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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是王富贵txt下载     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7章 请府尊学包青天

    县令大人上任第三天,仅仅是第三天,就干出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领着宛平的衙役,直扑顺天知府衙门。

    这事情都不能用荒诞形容了,就算是疯子也干不出来啊!

    可王岳就干了,而且干的理所当然。

    “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别丢了县衙的脸,别弱了威风!”

    听到王岳的话,衙门的这帮差役都无语了。

    爹!

    你就是我们的亲爹!

    县太爷在别的地方,绝对是百里侯,即便不能说一不二,但也是个人物,可是在京城,顺天府都是个屁!

    他们就更不用说了。

    稍微有点身份的,就惹不起。

    六部九卿,这些大衙门就不用说了……五军都督府,那些勋贵,你敢碰吗?

    宫里的二十四衙门,出来的宦官,你敢得罪吗?

    东厂锦衣卫,那都是要命的祖宗!

    还有那些皇亲宗室,你惹了谁,都会要命的。

    通常情况下,县衙门的这帮人,就是替贵人开道,干活,搬运物资,打扫卫生……干的都是老妈子的活,而且不光干活,还要挨骂。

    文官骂他们,武夫骂他们,连老百姓都骂,说他们是狗腿子!鹰爪孙!

    他们冤枉啊,要是能惹得起,谁愿意当孙子啊!只是怎么盘算,就算改天换地,阴阳颠倒,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也轮不到县衙门翻身,所以啊……忍着吧!

    可谁能料到,偏偏就来了一个天降猛男!

    这家伙是真的够猛啊!

    天子心腹,阁老之师,以堂堂三品之尊,出任宛平知县……这要是不猛,那就没有猛士了。

    而且人家不光背景吓人,手段也更是厉害。

    上任三天,就要大张旗鼓,去找上司算账,把官场规矩都扔到了九霄云外。跟着这么一位,还真是——痛快啊!

    当了一辈子孙子,总算能当一回爷了!

    所有的衙役都疯了,即便是最老实的,在行进之中,都能感觉到,他们胸膛越来越挺,腰背越来越直。

    往日的卑躬屈膝没了!

    脸上的谄媚笑容,消失了!

    全都神情刚毅,目光坚定,跟钟馗附体似的!

    王岳带领着这帮“天师”,跑到了顺天府——捉妖!

    大威天龙!

    呃不,是大胆顺天府!

    “告诉你们知府,赶快给我出来!”

    王岳说完,就往衙门外面一站,堵住了大门口,要不说有人就活该发达呢!有个叫姜贵的班头看到了,心说怎么能让大人站着啊!他一扭头,跑到了旁边的茶楼,搬出来一把太师椅。

    这家伙瘦小枯干,估计还没有八十斤,却背着一百多斤的太师椅,奔跑如飞,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送到了王岳的屁股下面。

    “大人请坐!”

    王岳斜着眼睛,跟这家伙对视一下,微微点头。

    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姜贵浑身涌起无数的力量,一种叫做幸福的能量,在浑身之中荡漾。

    王大人冲我点头了,王大人赏识我了。

    老子是不是要飞黄腾达了?

    姜贵浑身都战栗了。

    且不说这家伙兴奋抽风,再说府衙里面,那叫一个阴风惨惨,愁雨凄风……因为王岳担任宛平知县后,就有人不断打招呼,身为王岳的上司,顺天府应该担负起正道,把这小子给按住。

    不求干掉王岳,也要让他毫无作为,久而久之,也就磨掉了王岳的锐气。

    一个失去了冲劲儿的王岳,不但不会成为大家的敌人,相反,或许有朝一日他会成为第二个李东阳,或者杨廷和!

    化敌为友,这才是官场的最高境界,我们不是想消灭你,只要能同化了你,也就足够了。

    只不过这些消息传递到顺天知府郑谷的耳朵里,简直就跟逼着他去死差不多了。

    你们这帮混球,想得可真美!

    还同化王岳呢!

    别把老命搭进去就行了。

    你们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当初王岳被安排去了国子监,结果还没入学,就把祭酒杨和给废了。

    现在跑到了自己手下,只求他能高抬贵手,不然啊,自己这条老命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要不就干脆请辞算了,反正顺天知府也不是什么好位置,除了品级还行之外,就是个裤衩,专门接屁……对不起,老子不当这个闻味的了!

    这位正酝酿着怎么写辞呈,还要婉转,还要言语得体,最重要别得罪王岳……他的计划很完美,可第一步就失败了。

    王岳根本没给他请辞的时间,直接杀上门了。

    公然叫他出去,手下的差役不爱听了,“府尊大人,你怕什么!王岳不过是区区知县,是您的手下,他以下犯上,您老人家不能饶了他!”

    对于手下的鼓励,郑谷简直想撕碎了他们。

    急着参加老子的葬礼,也用不着这么直接啊?

    下属?

    你们见过穿着斗牛服的下属吗?

    你们知道王岳还挂着太子宾客衔不?

    你们知道什么是翰林学士吧?

    你们听说过能随便任命参议的县令吗?

    这位不是手下,是祖宗!活祖宗!

    郑谷气喘吁吁,出来见王岳。

    “王,王学士,您有事?”

    郑谷也挺会的,他称呼王岳为翰林学士,表示自己尊重知识,既避免了尴尬,又保住了面子,不愧是能当顺天知府的人,就是够圆滑。

    王岳眉头微皱,他是见不得客气的。

    本来王岳是想跟郑谷大闹,然后把他干掉的,那才叫快意恩仇,可是这位这幅样子,王岳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突然,他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

    “府尊大人,下官特来拜见,是有事情和大人商议。”

    郑谷心里骂娘,小兔崽子,你这是来商议的姿态吗?

    只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只能道:“王学士,你有什么事情,只管直说。”

    王岳道:“下官受命宛平县令,三天下来,所见所闻,触目惊心!最主要的就是法度废弛,京城内外,毫无规矩可言。达官显贵,视王法如无物。商业秩序混乱,明明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商贾云集,货物四通八达……却硬是收不上税。郑大人,府衙的人比县衙还多,真不知道要如何养活这些差役。”

    “府尊,咱们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何况供养朝廷,供养陛下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王岳痛心疾首,陈说弊端,郑谷也闹不清楚,这位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说他是来劝谏自己的?

    “王学士,你说的都对,只是自古以来,都是天下各方供养京师,供养天子。岂能单独靠着顺天一府!不然就算累死咱们,也做不到啊!”

    “不然!”王岳道:“大人这就是欺负下官不懂了,京师乃是整个大明的商业中心,东南货物运输,九边物资供应,还有盐铁等项,纵然顺天府负担不了整个朝廷,但也不需要靠着天下其他府邸供养!说到底,还是咱们执法不力啊!”

