是孝宗独子,而兴献王朱佑杬也没有第二个儿子。

    两个人都很聪明,又都很叛逆。

    朱厚照干得荒唐事,那就不用说了。

    朱厚熜小时候也皮得厉害,王府的天都能被他给掀了。

    两个少年,又都幼年丧父,又同样过早被推到了权力的漩涡。

    如果非要衡量一下,朱厚照的运气比朱厚熜还要好很多。

    他两岁就被册封为太子,从小接受帝王教育。

    身边不但聚集了刘瑾等八虎,还包括老师杨廷和在内的一众文官。所以别管朱厚照怎么折腾,他的皇位都稳如泰山。

    只是满手好牌的朱厚照,刚过而立之年,就英年早逝,把一个更大的烂摊子,交给了跟他同病相怜的堂弟的朱厚熜。

    “我会比你做得更好的!”

    朱厚熜默默念叨着,而在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是王岳在劝进的空档,递给朱厚熜的。

    时间的确很紧张,王岳没法跟朱厚熜仔细详谈得失,甚至他不敢直接说,因为一旦流传出去,会给朱厚熜惹来天大的麻烦。

    纸条只有简短的六个字:尊正德,收旧部!

    王岳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朱厚熜初入京城,不管怎么折腾,都是势单力孤,他必须拥有自己的势力。

    当然了,身为天子,可以发掘培养,但时间根本不允许。

    摆在朱厚熜面前有两条路,其一,就是适当向文官妥协,换取文官集团的支持,这样的好处和坏处都很明显。

    好处就是能顺当坐上龙椅,而坏处就是会变成文官的傀儡,失去自我。

    至于第二条路,那就需要操作手段了。

    正德在位的时候,重用宦官,重用武夫……虽然朱厚熜不会继续纵容宦官,也不会搞出什么八虎临朝的事情。

    但是朱厚熜却可以吸收部分正德的力量,再加上文官集团中,反对杨廷和的势力,如此一来,就足以分庭抗礼。

    而且最最关键,文官集团彻底否定正德,身为正德亲妈的张太后,真的能看得下去吗?

    假如能做个适当的交换,张太后不那么顽固,朱厚熜的压力就会减轻一般。

    虽然一直莽下去很爽,但身在局中,技巧方法更加重要。

    在历史上,大礼议持续很长时间,闹得鸡飞狗跳,朱厚熜虽然得偿所愿,但是却留下了太多的后患。

    假如能更讲究一些方法,更加灵活巧妙破局,岂不是更好!

    而且王岳还有一点私心。

    要知道正德朱厚照,可是无数穿越前辈青睐的绝佳伙伴。也就是某些不开眼的家伙,才敢一开头就从朱厚照驾崩写起,失去了这么大个人气角色,就不怕扑街吗?

    真是个憨批!

    所以为了纠正错误,王岳觉得,要替朱厚照洗刷脏水,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

    不给朱佑樘当儿子是没错,可也不能眼瞧着给朱厚照抹黑。

    王岳的心思,都融汇到了给朱厚熜的六个字当中。

    “富贵啊!我是真小看你了!”

    朱厚熜握紧了拳头,他给堂兄朱厚照行了大礼,然后又去拜见张太后。

    文官势力虽然庞大,却还是没法深入后宫,朱厚熜和张太后谈了差不多一刻钟,这才出来。张太后让朱厚熜好好当皇帝,光大基业,不要辱没祖宗。

    朱厚熜欣然答应,在外人看来,没有半点异常。小皇帝终于能去奉天殿,正式继位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最终确定下来。

    “启奏陛下,群臣以为当用明良为年号,而侍读王岳建议,用……嘉靖!”梁储偷眼看朱厚熜,发现听到明良的时候,这位少年天子眉头一皱,显然不喜欢。

    可听到嘉靖二字,朱厚熜立刻露出惊喜之色,他没急着评判,而是笑呵呵道:“王岳,你选这两个字,有什么寓意?”

    王岳含笑,坦然道:“嘉靖典出《尚书》,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这句话原本是赞颂商高宗武丁的,而武丁在年幼的时候,曾经长期居住民间,了解百姓疾苦。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创造出武丁盛世,臣以为,这段经历,和陛下类似。以嘉靖为年号,正好能展示陛下革除弊政,中兴大明的宏图大志!”

