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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是王富贵txt下载     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大明没有卫霍

    杨一清低垂着脑袋,十分困惑。他又向两旁看看,一个小崽子王岳,一个残缺不全的张永,加上他这个腰疼厉害的老卒,连一个壮劳力都找不出来,竟然敢琢磨攻击鞑子,那可是足足六个万户啊!

    莫非说都活得不耐烦了,即便想死,也不用挑最痛苦的一种啊!上吊,投河,车压,马踩,你们随便折腾,只要不把老夫牵连进去就行。

    杨一清低垂着脑袋装死,王岳跟张永互相看了一眼,他凑到了杨一清的身边,笑嘻嘻道:“那个杨部堂,我知道你的担心,咱们出其不意,其实已经赢了一半了。”

    “那剩下的一半呢?”杨一清反诘道。

    “这个……自然要看王部堂了。”

    “又是王守仁!”

    杨一清恨得啐了一口,“那家伙是什么吗?有那么大的本事?”

    王岳想要说话,却没有料到,张永比他还维护王阳明。

    “杨部堂,王大人学究天人,心学一道,浩荡无匹……若是大明能再有一个王阳明,必然盛世可期!”

    杨一清吃惊地看着张永,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一般!要知道,当年他们两个可是一起密商,诛杀了刘瑾。

    那时候的张永,还是个雄心勃勃,身残志坚,目空一切的内廷大珰。

    这年纪越大,怎么越幼稚了?居然成了王阳明的拥趸,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杨部堂,你要是拒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去问问几位总兵,还有其他的将领,大家伙都是怎么想的,这一仗究竟值不值得打!”

    王岳打算群策群力,一起商讨,杨一清简直高兴坏了。

    臭小子,你可真是打错了算盘。这几位总兵都是老夫的心腹,刚刚经历苦战,好容易劫后余生。让他们去跟鞑子拼命,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好啊!现在就把人叫来,只要他们也同意出兵,老夫舍命陪君子!”

    ……

    半个时辰之后,从明军之中,挑选出两万名精锐,集中了所有的战马,抛弃除了干粮和清水之外,一切和战斗无关的东西,轻车简从。

    “勇士们,出发!”

    明军急速向前,杨一清老脸漆黑,疯了,全都疯了!

    跟着这帮疯子在一起,老夫也迟早要发疯的。

    部下居然都支持袭击鞑子,杨一清除了跟随,还有别的办法吗?

    老头现在已经不想鞑子会如何了,只要这些人不死,尤其是王岳,这小子一旦携着大功返京,完全可以提前替杨廷和默哀了。

    一曲唢呐,吹个百鸟朝凤,然后请专业团队抬走,两朝首辅,纵横官场五十年的杨廷和,可以结束了。

    杨一清别的能力或许退化的差不多了,但是这一双老眼,洞彻天机,把朝局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王阳明出战,王岳跑来传旨,无不透露一个信号,那就是朱厚熜想借助战斗,提升威望,取得和老臣集团叫板的本钱。

    小皇帝已经押上了所有筹码,就看老臣们,还有多少诡计可用了?

    临战之前,杨一清想得竟然是京城的杨廷和,这俩人还真是有缘分。既然如此,那杨廷和在干什么呢?

    此老的处境,可绝对说不上好。

    鞑子大举进犯,京城官员,人人自危。

    只不过令人诧异的是,他们并不在乎鞑子,反正有坚城保护,鞑子杀不进来,现在的情况再糟糕,也不至于比土木堡之变还差吧?

    真正让他们寝食难安的竟然是王阳明!

    这种恐惧,在阳和堡大捷之后,达到了顶峰。

    大家的心里都有这么一个念头,万一王阳明打胜了会怎么办?他现在已经是兵部尚书,往上一步,必然是入阁拜相!

    一旦王阳明成为大学士,那么大家伙的好日子就没了……

    “陛下,老臣斗胆请教,陛下知不知道,为何越来越多内阁大学士,都是翰林词臣出身?”贾咏躬身身躯,谄媚问道。

    在王岳离京之后,朱厚熜提心吊胆,脾气也不好。

    对着贾咏毫不客气道:“朕不爱听八股文章,收起来起承转合,说点有用的!”

    “是!”贾咏毫不在乎朱厚熜的呵斥,相反,他把这个视作最大的荣耀。毕竟能有幸伺候天子的,除了潜邸旧臣,就是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他这个侍郎能在天子面前晃荡,已经算是走了大运,如何能不卖力气!

    “这个翰林官……自视甚高、眼高手低、耳软心活,心志不坚,所知有限,全无主见……”

    朱厚熜听得大惑不解,“贾咏,你说的都是缺点啊?难道翰林就没有优点?”

    “有啊!他们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缺点!”

    朱厚熜气得笑了,“这也叫优点?这叫没有自知之明!”

    贾咏嘿嘿道:“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容易被左右,下面人随便说什么,他们就相信了,这上面人糊涂了,下面人就为所欲为了。这些年入阁拜相,越发看重百官廷推,而百官又不好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必然要推荐一个没什么威胁的!”

    朱厚熜鼻子哼了一声,“瞧你说的,那首辅大人竟然一无是处了?”

    贾咏急忙躬身,“臣不敢,臣的意思是,是有百官拥戴,也是真本事啊!”

    朱厚熜被他说得哈哈大笑,“贾咏,你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否定廷推,是想朕直接提拔人入阁,对吧?”

    贾咏急忙磕头,“圣明无过天子!”

    “那这个人是你了?”朱厚熜笑吟吟问道。

    贾咏慌忙摆手,“臣何德何能,哪里敢奢望入阁?臣是想推荐兵部尚书王守仁!”

    朱厚熜没有迟疑,点头道:“他若是能打赢,别说一个大学士,就算是内阁首辅,也是他的!”

    “陛下,老臣还想推荐一个人。”

    “谁?”

    “自然是吏部左侍郎袁宗皋,袁老大人了。”

    不得不说,天子的师父升官就是快,才短短时间,袁宗皋就从没啥权力的礼部跳到了吏部,下一步就可以直取内阁了。

    朱厚熜自然是有心给自己老师开绿灯。

    除了这两位之外,贾咏就是储相人选了。

    朱厚熜很鄙视这个货,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至少比那些让人讨厌的翰林官好多了。

    一切就看王阳明,他究竟能不能打赢了?万万不要辜负朕望!

    正在这时候,王阳明的急报才送到京城……朝臣们终于知道,他已经跟张永分兵,带领人马,去袭击蒙古汗廷。

    阳和堡打了个胜仗还不知足,居然敢深入草原,这可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王阳明不过是打了几次土匪,剿灭了一些山贼,就目空一切,还想深入数百里草原,我看他是必死无疑!”

    “王守仁生死事小。关口是不能惹恼了鞑子,不然兵连祸结,九边就永无宁日了。”

    众多朝臣,尤其是那些理学之臣,更是恨不得王阳明立刻战败才好。

    只有王阳明打败了,才能证明心学无用,既然心学无用,理学还是一统江山……不知不觉间,这群人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会有这场战争!

    “王阳明兵败着搓动大明锐气,若是侥幸德胜,也只好招致蒙古人的报复!他这是为了一己之私,置家国天下于不顾!”

    争论传到了都察院,身为左都御史的金献民,煞有介事总结道:“朝中并无卫霍,王守仁未免不自量力了。”

    御史们倍受鼓舞,立刻上书,让王阳明回师!

    正在这些人挥毫泼墨,大展才思之时,一份九边的急递,送到了朱厚熜的面前。

    有好消息了!

第62章 京观之威

    “好消息,的确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朱厚熜连着说了三遍,既然有好消息,怎么能忘了杨首辅啊!

    “快去把几位老先生叫来!”

    朱厚熜冲着黄锦喊道,自从登基之后,他已经上了多次经筵,所谓经筵就是御前授课。由翰林词臣,内阁九卿,负责教导天子,让小皇帝尽快熟悉国政。

    这本是册立储君之后,就应该开始的课程,无奈朱厚熜直接当了皇帝,只能由阁臣亲自给他补课了。

    既然受教于人,自然就有了师徒名分。朱厚熜对诸位阁老也要表现出起码的尊重,私下里称呼杨廷和都是老先生。

    他甚至还降旨,给杨廷和加了左柱国,要知道当年徐达那么大的功劳,也只是受封左柱国而已。

    从表面上看,朱厚熜对杨廷和的恩遇是相当不错的。

    只是小皇帝身边人都清楚,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那一声“老先生”又有多少无奈!

    “皇爷,光是请内阁诸公吗?用不用把六部也叫来?”小胖子又冒坏水了。

    朱厚熜一拍额头,大声道:“当然要叫来,尤其是天官乔宇,更是要过来。”

    “遵旨!”

    黄锦的声音拉长,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他太想瞧瞧,这几位大人物瞠目结舌的惨相了。

    半个时辰之后,四位阁老,五位尚书,一起前来面君。

    朱厚熜脸上的笑容已经按捺不住了。

    “阁老,这是王岳给朕送来的捷报,谁说我大明将士畏惧鞑子?白昼一战挫敌锋芒,夜晚奇袭,再挫强敌!前后斩杀鞑子近八千人!倘若我大明将士,都能如此英勇,何愁鞑子不灭,九边不安啊!”

    朱厚熜急不可耐破题了。

    这份捷报是王岳送来的,他没有写任何夸张的成分,只是简单记述了北上迎击鞑子的经过。

    他们先是挫败鞑子进攻,而后以两万精兵,发动夜袭,逼迫鞑子退出镇川堡以北三十里,滚出了长城一线。

    两战斩杀鞑子超过八千人,战果辉煌,比起应州大捷也差不多了。

    “杨阁老,你看此战如何啊?”

    杨廷和其实已经看过了战报,他没有表情,“陛下,诚如王参议的奏报,的确是一场大捷,陛下理当重赏有功之臣。”

    首辅表态了,那其他人呢?

    天官乔宇,突然迈了一步。

    “启奏陛下,此战是三边总督杨一清督师,向朝廷报捷的只有钦差王岳,老臣以为不合规矩。”

    朱厚熜冷哼道:“乔尚书有何高见?”

    乔宇躬身道:“回陛下,老臣以为杨一清久在军中,性格沉稳,做事老练,不会虚报战果,欺骗朝廷……”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意思明了,杨一清是可靠的,那王岳就是不可靠了!

    这小子多半是虚报战功,往自己脸上抓肉,鞑子凶悍残暴,狡诈无比,哪有那么容易对付的?

    说杀了八千就是八千?

    笑话!

    那可不是八千头猪!

    千万别是杀良冒功才好。

    工部尚书林俊也站出来,“启奏陛下,此番鞑子入寇,战场非只一处。即便偶尔小胜,也难以扭转乾坤。老臣以为还是应该固守墩台要塞,不宜随意出击。尤其是兵部尚书王守仁,他现在人马在哪里,胜负如何,尚且没有消息。倘若他遭逢不幸,或是落到鞑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好容易高兴了一下,就被两个老东西给扫了兴致。

    朱厚熜在心里头咬牙,你们就不能盼着一点好?

    简直可恨!

    正在这时候,突然,又有人送来急报。

    “陛下,是三边总督杨一清杨老大人送来的消息。

    展开杨一清的奏报,顿时让大家伙大开眼界,瞠目结舌,领教了什么才是高手!

    相比起王岳奏报的平实,杨一清的奏报就花里胡哨多了。

    他先是介绍了两场大战,士兵是何等卖命,战况是多吗惨烈,牺牲是如何惊人,战果又是何等辉煌……相比起其他人,杨一清只说了自己一句,战后疲惫,立时昏睡。

    短短八个字,就告诉了朝中,为什么第一份捷报,只有王岳一个人的署名。

    对不起,我老人家太卖力气了,已经累得昏睡,来不及上奏。

    这句话不但让人联想到杨一清付出之大,也让人注意到,他已经是年近七十的老臣,一把年纪,还在边疆厮杀,太不容易了!

    谁读到这里,都要钦佩痛惜。

    可显然杨一清的水平不止这点,他老人家在最后,话锋一转,提到根据消息,王阳明已经深入草原,直捣黄龙。

    而杨一清决定,再次集中一万八千人,由他亲自率领,越过长城,拖住鞑子主力。给王部堂争取战机。

    杨一清慷慨陈词,他与众将士愿意以死换取此战胜利,换取捣毁鞑子汗廷的战果!老家伙甚至信誓旦旦表态,倘若不幸殉国,只求能在坟前燃烧捷报,含笑九泉!

    什么叫忠臣?

    什么是国之柱石?

    朱厚熜感动的稀里哗啦,“父亲早就说过,杨部堂乃是楚地三杰,大明的中流砥柱!此战杨部堂以古稀之年,统数万虎贲,连战连捷,扬我大明天威!这才是重臣该有的气度,而不是在这里一味泄气,畏敌如虎!”

    两位老臣脸很黑,也很尴尬!

    这个杨一清,他绝对不像奏疏里那么忠勇慷慨……咱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你什么德行,我们还能不知道。

    这老家伙就是故意挖坑,埋人!

    杨一清说他领兵出长城,去找鞑子拼命。

    这话也就听听而已,他要是有什么战果,打死我们也不信,老家伙就是自己吹牛皮。

    最让人无奈的是对于前方的情况,朝中一无所知,全都是听杨一清和王岳的奏报,还不是这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就没有人能事前请战,也去九边了解情况,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这帮后浪,简直无可救药!

    乔宇咬牙切齿,就算再危险,也要亲自去瞧瞧,只要过去了,他们谎报斩获,信口雌黄,这些鬼把戏都会不攻自破。

    拼了!