    郑谷咧着嘴,无奈点头道:“是是,的确是老夫无能,多谢王学士提点。”

    “不!”王岳摆手,“郑大人,我这次过来,是希望大人能够振作起来。顺天知府可不是个摆设!这是个大有可为的位置!”

    王岳一转身,看了看手下的差役,“尔等听过包黑子吗?”

    “听过,听过!”姜贵立刻谄媚道:“不就是倒坐南衙,开封府的府尹,龙图阁大学士包大人吗?人家白天管阳间,晚上管阴间,明察秋毫,铁面无私!”

    “嗯!”王岳笑呵呵道:“说得好!那你们可知道,咱们郑府尊,就是顺天知府啊!和当初的包拯一般不二!品级职权,都是一样的!”

    “郑府尊,下官想请你学学包大人,这个不难吧!”

    难!

    怎么不难!

    郑谷都哭了,那是戏文好不好,真实的包拯不过是权知开封府而已,当得时间也就一年多,说句不客气的,他还未必有俺老郑干得多呢!

    王岳啊,求求你多读点书,别来祸害老夫了行不?

    “王学士,我,我现在就去放告,鼓励百姓伸冤,你看行不?”郑谷苦兮兮的,决定卖王岳一个面子。

    可是王岳哪里是好对付的,他笑呵呵道:“伸冤的事情不忙,咱们当官的,该体恤下面的人,府尊大人,从现在开始,咱们就立刻着手,布置征税事宜,你看怎么样?”

    “这个……”郑谷满脸的为难,他死的心都有了……姓王的,你自己作,绕过老夫吧,老夫是个好人啊!让我当两天太平官吧?

    他正在迟疑的时候,王岳突然对着手下人道:“瞧见没有!郑大人已经决心效仿包公,要整顿京城税制。你们现在立刻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郑府尊就是当朝包青天,执法严明,不徇私情。就算是他的二大爷,也别想逃税!”王岳一扭头,还对郑谷抱歉道:“府尊大人,老百姓没有那么多学问,说得直白点,他们能听的明白。”

    “您老不会不想当青天大老爷吧?不会不想学包拯,名垂青史吧?”

    郑谷都疯了,这种问题,还有第二个答案吗?

    王岳啊,你也太坑人了吧!

    郑谷被逼无奈,还是点了点头。王岳哈哈大笑,迈步就往府衙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喊着,“衙门里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听着,跟着府尊,扬名天下的机会来了!你们想当一辈子的鹰爪孙,还是当一个追随青天大老爷的好人啊?”

    连差役都不放过,王岳啊,你丫的做个人行不?郑谷哭了……

第228章 谁说征税困难的

    这时候哭是屁用没有的。

    王岳已经把刀压在了郑谷的脖子上,这税你是收也要收,不收也要收。而且收不上来,还会有杀身之祸!

    “王大人,我,我跟你交个底儿,不是我不去收税,而是这个税着实不好收!”郑谷满脸凄苦,“王大人,咱们京城神仙多,从贵人身上割肉,岂是寻常!万一惹恼了他们,可没有我的好果子吃啊!”

    王岳瞧着郑谷,片刻之后,他转身,往外面走了两步,“郑府尊,你不愿意干,我不勉强,我现在就去对顺天府所有的衙役说,郑大人没本事当包青天,谁要是能征收上来商税,谁就是顺天知府,我亲自带着他去面见陛下,讨一道任命……”

    郑谷都听傻了,王岳你也太过分了!

    “郑府尊,你可以赌我做不到,如何?”

    “不如何!”郑谷直接哭了,谁不知道那个大名鼎鼎的走狗大学士。贾咏就是靠着王岳的支持,蹿升内阁。

    阁老都能推荐,一个知府又算什么啊!

    郑谷是真的老实了。

    “王学士,我,我跟你实说了……其实前朝的时候,干过的!”

    ……

    王岳跟郑谷到了崇文门外。

    沿着护城河往东看,有一座挺大的庙宇,叫做太平宫,俗称蟠桃宫。

    由于紧挨着护城河,风景如画,吸引了无数游人。

    春波泻绿,软土铺红,百戏竞陈,大堤入曲,衣香人影,摇扬春风,凡三里许。简直人间仙境。

    到了冬天,护城河上又是一番风景,寒冬冰冻,以木作床,下镶钢条,以人或犬马牵引,速度如飞,着实享受。

    除了风景之外,崇文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运河货物进京的必经之路。

    “先帝的时候,就在崇文门设置了税卡,由宫中宦官负责征收。”

    王岳瞧瞧四周,毫无税卡的踪迹,就低声道:“怎么没了?”

    郑谷一咧嘴,王岳立刻心知肚明。

    绝对是又被杨廷和给废除了,而且还会被当成革除弊政,大加颂扬。

    “朝廷因此损失了不少商税吧?”

    郑谷摇头。

    王岳大惊,每天进京的货物有多少?价值有多高?

    怎么可能没有多少商税呢?

    “王学士,我不会骗你的,这里每年能给宫里提供几万两银子而已,少得可怜。真正的大头儿都被宦官给私下里分了,他们吞下的是给宫里的十倍还多!”

    王岳眉头紧皱,“那先帝呢?他不管吗?”

    郑谷叹口气,“先帝当然也管了,他几次呵斥宦官,结果几位大珰决定以‘献鲜’为名,每年三月,给先帝送黄花鱼,十月送冬笋和银鱼,先帝吃得高兴,也就允许他们胡作非为了。”

    王岳当然知道郑谷不敢骗自己,奈何这事情真是荒唐啊!

    堂堂京城门户,得天独厚的崇文门税卡,竟然只有四万多两银子送入宫里简直就是侮辱人的智商!

    大明朝的税收系统,是真的漏洞百出。

    所有人都把朝廷当成了唐僧肉,争着抢着下刀子,吃相一个比一个难看。

    不过说又说回来,宦官吞了九成,还给朱厚照留了一成,可到了杨廷和这里,直接废除了不说,还被当成德政来宣传!

    要不说写手的想象力有限呢,现实永远都能超出人们的想象。

    “王学士,你也清楚,这税卡废了,自然有人分润……背后到底有多少神仙,我委实不知道啊!”

    王岳斜了他一眼,轻笑道:“郑府尊,你没有掺和吧?”

    郑谷的脸都是绿色的,还是春水绿,玻璃种……“王学士啊,我郑谷清廉与否,先放在一边,光是这京城的肥肉,几时轮到我来吃了?”

