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文官的优良传统
王岳都没有料到,跑来喜峰口一趟,竟然就碰上了鞑子,而且还被稀里糊涂干掉了三个。
“貌似这鞑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王岳低声道。
旁边的冯悍白了这位大少爷一眼,没说别的,只是指了指被射中的三个人。王岳忍着血腥味,凑上去看了看,这才大惊失色。
三个人的被射中的位置居然都在同一位置,一箭从背后穿透,他们穿的皮甲就像纸片子一般,丝毫起不到保护作用。
冯悍冷冷道:“要不是部堂大人的神箭,靠着我们,想要拿下这三个人,至少要死五个弟兄!”
冯悍这家伙十分耿直,他保护王岳,是拿自己的功夫,拿自己的命赚银子,根本没必要撒谎。
“王部堂的箭术至少有十年二十年的功力,比我们这些武夫都强多了。”
王岳这下子总算知道了王阳明的厉害,眼神之中,都充满了敬畏。
王阳明淡淡道:“没有什么,若是你愿意花上三十五年,定然胜过我许多!”
听到这里,王岳悚然一惊。
王阳明说过,他从十五岁游居庸关开始,就关心武事,屈指算起来,可不正是三十多年吗!世人皆看到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王阳明,却没有注意到,他为此付出的心血,又是何等惊人!
有天赋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能把天赋发挥到极致,那才是人中之龙!
王岳似乎有所领悟,他也不费话了,赶快搜查三个鞑子的战马。他发现这三人配了六匹马。在马背上还有好几个硕大的包裹。
莫非是抢掠的金银细软?
难道还要发一笔财?
王岳喜气洋洋,招呼着冯悍,“快点打开瞧瞧。”
冯悍打开了最大的一个包裹,王岳闪目看去,只见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好大的样子,这是什么宝贝啊?
正在王岳迟疑的时候,冯悍翻了过来,露出了真面目。
“大人,就是一口铁锅,不值钱的!”
王岳气得吐血,哪有抢劫铁锅的。
“其他的包袱呢?不会都是这些玩意吧?”
冯悍打开之后,的确没有铁锅,但却是一大堆铜盆、碗、坛子、菜刀、勺子一类的厨房用品。
王岳气得笑了,“这是抢劫,还是搬家啊?鞑子在想什么?”
王阳明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缓缓道:“自从太祖开始,就下令禁止同草原贸易。虽然还有不肖之徒,向草原输送物资,换取暴利。但是总体而言,鞑子已经困顿不堪。他们需要的不是金银细软,而是锅碗瓢盆这些基本日常用品。”
王岳终于想通了,的确,金银不是在什么时候都管用的,即将饿死的时候,馒头比金元宝有用多了。
发财的希望是破灭了,王岳低垂着脑袋,很失落。
“没想到鞑子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更没有想到,我大明竟然会被一群要饭的叫花子欺负!脸面何在?尊严何存?”
王岳愤然质问,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那几个包裹,“都收拾好了,我要带给陛下,让陛下瞧瞧,咱们大明的边防,究竟是什么样子!”
真是不见不知道,这现实永远能超出人们的想象!
王阳明的目光一直盯着王岳,少年的愤怒让他不由得有些恍惚,真像啊!当年的自己,不就是如此愤怒吗!
“王岳,这三个应该是劫掠的时候,迷失方向,深入大明腹地。赶快问清楚,我们要回京示警!”
王岳点头,那边冯悍已经安排人在做了,三个鞑子只剩下半条命,此刻更是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连剩下的半条也要没了。
王岳和王阳明在忙活着,京城那边,此刻也乱套了。
事情的起因也是边患。
根据三边总督急报,小王子犯边,杀指挥使刘爵,边地烽火狼烟,请求朝廷调兵派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朱厚熜捏着这份急报,很傻眼。
“黄锦,你说这个三边总督是怎么回事?那个小王子不是都死在应州大捷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黄锦苦兮兮的,胖胖的小脸缩成了一团,像个饱满的包子。
“皇爷,这事奴婢怎么说得清啊!要是富贵哥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
朱厚熜恶狠狠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找王岳!你能替朕干什么?”
黄锦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我能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就是挨骂呗!
“行了,别委屈了!回头朕把东厂交给你,往后你也学着点,要耳聪目明,替朕分忧。”
挨了句骂,竟然换来了东厂。
这买卖太划算了人,要不干脆再骂一顿,把司礼监也给我算了!
很显然,朱厚熜不会让黄锦如愿。
“笨奴婢,快去告诉内阁,让六部九卿,通通过来,朕要好好问问他们!”
黄锦赶忙答应,跑着送信去了。
朱厚熜背着手,咬牙切齿,安陆的土骂,不断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这算什么事?
朕刚派人去请母妃进京享福,结果母妃没来,鞑子倒是先来了。
还杀了个指挥使!
万一鞑子围攻京城,吓坏了老娘,岂不是让自己成了不孝子?
这帮废物,就不能争气一点?
朱厚熜越想越气,气得抓狂。
这时候以杨廷和为首的朝臣终于来了,见礼之后,朱厚熜就直接问道:“阁老,怎么又冒出一个小王子?难道这蒙古鞑子还能复活不成?”
杨廷和虽然对边事不感兴趣,但在朝中多年,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回答不上来。
“启奏陛下,土木堡之后,草原多幼主在位,所以边报多写小王子。这并非指达延汗一人。”
朱厚熜点了点头,可又生出了疑问。
“既然小王子不是一个人?那这一次的小王子是谁?”
杨廷和顿了一下,朱厚熜捕捉到了他的迟疑,立刻道:“阁老,难道你竟不知道?”
杨廷和急忙道:“启奏陛下,达延汗死后,他的第三子阿著时常入寇,只是在去年的时候,传来了他的死讯,如今是谁犯边,尚且需要核实。”
朱厚熜可不傻,更不好糊弄。
去年就传来了死讯,也就是说,一年多了,朝廷竟然弄不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们做不到,就笼统写个“小王子”糊弄事!
这可是军国大事啊!
竟然也敢儿戏?
朱厚熜是彻底暴怒了,“三边总督,我看他是当到头了!”朱厚熜狠狠一拍桌子,“你们说吧,这次鞑子入寇,朝廷该怎么应付?”
他连着问了三遍,无一人回答。
“怎么?让鞑子吓破胆了吗?”
朱厚熜再三质问,吏部尚书乔宇曾经当过总督,经验丰富。他沉吟道:“启奏陛下,鞑子连年入寇,应对也不是难事。只要晓谕各地,严防死守,待鞑子疲惫不堪,自然退去。”
“好办法!真是好办法!”
朱厚熜冷哼道:“乔尚书的意思,是不是让鞑子饱掠而去啊?”
乔宇骤然变色,老头子很尴尬
这时候左都御史金献民立刻挺身而出。
“启奏陛下,此事应当归兵部管,臣以为兵部应该要拿出应对之策。”
朱厚熜瞧了他一样,“兵部尚书王守仁不在京城。”
金献民立刻道:“陛下,如此紧要关头,身为兵部尚书,王守仁擅离职守,疏忽怠慢,臣要弹劾他渎职之罪!”
工部尚书林俊也立刻道:“启奏陛下,兵部责任至重,王守仁却如此疏忽,实在是有负陛下之托,应该治罪!”
问对付鞑子,没人出声,可是谈到了问罪王阳明,这些大臣都来了精神,个个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发扬了他们一贯的优良传统。
仿佛只要处置了王阳明,就天下太平似的。
正在他们纷纷谏言的时候,突然黄锦急匆匆跑到了朱厚熜的耳边,“皇爷,富贵哥回来了,还有王部堂,他们抓了三个鞑子哩!”
小黄锦也够坏的,明明是耳语,却说得格外大声,一瞬间,朝臣们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第47章 祖传一百万
朱厚熜是知道王岳和王阳明去探查喜峰口防务的,却没有料到,两个人竟然抓了几个鞑子回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简直就是及时雨,朝堂这帮废物,连小王子是谁都弄不清楚,鞑子打来了,只能下令各地卫所,严防死守。
说白了,不就是靠着皮糙肉厚硬抗吗?
反正鞑子攻城拔寨的能力不强,损失的也就是老百姓而已,他们又不会少块肉。
问题是朱厚熜很不想这样。
是真的不想。
他虽然当皇帝不久,但也知道自己是天下之主,人家骑着脸,狂抽他的嘴巴子,把一张小白脸,都给抽成了猪头。
谁能忍得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隐藏的心结,朱厚照风评很差,可他依旧跟领兵巡边,并且在应州之战,取得了大捷。
朱厚熜觉得自己不能输给堂兄,他也要争口气。
有了这些心思,朱厚熜自然是大喜过望,他立刻让黄锦把王阳明和王岳请了上来,这俩人一身风尘,袍子还有泥土血迹,也顾不得更换。
行了面君之礼后,朱厚熜就迫不及待问道:“王尚书,敌情如何?鞑子是不是打算攻击京城?”
王阳明略有些疲惫,从离京道返回,尤其是遇到鞑子之后,他根本没有休息,脑筋一刻不停地转动。
“启奏陛下,根据臣的拷问,这一次率领人马,进犯大明的正是卜赤,他是达延汗的长子长孙!”
王阳明一开口,就解开了朱厚熜的困惑,也结结实实扇了群臣一个嘴巴子。
“这个卜赤按理说应该继承汗位,奈何他年幼,汗位被他的叔叔抢走。前年的时候,他的叔叔死了,他才夺回汗位。”
朱厚熜频频点头,“这么说,这个卜赤年纪不大了?”
“的确如此。”王阳明沉吟道:“卜赤抢夺了他叔父的汗位,根基不稳,因此急于求战,想要通过胜利,巩固汗位。而且去年冬天,暴雪成灾,草原牲畜损失惨重,差不多有一半都被冻死了,如果不抢掠大明,就没法活下去了。”
王阳明介绍了情况,朱厚熜渐渐放松了不少,总算不用两眼一抹黑了。
“诸位爱卿,你们商议一下,该怎么应付吧!”
刚刚丢了面子的乔宇立刻站出来,这位觉得自己是老行伍,不能被一个后辈抢了风头。
“陛下,王尚书之言,已经很明白了。卜赤不过是个小贼,困窘疲惫,兵力不多,战力平平。如果朝廷调动大军,反而会逼着他鱼死网破,做困兽之斗。因此老臣以为,还是要坚守要塞,静观其变。等待他们粮草不济,退兵之时,朝廷在发兵攻击,定能大获全胜。”
乔宇说完,不无得意之色,这么稳妥可靠的办法,谁又会反对呢?
没有,绝对没有!
果然,他说完之后,户部尚书杨潭就站出来,“陛下,乔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国库空虚,粮草不济,只宜防守,不宜动兵。”
他说完之后,大学士毛纪也站出来,“陛下,如今朝中纷乱,好些事情还没有头绪,实在是不宜大动干戈。不如作壁上观,以鞑子秉性,早晚会内斗残杀。朝廷大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三位重臣,都是这个说法。
朱厚熜又看了看杨廷和,“阁老呢?”
杨廷和躬身道:“陛下,小王子趁乱入寇,有轻视我大明之心。而朝廷也确实艰难,纵然想出兵对战,也没有粮草军饷,更没有精兵强将,万一战败,后果不堪设想。事到如今,该如何应对,还请陛下定夺。”
这就是首辅大人太极功力的高明了,听起来他像是支持那几个人,但却有提到大明被鄙视,至于怎么办,请皇帝决定。
完美的话术,无懈可击。
可问题是到底要怎么办,还是没有答案。
已经沉默了许久的王岳,听不下去了。自从王阳明入朝,他就隐藏起来,不愿意冲锋陷阵。可这一次看到鞑子抢掠,彻彻底底激怒了王岳。
离着京城才多远,鞑子就敢来抢掠,而且只有区区三个人,要不是王阳明,竟然都留不住他们!
奇耻大辱!
王岳虽然追求的目标不高,但却不想当个冷血的混蛋。
“诸位大人,你们都说大明的艰难,怎么就忘了,鞑子也很难!甚至他们比大明难得多!”王岳道:“应州大捷,鞑子受了重创,还没有恢复过来。卜赤叔侄争权,互相杀戮,削弱了他们的兵力。如今草原上,左翼三万户和右翼三万户,彼此离心离德,远不是当初达延汗时代,彼此一心的状态。”
“只要朝廷能勇敢出击,即便小胜,也能搓动鞑子士气,进而引发他们的内乱。可若是放弃九边军民,任由鞑子涂炭。等抢掠之后,卜赤地位必定大大提升,到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
王岳针锋相对,让几位大臣格外愤怒。
乔宇怒视着王岳,“此乃是军国大事,你又懂得什么?竟敢胡言乱语,万一出了差错,你负担得起吗?”
王岳昂首道:“天官大人,我去了喜峰口,我又亲自审讯三个俘虏,从他们嘴里问出口供。我是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总好过大言不惭,闭门造车之辈!”
“你!”
乔宇气得脸都白了,他是四朝老臣,资历比起杨廷和,丝毫不差。如今又执掌吏部,权倾天下,这个王岳竟然敢跟他犟嘴,简直该死!
“陛下,军国大事,理应以稳妥为先。未料胜先料败。又岂能如破落户一般,跟鞑子好勇斗狠?若是京城有闪失,惊了圣驾,王岳不过是一小吏,纵然杀了他,也难以挽回!”
这老家伙还真是不客气。
就在王岳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突然王阳明向前一步。
“乔天官,若是觉得王岳官职太小,承担不起,那我如何呢?”
乔宇猛然回头,怒冲冲道:“王守仁,你什么意思?”
