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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是王富贵txt下载     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7章 狗皇帝安然无恙

    王岳对大明的火器印象非常遭。主要原因不是技术多落后,相反,大明的火器虽然不算举世无双,但是可圈可点的地方还很多。

    真正的问题是对待火器的态度。

    要知道这东西跟刀枪棍棒不一样。普通的长矛大刀,还需要定期保养,没事抹点油防锈。如此才能保证锋利。

    火器比起冷兵器复杂多了,需要的保养维护多了十倍不止。

    可是从上到下,整个军中,似乎就没有这个概念,保养维护不行,制造不行,训练也不行……普通士兵竟然把火铳像是刀枪一样,随意堆在一起,潮湿,生锈,铳管变形……不管多严重的问题,他们也仿佛视而不见。

    等到射击的时候,炸膛受伤,自然也就难免。

    反过来,炸膛越多,士兵就越是恐惧,每次使用火器,就跟上刑场似的。

    很不幸的是,每一次还真就有人会倒霉……长此以往的结果,就连王阳明一般的人物,都对火器绝望了,觉得还是骑射弓马是王道。

    王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抽中个神剑,却拿来削铅笔,真是暴殄天物啊!

    别说火铳如此,就连火药,都是这样子。

    普遍保存不好,受潮,凝结成块。

    王琼低声叹息,“这些都没用了,还是扔了吧。”

    王岳没说话,士兵就过来,拿着铁棒,就要将一块块的火药敲碎运走,扔掉!”

    “等等!”

    王岳突然摆手,士兵吓得不轻,铁棒差点掉了。

    “你敢敲打火药,还是用铁棒,你不想活了!”王岳急匆匆走过来,伸手小心翼翼,扣下了一块,然后在手里慢慢碾碎,火药变成了一个个芝麻大小的颗粒……王岳注视着这些颗粒,若有所思。

    王琼看他的神情异常,忍不住道:“小王大人,你懂火药?”

    “王兵部,你让人挑选最好的火铳过来,用这个药试试!”王岳吩咐士兵,取出一些成块的火药,用木棒碾碎,然后再用筛子,留下颗粒状的火药。

    这时候有人已经把火铳取来了。

    王琼冲着自己的亲随道:“你去,出事了,老夫赏你家里一百两银子!”

    “我出五百两!”王岳把话接过来,“你的这次实验非常重要,我会把结果上奏陛下的,如果成功了,你就是大明火器发展的功臣,官爵唾手可得!”

    随从根本不知道听谁的,只能傻傻望着王琼。

    王琼咳嗽道:“犯什么傻!听王大人的,他的话没错!”

    随从终于鼓起了勇气,在十丈之外,树立了一排靶子。

    砰!

    一阵硝烟升腾,随从的身躯剧烈震动,子弹没有击中靶子,但是他的脸色却是一变,不对劲儿,怎么好像劲儿大了不少?

    他再清理铳管,当用铁条通的时候,也吃了一惊,里面剩余的渣滓也明显更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随从也是老行伍出身,对于火器并不陌生,他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真是太奇怪了。这家伙竟然忘记了危险,又急忙塞进去火药,进行射击。

    砰!

    砰!

    当第三下打出,一块靶子应声碎裂。

    到了这时候,就连王琼都看出门道了。

    “先停下来!”

    他急匆匆跑到了靶子前面,抓起来看了又看,突然咧着大嘴笑了起来!

    “好啊!这火铳劲大儿!就算是硬弩也比不上啊!”

    一无是处的火铳,突然有了一个优点,这让王琼大喜过望。

    他又到了随从前面,把热气腾腾的火铳抢过来,里里外外看了,的确是军中的火铳,充其量质量好点。

    这么说,就是火药立功了!

    “大人,您瞧,打完之后,里面剩的渣滓少了,清理容易,小的比以前可快了不少。”

    王琼惊喜交加,连连点头。

    等他转向王岳的时候,老脸已经从含苞待放,变得瞬间绽放,灿烂无比。

    “我说小王大人,你可真是奇才啊!这就是天授啊!”王琼又来了溜须拍马的劲头儿,“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小王大人,你可不凡啊!不行,老夫要替小王大人请功,如此大功,非封爵不能平人心。”

    王岳赶快摆手,拦住了王琼,一个区区的颗粒火药,值得吹成这样吗?

    不过既然王琼说了,给自己弄个新官也不错。毕竟朱厚熜都要成婚了,给亲信提拔个更高的职位,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在朝野看来,皇帝大婚,才能代表成年。

    没有大婚之前,就还是个孩子,所以像蒋太后就有很大的发言权力,她不说话,别人就会站在张太后那边。

    可若是朱厚熜成婚,最好再生个猪崽子,就会被当成成年人,后宫消停了不说,就连提拔亲信,也不会有那么多非议了。

    以现在王岳的地位,往上窜一窜,没准就混个侍郎一类的。如果封爵,也能弄个伯爵一类的感受一下……

    他正在想美事呢,突然觉得脚下的土地晃了一下……“怎么?是地龙翻身?”王琼惊呼,这老爷子还真不错,伸手护住王岳,“快跑!”

    王岳比老头稍微冷静,而且他感觉声音向来自身后,而非脚下。王岳急忙回头,只见一团黑沉沉的烟雾,腾空而起!

    “不是地龙,是火龙!”

    王琼揉了揉眼睛,也看清楚了,“啊!那,那是京城西南……是王恭厂!是火药炸了!”

    老头声音都变了,两条腿不停颤抖,要了老命了。

    “王,王大人!你说跟咱们……有没有……”

    “当然没有!”王岳断然道:“咱们不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停止搬运了吗?”

    王琼咧嘴苦笑,话虽然这么说,可万一真出了大事,辩解不明,那可就完蛋了!

    “小王大人,你赶快进京,老夫派人封锁四城,把王恭厂给包围起来,若是有人敢放火使坏,老夫绝不客气!”

    王琼杀气腾腾,终于露出了老狐狸的本色。

    京城出事,必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且很有可能说不清楚,到时候乱抓替罪羊,万一他们被牵连进去,那可就倒霉了。

    王岳很赞同王琼的做法,因为他也觉得这一次火药厂突然爆炸,事情很蹊跷。

    万一是有人居心不良,他们一定会想着推诿的。即便是意外,也会有人大做文章,不能不防!

    “王兵部,这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就进宫,面圣问安!”

    王岳飞快回城,其实他们是在城外,距离还有点远,对爆炸的威力不那么清楚。

    可是随着王岳进城,就感到了事情的可怕,到处都是黑烟,到处都是火光,硝烟味道,刺鼻袭来。

    果然是火药爆炸!

    此刻在王恭厂的东北部,这次爆炸的中心,已经是遍地狼藉,刑部大街的两边,巨大的槐树纷纷倒地,断裂的肢体,斑驳的血迹,哀嚎的百姓,宛如到了末日。

    最倒霉的就要属刑部和都察院了。

    这俩衙门都离着王恭厂很近,偏偏爆炸的地点,又是接近他们的这边,爆炸声响起之后,巨大的冲击波将刑部的瓦都给弄没了,门前的石狮子也滚出去好远,还有几间老房舍,因为年久失修,直接倒塌了。

    好死不死,严嵩正在都察院查阅以前的案卷,当他听到爆炸声,就急忙往外跑,结果他刚出门,后面的房门就倒了,结结实实砸在了严嵩的后背上。

    严嵩立刻扑倒,更惨的是,脑门还被地砖撞了一下,直接昏过去了。

    都察院乱了,刑部乱了,就连整个皇宫都没有消停,

    巨大的爆炸,将木石砖瓦抛向了空中,然后再度落下,皇宫也在袭击的范围之内,许多慌乱的宫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哇哇大叫。

    正在重新整修的皇后寝宫外面架子倒塌,连带着房梁滚落,砸伤了好几个人。

    更有火舌蹿入皇宫,大内的木建筑太多了,火光冲天而起。有人哭着逃命,有人还要冲进来救火,乱七八糟,简直成了一锅粥!

    此刻所有人关心的都是天子的安危。

    还在内阁值房的三位阁老,包括袁宗皋,蒋冕,贾咏,全都来了,他们刚到,首辅杨廷和也姗姗来迟。

    贾咏此刻正在着急,一见杨廷和,就怒吼道:“杨阁老,你姗姗来迟,是何居心?”

    杨廷和恶狠狠瞪了贾咏,“陛下安在?”

    贾咏被问得无语,“我,我怎么知道!”

    “那就去找!”杨廷和红着眼睛,怒吼道:“无论如何,陛下也不能有闪失,不然你我之流,都要自裁,以谢天下!”

    杨廷和冲在了最前面。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个幽幽的声音传开,“诸位阁老不用担心,朕好着呢!”朱厚熜穿着道袍,后面一个红脸年轻人,身着飞鱼服,紧紧跟随。

    正是陆炳!

    火药厂爆炸的时候,惊天动地,朱厚熜都觉得脚下的土地在震动。

    他吓坏了,小皇帝随意抓起一件日常穿的道袍,披在了身上。等他出来的时候,黑烟漫天,火舌飞溅,宫里都乱了套!

    这帮人也都忘了还有个天子,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这一刻,朱厚熜真的害怕了,只要一个人,一把匕首,就能要了他的命!

    而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跑过来,背起嘉靖,就往外面跑,当看到是陆炳的时候,朱厚熜感动得稀里哗啦……可旋即他就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想害朕?

第168章 弹劾王岳

    朱厚熜从皇宫里逃出来,还有陆炳保护着,自然是没事的,可小皇帝的怒火,比天还高。他眯缝着眼睛,逡巡诸位阁老,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杨廷和和蒋冕两人的身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刺杀朕吗?”

    这两位阁老慌忙跪倒,哪怕是杨廷和,也承受不住,只有跪在地上,而蒋冕则是汗如雨下,“陛下,老臣,老臣以为这是地龙翻身,天象而已,陛下不必担心!”

    “呸!”

    朱厚熜恨恨啐了蒋冕一口!

    “地龙翻身?蒋阁老,你老的鼻子都不管用了吗?这么大的硫磺硝烟的味道,你闻不到吗?明明是有人引爆了火药厂,试图弑杀君父!你还提大逆不道之人辩解,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肠?”

    蒋冕被朱厚熜疯狂质问,这位阁老瞬间变得说不出话,他只能拼命磕头。

    “陛下恕罪,恕罪啊!都是老臣无知,老臣无知!”

    蒋冕拼命磕头,一旁的杨廷和眉头紧皱。

    按理说,以王恭厂的火药数量,一旦引爆,必定是天塌地陷,糜烂无数,半个京城,成千上万的房舍,无数的百姓,都会遭殃。

    到了那时候,说成天谴,也就顺理成章。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的爆炸虽然猛烈,但是却不持久,而是杀伤力也低了许多……工部,还有火器厂的这帮畜生,真是该死!干什么都偷工减料,莫非连存储的火药数量都造了假?

    这大明朝还有什么是真的?

    首辅大人在心里暗骂,却也不得不替蒋冕开脱。

    “陛下,火药厂本就时常出现意外,老臣还记得,去岁宣府就爆炸过,还死伤了上百人,王恭厂储存的火药远胜宣府,发生不幸,惊动圣驾,是任何臣子都不愿意看到的,就算是最丧心病狂之徒,也断然不会有弑杀君父的念头,还请陛下明鉴!”

    朱厚熜嘴角上翘,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没有人敢,那先帝是怎么死的?

    朕现在还没有证据,懒得跟你废话。

    等找到证据,朕跟你们没完!

    不灭你们的九族,决不罢休!

    朱厚熜正在发狠,陆续又有不少人前来,包括六部尚书,大小九卿,甚至还有那些世袭罔替的国公勋贵,大家伙全都来了。

    这帮人挨个向朱厚熜问好,弄得朱厚熜眉头紧皱。

    “朕还没死!你们不用急着号丧!”朱厚熜恶狠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没人能说个明白?”

    这时候工部尚书林俊突然道:“启奏陛下,臣,臣接到了兵部的公文,说是要从王恭厂调运一批火药。”

    “兵部?”

    朱厚熜扫了一眼,发现兵部尚书王琼并不在。

    “怎么回事?你们工部答应了?”

    林俊连忙道:“陛下,兵部检查火药的储存情况,乃是情理之中,工部这边是按照惯例同意的。”

    林俊很强调这一点,此事跟他们工部无关。

    可话听在蒋冕的耳朵里,他立刻有了想法。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此事绝对是兵部操作不当,只是火药爆炸!如今王琼不敢前来,就是畏罪心虚,老臣愿意去捉拿王琼!”

    刚刚丢的老脸,他必须找回来!

    这时候杨一清拖着一条残腿,手里攥着沉香拐杖,“慢着!”老头拦住了蒋冕,“陛下,老臣经历过不少次火药仓库爆炸,不敢说经验丰富,但是也有些见识。这次的爆炸固然猛烈,但是并没有连续爆炸,如果老臣所料不错,爆炸的火药,应该不足仓库的一成!”

    听他这么一说,王阳明立刻道:“天官的意思,莫非说兵部将火药提走,反而减轻了祸患?”

    还没等杨一清继续说,蒋冕就不客气道:“要不是兵部自作主张,又怎么会出现爆炸的事情?杨天官,王尚书,你们不要为了王琼开脱,就置君父于险境?”

    这位扣帽子的本事,那也是很惊人的。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从宫里跑出来,跌跌撞撞,脸上,身上,全都是伤口,有地方还在流血!

    “皇爷,皇爷!大事不好了!”

    朱厚熜急忙回头,只见报信的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吓得没了人色。

    “陛下,太,太皇太后,她,她老人家……”

    “什么?”朱厚熜惊得大怒,“她老人家如何了?”

    “她,她老人家从,从床上掉下来,头,头都破了……”

    一听这话,朱厚熜瞬间疯了,掉头就往宫里跑,陆炳也只有跟着,他们很快从群臣的眼前消失。

    朱厚熜跟邵氏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对这位老祖母,是真的有感情。

    去年的时候,就是老太太挺身而出,压制住了张太后。随后母亲蒋太后进京,老太太又极力点播,还把手里的力量都给了蒋太后。

    可以说宫里能平平稳稳,跟邵氏的辛苦分不开。

    如今老太后眼睛瞎了,身体也垮了,时日无多……身为孙儿,朱厚熜除了能给邵氏上太皇太后的圣号之外,就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老太后因为这次的爆炸,丢了性命,连个善终都没有,朱厚熜绝对会发疯的!

    朱厚熜不顾一切离开,剩下的群臣此刻是面面相觑,谁都知道事情坏了!

    陛下虽然没事,但太皇太后受了伤,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件事情就别想善了。此刻杨廷和眉头深锁,他已经对手下的那些笨蛋不抱任何希望了。

    实在是太愚蠢了,蠢到了无可救药!

    怎么偏偏就让兵部把火药提走了?

    该炸死的人没炸死,不该炸死的反而死了……他们脑袋里面是被豆汁儿塞满了吗?