    “启奏陛下,杨部堂不避生死,堪称忠勇。老臣愿意前往大同,核实战功,鼓舞军心士气!”

    乔宇的表态,让大家伙一震,谁都知道,他可不是去鼓舞士气的,分明是去找茬儿!

    大臣们欣喜若狂,总算有个猛士能站出来了。

    乔天官,你就是我们的偶像,勇敢地戳穿杨一清和王岳的骗局,把这几个奸佞一网打尽!

    朱厚熜略微沉吟,他倒不是担心捷报是假的,而是害怕乔宇扯后腿。

    不过等到老家伙赶过去,没准战斗都结束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乔尚书不辞劳苦,那你就前往大同走一趟吧!”

    乔宇信心满满,领了旨意之后,立刻出发。

    这一路上,乔宇都信心满满,只要去了,就没什么能骗到他了……这位天官大人,经过宣府,镇虏堡,到达了阳和堡。

    一座明晃晃的小山,赫然出现在面前,在山上似乎还有一层乌云搅动……乔宇老眼昏花,看不真切,再往前凑凑。

    当乔天官看到腐烂的肢体,森森骸骨,还有飞舞的小虫……这位哇的一声,大口狂吐,直接趴下了。

    连王阳明也没有料到,他留下的京观,竟然直接秒杀了吏部天官!

第63章 大明有阳明

    乔天官自觉也算知兵,他早年巡视山西等地,上过有关边防的奏疏。后来宁王叛乱,他也出过力气,而且还跟江彬等人斗过。

    有如此傲人的记录,跑来巡视大同,顺便找点麻烦,简直小菜一碟。

    可这位天官大人的骄傲自信,在这座京观面前,被轻易摧毁,渣都不剩!

    上千具尸体堆成了小山,矗立在路旁。

    残断的肢体腐烂发臭,滋长无数的蛆虫,又吸引来成群的苍蝇,围着嗡嗡乱叫。尸体腐烂,血水浓水,渗入地下,形成了一片可怕的黑色土壤。

    更有一些野犬恶狼,以及乌鸦老鼠,在外围环绕着,伺机偷吃……什么叫地狱!这就是!

    王阳明,你还是不是读书人了?

    你怎么下得去手?

    乔宇一边吐着,一边在心里狂骂。

    其实他真的冤枉了阳明公。

    王阳明让筑京观不错,但是他交代了,外面要铺上一层土,还有,要撒生石灰。无奈阳和堡周围的军民百姓,太痛恨鞑子了,他们根本没管,就让鞑子的尸体曝露在天日之下,这就是他们的报应!

    负责驻守阳和堡的官军也没有办法,只能下令,让人们不许轻易接近,更不许取用方圆百丈的水。

    乔宇哪知道这些,他仗着钦差身份,一头撞进来,触了个大霉头!

    王守仁!

    老夫跟你没完!

    乔宇干脆不走了,他直接在钦差馆驿外面,贴出了告示。

    凡是有官军抢掠、杀人、谎报战绩、杀良冒功,一律可以向钦差陈奏,由朝廷做主,替大家伙讨回公道。

    乔宇信心满满,明军什么德行,谁都知道。

    这一类的事情肯定少不了,且不管王阳明是胜是败,先把小辫子揪住再说。不愧是经历过四朝的老臣,手段就是高明!

    乔宇路途疲惫,又被恶心到了,晚上也没吃饭,就稀里糊涂睡过去了……可是没有多久,他就做了噩梦。

    首先是那座让人作呕的京观,他想跑掉,但越跑距离越近,终于,在他精疲力尽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京观的前面。

    他猛地扭头,在京观之上,有一张面孔,赫然盯着他!

    是乔宇自己!

    再向上看,最顶层,则是摆着杨廷和的脑袋。

    旁边还有毛纪、蒋冕、毛澄、林俊等等老臣!

    他们都被人杀死了,胡乱堆在一起。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杀光他们?

    乔宇惶恐愤怒,暴跳如雷!

    他顾不上恶心,围着京观转圈,寻找杀人凶手。终于,在另一面,有一行血字,心学门人尽灭理学于此!

    什么!

    要灭亡理学!

    王阳明,你好狂妄!

    乔宇气得翻然坐起,他的后背已经都是冷汗,这位烦躁无比,他睡不着觉,只能披衣而起,信步推开门,想要透透气。

    可是他刚刚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

    怎么回事?

    乔宇暴怒,谁敢把牛粪扔到钦差馆驿,简直不想活了,冒犯钦差的罪名,你们担得起吗?

    乔宇愤怒招呼,让手下人立刻去查。

    而手下人的脸都绿了。

    “部堂大人,还是别查了。”

    “为什么?难道是你做的?”

    手下人连忙摇头,“小的哪敢啊!”他向四周瞧了瞧,凑到乔宇耳边,低声道:“部堂大人,城中百姓都说,王部堂领兵出战,咱们却扰乱军心,想要陷害王部堂,他们……是,是替王部堂鸣不平!”

    “什么?”

    往钦差馆驿扔牛粪,这叫鸣不平?

    荒唐,实在是荒唐!

    王阳明宣扬邪说,蛊惑百姓,荼毒天下。

    瞧见没有,竟然不把钦差放在眼里。

    这,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罪证吗!

    乔宇突然意识到了,他终于找到了“证据”,一定要弹劾王阳明!

    这位天官大人,前一秒还吹胡子瞪眼,后一秒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下面人都吓坏了,我的老天爷啊,别是被熏糊涂了吧?这位乔大人的脑子都坏了!

    乔宇努力在鸡蛋里挑骨头,一心想要给王阳明一个教训。而此刻的阳明公,却根本没有在意,是否会有小人陷害。

    他的眼前,是一片连绵的帐篷,足有数万之多!

    一块肥美的肉,毫无保留呈现在王阳明的面前。

    自从永乐之后,就少有大军进入草原。

    唯一的一次,还惨遭失败,连皇帝都被俘虏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偏偏明军糟糕的战绩,麻痹了蒙古人,哪怕都是老弱妇孺,哪怕没有丝毫的防备,也浑然不惧!

    老子就在这里,明军敢来吗?

    面对此情此景,王阳明摇头苦笑。

    他很熟悉,在梦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

    这不正是当初霍去病对付匈奴人的战术吗?

    王阳明嘴角上翘,露出欣慰的笑容,哪个血性男儿,不想如霍去病一样,纵横大漠,立下不世之功,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史册里,刻在人心里!

    纵然有再多的诋毁和否定,在狼居胥的石刻面前,也显得如羽毛一般。

    “弟兄们,前面就是鞑子的老弱妇孺,你们说,要怎么办?”王阳明笑呵呵问道。

    “还能怎么办?鞑子抢掠,杀戮,几时因为老弱妇孺,就放过了?”

    没有,从来都没有!

    他们可以做十次,百次,千次,万次!

    我们只要一次,难道还不行吗?

    一双双炽热的目光,凝视着王阳明。

    这一刻的阳明公,就如同执掌生死的神明相仿,他缓缓举起了长剑,眼神坚定,没有半点动摇!

    “格杀勿论!”

    四字一出,明军旋风一般,冲入了鞑子的营地,他们手里尽是引火之物,牛皮帐篷,毛皮制品,在大火面前,没有半点抵抗能力。

    不出半个时辰,冲天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半个夜空。

    在大火之中,有无数仓皇的鞑子,抱头鼠窜。

    他们身上带着火,有的人跑着跑着,就倒在了地上,痛苦打滚、抽搐,以至于被火光完全吞噬,变成焦炭。

    侥幸没死的人,还有明军策马收割。

    大家伙全都打疯了,杀狂了!

    终于能出一口憋了几十年的恶气。

    哪怕是应州大捷,也仅仅是击退鞑子攻击罢了,这一次却是杀入草原,放手反攻。

    一个字:爽!

    杀!

    没有任何犹豫!

    只要是人,就一个不放过!

    草原不是喜欢杀高过车轮的男人吗?

    在明军这里,只要是两条腿走路的,都难逃一死。

    这么干,当然很残酷。

    可也唯有如此,才能让强盗明白,等待他们的下场是怎样的!

    王阳明微微闭上了眼睛,耳边尽是哭嚎惨叫之声……王岳那小子不止一次吹捧,说自己是当世圣贤,现在看来,圣贤是做不了了,只剩下一个屠夫罢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迟疑的!

    王阳明突然催动战马,主动加入了杀戮之中……此战,共计有三万多人,葬身火海,或者被明军杀戮。

    缴获的牛马,超过了二十万!

    王阳明收起了染血的宝剑,突然从军中书吏手里夺过笔墨,愤然写道:“犯我大明者,死!”

    “去,找块石头刻上去!其余人收拾战利品,随我返回大明。”

    虽然大明没有卫霍,但有王阳明——足矣!

第64章 成祖,成祖

    王阳明想到了勒石记功,将士们虽然不清楚典故,但却不妨碍他们兴奋的心情,因为大家伙都能感觉到,这一次的功劳太大了!大到了没边。

    在明初的时候,草原人口还很多,足有四十二个万户。保守估计,也有二百万人以上。这并不稀奇,毕竟元朝时候,还能从中原得到粮食物资的供应,草原的生活是很安逸富足的。

    可随着元朝灭亡,加上朱元璋和朱棣不断北伐,以及经济制裁,资源锐减,草原难以供养这么多人。

    终于在也先死后,草原陷入了长久的混乱,部落之间,攻杀不断。既然没法抢到足够的资源,那就只有不断消灭人口。

    等到达延汗靠着老婆统一蒙古草原之后,就只有六个万户。

    六个万户,往多了算,能抽调出来的控弦之士不会超过十万,按照二丁抽一的情况推算,成年壮丁,就只有二十万。

    老弱妇孺的数量或许会比男丁多一些,但数量也不会太多,统统加起来,也就是五十万人左右。

    事实上长久以来,草原能供养的人口极限,也就是这么多。

    王阳明捣毁了右翼三万户的驻地,直接杀戮超过三万人,俘虏牛羊马匹数十万。

    等于消灭了右翼三万户一半的家底儿。

    就算前方的青壮回来,没有了牛羊,没有了劳作的妇女,没有了制作兵器铠甲的工匠,也没有了食物住处……这个冬天,绝对会成为他们的噩梦,即便没有天灾,大面积减丁也是必然的结果。

    要不怎么说,雄才大略如汉武帝,永乐大帝,即便战果不大,甚至损兵折将,也要不断攻击草原。

    实在是草原的承受能力太有限了,即便打胜,都有可能灭亡,更遑论打败了。

    有很多人都认为翻开中原的历史,尽是一些很让人憋屈的记录,人家草原骑兵不断侵略我们,甚至是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看得憋屈得受不了。

    但换个角度想想,能有连绵不断的可靠记载,这已经是绝无仅有的奇迹了。或许我们很惨,但是对于那些敌人,他们早就烟消云散,就连他们的悲剧,都要靠我们的史书佐证,这是不是更悲催呢?

    所以王岳说这一次会带来至少十年的太平,虽然王阳明没有在现场,但是他也有同感,甚至他敢说,如果大明能抓住机会,分化瓦解,不断出兵扫荡,大明甚至有望迎来长久的安宁。

    只可惜大明的敌人永远不在外面,而是朝中诸公。

    或许他们更希望我战败吧?

    这帮人现在想的多半不是如何利用天赐良机,扩大战果,而是怎么对付自己,名以上说,是害怕功高震主,威胁皇权,说的冠冕堂皇,可实际会威胁谁,他们自己最清楚,没踩到他们的尾巴,干嘛跳得那么高?

    王阳明把一切看得很清楚,多半他再也不会有领兵出战的机会了,甚至他会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污蔑、中伤,明枪暗箭,铺天盖地,什么都少不了。

    不过王阳明依旧半点不后悔!

    我心光明,问心无愧!

    “给朝廷发捷报,另外再派人去告诉三边总督杨部堂,让他加强戒备,防止鞑子狗急跳墙。”

    派出送信人员之后,王阳明又果断下令,全军东进,他没有打算再走阳和堡,而是要从辽东方向返回大明。

    这三千将士是他带出来的,就必须安全带回去,善始善终,做到最好!这就是王阳明的风格!

    整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造成的震动,已经如同地震波,迅速传开,蔓延大明全境!

    报捷骑兵气喘吁吁,返回了长城一线。

    一百多年间,大明为了抵御蒙古人入寇,修建了无数的墩台堡垒,三里一个,五里一个,密集的地方,甚至每隔一里就会有烟墩。

    配合着万里长城,共同组成了北方的铁壁屏障。

    只要有鞑子杀来,白天放烟,晚上点火,千里狼烟,百姓悚然!

    可是这一次全然不同,从北方传来的不是敌情,而是明军胜利的消息!

    墩台的士兵,骑上马匹,飞速跑向卫所,卫所得到消息,则是跑去边疆重镇,诸如宣府,蓟镇,大同……所过之处,无不欢声雷动,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有上年纪的人,从酒窖里翻出收藏多年的老酒。

    本来是为了防备鞑子,才藏起来的。

    现在鞑子战败了,终于可以安心畅饮!

    美酒,美食,男女老少,聚集在田间地头,开怀畅谈,还有人提着祭品,跑去亲人的坟前,去告诉逝去的亲人,朝廷官军终于打赢了,他们可以安息了。

    对于王阳明的战果,民间几乎没有任何怀疑。阳和堡的京观就在那里,谁也不能否认,就算创造出再大的胜利,也不奇怪,毕竟阳明公比那些无能之辈可靠多了!