    王岳沉吟片刻,笑道:“神仙好过,小鬼难缠……郑府尊,你也算是这看门狗,不会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郑谷怒冲冲道:“王学士!既然你问到这里,我他娘的就实说了……当年宦官掌控崇文门的时候,还给顺天府送点大黄鱼什么的,可是到了现在,我们是屁也捞不着啊!”

    “那你还反对征税干什么!”王岳厉声大吼:“他们已经如此过分了,你郑府尊就只会当个孙子?你有什么好怕的?打头破脸,谁不是一条命!你怕那些神仙贵人,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陛下连西山都抄了。”

    “朝中有多少人摩拳擦掌,想要替天子铲除奸佞,中兴大明呢!”王岳毫不客气道:“咱们顺天府,宛平县,衙门小,势单力薄……可从另一面来看,咱们没什么好失去的。反而是那些人,家大业大,他们敢跟咱们碰吗?”

    “你身为顺天知府,是父母官,不是人家的小媳妇。闹呗!折腾呗!把天捅破了,先压死的也是大个儿的。武定侯郭勋怎么样?老实没有?要不要让让那几位国公试试,看看他们比武定侯强多少?宦官,让他们也来,还有皇亲国戚,朝中文官……通通都放马过来,我倒要瞧瞧,他们有多大的本事!他们要是能说服天子,说服章圣太后,我就算他们本事!否则,都给我滚一边去!我不惯着他们!”

    “从现在开始,该是他们害怕咱们!让弟兄们把胸膛挺直了,咱们做事,只要不违背大明律,就没人敢动咱们。郑府尊,你出去问问,弟兄们可愿意挨骂受气当孙子?告诉大家伙,咱秉公执法的时候来了!有天子撑腰,大家还怕什么?”

    王岳滔滔不断,跟郑谷讲着……

    坦白讲,郑谷有点动心了,或许王岳说得有道理……可问题是谁知道天子能不能一直支持啊,万一天子改变了想法,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郑谷还在迟疑,突然外面传来了整齐的吼声!

    “府尊,王学士说得对!听王学士的吧!”

    “咱们不当孙子!”

    “大人当包青天,小的们就是王朝马汉!跟他们拼了!”

    “没错,咱就是烂命一条,跟那些贵人拼了!”

    ……

    这帮差役嗷嗷叫,文官吃相太难看,宦官还给大家伙送大黄鱼,你们却什么都不给留,既然这样,咱们就掀翻狗食盆!

    大家吃不成!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连郑谷都傻了,自己还在犹豫,自己的手下全都被王岳给忽悠了。

    这要是不答应他们,没准这帮玩意还要跟自己造反呢!

    “罢了!罢了!老夫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你们一起发疯吧!”

    王岳眼看着被逼上绝路的郑谷,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的经验的确算不上丰富,郑谷正好能弥补这一块。

    他接手之后,果断给大兴县下令,调集三个衙门的差役,迅速重建崇文门税卡,对于所有经过的货物,进行核验,依据货物价值收税。

    毫无疑问,这个动作引来了一片痛骂,若不是有王岳在,是个郑谷也不够他们撕的。

    “王学士,老夫的本事也只有这么大了,若是他们要杀人,还请王学士庇护啊!”

    王岳大笑,“郑府尊,你不必担忧,不过嘛,这个征税的办法你要稍微改进一下。”

    “怎么改进?”郑谷好奇问道。

    王岳笑道:“你给所有完税的货物一份公文凭证……有这个在,不许任何人向他们重复征税,否则,顺天府可是要出手的!”

    吸!

    郑谷大吃一惊,他似乎明白了王岳的用意。

    “我说王学士,你是说只有咱们能征税了?”

    王岳反问道:“征税这么大的事情,也能令出多门吗?”

    郑谷若有所思,苦笑道:“王学士,你这么干,其他衙门可是会气疯的!”

    王岳笑眯眯道:“可我们得到了商人的支持!郑府尊,你觉得这买卖做得吗?”

第229章 王岳挨打了

    因为老爹的关系,王岳对商税这块还是很清楚的,大明的商税的确不高,但是架不住神仙太多,哪一尊不烧香,都能降下雷霆,让你变成灰灰……绝对没有客气的。

    像老王做生意,就是背靠着兴王府,可即便如此,老王也要多方打点,钱花到了,才能畅通无阻。

    不用商业常识也知道,这些钱就叫做成本,还是没有半点收益那种。

    一句话,大明的经商条件是很不好的。

    所以王岳开出的药方很简单,崇文门的税,谁也跑不掉。但既然交了税,朝廷就必须保护商人。

    至少不能让他们变成谁都能割一块的鱼肉。

    “郑府尊,我的意思,在商货往来这块,至少顺天境内,要避免乱七八糟的税收。货物起运交一笔,到了目的地交一笔,在进入市场之后,再交一笔费用,如此也就够了。在路途运输中,一定要清除所有的税卡,避免反复剥削,敲骨吸髓的情况。”

    郑谷也是老官吏了,能不明白王岳主张的好处吗!

    “王学士,其实有不少人,都想过这么干的,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知道吗,有好些地方豪族,他们甚至敢私自设立税卡。还有这条运河,从南到北,光是税卡就有几十个之多,需要花钱打点的地方,更是不下百个。一匹不到二两银子的丝绸,运到了京城,就要六七两,翻了三倍还不止。”

    王岳跟大明的官吏接触多了,最大的感受就是他们一点都不傻,至少大多数人都挺精明的。

    就拿郑谷来说,他名不见经传,就是个普通的三品官,谈起财税,却是头头是道,条分缕析,说得明明白白。

    当然了,他讲得这么清楚,也有劝诫王岳的意思。

    征税的事情,可以折腾,但是千万别过火,咱们只要能给陛下个交代就行,最好等风声过去,就赶快放松。

    这样一来大家伙都能活,你王大人对陛下也有交代,岂不美哉!

    面对郑谷殷殷期盼,王岳却是淡然一笑,他要是这么听劝,早就折腾不到今天了。相反,越是大人物,越是神仙,他就越想碰一碰,毕竟他也算是半个神仙啊!

    有皇帝撑腰,有太后垂青,有那么强的人脉。

    试问当朝的神仙,有几个比得上他的?

    王岳正在盘算着怎么搞事情,这时候那个瘦的跟猴子似的姜贵跑来了。

    “大人,大人,有人在税卡闹事!”

    王岳一听,豁然站起,与此同时,郑谷也站起来了,抢先问道:“什么事?”

    姜贵愣了一下,你算什么东西啊?也敢问我!

    他很耿直,没搭理郑谷,而是对王岳道:“大人,有个小子带了一大批的货,从江南进京。小的们让他交税,这家伙竟然不交,还骂骂咧咧,说,说小的们什么都不是,就是个屁!敢管他要钱,是寿星老吃砒霜,是打着灯笼上厕所,是……”

    “够啦!”王岳怒吼道:“带我去瞧瞧!”