    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这帮人能聪明一点,千万别被抓。

    只要没有证据,就还好过,否则这朝堂上下,要掉多少颗脑袋,就没人能说得准了。

    正在这时候,王岳终于匆匆忙忙赶来。

    瞧见了王岳,蒋冕就问道:“王大人你可知道王兵部在哪里?”

    王岳点头,“知道,王兵部原始和我一起查验王恭厂的火药情况,他现在正在调查事情的起因。”

    “原来是你!”蒋冕瞬间大怒,伸手指着王岳,大声叱责道:“王岳,没事你折腾火药干什么?现在火药爆炸,跟你没有关系吗?”

    王岳被问得莫名其妙,这事情也能怪到自己头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蒋阁老,你身为大学士,难道还不明白!在内城放了一个火药厂,又存在那么多的火药,就是让朝廷上下,坐在火药桶上?我和王兵部发现了问题,这才把火药运出去,若是没有我们,这次的事情,只怕要严重十倍不止!”

    “你胡说!”蒋冕不客气道:“要不是你们多事,火药厂根本不会爆炸,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王岳也纳闷,这个蒋冕怎么变成了疯狗,一定要咬着自己!

    跟他争论实在是无趣,“陛下,陛下如何?为什么不请陛下主持公道?”

    蒋冕冷哼,“王岳,刚刚传来了消息,太皇太后受了伤,这一次不管是谁,伤到了太皇太后,就该诛灭九族,千刀万剐!就算有多少圣眷,也不管用!”

    蒋冕亮出了杀招!

    陆陆续续赶来的一些文臣,尤其是六科廊的给事中们,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假如太皇太后真的出事了,那王岳就难辞其咎,哪怕朱厚熜再喜欢他,也没法保他,这小子死定了!

    一想到王岳要倒霉,大家伙都兴奋起来。

    颇有一种王岳有难,八方点赞的架势。

    更要命的是他们不管是点赞,还准备上书,苦谏,无论如何,也要借此机会,除掉王岳。

    整个午门外,都透着诡谲的气氛,大家都在酝酿着杀招,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朱厚熜和蒋太后,这对母子从皇宫里缓缓出来。

    蒋太后扫了一眼,“哀家没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醒过来了,大家都不用担心了。”

    蒋太后说完,朱厚熜就黑着脸道:“诸位臣工,这一次火药厂爆炸,伤损无数百姓,引起此事之人,必须千刀万剐,剥皮楦草,不能解朕心头之恨!朕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皇帝的怒火,谁都感觉得到,而且他们也知道,太皇太后的伤势的确不轻,这一次怕是不能善了了……许多言官都把目光落在王岳身上。

    小子,你去死吧!

    大理寺卿突然站出来,“臣要弹劾兵部尚书王琼,还有太常寺少卿王岳!”他这一句话,掀起了攻击的浪潮……

第169章 这不是意外(四更求票)

    朱厚熜和蒋太后的脸色都很不好,他们被吓得不轻,而且邵氏又昏迷不醒,宫里乱糟糟的,流言四起。刚刚进宫的时候,就有个小太监冲撞了朱厚熜,让陆炳一刀给杀了,人头滚出去好远,朱厚熜也算是直面生死,小脸煞白。

    “陛下,来人心思不知,臣不得不杀人!”

    朱厚熜点头,的确,谁知道这些太监宫女通着哪一路神怪,目下能放心的就是身边的人了。

    他先找到了蒋氏,发现老娘没事,他总算放了心,然后母子又去看了老太太,邵氏从去年冬天开始,身体就不好,一直躺着。

    这一次突然出了响动,老太太吓得从床上掉下来,结果碰坏了脑袋,血流了一大滩,上了年纪的人,遭遇横祸,真是始料未及。

    谁也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撑得过去。

    虽说朱厚熜跟王岳亲厚,把他当成自己的心腹,可若是真的牵连其中,并且间接害死了太皇太后,这个罪名王岳也扛不起来,朱厚熜也没法庇护他。

    “王岳,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你们有无关系?”

    王岳轻笑了一声,“如果非说有关系,那也是我们的举动,减轻了灾害。王恭厂的火药保存不当,潮湿严重,毫无规矩。让陛下置身火药库的旁边,臣还想请问诸位大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王岳!”蒋冕气哼哼道:“明明是你搬运火药,随意折腾,造成了爆炸,怎么还敢怪别人?”

    王岳冷哼,“我派人运送火药,运出去多少,又是几时运出去的,都有记录,一目了然。”

    “你这是狡辩,现在王恭厂被炸毁了,大火又蔓延各处,只怕早就烧没了。”蒋冕死死咬着不放。这老实人不发威则以,一旦发威,就绝不放手,刚刚被朱厚熜臭骂了几句,这笔账都算在了王岳的头上。

    其他的大臣也都纷纷出言,指责王岳。

    就在这时候,兵部尚书王琼终于赶来了。

    老头手里就带着一摞子卷宗。

    什么叫专业啊!

    这就是!

    没有过人之处,王琼早就被官场淘汰了,哪能一把年纪,还活蹦乱跳。

    这不,事情出了,他第一时间控制王恭厂,第一时间把关键证据拿来。

    “陛下,老臣和王大人是从王恭厂西门搬运火药,邻近西面的几个仓库都搬空了,只剩下东边的一个,原打算明天继续搬运,结果出了意外,这里面我们的人,进出王恭厂的记录,老臣还抓到了幸存百姓,他们能够作证,火药库爆炸是在东北方向,跟老臣和王大人无关。”

    王琼将这些东西,一一送到了朱厚熜面前。

    铁证如山的事情,王岳确实无辜,朱厚熜看完,长出一口气。

    幸好小富贵没有牵连其中,不然他就不好办了。

    “蒋阁老,你怎么看?”

    蒋冕咬了咬牙,“启奏陛下,老臣以为事情还是太巧合了,平时都没事,偏偏王岳他们搬运火药,就出了事情。老臣以为,王大人还是难辞其咎。而且他骤然改变规矩,把火药厂据为己有,弄得人心惶惶,这也是这次事情的原因之一,老臣以为,必须严惩王岳,方能平息众怒!”

    这家伙是真的认死理了,朱厚熜沉着脸,“新的火药厂非是王岳所有,乃是皇家名下。尔等不许宦官把持朝政,朕废了他们监督火药厂的权力,莫非尔等觉得不妥吗?”

    蒋冕很无奈,他还是低估了王岳的圣眷。

    “老臣,老臣只是觉得既然延续了一百多年,就不该随便改变,王岳别出心裁,这已经是犯了大忌,若是纵容下去,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祸端。”

    面对这老货的死死纠缠,王岳突然呵呵冷笑。

    “改变规矩不会惹祸,无知才是大忌!”

    这话又戳中了蒋冕的肺管子,老夫可是堂堂大学士啊,为官几十年,什么没有见过,你个小崽子,也敢说老夫无知!

    “王岳,你又知道什么?这一次的爆炸,难道和你没有干系吗?”

    王岳呵呵道:“有没有干系,还要查过才知道!”

    他转向朱厚熜,“陛下,能否亲临现场,探查情况?”

    王岳说完,杨廷和急忙开口,“陛下,老臣以为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不能轻赴险地,只需派遣几名重臣过去即可。”

    朱厚熜顿了顿,这时候杨一清,王阳明,贾咏,全都站出来,这边蒋冕也站出来,再加上杨廷和,还有英国公,定国公……一行人到了王恭厂。

    此刻在爆炸的中心位置,有一个三丈多直径的大坑,里面的土石都是黑色的,还在冒着烟。

    浓烈的火药味,刺鼻的血腥,宛如到了地狱相仿。

    这种地方,能看出什么来?

    王岳绕着大坑的周围走了一圈,然后在靠近东北的位置,发现了两具焦炭,隐隐约约还有人形。

    “王兵部,叫人过来搬开!”

    等士兵将尸体搬开,在其中一人的身下,发现了一条铁棒。

    王琼看在眼里,突然想到了王岳阻止士兵用铁棒捶打成块火药的事情,老头突然一喜。

    他想了片刻,“去,拿一块火药过来。”

    士兵按照吩咐去准备,不多时,找来了一块拳头大的火药。

    王琼抓着铁棒,突然狠狠一砸,火药块顿时四分五裂,老头迟疑,又连续砸了几下,当砸到第六下的时候,冒出一点火星,顿时引爆了一点火药,冒出了一团硝烟,由于火药分散,数量又少,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动静。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王琼将铁棒一扔,朗声道:“瞧见没有!明明是这两个人,用铁棒锤击火药,结果引发爆炸,蒋阁老,你怎么敢污蔑小王大人?”

    王琼呵呵冷笑,“刚刚小王大人说你无知,又有什么错误?身为朝廷重臣,竟然连火药的特性都不知道,让天子置身危险之中,你不惭愧吗?”

    王琼火力全开,把蒋冕弄得老脸通红。

    这时候王阳明突然道:“王岳,这火药明明已经成块,不能使用,为何还会爆炸?”

    王岳轻笑道:“火药受潮,固然不能使用,可若是火药重新干燥,并且形成一个个的颗粒,威力还会大大增加,这件事我和王兵部已经试验过来。”

    王琼连连点头,“没错,老夫正准备向陛下表功呢!小王大人发现了提升火药威力的法子,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王阳明也是大吃一惊,“照这么说,火器真有希望,大行其道?”

    蒋冕是听不进去这些的,他冷哼道:“火药厂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要造火器?简直草菅人命!老夫以为,应该立刻全国禁止使用火器,把那些火铳全都熔了,拿去做些锄头铁锅,也能造福百姓!省得留着害人!”

    面对这位的高论,王岳已经无语了。他又走到了发现那两具焦尸的地方,他皱着眉头,仔细瞧着,不放过任何细节,是该发挥八百多集名侦探的功力了。

    “诸位大人,你们请看,在他们身后不远,有一道黑色的印记,而这两个人又是背对着爆炸的方向……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打算捣碎火药,然后点燃仓库,引爆火药……只可惜,他们用铁棒敲击,在最后关头,将火药引燃,他们吓得逃跑,却没跑几步,就被活活炸死了!”

    王岳冷冷总结道:“这次的事件不是个意外,有人蓄意为之。”一扭头,冲着众人道:“只要把这两个人的身份确认了,或许就能查到真凶!”

    话说到这里,首辅杨廷和依旧面无表情,可心里嘭嘭敲鼓!

    真是蠢材,到底落下了把柄!

    “王岳,这俩人已经烧成焦炭,又如何确认身份?如何追查下去?”杨廷和追问。

    王岳没直接回答,而是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是有人作恶,那就必然有追查出来的时候,元辅大人以为如何?”

第170章 破案了

    王恭厂的爆炸,经过三天的清理,最终确定下来,死者在一百五十人左右,受伤不足八百,毁坏房屋大约三百所,其中刑部和都察院受损严重,整修需要八千两。

    如果把火灾损失也都算进来,总计的财产损失,应该在三十万两,其中宫里就占了一半。

    总体来说,这个损失还算能承受。

    毕竟要不是王岳和王琼,将九成以上的火药运出去,所有存在王恭厂的火药一起爆炸,能把京城西南角炸个大窟窿。

    修葺城墙的花费,那就是吓人了。

    很显然,王岳和王琼都立了大功。

    但是这俩人谁也不敢以功臣自居,道理很简单,太皇太后受伤了!老太太在宫里几十年,受尽了苦楚,好容易熬出来,看到亲孙子登基,也当上了太皇太后,该享几年清福,她老人家也说过,就盼着朱厚熜大婚,她要是能看到下一辈人,便死而无憾。

    偏偏在这时候,老太太摔伤了,神志不清,太医们都吓坏了,即便救过来,也不好说会怎么样。

    邵氏的伤势,就像是一块阴云,压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朱厚熜怒气冲冲,光是爆炸期间,在宫里乱窜的宫女太监,就让他废了五百多人,全都赶到了凤阳,看守祖陵去了。

    朝中诸公,甚至连王岳在内,都挨了朱厚熜的痛骂。

    ……

    老杨一清忧心忡忡,他洞若观火,其实论起人数众多,爪牙锐利,杨廷和依旧远胜他们,他们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天子圣眷。

    虽说王岳和王琼立了大功,但是太皇太后毕竟生死不知,没有最后的结论,就连朱厚熜也不免迁怒。

    对于杨廷和来说,要不要圣眷都无所谓,反正他们本来也不多。

    可是对于王岳这边来说,就不一样了,假使君臣有了嫌隙,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本来胜利在望,现在却是局势骤变!

    “杨廷和,是不是你老东西干的?”杨一清切齿咬牙,一双老眼,不停逡巡,旋转,思索着破解之法。

    无论如何,他已经输给了杨廷和一次,若是保不住王岳,不能顺利过关,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杨廷和思忖半天,愣是没有主意,只好起身,拄着拐杖,去后花园散心,没准还能想到好办法。

    他到了后花园,却发现有两个女孩正边走边聊,其中有一个就说道:“这京城的人也真是有趣,我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有人主动送钱,让我去吊唁,说是进去之后,就给一两银子。”

    另一个女子忍不住嗔笑,“杨妹妹又胡说八道,喜事有人发钱,让大家伙都沾沾喜气。丧事哪有这么干的?”

    “谁说不是,我也觉得奇怪!可仔细一打听,我从弄明白,敢情死的这个人平素名声不太好,是个混混。这一次他因为王恭厂爆炸,突然丧命,他的妻子伤心欲绝,她说丈夫是个好人,只是有些误会。现在人都死了,她要给丈夫正名!”

    “正名?”

    “对!就是请一些德高望重的宾客,来得越多,场面越大,就证明她丈夫人缘越好,帮过的人越多,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祭奠!”

    “这也是个办法。”女子笑道:“杨妹妹,按照这么说,这个妇人还算有情有义,只是去的人多吗?”

    “多!怎么不多,听说第一天就有三五百人哩!”

    “那可要不少钱啊!”女子默默算了一下,一个人给一两银子,还要准备酒菜,聘请厨师,租用餐具,还有搭棚子,蜡烛,贡品,棺椁……没有两三千两,休想办下来!

    “到底是京城,区区一个混混,都能拿出几千两。前几天看到师父,他还念叨着,民生艰难,现在看起来,也是贫富不均,人和人之间,天差地远啊!”

    两个人聊着,绕过凉亭,一回头,正好看到了杨一清。

    “拜见老叔祖!”

    “拜见天官大人!”

    这俩人真是杨大小姐和萤雪。

    杨一清眉头微皱,“丫头,你刚刚说,有人花几千两办丧事,可有此事啊?”

    “有!”杨大小姐微微吐了吐舌头,“老叔祖,我再也不乱跑了,还请老叔祖不要责怪。”

    “不!”杨一清摆手,突然笑道:“丫头,你乱跑得好!老夫问你,这爆炸丧命,怎么会突然有钱办丧事呢?这是不是很奇怪?”

    杨大小姐沉吟片刻,“那,那是他们家有钱?”

    “不!”杨一清呵呵道:“有几千两就不会当混混了,而且正经人家,遇到了横死的情况,丧事也不会大办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杨一清眉头微皱,思忖片刻,只有暴发户才会干这么荒唐的事情,而爆炸之中的暴发户?