    而此刻迁都北京的好处也显露出来,至少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前方获胜的消息。

    “太好了!”

    朱厚熜兴奋地捶打着桌面,整个人都站起来了。

    “快,准备辇车,朕要出宫!”

    黄锦吓了一跳,“皇爷,王部堂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固然值得高兴,可也不用御驾亲征啊!”

    朱厚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蠢材,朕是要去太庙,去告诉列祖列宗!”

    黄锦这才反应过来,小胖子挠了挠头,“奴婢蠢笨,惹皇爷生气了。”

    “废话干什么,赶快去办!”

    黄锦给朱厚熜准备好了辇车,小皇帝兴匆匆就往外面跑。迎面正好赶来了几位大学士,大家伙都知道这位肯定会有动静,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朱厚熜也没有管他们,直接坐着辇车跑在了前面,车后,一帮老头,气喘吁吁追着,那个热闹劲儿就不用说了。

    朱厚熜冲到了太庙。

    到了这里,朱厚熜勉强平静了心情,跟朱家的老祖宗见面,一定要庄重严肃!

    朱厚熜步入太庙前殿,这里是祭祀先祖的所在,地上铺着金砖,柱子用的金丝楠木,雕梁画栋,悉数用的金漆彩绘,无一不在彰显着老朱家的威严!

    在太庙之中,供奉的首先就是创业一代目,一个饭碗起家的朱元璋,然后是永乐大帝朱棣,仁宗朱高炽,宣宗朱瞻基,英宗朱祁镇,宪宗朱见深,孝宗朱佑樘,武宗朱厚照!

    除了建文帝和景泰帝之外,一共八位皇帝,悉数在列。

    朱厚熜兴冲冲,宣布了战果,自太祖和太宗之后,就没有这么辉煌的胜利了,啥也别说了,就是自豪!

    朱厚熜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朱棣的排位上。

    以藩王入继大统,扣除倒霉的景泰帝,就是他和朱棣了。

    朱棣的文治武功,那就不用说了,如今他也大胜蒙古,战绩辉煌,堪比朱棣了吧?朱厚熜找到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太宗,太宗!

    不好!

    太低估永乐大帝了!

    必须升格。

    杨廷和等人,追着朱厚熜,来到了太庙,半条命都没了。偏偏小皇帝又下旨了,要改朱棣的庙号为“祖”,干脆,这几位直接倒了……陛下,咱消停一会儿行不?算我们求你了!

第65章 为大明贺,为阳明贺

    如果选一个大明年度悲催官员,倾家荡产的张鹤龄估计能排第一位,第二位多半就是吓得中风的原兵部尚书王宪,至于这第三位,由于竞争激烈,还没有谁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毫无疑问,礼部尚书毛澄,已经有超越其他人的实力,甚至可能弯道超车,跑到那两位倒霉蛋的前头去。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难了,而且是难上加难,难题一个接着一个……登基的那段时间,就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可相比后面两件事,已经算是很好处理了。

    其一,朱厚熜迎请老娘进京,让礼部拟定称号。

    毫无疑问,朱厚熜希望让老娘做皇太后,可大多数文官都觉得这么干对张太后太无情了,而张太后又是孝宗的遗孀,他们既然以孝宗的忠臣自居,就断然不能答应。

    毛澄被夹在中间,充分体会了风箱里的滋味。

    如果说这件事仅仅涉及到孝宗,那么下一件事,就涉及到了除了朱元璋之外,所有的大明皇帝了。

    说白了,就是朱老四一家子要倒霉了!

    朱厚熜认为朱棣起兵靖难,以小宗并大宗,登上帝位,应该和老朱并列,同称为“祖”。

    当然,朱厚熜的用意十分明显,抬高朱棣,就是给他入嗣大统做背书。

    咱也是以小宗并大宗,根本不用过继给谁!

    逻辑是没错,可问题是人家朱老四不干啊!

    朱棣一直以朱元璋的正牌继承人自居,他甚至把建文朝从史册中抹掉,将洪武年号延续了四年,而且朱棣的庙号也是中规中矩的太宗文皇帝。

    一个王朝可不是“祖”越多越好,那是文盲蛮夷才干的事情。

    正儿八经的“祖”只有一个,其他都是“宗”,就像赵二那种,明明靠着不正当手段,得到了皇位的家伙,也不敢称“祖”,而要老老实实称“太宗”。

    朱厚熜要抬高朱棣的地位,实则却是向天下承认,这位是用不正常手段,夺取帝位的……虽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不能承认就是不能承认啊!

    陛下啊!

    这么干咱们君臣都会沦为笑柄的!

    “当朕不懂吗?”朱厚熜冷哼道:“朕就是要试探一下,这帮大臣有几个人愿意跟朕一条心!”

    朱厚熜揉着太阳穴,情况很不乐观。

    哪怕他取得了空前的胜利,这帮文人依旧像是茅坑的石头,死硬顽固,又臭气熏天!

    “黄锦,你说朕该怎么办?”

    黄锦低着脑袋,苦兮兮的,“皇爷,奴婢这么蠢笨,可没有富贵哥的聪明,他要是在,一定有主意的。”

    很难得,朱厚熜竟然没有骂黄锦,而是意味深长地拍着他的肩头。

    “行啊!这个脑力够用啊!办法多好!”

    黄锦很懵,什么办法?我怎么不知道?

    看他憨憨的样子,朱厚熜终于忍不住了,气哼哼怒骂,“蠢材,还不准备,朕要亲自郊迎!给有功将士庆贺!”

    朱厚熜要去迎接将士归来,这下子动静可大了,京城上下,从百官到民间,都被惊动了。而且这一次民间竟然走到了官员的前面,他们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

    提前三天,处处张灯结彩,锣鼓队伍凑到了一起,把过年才用的舞龙舞狮都弄出来,重新油漆一番,弄得鲜亮夺目,准备给将士们最隆重的欢迎。

    而且更让人诧异的是,文人们动了起来。

    这些文人不是朝中的那些,而是士林的年轻人,更准确说是一群等着参加殿试的举子。

    由于年初的时候,正德病重驾崩,自然无法亲自组织殿试,因此就有一大帮倒霉蛋通过了会试,而迟迟拿不到最后的功名,无法进入官场,享受颜如玉和黄金屋。

    这些人就逗留在京城,无所事事。

    朱厚熜也登基不久,一大堆烂事处理不完,因此殿试的事情,不断推迟,拖到了现在,也没有解决。

    这帮闲散的士人都要憋坏了,如今王阳明得胜归来,终于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阳明公立德立言立功,堪称当世圣贤,我辈读书人的楷模!”

    “没错,阳明公开创心学一脉,又痛击鞑虏,出将入相,无人能敌!”

    “一生顿首拜阳明!”

    “为官当学王阳明!”

    “嫁人就嫁王守仁!”

    ……

    夸张的言论,充斥京城。

    有了这些士人的宣扬,阳明公一夜之间,就成了全民偶像。

    更有趣的是自称心学门人的读书人,也迅速膨胀,没有几天的功夫,就多了十倍不止。大街小巷,酒馆茶肆,人人都在谈论王阳明,人人都在讲心学!

    什么是心学?

    不知道吧!

    心学就是那个能让你变得无比强大,内除反贼,外御鞑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超级神器!

    程朱理学很了不起吗?

    二程有什么功绩?

    朱熹又干了什么事情?

    他们能和阳明公比吗?

    瞧瞧阳明公都干了什么?

    被贬贵州,领悟大道,以八千乌合之众,平定宁王叛乱,易如反掌。如今以三千弱旅,深入草原数百里,袭击鞑子老巢,斩获无数,犹如当年的卫霍一般!

    就一个字:牛!

    做阳明门徒,学心学大道。

    什么程朱理学,狗屁!

    虽然从王阳明进京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人担忧心学会威胁到理学的正统地位,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刻来得竟然这么快。

    仿佛一夜之间,理学几百年的江山,就瓦解冰消了!

    而这种恐惧,终于在王阳明返京的那一天,达到了巅峰。

    安定门外,五十里远,就已经出现了迎接的人群,年轻的健儿鲜衣怒马,不断奔驰,告诉大家伙,阳明公的队伍到了哪里,大家伙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王阳明!王阳明!都是王阳明!”杨一清气得想吃人,他揉着自己的老腰,气呼呼抱怨,“所有的恶战都是老夫打的,他王守仁不过是捡了便宜,欺负一下老弱妇孺罢了。凭什么功劳算他的?把老夫放在哪里?”

    王岳只能给杨一清大白眼,“我说杨老大人,陛下打算给你加少保太子太保衔,调你进京……陛下打算干什么,你明白吧?”

    明白!

    能不明白吗!

    杨一清五十年的修为,再即将如愿以偿的时候,还是难以平静,老脸之上,笑出了朵朵灿烂菊花。

    “不对啊!王守仁的赏赐呢?朝廷准备怎么办?”

    王岳两手一摊,“这我就不清楚了,看样子多半是没有商量妥当。”

    杨一清稍微思量,立刻参透了玄机,忍不住朗声大笑,“看起来把头功让给王守仁,也是好事情啊!哈哈哈!”

    这个老官僚,跟他在一起,实在是倒胃口。

    王岳催马,追上了前面的王阳明。

    此刻两边已经是人山人海,欢呼雀跃,前进的道路上,铺满了花瓣。

    纵然有再多的龌龊,再多的算计,在这些欢迎的队伍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哪怕只有一次,也死而无憾。

    大丈夫当如是!

    王岳被炽热的目光感染,喉咙里痒痒的,必须要喊点什么!

    “此战,共计毙杀鞑子超过四万!缴获牛马二十多万!打残右翼三万户!从此三边勿忧,百姓安居乐业!”

    王岳每说一句,都会得到排山倒海的回应,所有的一切,化成一句话!

    “为大明贺!为王部堂贺!”

    “为大明贺!为王部堂贺!”

    吼声点燃了每一个人的情绪,京城顷刻化为喜庆的海洋……

第66章 吾皇万岁

    朱厚熜坐着辇车,亲自出迎三十里!

    仪仗所过之处,万岁之声,不绝于耳。相比起数月之前,从安陆到京城,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才是天子的威仪啊!

    朱厚熜志得意满,少年的虚荣空前满足。他大约是最没有安全感的皇帝了。朱老四人家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其他皇帝都是正儿八经继承的。唯独他,是突然捡来的。正是因为这种惶恐,胆怯,才逼得朱厚熜跟老臣开战,他要保护自己仅剩的一点东西!

    而这一刻,朱厚熜的心敞开了一道缝儿,他像是从冬眠的树洞里冒出头的小松鼠,外面明媚的阳光,让他的心开出了一朵朵的花。

    “撩起来!把帘子撩起来!”

    朱厚熜急不可耐,他把手伸到了外面,向着百姓挥手!

    这一刻,人声沸腾,直冲云霄。

    老朱家的皇帝百姓见得多了,稍微上点年纪的,都经历了三四个天子。说句实话,这玩意真不值钱。

    哪怕是安陆来的新鲜产品,也没有什么吸引力,还不是换汤不换药。

    真正能让百姓铭刻肺腑的是于少保那样,真正力挽狂澜,抗击鞑虏,保护京城百姓的大英雄,好汉子!

    哪怕过去了几十年人们依旧在传诵着,逼得宪宗皇帝不得不替于谦翻案,抽他爹的驴脸蛋子,不这样干,他就坐不稳龙椅!

    多年过去了,鞑子再度入寇,屠戮,抢掠,阳和堡上千人遭遇毒手,距离京城也不过几百里。阴云罩顶,惶恐的情绪蔓延开来。

    而这时候有人挺身而出,主动率领人马北上,更让人激动的是这一次明皇没有拖后腿,不但没有,还鼎力支持。

    如今得胜归来,胜利属于将士,也属于天子。

    圣君在朝,贤臣柄政,大明终于有希望了!

    “万岁!”

    “吾皇万岁!“

    老百姓发自内心大吼,欢天喜地的情绪,弥漫每个人的心头。

    朱厚熜和王阳明,作为这一次郊迎的两个焦点,终于碰在了一起,瞬间,欢呼之声,压过一切。

    朱厚熜涨红了脸膛,没用太监服侍,直接跳了下来。快步迎了上来。王阳明披着一身明晃晃的铠甲,钦差督师的大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他迎着朱厚熜,单膝跪倒。

    “臣,兵部尚书王守仁,拜见陛下!”

    “快起来!”

    朱厚熜迫不及待拉住了王阳明的胳膊,把他搀扶起来,心脏嘭嘭乱跳,说实话,比起登基的那天,还要激动哩!

    平静了好半天,朱厚熜才吞了口吐沫,情绪激动道:“王卿,鞑子入寇,群臣皆曰不可迎战,唯独王卿不避刀剑,不畏艰难,毅然出兵。如今大胜而归,扬我天威!谁还敢说,王卿只会对付山贼土匪?站出来!让朕瞧瞧!”

    朱厚熜说话,中气十足,什么四朝元老,什么两朝首辅!

    打赢了才能真的为所欲为!

    果不其然,自杨廷和以下,六部九卿,公侯勋贵,无一人敢多嘴。他们只能低着头,默然无语,全都蔫了!

    果然,只有胜利者,才有发言的权力!

    朱厚熜越发心满意足,他满脸含笑,仰着头道:“王卿,这一战打得很辛苦吧?”

    王阳明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他想起一件事,那时候他还年轻,第一次参加科举落榜,父亲安慰他,他却说世人以不登第为耻,而他以不登第却为之懊恼为耻!