    姜贵连忙点头,转身就跑。

    他可是太兴奋了,总算能看到大人大展神威,横扫八方了。

    想到这里,姜贵枯瘦的身躯都开始膨胀了。

    他虽然出身卑微,当了大半辈子差役,没什么出息……但是算命的早就说了,他额头宽阔,是个有福的人,尤其是后福!

    起初姜贵还不信,可这几年不得了,发际线越来越往后,空出来的脑门就越来越大,简直赶上了一个大巴掌。

    果不其然,就在他头顶即将光秃秃的时候,王县令从天而降,这就是命数啊!

    既是王大人的命,也是我姜贵的命,老子终于要交好运了!

    他满脸谄媚的笑,迫不及待要给王岳介绍情况,可是他一回头,却发现王岳没跟上,他被郑谷拉住了。

    “王大人,算我求你了,这事你交给我去处置,让他们把钱交上来就是了,您可千万别节外生枝啊!”郑谷苦口婆心。

    王岳呵呵道:“郑大人,你这是担心在下了?”

    郑谷苦着老脸,“王学士,咱们俩都绑在一起了,就当你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哈哈哈哈!”王岳哈哈大笑,“郑府尊,就冲着这句话,等有空了,我一定请你喝酒。”

    能得到王岳的邀请,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哭泣。

    “王学士,要不咱们现在就喝酒吧!”

    王岳摆手,“郑大人,你放心吧,我这次去啊,绝对不惹事,也不会仗势欺人的,就算别人打我,我都不还手,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你看行不?”

    见王岳态度这么诚恳,郑谷总算松了口气。

    “王学士,这征税本就是得罪人的事情,咱们务必要约束好自己。”

    郑谷再三嘱咐,王岳都笑呵呵答应。

    就这样,郑谷才答应放王岳跟着姜贵去现场。

    他们俩走了,郑谷唉声叹气,眼皮一个劲儿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坦白讲,郑谷跟王岳的接触不多,但是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至少不是那么坏。

    除了强势霸道之外,王岳对身边还是很好的,而且他做事始终把大明朝放在第一位……或许这就是他能跟王阳明,能跟张璁等人成为盟友的关键吧!

    若不是一把年纪,没了雄心壮志,郑谷或许还真的会成为王岳的朋友。

    数日之前,他还瞧不起王岳,视之为奸佞,一转眼,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落差……只不过王岳虽然不错,但是他办事还是不那么靠谱儿。

    算了,我还是去瞧瞧吧!

    千万别出事啊!

    郑谷祈祷着,赶到了崇文门,他是从知府衙门赶过来的,等他到了,原本热闹的崇文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衙役依旧负责征税,商贾们依旧排队通过……甚至有人会提前算好税金,把钱挂在草帽下面,让差役自取。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可问题是王岳呢?

    王岳去哪了?

    “府尊大人,王大人挨打了!”姜贵主动告知。

    “什么?”

    郑谷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你,你说什么!”他的双手死死扣住姜贵,仿佛抓着一只可怜巴巴的瘟鸡。

    姜贵可委屈了,更加生气。

    “府尊大人,还不是怪你!”

    “怪我?怎么怪得到老夫头上?”

    “府尊大人嘱咐王大人,不让他闹事……王大人果然听了,人家动手打他,他都没有还手,直接昏迷了过去……”

    “等会儿!”郑谷傻了,这是人话吗?

    有人打王岳,王岳没还手,还被打晕了?

    开什么玩笑,光见到王岳打人,几时听过别人打王岳!

    而且他说的那些话,也是怕王岳把事情闹大。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过,有人敢打王岳!

    这年头作死的方式有很多,不必跟自己过不去,选一种最痛苦的,完全没有道理啊!傻子才挑衅王岳呢?

    “你,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李相爷的家人送了一批瓷器,咱们的人跟他们理论,让他们交税,他们不答应,还动手打人,王大人赶来的时候,就挨了一拳头。”

    “李相爷?朝中还有哪位宰相姓李?”

    “府尊大人,你好糊涂啊!是李东阳,李相爷啊!”姜贵的确膨胀了。

    “李东阳?他不是死了吗?”

    “是啊!可这些年李相爷家里年年向京城贩运商货,就跟李相爷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郑谷眉头紧皱,李东阳的政治才能很差,但是在士林的威望却在杨廷和之上,他死后谥号文正,赠太师衔,算是到了文臣的顶端。

    优待他的家里,也是情理之中,带点货物进京,免税也不稀奇……只不过王岳怎么会主动挨拳头啊?

    郑谷已经猜到了,除了主动的,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王岳要干什么?不会是要给李东阳鞭尸吧?

    郑谷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李东阳死了,他们家凭什么还继续享有特权啊?王岳……李东阳……坏了!

    要出大事了!

第231章 连死人也不放过

    “阁老,陛下召见!”

    一个中书舍人急匆匆跑进来,向杨一清报信,此刻的老爷子唉声叹气,又有事情了,貌似只要有那个姓王的小子,就没有太平清净的时刻。

    杨一清是真的被折腾怕了……就在几天之前,杨一清得到了嘉靖的任命,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

    这道旨意下来,标志着杨一清已经是内阁大学士之首,其他三人在官职和排名上,都不如他。

    也就是说,老爷子已经实现了夙愿,成为大明的首辅!

    站在山巅之上,俯视天下。

    杨一清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大明积累了一百多年的弊政,在这时候彻底爆发了。与弊政同时爆发的,还有君臣的冲突。

    杨廷和虽然死了,但是杨廷和的余党,还有那些遍及天下,真正掌控大明的士绅集团还在,他们还找机会反扑。

    而以张璁等人为代表的变法派,已经磨刀霍霍,迫不及待开始了行动。

    坦白讲,杨一清跟杨廷和余党不是一路人,但问题是老爷子跟张璁也不是一路人。

    这把老骨头啊,不禁折腾了,怎么就不能让我安心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啊?

    杨一清带着满肚子的哀叹,来到了奉天殿。

    他刚迈步进来,就看到了在丹墀下面,有个担架,上面有一个人躺着,浑身都是血……杨一清揉了揉老眼,这才认清楚,竟然是王岳!

    “小子!”

    老头激动地扔了御赐的奇楠拐杖,竟然扑了过来。

    他艰难伸手,将王岳的脑袋抱起来。

    “小子,你,你没事吧?”

    王岳咧嘴,这老头手劲真大!脖子都要断了。

    “没,没事!”

    王岳声音艰难,杨一清却以为他真的受了重伤,老头顿时怒了。你们怎么折腾,跟老夫没关系,但是不能碰王岳啊!