王阳明冲着朱厚熜深深一躬,把乔宇扔在了一边。
“陛下,鞑子这一次吃准了新君登基,想要趁火打劫。如果不能迎头痛击,往后只怕会兵连祸结,战乱不断。臣以为应当出兵,展示陛下决心,鼓舞军心士气。让天下人不敢小觑大明天子。唯有如此,才能以战止战!”
王岳频频点头,不愧是阳明公,就是厉害。
“陛下,臣也是这个意思,应该打一仗,振奋国威!”王岳大声道。
有两个人主战,其他人主守,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朱厚熜沉吟之时,大学士毛纪再度开口,“陛下,打仗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情,如国库空虚,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粮草军械,无一不缺,京中禁军缺口又这么大……臣以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仗打不得!”
他说完之后,就主动跪倒,其他大臣,乔宇、金献民、毛澄、杨潭,跪倒了一大片,全都是当朝高官,声势浩大。
就要让你朱厚熜知道,什么是人心所向!
小皇帝沉吟不语,朝臣们都哭穷,其实他是有一笔钱刚刚入账的,只是不太舍得罢了!良久,朱厚熜幽幽道:“诸位大人,若是朕能拿出钱财,是不是就可以打这一战?”
杨廷和还没有反应过来,钱?哪来的钱?小皇帝几乎是光着屁股进京,从哪里弄到的钱?
朱厚熜突然呲着牙,得意笑道:“朕手上正好有一百多万两……是祖宗留下来的,朕打算都交给兵部,打赢这一战!”
第48章 领陛下的饷,吃陛下的饭
祖传的!
朱厚熜简直都要笑出来了,他情急之下,憋出来的主意,总不能说是从张鹤龄那里弄来的吧?
不然怎么说?
是张鹤龄慷慨捐赠,还是他犯了事?
既然犯了罪,那就是罪产,户部是一定要追究的,毕竟朱厚熜也追究过江彬的罪产……用祖传当做借口,就一点问题没有了。
朱厚熜注意着群臣的面色,当他说自己有钱,能拿出一百万两的时候,臣子们惊骇,不解,疑虑,甚至惶恐,都收入眼中。
突然之间,朱厚熜也没有那么心疼了,反正都是黑吃黑来的,也不心疼。
“诸位大人,如果仅仅是粮草军饷不够,朕愿意从内帑拿出银子,这是祖宗留给朕的,想必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王部堂,还有王岳,你们俩留下吧!”
又一次被皇帝留下了,还挺有运气的。
朱厚熜在前面大步走着,君臣三个到了乾清宫。朱厚熜兴匆匆坐下,直接问道:“王尚书,朕给了你钱,是不是就能打赢鞑子,能杀多少?一万,还是八千?”
听着朱厚熜的话,王阳明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这位小皇帝,还真是个……小孩!
没错,他还要几个月才满十五岁呢!
让他明白如何运筹帷幄,还是太困难了,王阳明微微摇头,“陛下,要想对付小王子入寇,首先要有兵,要有钱粮,还要了解敌情,做到了这三点,才能略有胜算。”
朱厚熜一听,顿时泄气了。貌似他除了一点钱之外,别的都不行。
“王卿,你名满天下,最善于以弱胜强,难道就没有办法?”朱厚熜不死心问道。
王阳明沉吟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要请一个人帮忙。”
“谁?”朱厚熜立刻问道,不管是谁,他都会答应的。
王阳明顿了半晌,终于吐出了一个名字:“张永,把张公公请来,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
兵部尚书,当世大儒,居然推荐一位宦官,这事情恐怕也只有王阳明干得出来。
朱厚熜一听王阳明提到了老太监,不大高兴了。
自从正德驾崩之后,那些风光无限的太监们都遭到了打压,风光不复。除了谷大用帮着查抄张家之外,其余人都没有什么表现余地。
原因也很简单,宦官本质上是皇权的延伸,朱厚熜不喜宦官,而且就算是重用,也轮不到正德旧人,如果不出意外,正德朝的八虎,都将烟消云散,默默无闻。他们可能死在凤阳,死在孝陵,或者被晚生后辈欺凌,孤独终老,连一个棺材都混不到。
这就是绝大多数宦官的最终下场。
仔细想想,像刘瑾那样,被千刀万剐,史册留名,或许还是更好的结果呢!
“叫张永过来吧。”
不多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家伙,大步走来。
如果不考虑光洁如鸡蛋的下巴,这位简直就是赳赳武夫,气场强大的将军。他浓眉大眼,标准的国字脸,腰背笔直,浑身上下,透着那么一股子气势。
哪怕他跪在地上,自称奴婢,也没有人刚把他当成一个不完整的人!
“奴婢张永,拜见皇爷!”
朱厚熜道:“张伴伴平身吧!是王尚书要见你,商议对付鞑子的事情。”
张永躬着身体,转向王阳明。
“部堂大人,奴婢不通军务,部堂有什么事情,只管上奏陛下,奴婢一切遵旨行事!”
王阳明含笑,“张公公,你追随先帝,练兵打仗,多有经验。如今又执掌御马监的兵马,王某想请教,御马监能调出多少兵卒?”
张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了朱厚熜。
朱厚熜很满意张永的乖巧,笑道:“王尚书是替朕问话,张伴伴,御马监不会和三大营一样,也是空的吧?”
张永立刻道:“回皇爷,御马监下辖腾骧四卫,每卫五千六百悍卒,另外还有勇士营近八千人,如今在御马监之下,有三万兵马。”
“三万?没有空额吗?”朱厚熜好奇问道,毕竟他被三大营的惨相吓到了。
张永躬身道:“回皇爷的话,御马监的兵马,只多不少!”顿了顿,他又道:“先帝从各地招募勇士,填补其中,还从外四家找寻有功将士,充实四卫和勇士营,如今总数在三万七千有余!”
张永不是说假话的人,如此说来,御马监的兵,才是正德留给朱厚熜的真正遗产!
三万多悍卒,足够打一仗了!
王阳明盘算了一下,立刻有了方案。
“启奏陛下,臣提议从四卫和勇士营,挑选出一万两千人,立即出居庸关,择机攻打小王子,逼其退兵。”
朱厚熜迟疑道:“王尚书,一万两千人是不是太少了?”
王阳明摇头,“不少了,更何况还要保护京师安全,这已经是能抽调的极限。臣以为只要士气旺盛,可以一战!”
朱厚熜大喜过望,“既然如此,那就打一仗!狠狠打!打出我大明的威风来!让胡虏知道朕不是好欺负的!”
朱厚熜干劲十足,信心满满。
可张永却几次抬头,眼中不无担忧之色。
“启奏皇爷,有件事奴婢不能不讲!自从外四家被解散,遣返原籍。四卫和勇士营,人心不稳,士气浮动,而且……”
张永迟疑,朱厚熜不客气道:“张伴伴,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张永点头,“陛下,奴婢从东厂那边得到消息,遣散的外四家,有些不肖之徒,竟然投奔了鞑子,为虎作伥!奴婢唯恐这些人会泄露军情,甚至和鞑子勾结在一起,哗变投敌……若是有这种情形,只怕再多的兵马,都难以取胜啊!”
张永的话,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朱厚熜的热情一下子被熄灭了。
开什么玩笑,军心动摇,士气不在,还有人泄密。
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别想打赢这一战啊!
包括王阳明,都皱眉头了。
他找张永,就是知道三大营不堪用,需要借助腾骧四卫的兵马。现在人马倒是有,可若是情况这么糟糕,他也没有立刻扭转乾坤的办法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唯独王岳,他的眼珠转了转,突然站出来。
“陛下,臣倒是有个主意,就是害怕会累着陛下!”
朱厚熜哼道:“你不会让朕御驾亲征吧?”
“不不不!”王岳道:“臣就是想请陛下移步军营,亲自给将士发军饷!”
……
天子突然出宫,天子去城外了,天子直奔军营!
京城虽大,但是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迅速传遍各处,尤其是皇帝的一举一动,更是瞒不了人!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莫非他想学先帝吗?
“阁老,您可要劝谏陛下啊!”好多人跑来找杨廷和,这位杨阁老已经是焦头烂额,他反对主动出击,小皇帝就敢玩御驾亲征,这货怎么比朱厚照还叛逆啊?
杨廷和老脸铁青,急忙出城。
而此刻朱厚熜却捧着银子,乐在其中。
“拿着吧,好好打仗!”
一个士卒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银元宝,眼泪不争气流淌下来。
就算是喜好武事的正德,也没有亲手给他们发过军饷啊!
他激动之下,大声吼道:“领陛下的饷,吃陛下的饭,为陛下卖命!”
他的怒吼迅速传了出去,校场之上,所有士兵,不断怒吼,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刚刚赶到的杨廷和,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第49章 又一个武宗
给一万多人都发饷,难度太大,王岳只安排了一千人,由朱厚熜亲自发饷,每人十两!
皇帝亲自给银子,能有这个荣幸的将士,无不激动的手足无措。
王岳有点遗憾,这要是有个照相机就好了,瞧瞧朱厚熜,笑得多开心啊!
当然这是王岳的想法,而朱厚熜心里都想骂人了。
花的都是他的钱啊!
还是太祖的办法好,国初卫所完全的时候,养兵百万,不费一点银钱。可随着卫所崩溃,不得不招募将士。
这些募来的士兵,每月要九钱银子。而且众所周知,一旦花钱募兵,这个军饷就只能越来越高,没法下降。
等到嘉靖朝后期,为了对抗倭寇,已经把募兵的例银提高到了一两五,考虑到空饷严重的问题,养一个兵,要花的钱就更惊人了。
在当下,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放在乡下,能买几亩荒山,或者娶个黄花大闺女了。
“将士们,朕不想你们把这十两银子当成例银,朕希望当做你们斩杀鞑子首级的赏赐!每颗脑袋五十两,朕先给你们十两!如果砍下来人头,再给四十两,如果……”朱厚熜顿了一下,“如果不幸战死,为国捐躯,朕就把剩下的四十两,交给你们的家里!朕向你们保证,谁敢贪一个铜子,朕灭了他的九族!”
最后一句话,朱厚熜几乎是吼出来的。
校场上的将士,短暂沉默之后,齐刷刷跪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
将士的吼声,惊天动地,万众归心!
校场外面,杨廷和面色阴沉,心不停往下坠。
新君笼络武人的手段,更胜正德。
而正德和他还有师徒情谊,不至于太过分,事实上,要没有正德庇护,杨廷和也没法在正德朝平安无事,一路高升。
可嘉靖跟他,非但没有情分,还因为名分的事情,简直成了寇仇。
年过花甲的杨廷和,十分糟心。
他早就有心跟朱厚熜和解,这段时间他一直选择退让,甚至只是敲打了贾咏,朱厚熜身边的人,他一个都没动。
不是俺老杨没那个本事,是俺给你面子啊!
奈何这个叛逆少年,根本不领情。
光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那些白了毛的朝臣,竟然也不懂事,夹在中间,真是让人心力交瘁。
杨廷和正在思索,突然有人急匆匆赶来。
正是吏部尚书乔宇!
这位一见杨廷和,就忍不住问道:“元辅,陛下怎么跑到军营来了?万一有闪失,那可如何是好!赶快请陛下回宫啊!”
杨廷和无奈苦笑,指了指耳朵,让乔宇好好听听。
现在跑去告诉朱厚熜,你该回宫了,别跟这帮武夫搅合,信不信,那些武夫能把他们都给撕了。
还是跟着天子出来为好。
乔宇迟疑片刻,也弄清楚了怎么回事,他的老脸更黑了。不停踱步,嘴里念叨着,“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两位朝臣在外面,朱厚熜却是兴致勃勃,尽管嗓子都哑了,还不停问王岳,“小富贵,你看朕的那几句话说得如何?”
王岳抿着嘴唇,这位讲的也不错,毕竟是自己写的文稿,朱厚熜说出去的,就算是他的功劳吧!
“陛下日月之姿,圣君之表啊!”
朱厚熜心满意足,兴奋地搓着手,“剩下的就看王部堂如何给朕打个大胜仗了!”
合着这位把所有的事情,都甩给王阳明了。
他们君臣准备回宫,刚离开军营,就撞见了杨廷和和乔宇。
两位大臣,脸色都不好看。
乔宇直接道:“陛下,军营乃是兵戈之地,戾气丛生,陛下万金之躯,岂能轻易前来?”
朱厚熜对这个老头子的看法,还不如杨廷和呢!
倚老卖老,实在是讨厌!
小皇帝不咸不淡道:“乔天官,当年你在九边领兵,也是从不进军营的吗?”
“这个……”
乔宇老脸通红,“启奏陛下,臣自然是身先士卒,只是陛下和老臣怎么能一样?”
王岳趁机插话道:“天官是觉得陛下不如你?”
“胡说!”乔宇气急败坏,“王岳,你这么曲解老夫的话?你用心险恶!”这位胡子撅起老高,杨廷和看不下去了。
“乔天官,日头偏西,赶快护送陛下回去吧。”
从军营返回京城,这一路上,杨廷和注意着朱厚熜的脸色,小皇帝笑容灿烂,高兴之情,都控制不住。
再这么下去,只怕又一个武宗要冒出来了。
杨廷和返回了府邸,他把儿子杨慎找来,替他翻找资料,爷俩忙活了大半夜,到了第二天,杨廷和早早来拜见朱厚熜。
他来的时候,朱厚熜正抱着一罐子白梨银耳汤在不停灌着,润喉!