    一个真正的圣贤,应该做到宠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对。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王阳明渐渐抛弃了这种看法,就算写下这句话的人,也未必能做到。

    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遵从心中的良知。

    凭着良知说话,依照良心做事。

    这种朴素的准则,哪怕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明白,可真正想时时做到,却是无比艰难。

    就拿现在来说,天子关切,他只要说几句慷慨激昂的好话,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听得高兴,提气,就十分完美了。

    可面对天赐良机,真的要这么浪费掉吗?

    王阳明默默摇头,他决定按照自己的真心说话,哪怕会有不可测的后果,也顾不得了,毕竟这一战不是他自己打赢的,而这一战,也不意味着从此边疆无忧,可以安枕高卧。

    想到这里,王阳明深深一躬。

    “启奏陛下,臣统御一万两千名将士北上,夺回阳和堡之后,有三百八十五人折损,其中殉国者,二百一十余人!”

    大胜的时候,提到了战死将士,热闹的气氛不由得开始降温。

    王阳明恍若未闻,继续道:“臣在阳和堡得知鞑靼小王子卜赤举六个万户之兵,进犯大同。臣又以鞑子后方空虚,决定和张永分兵,统帅三千人,去袭击草原上的鞑子部族。行避实击虚,出其不意之策。此战,三千将士,损失五百有余。成功之后,臣率领其余将士,押解缴获,返回大明。”

    “期间,鞑子多次追击,将士奋力死战,到达辽东之时,损失超过八百人。另外还有数百士兵因为伤势过重,或是残疾,不能返京,只得留在辽东养伤。这几日内,已经陆续有一百多人丧命!”

    王阳明声音不高,但很有穿透力,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朱厚熜,他默默盘算着,三千人出战,能站在他面前,接受郊迎,享受胜利成果的,竟然不足一半的人!

    准确说,是只有一千三百六十七人!

    超过一半的人,或是受伤,或是丧命……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真正面对这个结果的时候,居然是如此伤心悲痛。

    朱厚熜神色黯然,忍不住叹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王卿,你们太不容易了!将士们,朕代天下百姓,谢谢你们!”

    此话一出,士兵们无不放声痛哭,王阳明双膝一软,直接跪倒。

    “陛下,臣以为我大明虽然富有四海,但是多年来,武备不修,边防不备,军中空额严重,纵然能胜一次两次,依旧没法扭转颓势,若是不能借此机会大力整顿,只怕日后鞑子再度入寇,还会有无数百姓受到涂炭之苦!”

    王阳明悲声道:“请陛下以苍生为念,以死去的将士为念,大力整顿军备,壮我大明天威!”

    王阳明说完,匍匐地上,无数吃人的目光,简直要把他穿透,变成马蜂窝,有来自文官,更有来自勋贵!

    姓王的,你敢砸大家伙的饭碗,咱们没完!

    就在这时候,突然又有几个人快步走到了王阳明的身后。

    “臣(奴婢)以为王部堂所言极是,请陛下恩准!”

    王岳,杨一清,张永,三个人一起跪在了王阳明的身后,阳明公的处境骤然一变!

    朱厚熜咬了咬牙,环顾四周,朗声道:“朕决定恢复永乐旧制,重新设立三大营,以王守仁为总督戎政大臣,张永为监军,此战有功将士为筋骨,打造出一支百战百胜的强军!为我大明铜墙铁壁!”

    声音一落,欢呼万岁之声撼天动地,久久不绝……

第67章 我是大明的状元

    “臭小子,老夫为了你,可是得罪无数人了。”

    杨一清低低声音抱怨,委屈地跟个膨胀的河豚相仿。老头虽然表面上豪杰自诩,作风霸道蛮横。但是这老家伙心里头清醒无比。有些事情是不能碰的。

    王阳明携着大胜之威,谏言整顿军务,说穿了就是逼宫!

    只不过这个逼宫不是逼皇帝,而是逼迫朝中大臣,以及那些脑满肠肥的勋贵武人。

    在数十万京城军民百姓的目睹之下,朱厚熜不能拒绝,群臣也不敢反对。谁跳出来,保证会被百姓的口水淹死,直接就成了奸佞小人,连渣都不剩,只会比刘瑾还凄惨一万倍。

    过了今天,过了此时此刻,王阳明立刻就会变成所有人的靶子,明枪暗箭,一起招呼,绝对不客气!

    当初朱厚熜调王阳明进京,就是希望他整顿禁军,增强战力。

    可问题是整军有真有假。你要是只做三两分,应付一下,大家也就相安无事过去了。可若是要改到六七分,就有人要翻脸了。

    而像王阳明这样,直接掀桌子,等于刨了人家的祖坟,不拼命才怪。

    杨一清能挺身而出,毫无疑问,是替王阳明分担火力,至少能减轻三成压力。而且有这位出将入相的老前辈在,毫无疑问会增加许多说服力。

    不管怎么说,杨一清都帮了大忙,跑来讨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王岳暗暗一笑,“我说杨部堂,您跟我说,只怕没什么用吧!”

    “有用,有大用啊!”杨一清突然压低声音,“王岳,老夫在这一次之中,虽然付出了不少辛苦,但好多决断都是你做的,老夫不能夺小孩子的功劳,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老夫琢磨着,你该讨个肥差,比如兵部武选司就挺好。如果你要是不嫌弃,让老夫当兵部尚书,王守仁入阁,以大学士之尊,推动整顿军务,必定顺顺利利。咱们俩捏着兵部,替他保驾护航,摇旗呐喊。就像这次大捷一样,再打一个漂漂亮亮的大胜仗!”

    杨一清情绪激昂,尽管极力压着声音,但是也能感觉到老头子的热情,这简直就是个多赢的绝好生意!

    首先,王阳明入阁,对当下的朝局来说,正是打破杨廷和一家独大的关键。有了阳明公在内阁,大礼议的事情就会容易许多,朝廷还能顺利除故布新,整军经武,总之对大明来说,绝对是好事情。

    其次呢,那就是王岳了,他现在也是五品的通政司参议了,但是五品和五品是不一样的,如果能当上兵部武选司郎中,简直一屁股坐在了油库上。

    尤其是尚书也听自己的,小日子不要太美好啊!

    按理说这么美好的事情,谁都没法拒绝。

    可问题是杨一清这只老狐狸,他怎么能甘心情愿,让阳明公跑到他耳朵前面?

    以王阳明的年纪,如果他抢先入阁,杨一清重做首辅的美梦就结束了。

    王岳可不觉得老家伙会为了大局,为了天下,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这老家伙,绝对没憋着什么好屁!

    王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一清,你等着吧,我非要看穿你的如意算盘不可。

    杨一清怕是也没有料到,王岳这个小混球,防他居然胜过杨廷和,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你跟谁是一伙的?杨老头简直要哭了,还不如不跟王岳讲呢!

    他们交谈的时间有限,郊迎仪式还在继续。

    朱厚熜接受了王阳明的建议之后,更是拉着阳明公,一起登上辇车,曾经的骖乘王岳只能在后面跟着,享受荣光的人变成了王阳明!

    王岳半点羡慕嫉妒之情都没有,相反,就是高兴。

    阳明公坐在那里,是实至名归。即便不算这一次的大捷,之前平定宁王的战绩,已经足够获得天子的礼遇和殊荣了,这是人家应得的!

    王岳心甘情愿当一回配角,不要紧的,反正还年轻,没准下次主角就换成我了。

    庞大的队伍,在鲜花和欢呼声中入城,朱厚熜意犹未尽,他让将士们先去休息,然后让王阳明拟定立功将士的名单。

    等名单出来,朱厚熜还要摆下御宴,宴请大家伙,继续庆贺。

    民间更是热闹无比,所有人都在讲述着郊迎仪式的盛大隆重,讲着战果辉煌,热闹的情绪从京城蔓延开,向四面八方传递。

    尤其是东南,作为心学的大本营,更是出现了一波拜师的狂潮……学子们没法直接拜师阳明公,那就追随阳明公的弟子,当个徒孙也是很不错的。

    这里面就包括许多人,比如华亭的徐阶,武进的唐顺之,扬州的李春芳等等,这些晚生后辈,视阳明公为榜样,无不盼着依靠心学,建功立业,名扬天下,成为和阳明公比肩的人物……

    总而言之,原本就已经名满天下的阳明公,如今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每天都有无数人前去拜访,连王岳想求见阳明公,都有些麻烦。

    这一天王岳把他这边的功臣名单弄好,正准备去拜见王阳明,突然有人上门了。

    而且还是位很特殊的客人!

    “王大人,此战辛苦了,原本该让你多休息,不好上门打扰,只是有些事情,又不得不来。”

    来人说话不紧不慢,抑扬顿挫,充满了磁性。这样的人才,就应该去当主播,要是让他带货卖口红能坑多少败家娘们啊!

    当然了,王岳也只能这么想想,毕竟人家可是首辅之子,当世有名的才子,又怎么拉得下脸皮!

    “那个……我能称呼您……小阁老吗?”王岳试探着道。

    小阁老?

    大明有这个官职吗?

    杨慎愣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王大人,在你的眼中,我除了是首辅之子,就一无是处了?”

    没等王岳说话,杨慎就主动道:“好吧!相比起王大人的少年有为,杨某差得太远了。我会努力的。”

    杨慎一本正经,尴尬的人反而成了王岳,他不好意思,急忙换了称呼道:“状元公登门拜访,是我年少,不懂待客之道,胡言乱语,小阁老之说……是,是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讲的是如何辅佐老爹登上大学士宝座!”

    杨慎一听,忍不住瞪大眼睛,还有这种书?老子居然愿意听儿子的?还有纲常王法吗?写这本书人的,简直是——别出心裁啊!

    真该找来,好好瞧瞧。

    他沉吟片刻,“家父身为内阁首辅,又怎么会听别人的。”杨慎只说了一句,立刻闭上了嘴巴,身为儿子,不允许他在别人的面前,非议自己的父亲。

    “王大人,阳明公这一次名满天下,功勋卓著。家父打算给他封爵!”

    “封爵?”王岳大惊。

    杨慎用力点头,“没错,就是封爵!而且还是侯爵!是我大明文臣,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殊荣!”

    王岳吸了口气,稍微沉吟,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真是一条好高明的计策!

    “文官掌军已经招人嫉恨,如果再封爵之后,又怎么入阁拜相!”王岳冷笑道:“这是打算把阳明公给供起来啊!”

    王岳抬头瞧了瞧杨慎,困惑道:“状元公,你为什么要把令尊的妙策告诉我?”

    杨慎自嘲道:“就因为‘状元公’这三个字,我除了是小阁老,还是大明的状元,我总不能当残害忠良的帮凶吧!”

第68章 第一肥差

    在这次见面之前,王岳对杨慎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那一首临江仙上。而杨慎直接将杨廷和的打算告诉王岳,实在是出乎预料。

    以爵位来限制王阳明,这的确是一个妙策。有了历史经验参考,王岳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用心险恶。

    历史上王阳明就是因为平定宁王叛乱有功,被杨廷和怂恿,朱厚熜赐爵新建伯。

    纵观整个明代,除了开国文臣之外,因功封爵的文官只有三位。很凑巧,这三位都姓王,一个是王骥,第二个是王越,在这里必须说一句,老王家牛逼!

    但不凑巧的是这三个老王,都没有踏入内阁的大门,甚至没有在朝中发挥作用,常年在外面领兵,来回奔波操劳,说白了,就是个干辛苦活的,虽然拥有偌大的名声,却还要被朝中的小辈左右命运浮沉,说出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难理解。

    内阁是翰林词臣的地盘,一个人的战绩越辉煌,功劳越大,跟内阁就越远。

    虽然明代的大学士堪比宰相,当毕竟不是真正宰相,出将入相这种在其他朝代十分常见的事情,放到明朝,就会显得十分突兀。

    而且一个军功卓越的大臣,进入内阁,毫无疑问,是如鱼得水,立刻就可以压制同僚,总领百官,成为真正的宰相,进而撼动皇权。

    拜祖训所赐,老朱家人对权柄看得非常重,宁可放出宦官咬人,也不会培养权臣,威胁自己。

    所以总而言之,只要王阳明受封爵位,他就跟内阁绝缘了。

    以一个空有其名的侯爵,废掉一个潜在的大敌!

    杨廷和的手段,又老又辣,深不可测!

    唯一让人迟疑的就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会冒冒失失,把事情透露给自己?

    王岳迟疑地看着杨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答案。

    “状元公,你这算大义灭亲吗?”

    杨慎的眉头紧簇,片刻之后,他突然笑了,“王大人,你可知道,我写过文章,批评朱子?”

    这个朱子,毫无疑问是朱熹了。

    王岳还真是对杨慎的学术主张,没有多少了解。

    既然反对朱熹,不会又是一个阳明公的粉丝吧?

    “不知道状元公如何看心学呢?”

    杨慎又是一笑,“非理学,既心学!王大人也是这般俗气吗?”

    王岳瞠目结舌,感觉拿大话忽悠人,应该是穿越者的专利啊,怎么被对方抢去了?难道我要说,我打算创立科学,跟理学心学对着干吗?这都是上本书的老套路了,还能继续玩下去吗?

    杨慎长身而起,哑然失笑,笑容之中,透着浓浓的无奈。

    “朱熹之学失之在专!一言以蔽之,就是摒弃前贤,把汉唐儒者的好东西都抛弃了,妄自尊大,十分可笑!至于心学,阳明公的人品学识,在下只能仰望。可是他的门下却是三教九流,良莠不齐。阳明公谈致良知,谈知行合一,那是因为他学究天人,精通文武,是几百年未有的奇才!”