    “陛下,王岳怎么了?是谁动的手?”

    朱厚熜也被杨一清愤怒的样子吓到了,心说是朕干的,你会不会动手打我啊?

    “阁老,王岳奉旨在崇文门设立税卡,结果被李东阳的家人给打伤了!”

    “李东阳!”

    杨一清切齿咬牙,破口大骂,“这个祸害!当年他就不是好东西,依附刘瑾,还收买了一堆不要脸的士人,替他传扬名声。写的狗屁文章,满世界宣扬,首辅大学士当不好,却一心当士林领袖,别以为他死了,就没人知道,他的那些书,有几本是他自己写的?还不是门客捉刀代笔,不要脸的东西,死了还不消停,真是祸害遗千年!”

    这一顿痛骂,听得朱厚熜目瞪口呆,听得王岳都想坐起来了,再讲一点,真是痛快啊!

    “陛下,老臣以为,应该立刻派人,去抄了李家,敢殴打朝廷命官,是何等猖獗!由此可见,李家人在乡里又该是何等形状!他们为祸一方,鱼肉百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啊!”

    老爷子杀气腾腾,简直恨不得把李家挫骨扬灰了。

    弄得朱厚熜都连连摆手,“阁老稍安勿躁,还是等其他大人来,共同商议一下。”

    杨一清道:“陛下,此事固然需要商议,但老臣以为,应该商议怎么定罪!一定要服众,不给李家严惩,朝廷威严何在?”

    朱厚熜还能说什么,只有点头,以前他还不知道,小富贵竟然这么得人心啊?

    很快,其他大臣都来了,大学士张璁,贾咏,这俩人看到王岳的惨相,也被吓到了,尤其是贾咏,更是急得都哭了。

    “王大人啊,你这是一心为国,不避刀剑,是哪个天杀的!竟敢打伤王大人,我要跟他拼命!”

    张璁虽然没说话,但是拳头攥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珠子都红了。

    只是相比内阁诸公,接下来的六部尚书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在六部之中,目前属于帝党一系的只有两个,兵部尚书王琼,户部尚书孙交,原本阳明公在礼部,可惜的是他回乡照顾老父,礼部尚书落到了罗钦顺手里。

    不是朱厚熜不想提拔自己人,而是帝党的人.asxs.太低了,除了王岳,张璁这种凭着机缘巧合,快速蹿升的之外。

    其他的桂萼、霍韬、席书、夏言、方献夫等人,都还冲不到尚书一级,目前只能停留在侍郎,佥都御史,甚至更低的位置。

    不过光是看他们的升迁速度,已经十分骇人听闻了。

    奈何在真正对战的时候,还是没法登堂入室。

    如果能彻底掌控朝局,又何必跟小富贵玩这一出苦肉计啊!

    朱厚熜心中暗暗感叹。

    下一秒,他打起精神,怒目横眉。

    “刚刚,就在半天前,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朱厚熜猛地一指王岳,怒喝道:“朕任命的宛平知县,在征收商税的时候,竟然被人给打了!行凶的不是别人,而是故大学士李东阳的家人……朕想不通,一个已经死去的大学士,他的家人怎么还如此狂妄,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我大明王法何在,朝廷尊严何在?”

    皇帝的声音,在奉天殿里咆哮回荡,天子之怒,扑面而来!

    “他们敢打王岳,是不是连朕这个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下一次要不要杀进奉天殿,把朕的龙椅给抢了?”

    从大理寺卿升任刑部尚书的赵鉴慌忙跪倒:“陛下,李家人殴打朝廷命官,应该严惩不贷,现在刑部就行文地方,抄了李家!”

    见朱厚熜不说话,很显然,还是不满意啊!

    赵鉴又咬了咬牙,“陛下,要不要追回给李东阳的谥号,夺去赠官,以儆效尤!”

    对于赵鉴来说,这么处置,已经是最狠的了,他对李家没有半点容情。

    可问题是朱厚熜显然不想仅仅处置一个李家!

    “朕现在问你们,李家人何以向京城贩运商货?何以躲避税赋!难不成还有优免吗?”

    赵鉴无奈道:“陛下,朝廷的确有规定,已故官员的家属,在优免之列……”

    他刚说完,张璁就道:“朝廷的规定是三年之内,可以优免丁粮。李东阳是正德十二年死的,到现在已经是五年了,早就过了优免时限!”

    一句话怼得赵鉴默默无言。

    朱厚熜突然道:“以小见大,一个李家不算什么!朕想问你们,还有多少家,明明为官的大臣已经死了多年,却还享受优免,躲避赋税徭役?尔等可能说清楚?”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二三十位高官,全都面面相觑,这要是能说清楚就奇怪了。

    其实明代的法令规定很严格,比如官员可以减免田赋徭役,但是只需减免本家,同族的都不行。

    而且丁就是丁,粮就是粮。有人说我家里人多田少,能不能用徭役折算田赋……对不起,不行!

    一旦官员死了,给家人三年时间守孝,守孝结束之后,就要纳粮服役……绝对不许含糊。

    可问题是这些规定,一样要官员去执行,而官员之间,自然不免官官相护。

    以永乐朝的名臣三杨来说,其中有一家,到现在还在享受着余荫,田赋,徭役,一概不用负担。

    家族势力庞大,在地方上,俨然巨无霸。

    这是所有官员都讳莫如深的一件事,之前朱厚熜问过,鱼鳞册上,消失了一半多的田产,都哪去了?

    相当一部分,就是这么被吞掉了。

    一个人当官,全家减免,而这个人死了,减免的田亩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彻查,必须彻查到底!还有多少需要归还朝廷,重新计入鱼鳞册的田产,没有查清楚……朕要知道!还有多少个李家这样的硕鼠没有揪出来,也必须查清楚!尤其是礼部,对于已故官员的恩赏优待,究竟是怎么样的,不能是一笔糊涂账……必须从开国之初,就给朕查清楚!”

    吏部尚书罗钦顺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查得清楚吗?

第232章 品级津贴

    朱厚熜丝毫没有心疼罗钦顺的意思,相反还补充了一句,“十天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这句话出口,等于给这位尚书大人直接判了死刑。

    罗钦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衙门……没错,他直接回了礼部,连家都没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时间不等人。

    想查清楚,从开国以来,对已故官员有多少优待,这是个几乎回答不了的问题。

    首先洪武朝,永乐朝,甚至包括土木堡之变以前,由于时间久远,档案缺失,这就是说不清的烂账。

    在往下呢,虽然礼部有记录,但是这也仅限于高级官员,或者有特殊贡献的,有很多官吏死后,虽然有优待,但是却不在礼部,而是在吏部。

    吏部!

    罗钦顺突然想到了办法……这个办法就是甩锅!