“阁老,可有事情?”尽管朱厚熜很厌恶杨廷和,当他知道,朝廷和离不开他,保持点表面的礼貌,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廷和见礼之后,“启奏陛下,老臣的确有些事情,要向陛下说清楚。先帝在日,名爵滥施,光是老臣这里在册的锦衣卫军校,就有三万余人。”
“其余各卫所及监局寺厂司库、旗校、军士、匠役投充新设者,凡十四万八千余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下二十万之数!这还没有计算外四家的兵马。如此多的闲人,充斥京中,无所事事,每年耗费国帑民财,不知凡几。”
杨廷和深吸口气,“陛下,老臣非是不清楚陛下之心,可国事如麻,总要一样一样做。”朱厚熜翻看着杨廷和给的清册,眉头也渐渐加深。
这位首辅大人并没有撒谎,朱厚照要多养兵,就要准备配套的人员杂役。数万外四家的精锐,就要十几万辅兵。
“阁老,如此算来,不光要养几万人,还要养着二十万人啊!”朱厚熜吃惊不小,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杨廷和叹口气,“没错,这些人如果老实守法也就罢了,可他们好勇斗狠,欺压百姓,闹得京城乌烟瘴气,怨声载道,老臣不得不裁撤外四家,而下一步,就是要裁撤这些人!”
杨廷和抬起头,神色肃然,身为帝国首辅,他自然不可能是个昏庸之辈,相反,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陛下,大明立国一百五十年,已经是百病缠身,积弊重重。老臣不敢替天子决断,只是恳请陛下能体察下情。鞑子入寇,固然可恶,但是他们动摇不了大明的根基,说到底,还要民生利病,才是大明的命脉所在啊!”杨廷和披肝沥胆。
朱厚熜有着超出同龄人的聪慧机敏,他思量半晌,感叹道:“阁老不容易,为了大明这个家,阁老费心了。朕会多多思量百姓的艰难,于民休养生息!”
杨廷和一听,激动地跪在地上,“陛下,诚如是,则是苍生之福,天下之福啊!”
正在这时候,突然王岳急匆匆跑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紧急军报。
“启奏陛下,宣大总督急报,小王子攻破阳和卫,屠戮将士民众一千多人,鞑子主力奔向宣府而来!”
一瞬间,朱厚熜脸色骤变,杨廷和手中的卷宗也落在了地上……
第50章 用兵如神的王阳明
杨廷和憋屈到了极点,他拿出详实的数据,就想说服小皇帝,而且朱厚熜似乎也听进去了,可就是被这帮鞑子给坏了事!
“疥癣之疾,疥癣之疾!”
朱厚熜眼珠子通红,呼哧呼哧喘气。
“先攻打庄浪,现在又攻破阳和,杀了那么多人!这是疥癣之疾吗?”
朱厚熜懒得跟杨廷和废话,立刻下旨,把王阳明给请了过来。朱厚熜特意给他赐座,而且是和杨廷和一般不二的带着靠背的椅子,天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王卿,你看这份军报。”
王阳明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阳和堡是应州大捷的时候,正德驻兵所在。
鞑子攻破阳和,并且屠戮军民百姓,用意再明白不过了,既是雪耻,又是向大明示威。这一个嘴巴子,结结实实打在了朱厚熜的脸上。
好武的皇帝驾崩了,剩下的都是废物,我们蒙古铁骑又回来了!
“打!必须打!必须狠狠打!”
朱厚熜语气越来越重,“王卿,你的人马现在能北上吗?”
王阳明没有迟疑,“可以。”
“那好!”
朱厚熜立刻下旨,任命王阳明为提督宣大陕西等处军务,加左都御史,赐天子剑,王命旗牌。
“不论文武官员,悉数听从王卿节制,三品以下,先斩后奏,三品以上,王卿有权免官!总而言之,朕把一切大权都交给王卿,务必要打出我大明的威风!”
旁边的杨廷和听到朱厚熜的任命,简直大吃一惊!
这不是胡来吗?
陕西是三边总督治下,如果划给了王阳明,岂不是将整个边防都托付给一个人。
还有,按照大明的习惯,历来了文臣统兵,武将作战,宦官监督。
怎么能不给王阳明派监军呢?
杨廷和眼珠转了转,立刻道:“启奏陛下,王尚书虽然精通武略,但是他只是在南方剿匪,并未对付过鞑子。老臣唯恐他不熟悉情况,应当派遣监军,协助王尚书才是!”
协助!
说的准确点,就是监视!
王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怎么这时候,还想着扯后腿啊?
他想说话,可朱厚熜一摆手,制止了王岳,“去把张伴伴请来。”
不多时,张永赶来。
朱厚熜见面就道:“张伴伴,这一次你去协助王卿,一起对付鞑子。所有事务都要听从王卿安排,以他为主,你知道吗?”
张永没有迟疑,他就是天子的奴仆,皇帝的一条狗,还有什么好说的。
“奴婢遵旨,奴婢必定听从王部堂吩咐,上下一心,替皇爷好好教训鞑子!”
很好!
张永完美领悟了朱厚熜的意图,杨廷和让他们彼此制约的打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王卿,张伴伴,朕等着你们喝庆功酒!”
朱厚熜是个有点偏冷的人,说的不好听,就是刻薄寡恩。可这一次,他真情流露,毫不掩饰。一切都托付给王阳明了,先生,你可不能让朕失望啊!
王阳明严肃凝重,三十五年了,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刻!
别看他一直在南方平定土匪,可他真正的目标,永远都是那些阴魂不散的鞑子!从秦汉开始,千百年来,他们一直纠缠着中原,甚至灭亡南宋,致使中原百年沦落,遍地腥膻。
如今,到了我王阳明替中原百姓,讨回欠债的时候了!
没有任何的花哨,王阳明直接带兵北上。
朱厚熜虽然没有出城相送,但是他立在宫中,眺望着北方,一颗心都跟着飘走了。
“富贵,你说万一王先生兵败,朕的威望一落千丈,是不是连自己的爹都保不住了?”朱厚熜又自嘲道:“没准他们还会逼着朕退位呢!这一次,朕就是个赌徒啊!”
王岳最清楚朱厚熜的处境。
他之所以强力支持王阳明,除了被鞑子欺负到了家门口,不得不为之外,还有就是想借助胜利,提升威望,彻底让文官死了过继孝宗的心。
前不久,他下旨迎请母妃进京,还让礼部商议给母妃上尊号。
奈何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这帮文臣就是在拖延!
朕要有太祖,太宗的威望,还用得着惯着他们吗?
只是想要打赢,岂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处处都没有准备好,半点把握都没有,如何不怕?
“陛下,就算是赌,臣觉得押宝阳明公,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朱厚熜斜视着王岳,忍不住哂笑,“我说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让王守仁给你灌了**药了?你怎么那么相信他?”
王岳翻了翻眼皮,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试问天下,还有比王阳明更靠谱儿的人吗?
如果说王岳的信任,还是因为穿越的关系,多少有点盲目,可张永却是实打实被震撼到了。
他虽然是宦官,可也领兵多年,更是亲自上阵厮杀,斩杀敌人首级,不敢说是名将,但也是老行伍。
可王阳明的操作,还是让他惊叹不已。
首先,这一万多人,是脱胎于御马监的班底儿,他们跟外四家藕断丝连,而这一次粗暴遣散外四家,造成了很多士兵逃亡,最担心的就是泄露军情。
而王阳明针锋相对,他将所有人马打散重编。
并且下了严令,以每个百户为单位,如果士兵胆敢逃跑,或者不听指令,就地正法。若是军官将领逃跑,下面人可立刻斩杀,并且接替他的位置。
这道命令下去,等于把全军绑在了一起,
不管士兵还是军官,谁都跑不了,大家伙彼此盯着,互相监督,确保了行军的隐秘。
这一招正是王阳明在江西剿匪总结出来的,只不过当时他是针对地方百姓,采用保甲之法,防止当地百姓将军情泄露给山贼土匪。
靠着强大的约束,神出鬼没的用兵之法,一举荡平了几十年的匪患顽疾。好的办法就是要不断发扬,再稳住自身之后,王阳明果断加快行军速度,他们没有走宣府,而是出张家口,走草原,直扑阳和堡的后方。
张永都傻了,
这是什么路数啊?
放着自己的地盘不走,跑人家鞑子草原行军,王阳明啊,你的脑子没毛病吧?
“张公公,这也是我不得已而为之,咱们这一次出兵,明枪暗箭,都要防着。鞑子四处进犯,反而后方空虚,我们走草原,正好能避开一切麻烦。”
张永吸了口气,好一个心思缜密的王阳明!
咱家也不得不佩服了。
经过七天的连续行军,王阳明终于绕到了阳和堡的北方,这里甚至又被鞑子毁掉的城墙,还没有堵上。
门户洞开,仿佛再向明军招手。
来啊,快进来啊,里面有大坐!
既然如何,那还等什么?
“出击!”
将士们争先恐后,涌入了毫无防备的阳和堡。
睡梦中的鞑子光着屁股跑了出来,正好遇上披坚执锐的明军!
“杀!”
刀锋所过,人头飞起。
踏着尸体和鲜血,一往无前。他们不听杀戮,不放过任何一个活口,前锋一口气冲到了阳和堡的中心。
在他们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山丘,借着朝霞,还能看到残断的肢体!
是阳和遇害的军民百姓!
鞑子竟然把他们的尸体堆在了一起!
“部堂,该怎么办?”
王阳明此刻已经入城,他眼睛通红,怒吼道:“还能怎么办!杀!”
“杀!”
士兵们浑身一震,扭头投入到了杀戮之中。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午时,一座更大的山丘,出现在了阳和……
第51章 钦差也不管用
“阳明公,你这是筑京观啊!”张永的舌头都有点颤抖,苦笑道:“怕是那些言官不会放过大人啊!”
王阳明坦然一笑,“以直报怨,这是圣人的教诲。仆又怎么会忘记,只是苦了张公公,要跟我一起受累了。”
张永把眼睛一瞪,猛地拍着胸膛,怒道:“阳明公未免小觑咱家了!张永下面挨了一刀,就不怕上面再来一刀!更不怕身败名裂!咱家就是后悔,若是当初应州大捷的时候,也筑一座京观,怕是就没人敢胡言乱语,颠倒黑白了!”
王阳明抚掌大笑,“如此说来,仆的做法是对的了?张公公,等打完仗,咱们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一杯怎么够?我那里有宪宗朝留下的美酒,都快一个甲子了。五行齐备,金木水火土俱全,正好配得上部堂大人。”
王阳明欣然同意,“到时候我来烹狗,不醉不归!”
一个当世大儒,跟一个内廷大珰,竟然谈笑甚欢,还约着一起喝酒吃肉,任何人看到,都会目瞪口呆。
就连张永,或许都想不到,他会如此放肆,大胆!
要知道他可是老实谨慎的一辈子,何曾打开过心胸?唯独和王阳明一起领兵这几天,让他有了不同寻常的感受。
或许这就是心学的魅力吧?
也只有信奉心学的人,才不会在意自己阉竖出身,不会觉得自己腌臜可怖,能够敞开心胸,和自己无所顾忌地畅谈。
阳明公啊,纵然咱家无福拜在你的门下,也必然为了你,为了心学大业,竭尽所能!
连王阳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又收获了一枚粉丝,而且还是超级大个儿的那种!
阳和堡的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京城。
自从朱厚熜登基以来,九边烽火狼烟,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不是指挥使被杀,就是城池被攻克。
如今居然打赢了,总算能有个交代了。
在看看人数,斩杀了超过一千五百人!
嚯!
妥妥的大捷!
简直完美!
通政司执掌公文上传下达,捷报首先就送到了通政司。
从通政使往下,数位官员都凑在一起,啧啧赞叹。虽然他们不喜王阳明,可是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又是文官领兵,怎么都知道大肆吹嘘啊!
“我这就送去宫里。”
罗钦顺正要进宫,突然扫见了捷报最后的两行字,骤然之间,脸色突变!
“什么?王守仁竟然筑京观了?简直岂有此理!”
他这话说完,立刻有人惊骇地凑过来,待看清楚之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停摇头。
“怎么会?王守仁也是当世大儒,怎么会如此野蛮?纵然蛮夷,也干不出这种事情啊!”
这位发表高论之后,立刻有人跟着道:“这要是传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就连四方蛮夷都会小瞧我大明的!王守仁怎么如此糊涂?”
这几位痛心疾首,摇头感叹,失望懊恼。对于胜利的喜悦,被这个京观事件,一扫而光,弄得好像京观死的是他们的亲人似的。
有人跟通政使罗钦顺道:“大人,你和王守仁时常通信,辩论学问。你是当世大儒,论起学问,胜过王守仁万倍,唯有大人出面,才能让王守仁悬崖勒马,万万不能让大明成为笑柄啊!”
罗钦顺他创立“气学”,在士林地位着实不低,面对这个京观事件,他面沉似水。
“阳明的确错了,老夫会让他幡然悔悟的,当下还是先向陛下报捷,然后再说吧!”罗钦顺哀叹着,就往外面走,结果迎面在正好和一个年轻人撞上!
来的人是王岳!
几个人的谈话,王岳听了个大概。
他眼睛能喷出火来,这就是大明的臣子,这就是大明的鸿儒!
“若非阳明公披坚执锐,阵前杀敌,哪有尔等在这里高谈阔论?”王岳一句话,问得罗钦顺老脸发烫,不过他很快稳住了心绪。
“王岳,你一直不在通政司,又有什么事情?”
王岳深吸口气,悲哀地瞧了瞧这帮人,“诸位大人,刚刚锦衣卫送来密报,阳明公虽然取得阳和堡大捷。但这只是一支偏师!鞑子的主力并不在阳和堡!”
“那他们在哪?”罗钦顺傻傻问道:“莫非他们退走了?”