    杨慎猛地扭头,反而盯着王岳,痛心疾首道:“你可以看看现在的那些心学门下,他们懂什么?又会什么?不读书,不做事,整日空谈心性、良知,阳明公在世,他们尚且如此!若是再过几十年,不知道要出多少妖魔鬼怪!”

    王岳真的有点被吓到了,杨慎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状元公,你的主张是什么?”王岳沉声问道,他上身前倾,摆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学问当经世致用,崇实黜虚,真正有益于治国理政。救民水火,致君尧舜。”

    杨慎的开篇就让王岳为之一振。

    简单归纳一下,目前大明的主流是理学,或者说是道学。

    王阳明开创心学,风头正盛,冲击理学江山。

    而杨慎的主张更倾向于日后的“实学”,王岳隐隐嗅出了杨慎登门的用意。

    “状元公,你的见解的确非同寻常,想来元辅大人也会欣喜的。”

    杨慎哂笑,“王大人,你不厚道!你这么说,不过是想窥探我们父子之情罢了。”

    王岳讪讪,的确,杨慎以杨廷和之子的身份,跑来说这些怪话,不能不让王岳狐疑。

    “唉!”杨慎叹了口气,“大同兵变,杨一清应对无方,是你王大人力挽狂澜,保住了九边重镇。阳明公率兵北上,袭击鞑子老巢,又是你王大人催促杨一清出战,死死拖住鞑子!世人都说阳明公居功厥伟,殊不知,你王岳才是这次大捷的关键!”

    被杨慎如此夸奖,王岳的脸都红了,随即又有些迟疑。

    “状元公,你居然什么都知道?”

    杨慎呵呵一笑,“杨某可不是睁眼瞎,有些事情还是瞒不过我的。”杨慎呵呵笑道:“王大人,我以为你是少年英杰,又是天子近臣,匡扶社稷,救济斯民的重担,就要落在你的肩上了。”

    王岳不动声色,他已经清楚了杨慎的打算,一切就在“天子近臣”这四个字上面,能和朱厚熜说得上话,还真是他最大的一张牌啊!

    “状元公,王某年幼,做事不过凭借个人好恶,当不起状元公的夸奖。”

    杨慎瞧着王岳,沉吟良久,无奈摇头。

    “王大人,我如此推心置腹,你又何必疑心重重?当初家父主张让陛下过继孝宗,为的是借助孝宗声望,刷新吏治,整顿弊政。君臣一心,让大明重现盛世!”

    王岳不信,冷笑道:“那为何要算计阳明公?为何要反对整顿禁军,加强军备?”

    一句话,戳到了杨慎的痛处,他紧咬着牙关,眼神之中,满是痛苦和纠结。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已经和杨廷和吵了不止一次。

    尤其是乔宇等老臣进京之后,杨慎越发失望,他痛苦地发觉,这些所谓名臣宿老,正在把大明带入党争的漩涡,偏偏又顽固如石,半点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偏偏父亲又被这些老臣绑架,他也有心无力!着实让人痛心疾首。这么好的改革弊政的机会,难道就要眼睁睁溜走吗?

    “王大人,总而言之,杨某希望你能庇护阳明公,我……问心无愧!”

    说完,杨慎起身就走,他正要一脚迈出去,突然听到了王岳的声音。

    “状元公,如果你真有此心,我想推举你出任兵部武选司郎中,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老头杨一清留给王岳的好位置,竟然要给杨慎,首辅之子,要冲到整顿禁军的第一线……这个操作,有点骚啊!

第69章 朕赐你富贵

    王岳的一句话,居然直接把杨慎给定住了!

    人家可是堂堂小阁老,怎么就那么没见过官?一个兵部武选司郎中,就把他吓到了?这还真不是杨慎没见识,而是这个职位权力太重,油水太多,眼红的人比护城河里的绿毛龟都多。

    有人要问了,这上面有侍郎,有尚书,还有阁老,天子,区区一个郎中,真有这么大的权柄吗?

    还别说,真有!

    众所周知,官越大,权越大,管的事情越大,可问题是一个国家不都是大事,就跟寻常人过日子似的,零碎琐事居多,而决定这些琐事的,就是各部衙门里,那些不那么显眼的小官。

    咱简单举个例子,比如某人的老爹是某卫的指挥使,他想继承老爹的位置,按照大明的规矩,父死子继,是理所当然的。

    但问题是你总要办个手续吧,领了告身,才有可能走马上任。

    谁给你发告身呢?

    不是尚书,不是侍郎,就是下面的官吏,拖个三五年,算他们有良心,拖十年八年,那是为国家节约俸禄,拖到你挂了,你儿子也要继续排队……如果拖着拖着,你们家都绝后了,那才叫好!为国家解决冗官压力!

    你还别不服,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老实服气,口服心服!

    当然了,你要想快点办事,那也容易,只要弄个几寸宽的银票,悄无声息送过去,中午送到,下午就领官服。

    前提是银票的零要足够,如果连钱都拿不出来,那就只有等着了。比如来自大城市铁岭的李成梁,就是等到了四十岁,才继承了老爹的位置。他还算是运气好的,去兵部外面的空地逛逛,没准哪个捧着碗要饭的,就是指挥佥事副使一类的公子呢!

    武人和文官还不同,文官送礼讲究遮遮掩掩,必须把戏做足了,拐弯抹角,迂回蜿蜒,还不定成功。武夫就干脆多了,直接明码标价,大称金,小称银,跟到了梁山似的。

    如此逆天的位置,杨廷和再霸道,也不敢把儿子塞上去。而且杨廷和还希望儿子能继承他的位置,走清流路线,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武选司虽好,但是利益太大,牵连太多,他可不想让儿子蹚浑水,惹一身铜臭气!

    杨慎万万料想不到,王岳会把这么关键的位置给他?这回轮到杨慎怀疑了。

    “王大人,你有什么打算?”

    王岳哑然,反问道:“如果我说没有什么打算,你信吗?”

    问题踢给了杨慎,这位大状元公,呵呵一笑,“这一次的兵部武选司不是捞油水,而是去得罪人!去清理掉那些禁军之中的废物,斩断豪门勋贵对禁军的把持。真正整顿军务,提升战力!”

    王岳欣然点头,“状元公真是才思敏捷,一针见血!”

    杨慎摆手,苦笑道:“这只不过是事情的一半。剩下的一半是要得罪大多数的武臣,几乎所有的勋贵。还要冒着被文官们鄙视的危险,千疮百孔,明枪暗箭,这就是个靶子!”

    人家说的都是实话,王岳又何必否认。

    他只是淡然一笑,“状元公,你刚刚不是讲,要崇实黜虚,经世致用吗?整顿军务,不就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状元公莫非要违背自己的主张?”

    杨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玩味地盯着王岳,“王大人,你的这个经世致用,和我的主张可不是一回事!你是把杨某推在前面,替你挡枪!”

    王岳深深吸口气,居然点头了。

    “没错,我是让状元公替我挡枪,但是我可以承诺,绝不抛弃,绝不放弃!”

    “什么意思?”杨慎追问。

    “就是字面意思,只要状元公是真正做事,是为了整军大业,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你,弹劾你,侮辱你……在下都会站在你的身边,全力以赴,替你周旋!”

    “当真?”杨慎神情凝重,“王大人,你说话算数吗?”

    王岳轻笑,“王某的信用至少比那些朝中诸公要好得多!”

    杨慎眉头紧皱,王岳这小子,他说的话能相信吗?

    万一这小子只是哄骗自己,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王岳见杨慎思索,突然忍不住笑了,“状元公,你既然犹豫了,那就是我赢了。毕竟朝中诸公跟你说这话,你要是想了,就算输了!”

    杨慎愣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大笑。

    “好你个王岳,把我大明诸公说成什么了?不过……你说得真有道理!”杨慎突然语气变化,认真道:“我愿意赌一把!如果半月之内,我能出任武选司郎中,我愿意为了整军,百死不悔!”

    ……

    朱厚熜背着手,在乾清宫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有趣。

    “小富贵,你给我说,杨慎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不会故意设个圈套吧?”

    王岳笑道:“设圈套倒是未必,可他们父子两边下注,或许有可能!”

    朱厚熜哼了一声,“朕就讨厌这种滑头,两头下注,朕必然让他们两头成空!”

    小皇帝露出两颗尖尖儿的虎牙,杀伤力十足。

    “王岳,你觉得可以把杨慎放在武选司的位置上,试探一下了?”

    “嗯,臣的确是这个看法。”

    朱厚熜遗憾地摇摇头,突然伸出指头,狠狠戳了一下王岳的脑门。

    “小富贵啊!朕可是说好了,要给你荣华富贵的。这个郎中的位置,应该是你的才对!居然要让给杨慎,他算什么东西?他配吗?”

    王岳还真是无言以对,咱别这么直接好不?我可不是贪官污吏,再说了,就算我想弄钱,也用不着吃拿卡要啊!咱有太多来钱的好办法了。

    对了,自己还背着晋商五十万两的债务呢!

    现在都回京了,该想办法给他们一个惊喜了。

    王岳眼神转动,思索着事情,朱厚熜却感叹道:“行了,这个位置暂时交给杨慎。你呢,替朕做了这么多事情,又不避危险,跑出去打了一仗,给朕增光,朕岂能不赏有功之臣!”朱厚熜伸手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厚厚的册子,送到了王岳面前。

    “这是你出去打仗这段时间,谷大用交给朕的,这里面包括了所有的皇庄,皇店,差不多有几百家之多。明的,暗的,宫里面的吃穿花用,有一大半都是这些皇庄皇店出的。”

    朱厚熜笑眯眯的,“皇兄喜欢用太监,朕和他不一样,这些都交给你了!赐你富贵!哈哈哈!”朱厚熜笑得可开坏了。

    王岳下意识接住,当真是沉甸甸的,匆匆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罗列了各种资产生意,说白了,这就是个聚宝盆啊!

    “小富贵,你不是说很会经商吗?拿出点真本事,替朕管起来!”朱厚熜推心置腹,热情洋溢,一副把王岳当成股肱一般。

    奈何王岳丝毫没有被迷惑,他反问道:“陛下,既然以前宫里的吃穿花用从这里出?那臣用不用交钱?还有,这些产业到底是算谁的?”

    朱厚熜黑脸了,凶相毕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跟朕算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王岳终于知道了朱厚熜的小心思,忍不住笑道:“陛下,分配得当,臣才有积极性做事。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吧?”

第70章 鬼才王富贵

    朱厚熜很不耐烦,他之前抄了张鹤龄的家,发现这货千方百计,把皇庄和皇店弄到自己的名下。只要跟皇家扯上关系,就不用纳税了。

    在京城这么繁盛的地方,守着世界第一的市场,赚钱还有什么难的,就是坐着数银子!

    他是真的偏爱王岳,想要给他甜头儿。

    官暂时不方便提升,那就给钱!

    朱厚熜把司礼监,御马监,东厂,甚至连锦衣卫的产业,都划拉到一起,制成清册,一股脑交给王岳。

    从今往后,你就是皇家理财专员了。

    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要知道当年立皇帝刘瑾都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朕够意思了!

    你小子怎么还跟朕算账?你知不知道感恩戴德啊!

    对于朱厚熜满肚子的道理,王岳只想跟他说俩字:滚蛋!

    通过张鹤龄的事件,王岳已经清楚了,皇家的账,就是一团麻。什么都说不出清楚,那就是个雷,接到手里,绝对会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

    王岳可不觉得他和朱厚熜的友谊能横扫一切,更何况和皇帝谈友情,那不是二百五吗?

    “陛下,这些皇庄皇店不用纳税,肯定不能直接转到臣的名下,或者说,臣需要承担义务,陛下最好还是说清楚,不然臣担心出了差错,坏了陛下大事。”

    朱厚熜哼了一声,“给你肉吃,还挑三拣四的,小富贵,你越来越像个奸商了!”朱厚熜挠着太阳穴,思量片刻道:“这些皇庄皇店都是先帝弄的,他要养二十万宦官,要养外四家,还四处巡游,又建什么豹房……花销的确很大。可朕不一样,朕躬行简约,十分节省,真的话不多少钱的!小富贵,你是赚的!”

    王岳翻白眼了,正德能花钱,那是不假。可你嘉靖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现在还没觉醒修道属性了,万一哪天开始炼丹,金山银山都不够花的。

    王岳沉吟道:“陛下,太后马上就要进京,给她老人家拾掇住处,怎么也要二三十万两银子。太后进京之后,估计就要给陛下物色秀女,转过年,就要大婚。这又是一大笔花销,没有两三百万两不够。还有,陛下大婚,宫女要不要换新的?还有赏赐百官,整修宫殿……对了,这次陛下整顿禁军,花销同样不小。光靠着户部的那点钱,是绝对不够用的。”

    王岳一样一样念叨着,朱厚熜的小脸渐渐变了颜色,没有刚才的不耐烦了。

    貌似有理啊!

    老娘进京,肯定要让她享福的,其实还有祖母,她熬了几十年,眼睛都熬瞎了,总要让她高兴一下。

    还有娶媳妇!

    这事情更是不能等闲视之。

    明年兴献王死了超过三年,朱厚熜正好可以成婚,而且结婚之后,他就是成年人,就可以堂而皇之掌握大权。

    虽然明朝对权臣约束很严格,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能架空皇权的辅政大臣,包括张居正在内,他也是靠着太后和冯保才能说一不二,而后宫和太监,本质上都是皇权的延伸而已。

    最强的首辅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可话说回来,成婚还是能对人心产生很大冲击,告诉天下人,皇帝长大了,不可以再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待他!