    这就让人浮想联翩了……“丫头,你在前面带路,老夫这就调兵,把那家给包围了,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杨一清出手了,而就在此时,离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他们住的是一个大杂院,有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身素白,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在外面哭了好一阵,这才走进屋子。

    还没等坐下,有个老妇进来。

    “宋大嫂子,这又来了几十个客人,菜不够了。”

    “买!”妇人断然道:“俺家老宋死得冤,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要大办,要让所有人吃好喝好!哪怕过几年之后,街坊四邻提起来,也要说老宋的丧礼是这份的!”

    她一边举起大拇指,一边拿出一锭元宝。

    “四大妈,您去市面上买菜,什么肘子,干贝,海参,鸡鸭,都要!钱,咱不缺!”夫人豪气道。

    老妇接过沉甸甸的银子,夸奖赞叹,“宋大嫂子,你们两口子,是真有感情,谁也比不上。行嘞,我这就去。”

    老太太乐颠颠走了,妇人脸上带着淡淡的满足,钱花得真值!

    她思忖了片刻,坐下来喝茶。

    正在这时候,突然门又开了,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和尚。

    妇人吓了一跳,“哪来的腌臜秃驴,怎么哪都跑,给我滚出去!”

    她刚说完,对方就一下子扑过来,一手环住她的腰身,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我的老天爷啊!

    这大师也太勇敢了吧!

    直接在葬礼上,突袭寡妇,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妇人正要骂人,对面来人把僧帽摘了,妇人这才看清楚。

    “你!你怎么还活着?”

    对面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丈夫老宋!

    “死鬼,你你诈尸了?”妇人惊讶道。

    “你才诈尸了!”老宋恶狠狠道:“我把钱扔在了院子里,你怎么没带着钱跑?”

    妇人一听傻了,“那,那是你给我的钱?不是老天爷看你冤枉,送来银子,让我给你办丧事?”

    “呸!老天爷几时好心过!”

    老宋都抓狂了,这个愚蠢的败家娘们,简直害死个人!

    “你还折腾什么,赶快跑!”

    “跑?这,这丧事还办着呢!你,你不瞧瞧?要是你下次真死了,可看不见这个热闹了!”

    老宋眼前发黑,查单气死。

    他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娶了这么个二货媳妇!

    “看什么?再看就变成真的了!”

    说完,他也不管什么,扯着媳妇,就打算送后面逃跑。

    “等等,银子拿着啊!”

    妇人一转身,从床下费了好大劲儿,拿出一个盒子。老宋看不下去了,干脆打开,抓出几个大元宝,直接塞怀里,剩下的也不管了,拉着还不甘心的媳妇,从后窗户就跑。

    他们跳下来,还掉了一个!

    妇人赶忙抓起来,老宋急得放屁,他们两口子从茅厕的墙跳下来,刚跑了没两步,前面就出现几个人。

    “别跑了,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老宋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

    突然,他扭头抓向媳妇的脖子!

    “你个死催的败家娘们!你可害死我了!死了这么多人,非要千刀万剐不可啊!”

    他媳妇也冤枉啊!

    “当家的,你个没良心的,老娘给你办丧事,花钱跟流水似的,半点不心疼。不还是让你死得风风光光,你还有没有人心?”

    “办丧事!办丧事!要不是你折腾,能被抓吗?这回好,弄假成真,咱们都活不了!”

    妇人愣了半天,捂着脸大哭。

    杨一清此刻缓缓走来,老头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忍不住摸了摸杨大小姐的脑袋。

    “丫头,你还真是个福星,这么大的案子,让你给破了!”

    此刻最吃惊的莫非杨大小姐了……怎么回事,我破了案子了?

第171章 求元辅放过

    朱厚熜的心情很糟糕,甚至连即将到来的大婚都半点兴趣没有,他刚刚看了太皇太后邵氏,老太后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已经认不得人了。

    朱厚熜的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他忘不了去岁的时候,老太太蹒跚而至,厉声叱责,忘不了老太太瞎了一双眼睛,替他安抚后宫,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没有老太太的指点,他如何能熬过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偏偏就在一切都转好的时候,老太太摔伤了,性命不保,老天,为什么这么狠?

    “皇儿,这事跟小富贵没关系,你不该迁怒他的。”蒋太后默默坐在儿子身边,低声道:“这次的事情,是那些人想要挑唆,甚至是打算谋害皇儿,你不能犯糊涂啊!”

    朱厚熜咧嘴苦笑,“母后,孩儿又不是傻子,小富贵运走了九成的火药,救了咱们一命,不然皇宫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哩!”

    朱厚熜顿了顿,闷声道:“我不是怪小富贵,我是怪自己!是我没用!”朱厚熜纠结的眉头,透露出更纠结的心情。说实话,过去的一年多,朱厚熜觉得自己非常强大了,他逼着杨廷和几次低头,几乎架空了老家伙。

    他又提拔了那么多人,还开恩科,建立自己的班底儿。

    大明朝到现在,以小宗并大宗,入继大统的,也就是他和朱棣两个而已。

    朱厚熜不知不觉间,把自己放在了和朱棣相同的高度,他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成就,远不如永乐大帝,但是他还年轻,他觉得自己有希望。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超越永乐大帝,不是什么难事。

    很显然,少年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母后,过去孩儿以为只有天子能掀桌子,可现在我知道了,他们一样能!而且他们出手更加狠辣!朕最多打廷杖,他们却可以挥手之间,不顾千万百姓的性命,只为了给朕难看!论起狠辣,朕永远不如那些斯文之士!”

    朱厚熜越说,脸色就越是漆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情不自禁颤抖。

    “孩儿以为能够掌控半个天下,可就连眼皮子底下的王恭厂都管不了。这次的爆炸,分明是一个嘴巴子,抽在了孩儿的脸上!令不出京城,只怕连这个大内,朕都没法做主!”

    朱厚熜不是无的放矢,因为在爆炸发生之时,竟然有几十个太监宫女,涌到了张太后的宫里,去保护张太后了。

    相比之下,去邵氏和蒋氏宫里的人,居然还不到一半!

    “孩儿以为自己胜利在望,大局掌握在手里,殊不知他们的势力还是那么庞大!”

    蒋氏微微颔首,“吾儿不要自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让你三下五除二就赢了,反而不正常了。吾儿不要怕,只要他们冒出来,就不用怕!”

    朱厚熜用了点头,“母后说的是,这一次只要找到凶手,朕绝不会客气,不杀一个血流成河,绝不罢休!我要告诉世人,谁才是大明的天子!真正的主人!”

    这对母子正在聊着,黄锦突然赶来了,小胖子在爆炸中,额头蹭破了一块,伤势不算重。他急匆匆到了朱厚熜面前。

    “皇爷,王大人来了,说是有重要突破!”

    “哦!”

    朱厚熜惊讶地站起,“你说真的?”

    “是啊!已经抓到了人犯!”

    朱厚熜喜得接连拍巴掌,“太好了!让王岳进来!”

    ……

    面对着朱厚熜和蒋太后的殷切目光,王岳将情况讲述了一遍。

    老宋是个混混,也是个工头,他手下有十几个人,忙的时候,会去王恭厂打零工。

    几天前,一个叫任奎的家伙找到了他,这个任奎也是混混,但是手上的力量却比他大得多。

    任奎跟老宋讲,朝廷要建新的火药厂,王恭厂的那些人不高兴,想要弄得大动静,你老宋要帮忙。

    老宋当然不愿意冒险,可架不住任奎逼迫,找到你了,不干就是死路一条,干了,或许能活!

    不但能活,还能捞到一场大富大贵。

    老宋被弄得没办法,只有答应。

    任奎毫不吝啬,直接给了他三千两。

    老宋很清楚,这个钱不好挣,根本是拿命去搏,他思前想后,从手下找了两个没有亲人的傻小子,让他们混入王恭厂。

    此前老宋曾经从王恭厂偷过硝石和硫磺,他知道在仓库旁边,有一条地道,就让这两人取出火药,顺着地道撒一条线,然后再择机点燃。

    在这里不得不说,王恭厂的管理实在是太混乱了。

    正式制造火器的工匠只有三十多人,其他全是临时雇佣的。

    既没有门禁,也没有核查,许多人都把王恭厂视作大肥肉,窃取行为,屡禁不止。有本事的吃肉,没本事的喝汤。

    总而言之,乱七八糟。

    这俩小子混进去之后,当真找到了火药,也找到了地道。

    他们觉得成块的火药,不好搬运,也撒不出一条线。

    因此这俩二货就用铁棒将火药捣碎,用木桶装着,从地道弄出来……大白天的,他们这么干,愣是没人注意!

    也真是让人无语。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俩担心夜深人静,会被听到,因此就放肆起来,竟然连续大力敲击火药,想要尽快捣碎完事,赶快领赏。

    可哪里知道,就在这时候,铁棒砸出了火星,瞬间引爆了火药。

    经过他们砸碎的火药,已经有了不少颗粒,威力反而大增,这俩货直接被炸死,变成了两具焦炭。

    而老宋听到了爆炸声,也吓坏了,

    还没开始,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又死了人。

    他就知道事情不好,不管是任奎,还是官府,都不会放过他。

    因此老宋找了一具尸体,裹上了自己的衣物,装成自己以死,然后他又觉得身上带着钱很危险,他就把钱送回了家中,由于担心任奎找他,竟然连话也没有留,就自己跑了。

    他想得很好,媳妇拿了钱,肯定要回乡下老家,他也逃出京城,俩口子拿着钱,远走高飞,干什么不好。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媳妇还真有感情,竟然给他大办丧事,而朝廷又及时封闭了城门,他想出去都出不去。

    再这么闹腾下去,肯定要出事的。

    老宋没法子,只能弄了一身僧袍,来参加自己的“葬礼”,顺便打醒脑残的媳妇!

    “嚯!”

    蒋氏忍不住瞪大眼睛,气得笑了,道:“这么说,这还是一对有情有义的夫妻了!小富贵,你找到那个任奎没有?”

    “回太后的话,已经抓到了!”

    “哦!”蒋太后道:“那个任奎又是怎么回事?他背后有人吗?”

    “有!”

    “是谁?”蒋氏追问,朱厚熜也抬起头,盯着王岳,眼神之中,露出了强烈的杀气!

    “陛下,任奎还在拷问中,这家伙是个滚刀肉,骨头很硬,不过请陛下放心,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势必能撬开任奎的嘴巴!”

    朱厚熜点头,“好,既然如此,朕就在这里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黄昏时分,陆炳急匆匆赶来,“启奏陛下,任奎已经招供了,指使他的人叫叶桂兰,是一个国子监生。”

    朱厚熜哼道:“区区国子监生,就有如此贼胆?”

    “陛下,他的兄长,是翰林侍讲学士叶桂章,而叶桂章正是首辅杨阁老的门生!”陆炳的声音不高,但是却宛如闷雷炸响。

    惊天动地,日月无光!

    这么长时间,朱厚熜都把杨廷和当成了最大的敌人,也把很多事情归罪杨廷和。

    但不得不说,杨廷和做事小心,从来没有把柄留下。

    朱厚熜也仅仅是利用国政发难,但是这一次却是不同,他的门生弑君!这罪名够大了!

    “陛下,臣已经派人,要不要立刻抓了叶桂章?”陆炳激动道。

    朱厚熜正要点头,可旋即又想到了一种方式,他呵呵冷笑,“抓什么抓!小富贵,你去把杨阁老请过来,朕是他立的,若是他想换给天子,朕就把龙椅让出来,和母后回安陆去!只求他杨阁老能放过朕母子两人。”

第172章 最后的大礼议

    朱厚熜的确是有天赋的,只是这小子进步太快,让人不免惊讶,这一招用出来,简直不能用阴险形容了。杨廷和纵横了五十年,这次是终于遇到鬼了。

    王岳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杨廷和的神色了。

    对于王岳来说,这就好像持续了一年的游戏,终于要直面最大的boss,该决一生死了!

    王岳跟陆炳一起向内阁走去,这一路上,陆炳都没有说话,只是即将步入内阁的时候,陆炳才低低声音道:“稳住,别功亏一篑!”

    王岳略微思索,然后重重颔首。

    盼着今天的人,不光是他和朱厚熜,也包括陆炳,袁宗皋,甚至是黄锦!

    想想吧,他们进京的时候,还一无所有,此时他们已经拿到了一张绝杀的王牌,胜利在望,如何能有半点放松!

    王岳迈着步伐,进入内阁值房。

    杨廷和也在,此老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手笼在袖子里,因为刚刚打碎了一个茶杯,手指被热水烫到了。

    这位帝国首辅大人,终于失去了优雅和平静。

    “元辅,王恭厂爆炸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

    杨廷和没有迟疑,立刻惊道:“王大人,真是有人故意为之?究竟是哪个畜生,如此丧心病狂?竟然不顾京城百姓的生命,当真是该千刀万剐才是!”

    王岳突然轻笑,“阁老怎么知道,凶手是想残害百姓,而没有别的心思呢?”

    杨廷和突然一顿,旋即道:“老夫的确是气糊涂了,王大人,你可查出了凶手是谁?有没有立刻抓起来,严刑拷问?”

    王岳再度一笑,“阁老,这个案子太大了,我们只不过是开了个头儿,至于如何往下查,我们没这个本事,也不敢查了。”

    “不敢查?”杨廷和表示惊讶,“王大人,莫非这背后还牵连到什么人物不成?不管是谁,敢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不能姑息养奸!”

    王岳颔首,“阁老这么表态,那就太好了。陛下也可以放心回安陆,等候消息了。”

    “什么?”杨廷和惊得目瞪口呆,“王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陛下口谕,不能共存,当归安陆,以避贤路!”

    王岳这句话出口,杨廷和浑身剧烈一震,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位四朝元老终于承受不住,匍匐地上,痛哭流涕。

    “请王大人上奏陛下,老臣杨廷和绝无二心,更不敢有图谋篡位之意,我大明非是两晋南北朝,只有尽忠报国之臣,没有篡国谋逆之辈。若是陛下以为老臣该杀!大可以斩首杨廷和,以正国法!断不可轻言舍弃江山社稷!天下百姓都看着呢!”

    杨廷和五体投地,放声大哭。

    王岳方才那句话,正是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面对权臣王敦起兵清君侧之时所说的。

    很多人都瞧不起大怂,觉得老赵家的人太软过了,完全没有骨头……其实吧,也不能这么看,至少和司马家的人放在一起,老赵家都成了铁血真汉子,至少还有点作为皇帝的威严和权柄,不用面对臣子低三下四。

    话又说回来,王岳这么说,就是把杨廷和放到了乱国权臣的位置上。

    威力比起朱厚熜的**,又增加了三成!

    可以说是神剑淬毒,又锋利又毒辣。

    直接把杨廷和逼到了绝路。

    此刻的杨阁老,还真是恨不得是两晋的时候,若真是那样,他面对朱厚熜,也就不会半点主意都没有了。

    杨廷和已经意识到了,他这个首辅,没有兵权加持,面对天子,实在是不堪一击。而更让人无语的是,好好的计划,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自己手下的都是猪吗?