    朱厚熜真是越听越高兴,简直笑得开花了。

    行啊!

    连尚书都知道了,小富贵真有两下子!

    “不止上口,寓意也好。这个年号的确不错!”朱厚熜扭头看了眼杨廷和,笑着问道:“元辅,您以为如何?”

    杨廷和面色如常,可眼神明显更加深邃。

    他阻挡朱厚熜任用王岳,就是觉得这小子敢顶撞高官,不是寻常之辈。

    在今天这个当口,他能想到嘉靖二字,作为年号。

    又足见他的才学之强!

    给他一些时间,连自己的儿子都未必胜得过啊!偏偏又这么年轻,日后会变得多可怕,真是不敢想象……

    杨廷和终于打起了精神,后生可畏啊,自己真的要小心,不然就会变成被后浪拍死的前浪!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年号重在合心,陛下既然喜欢嘉靖,那自然是这个好。”

    朱厚熜没有放过,而是大笑道:“首辅之言,的确有理。内阁礼部,翰林院,国子监,这么多饱学之士,却不能想出让朕满意的年号。梁阁老是状元,毛部堂也是状元。杨阁老你虽然不是状元,可令郎却是状元……以此观之,朕的侍读,当真有状元之才啊!杨阁老觉得是不是夸奖过了?”朱厚熜笑得人畜无害,就像个好奇的宝宝……

    杨廷和深深吸口气,在车驾里面,他可以反驳,忽悠,但是在百官注视之下,他除了附和,还能怎么样?

    “陛下慧眼识人,王侍读天纵之才,神童睿智,老臣心悦诚服,心悦诚服!”

    “哈哈哈!”朱厚熜朗声大笑,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追问道:“阁老,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该奖赏个官职给王岳呢?朕可不想亏待潜邸的旧人啊!”

    我就是要任用自己的心腹,直接说出来,在群臣面前说出来,就问你杨廷和答应不?

    简单,直接!

    这就是朱厚熜想出来的办法,少跟我皮里阳秋,满口鬼话,朕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听呢!

    朱厚熜的态度,让王岳先是大惊,接着又是大喜……莫非说……自己的官这么快就来了?

第14章 官位随便挑

    在参加大典之前,王岳对当什么官,还真没有概念,他想过越大越好,可现实是谁也不能一步登天,哪怕是朱厚熜,一下子坐上龙椅,成了皇帝,但皇帝和皇帝,也是不尽相同的。他距离总揽大权,金口玉言,说一不二,还远着呢!

    王岳更不敢奢望自己能一下子当多大的官。

    可置身百官之中,光是穿戴的等级差别,就让人眼红心热,不甘落后。

    别的不说,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弄个真正的侍读当当,进翰林院混混日子,没准过几年就能入阁拜相呢!

    很显然,王岳已经有点飘了,上辈子当过最大的官就是群主,管的人还不到十个,而且还没有一个人听他的,王岳迫切需要过过官瘾。

    幸运的是,他也不用等太长时间……整个登基典礼,没有安排太多的繁文缛节,简单而庄重,突出皇家气象,又不铺张浪费。

    不得不说,杨廷和在整体安排布局上面,的确是高手中的高手。

    行政能力之强,绝对是无人能及。

    方方面面,都安排到位了。

    哪怕是王岳,用最挑剔的目光,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杨阁老,牛!

    朱厚熜端坐奉天殿,再度接受了百官五拜三叩的大礼,从这一刻开始,朱厚熜就是大明朝的君父,至高无上的天子。

    宽大雄浑的奉天殿,金光灿灿的龙椅宝座。

    年幼稚嫩的天子,数量众多的老狐狸。

    这个画面绝对称不上多美好,甚至是有点泰山压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朱厚熜下意识看了眼人群最后,几乎站在大殿门口的王岳,差点笑出来,还给他留了个位置,若非天子近臣,他连参加典礼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站在奉天殿里,感受皇家威严了。

    罢了,一会儿就给他安排一个好位置吧!

    朝贺新君礼毕,群臣还要退出去,到奉天门外,等候宣读登基诏。

    群臣退出之后,大殿里就剩下几位阁老,礼部尚书,司礼监的大太监,以及袁宗皋……还有王岳!