    必须成婚,而且要尽快成婚,最好连儿子都生出来,免得像皇兄正德,折腾了十几年,命没了不说,连儿子都没有。

    我一定要多生几个,就算死得再多,皇位也都不会落到其他人手里。

    朱厚熜给自己定下了非常伟大的目标,生十个八个!

    思索了半晌,朱厚熜不由得动容道:“我说小富贵啊,你心还真细,这些事情也是当务之急。王部堂也给朕上书,每年整军,要额外支出二百万两银子……也就是说,你要靠着这些皇庄皇店给朕弄出五百万两……不多吧?”

    王岳脸都黑了,“陛下,那以往每年能提供多少钱呢?”

    “这个……有一百五六十万两,多的时候,差不多二百万两哩。”好吧,距离五百万,还是差得太多。

    王岳更加无语了,“陛下这是打算让臣赔三百万两了?”

    朱厚熜这回无话可说了。

    怎么会这样?

    他是真心打算赏赐王岳的,可仔细一算账,竟然成了坑人了。

    “那个……小富贵啊,你不是会经营吗?能不能点石成金,多赚一点钱?”朱厚熜羞羞答答的,本来是要给王岳富贵的,现在居然要管王岳要钱,怎么画风不对啊?

    王岳倒是挺坦然的,给皇帝赚钱,这不是穿越者的老本行吗!

    什么摇煤球,发明水泥,烧制玻璃,羊毛纺织,甚至开银行,兑换金银,玩弄货币,炒地皮……这些法子已经被无数前辈实验过了。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大显身手。

    到底该选哪一样呢?

    针对这件事,王岳已经思考了不止一次,发明这个东西,绝对不是首选,哪怕最简单的发明,从弄出来,到销售,推广,最后获利,最少也要半年。

    当然了,也可以拉人投资,短时间积累一大笔钱。

    可问题是朱厚熜跟整个官僚集团都在对抗,现在又有多少人,愿意出钱?

    至于银行地皮这一类的东西,固然很赚钱,但是牵连太大,影响的人太多。如果贸然弄出来,杨廷和等人势必拖后腿,而且失败之后,还会把罪责扣到自己的头上。

    王岳可不觉得朱厚熜会无条件庇护自己。

    这事情好玩了,明明靠着天子,明明装了一肚子的赚钱方法,居然都不管用了,这也是够无奈的。

    总结起来,现在能做的生意,必须来钱快,能迅速获利。影响还小,至少不会招致文官的反对。当然,他们反对也没什么,只要没法干预就好。

    这几个条件摆在一起,王岳简直都哭了。

    “陛下,臣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办法。”

    朱厚熜吃惊不小,乖乖,这么难的事情,小富贵都有主意,够厉害的!

    “快说,快说说!”

    “臣打算公布一份大明富豪榜,把大明最有钱的人都列在上面,昭示天下。”

    “等会儿!”朱厚熜哭笑不得,“小富贵,你把有钱人都找出来,是向他们借钱,还是要抢劫他们?”

    朱厚熜只想到了这两种可能,毕竟抄了张鹤龄的家,就够王阳明打仗了,如果再抄几个,也就什么都不愁了。

    朱厚熜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了太祖朱元璋。

    这办法除了太祖爷,就没人敢用了,他也有点怕怕的。

    朱厚熜迟疑地看着王岳。

    “陛下,其实不用抄家,更不用借钱。只要把风声透露出去,那些不愿意暴露家产的人,就会给臣送银子封口的!”

    朱厚熜目瞪口呆,半天才消化了王岳的思路,他眼睛冒光,忍不住狂拍王岳的肩头,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富贵啊,你这是个鬼才,朕可捡到宝了!”

第71章 大明福布福

    朱厚熜大喜过望,十分认可王岳的商业模式,而且他也提出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建议,“那个小富贵啊,太后就要进京了,朕想给她老人家一点喜悦,你懂我的意思吧?”

    王岳冷哼,能不懂吗?

    就是想要钱呗!

    “陛下,臣会尽快操办,头一笔大约能交三十万两,不过……”王岳顿了顿,他发现朱厚熜的眼睛已经冒光了。

    三十万两绝对不是小数目了。

    他要接老娘进京,可问题是礼部那边还在扯皮,太后的尊号定不下来,待遇也没有着落,想让老娘体面一点,就只有自己花钱。

    “小富贵,你要是能把这件事情办好了,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朱厚熜真情流露,红着眼圈道:“朕没有兄弟,就算是有,也没有咱们俩亲了。”

    这话可真是让人感动,王岳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陛下,臣尽忠职守,乃是臣的职分所在,当不得陛下称赞。而且臣唯恐会有人攻讦臣,到时候,想要替陛下分忧,也是不能了。”

    朱厚熜哼道:“别怕,一切有我撑着,你放心大胆去做,不就是几个生意人吗!还用得着害怕吗?”

    朱厚熜的保证,让王岳很欣慰,看起来小朱皇帝还不知道弄个富豪榜,会有多遭人恨!

    不过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稀里糊涂给朱厚熜一口大黑锅,完美!

    王岳一肚子恶趣味,欣然从宫里出来,可很快他就遇到了麻烦,编个富豪榜,可不是坐在家里码字写小说,总要有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数据要经得起考验。

    短时间之内,上哪找到足够的资料?

    等编出来之后,又怎么传播?

    还有,最关键的是,在编撰的过程中,怎么“不经意”把事情传出去,好让人们乖乖上门,破财免灾……

    真伤脑筋啊!

    王岳抱着头,想了一刻钟,就立刻让人,带着他的名帖,去拜见杨一清,请老头过来。

    一个时辰之后,杨一清捂着老腰,晃晃荡荡,走了进来。

    “我说您老这是从粉子胡同过来啊?”

    杨一清气得想打人,“小兔崽子,老夫一把年纪了,有事你去拜见我啊!居然让老夫来看你,这不,一着急,闪了腰了。”

    王岳知道老头在装蒜,可还是笑嘻嘻把他搀扶到座位上。

    “部堂,我这不是接了陛下的密旨,要干点大事情。去你的衙门我怕走漏风声。”

    老夫果然没猜错!

    真有大事!

    “是要推举王守仁入阁?还是要整顿六部?”杨一清声音都变了,他携着大功进京,还没有一个正式的位置,实在是太尴尬了。

    “那个部堂,我管不了那么大的事情的。我的使命很简单,就是陛下想要了解一下,大明有多少有钱人。”

    “什么?”杨一清眉头紧皱,“我大明富庶繁华,有钱人自然不少,只是陛下关心这事干什么?莫非……”

    杨一清脸都扭曲了,不会是要抄家吧?

    王岳连忙摆手,“部堂想错了,真的想错了,只是单纯了解,毕竟自从成化以来,风气大开,几十年财富积累,必定出现许多豪商,这也是我大明的政绩啊!”王岳探身,笑呵呵道:“部堂年高有德,知道的事情多,必定能给晚生一点建议,是吧?”

    “不是!”杨一清断然拒绝,他才不信王岳的鬼话,这小兔崽子,胆大包天,没什么是他不敢干的,没准他就要拿着名单抄家灭门,老夫是绝对不能帮他。

    “王岳啊,你也知道,老夫孑然一身,连个儿子都没有,从来不在乎身外之物,你问我,那是问道于盲,老夫还有事,告辞了!”

    “别啊!”王岳拉住了老头,“部堂,你真的不认识富商?”

    “不!一个有钱的都不认识!”杨一清回答十分干脆。

    王岳盯着他,杨一清一脸坚决,视死如归,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好吧!老前辈不认识有钱人,我也就不怕伤及无辜了。”王岳一屁股坐下,笑呵呵道:“我啊,是这么打算的。推出一个榜单,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想好啊,什么龙虎榜啊,琅琊榜啊,大明福布福……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专门记录有钱人,把他们的发家史,公开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怎么发财的。”

    “比如晋商啊,苏商啊,闽商啊,徽商啊……一个都跑不掉!记录财富故事,讲述财富人生……”

    “停!”

    杨一清突然大叫,他圆睁老眼,死死盯着王岳,“小兔崽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头终于发怒了,王岳忍不住窃喜,让你跟我装叉,不知道这年头最不能干的就是装叉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这事情是陛下让的。我一不抄家,二不要钱,什么都不干。他们有钱人本事大,这个我服气,可总不能连我的嘴巴也封起来吧!这也太霸道了!”

    杨一清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反复思量了好几遍。

    王岳这个兔崽子,简直险恶到了极点!

    他说什么都不干,只是公布财富,殊不知,光是这一项,就已经要命了!

    大明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人,不是没有,而是很多。但是能跻身顶级富豪的,无不有点不能说的秘密。

    一旦让王岳公布出来,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会惹来各方觊觎,乃至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杨一清说他不认识有钱人,那是扯淡!

    恰恰相反,他老人家跟大明最富有的那群人,关系密切,可是顶好顶好的朋友,拉夫真的没法坐视不理。

    “王岳,你一个前程远大的天子近臣,为什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呢?那些人有点钱不假,可他们身份卑贱,您把他们当回事,是看得起他们,老夫真的是为了你好!”

    王岳呵呵大笑,“杨部堂,咱们俩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也算是知己,就都开诚布公吧!这个名单我是一定要公布的,当然了,公布谁,公布到什么程度,还是能商量的。”

    杨一清眉头紧皱,到底是老脑筋,不如王岳转得快。可渐渐的,他也弄清楚了,原来是能商量的,既然能商量,那该怎么办呢?

    “王岳,既然如此,那有几家,你真的不要招惹,老夫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别给自己树敌啊!”

    “哈哈哈!”王岳朗声大笑,“我是不想树敌,可谁要是跟我当敌人,也要脱层皮!我现在是真的不宽裕,您老还记得那五十万两不?”

    这下子杨一清如梦方醒,老头咬牙作响!

    “王岳,你可真行!你这是敲诈勒索!行,行!老夫帮你周旋,把五十万两的欠债免了……”

    “等会儿!”

    王岳打断了杨一清,他伸手抠着耳朵,懒洋洋道:“我几时欠钱了?我怎么记得是有人欠了我五十万两啊!”

    王岳笑呵呵的,一副欠揍的模样。

    杨一清简直想把他的脸都给撕碎了。

    兔崽子,你的心都是黑的吗?

    免了五十万债务不说,还想要敲诈五十万!

    你简直丧尽天良,天打雷劈,劈碎了你!

    杨一清绷着老脸,王岳却提起笔,“资本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每个毛孔都流淌着鲜血和肮脏,商人敛财,无所不用其极,窃取、偷盗、甚至败坏国典、勾结外寇,只要能赚钱的事情,就没有不干的……”

    “停!我的小祖宗!”

    杨一清真的要跪了,虽说大明重农抑商,商人是贱业,可也仅此而已。像王岳这么写,简直要把商人说成国贼啊!

    “我的小祖宗!你饶了老夫行不行?这五十万两,我想办法给你!”

    很好!

    王岳顿时喜笑颜开,早这么知趣,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部堂,你说既然是借钱,我现在收回五十万两本金,要不要把利息也给我?不多,十万两就够了,我是天子近臣,不能放高利贷的。”

    呸!

    你可比高利贷狠多了,无本万利!

    “王岳,你真的别得寸进尺,这样很不好!”

    “是吗?”王岳抓着耳朵,漫不经心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听取不同的声音……谁要是觉得有人适合上榜,大可以推荐过来。有金钱往来的,优先!”

第72章 从首富开始

    杨一清已经很克制了,但是当听到王岳的话,还是气炸了。

    “小兔崽子,你不光勒索敲诈,还收钱害人!吃了原告吃被告,你简直坏出水了!”老头胡子撅起二尺,破口大骂。

    哪知道王岳竟然丝毫不在乎,反而笑容灿烂,坦然相对。

    “部堂,我要是当个好人,还不被你们欺负死?咱俩就把话说清楚,你在山西这么多年,捞了多少好处?你这么大的官职名声,又有多少是你花钱买来的?”

    王岳不停龊杨一清的软肋,老头子简直要气死了。

    “王岳,你,你简直丧心病狂,老夫可告诉你,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想咬人,也要看清楚了,害了老夫,就没人帮你牵制杨廷和了。”

    老头疾言厉色,可怎么听,都听不出威胁,这就是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吗?

    “部堂,你这是认输了?”王岳笑嘻嘻道。

    “输,当然认输!老夫可惹不起你!”

    杨一清匆匆告辞,他刚走,两张银票就送到了王岳的手里,每张三十万两,一共六十万两!

    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

    一张打发朱厚熜,一张就是自己的了。

    朱厚熜要接自己的老娘进京,王岳的老娘也在安陆哩,正好一起请到京城享福。你朱厚熜要大婚,我也该准备点老婆本……王岳胡思乱想着,反正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要尽快捞钱。

    王岳找来了陆炳,散播消息的事情,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了。

    陆炳听到了王岳的打算,也惊讶地目瞪口呆。

    “你这办法也太好了,比下面那些混球高明多了!“

    王岳翻了翻白眼,“我跟那些人能一样吗?对了,他们怎么建议的?”

    陆炳嘿嘿道:“他们是让我罗织罪名,把那些有钱人的孩子扣起来,然后逼着他们交钱赎人……跟你这招完全没法比,惭愧,惭愧!”

    陆炳一张大红脸,都变成紫色了。

    王岳却眼珠转了转,方法没有好坏,关键看怎么用,而且相互借鉴,取长补短,非常有必要。

    “下面的那些人让你绑架,万一抓错了,踢到了铁板怎么办?”