    说猪都抬举他们了,这帮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如拿去喂猪呢!

    引爆火药,制造出天崩地裂的效果,然后以天变为名,劝谏天子,逼着小皇帝低头。计划很完美,可第一步就失败了。

    王岳运出去九成火药,使得天崩地裂,降级成地动山摇,根本没法以天变发难。

    不过杨廷和也不算绝望,因为他大大低估了火药的威力。

    如果不是王岳,把所有火药引爆,没准真的会弄死天子,万一朱厚熜出了事,他这个首辅难辞其咎,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这样一来,威力变小了,天子反而猜忌起王岳来。简直比预想的还要好。

    可谁知道,这么好的事情,没有持续几天,整个案子竟然破了,一把大火,又烧向了他们。

    此刻的杨廷和,已经真的绝望了,莫非这就是天命吗?

    朱厚熜比起他的堂兄,更加有天子的福气,又或者,是朱厚照在天之灵,保着他这位堂弟?

    一想到这里,杨廷和浑身冰凉,尽管他已经修到了最高境界,可是这一刻,心依旧拔凉拔凉,甚至是完全绝望了。

    可走的路,不多了!

    “阁老,陛下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治理天下,刷新吏治,任用贤臣,我大明俨然中兴有望。可奈何就是有人觉得陛下做事不对,屡屡掣肘不说,更是发展到了弑杀天子。王法没了,公义没了,道理没有,是非也没了!阁老身为首揆,应该有个态度,下官还要回报天子,您老人家好好想想吧。”

    王岳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内阁值房。

    就在王岳刚走之后,大学士贾咏就气喘吁吁赶来。

    “元辅,我听说竟然有国子监生,跟匪人勾结,一起弑君杀父。你知道吗?这大明江山怎么了?”

    杨廷和眉头紧皱,“贾阁老,你以为该怎么办?”

    贾咏毫不客气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查!一查到底!不管牵连到谁,都绝不留情……对了,杨阁老,你不会害怕了吧?”

    杨廷和冷哼,“诛杀奸佞,老夫义不容辞!”

    “那好,现在就调集三法司,全面彻查!”

    杨廷和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刑部尚书张子麟,大理寺卿赵鉴,左副都御史张璁,悉数赶来。

    张璁是这几个人里面,最为恼火的一个。

    他的都察院损失很大不说,就连佥都御史严嵩都被砸伤了,险些丢了性命,现在还在家里养病呢!

    居然是有人故意点着了火药,张璁气得鼻子都歪了。

    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小人任奎,不过是个干脏活的,有人出钱,我就给人办事。这一次栽了,大人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小人别无话说!”

    任奎表示认命了。

    而国子监生叶桂兰昂然不惧,“的确是我买通任奎,让他找人点燃了王恭厂……而且我也有幕后主使!”

    “谁?”张璁追问。

    “自然是……孝宗天子!”叶桂兰厉声道:“孝宗陛下,节俭勤勉,治国有方,弘治中兴,无人不知!如今孝宗天子绝嗣,尔等身为孝宗之臣,难道不羞愧吗?我点燃王恭厂,就是为了震撼天下,炸醒朝中无耻之臣!尔等还要继续当缩头乌龟吗?你们对得起孝宗皇帝吗?”

    “荒唐!”张璁气冲冲质问,“叶桂兰,你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你也敢以孝宗之臣自居吗?你处心积虑,谋杀天子,根本是丧心病狂!快说,是谁唆使你干的?”

    叶桂兰微微冷笑,“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忠义,张璁,你为了升官发财,不惜拜王岳为师,丢尽了士大夫的颜面!似尔这等奴仆下才,如何能明白何为忠义!叶某为了忠义而死,死得其所!”

    张璁气得咬牙切齿,他明显能感觉到,来自张子麟和赵鉴的嘲讽之意。

    “来人,给我动刑!狠狠地打!”

    板子高高举起,照着叶桂兰的屁股,疯狂落下,这家伙连续几次被打得昏迷,每次醒来,只要张璁询问,都会得到同样的回答。

    他是奉了孝宗之命行事,朝中皆是懦夫,他才不会受这些懦夫的唆使……

    “真是贼骨头!给我往死里打!”

    拷问还在继续,可朱厚熜却怒了,明明他已经抢占了先机,拿到了绝杀的良机,下面人怎么还这么蠢笨啊!

    “王岳,你说这个张璁是不是没脑子?”

    王岳沉吟道:“陛下,此事并不奇怪,这已经是继嗣一派,最后的反扑!”

    朱厚熜略微沉吟,终于赞同颔首……是啊,终于斗到了最后时刻,也真的该有个结论了!

第173章 陛下,你要自信

    “舍弟为人狂傲,屡试不第,颇有轻视天下之心。罪员已经和他断绝往来,毫不知情!然则做为亲兄弟,无论知与不知,罪员都难辞其咎,罪员情愿伏法,平息陛下盛怒,只是若要罪员牵连无辜,罪员实在是做不到!”

    叶桂章面对着张璁的质问,不紧不慢说着,哪怕生死关头,也保持了一个翰林官员的风采。

    “叶桂章,你兄弟弑君杀父,大逆不道,诛灭九族,你身为兄长,也跑不掉!”

    叶桂章微微颔首,“家门不幸,有死而已,多谢大人提醒,罪员别无所求!”

    “你!’

    张璁暴怒,但是无论怎么拷问,都是这一套说辞。

    同样参与审问的张子麟和赵鉴暗暗松了口气,甚至有那么一点感动。说到底,还是年轻人更管用啊!

    人老了,顾虑就多,也更容易被抓到把柄。

    相比之下,唯有年轻人,才能不顾一切!

    叶家兄弟都是好样的。

    他们扛住了,整个事情就有转机。

    引爆王恭厂,当然不对,但这是为了孝宗皇帝,未必大礼议!为了正道所在!

    既然如此,就算有点牺牲,也瑕不掩瑜。

    更何况这么多的朝臣,真的甘心认输吗?

    没准这一次拼死一击,反而让天子心生畏惧,然后顺应民意。若真是这样,叶家兄弟就不会白白牺牲。

    整个朝局就能扭转过来!

    “张大人,我看这个案子不如就这样吧,再继续审下去,只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张子麟假意忧心道。

    张璁呵呵冷笑,“谋杀天子,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竟然连个交代都没有,我大明朝是真的没有是非对错了!张尚书,你放心,张璁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案子查清楚!”

    张子麟翻了翻白眼,你既然愿意查,那就随便吧!

    我倒要看看,你能查到什么程度。

    赵鉴就更是不屑一顾了。

    查吧,只要叶家兄弟能撑住,多一天,就能多一份助力,渐渐同情他们的人多了,势聚集起来,整个大礼议也就扭转过来了。

    作为文官集团中的次一级力量,张子麟和赵鉴对杨廷和的做法很有些鄙夷。这帮人啊,就是官做大了,胆子小了,不敢跟天子硬碰硬,结果让天子不断削弱,丢了那么多的衙门,失去了那么多同僚。

    要早这样不就好了,直接对拼,生死相搏,看看谁先承受不住!

    继嗣派的文臣,也似乎回过神来,他们纷纷勾连,重整旗鼓。

    虽说点燃王恭厂,这事情不对。但是心却是好的,这一招真的提醒了百官,叫醒了良知尚存的文臣。

    这天下最大的事情,还是大礼议!

    过继孝宗,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事情。

    毕其功于一役,跟天子拼了,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审不过小皇帝!

    三法司动起来了,不过有个衙门,比三法司还积极,那就是六科廊。

    十处打锣九处到,一向奋斗在大明党争第一线的六科给事中们,又岂是好惹的,之前都察院受到了廷杖,元气大伤。

    可我们这些人还在,主持正义,匡扶正道,就看我们了!

    因此就有好几个人出面串联,叶家兄弟可以死,但是陛下必须顺应天心民意,承认孝宗为父,不然还会永无宁日。

    这话简直就是跟朱厚熜叫板,警告小皇帝。

    你放聪明点,不想继续挨炸,就乖乖听我们的。

    ……

    朱厚熜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事态的变化,当他看到这时候,已经懒得说什么了。

    “王岳,这一战,咱们君臣是躲不过了!”

    王岳道:“陛下,这一次可不只是咱们君臣!”

    “哦?你是想说,还有其他大臣也会站在咱们这边?”

    “不只是大臣,而是天下百姓!”王岳笃定道:“陛下,这已经不是一年前了,这一次我们不但能赢,而且还能赢得很漂亮!不要以为那些人势力很庞大,他们在天下的百姓面前,不堪一击!”

    朱厚熜身躯一震,凝视着王岳,“你这么有把握?”

    “嗯!陛下,你要自信!”王岳笃定道。

    朱厚熜摸摸鼻子,笑了。

    朕不够自信吗?

    或许吧?

    不过这一次朕可不是好惹的!

    “小富贵,朕从来都无所畏惧!”

    王岳抚掌大笑,“陛下有信心,臣等就知道该怎么办了,陛下只等着看好戏吧!”

    朝野上下,双方都在集结力量。

    坦白讲,走到这一步,大大超出杨廷和的预料,因为以天变压朱厚熜,还有挽回的余地,而现在这么干,就是直接拼实力,靠的都是硬功夫。

    这么拼,即便获胜,也是惨胜。

    而且身为首辅,等事情过去之后,他万万没法留在朝中,就连安稳致仕都会成为奢望,别忘了,陈金刚刚就死了。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迟迟不拼命,他们这些人,更不是天子的对手,只会被日削月割,最后想聚集一口气都成了奢望。

    那就真的没救了。

    拼了吧!

    老夫难道就真的斗不过两个孩子吗?

    到了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

    杨廷和酝酿在三,不断有命令从相府传出,决战的号角终于吹响了。

    杨廷和经营几十年,底蕴丰厚,爪牙众多。

    而天子这边,虽然人数不多,但质量相当过关。

    大学士袁宗皋,大学士贾咏,吏部天官杨一清,礼部尚书王阳明,兵部尚书王琼,左副都御史张璁,佥都御史严嵩……这些人要么名满天下,要么在几十年后,名满天下,加上天子的支持,跟杨廷和较量,胜负就看大家的本事如何了。

    而就在即将爆发决战的时候,外城的百姓,足足三万多人,联名上书……这一次的动静,比兴建外城还要大,光是签名的纸张,就堆了好几个木箱子。

    老百姓上书的意思也很明白,京城爆发火药厂爆炸,若不是天子洪恩,让大家有了安身之处,只怕早就会死于非命。

    天子给了大家房舍,让大家安居乐业,难道还不该感谢天子吗?

    这些人刚刚上书,这一次爆炸之中,受到损失的一千五百多户百姓,再度联名上告,状告凶手,要求还他们的一个公道!

    “好!”

    杨一清哈哈大笑,“一看就是王岳那小子的手笔,这个关口发动,当真是正中要害!”

    袁宗皋欣然道:“这两份书,一是感谢天子洪恩,一是鸣冤告状。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咱们也能理直气壮了!”

    贾咏嘿嘿道:“我们一直都是理直气壮!这一次我贾咏愿意当这个马前卒!拼了!”

    他们进行着最后的动员,气氛十分欢乐。而杨廷和这边,却谈不上多愉快,除了蒋冕之外,他值得信任的已经不多了。

    “蒋阁老,未料胜,先料败,假如杨某输了,朝中的大局,就要你来维持了。”

    蒋冕苦笑,“元辅,仆无才无德,万万撑不起来啊!”

    杨廷和摇头,“不要过谦,放心,我还没有这么容易垮,陛下也未必敢撕破脸皮,若是一定弄得天下大乱,他也不好收拾。”

    这俩人聊了好一阵子,蒋冕才告辞离去,当杨廷和返回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个人已经在等他了。

    “父亲,不孝子杨慎,拜见父亲!”

第174章 以民告官

    杨廷和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迈着大步,走到了太师椅前面,按着扶手,半晌,他才幽幽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该去湖广会馆才是!”

    杨慎浑身一震,父亲如此冷漠,还是让他十分受伤。

    “孩儿,孩儿想来请教父亲一件事,此事唯有父亲能给孩儿一个交代!”

    杨廷和猛地回头,怒视着杨慎,呵呵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老夫给你个交代?你也太自大了吧?”

    杨慎深深吸口气,他抬起头,昂然道:“父亲,最近王琼入京,他大肆调用卷宗,似乎在查一件大事!”杨慎盯着老爹,似乎要从他的神色之中,寻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哪知道杨廷和功力深厚,根本不在乎。

    “王琼干什么,瞒不过我,他早年跟江彬钱宁勾结,丢尽了士人的脸面,如今又跑去给王岳当爪牙,简直是士人败类,大明之耻……对了,你或许不会这么看,毕竟你们都是一伙的!”

    杨慎身躯又是一阵摇晃。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杨慎虽然接受了王岳的邀请,到了兵部任职,并且参与外城的修建,但是杨慎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大礼议表态,也没有在继统问题上,支持过朱厚熜。

    在杨慎看来,最重要的,还是做些实事……毕竟经过一年多的观察,结合以往的经验,杨慎发觉,大明耳朵问题真是太多了,积累的弊政,不计其数,从上到下,从里往外,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在这个关头还在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是太无聊了。

    可眼下的朝局已经不是这样了,所有的官吏,都像是疯了一样,非此即彼,在继统还是继嗣问题是,只有两个选择,连沉默的权力都没有。

    尤其是六科廊,更是成了这一类政潮的策源地,他们强迫所有衙门表态,并且希望借助所有人的力量,迫使新君低头。

    杨慎越发觉得,执着于这种事情,半点价值都没有。

    可就连自己为官五十年的老父,竟然也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实在是让人无奈。

    “父亲,您可知道,王琼在查先帝的死因?”

    杨慎索性跟老爹摊牌了。

    杨廷和嘴角上翘,反问道:“莫非你也觉得,为父是弑君杀父的大奸大恶之徒?别忘了,先帝病重期间,你也在府中,为父做了什么事情,你看得一清二楚,你觉得为父能杀先帝吗?”

    杨慎神情凝重,拧在一起的眉头,透着强烈的挣扎与痛苦。

    的确,从朱厚照返回京城,他就一直在府邸,杨廷和做什么事情,也都不瞒着他。

    擒拿江彬,立朱厚熜为君,迎接皇帝入京,甚至策划大礼议,杨慎都知道很清楚。他甚至很明白,老爹也有为难之处,他是被下面的人绑架了,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这一次的火药爆炸,让杨慎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父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啪!

    杨廷和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杨慎,怒骂道:“逆子!既然你怀疑老夫,那就上书弹劾!你放心,诛灭九族的时候,不会牵连到你!为父已经把你逐出杨家大门,从此之后,你不是杨家的人!”

    “父亲!”杨慎被杨廷和的绝情惊呆了,他怒视着老父,痛心疾首。

    “爹!孩儿过来,只是想提醒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毕竟有些事情,做过一次,就回不了头了!”

