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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是王富贵txt下载     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2章 衣冠禽兽

    嘉靖元年七月,朱厚熜继位十五个月,按照周岁计算,朱厚熜还不到十五岁,而他的主要助手,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王岳王富贵,比他还要小三个月。

    两个少年,要再度面对满朝文臣!

    尽管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是在这一刻,依旧不免口干舌燥,朱厚熜轻轻咳了一声,而后看似随意道:”我们会赢的。”

    王岳沉吟道:“不但会赢,还会赢得彻彻底底,陛下,现在的情形已经不同了。”

    朱厚熜嘴角上翘,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少年天子露出了得意之色,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至少比英宗之后的天子都要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被那些文臣左右,他是自太祖和太宗之后,真正把自己当做天下之主的皇帝。

    他是大明的中兴之君,眼前的这点小场面,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心志,放手过来吧,让朕瞧瞧,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整个京城,被两团乌云笼罩着,双方已经度过了备战阶段,现在是两军交锋,就等着发起冲锋,只是这个命令并不好下,谁都想等到最合适的机会,不愿意轻易出手,让人找到破绽。

    而就在这时候,一份来自应天的联名奏疏,打破了沉寂……应天刑部主事桂萼上书,弹劾内阁无能,造成国事混乱,天下扰攘。

    桂萼不是一个人,同时上书的还有南京翰林院学士方献夫,礼部右侍郎霍韬,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席书,南京户部尚书孙交!

    作为长期被忽视的一股力量,南京的官员们,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桂萼等人还不知道京城最近发生的爆炸案,但是就之前的争论,他们也认为杨廷和等人是为了自己名声,标榜孝宗忠臣,而威逼天子,欺压皇帝,以门生弟子视君父,为大逆不道!

    天下纷乱多事,鞑子入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拿不出救民良策,致使流民遍地,到处都有作乱造反,大明江山几无一尺净土,吏贪兵弱,皆是朝臣无能之故!

    桂萼在奏疏最后,更是痛骂杨廷和等人,若是还有一丝廉耻,就该致仕回乡,闭门思过。而不是以定策元老自己,挟持君父,祸乱朝纲。

    尔等老臣都说天下人皆愿意看到陛下过继孝宗,可事实上,百姓求国泰民安,国富民强,求吃饱穿暖……朝中诸公,不知民间疾苦,妄自尊大,动辄以民心民意自诩,他上这道疏,就是要告诉天下人,什么才是真正的民心!

    桂萼的奏疏,意外点燃了京城的火焰。

    “诸公,奸佞宵小纷纷跳出来了,他们迎合天子,污蔑朝中诸公,以逢迎媚上为终南捷径,想要升官发财,其心可诛!”

    翰林学士丰熙作为靠着正德遗诏起复的大臣之一,是杨廷和的铁杆心腹。光是翰林院,就聚集了二十多人,成为这一次决战的主力之一。

    “此刻唯有立刻面见陛下,请求天子及早下旨意,尊奉孝宗为皇考,以正人心,靖浮言,贬斥宵小之徒,重整纲纪,再造山河!”

    “诸公,时不我待啊!”

    丰熙厉声疾呼,很快得到了其他诸臣的响应,其中跳得最高的就是六科廊。

    其中吏科都给事中张翀跳得最高。

    “没错!现如今朝堂之上,尽是幸进小人,士林之中,心学狂生目无尊上,不尊孔孟之道,不敬朱子之言,长此以往,这大明俨然禽兽之地,再无中原风华!匡扶正道,扶正祛邪,乃是我们臣子的本分。”

    “尤其是六科廊,秉承祖训,劝谏天子,铲除奸邪,此乃我等之本分,岂可落于人后!诸位给事中,大家伙说对不对?”

    顷刻之间,有几十人大声附和,作为言官的两大根据地,六科廊虽然官职不高,但胜在人多势众,权柄极大,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阻挡圣旨颁行,简直逆天。

    有他们在,想不出事都不行。

    杨廷和默默注视着这些年轻后辈,老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有你们在,我大明正道不失,正气犹存,天下人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伴随着杨廷和的首肯,所有官员们,立刻开始行动。

    丰熙率领着翰林群臣,做为跟皇帝论理的主力,走在最前面,其次就是六科廊,这些都给事中可以动用科参之权,阻挡中旨乱命,防止天子掀桌子。

    紧随其后,则是都察院。

    虽然经过了重创,加上张璁和严嵩的严格约束,但是依旧有近二十名御史站了出来,支持杨廷和。

    在这三者之后,就是六部衙门的属臣,诸如郎中,员外郎,主事,另外还有大理寺,国子监,詹事府,鸿胪寺等等衙门,这些人聚在一起,数量多达两百人。

    端得是声势浩大,队伍雄浑。

    站在这么多人的中间,你就会觉得拥有无穷的力量。

    你不是一个人战斗,你说的话就是真理,你做的事情,必然成功!

    “匡扶君道,铲除奸佞!”

    “匡扶君道,铲除奸佞!”

    这些人甚至喊出了口号,浩浩荡荡,向着皇宫大内而来。

    作为这支队伍的领袖,首辅杨廷和此刻也真是感慨万千。

    说穿了,他还是太保守了,生怕会落下把柄,成为日后追究罪责的黑料。他迟迟不肯拿出全力。

    试想一下,假如一开始,就摆出这个阵仗,跟小皇帝对拼,朱厚熜除了投降,还能怎么样呢?

    是的,这么干肯定会有后遗症,但就算有后遗症,也比束手就擒来得好!

    自古以来,哪个权臣不是搏出来的。

    先渡过这一关再说,至于会走到哪一步,就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杨廷和身边的人不算少,除了大学士蒋冕之外,还有户部尚书杨潭,刑部尚书张子麟,大理寺卿赵鉴,另外还有好几位侍郎高官……

    很显然,相比起去年,杨廷和一手遮天的鼎盛时期,实力已经衰减了许多。但这依旧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在正面对抗之中,还没有哪个人能稳操胜券,即便连天子也不行!

    ……

    他们的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左顺门。

    其实一开始,有人希望敲响登闻鼓,直接把小皇帝叫出来,当面论理,逼着朱厚熜低头。

    可问题是登闻鼓院那边密布锦衣卫,他们根本冲不进去,那个陆炳,简直就是朱厚熜的一条恶犬!

    而且相比起声音很大的王岳,陆炳才是不漏齿的狠角色。

    等着这次获胜之后,必然要对锦衣卫和东厂下手,大明朝堂,有君子治国就够了,根本不需要这些穷凶极恶的锦衣卫。

    过去我们就是太老实,太容易满足了。

    假如趁着先帝驾崩,新君未曾进京,大刀阔斧,把这些人全数消灭,哪来今天的麻烦!

    幸好元辅及时醒悟,总算还不至于太晚。

    不过有朝一日,也要换个更有进取心的首辅,既然是百官之师,当朝首辅,就要拿出首辅的气度,不要总想着两边取巧,只会让人看不起。

    朝臣们信心百倍,直奔左顺门。

    ……

    “来了?”

    “来了!”

    朱厚熜鼻子里哼一声,“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朕倒要看看,他们能讲出什么高论!”

    王岳哑然,“陛下,臣以为还是不要跟他们浪费吐沫,毕竟打仗要讲究扬长避短!”

    朱厚熜呵呵道:“这么说,你的意思是直接打了?”

    王岳微微摇头,“臣原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刚刚传来消息,有另外一伙人站出来了!

    “什么?”朱厚熜大吃一惊,“在这京城,还有人能跟杨阁老他们抗衡吗?”

    王岳笑道:“臣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不过陛下可以瞧瞧!”

    就在他们君臣谈话之间,从另一边,一个更庞大的人群赶来了。

    这群人的数量至少在五百以上,只不过他们的品级太低,只有为首的寥寥几人,才穿着红袍,其余多数都是蓝袍绿袍,跟杨廷和这边根本没法比。但是这帮人士气高昂,战意冲天,丝毫没有害怕和惶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

    “大家伙打起精神来,天下最大的是道理,不是官位!他们敢找陛下论理,我们就敢找他们辩论。咱们没什么好怕的!”

    说话的人,身材高大,胡须很长,面容刚毅,声若洪钟。

    此人正是兵科给事中夏言!

    也是这一次站在朱厚熜一边,唯一的一位给事中!

    在他的旁边,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璁,左佥都御史严嵩,在他们的身后,还有真正策动这次行动的新科状元唐寅,进士文征明,知县祝允明……另外还有多达三百多位观政进士,以及相当数量的各部小吏。

    平日里,他们就像是蒿草一般,根本没有人关心在乎,可这一次,他们悉数站了出来,汇聚起一股强大的力量。

    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六部九卿,翰林储相对撞!

    两军列阵,针锋相对!

    吏科都给事中张翀跳了出来,大声道:“尔等不在各部观政,跑来这里干什么?”

    夏言向前迈了一步,朗声道:“尔等来此又是作甚?”

    “夏言!”张翀厉声道:“你难道没有看到,六科廊的人都在这里吗?”

    “哈哈哈!我只看到了一群利欲熏心之徒,衣冠禽兽之辈,未曾见到一人!”

第183章 太后之死

    夏言的话,实在是太伤人了,而且他又是言官出身,此刻站在朱厚熜一边,形同背叛,文官岂能放过他。

    “夏言,你身为言官,竟然趋炎附势,甘心充当走狗,你若是有点廉耻之心,就该立刻滚回家中,闭门思过。谁给你的胆子,跑来大放厥词?”张翀厉声叱责。

    夏言听到这话,鼻子都气歪了。

    后世对夏言的印象,恐怕更多是那个被严嵩陷害,丢了性命的倒霉首辅,可事实上,夏言的才学气度,人品能力,都是顶尖的,在大明历代首辅当中,那也是佼佼者。

    此刻的夏言,虽然还没有入阁,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了大明朝的问题。从去岁开始,夏言就负责一项政务,那就是将一些太监打着宫里旗号,侵占的田庄,还给百姓。

    这是朱厚熜登基之后,就推行的一项政务。

    在武宗朝,太监得势,趁机侵占百姓田产,冒充皇庄的事情所在多有。夏言得到了旨意之后,果断落实。

    一下子清查出五万多亩皇庄,他将这些田地全都还给了百姓,一时间人人称赞,夏言也觉得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他趁机又向朱厚熜建议,干脆加大清理力度,避免隐匿田产,躲避田赋的情况。

    朱厚熜当然答应。

    可是夏言在落实之中,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发现自己清查出来的那些皇庄,竟然又被一些达官显贵给吞并了。

    他们的理由很充分,现在朝廷把田地给你们,是为了让百姓缴纳赋税,而朝廷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可若是能把田产寄到他们的名下,除了交一些田租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用负担。

    百姓们算了算账,竟然还真是这么回事!

    许多人又从自耕农变为了佃农。

    夏言了解到情况之后,能不生气吗?

    老子辛辛苦苦,好容易从宦官手里拿来了土地,结果一转头,让一大群士绅官吏给吞下了。

    原来在对待土地的问题上,士绅和宦官竟然没什么区别!

    不对!

    是士绅更加可恶!

    因为宦官侵占土地,天子批准之后,他还能清查出来,可是被士绅吞下之后,他想要查,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那些六科的同僚,也说他多事。

    宦官残害百姓,作恶多端,老百姓恐惧宦官,寻找庇护,情理之中,你管这些事情干什么?

    夏言气得昏倒,这叫什么逻辑?

    宦官是吃人的虎,那士绅就是杀人的狼……虎吃人不行,只许喂狼?

    这就是朝臣的眼界吗?

    夏言是越想越怒,对于一个务实派的官员来说,他对继统继嗣的兴趣不太大,可经过这一次教训,夏言发现继统继嗣的背后,是天子和朝臣的较量。

    而要想有所改变,就必须支持天子,只有天子做主,才有改变的希望,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夏言跟其他人的情况很不相同,但是既然走到了一起,就没什么好说的。夏言只是三甲进士出身,不是他文采不行,而是这个人笔锋犀利,为人也如同一柄利剑,哪怕张璁在他面前,都要被锋芒掩盖,更混乱唐伯虎等人了。

    所以夏言担负起主攻手的职责。

    “你问我是谁给我的胆子,那我要请问你,又是谁让你来的?”

    张翀怒喝道:“我等为了劝谏天子而来,为了匡扶正道而来!你们这些趋炎附势之徒,赶快滚到一边去!”

    夏言仰天大笑,“哈哈哈,说的真好听,既然这样,我们也是为了苍生百姓而来,我们想问问内阁,问问六部九卿,问问朝廷的科道言官,你们可都是大明的喉舌良心,对我朝当下的处境,有什么高见?”

    这时候翰林学士丰熙已经忍无可忍,他呵斥道:“夏言,你身为小吏,怎么敢胡言乱语?朝中纷繁复杂,但是归结起来,无非是四个字:名正言顺!我等都是为了君臣正道,纲常宗法,尔等小吏岂能明白国家大事……速速退到一边,不要螳臂当车,自取其辱!”

    “哈哈哈!”

    夏言笑声更大了,“丰学士,你执掌翰林,乃是储相,读的书一定不少,懂得道理也很多……你既然说国家大事,那我要请教,如今我大明流民超过六百万,不是国家大事吗?”

    夏言声音洪亮,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流民放在哪一朝,都是足以酿成改朝换代的大祸的,我想请教丰学士,朝中诸公,可有对策?”

    丰熙哪里愿意跟夏言扯这些破事,他怒哼道:“你这是危言耸听,更何况朝廷年年出钱,救济灾民,户部的账目,人尽皆知,你这是吹毛求疵!”

    “好一个危言耸听?我说六百万流民,还只是正德十二年的统计,现在数目只会更多,超过千万也说不定!你说人尽皆知,这话也不错!因为从去岁到如今,只有天子提议,拿出数十万两银子,安顿了数万京城流民。而今天开春之后,各地闻讯到京城讨生活的流民百姓,多达十万以上!”

    “如果光是凭着京城一地,无论如何,也安顿不了这么多流民。归根到底,要上下一心,从朝廷到地方,一起想办法,给百姓一条活路,也给大明朝一条活路!”

    夏言伸手指着面前的高官重臣,呵呵冷笑,“诸公,天子为救济流民,费尽了心思。尔等拿不出一条对策,反而在这里扯天子后腿,拿无关紧要的事情,扰乱国政,你们居心何在?再有数月之后,就要入冬,到时候遍地都是冻饿的百姓,难道让他们去你们府里过日子吗?”

    夏言的声音颇有穿透力,别说这些朝臣,就连在宫门上面,向下眺望的朱厚熜都颇为惊讶。

    “小富贵,明明都安顿了流民,怎么还有啊?”

    王岳无奈苦笑,“陛下,这流民遍及天下,又不只是京城才有。现在京城安顿流民,百姓为了活命,自然聚集到京城来,今年冬天的压力,只怕比去年还大!”

    “啊!”

    朱厚熜疯了,他怎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啊!

    但是流民又不能不管,像夏言所说,貌似只有上下一心,各地一起动手,才能解决问题。可眼前的局面,君臣还能一心吗?

    这是逼着朕动刀子啊!

    你们自己作死,可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朱厚熜俯视着左顺门外的群臣,心中酝酿着滔天杀气。

    而被夏言叱责的群臣,恼羞成怒,一鼓作气的事情,让夏言这么搅下去,还怎么跟天子抗衡?

    大理寺卿赵鉴忍不住怒斥道:”汝为小吏,妄言国家大事,还不速速退去!”

    夏言同样盯着他赵鉴,用跟他一样的语气声调质问道,“汝为臣子,妄言天家大事,还不速速退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当真厉害!