王岳哂笑,“但愿如罗大人之言,他们都走了,不然麻烦就大了!”王岳说完,也不跟他们废话。他到通政司,是过来带上自己的仪仗,同时还有王命旗牌,王岳急匆匆离京,前往三边,向总督杨一清传旨。
当钦差王岳很有经验,但是跑去京外传旨,尤其是涉及到战事,这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这一次鞑子入寇非常特别,先是攻击庄浪,而后攻击阳和,尤其是还攻破了阳和,大肆杀戮。这和过去的做法截然不同。
王岳一直在思索着,光是轻易攻破阳和堡,就让他吃惊不小,毕竟几年前,这里还是正德屯兵的所在,城堡十分坚固,怎么会轻易被打破?
不过话又说回来,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又是遣散外四家!
王岳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算想裁撤多余兵马,也不能一下子都给赶回原籍,连抚恤都没有。虽然投降鞑子,出卖大明,这是罄竹难书的罪过,祖宗都跟着蒙羞。
但是内阁的做法,也的确埋下了隐患。
王阳明攻破阳和之后,就派出人马,寻找鞑子主力,结果数万人马,就像凭空消失一般,不知所踪。
鞑子要想抢一笔就跑,也不会在阳和堡留下驻军了,他们一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王阳明将自己的猜测,通过张永,用最快速度递到了朱厚熜手里。
拿着王阳明的书信,朱厚熜的心悬了起来。
“小富贵,这事情只能交给你了。立刻给三边总督杨一清传旨,让他加强戒备,防止变故!”
朱厚熜顿了顿,又对王岳道:“这个杨一清可不比寻常,我记得父亲活着的时候,说过湖广有三位大才,一位是刘大夏,一个叫李东阳,还有就是这位老先生了。”朱厚熜还真是乖宝宝,比他爹的话牢记在心。
“若是鞑子从别的方向攻击,有此老跟王部堂携手,必定能大获全胜。”
朱厚熜信心满满,王岳却有点惴惴不安。
这三位大才,貌似水货不少啊!
那个刘大夏最大的功劳,就是把郑和辛辛苦苦勘探到的海图,给付之一炬。而李东阳呢?跟刘瑾搅合在一起,曲意逢迎,溜须拍马,完全算不上君子。
这个杨一清的情况虽然不明,但是王岳也不敢太过大意。
他得到消息,杨一清正领着人马,屯军大同。
王岳赶来,很顺利见到了杨一清,只不过他说明来意之后,这位久在边疆的老臣不以为然。
“哈哈哈!多谢陛下提醒。老夫在弘治朝,就已经在山西领兵,没有人比老夫更懂怎么对付鞑子。他们不过是凶悍一点的土匪山贼罢了。说不准此刻已经溜之大吉了……小王大人辛苦了,老夫可要好好招待你,别看山西土地贫瘠,但是好吃的,好玩的可不少,小王大人一定会喜欢的。快去吧,老夫都安排好了。”杨一清老神在在,简直把王岳当成了小孩子哄。
“杨老大人,陛下把你和刘大夏李东阳并称,你可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王岳提醒道。
杨一清突然把脸一沉,竟然起身,拂袖而去。
“该怎么用兵,老夫自有主张!用不着晚生后辈来教。”
杨一清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真豪横啊!我这个钦差大臣也不管用啊!
王岳切齿咬牙,有你老东西后悔的时候!
第52章 杀了老贼杨一清
王岳被安顿在了大同最大的馆驿,最奢华的房间……很难想象,在北方边疆,竟然能有一座富有苏州特色的园林建筑。
而且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无论是用的材料,还是摆设,墙上的字画,都远超寻常园林,堪称艺术精品。
杨一清用如此礼遇对待王岳,不能说不隆重。
可他的尊重也仅此而已,想插手军务,指挥老夫做事,你小子滚一边!
有人要问,是谁给了杨一清的胆子?连钦差都不在乎?
如果翻开此老的履历,多半就不会有疑惑,相反,还会觉得顺理成章,他要是把王岳当回事,那才奇怪呢!
杨一清成名非常早,他十四岁就参加乡试,和杨廷和一样,都是神童。
而且成绩好的惊动了皇帝,宪宗亲自安排人,教导杨一清,而杨一清也不负众望,十八岁就中了进士,想想吧,你刚领身份证,人家已经成了县级干部了,什么叫差距啊!
杨一清在中进士之后,并没有走杨廷和的路子,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更加艰难,也更加丰富。
他先是在山西当然按察使佥事,接着又担任按察副使,负责督学。在任职期间,杨一清了解地方情况,积累经验。
终于,他得到了机会,成为陕西巡抚,获得了领兵的权力。他在任上,整顿军务,严肃军纪,整个风貌为之一变。
更让人惊叹的是,面对蒙古人寇边,杨一清曾率轻骑自平凉昼夜行军,抵御入侵并发动奇袭,击退蒙古军的进犯。
截止目前为止,杨一清就是第二个王阳明。不对!因为杨一清年纪更大,应该说王阳明是第二个杨一清!
而众所周知,王阳明只有一个,所以杨一清他变了!
因为他不肯阿附,结果被刘瑾陷害,丢了官职。有理由相信,这是杨一清黑化的开始,接下来,杨一清复出,立刻设计,利用张永,诛杀了立皇帝刘瑾!
威震天下的大阉,就这么倒在了杨一清的手里。
胜利的果实是巨大的,杨一清重返京城,一路高歌猛进,鸿胪寺卿、吏部尚书、入阁拜相,更实在杨廷和丁忧期间,担任了首相,到达了人生巅峰。
如果说杨廷和忌惮王阳明,是因为他的学术造诣,以及心学的威胁。那么对杨一清的恐惧,则是实实在在的资历本事了。
毕竟此老出将入相,在大明呼风唤雨几十年,绝对是超级巨头。
要不是靠着天子之师的身份,杨廷和根本没法把杨一清弄到陕西戍边。试想一下,如果朱厚照驾崩,是这位老爷子在京,那么整个朝局,都会完全不一样的。
以杨一清的资历地位,怎么会把小小的王岳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里是九边,不是京城。
少拿天子近臣的威风吓唬老夫。
什么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夫这么干,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凭什么把兵部尚书的位置交给了王阳明!
他算个什么东西!
不就是打打土匪,欺负一下傻帽宁王吗?
他的那点本事,放在九边,早就让鞑子把他的骨头渣都给吞了。
新君放着老夫不用,反而把王阳明当成了狗头金,救命稻草,简直是糊涂透顶,真是个无知的小孩子!
不得不说,这帮朝廷大佬,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们的做法或许在常人看来,是违背常理,非常脑残。但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却自有一番道理。
杨一清盘算什么呢?
“老夫从陕西到大同,驻兵拱卫京师,已经是有功无过。”杨一清无子,站在身边的正是侄子杨元斌。
这小子身体很高大强壮,看起来还真像个赳赳武夫。
杨一清随手拿出一封信,晃了晃,“这是毛纪给我写的信,他是秉承杨廷和的意思。在信里说什么要和王阳明通力协作,打赢鞑子。从此心学之名,无人不知,名留青史。实则不过是让老夫扯王阳明的后腿罢了。”
杨一清很不屑,杨元斌晃着大脑袋,傻傻道:“伯父,这老东西怎么这么坏啊?他想害死王阳明?”
杨一清眨了眨眼睛,呵呵道:“老夫又何尝不想除掉王守仁!”
“啊!”杨元斌吓得瞪大眼珠子,说不出话来,难道伯父也是个坏蛋?
老杨呵呵两声,“放心,我还不会傻到给杨廷和当杀人的刀子。我就在大同作壁上观,如果王阳明打赢了,老夫出兵,也有策应之功。如果王阳明打输了,老夫就派人救援,卖天子一个好。总而言之,老夫是进退如意,怎么都不吃亏。”
在侄子钦佩的目光中,老头子伸了伸懒腰,得意无比。
“老夫在山西多年,别的不喜欢,唯独喜欢山西人的算计劲儿!在官场上,就要多算计,算计得越清楚明白,胜算就越多。现在是杨廷和和王阳明较劲儿,他们之中不管谁倒下了,京城的烂摊子只能由老夫收拾,在九边吃沙子的日子老夫过够了,该回京城了。”
当着自己的侄子,杨一清毫无保留,把算盘打得那叫一个震天响。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过来。
“启禀部堂大人!”
杨一清骤然一惊,“什么事情?是王守仁那边的战报吗?”
“不是!”
“那是什么?”杨一清追问。
“是鞑子!大队的鞑子!”报信的人急切道:“咱们的人发现了鞑子,拼死力战,折了二十几个弟兄,只有三人安全返回,他们说至少看到了三万人!”
“什么?”
杨一清骤然大惊,因为之前鞑子进攻庄浪,虽然明军折损不少,但是鞑子也没占太大的便宜,随后他们掉头向东,杨一清判断,他这边已经安然无事,可以坐观成败,怎么会有鞑子突然出现?
莫非说鞑子又改变了攻击方向?
杨一清还在沉吟,突然外面乱套了。
火光冲天,喊杀四起。
杨一清什么没见过,老头稍微思索,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坏了,出大事了!
一定是有乱兵哗变,趁机跟鞑子勾结,想要里应外合,攻破大同!
做为九边重镇,京城门户,若是大同丢了,他老人家也就不用混了。
这就好比,看热闹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被烧的竟然是自己的家!那个憋屈劲儿没法形容。
纵横几十年的杨老大人,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猪了。
“伯父,快走吧!赶快出城,去军营,召集咱们陕西的兵马,先收拾这帮叛贼,然后再对付鞑子。无论如何,大同不能丢!您老人家不能有闪失!”杨元斌急切道。
杨一清还在迟疑,突然后门的士兵满身是血,跑了进来。
“部堂,顶不住了,他们要杀进来了。”
杨一清的脑子几乎是空白的,他被侄子和护卫簇拥着,仓皇出了府门,奔着西门的方向跑去。
火光,杀声,兵器撞击之声,已经连成一片……“杀了老贼杨一清!杀奸臣,享富贵!杀!杀!杀!”
杨一清的心,随着喊声,不停砰砰乱跳,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敢领兵直接和鞑子拼命的热血文官了。
此时的杨一清,只怕连一只鸡都杀不死。
“快走!”
他们跑进了一条巷子,刚跑出没多远,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伙人,双方撞在了一起。
“杨大人,你别跑!”
这一嗓子,差点把老头的魂喊没了。
是叛贼!完了,老夫的头呢?
不对啊,叛贼怎么会叫我杨大人?
杨一清迟愣之时,王岳三步两步跑过来,一把揪住了杨一清的袖子,厉声质问,“部堂,你想放弃大同?”
第53章 老狐狸的承诺
出了京城,王岳总算是明白了一句话,山高皇帝远!
他这个天子宠臣根本不管用。
杨一清这老货把他扔在一边,好吃好喝好招待,就是不把他当回事。你还拿人家没办法。只要这老货不翻车,回头他只要说王岳年轻,不通军务,他老人家运筹帷幄,自有安排,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最大的依仗不管用了,王岳能不郁闷吗?
“这个老东西,非倒霉不可。”王岳瘫在宽大的太师椅里,脑筋迅速转动,阳明公那边如何?鞑子如何?杨廷和那帮文臣会不会下黑手?万一袭击京城,朱厚熜猫一阵狗一阵的,会不会翻脸?
如果朱厚熜翻脸,自己还有没有办法自保?
王岳越想心越烦,就在他即将睡过去的时候,突然,窗外出现了一片红光,难道是天降祥瑞?
下一秒,王岳就意识到了不妙,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跳起来。
我的老天爷啊!
这嘴巴也太灵了吧?
虽然王岳想看杨一清倒霉,但是同样不希望看到一场惨败,而且若是让蒙古人攻占大同,威胁京城,那可是自从土木堡之变以来,大明最惨的遭遇了。
身为兵部尚书的王阳明会遇到麻烦,刚刚登基的朱厚熜更是会灰头土脸。包括自己,这位极力主战的天子宠臣,下场也不会好!
这一场荣华富贵,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杨一清啊!你简直害苦了人!
王岳二话不说,招呼着护卫,从馆驿冲出去,就去找老东西算账。这一路上,喊杀声不断。有一伙乱兵甚至攻击他们,冯悍带头迎敌,他们刀枪碰撞,冯悍一刀挥出,半颗脑袋飞起三尺高,好巧不巧,落在了王岳的面前!
奶奶的,要命了!
王岳差点就吐了,不过幸好忍住。
“走!”
他们避开了大路,进了一个巷子,凑巧的是杨一清和侄子也走了这条路,双方撞在了一起。
“杨部堂,你要当逃兵?”王岳怒气冲冲质问。
杨一清还以为遇到了鞑子,吓得不轻,见是王岳,他总算松了口气,可这小子说话也太难听了。
“什么逃兵?老夫要去城外招呼人马,剿灭叛贼!”
“城外有人马?”
“那是自然!三边五万精锐,都在城外。只要老夫把人马调集过来,区区叛贼,不值一提。小王大人,你也跟老夫一起走!”
天子宠臣还是有点价值的,不然就把你扔在城里了。
杨一清说完,还要走,可他的袖子却被人死死抓住!
“杨部堂,你现在跑了,大同就完了!”
大同完了?
不跑,老夫就完了!
杨一清狠狠一甩袖子,急切道:“王岳,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城里情况不明,谁知道有多少哗变?不跑……会丢脑袋的!”
好吧!
这位把实话说出来了。
王岳深吸口气,他也不是喜欢冒险的人,但是他知道,士兵哗变,跟鞑子一定有关系,如果放弃了坚固的大同,跑到城外,只会更加危险。
“部堂,我知道什么人作乱!”