    他先在礼部清查,经过三天的忙活,罗钦顺查了几十位已故部堂高官的情况,然后就带着卷宗,往吏部来了。

    好巧不巧,现任的吏部尚书叫杨旦。

    说他或许没有清楚,但是提起他的曾祖,估计无人不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三杨之一的杨荣!

    杨旦在弘治朝中进士,当初乔宇被罢免,让他接任天官的呼声就很高,奈何杨一清各方面都压了他一头,没法子,只有等到杨一清入阁,他才上位。

    算起来屁股还没坐热乎,罗钦顺就来了。

    “杨天官,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杨旦狂翻白眼,“罗大人,我们家祖上虽然大名鼎鼎,但是后辈子孙却没有靠着他老人家的威名,获得什么优待啊!而且我现在也是二品尚书,按照道理,也可以免除徭役的。还有我们杨家,历代都有读书人,历代都有当官的,这本就是说不清楚的事情,你让我如何是好?”

    罗钦顺两手一摊,苦笑道:“天官大人,你说的我也知道,可问题是天子要让礼部给个交代,可我根本就没法交代!”他顿了顿,“杨大人,你要是不能帮忙,我也只有弹劾吏部,说你们不配合!”

    “你!”杨旦气得脸都白了,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无赖。

    他沉吟了良久,这才道:“罗大人,咱们先弄清楚,陛下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罗钦顺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想税收了,咱们陛下都要穷疯了。”

    杨旦颔首,“的确有官员死后,家人依旧打着旗号,躲避赋税徭役。可问题不是咱们礼部和吏部能管的。”

    “那是谁?”

    “当然是户部了!那些已故的官吏有多少田产,免了多少税赋徭役,他们户部该有个说法,对吧?”

    听起来好有道理!

    那还等着什么,去找户部啊!

    杨旦和罗钦顺一起杀到了户部。

    户部尚书是孙交,这位是朱厚熜提拔起来的帝党成员,面对两位尚书的质问,孙交把两手一摊。

    “你们问我已故官员有多少土地?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他娘的连现任有多少我都不知道?”这老头直接爆粗口,“户部是管着钱粮田赋不错,可我们户部没有一个征税的差役,我们只是负责核算,你们要想把账推到户部头上,那我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罗钦顺迟疑问道。

    “很简单,那就是清丈田亩,把所有土地都弄清楚怎么回事!”

    “你,你疯了!”罗钦顺怪叫道,要是能清丈田亩,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

    孙交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事情就这样了,陛下问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根本就不可能有准确的答案。

    最好的办法,就是多揪出一些已故官吏,砍几只死老虎,糊弄过去就行了,陛下不是要钱吗?

    就给陛下一点钱,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位大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三部必须咬死了,不能出卖对方,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若是谁推诿卸责,不愿意扛着,天打五雷轰!”

    三位尚书大人,竟然对天发誓,这也是没谁了。

    他们在商量着对策,王岳也在家里“养伤”,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接近一个伤员,王岳每天的睡眠增加到了五个时辰,中午还加了半个时辰的午睡。

    在伙食上面,每天加了一颗鸡蛋,半只老母鸡,晚上还有夜宵,烤鸽子……结果就是一向干瘦的王岳,竟然有肉了。

    脸色红润,气色好得不得了。

    他这幅样子,弄得过来探望的张璁都傻了。

    “师父,我怎么觉得弟子像是受伤的人啊?”

    王岳一边嚼着葡萄,一边瞧着张璁,还真别说,徒弟是够憔悴的。

    “怎么?你还在琢磨那些已故官吏的事情?”

    张璁毫不犹豫点头,“师父,这事情的确很麻烦……除了已故官员之外,还有不少人,花十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吏员的身份,有了这个身份,也可以躲避不少赋税徭役……师父,要我说,想弄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逃避税赋,就必须彻彻底底清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王岳微微含笑,“我姑且算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清丈田亩也需要人手,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张璁道:“义之所在,弟子以为,只要拿出魄力,还是能查清楚的,不过不能管是不是已故官员。凡是官绅,都要查,一个不放过!唯有如此,才能做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王岳颔首,“你的想法我支持,但是你的做法,我却不尽认同,咱们能不能找到更合适的办法呢?”

    张璁满脸愁苦,揪着头发,“师父,弟子要是有妙策,又怎么会愁成这样啊?”

    王岳微微一笑,“你没有主意,我倒是有一个,那你琢磨一下,还能推行不?”

    说完,王岳跟张璁说了一番想法。

    等王岳讲完,张璁都傻了。

    “师父,你这招可真高啊!”

    王岳笑呵呵道:“没什么的,小道而已,小道!”

    张璁情不自禁站起身,不停赞叹,“师父,你这要是小道,就没有大道了……要真是按照师父的办法推行,再清丈田亩,必定势如破竹啊!”

    王岳笑道:“别高兴太早了,身为一个成年人,最容易的事情就是长肉,脂肪比媳妇还忠诚呢!”

    王岳捏着自己的肚皮,一副无病呻吟的欠揍模样。

    张璁看着他,认真想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块最多二钱的碎银子,放在了王岳面前。

    “师父,这是弟子的束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最好再能多想出一点好主意。”张璁说完,乐颠颠走了。

    王岳看着那块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银子,气不打一处来!

    这点钱,除了买糖豆,什么都不够!

    算了,张璁主动送的,还是挺有价值的。

    “来人,给我收藏好了,这可是张阁老送的钱,没准啊,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了,一定要好好藏好了,这银子能成为文物!”

    ……

    十天的时间,飞速过去。

    朱厚熜把诸位重臣都叫了过去,再度询问进展。

    “陛下,礼部清查了近一百位已故官员的哀荣,对朝廷的优待也做了汇总。”

    朱厚熜丝毫没有高兴,“才这么点人,我大明朝一百多年,只有这么多吗?”

    罗钦顺无奈道:“陛下,礼部只负责拟定一些重臣的哀荣。而且礼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田亩,更不知道现在他们家族是否还在免赋……这事情需要行文地方,只是清查田亩不是礼部负责的。”

    朱厚熜冷哼,“这么说,朕不该找你们麻烦,而应该去问户部,对吧?”

    户部尚书孙交为难道:“启奏陛下,有些重臣的子侄获得恩荫,按理说,他们也可以优免一部分,还有一些捐官,这要问吏部才清楚。”

    皮球踢到了杨旦脚下,这位只能闷声道:“吏部正在彻查,只是吏部不管田亩,也不管征税,还是要户部配合……”

    “够啦!”

    朱厚熜暴怒,破口大骂,“你们互相推诿,拿朕当三岁孩子耍吗?”