    朱厚熜都忍不住要给夏言喝彩。

    这时候唐寅也找到了机会,挺身而出,吾等身为小吏,不该谈论朝中大事,那叶桂章,杨淳,金承勋等人,也未必比我们的官位高多少!他们却可以替孝宗皇帝鸣不平,炸了王恭厂,致使成千上万百姓死伤。这么大的案子没有个结论,尔等大臣还气势汹汹,来找天子理论,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唐寅,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胡言乱语!你在科举之中舞弊,靠着逢迎天子,侥幸得到了状元,你还敢上蹿下跳,当真是狗胆包天,不知廉耻!”丰熙骂道:“你问这个案子,那我就告诉你,孝宗陛下仁慈爱民,若是能尊奉孝宗,自然天下太平,我等正是为了此事才来劝谏天子!”

    他这话一出口,在后面的祝允明晃着肥硕的身躯突然冒出来了,他挠着头苦笑道:“这位大人,按照你的说法,是不是炸王恭厂,是为了逼迫天子就范呢?”

    他说完之后,一缩脖子,又退回了人群当中,努力藏好。俺祝枝山是老实人,只是喉咙痒痒,俺躲起来了。

    只是祝枝山明显低估了他的体积,而且他这话比他的体积还吓人!

    “好啊!丰熙,你招供了!炸王恭厂就是有预谋的!”张璁立刻揪住,声音盖过一切,“诸位都听见没有,果然炸王恭厂,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是一个区区翰林能干得出来的!丰熙就是叶桂章的同党后台,至于后面还有没有人,我现在也说不好!可我知道一件事,他们没把百姓的命当回事!所以他们才不在乎多少流民!这就是大明的士人!”

    “你们说,俺张璁讲,天下的大弊是士人,有什么错?”张璁撕扯开官服,放声大吼。

    “没错!没错!”

    “说得太好了!我们不屑跟这帮人为伍!”

    张璁这边虽然官职不高,但人数却是不小,而且都年轻力壮,嗓门巨大,他们扯着嗓子吼起来,杨廷和这边根本招架不住。

    “原来根本不用朕出手,他们就被杀得屁滚尿流,溃不成军啊!”朱厚熜如释重负,本来还觉得要痛下杀手呢,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朱厚熜还有点索然无味。

    可就在这时候,黄锦小跑着过来,吓得额头都是冷汗。

    “皇爷,张太后刚刚服毒自尽了!”

    王岳也凑了过来,一听竟然是这事,忍不住吸了口气,看样子这些大臣又有理由了。

第184章 拿下,廷杖!

    杨廷和集结手下的力量,的确是声势浩大,人才济济,包含各个衙门,无论如何,胜算都很大。

    可现实却是,连左顺门都没有进去,直接被一群新手把他们险些团灭。

    杨廷和真是无语,他怎么也想不通,现在的年轻人都成精了吗?难道是老天爷派他们下来,故意和自己作对?

    杨廷和这么想,还真对了,虽然他贵为首辅,可是站在他对面的,张璁是未来的首辅,夏言是未来的首辅,就连没吭声的严嵩,也是未来的首辅!

    别以为我们官职不高,就想欺负我们,毕竟讲道理我们不怕,玩横的,还有陛下撑腰呢!

    张璁挽起袖子,毫不客气。

    利用这个天赐良机,开始数落群臣,宣扬自己的观点。

    “对面的同僚,你们都是苦读出来的进士官,我张璁不信,你们都是瞎子,聋子,看不见,也听不着!我要问问你们,咱们大明到底如何?吏治崩坏,官员贪墨成风。土地兼并,流民遍地,将弱兵疲,鞑虏肆意入寇……盐政,税制,宗室,勋贵……哪一样不需要整顿,哪一样不是千疮百孔?”

    “就这种局面,你们还在干什么?让陛下过继给孝宗,你们是想跟我们说,只要陛下成了孝宗的儿子,孝宗有了后人。当官的就不贪了,士卒就不怕鞑子了,流民也都有吃的了,不会闹事!就连国库都能充盈!咱们是成年人,是家里的顶梁柱,知道民生艰难,知道人世间的事情,没有这么容易的!”

    “张璁恳求你们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只要稍微还有一点忠君报国之念,就知道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什么。你们以为自己是在匡扶正道,可写在史册上,只会是你们乱国,不顾百姓生死,你们千万不能给人家当马前卒,成了祸乱朝廷的帮凶啊!”

    张璁这家伙是真的厉害。

    到了这时候,不但能硬怼敌人,还会瓦解军心士气。

    对面的臣子,又不少都默默低下了头。

    张璁说的入情入理,大家伙都知道天下有多乱,他们也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继嗣……虽说利益是根本,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没有谁,敢把这两个字摆在台面上。

    面对着张璁,他们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两军对峙,一旦心绪,那就是必败无疑。

    哪怕强如杨廷和,也没法扭转乾坤。

    可就在这时候,有人偷偷跑到了阁老耳边。

    “元辅,张太后死了!”

    这个愚蠢的女人到底死了!

    她蠢了一辈子,也就是最后的死,有了一点价值。

    杨廷和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一闪而过,随后他身躯摇晃,泪水奔涌,哭得伤心欲绝!

    张太后死了!

    消息传开,所有臣子都惊呆了。

    先是太皇太后邵氏,现在又是张氏!

    要知道张氏可是孝宗的妻子,正德的母后,她又同意册立朱厚熜,对天子有着巨大的恩情——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好好的一国太后,怎么会寻死?

    还不是天子执意不肯尊孝宗为皇考,而且他还虐待张太后,欺负她老人家,逼着太后自杀。

    纵观历朝历代,把太后逼死的事情,都是极为罕见。

    除了两晋十六国那种超级乱世,稍微正常一点的朝代,对待太后只有尊重,不管太后的看法是对是错,可以不听,但是绝对不能逼死太后。

    不然孝道哪去了?

    如何表率天下?

    天子竟然干出了如此大逆不道,败坏人伦的事情,这要是普通人,都可以抓去衙门问罪了。

    只不过朱厚熜是天子,他们还干不出来。

    但是没有关系,张太后的丧命,给了大家绝好的机会,只能说——老天保佑,这个女人死得太及时了!

    “你们这些只知道逢君之恶的小人佞臣,你们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昭圣太后——薨了!”

    吏科都给事中张翀挤出了两滴泪水,随即就声色俱厉,痛心疾首!

    “太后死于非命,这算什么?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奇耻大辱!我朝都乱成了这样,尔等还敢阻挠吗?”

    “没错!”丰熙也来了精神,“昭圣太后就是不愿意朝廷纷乱,才自杀而死,如此仁德,堪比日月。陛下身为天子,更应该尊孝宗为皇考,尊昭圣太后为母后,如此才能彰显陛下孝心,告慰昭圣太后在天之灵,安抚天下人心啊!”

    真不愧是翰林学士,这随机应变的能力,就是厉害。

    他这一套说辞,稍微润色一下,都能成为一篇不错的八股文了。

    几乎在一瞬间,这些科道言官,六部九卿,全都来了精神。

    “国朝以孝治天下,诸般政务,无过于此。尔等不要多言,唯有面见天子,陈说厉害,请陛下尊昭圣太后,安抚人心!”

    他们扯着嗓子大吵大嚷。

    不得不说靠着闹大事情的办法,安抚人心,也是他们的一大发明了。

    这帮人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有的人还嚎啕大哭,仿佛他才是张太后的亲生儿子似的。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着实超过了张璁和唐寅等人的预料……难不成真的是陛下逼死了张太后?

    不得不说,在他们这些人看来,不同意继嗣这是对的,但是逼死了张太后,那就过分了。

    众人的气势不由得为之一弱。

    就在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严嵩晃着高大的身躯,厉声道:“陛下仁孝,亘古未有。既尊生父,亦尊伯母。身为臣子,人所共知。尔等说昭圣太后之死,乃是陛下不孝所至,有何道理?昭圣太后的死因,尔等清楚吗?这么大的事情,事关君父圣名,尔等随意揣测,置君父于不义之地,这是为臣之道吗?”

    严嵩这番话,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只能说……这货不愧是嘉靖朝最长的首辅啊!

    可真是时刻把天子放在第一位。

    城门之上,朱厚熜忍不住频频点头。

    “果然是忠义之士,真是太难得了。”

    小皇帝感动得稀里哗啦,但是一想到那些臣子的话,又怒火中烧。他干脆迈着大步,从城门下来。

    “王岳,咱们去会会这些人!”

    “陛下,张太后刚刚去世,要不要先举行国葬,然后再说?”

    朱厚熜略微迟疑,思忖了片刻,猛地摇头。

    “朕问心无愧!张氏牵连两位天子之死,她做不好,早就该死了!”

    朱厚熜说完之后,对着面前的宦官道:“开门!”

    左顺门大开,朱厚熜迈着大步,出现在两伙臣子的面前。

    张璁第一眼看到了天子,急忙跪倒,其他人也都跟着下跪,差不多六七百人,黑压压的两大片,煞是壮观!

    朱厚熜俯视着群臣,也包括首辅杨廷和在内。朱厚熜并没有让他起来,而是淡淡道:“首辅带着这么多人来,莫非是要罢免朕这个天子吗?”

    杨廷和慌忙道:“陛下,老臣绝无此意,我大明朝只有忠言进谏的直臣,没有犯上作乱的逆臣!”

    “好!真是好一个直言进谏!朕现在就可以告诉所有人,第一,朕不会乱认父亲,再想争论继统,还是继嗣,朕绝不会手软!第二,大明积弊重重,已经到了不能不整顿的时候,朕已经让袁阁老、贾阁老、杨天官、王兵部、王尚书等人,一起商讨刷新整顿之事。而且朕还打算,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应天的田亩赋税,把该收上来的钱都收上来,用来安顿流民,加强军备!朕不许鞑子再来侵扰我大明百姓!也不准他们的铁蹄,踏入长城半步!”

    朱厚熜大声宣布,不要说别人,就连王岳都感动了。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震耳欲聋,气势如虹,泰山压顶!

    对于杨廷和手下诸臣来说,他们没有料到,天子竟然敢直面他们,也没有想到,朱厚熜敢如此强势宣布,半点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好容易盼来的机会,就这么放过吗?

    吏科都给事中张翀慌忙道:“陛下仁慈爱民之心,令臣感动,臣以为陛下何不以大仁大义,尊奉孝宗,大礼议定,正好君臣同心,势必无往不利!”

    朱厚熜的丹凤眼瞬间眯起来,杀气弥漫。

    “王岳,朕刚刚说了什么?”

    王岳立刻道:“再敢言继嗣之事,绝不容情!来人,拿下,廷杖!”

第185章 打服(四更求票)

    伴随着王岳的命令,立刻有人冲上来,揪住了张翀的肩头,将他按在地上,然后伸手去扯他的裤子。

    负责行刑的大汉将军已经将满是狼牙的一头对准了张翀的屁股,毫无疑问,只要落下去,必定屁股开花。

    曾经廷杖言官的那一幕,再度发生。

    对于那些同来的诸臣来说,此刻的压力,着实太大了,大到了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朱厚熜露出了狰狞强悍的一面。

    这绝对不是靠着皇帝身份,无能狂怒。而是那种发自肺腑的自信,一种上天赋予的勇气!

    天生皇者,有什么不敢干的?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敌人要杀你爹,你让他分一杯羹,这才有了汉高祖。

    为破匈奴,盐铁专卖,大肆敛财,逼迫无数人家破败身死,这才有汉武雄风。

    杀兄长,囚父亲,方有盛唐气象。

    放开这些前辈不说,咱大明开国皇帝,靠着一个碗起家,为了稳固江山,屠戮功臣,杀得血流成河,染红了扬子江……

    ……

    试问这些皇帝都如何呢?

    还不是被当做圣君雄主尊敬着。

    更何况他们也不需要后人的认可,功绩就摆在那里,随便评说!

    什么过继孝宗,屁!

    什么逼死太后,也是屁!

    且不说朕干没干过,就算朕真的干了,又能把朕怎么样?朕是天子,是九五至尊,是天下人的君父!

    只要朕这个皇帝当得不赖,就没人敢说朕什么。

    朱厚熜的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

    “张翀,朕意已决,你若是现在放弃,朕还能宽宥你的罪恶,否则……”

    朱厚熜没有再说……众目睽睽之下,张翀万分捉急,他当然怕廷杖,可要是怂了,岂不是让所有同僚嘲笑!

    罢了!

    我就不信,天子真的敢打死我!

    “臣为了正道,死而无憾!”张翀咬着后槽牙说出这话,在杨廷和这边,当真有人给张翀竖起了大拇指。

    好样的!

    这才是铁骨铮铮的言官,好汉子!

    “打!”

    王岳果断下令,廷杖猛地落下,铁皮和肉皮碰撞,倒须钩刺破皮肉,带起鲜血,张翀发出一声闷哼。

    真要命啊!

    啪!

    还没等他缓过来,第二下又到了。

    这一次他没有撑住,叫了出来,而接下来,他的叫声更加凄惨,等到十下之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看他的后背,从肋骨到臀部,再到大腿,整片身躯,已经化成了一片烂肉,皮肤,脂肪,血水,搅在了一起,每一下打下去,都能发出锤击烂泥的声音。

    掌刑的大汉将军根本没有半点迟疑,从始至终,力道都没有任何变化,他就像无情的机器,老老实实,执行主人的命令。

    就是要廷杖,没有半点折扣。

    “陛下,臣恳请陛下法外施恩,饶了张翀吧!”

    丰熙跪在了地上,磕头作响,刚刚他和张翀冲在最前面,现在要是不说一句话,也太不够哥们了。

    朱厚熜轻轻一笑,”朕说过,大礼之事不许再议,张翀说了,朕自然要打!那你丰学士呢?又是怎么看的?”

    丰熙额头冒汗,怎么看的?他当然不会改变看法,可他也不想挨打啊!

    正在丰熙迟疑的时候,王岳突然冷笑道:“陛下,丰学士刚刚说了那么多,义正词严,慷慨激昂,他多半不会这么快改变主意,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连他一起廷杖,也还给张大人找个伴!”

    朱厚熜呵呵,“既然如此,那就动刑吧!”

    又有锦衣卫扑上去,将丰熙拿下!

    这位翰林学士可懵了,我没说话啊,这也要挨打?

    他突然伸长了脖子,大声疾呼,“诸位大人,我为了大礼之事廷杖,为了孝宗陛下受刑,我死得其所,诸公,切莫灰心丧志,切莫畏惧不前啊!”

    这家伙扯着嗓子叫嚷,用意再明白不过了,既然他躲不过廷杖,就只有请更多的人帮忙,就算救不了他,大家伙一起挨板子,也比一个人挨打要好啊!

    丰熙大叫,其他人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可事到如今,有好些人,前面表现太突出了,现在想退也退不了了。

    “陛下,臣也以为应当尊孝宗为皇考,陛下若是想打,就动手吧!”

    朱厚熜懒得说话,直接努嘴,又一个御史被拿下了。

    就这么说吧,短短时间之内,有近十位文臣站出来,排成队挨廷杖。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大明朝的官员,还是有些骨头的。

    不就是廷杖吗?

    我们骨头硬着,就看你皇帝有没有胆子继续打下去。

    朱厚熜眯缝着眼睛,一语不发,而王岳却是将手掌伸开,向下做了一个切的动作。

    他的手势刚刚做好,那边大汉将军骤然发力!

    啪!

    一团血水溅起,张翀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

    大家的心一沉,紧接着又是啪啪两下,张翀的屁股开裂不说,盆骨竟然都被敲碎,血水涌出,从他的嘴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眼见得这个人完了!

    似乎直到此刻,众人才意识到,朱厚熜下旨廷杖,却没有说数量,也就是说,只要反对陛下,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路!