    杨慎说完,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离去,再也没有说什么。

    而杨廷和却浑身一震,几乎摔倒。

    老头发现自己,还是犯了个大错!

    一个不可救药的错误。

    王恭厂爆炸,这事在很多人看来,就是有弑君的打算,至少嘉靖身边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而弑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假如这次是真的,那么正德的死,也必然是他干的,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也别想抵赖,没有人会相信他。

    不知不觉间,竟然给自己挖了个深坑。

    杨廷和靠在太师椅上,整个人都陷入了惶恐不安,他已经给自己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坑。

    这次群臣逼迫天子,就算朱厚熜低头了又能怎么样?在天子的心里,只要认定自己是弑君的逆臣,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只要找个机会,天子就会报复。

    仅仅靠着首辅的身份,是万万保不住自己的。

    换句话说,自己和天子,已经没法共存。

    若是不能废了皇帝,自己就必死无疑,而且下场还是非常非常惨的那种。

    事到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莫非要真的弑君吗?

    过去杨廷和不是没有想过,但这种事情必须顺水推舟,不能勉强,因为一旦强求,就会留下把柄,有朝一日,必死无疑。

    可现在一看,有朝一日会死,总比立刻粉身碎骨来得好!

    杨廷和闷坐了大半夜,终于打定了主意。

    “去,把这封信送去烟袋斜街,要亲手交给宫里的人。”

    心腹管家接过之后,立刻动身。

    杨廷和这才准备去上朝,睡觉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点井水擦一把脸。冰凉的冷水刺激,让老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从后背冒出一股强烈的寒意。像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如果不是位居首辅,早就在家里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一觉睡到自然醒。

    那该是何等神仙的日子!

    现在却要早起晚睡,殚精竭虑,弄得父子离心,师徒反目……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五十年的宦海生涯,换来这么个结果。

    还真是可悲可叹啊!

    杨廷和带着满腔的无奈,坐着轿子,来到了午门。

    此刻的天刚刚放亮,杨廷和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上早朝了。但是他有个强烈的感觉,这次恐怕是他最苦难的一次了。

    当首辅的轿子赶到的时候,只有大学士蒋冕过来迎接,其他重臣并没有凑过来。

    这又是个让人惶恐的信号。

    虽然那些人依旧追随杨廷和,但是他们已经被天子的势力惊到了,尤其让人意外的是,工部尚书林俊,刑部尚书张子麟,这俩货也没有动作。

    莫非这就是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

    杨廷和来不及细想,只能随着领路的宦官,步入奉天殿。

    今天朱厚熜来得很早,甚至比大臣们都早,他在奉天殿等候,当群臣步入之后,朱厚熜迫不及待出现,坐上了龙椅,接受百官朝贺。

    群臣都在思忖着如何发难,但是身为天子,还是有主动权的。

    而朱厚熜就打算把这个主动权发挥到极致,这是他盘算了许久,才确定下来的策略。

    “诸位臣工,朕看了王恭厂爆炸案受害百姓的联名上告,朕心不安。我大明自从太祖开创基业以来,传到了朕,历经十一帝,圣德如天,远迈尧舜,从未有过如此残民害民之举,朕实痛心,因此朕决定,要让三法司审理此案!把叶桂兰和叶桂章兄弟两个,送到大堂上,跟受害的百姓对质,还给百姓一个公道,众卿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很多人就感觉到了不妙,坏事了!

    大理寺卿赵鉴立刻道:“启奏陛下,叶桂章是朝廷命官,而叶桂兰也是国子监生,让他们跟百姓对簿公堂,只怕不妥当!”

    朱厚熜沉着脸道:“如何不妥?你是想说事关士人体面,不能有辱斯文?是吧?”

    赵鉴急忙道:“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担心,他们胡说八道,随意谈论继统继嗣的事情,百姓不明所以,会影响了陛下圣明啊!”

    赵鉴的话,立刻得到了好几个言官的附和,国家大事,只能在庙堂讨论,又岂能让一群无知百姓掺和。

    就在这时候,王岳突然哑然一笑,“赵大人,你觉得天下百姓,也都是不辨是非之人吗?你也未免小觑了百姓的智慧!”

第175章 朕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朝臣们很想越过爆炸案,专门讨论继统继嗣的问题。只要朱厚熜答应过继给孝宗,当朱佑樘的乖儿子,就天下太平,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可是对于王岳和朱厚熜来说,是绝不会让杨廷和一伙得逞的。

    “这一次的爆炸案,最无辜的便是京城百姓,上千人死伤,几千人失去家园,突然遭逢变故,百姓何辜?”王岳面对着大理寺卿赵鉴,冷笑道:“大人执掌大理寺,理当怀有主持正义,为民做主之心。如此大案,不能三法司会审,给百姓一个交代,说得过去吗?”

    赵鉴被王岳质问,他咬紧了牙关,绝对不能同意。

    “王大人,此事关乎重大,缘由更加复杂。若是弄来一群无知百姓,在大堂上审问,势必流传开去,到时候民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不免编排天子,污蔑君父,身为臣子,如何能忍心见到君父圣明受损?王大人,此案是万万不能审讯的!”

    好奇怪的论调!

    王岳忍不住哈哈大笑,“赵大人,按照你的说法,我大明再也没有是非对错了,从上到下都是一群糊涂车子。百姓污蔑君父,冤情得不到伸张,这天下又是什么天下?世道又是什么世道?”

    王岳厉声质问,声若洪钟,召见一时语塞。突然张璁站了出来,“王大人讲的没错,这么大的逆案,不能有个公正的评判,才是大明朝最大的耻辱!臣以为一定要审讯!”

    “老臣附议!”袁宗皋跟着说道。

    贾咏也迫不及待道:“陛下,此案若是不能公平审讯,才会流言四起,伤损陛下圣名。若是开诚布公,还给受损百姓公道,天下人只会更加敬重天子,哪怕千秋之后,史册之上,也只会称赞陛下!”

    站在王岳这边的臣子虽然不多,但是份量十足,而且他们占住了一个道理。

    谁跟你辩论继统继嗣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得清楚吗?

    要讨论,就讨论百姓的冤屈!

    死了那么多人,没有交代,说得过去吗?

    首辅杨廷和顿觉不妙,坏了,又被抢走了主动权。

    如果真的去审问这个案子,后果不堪设想。

    他急忙站出来,“启奏陛下,此案之中,牵连到行刺君父,牵连到朝中争论,宗**常……这些事情岂是百姓能说得清楚的?一旦审讯,他们必然会说,有人以死相搏,要行刺天子。甚至有人会借此编排天子,污蔑朝臣。更会离间君臣,扰乱人心!”

    “陛下,宁王叛乱才过去几年,各地叛乱不断,地方流民众多,时时都有匪人宵小,趁机作乱。倘若这事情传开,弄得天下皆知,流言四起……老臣唯恐yui影响大局,给那些宵小趁机作乱的借口。”

    杨廷和说完,匍匐地上,磕头作响,“陛下,老臣恳请陛下,以天下为念,以苍生为念,以大局为念,此等事情,只宜快刀斩乱麻,不宜扩大,更不宜意气用事啊!”

    杨廷和连连磕头,一番道理说出,竟然也让不少人频频点头。首辅就是首辅,看的比任何人都远。

    有臣子竟然刺杀天子,说明天子无德,万一再有宁王一般的野心家,趁机造反,岂不是天下大乱?

    “陛下,元辅所言极是,请陛下三思啊!”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安定人心,尊孝宗皇帝为皇考,正是安抚人心最好的办法!”

    “陛下不能听信谗言,小题大做,乱了朝局人心啊!”

    ……

    数十位言官跪在面前,黑压压的一大片,着实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除了少数几位阁老尚书之外,剩下的小九卿,各部侍郎,郎中,还有国子监,詹事府,翰林院……越来越多的臣子,站出来附和杨廷和。

    这些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人多势众,什么叫做以势压人!

    老狐狸杨一清看在眼里,也不免心惊肉跳。

    这是拿出全部实力拼命了!

    以这个架势,除了太祖和太宗皇帝,其他人都扛不住,只有低头……而一旦低头,接下来就会非常麻烦。

    杨一清下意识看向了王岳,心说你小子还有没有扭转乾坤的办法,赶快拿出来,不然咱们就要输了!

    谁知道王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竟然没把这么多人看在眼里。

    他的自信是哪来的?

    杨一清很迷茫,也很焦急。只不过老头忽略了另一个主角!

    那就是朱厚熜!

    与生俱来的政治天赋,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朱厚熜太清楚了,杨廷和他们就是凭着人多势众,在耍流氓!

    什么宁王之乱?

    想吓唬朕,做梦!

    双方斗到了今天,朕还会上当,那也太给老朱家丢人了。

    不过朱厚熜也知道,凡事不能硬干,还要有合适的借口和说辞。

    他略微思忖,就缓缓站起,走到了杨廷和面前,伸手将首辅搀扶起来。

    “阁老为了大明江山,殚精竭虑,朕都看在眼里,阁老所言,也是为了大明江山好。可朕却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朱厚熜转身,面对着群臣,朗声道:“这一次爆炸,朕也是苦主!朕虽然未曾受伤,但是皇祖母她老人家摔伤了脑袋,情形危机。她老人家历经数朝,德高望重,平素对朕多有教诲,恩重如山!”

    “朕身为她老人家的孙儿,祖母受伤,朕如何视而不见?不能替她老人家讨回公道,朕枉为天子!”

    朱厚熜说到动情的地方,眼角泛着泪光。

    “朕并非天子,不过是普通的孙辈,要替自己的祖母讨回公道?难道都不可以吗?朕不会用天子身份,以势压人。可是朕相信,我太祖皇帝立下祖制,编写大诰,大明法度森严,断然不会纵容行凶恶人!”

    “朕……想给自己讨回公道,难道也做不到吗?”朱厚熜凝视着群臣,却没有人敢跟他对视。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需要再浪费吐沫了。

    若是连天子都没法讨回公道,那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杨一清老泪横流,趴在地上,屁股高高举起。

    “陛下身为天子,却甘心情愿,以普通人身份,面对大明国法,此乃陛下如天之德。自此之后,我大明必然重整纲纪,天下肃然,老臣五体投地!”

    王琼也跟着拜倒,“陛下并未直接诛杀逆贼,而是以国法论处,乃是天下苍生之福,臣等五体投地!”

    就连王阳明也跟着跪倒,“陛下尊重国法,如此才是大明之福!此案必成为千古铁案,为后世历朝历代所敬仰!”

    ……

    这几位重臣接连表态,杨廷和这边阵脚大乱,他们想越过案子,可偏偏案子还要越来越大,这不是要了命吗!

    正在僵持的时候,突然工部尚书林俊站了出来,他双膝跪地,磕头作响。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此案丧心病狂,残杀百姓,弑君杀父,悖逆人伦,视国法如无物,不光陛下是苦主,所有百姓都是苦主,若是真能交由三司会审,按照国法明断是非,不但能告慰死者,安抚百姓,还能振奋国法,严明纲纪。老臣以为,此事正能昭示天下,陛下涤除弊政的决心,我大明势必能焕然一新!”

    林俊!

    你丫的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了!

    那些科道言官,还有好些侍郎翰林,全都怒视着林俊……从贾咏开始,杨一清,张璁,严嵩,王琼……现在又有了你林俊!

    朝臣们愤怒无比,却也惊恐不安,他们甚至没有胆气冲上来,把林俊撕碎了。道理简单,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攻守之势变了!

    朱厚熜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是胜利者独享的快乐。他下意识看了看王岳,发现王岳也在抿着下巴,他微微颔首。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铺垫,做了这么多的准备,之前好几次,都觉得能干掉杨廷和,可总是差那么一点火候。

    这一次是真的不一样了……不只是杨廷和,还包括他的党羽,都要彻底清除干净。

    从今晚后,这朝廷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朕!

    朱厚熜昂然起身,朗声道:“杨阁老,刑部尚书张子麟,大理寺卿赵鉴,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璁,再有吏部尚书杨一清,你们五人汇同办理此案,朕身为原告,也会前去,你们务必秉公审问,不要让天下人失望!”

    朱厚熜一锤定音,杨廷和眼前发黑,只觉得天塌地陷……又一次惨败,败得彻彻底底,他赌上了一切筹码,却只落得这么个结果,未免也太凄惨了吧?

    正在这时候,突然黄锦急匆匆跑到了朱厚熜的耳边,声音急促而惶恐,“皇爷,太皇太后不行了!”

第176章 烧向杨廷和

    刑部执掌一国律法,威严至上,非比寻常。

    而今天的刑部,更是远胜以往。

    三法司齐聚,朝廷两大巨头,内阁首辅杨廷和,吏部天官杨一清,二杨亲临。

    五位大臣,组成了最高的审问团队。

    杨一清手里握着御赐的沉香拐杖,老脸满是笑容,“元辅,你看今天的案子会如何呢?”

    杨廷和哑然,“天官大人,案子还没有审,老夫又知道什么?”

    “不然!”杨一清摇头,“据老夫所知,像这种大案,内阁一贯的想法就是不知道结果,绝对不审!没找到替罪羊,就绝不亲自下场……元辅如今怕是都准备妥当,万无一失了吧?”

    杨廷和微微一笑,“多谢天官大人提醒,老夫也不过是学昔日的三边总督罢了!”

    很不凑巧,三边总督就是杨一清!

    老货也真是够城府,非但半点不气,反而呵呵道:“既然要学,就要学到精髓,千万别画虎不成啊!”

    “类犬的虎,也勉强算是虎,只怕要比真正的犬强得多!”

    “哈哈哈!不愧是元辅,到了这时候,还这么硬气。”杨一清大笑道:“但愿等审问结束,您也能如此!”

    说完,杨一清迈着大步,走进了刑部大堂。

    虽然他贵为吏部天官,但是三法司审案,他只能靠边坐着。

    好在老头心态很好。

    他半点都不在乎,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曾经一度他以为都等不到了,而新君登基之后,他又觉得来的太快了,要是时间更长一点,让杨廷和遭到更多的折磨,那就更好了。

    两位大人到了,三法司的几个官也都来了。

    刑部尚书张子麟不出意外,坐在了正中间。只是当他坐下之后,总觉得屁股下面有刺,他不停扭动身躯,坐立不安。

    赵鉴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只是心里暗暗苦笑,他也比张子麟好不到哪里去。

    “元辅,可以开始审案了!”

    杨廷和点头,赵鉴一拍惊堂木。

    “把叶氏兄弟,还有任奎等一干人犯,悉数带上来。”

    刑部衙役下去,不多时将几个人都押了上来。

    叶桂章满脸憔悴,身上还带着血污,不过他脊背挺得笔直,牙齿咬得很紧很紧……他早就是死人一个,活着是没有希望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的有点尊严。

    绝对不能怂!

    “被告到了,再把原告叫上来!”

    衙役听到这话,满脸为难。“老爷,只怕不方便。”

    “什么?莫非原告没来?”

    “不是,是人数太多了……大堂装不下。”

    张子麟脸色一变,只能道:“既然如此,就让选几个代表上来吧!”