“你知道?”杨一清觉得这就是个笑话,“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
“我怎么不懂!”王岳瞪圆了眼珠子,把尚方宝剑抽了出来。
“杨部堂,前些时候内阁让在家的外四家人马返回驻地。”
杨一清下意识点头,“是有这事!”
“朝廷没有给抚恤……或者说抚恤的钱没有发给士兵,被遣散的人里面,还有不少应州之战的功臣!”
杨一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王大人,你没说笑话吧?”
王岳一脸严肃,“部堂看我像说笑话的人吗?”
“那你见我的时候怎么没说?”
王岳气得炸了肺,“你让我说了吗!”
杨一清理亏,被吼得退了半步,下一秒,这老头破口大骂,连家乡土话都冒出来了,结结实实问候了杨廷和的祖宗十八代!
还真别说,王岳听到还挺舒服的,也就是这老东西敢肆无忌惮骂杨廷和了。
“我说部堂,咱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哗变吧!这些话留着打赢了,进京当着面,痛骂杨廷和。”
“骂?老夫要是进京,一准把他捏碎了!”杨一清撅着胡须,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觉得杨廷和处置外四家的办法,简直匪夷所思。
其实到了现在,九边的兵马已经非常复杂了,不单纯是迁居过来的军户,还有俘虏,还有那些活不下去,或是独自,或者整个部落投降过来的蒙古人。
作为善于用投降换取利益的高手,如果大明给的好处够多,自然会老老实实效力,如果不够,他们发动哗变,勾结鞑子,也就不意外了。
而粗暴遣散外四家,让这帮人失去了生活来源,不出事才怪!
假如让杨一清处理,他绝对会想个办法,把这些人送上战场,让他们跟鞑子拼个同归于尽。然后再假惺惺留点眼泪,追封几个将领,一切就过去了。
谁都挑不出毛病,哪能直接遣散,京城的那帮人简直没长脑袋!
如果让人知道,杨一清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估计那些乱兵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这老东西太不要脸了!
“小王大人,你的意思是叛乱的人并不多?或者不是大同的士兵,而只是那些被遣散的外四家?”杨一清从震惊中缓过来,脑筋开始转动了。
“没错,如果杨部堂这时候退出城去,等于把大同拱手交给贼寇,想要夺回来就晚了,而且鞑子若是杀来,又能跑到哪里去?”
“这个……”杨一清沉吟起来,的确,如果大同有闪失,就算他可以保住老命,但一世英名,也就全都完了。
难道还要赌一把?
老夫都这么大年纪了,可不比年轻人,万一输了呢?
杨一清眼珠转动,神色飘忽。
王岳看得咬牙切齿,甚至想弄死他算了。
这帮人就是算盘子成精,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算计?要不是考虑到他手握陕西的精锐,而且只有他能指挥得动,王岳是真的会杀人的。
“部堂,立刻下令,封锁四城,同时给城外人马下令,让他们立刻北上!”
“北上?”杨元斌大惊,“王大人,你说错了!该进城才对!”
“进什么城!”王岳鄙夷道:“城里乱贼最多几百人,大同根本不缺兵马。赶快让陕西的兵马北上,挡住鞑子。只要失去了外援,城里的叛贼不攻自破。失去了内应,鞑子也不敢攻击城池。我们就算是两头都保住了,两全其美。如果只顾一头,必然是顾此失彼……”
王岳像是连珠炮似的,把杨元斌都说蒙了,他傻傻看着伯父。
突然,杨一清飞起一脚,踢在了侄子的屁股蛋子上!
“蠢材!还愣着干什么!按王大人说的办!去告诉外面的几位总兵。城里有老夫坐镇,稳如泰山!让他们立刻领兵,迎战鞑子!”
杨一清咬牙切齿,“告诉他们,谁敢畏敌避战,老夫灭了他们九族!”
杨元斌被伯父吃人的模样吓到了,连滚带爬,赶快去传令。杨一清稍微松了口气,一回头,立刻笑靥如花。
“小王大人,你料事如神,当真是少年英杰,老夫五体投地啊!对了……这下一步怎么办?”杨一清一副讨好的模样,这本事当总督真是委屈了人才,他应该去学变脸。
王岳懒得浪费吐沫,直接道:“立刻派人晓瑜全城,告诉大家伙,陛下已经下旨练兵,外四家的勇士不用担心。而且陛下还从内帑拿出银子,充当军饷。一切都会好起来,千万别干出辱没祖宗的事情来!”
杨一清也不管真假,频频点头,“就按王大人的意思办。”他传达命令之后,凑到了王岳的耳边,低低声音道:“小王大人,等闯过这一关,老夫帮你废了杨廷和。连刘瑾都死在我的手里,更何况区区杨廷和了!”
第54章 挖个坑,埋了老狐狸
王岳斜视着杨一清,他很想弄清楚,这个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玩意。杨一清把王岳的困惑当成了好奇,老头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小子,你不了解杨廷和,你也看不透他的策略,你甚至会觉得他有点无能,对吧?”杨一清呵呵道:“这都是他的手段,这家伙阴着呢,他跟陛下冲突,下场不会好。所以他怂恿下面人去冲撞,自己当老好人。等到满朝臣子,都对陛下不满,而陛下又没法对所有人下手的时候,两边就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他协调朝政,他杨阁老就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了。”
杨一清见王岳还一脸凝重,忍不住得意道:“听傻了吧?没看懂吧?别看这道理说穿了很浅显,但其实布局起来,需要大智慧的。纵观当今朝堂,能跟杨廷和一较高下的,除了老夫,就没有第二个人。即便那个王守仁都差着道行,他太君子了,斗不过一群小人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王岳还是一副死人脸,杨一清真的着急了,难道还要我明说吗?
“小王大人,事到如今,你只要在陛下面前说话,让老夫回京,我们联手,对付杨廷和,易如反掌啊!”
王岳终于开口了,他呵呵两声,“杨一清!你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在军务上面,鞑子又怎么会如此猖獗?你对得起头上的乌纱帽,对得起军民百姓吗?”
王岳义正词严,“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争权夺势,我真替你羞耻!”
被一个孙子辈的人,当面怒斥,杨一清的老脸的确没处放,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铁青色,最后杨一清突然哈哈大笑,跟疯了似的。
就在王岳以为自己能像诸葛亮一样,骂死老贼的时候,突然杨一清伸手,用力地拍了拍王岳的肩头。
“小子,你说的真好!老夫就是个醉心争权夺势的混蛋!可你想过没有?老夫一直都是这样吗?错了!大错特错了!若是老夫不争权夺势,这个位置早就不是我的了。”杨一清深深吸口气,“小子,你现在也是官场中人,还是天子近臣。咱们呢,又同舟共济,老夫不妨说一句过分的话!自从于少保死后,这大明的天下,就不是奖励做好事的人,而是比谁能用更小的代价,做更大的坏事!”
“曾几何时,老夫,包括杨廷和在内,也都像你一样,满腔热血,想要匡扶社稷,解救万民,到头来……不说了,你再过几年,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杨一清一脸玩味地笑,小家伙,老夫早就过了在乎脸皮,会轻易动怒的年纪了。听到老夫的高论,傻了吧?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杨一清如果变身狐狸,都能长出十二条尾巴,大同士兵哗变,只要闹到京城,他就要卷铺盖儿回家。
唯一的生路就是投靠新君,而王岳又是新君面前的宠臣,他必须抓住王岳。
共同对付杨廷和,那是诱之以利,拿出官场前辈的姿态,居高临下,用话吓唬王岳,那是示之以力。
软硬兼施,刚柔并济,归结起来,就是让王岳意识到他老人家的重要。不光能成为你们求之不得的强力盟友,还能指点官场权谋,做你的人生导师。
而杨一清煞费苦心,想要得到的也不复杂,就是王岳帮他过这一关!
当然了,以杨一清的段位,肯定不会直说的,他甚至想让王岳忽略这件事,只是把它当成老前辈敬仰就是了。
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是很好忽悠的!
“杨一清!”
王岳怒吼,老头吓了一跳,“你小子怎么老是直呼其名!自从家父仙逝,多少年都没人这么叫了!你还知不知道敬老?”
“我呸!”
王岳气得指了指巷子外面,跺着脚大骂,“你老东西能不能用点心思在当下,外面还乱着了!万一叛贼杀过来,咱们俩都没命了!“
此刻的杨一清,也终于意识到,怎么还没有把乱兵收拾了?
“老夫这就下令,让他们手脚快点!”
“快你个头儿!”王岳攥着天子剑,气急败坏,”杨一清,现在不是你颐指气使的时候,你要身先士卒,立刻去平叛!”
杨老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都快七十了,你想让老夫死啊?”
“姜子牙八十还挂帅了!再说了,你年轻时候,不是领兵和鞑子拼过吗?你的胆气都哪去了?”
王岳干脆把天子剑架在杨一清的脖子上,“你要是不去,我现在就砍了你!”
“老夫是朝廷大员,三边总督!”杨一清怒吼,“你敢杀我?“
“我是不敢,可叛军敢啊!”王岳呲着牙,嘿嘿一笑,“怎么样?杨部堂,你是想当英雄,还是想当被叛军杀死的狗熊了?”
“我,我想……活着!”
杨一清简直郁闷要死,他聪明了一辈子,竟然在这个时候,落到了一个小崽子的手里,虎落平阳,虎落平阳啊!
杨一清无奈,只好出了巷子。
此刻的大同,还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喊声惊天动地,参与叛乱的外四家人马虽然不多,但是他们憋着一股怨气,个个都拼了老命。
反观朝廷这边,不但士气低落,还缺少指挥,被人打得晕头转向。
杨一清见到这个局面,实在是头大,要是不行,还是赶快跑吧!
王岳眉头紧皱,突然计上心头,“快,把我的王命旗牌打出去!就告诉城里的军民,说天子钦差前来镇压乱贼,凡是斩杀乱贼首级,赏赐白银五十两,还有,再告诉所有大同士兵,新君登基,赏赐将士,每人五两银子!”
王岳果断下令,冯悍答应,他带着二十名士兵,举着钦差大臣的王命旗牌,扯着嗓子大喊,胶着的战局,顿时清晰起来。
老百姓还闹不清楚,为什么刚刚叛乱,钦差就来了。
但既然有钦差,人心就安定了下来。更何况还有赏赐,五两银子放在京城,或许不多,可放在大同,差不多能买一头耕牛。
要是再杀几个叛贼,立刻就发财了。
瞬间,许多猫在家里的青壮都冒出来了,大家伙敲锣打鼓,呼朋引伴,加入到了剿杀叛贼的队伍之中,那叫一个积极啊!
不断有火光被扑灭,不断有叛贼授首。
整个大同,形势大好。
“有钱好办事!”杨一清也终于松了口气,他责备地看着王岳,“你早说带着军饷过来,老夫还用得着提心吊胆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张口就五两,五十两,其实用不了那么多的,给个一半就够了。剩下的你都拿回去,年轻人,要买房子置地,要准备成亲,都要花钱的。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王岳呵呵两声,“多谢部堂提醒,本来我只打算让你出钱赏赐大家伙,现在看来,还要向你讨个大红包才行啊!”
杨一清瞬间懵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一点银子没带,话已经说出去了,你不出钱,就等着将士把咱们俩都给撕了吧!”
第55章 我是你爸爸
杨一清突然怀疑人生了,他是不是变弱了?怎么连一个小崽子都敢跟他玩手段?是欺负他拿不动刀吗?
“王岳,你个小崽子,没有钱,你瞎承诺什么?你想害死老夫吗?”杨一清瞪着王岳,气哼哼质问。
九边民风剽悍,尤其是大同,因为外四家的事情,已经造成了部分人投靠鞑子,如果再耍老百姓一次,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
不但会杀人,还会把两个人的骨头都给吞了!
“死就死呗!”王岳满不在乎,“有名满天下的杨老大人陪着,我死而无憾!”
“呸!”
杨一清狠狠啐了一口,“小兔崽子,你少给老夫装蒜,信不信老夫放出风声,说陛下赏的钱让你给贪了!到时候乱兵都会找你算账的,死的人就是你了。”
“随便!”王岳是拿出了混不吝的劲儿,他才不怕!
“杨部堂,凭着我的身份,陛下不会让我白死的。假如我有闪失,地方官吏难辞其咎。大同这么多军民百姓,陛下未必把他们怎么样,但是你老人家保护不力,治下又出现叛乱,就算不砍你的脑袋,也会身败名裂,晚景凄凉!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王岳呲着洁白的牙齿,一脸期待的笑容,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
杨一清切齿咬牙,恨不得把这小子给撕碎了,却又无可奈何。
老东西其实也没撒谎,曾经的他,的确是个充满了热血干劲的好官。他不辞辛苦,不怕牺牲,敢领着明军,主动攻击鞑子。别说文官了,就连武将都没几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完全变了,变得醉心权术,变得追逐权力。没有权力要抢夺,拿到了权力要想着怎么保住……终于,他活成了自己当初最鄙视的样子。
当然了,他可以安慰自己,朝中都是他这样的人物,没什么好羞耻的。
可这一次面对王岳,他犹豫了,惶恐了……一个很虚伪的人,最怕的就是真实!
至少王岳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少年锐气,一往无前。
他在玩命,偏偏杨一清束手无策!
一个超级老狐狸,被吃得死死的!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是天子近臣,前途无量,你又何必如此呢?”