    当真是好霸气的少年天子!

    好狠辣的朱厚熜!

    事情就是这样,有人看着惶恐,可有人看着却是心悦诚服,张璁喜笑颜开,打得太痛快了,要是打在杨廷和的身上,那就更好了。

    而同样心潮澎湃的还有夏言,他是要做事情的人,有雄主在朝,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快点吧,把这些老东西全都扫荡干净,这个大明朝,是属于我们的!

    相比起这俩狠人,唐寅,文征明,祝允明等人,都有些不适应,毕竟是一个大活人,说打死就打死了,这也太残酷了。

    张翀的吐血,刺激了不少人。

    天子这是想用霹雳手段,慑服人心啊!

    既然如此,我们也要让天下人看看文官的风骨……翰林侍讲张璧,修撰舒芬、给事中刘济、郑一鹏、赵汉、还有御史杨枢、叶奇等等。

    最后就连大九卿之一的通政使张瓒读站了出来。

    “诸公,我大明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就在今日!”

    这句流传后世的经典台词,终于被喊了出来。

    这些文弱的朝臣,丝毫不顾生死,纷纷扑上来,争抢着挨板子。

    他们的眼神都落在朱厚熜的身上,就不信你小子是铁石心肠!把我们都打死了,你的江山也就完蛋了!

    就在他们前赴后继,往上扑的时候。

    王岳突然迈步站出来,“天子恩待臣下百年,报答天子,就在今朝!给我悉数拿下!”

    从左顺门内,又冲出了锦衣卫,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他们果断拿下了扑上来的百官。

    有多少拿多少,拿多少,就打多少!

    你们有骨头,我们有廷杖,就看谁硬得过谁!

    “打!”

    一时间,廷杖高举,血肉横飞,左顺门外,变成了一片修罗场,惨烈的哀嚎,是地狱才有的声音。

    朱厚熜绷着脸,一语不发,只是下意识笼了笼手。

    从登基到现在,才一年出头而已。

    朱厚熜还差两个月,才十六周岁,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是他也早就想通了,想当个真正的九五至尊,这一关就必须闯过去,哪怕将杨廷和的手下杀光,他也绝不停手。

    王岳更是频频挥手,从张翀开始,丰熙、张璧、叶奇……一个接着一个的官吏,死于廷杖之下,他们屁股打烂,血流遍地,惨白的面孔,比吊死鬼还要吓人。

    每死一个人,杨廷和肩头的压力就重了一分,这位首辅大人的背越发佝偻,终于,当第十五个臣子被打死之后,他双膝跪在地上。

    “陛下,万般罪过,皆是老臣一人之罪,还请陛下饶过群臣,老臣求陛下了!”

    砰砰砰,杨廷和磕头作响,他服软了……

第186章 廷杖两开花

    曾几何时,杨廷和宛如巍峨的泰山,压在朱厚熜的头上,弱小的天子唯有靠着身边人的帮忙扶持,才敢抗衡首辅的威风。

    如今这位老者却跪在了朱厚熜的面前,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朱厚熜知道,这一次他胜利了,永远战胜了这位四朝元老。

    他只有跪在自己的面前,祈求开恩,再也没法翻盘。

    胜利的滋味是如此美妙,只不过这还不够!

    如果放在一天前,朱厚熜或许会心满意足。但是你们既然敢来给朕好看,那朕就要赢得彻彻底底,让你们无话可说。

    想到这里,朱厚熜伸手,主动搀扶起杨廷和。

    四只手触碰在一起,杨廷和的手冰凉如铁,还有一层湿哒哒的冷汗,隐隐还在颤抖。

    老家伙知道怕了!

    不过……晚了!

    朱厚熜的嘴角上翘,“元辅,当初你迎接朕进京,嗣皇帝位,朕旦夕不敢忘怀!”小皇帝没说是恩,还是怨,只能让杨廷和自己领悟了。

    老头此刻哪还敢往好处想,只能惶恐道:“陛下乃是天命所归,继承大明基业,顺理成章!老臣没有尺寸之功。”

    “好,说得好,既然是顺理成章,那朕还需要过继给孝宗皇帝,才能坐稳龙椅吗?”朱厚熜笑眯眯追问。

    杨廷和默默低下了头,这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不光是朱厚熜这边,也包括杨廷和的手下,这些朝中大臣都在看着自己的首辅呢!

    他们十分矛盾,既希望元辅能抗住压力,但是又怕真的闹得玉石俱焚,不可收拾。总而言之,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气氛当中,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朱厚熜并不着急,他好整以暇,注视着杨廷和,就像是猎人欣赏掉入陷阱的猎物一般。

    许久,杨廷和缓缓开口,声音沉闷道:“陛下尊奉生父,乃是人子之孝,老臣以为,以为——妥当!”

    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句话,等于将之前的主张全都吞了回去,自己狠抽自己的老脸!还是往死里抽的那种,半点客气没有!

    杨廷和历经四朝,入仕五十年,两朝首辅,定策老臣,一言九鼎,党羽遍天下。

    继嗣孝宗,是他最主要的主张。

    如今被天子逼着吞了回去,他还有什么脸面留在朝中。

    罢官是必然的,更可怕的还在后面,王恭厂的案子,左顺门的乱子,还有这么长时间的新仇旧恨,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就连杨廷和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一败涂地。

    “阁老能理解朕的苦心,朕总算放心了。”朱厚熜笑容含蓄,透着一丝淡淡的轻松,“阁老,你看这样吧,这事也闹了这么久了,该有个定论,朕还要抓紧时间,将事情告诉父皇,告诉祖宗。就请阁老代朕拟定一篇祭文,并且请诸位大人悉数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件事情终于结束了,朕还有更多的政务要处理,都散了吧!”朱厚熜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发出愉快的声响,转身就返回了皇宫,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锦衣卫也都退了回去,消失不见。

    就连张璁等人也都带着胜利者的喜悦退走了。

    如果忽略遍地的鲜血,还有零星的碎肉烂皮,就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问题能这么简单过去吗?

    自从洪武和永乐之后,再也没有哪位天子,能靠着一己之力,压服整个文官集团。

    哪怕八虎临朝的时候,集结内廷的力量,也做不到这一点。

    可朱厚熜却成功了,他还不到十六周岁!

    说他初生牛犊也好,说他天生峥嵘也罢。

    反正他赢了。

    在左顺门前,他靠着廷杖,靠着近二十条文官的生命,重铸了属于明皇的威严。天子就是天子,哪怕他年纪轻轻,哪怕他是从安陆原来,哪怕他没有多少亲信,可一旦坐上了龙椅,就是神仙下凡,不是凡人可以战胜的。

    杨廷和低头了,认输了,他不低头不行,因为朱厚熜真的可以杖杀所有文臣,而他却没有勇气看下去……

    “完了!彻彻底底完了!”

    回到府中的刑部尚书张子麟,嚎啕痛哭,泪水湿润了衣襟,这一顿廷杖,彻底打断了文官的脊梁,打折了大明的斯文元气,也毁掉了君臣之间的默契,天子和群臣,再也不是一体的。

    士人不会再对天子怀有任何的幻想,等着吧,接下来的君臣之战,只会更加剧烈!

    是你一手摧毁了一切,你就等着被反噬吧!

    张子麟切齿咬牙,诅咒着朱厚熜。

    可他依旧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白纸黑字,一位位朝臣赞同了天子的坚持,有这份名单在,以后谁再敢提大礼议的事情,就只有死路一条!

    牛不喝水强按头,不光要打服大家伙,还要把最后的一丝脸皮也扯下来,逼着大家伙说打得好!

    这个小皇帝,是真的狠啊!

    和张子麟一样,既愤怒又无奈的官员,不在少数。

    他们一边诅咒天子,一边含着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两天下来,在这张“投降书”上,已经有了一百三十多个名字。

    遍布六部,科道衙门,翰林院,国子监,也都有人认输了,朱厚熜胜利在望。

    就在这一片妥协之中,也有那么一些异类。比如王元正,就是其中之一,他准备行动,不过在行动之前,先找到了好友杨慎!

    “升庵兄,你真的就心甘情愿,给天子当走狗吗?”

    面对质问,杨慎深深叹息,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左顺门外,君臣直接冲突,他既没有站在父亲这边,也没有随着张璁等人前去支持天子,他的处境已经注定了,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难道我想替百姓做点事情,就不行吗?”

    “不行!”王元正断然道:“升庵兄,你真是太书生了,你还记得当年吗?你劝谏先帝,结果被逼丢官,只能待在家里。要不是令尊周旋,换成任何一个臣子,都要被发配充军,你难道忘了王阳明的遭遇吗?”

    杨慎脸色骤变,声音拔高,“你是说我不忠不孝?”

    王正元突然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既然身在局中,就没有任何侥幸的道理。当下令尊服软了,他就有好下场吗?未必!以我观之,陛下绝不是宽宏大度之人。而陛下身边又都是一群急功近利的小人,他们只会赶尽杀绝,半点不留情面。”

    “而我也深信,这一群小人,迟早也会走上自相残杀之路,百年之后,史册之上,还会说我是对的!”

    王正元说完这些,他站起身,挺了挺腰背,突然喜滋滋道:“升庵兄,我家中妻子刚刚给我诞下独子,在之前她连着生了四个女儿,若是还生不出儿子,我就要休了她!”

    说到这里,王正元探手抓住了杨慎的腕子。

    “升庵兄,无论如何,都不要卷进来,就像你说的那样,替老百姓做事,问心无愧就好……小弟想学,也来不及了!”

    杨慎被王正元弄懵了,刚刚说自己书生,现在又让自己坚持下去,这位老朋友是不是疯了?

    怎么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杨慎想好好询问,可谁知道,王正元已经转身离去,不给杨慎机会。

    转过天,以王正元为首,一共十五位官员,再度冲到了左顺门。

    这一次没人提前过来阻拦,他们扑在大门之上,一边拍打,一边痛哭,声音震动大内,震惊九重。

    “好,真是好胆!”朱厚熜切齿咬牙,“果然这帮文官不会甘心认输。你们想找死,朕就成全你们!传旨,悉数拿下,就在左顺门外,全都打死!一个不许放过!”

    锦衣卫再度出动,片刻之后,十五位文官,悉数被打死,为首的王正元更是被敲碎了脊柱,顺着嘴角,流出暗红色的血液混着内脏肉块,好不凄惨……这一天,他的儿子刚刚满月!

第187章 取代杨廷和的人选

    前后两次廷杖,一共有三十五位文官毙命,还有七人落下残疾,少年天子的霹雳手段,震撼了老北京,左顺门被鲜血和鬼魂笼罩,不管是官吏还是宦官,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加快脚步,生怕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京城的大街小巷,酒馆茶馆,谈论此事的人,所在多有,尽管他们还很惶恐,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让他们无法平静。

    有人说天子打得好,就该打这帮贪官污吏,可有人说仗义执言,为民请命不容易,天子无情,伴君如伴虎,说杀就杀,没有客气的。

    作为天子的头号心腹,王岳被早早叫到了宫里,他这一路上,注意到许多新的面孔,包括太监,侍卫,全都换成了新人。

    而小胖子黄锦的衣服明显又升了一级,比王岳的还要高哩!

    “富贵哥,皇爷说让我入司礼监呢!”小胖子嘟着嘴,很为难,“你说司礼监要代替陛下批红,你说我哪会这些啊,富贵哥,要不你抽空教我,等我学会了再进司礼监,怎么样?”

    王岳忍不住翻白眼。

    这个小胖子,你这副德行很欠揍知道不?

    进了司礼监,就相当于文臣入阁拜相,像黄锦这样的,简直比一般的大学士还要威风。这小子竟然挑挑拣拣,琢磨着什么时候入阁……你丫的知道不?贾咏为了入阁,都给王岳当门下走狗了,还有杨一清,为了入阁,操碎了心,到现在还在内阁门口站着呢!

    像黄锦这样的,真是缺少社会的毒打!

    小孩子翘尾巴,打一顿就好了。

    “你想学,其实也容易。”

    “当真?”小胖子激动问道。

    “这还不简单,你不用管内容,只要看是谁拟票就行了。”

    “哎呦!”黄锦大喜,“富贵哥,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这么说我就懂了,像袁阁老,贾阁老,他们拟票我就同意,等到杨阁老和蒋阁老,我就不批……哈哈,原来司礼监这么容易啊!回头我就跟皇爷说,富贵哥……下次你可要去司礼监找咱家了,要是看到给你升官的奏疏,咱家立刻就批了。不然啊……你这四品官也太寒颤了。”

    “呸!好你个小胖子,等你惹出祸来,休想我给你擦屁股!”

    王岳跟黄锦有说有笑,进了乾清宫。

    朱厚熜还坐在以往的位置上。只不过小皇帝没穿龙袍,而是弄了件肥肥大大的道袍穿着,两条腿更是毫无形象地放在了身前,左脚的大脚趾,还一颠一颠地动着,完美暴露了主人嘚瑟的内心。

    “小富贵,你睡得怎么样?”

    王岳闷声道:“不好,我一直在琢磨着,陛下会找臣商量什么,因此只睡了三个半时辰。”

    朱厚熜一开始还挺同情王岳的,可是听到他睡了三个半时辰,朱厚熜炸了!

    这一年多来,他昨天睡得最好,时间也最长,只不过区区三个时辰而已,他已经无比满足了,只是和王岳比起来,简直天差地远,这皇帝当得还真是不容易啊!

    朱厚熜甩了甩头,懒得再想这些事情了。

    他探身道:“小富贵,你跟我说实话,朕这次杖毙这么多朝臣,天下百姓如何看朕?他们会不会觉得,朕太过残酷?”

    王岳昨天花了半个时辰,就是想这个问题。

    “陛下,提到太宗文皇帝,会想到什么?”

    朱厚熜愣了一下,“想到永乐盛世,想到迁都,七下西洋,五征蒙古,永乐大典……”

    “那靖难之役呢?”

    “这个……当然也很重要了。”朱厚熜略微迟疑,“小富贵,你的意思……莫非说,朕只要政绩够多,其实不用在乎这件事的?”

    王岳欣然一笑,“臣觉得杖毙几个臣子,无足轻重,陛下一定会有更多的政绩,让天下人,包括后代子孙,津津乐道。到了那之后,左顺门的廷杖,也成了陛下雄心壮志,铁腕治国的代表了。”

    朱厚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只要朕做得够多,够好,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啊!小富贵是越来越会拍马屁了,听着还挺舒服的。

    朱厚熜喜笑颜开,简直想好好夸夸王岳,只可惜,他似乎忽略了另一个方面……假如他这一辈子无所事事,或者干的都是荒唐事,那么写在史册里的朱厚熜,可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哪怕道理十足的大礼议,也会被作为任性胡来的依据。

    历史从来不是公平的,不同人的人,做同样的事情,却得不到相同的评价。但历史又是公平的,只要你够强,就会有无数人膜拜。

    朱厚熜似乎受到了鼓舞,他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击败杨廷和,杖毙文官,只是开了一个头儿,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可要做事就必须要有人才,谁才是可用之才?

    是张璁这些人吗?

    他们的确忠于自己,但经验太少,官位也太低,骤然提拔起来,能够替自己分忧吗?

    不用他们,难道还继续依靠杨廷和的人?那帮东西早就跟自己离心离德,重用他们,万一哪天再来个王恭厂爆炸,或者再掉进河里,那可就太冤枉了。

    朱厚熜的眼珠不停转动,一个又一个主意,迅速冒出来……论起御人之术,平衡之道,还真不用王岳教,朱厚熜完全是信手拈来,登峰造极,出场就是满级。

    “小富贵,你的那个学生张璁,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担得起重任?”