    “不会的!”陆炳嘿嘿笑道:“锦衣卫干这事情很多次了,他们手上都有名册的。”

    “只是京城的吗?”王岳好奇问道。

    “京城居多,不过外地只要有锦衣卫的千户所,就有密报!”

    王岳听完,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太好了!

    正愁不知道这帮人的老底儿,锦衣卫就给送上门了。

    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着自己啊!

    剩下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王岳让陆炳把资料送到他的府上,然后开始了查阅研究……就在王岳寻觅猎物的时候,杨廷和的府邸再度发生了激烈争吵。

    吏部天官乔宇从阳和堡回来,休息了好几天,才渐渐安定神思,摆脱了噩梦的纠缠。

    刚刚喘口气的乔宇就急匆匆来见杨廷和。

    “元辅,王守仁豺狼也!”

    他一张口,就火药味十足,“他大肆杀戮,置京观于九边,手段残忍,心肠如铁。以他的秉性,若是入阁为官,必定成为大患。他日篡权夺位,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他提倡什么心学,说穿了,还不是把纲常扔到了一边。无君无父,必然无法无天!”

    乔宇凝视着杨廷和,痛心疾首道:“阁老,你要快点拿出办法,对付此人才是!”

    杨廷和咧了咧嘴,无奈苦笑。

    当初让乔宇去阳和堡,就是想查查有没有虚报战功的事情。可这位倒好,去了之后,大肆宣扬京观,这回没人怀疑战功是假的,反而都骂王阳明残忍。

    正反的道理都让他们说了,别说王阳明难,就连杨廷和都觉得无可奈何。

    “我已经策动御史,准备给王守仁封爵,只要有了爵位,他就没法入阁了。”

    乔宇深吸口气,他对这个办法还是满意的,只是杨廷和的手脚太慢了。

    “阁老,咱们应该快点下手,然后找个机会,把王守仁赶到外面去领兵……最好是去西南,这西南多瘴气,让他跑几处战场,用不着动手,老天爷自然就收了他!回头借着京察和外察的机会,狠狠处置一批心学门下,清除王守仁的党羽,如此才能天下太平,安宁无事……”

    乔宇正在侃侃而谈,突然有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乔天官,你这么做事,就不怕青史之上,身败名裂吗?”

    乔宇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了杨慎,他的眉头立刻竖起,你小子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他仿佛没有听清楚。

    “杨状元,你要替王守仁鸣不平?”

    杨慎深吸口气,“我不是替王守仁说话,而是替天下正道讲话!身为朝臣,上,辅佐天子,下,哺育万民,肩上挑着江山社稷。做什么事情,都要正道直行!王守仁有大功于朝廷,却遭到如此陷害,当乔天官,你莫非忘了范仲淹之事吗?”

    杨慎掷地有声的话语,发出铿锵质问。宛如匕首利剑,直刺乔宇,这位天官大人愤然站起,他简直没有料到,杨慎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你爹,我看你一眼都是耻辱!

    “杨慎!你以正道自诩,那老夫就告诉你什么是正道!孔孟教化,三纲五常,祖宗家法……这才是正道!王阳明以邪说扰乱人心,逢迎君王之恶,反对过继孝宗,坐视孝宗绝后,这就是无君无父,背弃圣贤!如果让他掌权,就是下一个王莽曹操!老夫费尽心机,要拿下此獠,就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黎民苍生!怎么,你懂了吗?”

    “不懂!”

    杨慎针锋相对,“乔天官,你所言皆是一些莫须有的事情,相反,禁军毫无战力,鞑虏频频入寇,百姓民生凋敝,国库空乏无财,官风吏治更是败坏到了极点……这些事情悉数没有解决,反而去陷害一个有功之臣,简直是丧心病狂,天怒人怨……”

    “住嘴!”

    这一次呵斥杨慎的正是他的父亲杨廷和!

    “滚!你跟我滚出去!”

    杨慎大惊,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老父,“爹,你,你真的甘心和这些奸佞为伍吗?”

    “你给我滚!”

    杨廷和抓起桌上的茶杯,愤怒掷出去。

    杨慎的额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鲜血瞬间流淌下来。

    他咬紧了牙关,看了老爹一眼,而后断然转身,迈着大步出去,身后传来杨廷和的怒骂之声,竖子,忤逆不孝,天打雷劈……

    王岳并不知道杨府发生的事情,但是他的第一篇雄文,已经新鲜出炉。

    开中法与食盐之利——论当世第一盐商,乔家的崛起之路!

    副标题,手把手教你钻盐法的漏洞。

    王岳写完之后,还把草稿给杨一清送去,让老头点评,毕竟王岳做生意是很讲究诚信的,要对得起十万两的价钱。

    杨一清看过之后,只是淡淡一句,“再拿二十万两送过去吧!”

    等手下人走了,杨一清兴奋地拍着巴掌,眉开眼笑,王岳这个兔崽子,是真的奇才啊!乔家这次是要脱层皮了……

第73章 公开处刑

    “伯父,这乔家也是山西人,我还听说,乔宇乔部堂早年向您老请教学问,算是半个弟子。这王岳拿乔家开刀,您老怎么这么高兴啊?”杨元斌挠着太阳穴,困惑道。

    杨一清哼了一声,“你小子算说对了,乔家的确是晋商中的翘楚,乔宇也跟我学过本事!可正因为如此,老夫才要捏碎了他!”老头须发皆乍,怒到了极点。

    砰!

    杨一清狠狠捶打桌子,眼睛都立起来了。

    说真的,乔宇真的没把他怎么样,相反,还十分尊重。但他跟杨廷和搅在了一起,以吏部之尊,甘心当杨廷和的爪牙,这就犯了杨一清的大忌。

    “老夫有偌大的功劳,此番进京,理当重用,可时至今日,还是没有动静,何也?”杨一清自问自答,讥诮道:“还不是乔宇这个畜生!他的吏部不动起来,老夫如何能高升一步?废杨廷和还早,但是吏部这个山头,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来!”

    杨一清当真是动了杀心,“告诉那些人,让他们也出力气,把乔家的生意给老夫吞下来!”

    此刻的杨一清,杀气腾腾,杀机无限。可不是让王岳处处欺负死死的糟老头子了。五十年出将入相的功力,展露无遗。

    在很多人的思维里,一个权谋高手,一定是心思缜密,连环用计,一个套着一个,把对方活活坑死。

    可实际情况,往往并非如此。

    一个最简单的常识,越是复杂的计划,就越容易出错,一个环节错了,就满盘皆输。

    所以真正的高手,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是快刀斩乱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对手弄倒再说。

    王岳选择拿乔家开刀,是否处心积虑,杨一清并不在乎。

    他只想借此落下乔宇的吏部尚书,而且干掉了乔宇,整个晋商集团,就只能支持他,没法跟杨廷和一伙眉来眼去。

    山西的庄稼地,只能长出杨一清的庄稼,别的人,谁也别想!

    杨一清霸气的一面,王岳是看不到了,他还在给文章润色,做着最后的准备,明天早朝,不出意外,内阁就会提出对王阳明等人的赏赐,传说中的侯爵就会落到王阳明的头上,而从此之后,就把阳明公永远挡在了内阁之外。

    然后找机会,把他赶出京城,顺便把兵权也拿走。

    这就是一套标准而高效的攻势,几乎无往不利。且不说两宋的历史,光是明代就有两位封爵的文官被黑掉了,谁又能说阳明公不会成为第三人呢!

    “杨慎居然会把他爹的谋算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他们父子耍把戏,还是真的有大义灭亲呢?”

    王岳挠着头,胡思乱想。

    史书的记载还是太简略了,貌似就是杨家父子一心跟朱厚熜作对,结果让小皇帝三下五除二给干掉了。

    可根据王岳这段时间的观察,杨廷和是不愿意跟朱厚熜硬碰硬的,无奈他后面的文官势力太强大了。

    另外一面,杨慎的学问主张,既反对理学,也反对心学。

    他这种见识的人物,一定不会甘心亦步亦趋,跟着老爹,杨慎也有自己的主张……王岳想了半晌,当下最紧要的,还是维护阳明公,拉下乔宇,有了吏部这个山头,再去培植自己的力量,铲除老臣势力,就显得轻松多了。

    王岳仗着年轻,盘算了一个通宵,等过了四更天,他坐着马车,前往午门上朝。

    等王岳赶来,这边已经来了不少人。

    其中礼部侍郎贾咏孤单单靠在一边,看王岳到了,急忙凑过来打招呼。

    “我说贾大人,你现在还没拉来几个壮声势的?”

    贾咏老脸通红,上一次要不是阳明公发挥逆天,压住了百官,朱厚熜极有可能就要被百官逼着低头。

    贾咏吹了不少牛,可真正用他的时候,直接爆了,简直废物透顶!

    “王大人,我也是一时不查。不过这次我可是得到了消息,有人建议,让你去工部。”

    “工部?”王岳吃惊道:“怎么,我还有职位了?”

    贾咏压低声音,“王大人,他们可没安好心。工部的烂账是各部之最,当下又承担了许多工程,你要是接了,随随便便,就能给你个屎盆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岳狠狠瞪了贾咏一眼,你丫的说话也太恶心了!

    不过贾咏倒是点到了一个关键,之所以拿王岳没办法,是因为他没什么纰漏,又有皇帝撑腰。

    本着做多多错,做少少错的原则,想让王岳倒霉,就要给他一个看似很威风,权力非常大,油水十足,可实际上步步惊心,稍微不留神,就会出错的位置。

    工部郎中!

    就是乔宇给他准备的。

    把王守仁推上去,把王岳弄到工部。顺便,再放老朽的袁宗皋入阁,靠着庞杂的政务,压也能压垮袁宗皋。

    一举干掉天子的三个爪牙,这就是乔宇酝酿的杀招。

    吏部天官,终于露出了峥嵘。

    杨廷和唯唯诺诺,干不成事情,那就让我乔宇来匡扶正道,如果做成了,没准杨廷和就要退位让贤。

    这首辅的椅子,也该换人了。

    乔宇意气风发,胡子梳得发亮,老脸泛着光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毕其功于一役,就在今朝!

    群臣入殿,行了面君之礼,乔宇就要站出来说话。

    可是没想到,朱厚熜打了个哈气,他很不好意思。

    “诸位爱卿,朕昨夜通宵苦读,实在是有些疲乏,你们不要介意。”

    他刚说完,王岳就急忙道:“陛下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堪称天下表率,臣等必定效仿陛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行了!别说拜年话了。“朱厚熜哼了一声,”王岳,朕昨夜看什么,你还不知道?”

    王岳很不好意思,“陛下,臣写的东西不过是偏门小道,陛下何必认真!”

    朱厚熜断然摆手,“朕岂能不认真,若是人人都能发家赚钱,我大明不就遍地都是金银了吗!”

    朱厚熜扫视了一下群臣,拍着脑门道:“你们怕是不知道朕和王岳在说什么吧?”朱厚熜笑道:“朕看了一家的百年经营,好几代人啊!费尽心机,积攒家业,看起来就像史记似的,比古之帝王还要精彩哩!”

    朱厚熜故意顿了顿,才继续道:“朕看的这个家族,就是山西乔家!”

    朱厚熜话音未落,群臣就大惊失色。乔天官是得罪了陛下吗?

    乔宇这时候也吓到了,连忙站出来,“启奏陛下,老臣家中,耕读为业,三代做官,只知道报效朝廷,实在是没什么说的!”

    朱厚熜哈哈大笑,“乔尚书,你不用在意,山西又不只是你一个姓乔的,咱们不妨先听听罢了。”

    王岳笑道:“陛下,这一切都要从孝宗朝,废掉开中法讲起!”

    王岳刚说完,乔宇就咯噔一下,几乎摔倒。

    当初上书的人,正是他!

    “陛下,废除开中法之后,直接向太仓纳银,换取盐引,头一年,乔家就弄到了五十万盐引,赚的钱赶上过去的几十年了。”

    王岳说着,还斜了眼乔宇,发现这位天官额头上的青筋不停跳动,毕竟谁也受不了公开处刑的滋味!

    不过没关系,因为还有更精彩的呢!

    “陛下,接下来臣就讲讲乔家的发家史……”

第74章 杨家父子翻脸了

    “要讲乔家的发家史,就不得不提到开中法……”王岳笑不紧不慢道:“开中法是当年太祖定下的规矩,为了解决边疆将士粮饷不足的问题,鼓励商人向九边运粮,然后按照路途远近,运粮多少,换取盐引。得到盐引之后,再到盐场取盐,运送到指定区域销售牟利,补偿运费消耗,同时赚取一定利润。”

    一直有人评价朱元璋不懂经济,治国单靠一个猛字,动不动就杀人灭族,可光是从开中法来看,朱元璋的经济造诣,在历代君王之中,绝对不低。

    朝廷不用开支,就能保证边疆军用,还给天下百姓供应食盐,堪称一举多得。

    只不过在这个模式之下,商人只能赚个辛苦钱。

    “乔家几代运粮换取盐引,为了减少运费开支,他们干脆招募百姓,在九边屯垦,这就是众所周知的商屯!有了商屯之后,就近输送粮食,换取盐引,利润丰厚了不少,不到二十年间,乔家就积累了数万亩土地,还有三十多万两的家产。”

    王岳还要往下说,吏部天官乔宇已经听不下去了,再度站出来。

    “启奏陛下,庙堂尊严,奉天大殿,让王岳大肆谈论一个商贾之家,实在是太荒唐了。老臣以为朝廷有太多的正事要做,王岳此举,无异于亵渎朝堂,应该严惩!”