    首辅杨廷和将登基诏书双手奉送到朱厚熜的面前。

    历来登基诏都是官样文章,首先杨廷和已经借着正德遗诏,把前朝给骂了一顿。登基诏则是延续遗诏精神,大赦天下,恤录正德中言事罪废诸臣,赐天下明年田租之半,抚恤灾民,并且自正德十五年以前逋赋尽免之。同时还有赏赐群臣将士,并且宣布明年改元嘉靖!

    这几项朱厚熜都看得明白,赦免天下,启用获罪旧臣,这就是杨廷和在收拾人心。试想一下,那些东山再起的官吏,能不感激涕零吗?他们一定会成为杨廷和的铁杆党羽。首辅的威势又更重了三分。

    剩下减免赋税,救济灾民,则是顺便给老百姓一点好处,至于能落实多少,只有天知道。

    这些都是平常,唯独最后一条,让朱厚熜皱眉头了。

    “首辅,登基诏让朕给张太后上圣号,这是为何?”

    杨廷和面色不改,躬身道:“陛下,太后仁德,先帝在日,多有劝诫辅佐之功,而先帝驾崩之时,太后坐镇后宫,宵小退避,安定大明江山,功勋至重,人多仰望。陛下入嗣大统,为太后上圣号,乃是顺天应人之举。”

    朱厚熜听着,嘴角微微上翘,“张太后固然贤德,母仪天下。可诏书上让朕尊张太后为昭圣慈寿皇太后,并且尊为圣母,这合适吗?”

    朱厚熜脸色铁青,本以为拒绝了绍治就没事了,谁能料到,还有杀招等着他呢!

    承认了张太后为圣母,是不是下一步就要管朱佑樘叫圣父?然后亲爹就没了?

    自己想保住亲爹,怎么就这么难?

    “陛下,张太后定策捉拿奸佞江彬,又派遣钦差迎接陛下于安陆,三十余日,为了大明江山,殚精竭虑,不辞辛劳。陛下尊奉太后,也是情理之中啊!”

    杨廷和坚持道。

    他说完,毛澄就站出来,附和道:“陛下,阁老之言,的确老诚谋国,太后德昭日月,万民敬仰,若是不尊太后圣母,只恐百姓不安!”

    见毛澄说话了,梁储无奈,也只能道:“启奏陛下,臣也以为,不该怠慢了太后,以免有人恶意揣测,散播流言蜚语,对陛下不利。”

    三门重炮,一致对准了朱厚熜。

    哪管文臣之间勾心斗角,但是在关键问题上,还是站在一起的。

    而且支持张太后,稳固她的位置,就能借助孝道,压制朱厚熜,给新君上一条锁链,何乐而不为呢!

    在这一点上,几位大臣信心满满,他们不觉得朱厚熜能拒绝。

    道理很简单,张太后迎接他进京,这是对他有恩,朱厚熜敢忘恩负义吗?

    而且张太后当了十多年的太后,大明朝还没发生过太后降级的事情,道理上根本说不通的。

    其实杨廷和等人都反复盘算过了,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让朱厚熜过继给孝宗,都是最简单的办法,什么麻烦都能迎刃而解,又何必百般拒绝呢?

    文臣们不理解朱厚熜,而朱厚熜也不理解他们。

    不管有多少道理,我始终都是朱厚熜,让我改变,那是痴心妄想!

    “阁老,你们说得都对,只不过朕这里有一份太后手谕,你们想不想看看?”

    说着,朱厚熜当真拿出了一份手谕,递给了杨廷和。

    接在手里,杨廷和都有点傻,看字迹,的确是张太后所写,她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告诫群臣,要好好辅佐新君,她并不在乎虚名……

    的确是谁反对都没用,可当事人不愿意要,你们还怎么硬塞给人家!

    这是怎么回事?

    杨廷和确信,朱厚熜在进京之前,根本没有和张太后联系过。

    要说唯一的见面,就是刚刚去拜谒太后。

    这么短的时间,朱厚熜竟然能让张太后给他写这份手谕?

    难不成是这小子给太后灌了**汤,否则怎么说得通呢?杨廷和不断提高对朱厚熜的看法,可是这小子总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莫非说他真的老了?

    跟不上了?