    王岳道:“陛下,张璁也是您点的状元,他嫉恶如仇,一心谋国,本事不用怀疑,只不过他急功近利,心胸也不算宽广,很难说是宰辅之才。”

    “那就让他担任左都御史!替朕执掌都察院,监察百官,弹劾弊政,这事他应该能做的很好。再让严嵩担任礼部右侍郎,兼任翰林学士,替朕整顿翰林院。”

    站在天子这边,就有好处,朱厚熜的恩赏一向来得很迅速给力。

    只不过也仅仅是到此为止,让这些新人执掌六部,甚至是入阁,还差得太远了,需要时间积淀。

    那内阁该怎么办?

    杨廷和敢率领百官,跑到左顺门,跟天子冲突。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首辅的位置上,如果他不离开,朱厚熜就该滚蛋了。

    而且从朱厚熜来讲,他甚至打算杀了杨廷和,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且不说正德的死,光是王恭厂的爆炸,还有张太后的死,都应该算在杨廷和身上,臣子弑君,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只是杨廷和依旧代表了庞大的文官集团,哪怕被打死了三十多,还有小二百人,他们遍布各个衙门,手中掌握大权。这帮人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而且是绰绰有余!

    更不要各地的巡抚布政使,更有数不清的杨廷和党羽。还有那么庞大的流民压力,怪不得杨廷和敢跟朱厚熜硬碰硬啊,这老家伙是真有底气啊!

    杨廷和这么干,恐怕也是想来个鱼死网破!

    朕偏偏不让你如愿!

    “小富贵,你说朕现在请蒋冕进宫,跟他推心置腹,好好谈谈,甚至答应他联姻,你说他会不会倒向朕?”

    王岳脑袋有点转不过来,“陛下,你打算娶蒋家的女儿?这怕是也算不上联姻啊!”

    朱厚熜哈哈大笑,“小富贵啊,朕怎么会娶蒋家的女儿?不过朕要找个足够能代表朕的人,让他娶蒋家的女儿,安抚老家伙的心……小富贵,你觉得朕的办法如何?”

    王岳眨巴眨巴眼睛,蒋冕是次辅,这办法也的确能离间他和杨廷和的关系,只是貌似自己要被卖了啊?

    朱厚熜,你丫的有没有良心啊?

    ……

    “元辅,这是我的请辞奏疏,我和元辅,同进退!”蒋冕对着杨廷和,信誓旦旦道。

    杨廷和略微沉吟,伸手拉住了蒋冕。

    “到了这一步,老夫已经是死人一个,早就不在乎什么了。只是当下大局,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撑得住!”

    蒋冕苦笑,“元辅,只怕我已经成了天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走也不行了!”

    杨廷和咧嘴轻笑,“别怕,那几个小崽子也就是嘴上说说,让他们治理大明,根本是说笑话,用不了三五年,就会天下纷乱,烽烟四起,流民遍地,到时候陛下也就会明白,他不管多不甘心,只要想坐稳龙椅,就必须要重用士人!”

    “只是那时候老夫早就死了,一切都要看你的了。”

    蒋冕深深吸口气,心中升起了强烈的敬佩之情。

    不愧是杨廷和,看得真远啊!

    “元辅深谋远虑,无人能及,在下敢不披肝沥胆,殚精竭虑!”

    杨廷和笑得流泪,不停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四十岁的人,四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蒋冕回到了府邸,他刚进门,一个胖胖的小太监就在等着他,满脸都是笑容。

    “蒋相爷,陛下有请,跟着奴婢一起进宫赴宴吧!”

    蒋冕就是一愣,“陛下请老臣进宫?”

    黄锦咧嘴笑道:“奴婢怎么敢撒谎,咱皇爷说了,以后朝中大事,尤其是内阁的政务,都要蒋相爷负担起来,皇爷还说,他想当个大媒人呢!”

    蒋冕都懵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受宠了?完全没有道理啊!

第188章 斩立决

    蒋冕像是踩棉花似的,步入了宫中。

    身为阁老,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毕竟常来常往。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出了错,在不如宫门的时候,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或许这就是流年不利吧!

    曾经的蒋冕,也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他乖乖跪倒,行了大礼。

    只是让人意外,朱厚熜竟然从座位上过来,主动拉起了蒋冕,而他一开口,就让蒋冕喷了。

    “蒋阁老,朕想收买你啊!”

    蒋冕完全傻了,什么?

    收买?

    老夫老到连耳朵都聋了吗?

    看起来是真的要致仕回家了,这么糊涂,还怎么担负重任啊!

    “陛下……老臣,老臣该死,不能领会圣意……”

    朱厚熜笑得更开心了,“朕不过是说笑,阁老不用当真,快招呼阁老坐下。”朱厚熜热情招呼,就仿佛是朋友聚餐似的,可问题是蒋冕吃得下去吗?

    刚刚说了那么吓人的话,然后又说是说笑,你说是真的,还好应付一点,变成了玩笑,怎么更瘆人了?

    蒋冕越想越怕,整个人的心都乱了,鼻子尖儿,竟然浸出了汗水。

    “哈哈哈哈!”

    朱厚熜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其实蒋冕真的是想多了,朱厚熜的用意很简单,他就想耍耍这老头而已。从效果来看,他不但成功了,而且还是大获成功。这老头都懵了。

    朱厚熜不觉得是自己手段变高明了,也不是这老头老年痴呆。

    道理只有一个,那就是属于天子的威信建立起来。

    以往他说什么,别人也不在乎,更没人去费力气揣摩他的心思。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大权在握,一言定生死的真正天子,杨廷和已经跪了,蒋冕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朕要是不顺心,把你老东西也杖毙了,保证连个出来鸣冤的人都没有!

    这就是天子啊!

    朱厚熜的心不断往上升,心情越来越好,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蒋阁老,朕知道你入仕几十年,在内阁也有十年经历,经验丰富,论起治国理政的本事,当世少有,是朕可以倚重的心腹之人,栋梁之才……”

    不断的赞美,更让蒋冕惶恐不安,陛下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蒋冕干脆跪倒地上,磕头作响。

    “陛下,老臣昏聩之人,无能之辈,忝列内阁,却不能扶正祛邪,替陛下分忧,已经是该死之人。承蒙陛下不弃,恩待老臣,更让老臣内心惶恐。陛下若是有什么吩咐,老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之托。”

    朱厚熜颔首,瞧了蒋冕半晌,突然笑道:“蒋阁老,朕不绕弯子,朕想当个媒人,替你的孙女,跟朕的一个心腹结亲,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结亲?

    蒋冕大惊,这是什么路数?

    莫非刚刚陛下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想拉拢自己?

    说句发自肺腑的实话,孙子才不愿意跟皇帝搞好关系,蒋冕自然不是傻瓜。

    可现在天子刚刚杖毙好几十位官员,百官敢怒不敢言,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皮。

    如果这时候他投靠过来,名声指定比贾咏还不堪。

    都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还要晚节不保吗?

    算了,宁可死,也不能不要脸。

    尤其是要给天子近臣说亲。

    就凭着王岳的那个德行,也能娶自己的孙女?

    做梦去吧!他不过是商人之子,幸进之臣,名声早就毁了,士大夫提起王岳,无不咬牙切齿,跟他结亲,还不如让孙女守寡呢!

    “陛下,王大人才情无双,前途无量,臣孙女无才无德,怕是高攀不上,老臣多谢陛下美意……”

    蒋冕都这时候了,竟然还不愿意要王岳当女婿,。

    小富贵的人性也太差了!

    朱厚熜想到这里,竟然还笑了。

    弄得蒋冕更加为难,“陛下,婚姻大事,马虎不得,老臣还想和家里商量,若是孩子不答应,老臣也不好乱点鸳鸯谱!”

    “哈哈哈!”

    朱厚熜轻笑道:’蒋阁老客气了,你不想乱点鸳鸯谱,是不愿意做王母娘娘……可朕有十足的把握,你的孙女和他,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朱厚熜说着,身体前倾,凑到了蒋冕的面前,笑呵呵道:“你觉得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炳如何?”

    “什么?”

    蒋冕惊得站起来,又急忙坐下,可看到天子还坐着,他又起身,趴在地上……短短的时间,老头像是触电门似的,起来坐下,弄得朱厚熜都笑了。

    “蒋阁老,朕没说明白吗?”

    蒋冕忙道:“陛下说明白了,说明白了,是老臣一时糊涂,理会错了……不,不是王大人,是,是陆大人……”

    蒋冕这下子懵了。

    按理说陆炳一个锦衣卫头子,怎么可能比王岳还有吸引力,蒋冕是不是老糊涂了?

    对不起,还真不是!

    陆炳祖籍浙江平湖,他是平湖陆氏的人……如果稍微了解下陆家的历史,就会惊讶这个家族的强悍之处。

    别的不说,火烧连营的陆逊就是陆炳的祖上,平湖陆家,是江南豪族,在东晋的时候,也就比王谢稍微逊色那么一点而已。

    而且王氏和谢氏这样的顶级豪门,早就没落了。

    可人家平湖陆氏却传承至今,而且还越来越兴旺,人才辈出,文武齐备,孙女嫁给陆炳,那是高攀!

    而且陆炳和王岳不一样,他低调,忠心,守着锦衣卫这一块,不像王岳,到处伸手。他前不久,还背着天子,又救驾之功。

    毫无疑问,跟陆炳结亲,比起王岳要好得多。

    蒋冕沉吟了,他刚刚拒绝的太快了,现在要是答应了,是不是不妥啊?

    朱厚熜脸上带着笑,“阁老,陆炳的母亲是朕的乳母,我们俩自小就认识,他是朕最信任的人。如今朕就要大婚,也不能让他孤单着。阁老,现在朝廷这个局势,还要老臣帮忙维持,而老臣之中,阁老又是最合适的那个。朕有意促成亲事,也是想拉近和阁老的关系。朕开诚布公,阁老你仔细想想。”

    这要是放在以往,那就是忽悠,蒋冕连一个字都不信,

    可现在不一样,朱厚熜真的拥有授予他无上权柄的实力。而且一旦和陆炳结亲,在朝有陆炳罩着,归乡有平湖陆氏撑腰。只怕连杨阁老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更何况杨阁老已经朝不保夕……

    “承蒙陛下错爱,老臣感激涕零,若是陆大人愿意,就可以下聘了。”

    瞧见没有,这就是差距!

    王岳跳得那么欢,人家都看不起,陆炳光是靠着出身,就让蒋冕点头了。

    要是让小富贵知道,还不把他的鼻子气歪了?

    朱厚熜越想越高兴,恨不得手舞足蹈。

    他跟蒋冕聊了一个多时辰,这才亲自送蒋冕出来,临别的时候,朱厚熜还对蒋冕道:“朕以内阁累先生!”

    这是要让自己当首辅啊!

    蒋冕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似的。

    今天的收获也太大了,孙女的婚事有了着落,自己还能高升一步。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天子信任。

    至少在接下来的风波之中,他可以安枕无忧了。

    跟着天子,好处多的数不过来。

    跟着杨廷和,要担惊受怕,提心吊胆,还要跟天子周旋,斗智斗勇,甚至可能把全家性命都赔进去。

    该怎么选择,还真是伤脑筋啊!

    ……

    “蒋阁老,这是王恭厂爆炸案的结果……根据刑部会审的结果,认定叶桂章和叶桂兰兄弟是主谋,应该处以极刑。至于杨淳、金承勋等人,是误交匪人,上了当……可既然牵连进案子当中,就不能轻饶。刑部的意思,要把他们发配云南,永远不得赦免,不知道阁老以为如何?”

    蒋冕捏着卷宗,看了看,突然笑道:“张大人,叶桂章已经承认,他知道此事的后果,又想震撼天子,这就是存了弑君的念头。而此等谋逆大案,不管知与不知,都是同罪,所以……”蒋冕提起笔,在奏疏上,附上一张纸条,写下了自己的意见。

    “斩立决!”

    张子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蒋冕。

    “蒋阁老,这,这俩人可是杨阁老的次子和女婿啊!你,你就这么处置?”

    蒋冕深深吸口气,感叹道:“不这么办还能如何?难道要把元辅也牵连进来,甚至一起诛杀?”蒋冕用力摇头,“这不行,绝对不行!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会替元辅争的。请张尚书放心,你可以回去了。”

    张子麟从内阁出来,摸了摸鼻子……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第189章 首辅也掉水里了

    蒋阁老这是叛变了吗?

    张子麟还曾经信誓旦旦,以为左顺门的廷杖会打寒士人的心,从此之后,天子和文官决裂,他们或许会一时失利,但是胜利最终会属于他们,毕竟谁人多,谁人少,一目了然。

    再退一万步,文官的优势在于每一代都能出能臣,而皇帝却不行,即便偶尔有一个两个的变态,早晚也会变成凡人。

    生于宫廷,长在阉人之手,学于翰林文官……这样的经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一群老谋深算的文官对手啊!

    张子麟反复琢磨,都是这么个结果。

    可今天人家蒋阁老给他上了一课。

    难怪人家是阁老,自己只能当尚书呢!

    皇帝和文臣的胜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都胡子一大把了,结果如何,自己肯定看不到了。人死一场空,什么身后名啊,都是扯淡。

    假如让自己入阁,自己也愿意替皇帝效力啊……其实不用入阁,只要能保住尚书的官职就好,毕竟这乌纱帽真是太舒服,舍不得摘下去啊!

    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

    还用说吗,当然是霹雳手段了!

    王恭厂爆炸案的主犯已经判了,叶家兄弟腰斩弃市,其余几人被判了斩立决,刑部不好继续加码,但是永远不要低估了一位老刑名的厉害。

    张子麟在琢磨了一夜之后,拟定了一份赔偿办法,次日送去了内阁,

    这份奏疏不出意外,又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朱厚熜都被惊动了。

    写的真是太好了!

    谁说大明没有人才?过去就是太缺乏发现人才的眼睛了。

    这不,张子麟就让人耳目一新。

    他认为在王恭厂爆炸案中,损坏房屋数以千计,死伤百姓上万人,王恭厂作为兵部直属的火器厂,受损严重,影响了火器生产,后果非常严重。

    种种加起来,刑部认为,涉案人犯还需要赔偿八十七万五千三百两。

    也难为这位尚书大人,竟然有零有整,算的还真清楚。

    张子麟认为所有人犯必须赔偿,他们还不上,就要查抄家产,充公赔偿……话说到这里,终于图穷匕见,

    杀人不过瘾,这是要抄家啊!

    要知道这些人犯当中,就有首辅杨廷和的次子,还有前兵部尚书彭泽的家人,你张子麟不是不知道,你丫的坏了良心!

    “张大人,三法司审问多次,叶桂章等人已经供认不讳,确实跟他们家中无关,你这么急着追杀,未免也太过了吧!”大理寺卿赵鉴愤怒质问。

    张子麟呵呵一笑,“赵大人,你也久在官场,放在以往,这种逆案都是要诛杀九族的,难道你不知道?”

    赵鉴沉吟道:“张大人,你难道忘了,陛下要求办案的时候,是以杀害人命,造成火灾损失的名义调查的。若是要说弑君,就会牵连到继统继嗣的事情,你不是……”

    “住口!”

    张子麟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跃而起!

    他伸出手指,点指着赵鉴的额头,气急败坏!

    “赵大人,你不会不知道,天子已经下令,不许在谈论此事。念在你我童朝为官的份上,我不会上奏陛下,可我也请你想明白了,此事不过是一些老臣,想胁迫天子的借口。王恭厂的爆炸,跟什么劝谏天子,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就是想弑杀君父,无论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张子麟冷笑道:“赵大人,你还别忘了,先帝落水,半年后驾崩,昭圣太后突然死去……这么多案子都压在这里,如果陛下掀开,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丧命,更要牵连多少人……天心仁慈,我劝你一句,别自己找麻烦了!”