王岳同样不傻,杨一清拿老前辈的姿态套路他,那他也完全可以摆出一副中二病的姿态,来反套路杨一清。
只要足够勇敢,老东西就会低头,毕竟和他相比,王岳输得起,至少老家伙会这么认为的。
“杨部堂,我要是你,就不会浪费吐沫!不就是钱吗?凭着你老人家的本事,还弄不到吗?”
杨一清翻白眼了,“三万两万,或许有商量!可大同的军户至少两三万,每人五两银子,还有叛贼,每颗脑袋五十两!这两样加起来,没有二十万两根本不够!你把老夫的骨头都卖了,看看值不值这么多钱?”
王岳很鄙视,“我说杨部堂,人家老百姓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老人家都是三边总督,肥的流油,这么点钱,还拿不出来吗?”
“你给老夫滚!”杨一清破口大骂,“哪个孙子说的?你让他过来,老夫烧了他!”
杨一清气急败坏,王岳仔细观察,老头还真不像撒谎,瞧瞧,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或许他真的拿不出这笔钱,但是王岳却不打算放过他。
“部堂大人,你是清官,没有钱,姑且相信你。但是你还不能想办法弄点?比如说……你可以借钱啊!”
“借?”杨一清简直懵了,还没听说过,军饷能借的。
而且他管谁借?谁肯给他这么多钱?
王岳见老头困惑,干脆直接道:“我说杨部堂,你在山西为官几十年,晋商有多富,你心知肚明!眼下的大同,能拿出这么多现银的,只有他们。而能从他们手里拿出银子的,也只有您老人家!”
“这么说吧,您老人家出面,去借个二三十万两,就把眼前的这场危机渡过了。保住了大同的安全,阻止了鞑子入寇,对他们也是好事情,万一鞑子真的杀进大同,他们的家产也会荡然无存的。”
杨一清终于听明白了!
我的老天爷啊!
王岳这个兔崽子,竟然要打晋商的主意!
你有几个脑袋啊?
上一个打晋商主意的,不是别人,正是王阳明的恩主,正德朝有名的兵部尚书王琼。
此老就是得罪了晋商,一连数年,不断遭到攻击,官丢了不说,还要被下狱!
杨一清可不想走王琼的老路!
“老夫宁死也不去勒索晋商!你休想害老夫!”
“那你就去死吧!”王岳毫不客气,“部堂大人,这是和衷共济的时候,晋商不愿意出钱!是不是他们有把握,鞑子不会动他们的财产?又或者他们宁可把钱送给鞑子,也不愿意借给您老?甚至,您老跟鞑子之间,是不是也……”
“闭嘴!”
杨一清真的吓坏了,这个兔崽子怎么这么能胡说八道啊?继续下去,老夫还不要跟刘瑾一样,被千刀万剐啊!
他眼珠转了转,似乎去找晋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好!老夫就勉为其难吧!”
杨一清果真去找晋商,王岳静等着结果。
很多人都说,晋商跟鞑子勾结,专门赚走私的钱。这一次鞑子入寇,里应外合,晋商有没有参与?
王岳虽然吃不准,但是缺不妨碍他敲晋商一笔。
尤其是逼着杨一清去干这事,更是以毒攻毒……王岳简直要给自己竖个大拇指了,这么天才的办法,也就是他能想得出来。
瞧瞧吧!
就算是四朝老狐狸,一样要喝自己的洗脚水。
他翘着二郎腿,简直想高歌一曲。
大同的叛乱已经接近尾声,在军民百姓的合力围剿之下,残余的叛军已经不足一百人,他们已经陷入了层层包围。
在大同军民看来,这些家伙不是人,而是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大元宝!
“杀!杀光他们!”
“砍了脑袋,拿他们的脑袋领赏啊!”
这帮人红着眼珠子,扑了上去。
“五十!五十!又是五十!”
“杀啊!”
金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在这一刻,金钱的刺激,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效果,敲响了
叛贼的丧钟。
但是假如拿不出赏银,愤怒的人们,一样会砍了王岳和杨一清的脑袋,他们的生死,全看能不能弄到银子了……
“唉!老夫这辈子就没有开口管人借钱!”
杨一清哀叹着,冲着王岳抱怨道:“老夫总算把钱借来了,一共五十万两。不光是大同的兵马,就连老夫麾下陕西的兵马也有赏赐了。老夫总要一碗水端平。”
王岳真是没料到,老东西竟然超额完成任务。
“那就恭喜部堂大人了。”
杨一清呵呵一笑,“那个……小王大人啊,这里面有点意外状况。你也知道,老夫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子,人家是不愿意借我钱的!他们说父债子偿。老夫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把你的名字天上去了!”
“什么?”王岳吃惊不小,大声问道:“杨部堂,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杨一清嘿嘿笑道:“这笔钱,咱们爷俩一起还吧!”
第56章 老帅出征
突如其来的“父子情”让王岳措手不及。
明明是他在算计杨一清,怎么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这剧情不对劲儿啊!
杨一清眯缝着老眼,皱纹里都是笑容。
“小子,这就是你道行太浅了。你当老夫怎么会走到今天?”杨一清自嘲一笑,“没法子啊!你就好像是一块糖,人家呢?就是一罐蜜,你想洁身自好,棱角分明,可人家就是有办法,把你弄得和光同尘,春风化雨。”
杨一清叹口气,“咱挑明了吧,这五十万两,既是借的,也是送的。是送给咱们俩的。老夫年纪大了,不值得人家出这么大的价钱。你不一样,你是天子近臣,年纪轻轻,前途远大啊!”
杨一清说着,把欠条塞在了王岳的手里。
薄薄的一张纸,份量何止千斤万斤!
王岳品着其中的滋味,忍不住摇头叹息。
他需要钱,人家送了过来,不能不接,而一旦接了,就等于被套上了。双方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也就必须允许他们的存在。
晋商投资他,其实也是在押宝嘉靖,押宝天子能赢!
王岳甚至能猜到,这帮人也不会放弃杨廷和,肯定会出钱出力,而且远远超过这个数量。
所谓的晋商集团,不是什么几大家族,也不是一心要出卖大明,坏得流油冒水……他们只是一群手握着巨额财富,拥有庞大影响力的一群人,对这帮人来说,首先是保证财富安全,其次就是追求利益最大化。
利之所在,无关对错!当然在别人眼里就是混蛋透顶了。
不得不说,两头下注,还真是亘古不变的阳谋,就算看透了,也没法拒绝。
“怎么?你小子不敢要?”杨一清语带嘲讽。
王岳哂笑,毫不客气,把欠条揣在了怀里。
冲着杨一清仰头冷笑,“想靠着区区五十万两,就把我给套住,未免也太低估王某的本事了。回头给我三个月……呃不,是两个月,或许一个月就够了,我弄个一百万两出来,把账抹平了。然后我再跟晋商好好算账!敢打我的主意,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岳笑得很邪恶,杨一清突然心嘭嘭乱跳。
“小子,你不会想抄了晋商的家吧?”
消灭债主,的确是还债的好办法!
王岳呵呵一笑,“也不是不行……部堂,你说我抄了晋商的家,会不会抄到你跟他们勾结的证据?”
“你……你胡说什么!”杨一清切齿咬牙,五官狰狞,可语气之中,明显带着慌乱,惶恐。
经过短暂的接触,杨一清已经看透了,王岳这小子离经叛道,胆大包天。跟在京城的那位叛逆天子,还真是一对极品君臣。
这样的事情,他不是干不出来!
“小王大人,老夫没有儿子。”
杨一清突然又提起了这话,王岳的脸都黑了,立刻要发作,杨一清急忙话锋一转,“老夫的意思是我不在乎了。一把年纪,后继无人,死也就死了,身败名裂,我也不那么害怕。唯独是你,年纪轻轻,前途远大,又何必搏命呢!区区五十万两银子,不算多的,稍微动动脑筋,什么军饷啊、赋税啊、大工啊,尤其是修建皇宫,城墙,道路,采购物资……总而言之,很好弄到的。”
杨一清竟然手把手教王岳贪污了。
“我说部堂,你就是这么弄钱的吧?”
人艰不拆,杨一清已经出离愤怒了,对王岳的冒犯,只能呵呵,“小子,老夫真是一片好心,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王岳轻笑,“部堂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五十万两对我来说,小菜一碟,我随便一点手段,就能填上窟窿,而且我还能逼着晋商给我磕头。对了,我也不会玩抄家、贪墨那么低级的把戏。”
杨一清眉头紧皱,“小子,你,你真有这个本事?”
王岳笑道:“的确,而且我已经有了计划,部堂想不想瞧瞧?”
“这个……你愿意告诉我?”
“我想跟部堂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杨一清沉吟道:“不会是让老夫帮你对付杨廷和吧?”
王岳哈哈大笑,“对付杨廷和,那是你的义务!”他探身到杨一清的面前,“部堂,我想请你带兵北上,帮阳明公打赢一战,重创鞑子!”
杨一清吃惊不小,“小兔崽子,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是王守仁协助老夫?要知道我的经验比他多得多!”
王岳气得笑了,“部堂大人,你现在还有勇气跟鞑子拼命吗?如果阳明公陷入危险,你只会作壁上观!”
这是什么逻辑?不要太侮辱人啊!
杨一清怒吼道:“我陷入危机,王守仁就能救我?小兔崽子,不给我个理由,老夫就杀了你!”这位数量不多的白发都竖起来了,怒不可遏。
王岳依旧丝毫不惧,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阳明公是君子,君子可欺!部堂大人,只要咱们大军北上,吸引鞑子主力,然后阳明公必然从背后偷袭,到时候你们联手,就能创造出第二场应州大捷!”
王岳激动说道:“您老这么做,也是找回初心,有始有终啊!”
杨一清沉吟。
王岳继续道:“当年您老不过是一书生,就敢提兵攻击鞑子。若是没有当年的放手一搏,哪有今天名震天下的杨一清啊!”
老头微微一震,提到当年的壮举,他的确很得意,只不过……“老夫当年拼命,就是为了日后不用拼命,坐享其成啊!”
王岳真是无语了,这老货还够实诚的。
“部堂,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您老固然能坐享其成。可现在朝局您不会不清楚。杨廷和携正德遗诏,启用老臣,独揽大权。而阳明公手握心学一脉,青年才俊,层出不穷。您老人家多年无功,庄浪一战,损兵折,大同哗变,几乎丢失了九边重镇!就凭您老人家现在的实力,怎么跟杨廷和叫板?你还吹牛对付杨廷和,光靠着阴谋诡计吗?”
王岳不屑道:“论起手段,你就真的比杨廷和厉害?这一战,胜了,天下仰望,打平了,陛下也会感激涕零。纵然输了,以阳明公的脾气,他肯定会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您老人家反而能接收心学一脉。我实在是不明白,稳赚不赔的生意,部堂大人怕什么?”
王岳的这番话,可是彻底说动了杨一清。老头目光闪烁,不停推断。
大胜的希望不大……杨一清知道,这几年明军战力衰退厉害,而且人心浮动,已经不指望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不胜不败,把鞑子打退就是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大功一件。
尤其是新君登基,最需要胜利,到时候凑个几百颗人头,发动门生故吏,大肆渲染,勉勉强强,也能弄出一场“大捷”,这个玩法杨一清太熟了。
而且这次兵变让杨一清感到呢惶恐,九边也不是那么安稳。
上了年纪,就该进京养老,以他的地位,除了内阁首辅的那把椅子,别的位置还真委屈他了。
不败就入阁,败了就让王阳明背锅!
干了!
杨一清突然伸出巴掌,死死扣住王岳的肩头。
“小子,老夫愿意出兵,不过……你小子要跟老夫一起走!这一战,是咱爷俩的!”
第57章 六个万户
“要上战场了?”
王岳脑袋都大了,人家还不到十五岁,还是个宝宝好不好!
用童工都是违法的,竟然要让童子军上战场,不怕天打雷劈啊!你该死的老东西,只要我不死,非把你挫骨扬灰不可!
王岳不停痛骂,毫不留情,偏巧此时有人跑进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每个人手里捧着托盘,分别放着头盔、身甲、护肩、腰带、战裙、披风、马靴等等部件。
尤其是胸甲,有着明晃晃的护心镜,能亮瞎狗眼,盔甲上面还有繁复的花纹,鲜明的色彩,绘着祥云鸟兽,这要是穿上了,非跟年画里的四大天王似的。
怂货的家伙嬉皮笑脸,谄媚哈腰,“大人,这身铠甲是部堂大人早年穿过的,特意让小的们送过来,给大人穿上,好保护大人周全。”
王岳斜了眼铠甲,穿这玩意上战场,能保护自己安全?我怎么觉得老东西想要借刀杀人啊!
他可不想成为鞑子的活靶子,尤其是没兴趣给杨一清当替身。
“长者赐,不敢辞。这么好的铠甲,也是杨部堂的心意,我如何能随便穿到战场上!”王岳大义凛然,“冯悍,你把铠甲收起来,以后我回京,要带回去收藏起来。”
王岳一句话,冯悍直接把铠甲没收了。
一刻钟之后,王岳穿着一件普通的鱼鳞甲,见到了杨一清。
老头看了眼他的穿戴,暗暗咬牙!
这兔崽子,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小王大人,你少年英杰,才思敏捷。老夫已经是垂暮之年,对这一次出征,没有多少把握,要不干脆你领兵算了!”
王岳呵呵两声,“部堂,都到了这时候,你还推卸责任啊!放心,晚生和那些喜欢干涉将领的监军钦差不一样,我一切都听部堂的。因为我清楚……部堂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最后这句话,是王岳贴着杨一清耳边说的。
把老头弄得又是一阵郁闷,让我领兵,我好像都忘了怎么领兵了!