    “慢着!”张璁拦住了张子麟,“部堂,既然同为原告,就不分轻重,应该悉数到场。大堂的地方不够,可以把两边的脚门打开,把所有空地都倒出来,让他们都进来……你可别忘了,陛下还要来呢!”

    “这个……”张子麟沉吟片刻,也只好点头。

    很快,外面就想起了脚步声,随之而来,数以百计的老百姓,涌入了刑部,人数越来越多,他们不但填充了大堂,连两边的空地,外面的广场……全都站满了。

    密密麻麻,全都是黑色的脑袋,看样子,甚至会超过一千人!

    这多人,这案子怎么审啊?

    张子麟脸色很不好看,可就在原告的最后,出现了一个人,正是王岳!

    “王大人,你什么意思?”

    王岳呵呵一笑,“没什么意思,我也是原告之一,被大家推举出来,代表他们说话的。”

    张子麟怒道:“王岳,你跟这个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王岳笑道:“怎么没关系?王恭厂爆炸案中,我家的一匹马跑丢了,我可是蒙受了财产损失,虽然跟很多失去亲人,家破人亡的受害者相比,我的损失很小,但我能感同身受,故此恳请朝廷,能还给我们公道!”

    “没错!请大老爷严惩恶徒,为我们做主!”

    上千人的怒吼,声音震天。

    张子麟的脸色十分难看。

    “王岳,别让你的人咆哮公堂!”

    王岳轻笑,“张大人,让百姓们平息怒火也容易,只要你秉公办理,不就可以了。”

    “老夫当然会秉公问案!”张子麟深吸口气,“叶桂章,你身为文苑清流,翰林中人,为什么要唆使凶手,点燃王恭厂火药库,你到底是何居心?”

    叶桂章深吸口气,“罪员乃是受到了孝宗天子的命令,孝宗陛下质问尔等诸臣?为何让他绝后?你们不忠不孝,枉为人臣!”

    叶桂章又一次把孝宗推到了前面。

    张子麟老脸凝重,一语不发,在他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赞叹,只要叶桂章能咬死了,这个案子就能过去……

    “什么叫不让孝宗绝后?而点燃火药厂,让多少百姓绝后?你难道不知道吗?”王岳厉声质问,这时候从人群当中,挤出以老妇人,她的眼睛通红,“好教大老爷得知,老身三个儿子,全都葬身火海,老大原是能跑的,可他为了救我,背着没用的娘,从火场跑出来,结果自己却死在了里面!”

    “老身好想死了,换回我那孝顺的,仁义的,好孩子啊!”

    老妇声嘶力竭,哭得人心都碎了。

    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无不跟着悲伤抹眼泪。

    他们之中有人失去了丈夫,有人失去了父母,有人没了兄弟……“你们大老爷的事情,跟我们小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祸害我们?”

    百姓愤怒质问,叶桂章有些慌乱,却还是咬紧了牙关,“非如此不能震撼天下,他们死了,也是为了天下正道,死得其所!”

    “呸!”

    有个老头一口浓痰,啐向了叶桂章。

    “你放屁!平日你你们欺压百姓,横征暴敛,什么都拿走了,现在连活路都不给我们,还说我们死得好!这样的贪官污吏,留着他干什么?上,打死他!”

    百姓怒吼着,就要冲过来泄愤。

    王岳伸手拦住了大家伙。

    “乡亲们,咱们现在杀了他,是便宜了他,为了买通任奎,替他引爆王恭厂,这个人给了任奎五千两,还许诺事成之后,再给一万两!一个区区翰林官,就算一百年也挣不够一万五千两!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老百姓一听,顿时如梦方醒,“原来是个贪官污吏!坏了良心的蛆!你贪了那么多钱,都是民脂民膏,你还反过来,残害百姓,你还算不算是人?”

    王岳怒视着叶桂章,“这些钱总该有个来源吧?”

    “这,这个是,是孝宗陛下梦里赐给我的!”

    王岳哈哈大笑,“孝宗乃是贤君,又怎么会给你钱,让你害人!叶桂章,你不会不明白,污蔑孝宗皇帝的圣名,是什么下场!你的九族只怕都保不住!”

    “这,这……”叶桂章明显害怕了,“是,是我家中的积蓄……这总行了吧!”

    “不行!”王岳转头,“三位大人,叶家出钱,行大逆之举,该当何罪?”

    张璁立刻道:“该杀!全家上下,一个都不能放过!”

    叶桂章浑身颤抖,脸色惨白惨白,看不出半点血色,难道叶家就要这么完蛋了?

    “叶桂章!你要是不说,现在就立刻抄了你们叶家!”

    “我……我……”叶桂章还在迟疑,那些愤怒的百姓已经忍无可忍,大声叱责,“贪官无耻!快说,是谁给你拿钱,让你害人的?”

    叶桂章没敢抬头,但是他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我,我不知道!”

    王岳呵呵冷笑,“叶桂章,你以为瞒得住吗?现在已经有人去排查所有钱庄,调查所有银票,五千两的兑换,虽然不少,但是也查得出来!”

    啊!

    叶桂章脸色骤变,对啊,怎么没有想到钱庄啊?

    不是山西人嘴严吗?他们怎么会走漏消息的?

    他在慌乱之间,张璁急忙道:“没错,叶桂章,你现在招供,或许还不会牵连家人,若是不说,你的九族,一个都保不住!”

    叶桂章咬紧牙关,默然不语,可就在这时候,那个任奎受不了了。

    “小的,小的愿意说!”

    他跪爬了半步,仰着头道:“叶家兄弟是有同伙的,他们一起商量着,要惊天动地,干一件大事。”

    “你知道他们的同伙是谁?”张璁追问。

    “知道,其中有一个也是翰林,叫金承勋!”任奎伸长脖子,急切道。

    这个名字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杨廷和身上,因为金承勋,正是他的女婿!”

第177章 太皇太后薨了(4更求票)

    斗到了今天,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杨一清嘴角上翘,笑容掩饰不住。

    “杨阁老,我觉得这个任奎是胡说八道,金承勋根本不会干这种事情,也就不用查了。”

    王岳听到这话,都忍不住闷哼。

    在无耻这条道路上,他是永远都追不上杨一清了。

    就算杨廷和想包庇自己的女婿,也断然说不出口,果然,杨廷和黑着脸,哂笑道:“别说是金承勋。纵然是老夫亲子又如何?只要牵连进去,一样该杀!老夫约束不严,也该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杨一清连忙摆手,“阁老客气了,这事情还未必是真的,不用着急!”他说着,给张璁一个眼色,身为三个主审之一,张璁抓起一个令子,立刻道:“去把金承勋带来!”

    不多时,带来一个风度翩翩的文官、

    就连王岳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模样的确不错,身量修长,面容白皙,充满了书卷气。

    “你可知道叶桂章兄弟的打算?”

    金承勋不慌不忙道:“现在知道了,当初却是不知道!”

    张璁呵呵道:“真是好一张利嘴,当初叶桂章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过要做一件大事,我以为他是打算死谏。”

    张璁又道:“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回大人的话,下官以为天子应该尊孝宗为皇考,我和叶大人志同道合。为了让他安心,我拿出了一些钱,给他安家!”

    这话说完,就连王岳都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无懈可击啊!

    多好的理由,只不过误会而已,钱是出了,但是跟这个案子半点关系都没有,不愧是杨廷和的女婿,做事滴水不漏!

    “叶桂章,金承勋跟此事无关,你以为呢?”张璁冷冷问道。

    “的确无关!”叶桂章用力点头,“大人,好汉做事好汉当,叶某并非无耻之徒,临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叶某做不出来。他们是被我牵连的,还请大人明察!”

    “等等!”

    王岳突然笑了,“他们?叶桂章,这么说,跟你同谋的,不只是一个金承勋了?”

    “你……我,没,没有!”

    “说!”王岳不客气道:“还有谁?你不说,我现在就把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请来,所有京官的情状,他们那里都有记录,想找出跟你有往来的人,不难!”

    叶桂章瞠目结舌,冷汗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一股强烈的不详之感,涌上心头。

    啪!

    张璁再度拍击惊堂木。

    “事到如今,你还冥顽不灵吗?”张璁大声质问,叶桂章浑身颤抖,哆哆嗦嗦,说出了几个名字。

    彭冲,金漳,杨淳!

    当这三个名字说出来,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个案子,距离揭开真相,只剩下一层窗户纸了。

    彭冲有个哥哥叫彭泽,彭泽是王宪之前的兵部尚书,号称杨廷和一系最知兵的人!此时彭泽虽然赋闲在家,但是跟杨廷和信件往来不断,随时准备复起。

    而彭冲就是替兄长跑这件事的。

    而金漳则是刚刚被罢免左都御史的金献民的侄子,至于杨淳,那就更了不起了。

    他的兄长叫杨慎,他的爹叫杨廷和!

    他是杨廷和的二公子!

    话说到这里,几乎一目了然。

    叶桂章不光是杨廷和的门生,还是同乡,加上女婿,儿子,还有两个心腹的晚辈,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外人就算想进去,也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阁老,该抓人了吧?”张璁呵呵道:“这些人凑在一起,居心叵测,结党营私,阴谋弑君……可真不是一件小事情啊!”

    张璁毫不留情,把大帽子扣在了杨廷和的头上。

    这不算什么,以张璁的性格,给他一把刀,能把杨廷和给剐了。

    奇怪的是另外两位主审,刑部尚书张子麟,大理寺卿赵鉴,他们竟然不敢说一句话!杨阁老已经保不住自己了。

    儿子,女婿,全都被抓,作为他的党羽,还会侥幸吗?

    乌云遮顶,阴霾蔽日。

    杨廷和的手下们,纷纷感到了凛冬降临,寒风刺骨!

    倒是杨廷和,他保持了首辅的风度。

    “逆子弑君,就该千刀万剐,老朽教子无方,情愿同罪!”

    杨一清微微冷笑,他能听不出来?

    杨廷和依旧没有认罪,甚至连他的儿子女婿,也没有认罪。他们只承认跟叶桂章有所交往,但是却万万没有参与弑君。

    而叶桂章也一肩扛起所有的罪责,他骗了大家的钱财,他雇佣任奎,他策划了炸王恭厂,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就算灭了他满门,他也不会胡说八道,牵连无辜!

    叶桂章的顽强,让张璁十分恼火,却又无奈。

    突破不了,没有铁证,谁敢动一国首辅!

    一天的审讯就这样结束了。

    可以说王岳这边赢得了主动,却没有攻下最后一个堡垒,着实有点遗憾。

    “师父,明天我打算严刑拷问,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巴,不把杨廷和抓起来,我决不罢休!”

    张璁信誓旦旦,可杨一清却不这么看。

    “你还是太嫩了点,杨廷和没有这么容易就范,眼下要紧的不是拿下杨廷和!”

    张璁不解,愤然道:“天官大人,拿下了杨廷和,什么事情都没了,为什么让老东西逍遥自在?”

    杨一清冷哼,现在的证据还不够严密。杨廷和的女婿和儿子,只是跟叶桂章有往来,却未必是同谋。

    而且杨一清觉得,这事情也太顺利了。

    “杨廷和在朝五十年,屹立不倒,深不可测,必然会有别的手段!我们该提防杨廷和狗急跳墙!反咬一口!”

    张璁半点不信,他冷笑道:“天官大人,您老不会让杨廷和给吓破了胆吧?现在杨廷和的同乡,女婿,儿子悉数被抓。不管怎么说,杨廷和都是同党,他还能脱身吗?赐老现在多半在写遗书呢?他都是没牙的老虎,还能咬谁啊?”

    小子无知!

    杨一清怒哼了一声,懒得搭理狂妄的张璁,干脆转头看王岳,“这就是你的学生?他怎么敢跟老夫这么说话?”

    王岳这个冤枉啊,张璁虽然是他的徒弟,但人家都是正三品大员,比师父的官位还高哩,他也管不了啊!

    只不过王岳也不相信杨廷和就会完蛋,但是无论如何,想破头,也想不出杨廷和还能怎么脱困!

    正在王岳思忖的时候,突然黄锦来了,小胖子满脸泪痕,哭得稀里哗啦。

    “富贵哥,富贵哥!出大事了,太皇太后……薨了!”

    邵氏死了!

    王岳的脸色骤变,这位太皇太后,的确是经验丰富,帮了他跟朱厚熜的大忙,这一次突然出现变故,老太太摔伤,搭上了性命。

    真是太突然了。

    难怪白天审案的时候,朱厚熜没去!他可是说过,自己也是苦主!

    万万没有料到,邵氏竟然死了!

    “走,我们立刻进宫!”王岳不敢停留,他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此刻的朱厚熜,的确很容易被暗算……

第178章 死里逃生的小皇帝

    黄锦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胖脸满满的泪痕。太皇太后死了,那么和蔼的一个老人家,怎么说走就走了?

    他们坐在马车上进宫,路上黄锦就说道:“富贵哥,太皇太后对我们这些奴婢可好哩,她知道我是扬州人,还赐了好多蟹黄包呢!你说那帮黑了心的畜生,怎么舍得害死她老人家……”

    王岳微微眯缝着眼睛,沉吟片刻道:“太皇太后的病体是怎么回事?昨天的时候,似乎还不重啊!怎么就突然病重?”

    黄锦咧嘴道:“是啊,昨天她老人家还喝了半碗粥,可就是晚上,吃过药之后,突然病体加重,不停咳嗽,等到白天的时候,就昏过去,然后就咽气了。”说到这里,黄锦又咧嘴大哭。

    马车眼看着到了宫门,王岳突然伸手,拦住了黄锦,“你先别哭,去通知张永张公公,让他立刻从御马监过来,最好带着一些心腹过来。”

    黄锦虽然有点憨憨的,可也在宫里一年了,涨了不少经验,他吃惊万分,道:“富贵哥,你是担心?”

    王岳只是淡淡道:“为防不测!”

    黄锦赶忙点头,撒腿就跑、

    王岳整理一下官服,就立刻过来,递牌子求见。

    按照往常的惯例,王岳进宫,递牌子只是走个过场,谁还不知道他是天子近臣呢!

    唯独今天,时间格外长,半晌之后,才有个中年的太监,小跑着过来,他给王岳施礼,“奴婢苏进,见过王大人!”

    王岳一愣,“这位公公,看着眼生啊,似乎不是乾清宫的人?”

    苏进连忙道:“回王大人的话,奴婢原是追随太后的,如今太皇太后骤然仙去,宫里乱成一团,奴婢曾经在先帝身边,有些经验。”

    王岳点头,“原来如此,那就有劳苏公公了。”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没有在意,一个太监,又能怎么样呢?

    苏进也不觉得王岳能看出什么来,他快步带着王岳,到了乾清宫,在宫门口,又有一个太监站在这里。

    “是王大人来了!奴婢陈敬,拜见王大人。”

    王岳道:“陈公公,陛下在哪里?”

    陈敬皮笑肉不笑,“王大人,陛下仁义啊,太皇太后突然离去,陛下悲痛欲绝,痛哭流涕,十分伤心。现在宫里休息,有两位太医已经过来,给陛下诊脉。王大人,要不你到偏殿里,稍微等一下,等着陛下精神头好点了,再请大人进去?”