    赵鉴傻傻瞧着,他万万没有料到,这话竟然出自张子麟之口!

    你丫的能有今天,还不是首辅大人提携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天子打死了几个人,你就怕了?

    你的骨头哪去了?

    “张大人,你就这么急着巴结新君,改换门庭吗?”赵鉴悲愤怒道!

    张子麟勃然大怒,“赵大人,你我都是天子之臣,不是谁的家臣!就冲你刚刚的话,我必然上书弹劾!”

    “好啊!来吧!放马过来,我倒要瞧瞧,谁的脑袋先朝下!”

    赵鉴转身就走,身后的刑部值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原本庞大的杨廷和一党,轰然倒塌。

    有利用价值的,诸如蒋冕,得到了天子的重用,有些实力的,诸如张子麟,急着投靠,至于还想着负隅顽抗的,会是什么下场,就只有天知道了。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昔日高高在上的文臣们,撕掉了最后的面具,一个个变得青面獠牙,狰狞丑陋。

    为了活命,他们有人卑微,有人疯狂,他们咬别人,也互相撕咬,他们的血液里都流淌着狼性,凶戾卑劣,种种丑态,宛如末日众生之像。

    朱厚熜每天的乐趣,就是翻开东厂和锦衣卫的呈报,寻找好玩的时候,有时候甚至能笑一整天。

    真是太可乐了!

    乐得受不了了,还把王岳叫来,君臣两个一起看。

    “小富贵,你瞧瞧,刑部派员查抄杨家,立刻就有人举发,说杨廷和在家里藏了龙袍,想要造反!这是往死里逼杨阁老啊!最好玩的是,他上书之后,立刻有人找出来,去年杨廷和过生日的时候,他送去了条幅,写着一肩担起皇明天!你说好笑不好笑?”

    朱厚熜兴奋地搓手,可又切齿痛骂:“看着他们狗咬狗,是真的解气!只是该如何处置杨廷和,朕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毕竟杨廷和在朝中五十年,树大根深,现在杀了他,那么多的党羽门生,一旦乱起来,也不好办。可朕又不想放过他,小富贵,你给朕出一个主意,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王岳笑呵呵道:“陛下,臣倒是有个主意,或许比诛灭九族来得更好!”

    ……

    嘉靖元年的八月十四,中秋节前一天,嘉靖皇帝下旨,抄了杨家,但是念在首辅杨廷和有拥立之功,特别在城北赐了一座宅子给杨廷和,让他暂时居住。

    杨阁老搬入了宅子,和曾经的风光不同,没有一个人前来,两个老仆,一驾破车,载着仅有的生活用品,搬入了新家。

    从次子被判斩立决之后,杨廷和就再也没说过什么。有人传言,阁老曾经彻夜不眠,写了许多东西,可随后又把这些东西给烧了。

    这位两朝首辅,终究是没留下什么东西。

    搬过来第八天,杨廷和突然从书房出来,在老仆的陪同之下,到后花园的人工湖边散步,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就在准备返回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落入了湖里,偏偏老仆又不会水,只得跑出去叫人,来救杨廷和。

    等到人赶来的时候,这位首辅大人已经漂在了湖面,没了气息。

    杨廷和被淹死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明朝……这样一位权倾朝野的定策老臣,竟然以这种方式收场……带来的震动甚至胜过左顺门!

    试问你的功劳还能胜过杨廷和吗?

    你的地位还能超过杨首辅吗?

    他尚且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侥幸的!

    一言九鼎,生杀予夺,这就是大明天子,这就是九五至尊!

    伴随着杨廷和之死,朱厚熜彻底坐稳了龙椅,再也没有人敢挑战天子尊严。

    凑巧的是,杨廷和被淹死的那一天,正是八月二十二,两年前,正德皇帝就是在这一天开始南巡的。

    有人说,在杨廷和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口鼻流血的年轻人,从湖里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满是血污的龙袍,对着杨廷和道:“先生,弟子来接你了,快跟我走吧……”

第190章 凶猛的张璁

    杨廷和死了,有人说他受不了失去权柄,跳湖自杀,有人说他是被天子赐死,还有人说是让武宗追了魂。

    不过不管怎么样,杨廷和死了,一个时代落幕了。

    而且落幕的太突然,大多数人都没有适应,就连杨廷和的对手也是一样。

    比如吏部尚书杨一清,他老人家就坐在葡萄架下,对着头上的明月,捏着酒杯,甘肃送来的葡萄酒,南洋进贡的夜光杯,这么好的酒,落在他的手里,竟然不香了。

    到底要干什么呢?

    杨廷和死了,自己独孤求败,还要做什么?

    入阁?去争首辅之位?

    貌似也没什么意思了。

    除了杨廷和之外,内阁的那几个人,根本不够他对付的。

    更何况他老人家也七十多了,一生的荣辱早就看淡了。

    相比执掌天下大政,杨一清更喜欢吏部的工作,他可以从容不迫,将一个个自己喜欢的人,提拔到合适的位置上。

    其实这一次杨廷和的倒台,除了天子霹雳手段,应天群臣弹劾,张璁等人挺身而出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杨一清。

    他像是个老练的猎手,在背后悄然布局。

    他策动群臣去忽悠杨廷和,让首辅大人误以为对朝局还有绝对的掌控,天子并不敢彻底决裂。

    杨一清甚至安排了好几个死士,跑到杨廷和的手下,跳出来,嚷嚷着向天子决战。这里面就有被杖毙在左顺门的。

    能让一名官员,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杨一清的手段有多厉害,不言而喻。

    所以在对付了杨廷和之后,老头就彻底高手寂寞,什么事情都不想了。

    要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是自己的这身本事了,小王岳啊,乖乖过来,跟你爹好好学本事吧!

    杨一清信心十足,可惜的是,却没有等到王岳,在王岳的府邸,来了一个客人……

    “那个……师父,你帮着弟子瞧瞧,这些主张行不行?”张璁将一份厚厚的奏疏,递给了王岳。

    王岳并没有接着,而是笑呵呵道:“你今天过来,还没吃饭吧?咱们先吃点东西,边吃边聊。”

    张璁嘿嘿道:“这怎么好意思,该弟子请师父的,要不到街上来两碗炸酱面,保证地道!”

    王岳恶狠狠瞪了张璁一眼。

    “你丫的是打我的脸,给你准备点豪横的,放开肚皮吃,吃完了,再给你打包!”

    张璁听得眉开眼笑,肚子都跟着叫起来了,为了这顿饭,他可是忍了一天多了。

    王岳早就看透了张璁的德行,别的徒弟都孝敬师父,唯独这货,三不五时就过来吃大户,简直把他当成饭票了。

    不过好在张璁还不挑嘴,不需要弄乱七八糟的东西,满足胃口。

    两个酱肘子,一大盆羊肉,烧鸡,烤鸭,猪头肉……这些东西就足够让张璁大快朵颐了,他大口啃着,嘴边挂着晶莹的汁水,含混问道:“师父,你有什么生财妙法,能不能教弟子一点?”

    王岳翻了翻眼皮,冷哼道:“我教你你也不会学的……你问我这话,就是没安好心,你是打算征税,对吧?”

    张璁居然没有否认,而是认真道:“师父,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现在谁不知道,大明的富商遍地,家产惊人。一边是流民遍地,食不果腹,一边是家财万贯,奢靡享乐……难道不该多征税吗?”张璁说完,又连忙道:“师父,弟子可没有说您的意思,我,我是说别的奸商,奸商!”

    王岳摆手,“你说奸商,就是偏颇,从古至今,就没有不奸的商人!没有哪个老实人,能把生意做得很大。”

    张璁耐心听着王岳的话,频频点头。

    “对于商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的商业模式能维持下去,独吞利润,是万万不可能的。和谁分享利益,就成了关键。是把钱给手下,是交税,还是跟一群有权有势的人瓜分?每一部分,分到多少,是否公平合理,这才是重要的。”

    王岳呵呵一笑,“你想征商税,该找的不是商人,而是那些能瓜分商业利益的人,我说的明白吗?”

    张璁面色深沉,重重颔首,“先生果然是弟子的师父,就是一针见血,让子弟豁然开朗啊!这样的高论醍醐灌顶,当,当……”他想说浮一大白,却发现根本没有准备酒水,还是吃肉吧!

    “当吞肘子一只啊!”

    这一顿饭,虽然只吃了半个时辰,却着实补充了体力。张璁临走的时候,还拎着两只烤鸭,大摇大摆回家了。

    能在王岳手上占便宜,这货真是个极品!

    而更极品的还在后面,他转过天早朝,捧着自己连夜修改的奏疏,向朱厚熜陈说自己的建议。

    最初大家伙都没当回事,以为张璁不过是新官上任,想要烧三把火罢了。

    可很快大家就发现自己错了,张璁不是烧三把火!

    而是足足少了九十五把火!

    整个早朝,从早上到中午,偌大的奉天殿,就听张璁一人,侃侃而谈。

    原本有关商税的部分,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从吏治到军制,才田亩财税,到漕运盐法……张璁彻彻底底分析了大明王朝面对的所有弊政。

    他不光是说说而已,更是拿出了改革办法。

    比如在用人上,张璁就指出以往用人,首在学历。

    只要是进士官,最差也是县令。可很多年轻的进士,才二十左右,十年苦读,半点不知道世道险恶,根本胜任不了职责,唯有聘请一大堆师爷,帮忙处理公务。

    试问朝廷用的是进士官,还是师爷?

    张璁主张,学历固然是一个重要的方面,但用人更要看实际能力,只要才堪胜任,就应该录用。相反,如果才能不够,就必须果断处置,不允许有昏官怠惰政务。

    张璁认为,都察院监管两京一十三省,首先就要去监督地方官吏,到底有没有忠于职守!在任上,到底做了多少利国利民的事情?

    对于所有官吏,必须有严格的考评。

    而整顿吏治的目的是为了让朝廷上下,焕然一新。就好比打仗,除了有名将,还要有强兵。官吏就是陛下的兵,将兵练好了,下一步就是整顿田赋商税,要充实国库,增加税收。

    张璁很明白支出,税收的要义有两个,第一,是要增加国库收入,第二,则是要公平合理。

    比起朝廷岁入锐减,更可怕的是沉重税赋落到了小民头上,那些真正的豪商巨贾,士绅人家,并没有承担任何税赋。

    相反,他们还大肆兼并土地,逼着承担税赋的小民破产,变为流民,进一步破坏田亩税制的根基。

    这是张璁从经济上,再度论证他的主张,士人乃是国之大弊!

    哪怕是大学士蒋冕等人,都不得不给张璁竖起一个大拇指!

    他说得是真有道理。

    可接下来的问题是说得多好听没用,还要看你怎么做?

    “陛下,臣以为,当下要做的是在顺天府境内,清查田亩,明定田赋,还有,臣觉得要定出一个标准,如果超过了这个标准,就要把多出来的土地交给朝廷,然后用来安顿流民!”

    张璁满怀感慨道:“陛下,如今过了中秋节,天气越来越凉,如果不尽快清理土地,让流民返回家园,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今年就要有无数人饿死在京城了。毕竟光靠着整修外城,能安顿的百姓太有限了!”

    “安顿一人,就有十人,二十人涌入……时不我待,刻不容缓啊!”

    张璁侃侃而谈,整个奉天殿,鸦雀无声,人们被震撼着,大家开始相信,真的有一种力量,能够冲破暮气沉沉的封锁,给这个天下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第191章 护犊子的王岳

    王岳一直在冷眼旁观,按理说,张璁这时候站出来,一口气公布多达九十五条的宪纲,这些内容又包罗万象,几乎将所有要做的事情囊括其中,这已经不是一个左都御史可以谈的。

    甚至不是首辅能说的。

    道理很简单,首辅不是宰相,容不得你做这个,做那个的,你的使命就是老老实实,给天子处理政务而已。

    就连皇帝都不好直接说这么多。

    什么都是弊政,天下就跟个筛子似的,是你们做不好呗?那还不赶快把龙椅交出来?

    除了身份不合适,张璁的资历也不够,他去年才中状元,刚刚入仕一年多的新人,能成为左都御史,执掌都察院,已经是逆天了,却还要把自己摆在宰相的位置上,指点江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需要来一套大威天龙套餐,告诉他不做人的代价。

    身为张璁名义上的师父,王岳被这个逆徒弄得很不舒服,他既不能带来任何好处,还总给当师父的惹麻烦,甚至需要王岳背锅,

    按理说,面对这么个逆徒,应该恨不得打死才好,但是此刻的王岳,半点愤怒都没有,只有强烈的钦佩。

    没错,身为师父,他钦佩自己的徒弟!

    这是个非常特殊的时间点,杨廷和垮台了,可杨廷和的党羽还在,面对未知的朝局,哪怕连杨一清,都选择隐藏锋芒,静观其变,等朝局稳定了,再跳出来兴风作浪。

    可张璁不这么看。

    他发觉这是最好的时机!

    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杨廷和倒台,标志着自从孝宗以来,几十年的治国理念,被一朝推翻,加上朱厚熜的身份问题,这位年轻的天子没有任何负担。

    他不需要担心父兄的名声,也不需要背负原罪枷锁。

    他只要勇往直前,他也必须大有作为,因为唯有如此,才能击破所有的质疑,告诉天下人,他朱厚熜是合格的天子,天命所归,龙椅就是他的!

    大局如此,天子如此,偏偏还有左顺门的廷杖,杨廷和之死,这些都震撼着所有人,没有哪个脑残的官吏,敢跳出来反对。

    不但不敢反对,他们还会竭尽全力,努力做到最好,唯有如此,才能在这个风云变色的关头,安安稳稳活下来。

    说来就是这么讽刺,此刻大明官吏的效率,居然是最高的。

    而张璁更是看中了这一点,果断提出了他的主张。

    不出预料,朱厚熜对此大为赞赏,甚至亲自赐宴,君臣在奉天殿,吃了一顿五味杂陈的午饭。

    饭后朱厚熜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关于当前弊政丛生的情况,朕已经和列为臣工不止一次说过,不过都没有张爱卿讲的透彻,一句话,时不我待!朕给予张爱卿王命旗牌,奉旨清查顺天府的田产,每家上限定为五百亩,凡是超过苏联的,都必须交出来,由朝廷重新分配给流民百姓。而且清查田亩之后,还要重新确定田赋,绝不允许用各种手段,逃避田赋,转嫁徭役,一旦发觉,严惩不贷!”

    朱厚熜说完,对着张璁道:“张卿,这事情你能扛起来吗?”

    张璁一拍胸膛,“陛下放心,臣万死不辞!”

    张璁的表态,标志着轰轰烈烈的嘉靖新政开始了。张璁以大礼议新贵的身份,扛起了这一场改变大明命运的改革……

    做为咱们的主角,王富贵小朋友似乎将属于他的光环,交了出去……这很不科学啊!历来的主角不都是该扛起重担,冲在最前面吗?哪有像他这样的?莫非这本书要改名叫做《我是张璁》了?

    王岳的困惑没有持续几天,火就烧了过来。他的大徒弟崔士林屁颠屁颠,来找王岳了。

    “师父,听说张璁师弟要对顺天府的田庄进行清理,还要将超出定额的土地交出去?”

    王岳扣了扣耳朵,“你现在才来打听,是不是有点晚了啊?不会是你家的田产超过了吧?”

    崔士林一脸幽怨,“哪有?师父你忘了?我家的田产都给你了,就算超过,那也是你的事情啊!”

    “啊!”

    王岳突然挠头了,这也太坑爹了。

    换成别人清查,估计根本不敢动王岳。

    可是换成张璁,不但会动,而且还会第一个动!