杨一清哀叹一声,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气神。
不这样不行啊,老命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杨一清这个三边总督,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能节制河西、河东、陕西三位巡抚,在他治下,光是总兵就有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等九个之多!论起实力,几乎相当于宣大总督和蓟辽总督之和!
这一次他屯扎大同,带来了五位总兵,人马近五万之多。
如此兵力,就算遇上了几万鞑子,打不赢,跑还是没问题的。
杨一清一再权衡,终于下定了决心。
“弟兄们,鞑子趁着先帝驾崩,入寇大明!这是欺负咱们大明没人,没把大家伙放在眼里!老夫虽然年近古稀,这胸中尚存的智谋,也足以跟鞑子血拼到底!让他们知道中原有英雄!”
这一番慷慨陈词,听得王岳都热血沸腾,几乎忘了老家伙真实的模样了。
或许一腔热血,一心报国,才是杨一清的真实面目吧!之前都是误会,误会一场……
“出发!”
杨一清留下八千兵丁,配合大同的一万五千人守城,自己则是带领着五位总兵,一共四万五千人,包括六千骑兵,北上寻找鞑子主力。
不得不说,杨一清还是有些东西的。
他以一位总兵开路,两千骑兵在两翼侧翼,主力部队,徐徐前进。
整个军团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王岳虽然不懂军务,但是好坏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有这么多人,层层保护,至少小命不会有事。敢情他比杨一清还惜命呢!
“小子,你这是第一次出战吧?”杨一清呵呵笑着,“先帝当年刚刚继位,数万蒙古鞑子入侵固原,跟这回一模一样!当时总兵官曹雄拒绝派兵援助,还是老夫亲自率轻骑自平凉昼夜行军,突袭鞑子,一战下来,几万鞑子都被老夫给打败了!战后老夫上书,建议朝廷设立三边总督,统御延绥、宁夏、甘肃等地。”
毫无疑问,那是杨一清人生的巅峰,现在提起来,老头还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小子,你要是有心建功立业,就跟着老夫学兵法,学怎么打仗。我这可是真正跟鞑子拼出来的本事,不是那些只会打土匪草寇之人能比拟的!你可别看走了眼,放着玉石不顾,捧着块顽石当宝贝啊!”
王岳懒得回答,你老人家遇到兵变要是没撒腿就跑,我敬你是条汉子,可你丢了一次人,就好比是那啥……再怎么努力修复,都没用了。
没错,说的就是瓷器!
杨一清就是个摔碎的瓷瓶,休想让王岳把他当回事。
“您老人家还是打起精神,千万别阴沟里翻船!”
杨一清朗声大笑,“小子,你不识人啊!老夫久在边疆,对鞑子十分了解。也先之后,草原分崩离析,杀戮不绝,几十年血雨腥风啊!后来达延汗一统各部,算是暂时结束了纷乱。可他死之后,诸子争权。蒙古草原分成左翼三万户和右翼三万户!”
“这两个三万户互相看着不顺眼,彼此勾心斗角,相互从扯后腿,这次能来多少鞑子?已经有人告诉老夫,最多三万人而已!哪怕没有王守仁,老夫一人也足以应付,完全能把他们赶出长城!”
王岳惊讶地看着老东西,敢情你知道这些事情啊?还不是糊涂头顶!
“那你怎么还怕成那样?”
杨一清老脸不红,大言不惭道:“兵法虚实相间,其中高妙,哪是你能想通的?”
王岳冷哼,别吹牛皮了,你就是被吓傻了,都忘了知己知彼了。
正在王岳鄙夷老东西的时候,突然有骑兵飞驰而至。
“启禀部堂大人,前面发现一队鞑子,看样子有上百人之多!”
杨一清面色如常,“这点小事,还用得着禀报吗?告诉前锋,派遣一千骑兵,给老夫狠狠打!”
报信的立刻下去。
果然,明军大举出动,鞑子丢下了几具尸体,就仓皇撤退。
明军继续向前,可没走多远,再度有鞑子出现。
杨一清微微含笑,“小子,看懂没有?鞑子这是什么算盘?”
王岳沉吟道:“莫非是诱敌深入?”
杨一清欣然点头,“还不差,脑筋转得挺快。不过没有关系,老夫也在钓鱼,等着他们咬钩呢!”
杨老头得意洋洋,高声说完。又鬼兮兮凑到了王岳耳边,“臭小子,你给我交个底儿,王守仁能不能奇兵突出?他会不会见死不救?又或者他不熟悉地形……老天保佑啊!”
让你装蒜,终于露出了原形!
“部堂,阳明公有多大本事,我就不说了。这次跟着他一起出兵的人是张永!”
“张永!”杨一清终于松了口气,“你早点说多好,老夫也不至于提心吊胆了。”
话音刚落,突然,又有人来报,从明军的右翼出现了连绵不绝的黑影,像是一片潮水涌来!
是鞑子主力!
“启禀部堂,发现了鞑子的三个万户!”
“哪三个?”杨一清追问。
“看旗号,是察哈尔,哈喇哈,兀良哈。”
杨一清含笑点头,侧身对王岳道:“这三个万户正是左翼三万户,鞑子汗廷就在察哈尔万户!果不其然,右翼三万户一个没到,根本不用担心……”
杨一清的话音还没落,又一个骑兵跑了过来,他明显慌张多了。
“部堂,西边也出现了大队鞑子!”
“什么?有多少人?”
“人数很多,看,看旗号,有鄂尔多斯,土默特和永谢布三个万户!”
又是三个万户!
杨一清的老脸都变成了绿色,王岳也忍不住苦笑,“我说部堂大人,你面子还真大!鞑子这是捐弃前嫌,倾巢而出,你打算怎么办?”
第58章 王阳明,在哪里?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杨一清的老脸都绿了,双腿不由自主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要不干脆昏过去算了!
这时候他的腕子被死死抠住,指甲深入肉里,疼得老头一激灵,总算没有被残酷的现实击倒!
“部堂,这时候你要是倒了,一世英名还有你的老命,全都没了!”
“那要是不倒呢?”
“或许可以死得很壮烈!”
“你!”
杨一清简直想掐死王岳算了。
正这时候,五大总兵已经围了过来,他们脸色难看,心神不定,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部堂,该怎么办?您老下令啊!”
杨一清脑袋很空,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岳发觉不妙,这时候错误的决定,也比没有决定要好!
不赶快拿出办法,下一秒明军就可能崩溃,那就完蛋了!
“有什么好问的!”王岳破口大骂,“你们都是老行伍,应州大捷才过去几年?就连怎么对付鞑子都不知道了!就按照平常演练的,让步卒结成战阵,抗住鞑子的正面攻击,然后让骑兵保护两翼和后方。”
王岳更是朗声道:“所有将士听着,你们身后就是大明,就是你们的父老乡亲,就是你们的祖宗坟茔!杨部堂在这里看着你们,身为钦差,王某也在这里!我手中有天子剑,谁敢后退一步,我就杀了谁!如果我退了,你们就杀了我!”
嚯!
这话说的够硬气的,大家伙不由得浑身一震!
五大总兵痴痴看着杨一清,心说您老人家倒是说句话啊!
此刻的杨一清终于平复了心绪。
多少年了,他都忘了,自己还曾经亲自领兵,攻击过鞑子了!那是什么滋味?杨一清想不起来了,但是他知道,如果今天退了,或者认输了,他真的就身败名裂了。
六个万户,就六个万户吧!
“你们都胡子一把了!连个孩子都不如吗?”杨一清突然抽出宝剑,怒喝道:“给老夫布阵,给老夫拼命!有老夫陪你们一起死,你们不亏了!”
杨一清慷慨陈词,一道光笼罩在老头的身上,神圣庄严,充满了决然。
五大总兵看在眼里,隐隐觉得有股热乎乎的东西,在身体里涌动。
“奶奶的!拼了!”
“有部堂在,怕什么鞑子!”
“杀!”
“杀!”
“杀!”
这五个人嗷嗷怪叫,以宁夏总兵为前锋,八千名将士,结成三个方阵,正面硬刚鞑子,甘州和肃州两镇总兵作为后援,兴安和固原两镇总兵率领骑兵,保护两翼和后方。
明军战阵,鼓声震天,士气如虹。
每个明军士兵都面露红光,战意旺盛,并没有丝毫的胆怯。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上面的人怕得要死,下面的人却浑然不觉……其实对于士兵来说,真没有那么多的鬼心思。
在开拔之前,杨一清把赏银发下来了,沉甸甸的一块,很有份量,现在总督和钦差都在看着,没有人逃跑。
大人物都不怕,他们还有什么害怕的。
反正就是这条命呗!
王岳能感觉到军中的情绪,其实最应该感激的人,正是那位荒唐天子正德……不得不说,是他的十几年的坚持,让武夫找回了一丝尊严,而应州一战,又让士兵有了足够的勇气。
尽管这股劲儿维持不了多久,但是此刻还是管用的!
“杀!”
蒙古人没有让王岳等多久,战斗一下子爆发了。
王岳骑在马背上,努力抓住缰绳,他不得不如此,因此从大地传来的震动,让战马惶恐不安。
那是万千马蹄践踏,带来的震撼。
惊心动魄,肝胆欲裂!
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摧残,永远体会不到那种几乎窒息的感觉,王岳下意识仰头,让自己呼吸顺畅一些。
当他抬头之时,正巧看到了远处的战线,鞑子和明军撞在了一起。
仓促结阵,来不及准备鹿角、拒马一类的东西,只能靠着士兵硬撑。
王岳亲眼看到一个人,被鞑子骑兵撞飞,足有几米高。王岳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掉……
“小子,你怕了吧?”杨一清的声音突兀响起。
王岳浑身一震,“怕,可怕又能怎么样呢?”
杨一清深吸一口气,。苍老的面孔上,涌出一丝无奈。
“生死搏杀,血肉成泥,父母妻儿,转眼死别!”杨一清声音沉郁,苍凉悲怆,“如此代价,若是能封妻荫子,公侯万代,或许还有人争先恐后。可若是以文御武,文尊武卑,视科甲为正途,视武夫为异类……又有谁,愿意拼命啊!”
王岳悚然一惊,他听出了杨一清的无奈。
没错,这个老家伙也有无奈!
他跟王岳说,在官场混几年之后,就会明白,早晚也会跟他,甚至跟杨廷和一般!王岳当初还以为是老家伙对自己的蔑视,可现在听来,他却是在诉说一个事实,在这个世道,的确不允许有出色的人,更不会允许有人挑衅千百年的规则。
想要做事,想要改变,就要付出代价,惨痛无比的代价!
王岳想到了王阳明。
这位文武全才,治国安邦的顶尖人物,竟然在平定宁王之乱后,几年得不到赏赐任用,一直被压在南京,最后更是不得不拖着残病之躯,跑到西南平叛,活活耗光了一生心血!
我心光明!
这是阳明公的遗言。
那谁又是黑暗呢?
一直以来,王岳并不会思考这些。他最大希望就是让嘉靖坐稳龙椅,而他可以荣华富贵,随心所欲……但处在生死关头,不想一点深刻的东西,岂不是显得太浅薄了?
阳明公!
我已经给你争取了最好的机会,你又会以何种方式,从天而降,一举打败鞑子,创造出震撼天下的大捷呢?
对于王阳明,王岳一直保持着盲目的信任,他不会让人失望的!
可问题是,阳明公你在哪里呢?
……
苍凉雄伟的长城,宛如巨龙横亘。
一位雄壮的老将军,率领着人马,火速向西。
将士们顶着凛冽的风,不顾疲惫,不辞劳苦,向着镇川堡方向而来。
马背上的张永,紧咬着牙关。
他多想跟王阳明替换,他不过是阉竖而已,先帝驾崩之后,他就已经没有希望了。能马革裹尸,已经算是天下的福气了。
阳明公啊!
你才是大明的柱石,你心疼我张永一个奴婢干什么?
冒险拼命的事情,应该交给我!
哪怕我死在草原,尸骨无存,也不值得心疼。
可若是你有一点闪失,这大明的九边,还能托付给谁?
或许谁也料想不到,一个内廷大珰,竟然愿意替一位文臣去死!到底是王阳明太厉害,还是心学太有魅力,又或者二者兼具,没人能说得清楚!
正在鏖战之中王岳和杨一清,没有等来王阳明,却等来了张永!
这位老太监默默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宝刀。
“诸位,这口刀随着咱家在应州砍杀了两个鞑子,今天咱家准备杀二十个!”张永笑呵呵。
第59章 阵斩一人
王岳和杨一清的处境,半点谈不上好。
他们是仓促迎敌,虽然近五万的明军,结成了阵型,不至于一冲既溃,但是在蒙古人的连番攻击之下,前军已经残破不堪。
遍地都是残破的肢体,受伤的士兵来不及抢救,只能躺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嚎,绝望地等死。
北风裹着硝烟血腥,送到了王岳的鼻孔里。他并没有吐,因为胃早就空了。他只能用力咬着嘴唇,咬破皮肉,疼痛的刺激,才能让他保持镇定。
在王岳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告诉他,跑吧!快点跑吧!
不跑只有死路一条,别拼命了,你不行的!
都活了两辈子了,还跟自己过不去干什么!
突然,王岳神色狰狞,猛地举起天子剑,他咬了咬牙,照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刺了下去。
“哼!”
从他的鼻孔里发出一声闷哼,加倍的疼痛让他终于恢复了镇定,双目坚定,死死盯着眼前的战局。
挨着王岳不远的杨一清在看到他举起天子剑的时候,就已经变色了。等这小子往自己的腿上刺了一剑,老头彻底抓狂了!
真够狠的!
这小子简直比那六个蒙古万户还要吓人一百倍!