    一旁的苏进也道:“是啊,王大人,陛下龙体要紧,你可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短不了王大人的事情。您先养精蓄锐,奴婢们给大人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大人这边请吧!”

    他们俩一伸手,就要把王岳带到一边去。

    王岳嘴角上翘,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既然知道本官是天子最信任的人,还不给我滚一边去!”王岳怒斥。

    陈敬和苏进很是吃惊,他们还从来没见过一个臣子,敢呵斥太监!要知道臣子和皇帝再亲,也比不过奴婢啊!

    想当年,江彬和钱宁受宠不?

    对不起,他们想见天子都要通过太监通禀,不让见就是见不到,你王岳比那俩人还厉害?

    “王大人,这是宫里!奴婢们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请把章圣太后的懿旨拿出来!”

    王岳毫不客气,直接要蒋太后的懿旨。

    陈敬和苏进互相看了看,一起怒道:“我们是奉了张太后的懿旨,难道这皇宫只有一个章圣太后吗?”

    啪!

    王岳抬手就是一巴掌,“狗奴婢!陛下有事,理当亲生母亲在场,张太后如何能越俎代庖?你们是说张太后不懂规矩?”

    陈敬挨了一个巴掌,竟然也露出凶悍的一面,他切齿冷笑,声音怪异如鬼魅。

    “王岳,世人皆曰陛下应当过继孝宗,张太后就是陛下的嫡母,你又怎么敢胡乱质疑!王大人,你太不讲人臣的本分了!”

    啪!

    王岳又给了陈敬一个嘴巴子,抽得这位眼睛冒金星,王岳还不解气,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谈论大礼!”

    “你,你想造反!”陈敬扯着嗓子怒吼,“来人,把王岳拿下!”

    “谁敢!”王岳怒视着门前的太监,冷冷道:“尔等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没有天子呵护,没有陛下恩待,你们连个人都不要做了!我来探望陛下,你们也敢拦着,真是不知死活!”

    王岳怒斥,这帮太监明显有些害怕,一个个不敢向前。

    陈敬和苏进却是气坏了。

    “没用的东西,宫里最大的是规矩!太后有懿旨,谁敢违抗,就该死!”

    说完,这俩太监竟然带头扑向了王岳。

    王岳这段时间也时常锻炼,面对两个老太监,还是不在话下的,可问题是他们还有一大帮爪牙,着实不好对付。

    就在这时候,小胖子黄锦跑来了,在他后面,还跟着张永,还有一大群宦官。

    张永出现,让苏进和陈敬都是一愣,慌忙跪倒,吓得不轻。

    “老祖宗在上,儿子给老祖宗请安。”

    张永根本没搭理他俩,而是到了王岳面前,“王大人,怎么回事?”

    王岳笑道:“没什么,我要进去面见陛下。”

    张永颔首,他迈着大步,走在前面,给王岳开路。

    “大人,这边请!”

    王岳颔首,跟随着张永,一起进入了乾清宫。刚刚还如狼似虎的一群太监,见到张永来了,全都老实了,一个个低眉顺眼,脸上的神色还不停变幻,他们怕了。

    等进入宫中,王岳首先看到的竟然是张太后,在对面,朱厚熜斜靠着床榻,太阳穴上敷着冰巾。

    王岳连忙过来施礼,张太后竟然先笑了。

    “原来是王大人,你来了哀家就放心了。太皇太后走了,章圣太后在那边伺候着,陛下因为伤心过度,险些昏过去。哀家怕出什么乱子,这才带着几个人过来,既然王大人来了,哀家也该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朱厚熜勉强支撑着身体,“多谢皇伯母照料,等侄儿身体好了,就过去感谢!”

    张太后点头,“陛下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按时服药,这祖宗江山,可都在陛下的肩上呢!”

    朱厚熜也道:“朕知道,朕会好好服药,调理身体的。”

    张太后欣然笑道:“如此哀家就放心了。”

    说完,她就离去了。

    王岳没有说什么,等张太后走了,他才凑到朱厚熜面前,“陛下,你这是?”

    朱厚熜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大声,而后给黄锦一个眼色,黄锦急忙转了一圈,四周都没有人,张永在门口守着,万无一失,这才转身回来。

    “小富贵,这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交代的,别看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却比什么都清楚。”

    王岳大惊,“陛下,这么说,这是引蛇出洞的一条计策了?”

    朱厚熜颔首,“就看哪条鱼上钩了。”

    正在说话之间,外面有两位太医小跑着赶来,后面的一位,端着一碗浓浓的药汤。

    “陛下,臣等给陛下熬了安神补气的药,还请陛下赶快喝了,好恢复龙体啊!”

    朱厚熜瞥了两位太医一眼,发现这俩人鬓角有汗,神情之中,带着一丝慌张。他眼眉上挑,突然笑道:“王岳,你看朕的身体如何?”

    王岳笑呵呵道:“陛下龙马精神,身体好得很,臣以为根本不用服药。”

    朱厚熜笑道:“朕也是这么看的,可是这碗药也不能浪费,你看该怎么办?”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岳已经探手,揪住了后面太医的衣领,另一只手抢过药碗,嘴里还笑嘻嘻道:“这太医,既然是安神补气的药,你就替陛下喝了吧!”

    这位太医都傻了,“我,我怎么能喝陛下的药,不行啊!我不能僭越……”

    他慌张无比,王岳却笑得灿烂,“怕什么,是陛下赏的,再说了,医者尝百草,验药性,也是情理之中,你就喝了吧!”

    这时候张永已经过来,他用大手掐住对方,王岳直接把药灌了进去。

    他们俩人配合默契,太医喝完之后,满脸惊恐,浑身不停哆嗦,差不多过了一刻钟,他的脸变成了血红色,皮肤下面,就仿佛有液体涌动似的,渐渐的,脸色又变成了紫色。

    太医也感到了不妙,急忙抬头,却有两行鼻血,从鼻孔流出……鲜红,鲜红的……煞是骇人!

    这可是给朱厚熜准备的,如果他喝下去,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第179章 太后也落水

    鲜红的血液,淋漓洒落,朱厚熜的心仿佛被狠狠抓了一把,露出狰狞的伤口。如果说火药库爆炸,是否是弑君,还存在怀疑。

    那么这一碗药,确确实实,是要杀死他!

    图穷匕见,终于动手了!

    朱厚熜豁然站起,“把他们俩拿下!”

    不用朱厚熜说,王岳和张永已经过来,将两个太医控制住,那个太医鼻血长流,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每一下都弄得血水溅起,看着既可怜又可怖。

    “陛下,臣,臣不敢杀害君父,臣,臣只是用药多了,求陛下饶命啊!”

    一旁的张永探手,将药碗抓起,用手指沾了沾,然后放在舌尖儿,老太监呵呵冷笑,“的确只是药量多了,可为什么会多十倍?”

    这一声叱责,瞬间戳破了太医的诡辩。

    有句话人人都知道,叫是药三分毒。

    明明是十全大补,可若是增加了药剂的数量,十倍百倍那么增加,就会要人性命。而且这么杀人,还无声无息,即便事后检查药物残渣,也很难找到真正的死因。

    这就是杀死正德皇帝的手法吗?

    朱厚熜和王岳互相看了看,两个人瞬间交流了太多的想法,他们的猜测,或许是真的!

    前面提到过了,朱厚照去应天南巡,没有住进应天皇宫,然后落水染病,又没有立刻得到最好的救治,回京途中,又有许许多多不合常理的事情,最后在朱厚照在落水三个月之后,病情加重,大口咳血,半年之后,死在了豹房……

    不管怎么梳理,都会发觉朱厚照死得疑点重重,谁都知道,杨廷和绝对脱不了干系。可杨廷和究竟是怎么弄死朱厚照的,这就值得推敲了。

    这两个太医的举动,给了王岳思路。朱厚照身体不好,杨廷和却利用各种事情,扰乱皇帝心神,让他没法安心养病,外出祭祀,更是耗费精神。可光是如此,还不足以杀死一个盛年天子,这时候这帮太医就出现了。

    要知道宫里的太医,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遇到了事情,十全大补方开着,冰糖鸭梨,炖水喝十年,好不了,也死不了,就这么维持着。

    到了最后,他们只要说病入膏肓,非人力能救,也就糊弄过去了……真别觉得身为贵人,就会得到特别的关怀,甚至有人太热心,还要提防不测。

    在宫廷能够活下来的,都是省油的灯。

    “这次是急着要朕的性命,所有药量大了,一下子就看出来。想来皇兄从病重到驾崩,整整半年,可是受了太多的苦!”

    话说到这里,张永哭了,老太监扑在地上,放声嚎啕。

    “陛下,都是奴婢们无能,是奴婢们对不起先帝!求陛下为先帝做主啊!”

    张永已经不顾朱厚熜的猜忌,拼命替正德说话。

    朱厚熜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微微叹了口气。不是没有人忠于正德,而是正德没有识人之明啊!

    想到这里,朱厚熜把目光落在了王岳身上。

    “朕还要和张伴伴处理这边的事情,还要去跟母后商议事情,你去替我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回来之后,咱们就准备动手,拿下杨廷和!”

    朱厚熜虽然没有说明是谁,但王岳很清楚,他讲的就是正德皇帝的生母,张太后!

    “臣这就去。”

    王岳转身离去,很快,他出现在了仁寿宫的前面。

    此时的仁寿宫,如临大敌,所有太监宫女都出来了,在外面不停逡巡。

    当王岳出现的时候,一个宫女迎了上来,黑着脸道:“这是太后寝宫,你一个外臣也敢随便前来?”

    王岳哑然,“去告诉太后,臣王岳奉了天子之名,过来拜见,还请太后不要拖延时间。”

    宫女又是吸了口气,按理说就算天子来了,也要规规矩矩,一个臣子,谁给他的胆子,竟然敢对太后不敬?“

    王岳神态自若,宫女不免心虚,只能跑进去通禀。

    而张太后正站在窗前,向外面望着,她的目光很散,没有丝毫的焦点,正如她的心绪,烦乱纠结到了极点。

    “太后,太后!天子派人过来了!”

    一听这话,张太后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倒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床边。

    “他,他神色如何?”

    “他……很是狂妄,还说太后不,不要拖延。”

    张太后猛地吸了口冷气,整个人都快速萎靡下去,一瞬间,似乎憔悴了十几岁似的。

    最后一搏失败了!

    最后的机会也错失了!

    哪怕贵为太后,到了这一步,似乎也只剩下一条死路!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让他进来!哀家倒要看看,他们敢把哀家怎么样?”

    功率从年转身慌里慌张跑出去,很快,王岳出现在了张太后的面前,他只是微微躬身,并没有行大礼。

    “果然是小人得志,竟然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张太后嘲讽道:“自古以来,陷害一国太后,又有什么好下场?你的死期,不远了!”

    “哈哈哈哈!”王岳突然笑了,“张太后,我之所以不行大礼,原因很简单,是你不配!我过来想询问,你趁着太皇太后丧事,带着人控制乾清宫,授意太医,给陛下喂下毒药,妄图弑君,你到底是何等的歹毒心肠?”王岳眉头立起,不得不说,他对这位张太后,没有半点的好印象。

    过去觉得他跟弘治之间,还算有感情,她又是正德的亲生母亲,王岳一度想着,拉拢张太后,跟他们联手,一起对付杨廷和。

    只可惜,事实证明,是他太天真了,这个妇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过和他们站在一起。

    果然,张太后嘴角上翘,充满了不屑,“王岳,你说的这些,也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哀家什么都没做过,太医用药有误,那是他们的事情,你把这一切归罪给哀家,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天下人不会相信的!”

    王岳微微感叹,他随意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张太后的对面,斜着身躯,微微摇头哂笑。

    “我们的确没有证据,就是那两个太医认罪,也差不多你的头上……可我想问一件事……你的亲生儿子呢?”

    此话一出,就见张太后的眼睛瞪大,鼻翼煽动,整个人都抓狂了。

    “你还有脸提先帝!若是先帝在,哀家怎么会被你们这些宵小奸佞欺负?你们这些无耻之徒!天下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张太后张牙舞爪,厉声痛骂。

    “那先帝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你!”王岳突然爆发,张太后短暂沉吟,气得笑了,“王岳,你想说我杀了先帝吗?我是先帝的生母,虎毒不食子,我会杀了先帝,简直是笑话!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

    王岳哈哈大笑,“你或许没想过杀死先帝,可你的愚蠢却害了先帝!在先帝病重期间,江彬等人见不到天子,是你安排过去的陈敬和苏进,这两个该死的阉竖,跟杨廷和一起,掌控了先帝的病情,你把忠于先帝的人,都隔绝在外面!”

    “你胡说!”张太后又惊又恐,恼羞成怒,她嘶吼怒骂,五官都变得扭曲,一国太后的优雅,荡然无存。

    “是那些奸佞小人,害死了先帝,他们用美色迷惑先帝,掏空了先帝的身体,若不是哀家派人过去,他们会更加狂妄大胆,连大明的江山都保不住!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个奸佞小人!小人!”

    王岳呵呵道:“张氏,你说得再好听,也不要忘了,先帝而立之年,就染病驾崩,身为母亲,你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你……随你怎么说!哀家问心无愧!”张氏大口大口喘气,惨白的面容,更加憔悴,笼在袖子里的手指不停颤抖,甚至连肩膀都跟着抖动。

    而波动更剧烈的则是她的内心。

    有些事情,真的真相并不难猜,只不过碍于屁股的问题,不敢面对罢了。

    张氏咬着牙齿,怒目而视,“哀家没有弑君,倒是你们,弑杀太后,天下人都看着呢!”

    王岳朗声大笑,“张氏,你放心,我们不会干这种事情的,我们只是会请太后去御花园逛一逛,然后意外落水,再请太医,按照给先帝开的药方,给您准备一套。若是太后能康复过来,自然是大家伙期盼的。”

第180章 左顺门

    王岳迈步走出仁寿宫,在他的身后,短暂的沉默之后,是撕心裂肺的嚎哭……声音胜过杜鹃啼血,猿猴哀鸣。这哭声来自于曾经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的丈夫是皇帝,她的儿子也是皇帝,从皇后到皇太后,她母仪天下,是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

    她拥有似乎所有的一切,要说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只怕就是儿子不听话吧!

    天子冲龄继位,虽然大明朝不流行太后垂帘,但是身为皇太后,还是可以参与朝政的,这在英宗年间,就有先例。

    可是到了张氏这里,却出了麻烦,太监刘瑾一伙辅佐正德,掌握了权柄,身为皇太后,张氏什么都没有得到。

    而且事情越来越过分,正德皇帝居然连宫里都不住,跑去豹房,半点皇帝的样子都没有,更要命的是他光顾着玩,连个儿子都没有留下来。

    这都是不听娘亲的话!