    我没事收这么个逆徒干什么?

    王岳痛苦地揪着头发。

    而崔士林接下来的话,让王岳更纠结了。

    “师父,我刚刚得到消息,武定侯郭勋,联合了好几位勋贵,还有顺天的大户,朝中的臣子,要一起搅黄这次清查。”

    “等会儿!武定侯郭勋!他怎么冒出来了?”在王岳的印象里,除了三大国公之外,其他的勋贵都不怎么样,这个武定侯更是无足轻重,谁给他的胆子,敢跳出来跟张璁抗衡?这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师父,你不知道,这个郭家和一般的勋贵不同,他们家世代文武全才,不但能打仗,还会写诗作词,尤其是这个郭勋,他在承袭爵位之后,更是大肆结交文人,动不动就聚集一帮儒者,在家里高谈阔论,很是威风啊!”

    王岳皱眉头,“这么说,他是跟杨廷和这些人一路的了?”

    “不!”崔士林道:“师父,郭勋可是很坚定支持陛下的,大骂杨廷和等人欺压天子,孩视君父,甚至还动用门下文人,替陛下说话哩!”

    王岳眉头紧皱,“我想起来了,陛下似乎还给他写过一个世代忠良的条幅。”

    崔士林用力点头,“对,还让他执掌禁军三千营,现在郭家的势头,甚至能跟三大国公抗衡呢!真让人羡慕啊!”

    王岳轻哼了一声,“你是不是挺羡慕的,也打算学学郭勋啊?”

    崔士林吓得连忙摇头,“师父,你就别吓唬弟子了,我现在就想老老实实过日子,真的,弟子已经看开了,什么功名富贵,什么高官厚禄,全都是假的,能活着最好了!”

    王岳拧着眉头,话虽然不错,可总觉得有点冒犯之意,你丫的不知道你师父叫富贵吗?

    王岳懒得跟这货浪费吐沫,“你小子给我盯着点,看看郭勋会用什么办法,对付你师弟,无论如何,也别让你师弟吃亏,知道吗?为师可是很护犊子的!”

    崔士林咧了咧嘴,苦恼道:“师父,那您怎么不护着弟子啊?要是弟子要是这么干了,在勋贵中间,就更混不下去了。”

    “你配吗?”王岳厉声怒道:“你要是不去,我让你在人间混不下去!”

    崔士林一听,吓得屁滚尿流,赶快撒丫子。

    王岳缓缓收回了左脚,算这小子跑得快,不然非给他几脚不可!郭勋居然敢算计自己的弟子,还想阻挠清丈田亩,这胆子是真的够大的,那他有什么高招呢?

    王岳决定盯上了郭勋,很凑巧,几天后,郭勋进宫上奏禁军的事情,就跟王岳碰在了一起。

    谈过了正事之后,朱厚熜很满意,就问道:“郭卿,听说你的祖上很是英勇,在开国的时候,立下大功啊?”

    “那可不!”郭勋骄傲道:“当年鄱阳湖大战的时候,臣的祖上郭英受伤不退,幸得天助,一箭射穿陈友谅的眼睛,箭头贯穿脑袋,当场毙命!此战之后,太祖才能雄踞东南,傲视天下,随后席卷天下,才有了大明江山。若说臣祖上的功劳,那是可以和几位国公相提并论的,只是他老人家不居功罢了。”

    朱厚熜含笑,“这么说,郭家果然是世代忠良,让人敬佩!”

    郭勋沉吟片刻,立即道:“多谢陛下称赞,郭家世代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像一些人,骤然新贵,就不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大肆收礼,辜负圣恩……”

    朱厚熜眉头微皱,呵呵道:“郭勋,你这话里有话啊!你要弹劾谁,只管说就是!”

    郭勋仰起头,沉声道:“臣要弹劾左都御史张璁,臣,臣听闻有人给他送了厚礼,足足有五万两之多!”

    王岳鼻子哼了一声,不屑道:“是吗?张璁这么有钱,那就不用去我那打秋风了!”

    郭勋见王岳帮忙说话,却也不惧,他伸着脖子,义正词严,“此事千真万确,他就是一时得志,忘乎所以!臣这里有确凿证据,有人以送画为名,给了张璁五万两,若是陛下准许,臣这就能把这幅画给陛下取来!”

    朱厚熜眉头耸动,不停看着王岳。

    “陛下,既然郭勋言之凿凿,那不如我们君臣现在就过去,瞧瞧张璁到底拿没拿银子……若是张璁被冤枉了,那么武定侯又该怎么说?”

    郭勋梗着脖子,倔强道:“若是我诬陷了张璁,情愿受罚!不管怎么样,我都接着!”

第192章 喜闻乐见的抄家(四更)

    郭勋这个人,颇为豪气,透着武人的粗鲁耿直,放在以往肯定不行,当朱厚熜受够了文官的皮里阳秋,对这么个楞货并不厌恶。可若是仔细品味,你就会发现,粗鲁只是郭勋的外表,内里还是很精明的。

    他说走就走,丝毫不给王岳通气的机会。

    君臣三个,在太监侍卫的陪同之下,很快到了张璁府邸的外面。

    郭勋嘿嘿道:“陛下,这个府邸可是不错啊!”

    的确,京城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刚刚入仕的新人,能住得起带花园的院子。当然不简单了,郭勋的意思很明白,张璁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清廉。

    朱厚熜瞧着王岳,王岳绷着脸,没有说话。他们登门之后,伸手一推,门就开了,居然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他们也就迈步进来,等进入里面之后,能看到的就是个空落落的院子,什么东西也没有,就连原本有的几棵槐树都被砍倒了,那些硕大的鱼缸也不翼而飞。

    郭勋脸上的肉抽了两下,又突然豁然开朗。

    “陛下,瞧这意思,准是要好好折腾,五万两银子啊,就算把府邸弄成仙人住的地方,也够用了。”

    这家伙又给张璁上眼药,王岳根本不想多话,他只关心这府里的东西都哪去了?

    王岳疾步进入正厅,果不其然,里面的紫檀家具,前朝的瓷器,墙上的字画,一点都没剩下,只有一个烂七八糟的椅子摆着,明显看出椅子腿还不一样高。

    王岳走到前面,仔细端详了半天,正好就是院子里被砍的槐树!

    好你个张璁,你丫的真是能废物利用啊!

    王岳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字画,他转向郭勋,目光中透着不善。

    郭勋打了个寒颤,他也觉出不对劲,就算张璁想装个清官,也不用这么过分啊!

    “走,去书房瞧瞧。”

    王岳在前面,到了第二层院子,东边的厢房就是书房,王岳迈步进来,发现张璁正在伏案,在他的面前,摆着一大堆鱼鳞册,他正在一个个对照。听到有声音,头也不抬,随口道:“是新来的管家吗?去后面菜地瞧瞧,能做点什么都行,我不挑嘴的。”

    他说完,还在忙活,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脚步声,张璁不耐烦了,“你还当这有山珍海味?青菜萝卜不是挺好的!你吃不惯……”

    张璁合上一本鱼鳞册,去拿下一本,趁着这个功夫抬头,想教训那个不懂事的管家,结果正好看到了王岳!

    “张璁,你不挑嘴,我可是很挑剔的。”

    张璁吓得老脸一红,连忙从桌子后面转过来,点头哈腰,“师父都怪弟子忙糊涂了,我昨天刚刚辞了一个管家,还没找到新人,您来了……都,都是误会!”张璁道:“那个……要不要出去吃点,不远处的一家面馆,小碗干炸,地道!比鱼翅宴还好吃呢!”

    王岳白了他一眼,“抠门就说抠门的,你骗我可以,要是骗陛下,那就是欺君!”

    “欺君?”

    张璁还不明白,这时候朱厚熜才迈步走进来。小皇帝看了看可以说得上家徒四壁的宅子,他都惊呆了。

    虽说朱厚熜也不清楚大臣过的日子如何,但是张璁绝对称不上富裕啊!

    “张卿,你就这得这么清苦?”

    张璁嘿嘿道:“陛下,算不上的,臣吃得饱,穿得暖,还有这么大的房子住,已经胜过九成以上的人了,还有什么奢望啊!”

    朱厚熜向四周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可你的官职地位,比起九成九的人都高啊!”

    其实走进这座府邸,朱厚熜就坚信张璁绝不是贪官,即便收了钱,那也是误会一场。相比之下,他更关心张璁这个人。

    毕竟这是他整顿朝堂的一柄快刀啊!

    “张卿,你刚刚说把管家辞退了,那是为什么?”

    张璁无奈,“他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收了一副字,臣让他退回去,他说找不到送礼的人,没有办法,臣只能把字送去了都察院,让他们给封存入账。若是能找到送礼的,就还给他,找不到,以后就只有卖了,入都察院的公账。”

    朱厚熜眉头微蔟,“就因为这事,你辞退了管家?”

    “嗯!”张璁道:“臣承蒙圣恩,屡屡超擢,如今又执掌风宪,怎么敢随便收礼!不光是臣,臣的家人,亲朋,好友,仆人,全都吩咐过了。不许收礼,也不许承诺任何事情,遇到了麻烦,让他们光明正大处理,不许打着臣的旗号,为非作歹。总而言之,他们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吧!”

    朱厚熜不敢置信地看着张璁,说句心里话,清官他听说过,也见过,比如袁宗皋,就称得上是清官。

    可是像张璁这边,毫不讲情面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家伙就这么不近人情?

    “张卿,咱们能聊一聊吗?”

    张璁迟疑道:“臣不知陛下想知道什么?”

    “就随便说说,你师父也在这里,让我们都听听你的想法。”

    “臣……没什么想法。”张璁沉吟道:“臣觉得既食君禄,就该清廉自首,尽忠尽职。这是人臣的本分……如果再多说一句,就是臣觉得——大明病了!”

    朱厚熜微微叹气,失笑道:“的确是病了,那张卿愿意做国医圣手,替大明治病吗?”

    张璁目视着朱厚熜,他的喉结上下涌动,难掩激动反问,“陛下愿意用臣?”

    朱厚熜哑然,“怕是没有更合适的人了!”他说完又看了眼王岳,“你怎么说?”

    王岳一拍胸膛,“名师出高徒,臣可是十分骄傲啊!”

    “呸!”

    朱厚熜不干了,“朕亲自点的状元,张卿是天子门生,你没事别跟瞎掺和!”

    王岳这个冤枉啊!

    “陛下,貌似你这位师父没干什么事情啊!这座府邸还是臣借给张璁的,他把臣借给他的东西,弄得跟没了毛的鸡似的,这笔账还没算呢!”

    “算什么算?有本事你跟朕算!”

    “那陛下愿意付钱?”

    朱厚熜眨眨眼睛,“那个……你去跟太后说,朕懒得管这事……朕想问问郭勋!他诬告张卿,该当何罪!”

    总算把郭勋想起来了,而此刻的郭勋,整个人都是不好的,他到底弹劾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说得再多,已经是废话了。

    朱厚熜赶快让人去都察院,将那个所谓的“赃物”拿过来,当着大家的面,朱厚熜拧开了卷轴。

    字写得勉强,可里面的东西却不含糊!

    一张五万两的银票,赫然在内!

    张璁也傻了,五万两啊!

    他居然不知道,这要是没人要,卖出去,谁买了,还不捡个大便宜啊!

    朱厚熜捏着银票,嘴角上翘,隐约之间,能听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郭勋!你陷害张卿,做局设计,你该当何罪?”

    郭勋扑通就跪下了,这可真是邪门了!文官之中还有像张璁这样的异类,不贪不占,连一个普通的字画都不要,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臣,臣也是误听了谣言,臣愿意受罚!”

    王岳轻蔑呵呵,这么大的事情,受罚就够了?敢惹我王富贵的弟子,你不想活了!

    “郭勋,你是如何知道张璁受贿?这五万两又是如何来的?你一个侯爵勋贵,禁军将领,不好好做你的事情,却跑出来陷害忠臣,阻挠变法,你不会是杨廷和一党吧?王恭厂爆炸案,是你出的主意吧?不然那几个文人怎么会想到火药仓库呢?”

    王岳声音很好听,可他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刀子,戳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郭勋都哭了,这是多大的罪过啊!

    结党营私,刺杀天子……我们老郭家该灭九族了!

    “陛下,臣,臣什么都说……是,是有人找到臣,说丈量田亩,他们损失太大了,想,想略微阻挠。”郭勋的声音越来越低,只剩下不停磕头。

    “陛下,看在臣祖上为大明立功的份上,饶了臣吧!饶了臣吧!”

    他的大脑门碰触地面,发出嘭嘭的声音,没一会儿,就一片血红。

    王岳却半点不想放过他,“你说阻挠清丈,是你的主意,还是他们让你做的?这五万两的来源又是如何?还有,你们武定侯府,有多少田产,是不是超过了500亩的限额?”

    如果说前面的问话,把郭勋吓个半死,那么后面的直接给他送葬了!

    “陛下,钱,钱是那些人出的,臣,臣的府上的确有些田产,可,可臣家大业大,人口也多,臣,臣没有超过太多啊!请陛下明察!”

    朱厚熜心里已经清楚了,他要推行清丈,像郭勋这样的地头蛇,就是最大的阻碍!

    送上门的鸡,不杀他,岂不是对不起那些作壁上观的大马猴!

    “王岳,你跟张卿一起去郭英的府上,彻彻底底清查一下,朕想知道,这一个侯府,能藏匿多少人口,又有多少田亩,逃了多少税赋,你们能办到吗?”

    王岳大笑,“陛下,这事臣太熟悉了,请陛下放心,我保证替郭侯爷好好算算,他到底有多富裕!”

    王岳一扭头,“走吧,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第193章 郭家完了

    武定侯郭英,在开国功臣当中,算不得多突出,郭勋把射杀陈友谅的功劳算在老祖宗头上,事实上却没有几个人承认,属于他的自说自话。

    但是郭英能苟啊!

    众所周知,熬过洪武朝的开国功臣就俩,一个是长兴侯耿炳文,一个是武定侯郭英。而耿老头虽然躲过了朱元璋的刀,但是却在靖难之役中,折戟沉沙。

    所以严格说,最后的胜利者,是人家老郭家!

    在接下来的一百多年里,郭家不断发展壮大,到了郭勋这一代,真的几乎可以和三大国公并列了。

    尤其是他们平时不惹人注意,能干一些三大国公干不了的事情,正因为如此,老郭家的家产,还是很让王岳垂涎的。

    “郭侯爷,你家的田产恐怕不在少数吧,有没有兴趣,给我透露一下?也省得我费工夫。”

    郭勋眼珠转动,半晌,他闷声道:“王大人,我认栽了,你想要什么,只管说话就是,郭某绝不含糊,我只求王大人网开一面,能给我一条活路。这田产什么的,你万万动不得!”

    “是吗?我王某人偏偏不信邪!”

    张璁也凑过来,笑呵呵道:“没错,我跟师父一样其实我早就想知道,你们这些勋贵,到底能霸占多少田产,都说硕鼠硕鼠,你们这些老鼠能有多肥,怕是还没人知道,不才张某就想瞧瞧!”

    “张璁!“郭勋咬着牙齿,“我说了,我犯了错,认栽了。可你也别忘了,我们家的田产,有不少都是历代天子赐下来的,你也拿走?还有,你们查了我们家的田,那其他几位国公怎么办?还有,那些皇亲怎么办?宗室藩王呢?”

    郭勋扯着嗓子,理直气壮……谁给你的勇气,你敢查这些,就等着死吧!

    自从太宗皇帝之后,谁也不行!

    我就不信了,你张璁还能逆天?

    “师父!”张璁呵呵道:“他问咱们怎么办呢?”