    皇帝暴怒,三位尚书只能一起跪倒请罪,这时候大学士张璁倒是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这事情的确不好查清楚……朝廷既然有优免规定,就难免有漏洞,百年来,漏洞早就多如牛毛了,陛下不该难为三位尚书。若是想解决问题,就应该彻底废除优免!”

    他说完,杨旦急了,“张阁老,官吏怎么能和百姓一样?”

    张璁哈哈大笑,“当然不一样……我建议陛下,给诸位官员发放俸禄之外的品级津贴就是了。”

第233章 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四更求票)

    朱厚熜沉吟思忖,眉头微皱,“张璁,你说的仔细点。”

    张璁点头,“陛下,当年太祖也定下规矩,减免百官的徭役,其用意很明白,譬如说臣吧,现在臣是大学士,若是不能免除徭役,臣岂不是要去顺天府,给郑知府做事了。如此上下尊卑就乱套了。”

    “当然了……太祖这么办,也是体恤士人,爱惜官吏。臣以为,陛下应该比太祖心怀更宽广,赏赐更丰厚。毕竟我大明眼下物阜民丰,已经和开国的时候,大不相同了。譬如一品官员……就应该给粮三十石,额外再给三十丁的工钱。二品二十四石,三品二十石……以此类推,外官减半,如此才能彰显吾皇的浩荡天恩!”

    朱厚熜越发惊讶,朕明明缺钱,还让我给百官发津贴,张璁,你丫的想什么呢?朱厚熜心中大怒,但是他却发现张璁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朱厚熜突然福至心灵,问道:“张璁,既然赏赐了钱粮津贴,那优免呢?还要吗?”

    “当然不要了!”张璁笑嘻嘻道:“福不可多享,就拿臣来说……现在是二品官,一年多给臣24石粮食,每月就两石之多啊!臣还有几个老仆,根本不用买粮食了。再有,京城人工不便宜,24丁,一人每月按8钱银子算,一年就是144两。臣现在每年的俸禄不到二百两……说句实话,臣过得紧巴巴的,很是窘迫,京城居,大不易啊!可若是每年多24石粮食,144两银子,臣的日子就能好过多了,这岂不是天恩浩荡吗?哪里还敢奢望什么?臣以为罗尚书、杨尚书、孙尚书……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吧?”

    这仨跪着的,已经冒汗了……张璁,你丫的出什么主意?

    你当大家伙在乎那点钱和粮食啊?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穷酸!

    你这个穷鬼,非要和自己过不去,活该你穷死!

    试问当朝官吏,十之七八,家里都是大富之家,毕竟家里不富裕也没法读书,而且就算是穷小子考上了进士,也会富裕起来的。

    以杨旦为例,他祖上杨荣虽然什么都没有留下,但是光凭着名声,就足以让子孙后代受益无穷了。

    冲着杨家的招牌,就有无数人主动投献……而且杨家后人也算有出息,考中功名的,比比皆是……几代人积累下来,杨家的田产,绝对在十万亩以上。

    田亩多,佃户就多,每年躲避的税赋徭役,就有几千两。还不要说他们家的生意了。

    若是按照张璁的办法,大家伙还活不活了?

    “陛下,如此大举增加开支,户部势必难以支撑啊!”杨旦立刻反驳。

    张璁笑眯眯道:“杨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看似百官俸禄开支增加了……可没有优免的干扰,所有土地,一体清丈,就再也不会有说不清楚的状况,这样一来,朝廷税赋必定增加,足以弥补俸禄开支了,除非……”

    张璁探身,“除非杨尚书家里,田产丰厚,数量惊人,清丈之后,你会吃亏的!是不是这样?”

    “不,不是!”杨旦的舌头都不好使了。

    张璁呵呵道:“既然如此,那杨大人和本官一样,都是这个方法的受益者了……我想请杨大人一同写个谢恩的奏疏,你不会反对的?”

    “不,不会!”

    杨旦的脸都绿了,张璁,你丫的欺人太甚了吧?

    这时候朱厚熜突然开口了,“杨旦,罗钦顺,还有孙交……朕要清查已故官员田产,你们没有办法,张璁提出的办法,让人耳目一新。没有了优免的困扰,只要计算清楚地方有多少田,需要负担多少徭役,一切一目了然。朕呢,会把津贴如数发给百官,大家也不吃亏。这么好的事情,一举两得,你们若是觉得还不妥当,那就立刻去清查,告诉朕,有多少田亩被占了?”

    这三人敢回答吗?

    他们除了唯唯诺诺,就没有别的路了。

    朱厚熜见他们不说话,这才含笑道:“好啊,总算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就这样吧!你们三个可以退下了。”

    就这样,三位尚书被赶走了。

    虽说他们没有被追究,但是弄了这么个结果,或许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要了老命了!

    他们唉声叹气,跟死了爹妈似的,而朱厚熜则是笑得肚子疼,他把张璁特意留下了。

    “你跟朕说,这个主意是不是你师父出的?”

    张璁憨笑道:“这么绝妙的点子,臣是想不出来的。”

    朱厚熜哑然,“是啊,王岳的脑袋就是管用!不过你算过没有,如果给百官津贴,要增加多少开支?能不能靠着增加的税赋弥补?”

    张璁立刻道:“陛下,士绅官吏,巧立名目,用尽办法,逃避的税赋徭役,岂止千万!跟这个比起来,增加的津贴不值一提。只不过需要先增加津贴开支,然后才能清丈田亩,增加税赋,宗室需要一点时间,臣还没有办法。”

    朱厚熜呵呵两声,“没办法?这还不容易,去找你师父,问问他打算怎么办?”

    张璁二话不说,直接来拜访王岳。

    面对张璁的要求,王岳只是哑然一笑,他告诉张璁,不用担心,只要朝中能通过,他就能弄到钱。

    张璁如释重负,既然王岳说了,那就一定能做到。

    他立刻返回内阁,官员津贴什么标准,清丈田亩怎么落实,如何重定税赋徭役……还有太多需要忙的。

    张璁离开后,王岳总算结束了养伤,也该动一动了。

    “太后,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整个大明朝,能拿出钱,帮着陛下发津贴的,就剩下您老人家了。”

    蒋太后黑着脸,哼道:“小富贵,你也盯着老身的这点钱?”

    王岳嘿嘿干笑……快六百座寺庙,那么多金银法器,都让你老太太吞了,不找你要钱找谁啊!

    王岳保守估计,蒋太后手上的钱,至少在五百万两以上,论起现金之丰厚,恐怕没人能胜得过老太太。

    蒋氏低着头,手指掐着衣襟,沉吟不语。

    良久,蒋氏似乎下定了决心。

    “小富贵,陛下要推行新政,这笔钱哀家肯定要出!我可以给你们二百万两!”