    见杨廷和眉头紧皱,朱厚熜的舒坦就不用说了,他拿过御笔,将尊奉张太后的一段划去。而后对梁储道:“阁老,赶快重新拟一份登基诏,让司礼监用印,昭告天下,可千万别耽误了吉时!”

    谁要是再把新君当成小孩子,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他是从哪学来的这一套本事?

    莫非说真有天授不成?

    这是梁储在奉天门上,宣读了登基诏之后,最真切的感受。

    连杨廷和都低估了新君,自己的那点心思,真是白费了!

    连续的胜利,让朱厚熜欣喜若狂,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第一功臣。

    “富贵,你给我的那六个字,实在是太妙了!没有别的,在京五品以下官位,你随便挑!”

第15章 新君的四大金刚

    “以老臣观之,杨阁老虽然暂时受挫,但不会轻易放过。这以后的日子,还有的争!”袁宗皋面色严峻。

    老头已经洞彻一切,从储君之礼,到年号安排,再到尊张太后……这是一整套的计划,后面还有的是,丝毫不要怀疑文官的韧性。就算永乐大帝那么强势的皇帝,也架不住文官的软磨硬泡,硬是把大胖子朱高炽送上了龙椅。

    有先贤做榜样,杨廷和怎么会甘心放弃?凑巧的是,那三位阁老跟杨廷和一样,都是姓杨的。

    似乎这冥冥之中,都有定数啊!

    “陛下,虽然老臣任职礼部,但是想要让老臣帮忙,却也十分困难。”

    袁宗皋直接坦诚,他毕竟是外官骤然进京,毫无根基。

    而且礼部侍郎这个位置,说是进一步,就能入阁拜相。可问题是那需要时间,在入阁之前,礼部侍郎可有可无,几乎就是摆设,实权非常有限。

    若非如此,杨廷和也不会轻易就把官位给老头,人家算得明明白白。

    当然了,袁宗皋也不是没有作用,他毕竟是朱厚熜手下的第一人,有他牵制,内阁和六部,都没法随便欺负朱厚熜,至少还有个人能替天子说话。

    可要想光凭着老头,扭转乾坤,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他都快七十了,精力有限,实在是没有那份心力。

    “陛下,让老臣说,王侍读可是破局的关键,只要把他安排好了,就是一柄利刃,直插要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神兵天降,力挽狂澜……”

    “停!”

    王岳都听不下去了,“先生,您老就别灌**汤了,弟子受不了。”

    袁宗皋哈哈大笑,“你小子也别谦虚了,老夫记得,在城外行在的时候,你随便翻阅典籍,就能找出嘉靖这个年号,你小子不凡啊!”

    原来王岳在城外的时候,回忆大礼议过程,已经把明显的坑都想到了。年号这块自然不会放过。

    他知道嘉靖这两个字,然后再去翻阅典籍,寻找出处,自然很容易。

    毕竟原本的小富贵也读过几天书,能当侍读,自然不是废物点心,虽然墨水有限的很!

    可在袁宗皋看来,就是王岳随便翻找书籍,就找到了贴切的年号,嘉靖这两个字,有清除弊政的意思,而武丁民间的经历,跟朱厚熜莫名相合。

    能兼顾两方,又朗朗上口,在袁宗皋看来,王岳即便不算神童,但也是顶尖聪明的人。真是上天保佑。

    如果不是陷入朝堂漩涡,他老老实实读几年书,没准能蟾宫折桂,考个进士出来。

    可到了如今,袁宗皋不觉得王岳还能走科举之路。

    他已经成了得罪了太多人……其实何止是王岳,包括他在内,昔日的同僚都给他送信,表面上是恭喜,可暗中却是劝说袁宗皋,让他致君尧舜!

    这帮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老头只要继续走下去,绝对会被文人集体鄙夷的。

    他都快七十了,并不在乎。

    为了报答兴王恩德,百死不悔。

    可天子才十五岁,王岳甚至比他还小,这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啊?

    袁宗皋甩了甩头,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尽力做好当下,掌握足够的力量,他,王岳,朱厚熜……他们是绑在一起的!

    ”王岳,我思前想后,打算让你进通政司,担任五品右参议,你能想明白老夫的用意吗?”

    袁宗皋说出了他的答案,王岳还没说话,朱厚熜却已经惊呆了!