    王岳目光扭到一边,下巴轻轻扬起,冷漠道:“我管怎么办?反正他们郭家是必抄无疑!”

    张璁抚掌赞同,“没错,先查你郭家,能查下去就一直查下去,直到查不动为止……”张璁探身,凑到了郭勋的耳边,说了一句让郭勋不寒而栗的话!

    “告诉你,走到这一步,我就没打算活着!你们玩不过我的,因为我是拿命跟你们玩!”

    张璁真的疯了,他也想过,何必过得那么累,其实只要有举人功名,就可以在家过安稳的日子,舒舒服服,什么都不用在乎。

    可张璁不甘心,八次科举,七次落榜,他这个人,骨子里就有一股子倔强,不达目的,永不服输。

    既然老天保佑,让自己中了状元,还得到了天子赏识,掌握大权,若是不能干出一点动静,那也太失败了。

    五十岁!

    知天命之年。

    张璁对自己的命,无比清醒!

    “彻查!”

    一声令下,所有人行动起来,开始针对郭家的田产,开始了调查。

    有人要问了,郭家有多少田产,外人怎么知道?万一他们藏匿怎么办?

    其实这事情并没有这么复杂。

    不管是怎么来的土地,只要仰仗武定侯府,就要给郭家孝敬。

    只要查到他们一年有多少田赋收入,然后再按照每一笔去衡量,就不愁找不出来了。这么大的侯府,又岂能两个准确的账目都没有。

    更何况这次是突然抄家,郭家想藏都来不及。

    王岳和张璁都是个中好手,对付郭勋,还真不难。

    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两个人渐渐被吓到了,惊呆了,坐不住了!

    属于武定侯府的田产,大约有十七万亩左右,这还仅仅是在顺天府的产业,要知道最初武定侯是在应天的,在江南,他们的田产丝毫不会比顺天少。

    一个侯府,就有三十几万亩田产,比起朱厚熜定的五百亩,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可若是这样,只能说郭家敛财有术,还吓不到王岳和张璁。

    真正恐怖的是在侯府的下面。

    这个庞大的侯府,至少存在五层。

    第一层,自然是侯府嫡系,也就是郭勋这一脉,他们掌握着侯府的最高权柄,理论上侯府的财产都是他们的。

    在嫡系之外,还有其他旁系,这些人也姓郭,他们有的分到了家产,有的又另外置了产业,总而言之,都在武定侯的大旗之下。

    再往下,就是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家将管事,有点体面的人物,靠着侯府的庇护,他们大小也是个爷了,拥有属于自己产业,家底儿也不是很少。甚至家丁的家丁,奴才的奴才,都已经身价不菲,还真是靠着大树好乘凉!

    继续往下,就是侯府的佃农,仆人,他们就像是工蚁,供养着上面的人。

    最后则是依附在侯府下面,这些人把他们的田产记在侯府名上,这样就能免除赋税徭役,然后他们每年给侯府一笔钱,或者土地产出,也就够了。

    身为通读过红楼的人,王岳对这种豪门世家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把郭家和贾家一一对照,并不难理解。

    可真正算过之后,王岳是真的傻了。

    从郭英到郭勋,一共传了六代人,郭家的子孙就已经超过了百人之多!而郭家的家丁,尤其是那些当初就跟着郭英的人,他们的后人算起来,就超过了一千人。

    依附在郭家下面的富户地主,也有一两百人。

    别以为把这些数字加起来就够了。

    一个郭家子弟,哪怕是偏房,伺候的佣人也有十个以上。属于郭家的佣人,家丁,佃农,算起来就有一万五千人。

    至于依附在郭家下面的,全都算起来,也有三万多人。

    把这些加起来,就有五万人!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侯门深似海!

    “一个武定侯府,就让五万人免去了税赋徭役,几乎相当于半个县!这还没算应天的产业!郭家又不是最顶级的勋贵,在这些勋贵上面,还有那么多的宗室藩王,皇亲国戚!”

    张璁愤怒地敲着桌子,“师父,你知道吗?弟子走南闯北,明明感觉到人口稠密,越来越多……可根据朝廷的记载,大明的户口百姓,竟然比洪武年间少了一千二百多万!缴纳田赋的土地更是少了一半还多!”

    “消失的这些人,都变成了他们的佃农,从黄册上消失了,土地都成了他们的家产,自然也就不用纳赋了!难怪国库空虚,大明越来越困窘!试问什么人被绑住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还能健步如飞?”张璁气哼哼抱怨。

    王岳深以为然,“你说的都对,可你有跟半个大明朝对抗的勇气吗?”

    张璁呵呵道:“当然有!弟子不但有,还能战而胜之!”张璁热情洋溢,在他面前,似乎没有任何事情是困难的,这货也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师父,您会支持弟子的,对吧?”

    王岳鼻子扇了扇,“上了贼船,我还能下得去吗?好了,你现在就把田亩数和人丁数整理好,郭家……完了!”

第194章 瓜分郭家产业

    “阁老,阁老,刚刚王岳和张璁将武定侯府给抄了,所有家产田亩都送来上来了。”新任通政使,压抑不住的笑,向蒋冕汇报此事,并且将送到通政司的抄家卷宗递到了阁老的面前。

    他的前任通政使,就被朱厚熜杖毙在左顺门,兔死狐悲,他没有半点法子,既不敢冲出去,仗节死义,也不愿意彻底服软,端得是纠结痛苦啊。

    可武定侯郭勋的事情,让他笑出声了。

    “阁老,他们如此操切,势必激起大乱,您老要有个态度啊!”

    蒋冕目光呆滞,好像没听见,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一拍桌子,怒赞道:“好一个不避艰险,好一个冰心铁胆!我大明有如此忠贞直臣,果然中兴有望!你不要胡言乱语,赶快退下!”

    堂堂通政使,九卿之一,被骂得滚出了内阁,好不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

    阁老疯了吗?

    这位讪讪败逃,值房里重新剩下蒋冕一个人,他首先屏息凝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许久,他才重新恢复正常。

    此刻的蒋冕,最钦佩的就是杨廷和!

    没错!

    阁老虽然死了,但是他看得真清楚啊!

    这帮靠着大礼议崛起的新贵,包括初掌大权的天子,迫切想要做出业绩,证明他们能胜任统治国家的职责。可事实上,要治理这么庞大的国家,哪是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涉及到田亩土地,更是所有人的命根子,是宁可生死相搏,也不会让寸步的。

    从现在来看,杨廷和的党羽尚且没有清理干净,少年天子和新贵根本没有执掌全部的权力。他们只是赢了,却还没有彻底胜利。

    在这么个时候,就迫不及待另外开辟战场,得罪勋贵,虽说勋贵不怎么样,但是破船也有三千大钉,他们岂会甘心认输。

    更何况就算新君能除掉勋贵,还有那么多地方势力,还有天下的豪强士绅……一柄刀再锋利,也有砍不动的时候。

    更何况随着做得越多,错的也就越多。早晚有一天,得罪的人会超过支持的人,等到皇帝也推不动的时候,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士绅官吏,终究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千秋史册,到底不是帝王书写啊!

    果然,谁坐上了首辅的位置,都会变成杨廷和!

    跟陆炳联姻,这事必须要做,甚至连清丈田亩,也要支持,斗勋贵,下手要更狠!

    唯有如此,才能获得天子的支持和信任,就像当年杨廷和欺骗朱厚照一样。放手让天子折腾,让那些新贵去冲击,去拼杀。

    自己只要推波助澜,积攒实力就好。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露出致命的破绽,然后才是发出致命一击的好时机!

    杨廷和掌控皇帝,把持社稷,士大夫和天子共治天下,那才是文官追求的理想境界啊……虽然短暂,但是却无比美妙,让人欲罢不能!

    这一点希望,让蒋冕激动到无法睡眠,他彻夜都在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如果在天子和各种势力之间,从容游走,当一个高超的权谋大师。

    相比文官这边的深沉算计,勋贵那边则是炸开了锅!

    人们齐聚几大国公的府里,义愤填膺,简直一副吃人的凶煞模样。不得不说,这一次抄郭家,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几位国公从开国的时候,就在军中掌权,树大根深,每一个府邸,几乎就是一个小朝廷。

    做一个简单的计算,例如头一代国公,手下有三百个家丁,依靠着国公府的支持,这些家丁有的当了千户,百户这种小官,有的置办了田产,有的给府里做事……总而言之,有了体面。

    到了下一代,或许就有人熬成了指挥使,甚至更高级别的将领,初步有点田产的人,依靠国公府权势,依靠自己的经营积累,一百亩的田,估计就会变成三百亩,五百亩……到第三代,第四代,又会怎么样?

    老话说,富不过三代,这些勋贵有的已经传承了六七代,连奴才的孙子都长大成人,呼啸一方了。

    依附郭府的人数超过了五万,三大国公府,谁家下面没有十万人?

    这要是全都丈量土地,逼着大家伙交税纳赋,还让不让人活了?

    “国公爷,您可要站出来说话啊!不然小的们就完了!”

    “我们过得也不容易啊!每年的产出,第一份就要送给府里,孝敬您老人家,孝敬公子姑娘们!现在朝廷这么干,这是要逼着小的们和西北风啊!”

    徐光祚脑袋都要炸开了,坦白讲,他也不喜欢杨廷和那帮文官,讨厌这帮人蔑视武夫,讨厌他们行事霸道,高高在上。

    可毕竟杨廷和等人,不敢碰田产,他们也知道这是大家伙的命根子……新君怎么就这么大胆?就这么肆无忌惮?

    还有那个王岳,大家伙在谈外城的事情,一起发财,不是合作挺好的吗?怎么翻脸无情?

    到底该怎么办?

    是硬顶,还是想办法说点软乎话,求他们网开一面?

    徐光祚没有主意,可是一些下面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了。有人跑去烧张璁的府邸,把后面的柴房给点了。

    还有人去追打崔士林,弄得这小子只能跑到王岳的府里避难。

    还没有安静下来的京城,再一次沸腾起来……相比起这些人的怒气高涨,却还有一群人,拍手称快,那就是以唐伯虎为首的帝党!

    “什么叫霹雳手段!什么叫雷厉风行!王大人和张大人算是给咱们做了表率!”一贯沉默寡言的文征明都兴奋起来,赞不绝口。

    “这些勋贵大户,他们侵占土地,把百姓变为奴仆,不纳税,不服役,俨然天下之大蠹虫!国之大害,就算悉数杀了,也不为过!”

    文征明还把抄家的清单拿过来,仔细计算,除了武定侯府的田产之外,下面的人,他们家的奴仆,挂名侯府之下的土地,全都算起来,差不多有三四十万亩,简直骇人听闻!

    “洪武朝的时候,天下户口多达六千万,到了孝宗朝,竟然只剩下五千万,而正德朝,又少了四百万!这就是杨廷和等人的治国功劳,还真是弘治中兴!让人叹为观止!再说田亩,河南布政使司,国初有一百四十多万顷土地,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万顷,连零头都不到,这还不是最惨的,广东布政使司,只剩下区区九万顷!”

    很显然,文征明是在户部观政,面对当前的局面,他也是疯了。

    广东啊,虽说是岭南之地,有些偏远,但是只有这点田亩数量,鬼都不信!

    土地就那么多,毫无疑问,是被豪族大户给吞了。

    这一次终于铲除了一个豪门,世袭罔替的开国侯爷,当真是开了个好头儿!

    “把郭家的田产分给百姓,差不多就能安置三五万人,京城的流民,总算能活下来大半了。”文征明自然道:“我看咱们应该上书,要求严厉清查富户,不只是顺天府,还有其他的地方,把田夺过来!明年要至少安顿百万流民!”

    唐寅瞧着热血沸腾的老朋友,也不免血脉膨胀,热血激昂。

    “陛下果然没有让天下人失望,有此雄主,当真是天下百姓之福!我真恨自己已经老迈,若是再年轻二十岁,替陛下冲锋陷阵,哪怕战死沙场,我也心甘情愿!”唐寅激动道,这位少年天子,给他的从来都是超出预期的惊喜!

    各种势力,都在注视着天子,等候着郭勋一案的最后处理结果,也在等着下一步的行动……谁都知道,这一个案子,将和左顺门廷杖,杨廷和之死,一起构成改变大明命运的关键转折!

    朱厚熜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大约经过了五天的讨论,期间吏部尚书杨一清,礼部尚书王阳明,先后进宫,参与问策。当然,王岳是一直在宫里待着,跟天子商讨此事。

    最终的结果,朱厚熜决定,要犒赏平定宁王之乱,以及去岁北上抵御鞑子入寇的有功之臣。虽然从朱厚熜登基以来,就不断给大家伙升官,破格提拔,可天子觉得,还是土地实惠,将士用命,不是金钱能衡量的,唯有土地,才是最好的东西!这次一共拿出十万亩土地,奖励大约一千名功臣,平均每人只有区区百亩,中等人家罢了,着实不算多,一点心意而已……

第195章 疯狂老农张三

    “小富贵,你瞧见没有,咱们抛出这个方案,杨一清的脸都变色了!”朱厚熜不无得意,能让老狐狸一脸懵,这个成就太值得自豪了。

    敢对武定侯府下手,这叫魄力,能处理好郭家的产业,则是智慧的体现,这俩样合在一起,就叫做成功!

    而且这也是王岳和朱厚熜酝酿很久的事情,大约从去年冬天开始,他们就在一起商讨。身为天子,必须要领先常人,早在杨廷和倒台之前,他们已经酝酿好了下一步的行动,只等时机合适,就立刻推行。

    可以说武定侯郭勋只是撞到了枪口上,活该他倒霉。

    拿下了郭家的田产,直接分给流民,这是根本行不通的事情……首先要明白一件事,这些土地可不是荒地放在那里,而是有人在耕种。

    他们或是郭家的奴仆,或是佃农,或是单纯投献郭家……如果单纯交给流民,可能解决五万流民的生计,但同时又制造了五万流民,岂不是成了背着抱着一样沉了。

    如果这么改革下去,估计出不来顺天府,朱厚熜和王岳就会垮台。搞不好还会有邮递员领着人,杀进皇宫大内,把他们给砍了脑袋。

    所以处理这些田产,必须足够智慧。

    王岳和朱厚熜,仔细分析过,老百姓为什么要向大户投献土地呢?很简答,就是苛捐杂税沉重,不得不避税。

    那有人要问了,明代田赋很高吗?如果查阅史料,你就会发现,真的不算高。

    朱元璋在国初规定,凡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减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没官田一斗二升……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

    以明代的土地产量推算,即便用很保守的数字,一亩地产粮一石,计算下来,大明的田赋税率也不过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

    当然了,在田赋之外,还有丁税,还有徭役……不过再怎么计算,国初大明百姓的负担也不是很重,甚至可以说是轻徭薄赋,十分轻松了。

    既然这样,怎么还有税赋沉重的问题呢?

    这就要说到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就是如何征税!

    某历史写手就说过,如果不考虑落实问题,任何法律都是完美无缺的。

    那考虑落实,又是什么一番光景呢?

    当年朱元璋为了征税,曾经花费大力气,清查人丁田亩,得到了黄册和鱼鳞册、黄册是征收丁税的标准,鱼鳞册是征收田赋的标准。

    而且有据此给各个布政使,府、州、县制定了收税标准。

    其中以县为例,三万石以下,是下等县,三万石到六万石,是中等县,六万石到十万石,则是上等县。

    每个县都有固定的征税额度。

    想必很多朋友已经看明白了,假如黄册和鱼鳞册不变,征税额度不变,二者完美配合,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可是偏偏有一群士绅集团,他们可以减免赋税徭役,这帮人利用手中特权,大肆吞并田亩……结果就是应该缴纳田赋的土地少了,而且还是大大减少。

    但是朝廷又无力重新清点人口,编写新的黄册和鱼鳞册,那么税额就不会变。

    税额总数不变,纳税的田亩减少,结果就是每一亩田的田赋暴增!