    张氏笃定认为,奈何儿大不由爷,她根本没有办法管。

    好在机会终于来了,南巡归来的朱厚照病倒了,张氏果断出手,派遣心腹过去,好好照顾天子。

    她认为都是原来的八虎那帮人害了儿子,所以她屏退八虎,派遣心腹陈敬和苏进去贴身照顾正德。

    另外她劝说儿子,一定要让德高望重的杨师傅总揽内外。

    杨廷和终于独揽大权,八虎虽然是皇帝心腹,可是再亲也亲不过母子,张永这些人老实了,剩下的外臣武夫,就更不值得一提。

    杨廷和果断拿下了江彬,另外朱厚照在临死之前,还启用过王琼!

    给他的位置是吏部尚书!

    在大明朝的文官当中,首辅和吏部尚书,完全是等量齐观的双巨头。

    之所以首辅会看起来更有权势,那是因为首辅一般情况下,都是天子师傅,和天子关系更近,吏部天官没法抗衡。

    可但从从权柄角度来看。

    内阁只有票拟建议权力,属于秘书机构,而吏部则是六部之首,高级官员的任用,需要吏部发起,而中下级官员的任用考评,则是吏部一言而决!

    因此只要王琼进京,杨廷和就没法独揽大权。

    所有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替皇帝治病不积极的首辅大人,竟然怂恿手下言官,群起围攻,要把王琼扔到诏狱,也不知道这老先生犯了什么错?

    说到底,朱厚照觉察的太晚了,启用王琼也太晚了,上天没有给他机会,朱厚照驾崩,朱厚熜上线……

    “吾儿,你若是活着,断然不会让他们这么欺负母后的!是不是?”

    张氏声嘶力竭地哭泣着。

    正在这时候,耳边突然有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母后,早知今日,又何必跟奸佞一起害死孩儿呢?”

    什么?

    是朱厚照的声音!

    张氏猛地站起,向四周看去,是谁?究竟是谁?

    是朱厚照吗?

    “不是的,不是的!母后没有害你,是你不听母后的话,你不愿当个贤君,你顽劣荒唐,你,你自己找的……”

    张氏拼命大吼,她发疯似的到处寻找,结果除了阵阵清风,什么都没有。难不成,真的是朱厚照的鬼魂吗?

    他来找我算账了!

    我没想杀你啊,娘亲怎么会这么干呢?孩子,你就不能稍微听话一点,像你爹一样,当个明君吗?

    弘治皇帝!

    张氏突然想起了丈夫,想起了他的死!张氏的脸色变成了灰白,就像地狱里面的无常似的,没有半点人色……丈夫,儿子,貌似他们死的都是那么突然啊!

    ……

    “别看那么多人都以孝宗忠臣自居,可到底如何,他们自己知道。孝宗在最后几年,已经被九边不断的失败,弄得焦头烂额。他有心振作军务,结果就死了。正德堂兄,他南巡应天,看到了江南的富庶,还没等他动心思,就落水而亡,还有前面的宪宗皇帝……我朱家的天子,还真是不幸啊!”

    朱厚熜背着手,缓缓踱步,跟王岳念叨着。

    这种话,他也只能跟王岳讲。

    “陛下,你怕了吗?”

    “怕?”朱厚熜呵呵两声,“我从安陆到了京城,皇位是捡来的,就算拼没了,我也不心疼!不过……我要先稳住局面,保住自己的性命,毕竟,朕要是死了,母后,还有你们,就都要麻烦了。”

    王岳呵呵一笑,“多谢陛下庇护,臣五体投地,感激涕零。”

    朱厚熜哼了一声,“别耍嘴皮子了,你给张氏如法炮制,这招很好!很解气,朕没必要心疼她,我要让她永远都活在悔恨和羞愧之中,要让她用余下的生命,为自己的愚蠢赎罪!”

    朱厚熜对自己的这位伯母,是半点同情也没有了。

    他给过她机会。

    如果她能老老实实,不跟文官纠缠在一起,就可以在宫里颐养天年,当然了,后宫的权柄她是别想染指,毕朱厚熜有亲娘,又怎么会让伯母说了算?那不是乱了套了!

    很可惜,张氏不知好歹,她非要用这么拙劣的办法,来陷害朕,那就别怪朕不客气。

    “陛下(小富贵)……”朱厚熜和王岳同时叫对方,君臣两个的默契又提升了一大截。

    太皇太后死了,宫中乱套,蒋太后需要料理丧事,天子又伤心过度,看起来这是个机会,还是天赐良机。

    张氏趁机出手,控制内廷,然后以治病的名义,暗害朱厚熜……只要皇帝垮了,没法理事,她就又能和杨廷和联手,掌控大权了。

    重复正德驾崩的故事……只是同样的套路,还能继续玩下去吗?

    这次朝中可不光是杨廷和的人。

    他的老冤家杨一清在朝,王琼在朝,王阳明也在!

    哪怕内阁,也不是杨廷和说了算。

    假如朱厚熜真的出事,绝对是天下大乱……而且以张氏的愚蠢,成功率太低了,杨廷和到底是什么打算?

    莫非这位首辅大人狗急跳墙,没有别的招数了?

    才这么慌乱出手?

    看起来的确如此,毕竟儿子和女婿都被抓了,下一步就会牵连到他,此时不拼,更待何时呢?

    “虽然勉强说得通,但我总觉得杨廷和不会这么简单,他应该还有后手,而且是很高明的一招!”

    朱厚熜冷哼,“不管怎么样,朕都一定要废了他!老匹夫既然敢弑君,他就没什么不敢做的,留这么一个人在朝,朕睡不踏实!”

    ……

    几乎与此同时,杨廷和的府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文臣,其中以科道言官居多。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杨廷和的亲信门生,同气连枝,是绑在一起的。

    杨廷和穿着一品大员的朝服,一丝不苟。

    “诸位都来了,刚刚老夫得到了消息,是宫里传出来的。陛下苛待张太后!”杨廷和声音沉默,语带悲凉,“张太后乃是孝宗妻子,母仪天下,贤德无双,百姓敬仰。虽然兴献太后进京,两宫同尊,但陛下却事事以生母为先,对待张太后,极尽刻薄之能事,所作所为,简直不忍卒读!”

    “陛下之行径,不免忘恩负义,忤逆不孝!老夫身为首辅,不能匡扶社稷,劝谏天子,实在是惭愧!老夫唯有自请罢官,以谢天下!”

    杨廷和把话说到这里,在场的官吏们无比震怒。

    因为杨廷和戳到了一个最最紧要的点!

    天子不孝!

    千百年来,孝道都是不可撼动的第一准则。尤其是天子,更不能孝道有亏,否则如何能当做臣民表率?

    在文官看来,尽管朱厚熜还没妥协,但是张太后就是一国之母,她的待遇怎么也不能低于来自安陆的村妇!

    虐待太后,就是天大的不孝!

    “元辅,扶正祛邪,还离不开您老!我们立刻就去写奏疏,联络百官,我们要去劝谏天子。让他迷途知返!”

    杨廷和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总算人心还在,他淡淡道:“若天子不见呢?”

    “那我们就去敲登闻鼓,去左顺门!总而言之,我们不死不休!”

第181章 决战前夜(四更到)

    祝允明自从去年底进京之后,就一直留在京城,没有回到任上……他的情况很特殊,随着唐寅和文征明考中进士,而且是名列前茅,有人就想着拉拔一下同为四大才子的祝允明。奈何这位老兄早早放弃科举,没有正经功名,不好授官。

    因此这事就耽搁下来,不过祝允明也没闲着,他顶着那么大的名声,在京城到处结交朋友,联络感情。

    不管是新老官员,他都能说得上话。

    跟老臣谈文采,跟年轻人谈做官经验,反正跟谁都能聊得来。俨然一朵盛开的交际花,还是硕大灿烂的那种。

    唐伯虎和文征明已经无力吐槽,他们每天忙的要死,这货却是优哉游哉,潇洒舒服,真是该打!

    “大事情,大事情啊!”

    祝允明晃着肥硕的身躯,气喘吁吁,冲到了唐寅的住处。见唐寅还在整理百姓名册,就忍不住道:“伯虎兄,你知不知道,天都要塌了!”

    唐寅缓缓放下手里的东西,斜了老朋友一眼。

    “当然是天塌了,首辅杨廷和,他的儿子,女婿,结党营私,甚至要谋害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正等着天子降下霹雳手段,捉拿老贼呢!”

    “哎呦!”

    祝允明连连摇头,“我说伯虎兄啊,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我告诉你啊,现在京城都传开了,说是天子不孝,虐待张太后。忘恩负义,悖逆人伦。陛下必须改弦更张,下诏罪己,向天下人承诺,要尊孝宗为皇考,还要任用贤臣,铲除奸佞,还大明一个太平盛世……”

    “什么?”唐伯虎豁然站起,他的头一阵眩晕,险些昏倒。祝允明连忙扶住他,自己这个老朋友,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些日子又没日没夜的忙碌,真是看着心疼。

    “伯虎兄,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请个大夫?”

    “请什么!”唐伯虎猛地一挥胳膊,把祝允明推到了一边,他沉吟思忖。

    貌似这事情真不简单。

    孝道,这的确是绕不开的问题。

    对于臣子来说,不孝父母,就不是忠臣,没有道理可讲,对于天子来说,一旦坐实不孝之名,就等于失去了道德制高点。

    轻者下罪己诏,重者,甚至有退位的风险。

    “伯虎兄?你担心杨阁老他们要逼着陛下退位,另立新君?”祝允明惊讶问道。

    唐伯虎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若是逼着陛下,尊孝宗为皇考,陛下就彻彻底底输了。包括叶桂章等人,都没法处置,杨廷和也会起死回生,那帮老臣还会继续保持朝政,大明的新气象,也就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了!”

    祝允明眉头紧皱,“杨阁老属实厉害啊,奈何我们这些人不过虾米一般,有心无力啊!”

    唐寅沉吟,“枝山兄,你知道他们是作何打算的吗?”

    “这个……自然是发动百官,跟陛下当面对质了。”

    唐寅稍微思索,所谓人多势众,这的确是文官惯用的手段,前一次叶桂章这个案子,文官就有这个打算,可一开始朱厚熜就施展手段,利用三法司审问,有理有据,化解了文官的攻势。

    这一次文官们多半不会上当,他们肯定要把事情聚焦在孝道和继嗣上面……只要攻破一点,接下来朱厚熜就只有步步退让,如果想要雄起,那就参看孝宗的下场吧!

    “枝山兄,你说百官会去哪里?”

    祝允明笑呵呵道:“这还不简单!如果运气好,敲响登闻鼓,能够直接在奉天殿面君。如果运气不好,就只能去左顺门,要求陛下召见,然后跟天子当面辩论了。”

    唐寅点头,沉吟了片刻,突然道:“他们能去,我们也能去!”

    祝允明愣了,“咱们去,咱们去有什么用啊?”

    唐寅呵呵冷笑,“光是我们,肯定不行,可若是加上其他人,一定可以!”

    “还有谁?你说衡山兄啊?他要是答应,也不过是三个人啊!”祝允明是万分不解,唐伯虎却不解释,只是拽着祝允明,离开了住处,前去一一拜访,同科的朋友们。

    就在唐寅行动的同时,还有许多人,也动了起来,包括张璁在内,他四处联络,想要跟杨廷和决一死战。

    当然了,张璁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他首先就找到了部下严嵩。

    严嵩在爆炸中,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险些丢了老命,现在的腰还疼得要死。

    “惟中啊,你书友清名,这时候,该站出来,为君分忧了吧!”

    严嵩苦着老脸,“大人,现在朝中局势如此,只怕那些人根本不会听我的。”

    张璁呵呵冷笑,“怎么?他们还都觉得杨阁老会赢?”

    严嵩无奈道:“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他们盼着杨阁老能掌控住大局,毕竟靠着杨阁老这棵大树乘凉的人太多了。”

    “那咱们就伐倒这棵大树!惟中……这可是杂么尽忠陛下的最好机会,谁要是三心二意,首鼠两端,可是在自寻死路!咱们都是没有退路的人!”

    严嵩心中沮丧,不光是一世清名没有,甚至要落下骂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请大人放心,下官会尽力为之!”

    下面人都在忙碌,身为主导这场大战的王岳和朱厚熜,又岂能闲着!

    只不过他们俩干的事情,有些不同。

    “太医院的那帮畜生,一个不能留了!”

    也不怪朱厚熜愤怒,他查阅之后,发现给宪宗和孝宗治病的,竟然是同一个太医……和影视剧里面,动不动就威胁太医,治不好就要死不同。

    在真实的历史上,杀太医的情况,是非常少见的。

    而且医学是个非常专业的事情,外行根本不懂。哪怕到了后世,误诊率依旧是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在大明朝,只要治不死,然后不停拖着,拖到最后,说一句尽力了,病入膏肓,无能为力,哪怕是皇家,也没法处置太医。

    但问题是从宪宗,到孝宗,再到武宗正德,说太医院没有坏人,傻子都不信!

    既然如此,那就悉数发配!

    “所有太医,全数发配辽东充军,一刻也不许停留!”

    王岳点头,“陛下,太医如此,那御厨呢?”

    朱厚熜沉吟道:“这也是很重要的,母后一直瞪着,回头朕也把这些人换了。再有就是那些太监了!”

    过去朱厚熜和王岳都觉得,八虎跟朱厚照亲近,跟朱厚照的死,也有关系。

    可经过仔细了解,他们发现八虎都是内廷大珰,地位比不上阁老,也能和尚书相提并论。很多时候,伺候人的,还真不是他们。

    就比如陈敬和苏进这样的太监,看着不起眼,却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发挥逆天的作用。

    “将宫里所有管事太监,悉数发配应天,就说朕要精简宫中的人员。回头你替朕选一批新人入宫。”

    王岳迟疑了,“陛下,这事让臣做,只怕不妥吧?”

    朱厚熜愣了一声,冷哼道:“你怕被人说成张鹤龄是吧?”

    王岳挠了挠头,嘿嘿赔笑,朱厚熜冷哼,“过去朕也觉得,天子大权在握,无所不能!可现在朕知道了,就连这种小事,朕也做不好,必须有心腹替朕去做,才能放心!”朱厚熜伸出巴掌,用力拍了拍王岳的肩头。

    “小富贵,朕要是连你都不相信,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王岳鼻子又酸了,这个该死的朱厚熜,什么时候学会动之以情了?

    “陛下,既然如此,臣当然全力以赴!只是臣以为这一次怕不会善了,上一次廷杖言官,臣还没有过瘾,这次就让臣来给他们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吧!”

    朱厚熜欣然一笑,“不是你,而是我们!”

    小皇帝抬起头,不远处陆炳和黄锦都等着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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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富贵介绍:
我是王富贵。在大明朝,没有人比我的钱更多,没有人比我的官更大……不过要做这两点,首先就要帮朱厚熜坐上龙椅,要帮他保住自己的亲爹。守护最好的朱厚熜,坚决捍卫兴献王的亲爹身份不动摇……总结起来,就是两个中二少年的抗争之路,无论有多难,我都要这满朝大臣,烟消云散!…………读者群:284,427,642我是王富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王富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