    老师出的是什么主意啊!

    同为五品官,差别也是非常巨大的。

    其中最清贵的莫过于翰林学士,翰林学士是翰林院的头,下面一堆前途远大的翰林,用他们帮衬着,入阁拜相,只是时间问题。

    另外六部的郎中,也是实权位置。

    假如被安排到吏部的文选司,那可是捏着天下官吏的升迁。虽然吏部尚书权柄更大,但是大人管大事,没法面面俱到,那些不起眼的位置,就是文选司负责。

    毫不客气说,有人甚至愿意拿侍郎巡抚来换!

    朱厚熜要奖赏王岳,这些职位是真的可能扔出来的,反正品级不高,内阁六部敢拦着,他就敢掀桌子。

    新君刚登基,用几个自己人怎么了?

    朱厚熜理直气壮。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老师竟然要把王岳塞去通政司,这就太扯淡了!

    通政司是干什么的?

    就是下情上达,上情下送……朱元璋废掉丞相之后,公文上下,都交给了通政司来负责。而通政使也成为大九卿之一。

    可随着内阁设立,各种公文都通过内阁上下,通政使已经变得可有可无,完全成了内阁的跟屁虫。

    通政使尚且如此,参议岂不是更没用吗?

    朱厚熜理解不了老师的思路,难道不是官越大,权力越大,对自己越有利吗?

    王岳沉吟片刻,他相信老狐狸这么安排,绝对有道理,而且他已经渐渐摸到了老头的思路。

    “先生是打算让我先把朝廷的脉摸清楚了?”

    “哈哈哈!”

    一句话,袁宗皋忍不住开怀大笑,“好,小富贵啊!你的脑力真的不弱。有你辅佐陛下,老夫就算是死,也能放心了。”

    袁宗皋一转头,“陛下,官位就在那里,是升任还是罢黜,全在陛下一心。而陛下的当务之急,不是抢夺位置,掌握权力。”

    朱厚熜拧着眉头道:“那,那还有什么?”

    “安全!”

    袁宗皋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朱厚熜浑身一震!眼中露出惊骇的神色。

    的确,朱厚照的棺材还在那里放着,没有下葬呢!

    他刚刚坐上龙椅,要是连基本的安全都没有,还怎么施展拳脚?

    袁宗皋出任礼部侍郎,参与朝政,避免朱厚熜受到蒙蔽。

    王岳去通政司,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是通政司拥有奏疏公文往来的记录,还有奏折副本等等东西。

    只要能捏在手里,就能清楚朝中的情况,做到洞若观火,起码不能当睁眼瞎。

    “陛下,除此之外,老臣还建议,陛下必须在身边安排几个保护之人,皇宫大内,也不能松懈啊!”

    朱厚熜听到这里,登基的喜悦全都消失不见,坐龙椅不难,坐稳龙椅才是最难的!

    就在新君登基的第二天,三道旨意就下来了。

    “原江西按察使袁宗皋调任礼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

    “原兴王府侍读王岳,升任通政司右参议。“

    “原兴王府侍卫陆炳,升任锦衣卫百户,御前随护。”

    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个人得到了朱厚熜的重用,那就是胖胖的小太监黄锦,他原来是朱厚熜的伴读,注意啊,是伴读,不是侍读。

    侍读还有侍奉读书的意思,而伴读则纯粹就是书童的角色。

    这一次朱厚熜直接让他担任御用监太监!

    宫里的各种器皿制造,新君需要添置的用具,都归黄锦管。所以说某些宫斗剧里,随便就给后妃下毒用药,甚至连皇帝都会被算计,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伴随着旨意,新君的四大金刚齐出,只不过朝中百官对这三个半人……真是提不起精神,一个糟老头子,两个毛头小子,还有个连毛都没有的小太监,他们能干什么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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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富贵介绍:
我是王富贵。在大明朝,没有人比我的钱更多,没有人比我的官更大……不过要做这两点,首先就要帮朱厚熜坐上龙椅,要帮他保住自己的亲爹。守护最好的朱厚熜,坚决捍卫兴献王的亲爹身份不动摇……总结起来,就是两个中二少年的抗争之路,无论有多难,我都要这满朝大臣,烟消云散!…………读者群:284,427,642我是王富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王富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