    而且是翻倍增加!

    就拿河南布政使司来说,国初140万顷耕地,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万顷,税额不变,老百姓头上的田赋就增加了三四倍,还不要计算同等增加的徭役。

    原来殷实的人家,就要饿肚子,原本饿肚子的,直接就成了流民。

    为了能活下去,他们就只有把田亩记到那些能免税的贵人名下。

    以顺天等地为例,田租大约在三成到五成左右,也就是说,老百姓要把一半左右交给贵人士绅。

    换句话说,田赋,加上苛捐杂税,是要超过田地产出一半以上……毕竟谁也不会干亏本的生意。

    王岳和朱厚熜,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动用锦衣卫,东厂的人,查阅各种资料,卷宗,还询问了阳明公,问了杨一清,为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才把这个账算清楚。

    而弄懂了这些,如何处置郭家的田产,也就变得轻松无比了。

    第一步,就是拿出十万亩,作为对有功将士的奖励。

    要想改革变法,没有强有力的武装支持,是半点胜算都没有的。

    尤其是朱厚照的死,王恭厂的爆炸,刺激着朱厚熜,文官可是会翻脸掀桌子的,皇帝又怎么能没有掀桌子的本钱!

    这次奖励的人员,以平定宁王之乱和北上抗击鞑子为主。

    从去岁开始,阳明公整顿禁军,提拔一批新人,他们就是其中之一。

    官职上去了,俸禄增加了,再加上土地赏赐,这帮人已经成了朱厚熜的铁杆拥趸,绝对忠诚可靠的力量。

    整个神机营,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五军营,在朱厚熜的直接控制下,大约有两万人,看起来数量不多,但是别忘了,之前校阅京营的时候,整个京营也不过是三万多人,不到四万而已。虽然现在数量大大增加,但是实打实的两万精兵,还是给了朱厚熜极大地底气。

    这也是他敢掀翻杨廷和,敢对勋贵下手的底气所在。

    可话又说回来,直接拿走十万亩田产,原来的那些佃农怎么办?他们失去了土地,不会闹事吗?

    对不起,真的不会,因为田赋降了!

    拿老农张三为例,他原来租了三十亩地,累死累活,收获六十石粮食,可这六十石粮食里面,有四十石要交给郭家,自己只能剩下二十石。勉强够一家五口人吃喝。

    现在呢,拿走了十亩,只剩下二十亩田,产量也变成了四十石,但是税率改了,改成了洪武年的税制,一亩田交三升三,全部田地加起来,还交不上一石税粮,一家能剩下三十九石多,这回不光能吃饱,还能在年节的时候,买点肉,吃顿好的。如果再勒紧裤腰带,甚至可以送孩子读书。

    “陛下,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您想想,原来耕种三十亩,张三需要一年到头,在家里忙活,没日没夜地干活。可现在少了十亩地,他就有了空闲时间,陛下以为他会干什么?”

    “歇着呗!总不会修仙问道吧?”

    王岳翻了翻眼皮,心说老百姓可和你不是一个活法,他们还没有奢侈到追求精神世界的满足。

    “陛下,我判断他们会出来工作……甚至会买下一头耕牛。假如张三有了耕牛,他就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完成耕种收获,其他的农活,都会交给张三的媳妇来负担。然后张三就能抽出半年以上的时间,去打工赚钱,只要能挣到钱,多辛苦的活儿,都会愿意的。”

    朱厚熜一脸的怀疑,“我说小富贵,你把张三想成牛了?他就不想过点轻松的日子?还没日没夜地干活?”

    “陛下,人家张三可是负重前行啊!他还要为了自己的家人搏命呢!朝廷把税赋降下来,种田就有了赚头,张三一定会想尽办法多挣钱,多买地,然后也成为地主,靠着收田租赚钱!”

    朱厚熜脑袋顿时大了一圈,“小富贵,要是张三这么干了,多年以后,朕岂不是又要除掉张三了?”

    “所以就要限定最高持有土地的数量……而且陛下放心,只要不再免除田赋,没了免役免赋的优待,张三就没法无限度膨胀田产,实在不行,陛下还可以征收累进的田赋,土地越多,纳税越多啊!”

    朱厚熜转了转眼珠,“也有道理……可是要想让官绅都缴纳田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太祖当年都给他们免除了税赋。还有那些勋贵,他们的田产也都是太祖爷当年赐下的,祖制如山啊!”

    朱厚熜发出了哀叹,老祖宗啊,你怎么净给我找麻烦呢?

第196章 别跟王岳算账

    朱厚熜对郭家田产的处置,十分满意,可是在欣慰之余,他越发觉得束手束脚,而这些束缚则来自于他的老祖宗。

    没错!

    就是朱元璋定下的万世不移的祖制。

    当年朱元璋充满了期待,希望自己的规矩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可惜的是,才一百五十年的光景,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甚至变成了阻挠大明的弊政。

    就拿勋贵的田产来说,这里面的确有些是当初老朱赐下的。后代皇帝怎么能公然违背祖宗的意愿?

    郭家是抄了,难道对付别的勋贵,也用这种方式,挨个抄家,不会抄得人心惶惶,天下大乱吗?

    “陛下,其实臣最近研究祖制,发现了一些心得。比如说勋贵的禄田,国初的时候,太祖是打算给他们俸禄的,奈何当时国库空虚,拿不出来。而且人少地多,太祖就索性给勋贵赐了禄田,充当俸禄。只不过太祖也规定过,等到以后要收回禄田,还是支付俸禄……”

    王岳说到这里,就暂停下来,接下来的故事都不用说了……人家勋贵也不是傻子,粮食值钱的时候,给我们田,田值钱了,又要给我们粮食?

    玩人也没有这么干的!

    哪怕强如老朱,没有真的把禄田收回。

    既然老朱都做不到,其他人就更不要说了。

    勋贵的禄田不但没有减少,还疯狂扩张,达到了骇人听闻的数额……

    “陛下,如果按照祖制,收回禄田,发放俸禄,这不就可以了?”

    朱厚熜给了王岳一个大白眼,“小富贵,你是公侯勋贵,你会答应吗?再说了,就算朕想强推,现在国库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让朕怎么办?”

    王岳也挠头了,的确,很多问题就卡在这个钱上面。

    和勋贵的禄田一样,国初的时候,朱元璋针对官员的优免,只有杂役!

    所谓士绅免税,这是个错误的说法,朱元璋只给了官绅免役的特权,而且这个役还是杂役,不包括正役。

    稍微思索一下,你就会觉得,当初朱元璋这么干,一点问题都没有。

    入仕为官之后,若还是承担杂役,一个尚书大人,跑到衙门里,敲鼓打更,半夜到处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想想这个画面,也是够诡异的。

    所以朱元璋给官员免了杂役。

    注意啊,是杂役,像粮长这种正役。朱元璋可是没有减免,该负担还是负担。

    问题是自从朱元璋和朱棣爷俩之后,大明朝的皇帝一个比一个弱,文官一天比一天嚣张,免杂役不够,正役都不干了。

    光是免役有什么,田赋也给免了吧!

    光是免我们的还不够,就连我们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免了。

    甚至连我们的奴仆,也都给免了。

    免税免役这类的事情,就像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后面的事情就防不住了。

    所以说,治国贵在严格,不能留下任何的漏洞,不然多好的法令,也都没法达到效果。这样的例子还很多,比如……小的就不作死了,欢迎大家打在本章说里……

    “陛下,要不干脆把徭役也给免了,全都折入田亩之中,一并征收。针对士绅,也恢复太祖旧制,只给免役,别的不免。”王岳建议道。

    朱厚熜一听,忍不住笑了,“你把徭役都给折入田亩,还说光免徭役,这根本是什么都没免。”

    王岳咧嘴一笑,“陛下圣明,臣觉得这是解决税赋问题的最好办法了。士绅就该跟普通百姓一样,不能给他们优待,不然这帮人就会变成国之蠹虫,靠占朝廷的便宜活着。”

    朱厚熜点头,王岳的判断,他是一万分赞同,可是真正想落实,却是千难万难,甚至是不可能的!

    “小富贵,把徭役免了,那各个衙门需要用人,该怎么办?”

    “自然是雇佣了。”

    “雇人就要花钱,朝廷拿得出来吗?”朱厚熜很不客气道:“这事情就跟勋贵的禄田一样,朕当然想像你说的那么做,可问题是朕真的没有多余的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朕也是没办法啊!”

    王岳微微低着头,思忖了半晌,他才抬起头。

    “陛下,假如臣有办法提升朝廷岁入,让朝廷有办法承担这部分开支,那陛下愿意改革吗?”

    “废话!”朱厚熜恨恨捶了王岳一拳头,“朕又不是傻子,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朕怎么会拒绝,关键是你打算怎么办?别卖关子,赶快说出来。”

    王岳挠了挠头,无奈道:“既然陛下问了,那就只有增加商税了。”

    “商税?这不还是盘剥百姓吗?”

    王岳摇头,“不一样的,在重新调整税赋,丈量土地之后,百姓负担减轻,购买力增加,商业就会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只要抓住机会,提升商税,甚至让商税取代田赋,成为最大的财源,都是有可能的。”

    朱厚熜将信将疑,“小富贵,你不会骗朕吧?”

    王岳摇头,“臣当然不会撒谎,不过臣也需要一个机会,验证一下臣的判断。”

    ……

    朱厚熜在查抄武定侯府之后,下了一道旨意,算是对这件事情做了个说明。

    郭勋诬告张璁,并且跟士绅勾结,阻挠丈量土地,这是大罪。不过查抄府邸,将田亩剥夺,却没有违背太祖太宗皇帝,对勋贵的照顾。

    当年太祖就规定过,勋贵的禄田要收回来了,如数发放俸禄,从今往后,都要如此办理。

    这道旨意不下还好,下了倒是激怒了所有人。

    郭勋倒霉,大家伙已经兔死狐悲了,现在陛下的意思明白了,敢情要征收走所有人的田亩啊!哪有这个道理?

    就拿大明的国公来说,年俸最多也不过5000石。

    这点粮食,简直是侮辱大家伙的人格。

    试问哪年三大国公,不收十几万石的田租?

    光是定国公府,掌控的粮行就有十几家之多。

    把这些田庄都给剥夺了,光给五千石粮食,打发要饭的?

    朝廷做事不能太过分!

    看什么好,就想拿走,然后拿点蝇头小利打发大家伙。

    谁也不是三岁孩子,休想让我们吞下对自己不利的苦果!

    拼了!

    勋贵们义愤填膺,想要找天子算账。

    只不过一想到左顺门的惨相,他们就害怕了,能打文官,也能打勋贵,他们的屁股也不是铁做的,扛不住又大又粗的狼牙棒啊!

    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他们发愁的时候,武定侯郭勋又跳出来了。

    “爹,你别犯傻了,都吃了这么大的亏,你怎么还不长记性啊!”女儿忍不住埋怨,“你再折腾,把咱们家的浮财都给抄了,就什么都不剩,只能喝西北风了。”

    郭勋咬牙切齿,“丫头,你别瞧不起你爹!我弹劾张璁,不是我的错,而是张璁……这家伙是千百年才出来一个的极品!我奈何不了他,不丢人。”

    “可这一次我想好了,所有的勋贵都会支持我,那些文官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清丈田亩顺利推进,你爹还有太祖皇爷的祖训,胜算至少有八成,这要是不拼一把,咱们武定侯府就彻底完蛋了!”

    郭勋不顾全家反对,两天之后,出现在了早朝。

    他随着所有人,进入奉天殿,行了大礼之后。

    郭勋就第一个跳出来。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哭得杜鹃啼血,猿猴哀鸣。简直比死了爹妈还要惨。

    “陛下,臣的祖上,乃是开国功臣,出生入死,为了大明,把一条命都豁出去了……世袭罔替的爵位,也是太祖爷赏下来的,陛下查抄了臣的家产,拿走了臣的禄田,臣没有话说。陛下要用俸禄替换禄田,臣也赞同,只是臣有一个请求!”

    听到他赞同变禄田而俸禄,朱厚熜还有点欣慰。

    “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吧!”

    郭勋昂起头,“陛下,臣的俸禄是一千五百石,臣恳请陛下赐下来,让臣好养活全家,不至于饿死。”

    朱厚熜点头道:“可以,下朝之后,你就去太仓支取吧!”

    郭勋用力点头,欣然大喜,“陛下恩准,臣不胜感激。臣家中年俸一千五百石,一共六代人,一百五十年,还请陛下能将这些俸禄全都给臣!”

    “你!”

    朱厚熜勃然大怒,大殿之中的文武也被他的话惊呆了,真是好有道理啊!

    一百五十年,一年一千五百石,这是多少啊?你也真敢要!

    不过转念一想,天子剥夺禄田,不也是耍无赖吗?

    或许啊,就应该以毒攻毒!

    不管怎么样,大家伙一定要保住郭勋,保住这么个人才!

    这些朝臣都在思忖着如何帮忙说话,朱厚熜脸色极为难看,好你个郭勋,你敢给朕下套,信不信朕灭了你的满门?

    朱厚熜正在盘算要怎么处置郭勋,王岳突然站出来,“启奏陛下,臣以为武定侯的主张,颇为有理。他们家世代忠良,朝廷若是亏待了功臣,只会让人寒心的,这些俸禄也不算太多,还请陛下答应郭勋的请求。”

    朱厚熜勃然变色,王岳你是脑残了,还是痴呆了?

    你难道算不出来,这是个天文数字?

    朱厚熜正要发作。却发现王岳跟他挤眉弄眼,似乎有什么坏主意?

    “那好,王岳,你就去偏殿,替朕算一下,要给武定侯多少钱粮。”

    王岳点头,赶快去了偏殿,不到一刻钟,王岳就回来了。

    “武定侯,根据我的计算,需要给你支付二十二万五千石粮食,这还没有算利息,我觉得你们有点吃亏了。”

    郭勋鼻子微哼,虽说还不算太多,但是郭勋已经心满意足,因为其他勋贵也会照办的,国库绝对扛不住……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收回成命!

    他郭勋算是替勋贵们扳回了一局!

    不过不能骄傲,他还是可怜兮兮道:“王大人,讨要俸禄,无非是为了养活家人,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

    王岳大笑,“武定侯放心,一码归一码,不会混为一谈的。”王岳说完,将一份条子给了郭勋。

    “凭着这个,就可以去太仓领粮食了。”

    郭勋大喜,伸手接在了手里,果然一点不差。其他勋贵武臣都看在眼里,难道也能和郭勋一样,管朝廷要俸禄?

    正在这帮人想入非非的时候,王岳又把另一份文书递给了郭勋。

    “武定侯,你顺手把这个也签了吧!”

    郭勋再度看过去,突然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设置有点绿了。

    “王,王大人,你们开玩笑吧?”

    王岳把脸一沉,“这叫什么话?你能讨要俸禄,朝廷自然要追这些年减免的田赋徭役。武定侯,你去领钱的时候,顺便把这些也交了吧!不然,可是会有滞纳金的,可不是小数啊!”王岳笑得可开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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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富贵。在大明朝,没有人比我的钱更多,没有人比我的官更大……不过要做这两点,首先就要帮朱厚熜坐上龙椅,要帮他保住自己的亲爹。守护最好的朱厚熜,坚决捍卫兴献王的亲爹身份不动摇……总结起来,就是两个中二少年的抗争之路,无论有多难,我都要这满朝大臣,烟消云散!…………读者群:284,427,642我是王富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王富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