    王岳哑然失笑,“我说乔天官,你这就不对劲儿了,你不是一项主张广开言路吗?怎么,我说话就不行了?”

    “哼!少要卖弄口舌!你方才所言之事,不过是寻常商贾之家,用心经营,积攒家业致富而已,如此家族,在大明,所在多有,用不着你浪费吐沫!”

    “是吗?既然所在多有,那就更应该说说了。”王岳扫了一眼杨慎,“请问状元公,你给陛下开经筵,可讲过这些国计民生的事情?”

    “这个……没有!”

    王岳呵呵一笑,“既然没有,那就更应该说说了……而且啊,接下来的故事,非常精彩,诸位可要洗耳恭听啊!”

    被王岳点到名的杨慎,此刻的心脏嘭嘭乱跳,几乎要蹦出来。

    作为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士人,实在是看不过乔宇一般,放着实事不干,整天务虚,而且还打压能臣,手段下作。

    可看不惯归看不惯,乔宇可是四朝老臣,执掌吏部。

    哪怕杨廷和,都拿这位无可奈何,王岳居然敢把矛头对准乔宇,直接在早朝开炮,这个勇气,手段,都让人叹为观止啊!

    杨慎甚至生出了一丝惶恐,如果能拿下乔宇,只怕父亲也要提防这小子了。想到了老爹,杨慎额头隐隐作痛。

    他不认可老爹,更不认可老爹手下的那些人,但他又是杨廷和的儿子,谁也改变不了……夹在中间,这滋味可不好受啊!

    杨慎思索之际,王岳的话头已经提到了弘治朝。

    “孝宗皇帝采纳臣下建议,并且让户部拟定办法,改变了开中法……商人不再需要运粮到边关,只要向户部纳银,就可以换取盐引。乔家靠着这一个天赐良机,当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九天。把过去积攒的几十万家底儿都砸进去了,当年家产就过了百万!在弘治朝,纵观大明,也没有几个这么有钱的人!要知道,这可是延续了一百多年的祖制啊!”

    “住口!”

    乔宇暴怒!

    王岳这小子不光攻击乔家,还把孝宗皇帝也牵连进去,简直狗胆包天!

    “陛下,王岳胡言乱语,非议孝宗皇帝,大逆不道,臣请立刻逐出大殿。”乔宇声色俱厉。

    杨慎看在眼里,却忍不住微微叹息。

    尽管他也尊重孝宗皇帝,但是不得不说,在废除开中法这件事情上,朱佑樘是真的猪了!

    杨慎很想挺身而出,替王岳辩护,可若是如此,只怕要跟老爹彻底闹翻了。

    正在他犹豫之时,朱厚熜却笑道:“乔尚书,王岳只是说个故事而已,朕也就听个乐,你别太当真了。”

    朱厚熜嘴上这么说,可心里都乐开了花,甚至他还想明白一件事,难怪文官那么怀念孝宗皇帝呢!

    敢情这里面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啊!

    要知道朱家皇帝一向拧巴,能有个朱佑樘那么听话的,也是少见,能不被怀念吗?

    “陛下,王岳用心险恶,孝宗皇帝同意以纳银代替纳粮,其实是商民两利,朝野称赞不已。光是头一年,户部就增加了一百多万两岁入,到了后来,更是超过了二百万两,这么大的好处,明明白白的德政,居然让王岳说得如此不堪,他,他简直可恶透顶!”

    朱厚熜笑吟吟的,“王岳,你有什么好说的?”

    王岳道:“臣没什么好说的。不用向九边送粮,转而把粮食折成银子,交到太仓,国库收入增加,这是必然的事情。可还要算两笔账才行!”

    “哪两笔账?”

    “其一,就是朝廷向九边运粮的账,自从废除开中法之后,每年的军费开支,就没有低过一百五十万两。另外一笔账,是不用送粮之后,九边的商屯迅速衰败,数百万亩土地荒废。几十万佃农逃亡,造成九边严重空虚,各个卫所重镇,人口锐减。可用之兵,甚至不足三成,有些偏远的卫所直接放弃……”

    “王岳!”

    乔宇眼珠子都红了,这小子不是谈乔家,也不是谈开中法,而是要从根子上,想反孝宗之政啊!

    他们逼迫朱厚熜认孝宗当爹,不就是希望恢复孝宗朝的情况吗?

    可若是让王岳把孝宗中兴推翻了,还有什么脸面,恢复孝宗之治?

    这小子简直是在挖他们的祖坟!

    “王岳,你这个奸贼,全都是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孝宗宵衣旰食,任用贤臣,大明中兴,人尽皆知,岂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来人,大家一起诛杀这个小贼!”

    乔宇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群情激愤,金殿痛殴,诛杀奸臣,这种事情大明的百官并不陌生,只不过想杀王岳,会那么容易吗?

    王阳明,杨一清,包括老头袁宗皋,三位部堂重臣,一起盯着乔宇,你敢动吗?

    乔宇这边,礼部、刑部、工部、都察院,还缺人手吗?

    双方剑拔弩张,下一秒,就要血溅奉天殿。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乔天官,自从弘治十年之后,九边空虚愈演愈烈,蒙古诸部又被小王子一统。从哪开始,年年进犯,九边兵连祸结。这才有先帝继位之后,招外四家进京,整军经武,多次巡边,甚至在应州和小王子决战!”

    杨慎抬起头,看了看王岳,满心的羞愧,震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忍不住悲愤道:“过去仆总是想不通,可经过王参议的讲解,终于明白了,一切的根源,都在于破坏祖制,废除开中法!这才酿成了无穷的祸患啊!”杨慎痛心疾首,“诸公,如此浅显的事情,竟然要王参议指出,朝中重臣,难道不需要汗颜吗?”

    杨慎开口之后,所有人都懵了,元辅啊,你不管管自己的儿子?

    难道说,你们父子要翻脸不成?

第75章 廷杖

    杨慎对王岳的关注,应该是非常早的。他替朱厚熜鸣不平,跟梁储和毛澄对着干,杨慎就已经知道了这小子。

    而上一次过去通风报信,更是让杨慎领教了王岳的犀利。

    返回家中之后,杨慎不止一次想到他和王岳之间的承诺,其实那个承诺更像是笑话。他一点也不觉得王岳有本事把自己推到兵部武选司的位置上。而且说实话,杨慎有点同情弱者的意思。

    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

    哪怕王岳再妖孽,天子再倔强,也不可能是一群老狐狸的对手,双方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就是这种迷之自信,才让杨慎忽略了他干的事情有多坑爹!

    直到今天,杨慎才意识到王岳的厉害之处,只不过他不能为了父子之情,为了所谓的大局,而昧良心,从某种角度看,杨慎还挺认可致良知这三个字的!

    更何况这是十几年来,他一直不断问自己的一个难题。

    如今却让王岳解答了。

    朝闻道,夕可死!

    没有什么比心灵的共鸣,来得更震撼了。

    王岳的话,就像是钥匙,打开了那一扇神秘的大门。

    纷繁复杂的历史,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杨慎看清楚了真相,而这个真相却让他无比痛苦,可正因为打得太痛,才能他无比清醒……

    “孝宗陛下重用贤臣,虚心纳谏,大明一扫成化以来的乱象,俨然中兴盛世。可孝宗陛下,废除开中法,却是错了!”

    “大胆!”乔宇怒视着杨慎,上一次在杨廷和的家里,他们就闹翻了,这一次连王岳都不敢直接说孝宗错了,杨慎居然敢攻讦孝宗,简直丧心病狂,该天打雷劈。

    也不用看杨廷和了,他已经扑过来,要掐死杨慎。

    “住手!”

    突然有人厉声呵斥,乔宇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他回头凝视着身量不高的杨廷和。

    “阁老!莫非你要庇护自己的儿子吗?”

    杨廷和面无表情,“朝堂之上,只有君臣同僚,并无父子!”

    他说完之后,又转向杨慎,目光犀利如匕首,一字一顿,“随便议论君父得失,非是臣子所为。可你既然说了,就要讲清楚,若是胡言乱语,别怪国法无情!”

    杨慎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一天,在奉天殿跟自己的老爹,站在了对立面。

    这滋味,还真是酸爽啊!

    不过既然说,那就说个痛快!

    他索性把一切都抛开了,就事论事,崇真黜虚,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学术主张吗!今天就让自己为了心中的道,不避生死,证一次菩提!

    “开中法乃是太祖精心酝酿的祖制,太祖将抵御鞑虏、充实边疆、食盐之利融汇在一起。有盐利,则有商人向九边输送粮食,有粮食才有边军安心屯垦,军心安定,士气高昂,自然不惧鞑子入寇!”

    “朝廷废除开中法,改用银子换取盐引。朝廷以银钱养兵……这就从九边的世兵,变成了募兵!纵观历代军制,一旦该用募兵,花销开支必定暴涨。也就是说,九边再也养活不了百万卫所军户。”

    “查阅历年的案卷,自从弘治朝之后,九边军户逃亡数量大增。这还不算王参议提到的商屯佃户。”

    杨慎顿了顿,看向王岳,眼神充满了惭愧。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要靠王岳指点,才能发觉,他这个状元,还真是不怎么样啊……难怪有人说他是“关节状元”,“面皮状元”,过去他还不服气,觉得自己的才华和学问足以当这个状元,只是受了父亲的连累,才招来无知之人的非议,可现在一看,他还真的不行!

    “军户逃亡,商屯消失,九边损失人口在百万以上……这么多人没了,边疆空虚,鞑子趁虚而入,南下牧马,鲸吞蚕食。反过来更多的军户因为惶恐,而不得不逃命,这也就是弘治朝后期,小王子不断入寇的原因所在!孝宗天子在驾崩之前,还曾经召集百官,商议对敌之策,我想此事诸公都清楚吧?”

    杨慎顺着王岳的思路,把弘治到正德朝的经过总结了一遍。

    他在阐发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叹服,甚至是五体投地。他隐隐觉察到一种东西,如果他能领悟,就掌握了破译所有难题的密码。

    只是这东西叫什么,他还不清楚,或许需要向王岳请教才行!

    杨慎参悟不透,王岳却是心知肚明,这东西其实很简单,就俩字:逻辑!

    废掉开中法,一连串的后果,必然造成九边空虚,这就跟过年长膘一样自然。

    可偏偏就是这么自然的事情,却是长久以来,治理这个国家的集团,一直忽视的核心问题!

    纵然是千古偶像的诸葛亮,在出师表里面也只说出了“亲贤臣,远小人”六个字而已。

    这六个字,和明君贤臣一样,都是从道德层面来看待问题。

    就比如说,士林认为孝宗朱佑樘是好皇帝,他干什么都是对的。那鞑子不断入寇,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些糟糕的情况,自然都是有奸佞小人作祟,因此就必须重用“贤臣”,铲除奸佞。

    可谁是奸臣,谁是忠良?

    这又是个无解的问题,通常的结果,就是演变成无休止的党争,譬如东林和阉党,甚至北宋的新旧党争,唐朝的牛李党争……

    如此看来,接受过君王教育的朱厚照,显然比崇祯精明多了。

    他甩来了文臣,重用武夫,放出八虎,全力以赴,向九边投入资源,甚至不惜御驾亲征,总算扭转了颓势,替他爹擦干净了屁股。

    如此清晰明白的事情,却让文臣们集体炸了。

    如果不驳倒这个观点,岂不是说孝宗是昏君,而朱厚照做得才是对的?如果朱厚照是对的,他们算什么?

    逼着新君给孝宗当儿子,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岂止是刨了祖坟,简直是把祖宗的骸骨扒出来,挫骨扬灰!

    这帮人哪里能忍?

    尤其是乔宇,他已经不管别的,直接冲过来,就要挥拳怒打,为国锄奸,其他的大臣也是跃跃欲试,想要一起动手。

    这时候王岳很不开眼,他竟然鼓起掌来。

    “状元公不愧是当世才子,生了一双慧眼。我再给你补充两句,原来向九边运送粮草,开盐引的权力在九边的将帅手里,最初都是武夫,后来虽然有了总督巡抚,但是武人依旧把持着盐引发放的权力。可向户部纳银之后,武人也就失去了干涉盐政的权力,换句话说,食盐这一块肥肉,就成了一些人的专享!”

    “王岳!”

    乔宇彻底疯癫了,这个兔崽子竟然把最不该说出的事情,说了出来,简直该千刀万剐,裹上面包糠,放在油锅里炸!

    奉天殿上的百官群臣,更是炸了,不是要谈乔家吗?

    怎么越谈越深入,把不能说的事情,全都给掀开了。

    王岳,你想要我们的命,那我们就先杀了你!

    群臣嗷嗷怪叫着,扑向王岳和杨慎。

    而就在此刻,一直沉默的朱厚熜,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廷杖!”

    群臣仿佛中了定身法,全都一怔。

    朱厚熜缓缓站起,自嘲道:“祖宗定的开中法废了,幸好没有连廷杖也废了,不然,朕岂不是连约束群臣的权力都没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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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富贵。在大明朝,没有人比我的钱更多,没有人比我的官更大……不过要做这两点,首先就要帮朱厚熜坐上龙椅,要帮他保住自己的亲爹。守护最好的朱厚熜,坚决捍卫兴献王的亲爹身份不动摇……总结起来,就是两个中二少年的抗争之路,无论有多难,我都要这满朝大臣,烟消云散!…………读者群:284,427,642我是王富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王富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