杨一清不停告诫自己,虽然他没有儿子,但是却不想被挫骨扬灰,所以绝对不能得罪这小子!至于杨廷和,你也真是瞎了眼睛,让猪油蒙了心,非要跟这对君臣作对,你是嫌自己命长,想要在晚年找点刺激?
我老人家可没有这个不良爱好,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跟王岳闹翻。回头还要提点一下晋商,让他们脑子清醒一点。
这么一个狠人,想用五十万两就控制住他,那不是痴心妄想吗?就连老夫都看不上眼的!
不对劲啊!
难道在老夫的心里,这小子比自己还厉害了?
不对,不对!
杨一清拼命甩头,老夫出将入相五十年,一身功力,无人能及,王岳这小子,还远远没有成长起来,差得远呢!
杨一清胡思乱想,心神不定,突然,有人跑过来,急切道:“部堂大人,鞑子杀过来了!”
杨一清下意识抬头,果然,有一支鞑子骑兵,看起来能有三五百人的模样。
从两个军阵的空隙,直接插了进来,直扑中军,目标正是他老人家!
“废物,都是废物!”杨一清破口大骂,连这点鞑子都堵不住,回头老夫把你们都烧了!
杨一清气急败坏,但是也没有任何用处,毕竟他没法靠着怒火,把鞑子给烧死。
莫非真的要逃跑吗?
鞑子近了!
很近了!
发现漏洞的明军已经拼命扑过来,全力保护主帅的安全。
他们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不断被鞑子的弯刀砍成两段,横尸当场,人命变得比鸿毛还轻,每一刻都有人死去。
他们的牺牲,带来唯一的效果,就是给杨一清和王岳一点时间。
到底是跑,还是死扛?
这是个大问题!
杨一清下意识看向王岳。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一定是经验丰富的杨一清说了算。可在这个关头,老家伙居然不敢自己做主了。
“那个……小王钦差,你看?”
王岳绷着脸,鞑子距离他已经不足百步,如果对方有神射手,估计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王岳前所未有的紧张,嗓子已经被悬着的心给堵住了。
要放弃吗?
扛下去太难了,干脆什么都不管,能跑多远就是多远,就算是会丢脑袋,也好过在这里承受折磨!
王岳不敢欺骗自己,他真的有逃跑的念头,可是向四周看去,尽管明军很艰难,但依旧还在拼命战斗。
两翼的骑兵跟鞑子骑兵对拼,刀枪碰撞,落马的人,就跟下饺子似的,
前方的战阵虽然被突破,但是残存的将士也没有跑,而是积极凑在一起,用尽一切手段,发起攻击。
兵器折断,身体流血,甚至手臂被砍掉,只要一息尚存,就奋力拼杀!
身为一个合格的士兵,绝对不能在主帅屹立不摇的时候,抢先退后。
同样的道理,主帅也不能跑!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在战场上,就有几万袍泽弟兄,在你的背后,还有几百万父老生灵!
王岳觉得两个肩头沉甸甸的,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在压着他!
“杀!”
他将天子剑一指,“给我冲上去,挡住鞑子!”
冯悍第一个向前,作为一个护卫,他不该把主人扔在一边,可作为一个战士,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杀!杀鞑子!”
冯悍和几十名护卫冲了上去,他们死死顶住了鞑子的势头,兵器撞击,肢体断裂,鲜血飞溅,眼前的天空,变成了可怕的血红色!
“杀!”
从杨一清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嗓子,把老头吓得不轻,没等回头,他的侄子杨元斌已经带着杨一清的家丁也冲了上去!
“伯父,且看小侄杀敌!”这个二货不顾一起冲上去了。
“混蛋!”
杨一清简直想杀人了。
现在王岳身边一个人没有,他身边也一个人没有,随便冲过来个鞑子,他们俩就完蛋了。
“臭小子,等回去老夫非打烂你的屁股不可!你给我滚回家去,当你的放牛娃去!”
杨一清气急败坏,而此刻的王岳,竟然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手里紧紧握着宝剑,这是他最后的依仗了。
“杨部堂,您老人家当了一辈子的大官,什么福都享受过了,就算是死,也是报应不爽。我就惨了,这辈子还没开始,就要提前杀青了!”
杀清?
什么意思?
“小子,你想杀老夫是吧?”
王岳给了他一个白眼,“部堂大人,我又没有失心疯!”
杨一清冷哼,“你小子是没疯,可你现在比疯子还疯得厉害!老夫这条命,早晚要被你坑了!”
王岳不屑,“你偷着乐吧!遇上我,你还能保住晚节,不然啊,你还不定什么下场呢!”
他们疯狂吐槽,半点不客气。
似乎唯有如此,才不至于被压得垮掉。
冯悍和杨元斌,他们带领着护卫,将鞑子挡在了二十步之外。
尸体和鲜血,铺满了地面。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鞑子突然甩出两把短斧,冯悍下意识躲闪,他猛地催动战马,直奔着中军冲来。
鞑子猩红的双眼,锁定了王岳和杨一清!
近了,更近了!
还不到十步远!
碰!
冯悍将自己手里的刀掷出,正好刺中他的后背,刀陷进去很深,可这个鞑子竟然像受伤的野兽,更加玩命冲向了王岳和杨一清!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什么鬼啊?
王岳的心都变得空白了,对方高举弯刀,照着他就劈了过来,王岳根本没处躲闪,他也不知道怎么躲避!
死就死,拼了!
王岳想也没想,把手里的宝剑递了出去。
他只觉得遇到了阻碍,用力向前,一束热血,喷了他满身,对方的刀却没有落下来。
王岳猛地睁眼看去,这个家伙的喉咙,钉着一柄宝剑。在不远处,杨一清正一手托着腰,傲然地看着。
王岳瞬间大喜,他双手用力,锋利的天子剑穿透了对方的胸膛,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王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高声怒吼,”老卒杨一清,新兵王岳,合力斩杀一人!“
“王岳,杨一清斩杀一人!”
“斩杀一人!”
先是冯悍和杨元斌大吼,紧接着是所有护卫,再之后,蔓延全军!
年近古稀的老总督亲自杀敌,钦差大人也动手了。
和他们比起来,咱们算什么?
瞬间,明军像是被杀神附体,精神万倍!全都嗷嗷怪叫,疯狂发起攻击……几乎与此同时,张永率领着人马,也从外面发起了冲锋。
第60章 为了十年太平
王岳围绕着中军大旗策马奔驰,大声怒吼,不断重复他和杨一清斩杀一名鞑子。他不是不想冲出去,带头冲锋杀敌。
问题是以他的骑术,估计跑不了多远,就会摔下去,那玩笑可就大了。
不过光是这样,已经够了。
明军上下士气如虹,拼死反击,个个都变成了猛虎恶狼,战意冲天。王岳转身,跑到了杨一清的旁边,勒住了战马。
他扫了一眼,老头依旧傲然,一只手指着前方,虽然没有喊出来什么口号,但气势十足。
真不愧是老卒,这摆造型的能力,太让人佩服了。
王岳眼珠乱转,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可把老头杨一清气坏了。
“小崽子,快扶老夫一把!为了救你,我这老腰啊!”
王岳这才知道,敢情这位是腰扭了,动不了,不是什么摆造型。王岳急忙过来,伸手扶住老头,好半晌,杨一清才重新恢复过来,他的额头尽是冷汗。
“唉,老了,真的老了!”
杨一清哀叹,他不是没有杀过人,刚刚那个鞑子朝他们冲来。后背先是让冯悍飞刀穿透,已经没了大半条命。
王岳奋力刺出一剑,别的不说,天子剑是真的够锋利,不然王岳可没力气穿透对方硕大的身躯。
当然了,杨一清扔出一剑,刺杀对方的咽喉,也帮了王岳大忙,不然王岳的小命就没了。代价就是杨一清闪了老腰,差点没命。
王岳呼呼气喘,讥诮道:“我说部堂,咱们杀一个鞑子,如此费劲,你相信应州之战,就杀死十几个鞑子吗?”
杨一清翻了翻眼皮,“呸!应州一战,光是死的真鞑子,就有八千多人。老夫的部下参与收尸来的,如何不清楚?”
“那,那先帝怎么甘心被污蔑?他就没想过,举行献俘仪式,大肆祝贺,昭告天下?”王岳不解道:“若是如此,朝臣想污蔑先帝,也不可能啊!”
杨一清深深吸口气,思索良久,无奈摇头,“先帝就是太老实了!”
听到这个评价,王岳差点喷了。
有名的荒唐皇帝正德,居然是个老实人,这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吗?
可仔细想想,连自己的战功都能被黑掉,朱厚照也是挺委屈的。
“先帝身边没有你这样的心腹,当然,也缺少老夫一般的中流砥柱啊!”杨一清俯视着战场,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笑容。
“小子,回头你要替老夫多说两句好话,这一次我要凭着战功,返回京城!跟杨廷和掰掰手腕!”
杨一清信心满满,笑容灿烂,老脸如秋日的菊花,傲然绽放。
他老人家的确有理由高兴。
这一战至少没有输,不输就是赢。
他携着战功,多年积累的威望,再加上天子信任,足够和杨廷和叫板了。
对于杨一清来说,他耿耿于怀的就是首辅的那把椅子,这大明朝,除了他,谁都不配坐。
“部堂大人,你不觉得亏心吗?”王岳毫不客气道:“你又什么战功?是处置哗变无力,还是畏敌不前?信不信我把事实都说出去,让你老人家身败名裂!”
杨一清凛然不惧,放声大笑,差点又把腰闪了。
“小子,你就别跟老夫斗嘴斗牙了。你太年轻了,这么大的功劳,只要老夫替你先扛起来。免得揠苗助长。你放心,老夫最多干十年,然后我就退位让贤,不会耽误你的!”
这话当然是没错,可从这老头的嘴里说出来,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你还能活十年吗?
还没做上首辅,就像蹲着茅坑蹲到死啊!想什么呢?王岳真是懒得废话。
此刻的战局,已经越来越朝着明军方向倾斜。
五大总兵拼命反扑,从镇川堡方向,也杀来了一伙明军,他们人数不多,但十分悍勇,而且目标锁定,正是鞑子中军。
大汗卜赤不得不派出身边的护卫迎战,可对方竟然丝毫不退,发疯猛攻!
“杀!上一次放走了小王子,这回补上!”
明军将领疯狂大吼,士兵杀气冲天!
又是应州大捷!
这是真正参加过战斗,而且还是主力的精锐雄兵!
五大总兵,镇川堡将士,张永的禁军精锐,三方猛扑,终于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蒙古人马溃退了。
六个万户,右翼三万户先退,接着是左翼三万户。
明军追击二十里,终于大胜收兵!
战斗结束了。
可以清点战果了。
“启禀部堂大人,我们一共斩杀鞑子三千八百多人,缴获战马八千匹!另外还有牲畜、锣鼓、帐篷、金银无算!大捷!十足的大捷啊!”
杨一清顿时眉飞色舞,抚掌大笑,“好,太好了!老夫一定为你们请功!”
王岳也十分高兴,他随口问了句,“咱们的损失如何?有多少将士受伤,丧命?”
“这个……回钦差的话,咱们这边,阵亡的弟兄大约四千七百多人,另外还有轻伤两千多。”
王岳的脸顿时变色了,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算是大捷吗?
他沉默了,杨一清却哈哈大笑,“小子,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的意思,你懂了吧?如果每次都能这样,打个十次八次的,就没有边患了。”
王岳不得不承认,老头说的是对的。
大明人多兵多,能消耗得起。
可正因为如此,竟然不能真的大胜,才让人格外郁闷。
杨一清见他心情低落,也就不说什么了,小孩子就是需要磨练。这时候张永也赶了过来。老太监浑身是凝固的血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见到杨一清和王岳,主动行礼。
杨一清吓得不轻,“张公公,您老亲自来援,仆感激涕零。”
张永叹口气,“部堂谬赞了,咱家不过是个奴婢,奉命而来罢了!倒是王部堂,他才让人担忧。”
杨一清也反应过来,对啊!王阳明哪去了?
不会是临阵脱逃吧?
“王部堂在攻克阳和堡之后,就和奴婢分兵,他率领着三千人,直扑鞑子右翼老巢,要给他们来个一窝端。”
杨一清眉头紧皱,主动出击鞑子,而且还是攻击老巢,这可是自从土木堡之变以后,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王阳明这家伙,的确是有点胆色,异于常人。
“张公公,老夫唯恐不能找到鞑子老巢啊!”
张永道:“这个不难,鞑子进犯大明,他们的汗廷也向南移,方便补给。我们在阳和堡以北,俘虏了一些鞑子,已经问出了位置所在。只是咱家担心王部堂难以安然脱身!”
杨一清抓着胡须,点了点头,“既然王部堂有这个勇气,老夫料想,他应该有准备的,不用担心,是吧?”
这老家伙不咸不淡说着,却不提防,王岳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
“杨部堂,你现在立刻整军,追击鞑子!”王岳眼睛冒光,断然说道。
杨一清迟疑,开什么玩笑,刚刚血拼了一场,损失那么大,还怎么追击?
“不管成败!都必须追击!死死拖住鞑子!给阳明公争取时间!”
王岳大声怒吼,杨一清下意识摇头,怪叫道:“小子,王守仁是你的亲爹?要你替他拼命!”
王岳气得咬牙,“杨一清!我告诉你,若是能剿灭鞑子汗廷,边关百姓十年之内,不用受兵戈之苦!你问问大家伙,愿不愿意拼?”
这时候张永竟然也出人预料挺身而出,“杨部堂,王参议说的对,就让老奴为前锋,跟鞑子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