    老太太一张口,就是二百万两,王岳觉得他猜少了,蒋氏手里的钱,应该在千万两之上!

    若非老太太是当朝太后,王岳都想跟她说,阿姨,收下我吧,我不想奋斗了!

    蒋氏深吸口气,“小富贵,钱哀家出了,但是你要想办法帮着哀家挣回来!半年之内,二百万两银子,能不能做到?”

    王岳毫不犹豫点头。“这个不难……不过微臣需要点启动资金!您老人家也该投入点本钱。”

    蒋氏想了又想,“好,我给你三百万两,你只要还给我五百万两就够了。回头哀家再给陛下二百万两,这回总行了吧?”

    行当然行了……可王岳突然发现,怎么是他一个人,扛下了他跟朱厚熜两个人的债务啊?

    这不公平!

第234章 皇恩浩荡

    王岳很愤怒,但是蒋太后却不管了。

    “哀家拿出了五百万两,收回五百万两,半年之内,没有利息,哀家损失可不是不小啊!”蒋太后满脸的不甘心,还叹气道:“小富贵啊,别看哀家是皇太后,家大业大,可家大也有家大的难处,一开门什么都要钱。陛下又是个不会算账的,没有哀家盯着,这宫里啊,指不定都要喝西北风。”

    “哀家私下里借给你钱,可不许让别人知道,不然又有人胡言乱语,说哀家偏心了。”

    王岳幽怨道:“太后,您看要不要我写个欠条,也好说话。”

    蒋太后愣了片刻,咳嗽道:“行了,哀家还不相信你!别跟哀家玩激将法,这宫里的事情,还是我说了算!回头哀家就让人把银子给你送去!”

    ……

    王岳从宫里出来,感受了满满的恶意,想当初,蒋太后多单纯的人啊,为了给儿子买名声,毫不犹豫就拿出了三十五万两,交给自己,根本不要回报,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忘记了初心,真是万恶的资本!

    一个好好的人,竟然变成了斤斤计较,还跟我算利息,你不会良心有亏吗?

    王岳带着一肚子的憋屈,直接回家了,他必须要好好想想,半年之后,怎么应付老太太,想要多二百万两收入,可不容易,几乎相当于半个岁入了。

    半年挣半个岁入……这是要我跟户部比挣钱的速度啊!

    这老太太,还真高看我的本事!

    王岳愁得头大……却不知道此刻的京城,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不管是后浪还是前浪,所有人都浪起来了。

    张璁在内阁会议上,公然承认,他提出的办法,是恩师王岳指点的。张璁说得理所当然,他丝毫不觉得这是给王岳惹祸。

    相反,张璁认为这是一个绝妙的点子,堪称是创举,能载入史册的好办法。

    大明朝最弱的一项,就是财税,这个祸,有人归咎于朱元璋。当然了,老朱背的锅不少,不差这一个,不过要是强迫朱元璋,看穿二百年历史,提前制定出种种国策,也着实为难他老人家。

    而且朱元璋面对的是百废待举的一片疮痍。

    他那时候就是休养生息,不论是官制,还是税制,都务求简便明了,能不折腾,就不折腾。

    也正因为老朱的努力,才有了洪永仁宣的盛世。

    不过发展到了现在,征税已经变成了各个利益集团博弈的战场。

    谁都必须绞尽脑汁,斗智斗勇,还有斗狠!

    像张璁,他这个人够狠,但是智勇虽然也不差,但是跟王岳比,还是差得太多了。

    以品级津贴取代优免,着实让张璁眼前一亮,甚至可以说大开眼界,思路一下子打开了……过去他光想着强推清丈,从百官嘴里夺肉。

    可王岳这一招,让他有了不同的认识。

    你们不是要免税免赋吗?

    好啊!

    老子依旧给你们减免,不但减免,还以津贴的名义,直接发给你们,让你们方便省事,直接拿钱拿粮食,看你们说什么?

    这样一来,能堵住绝大多数官员的嘴巴,看你们还怎么反对?

    但是呢……在津贴背后,却是彻彻底底清丈……地方上不存在优免的土地,也不存在可以不服役的特殊群体。

    大凡政令,最怕的就是复杂。越是复杂的东西,就越不好执行,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漏洞百出。

    评价一部法令的好坏,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看文本中,“等”出现的频率,一旦太多,绝不是什么好的法令。

    譬如说,给官员制定优免的上限,一家需要交纳一百石的田赋,朝廷给免去三十石,还剩下七十石……看起来很简单,可问题是田赋总数怎么确定,哪些田亩是优免的,这中间是怎么计算的,有没有漏洞……事实上,就是因为复杂的操作,所以才造成士绅官员家中,不管有多少田亩,都会被免税。

    现在朝廷出钱,给官吏津贴,地方一律清丈,没有了优免,统统征税,最大的漏洞就给补上了。

    这是典型的花小钱,办大事!

    而且还附带解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的俸禄太低!

    还是那句话,大明的俸禄过低,也不是朱元璋的问题。

    你不能拿亏心的老赵家和老朱比。

    人家老朱堂堂正正打下的江山,让当官的能过得下去就够了,怎么可能把士人当成祖宗供着?

    事实上,在洪武朝,很多官员都说过,老朱给的俸禄,足够过日子了。

    可问题是接下来的百年发展,商贸繁荣,大明的物价快速上涨,扣除粮食波动较小之外,其他的东西都在涨,北京的房租都涨了十倍不止。

    坦白讲,一成不变的俸禄的确不够过日子。

    可若是按照品级,发放津贴之后,官吏的收入普遍能增加一倍。

    这对贪官不算什么,但是那些洁身自好的官员,却是能得到极大的优待。

    朝廷能抓住清官的心。

    瞧见没有,什么是好的政策?

    首先占据了大义,师出有名。

    其次,简化了复杂的过程,一步到位。

    最后,还拉拢了盟友,孤立了敌人!

    谁说变法一定要得罪人的?

    真正的变法,应该是让朋友多多,敌人少少,不断壮大新的利益集团,才能取代旧有的力量。

    张璁越发相信,师父所讲他有办法让变法成功,不是一句空话!

    这个办法的好处,不只是张璁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几个才子都赞不绝口,比如唐寅,他是六品官,能够得到12石粮食津贴,另外还有相当于12丁工钱的72两银子。

    文征明比他低了一级,不过也有10石粮食,60两银子可拿。

    “伯虎兄,说起来咱们进京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好好吃一回,回头我请客,再叫上祝兄,他前些时候处置了西山的事情,干得漂亮,还没有给他请功哩!”

    唐寅忍不住轻笑,“文兄愿意请客,那是最好。可我就怕祝兄他高兴不起来!”

    “谁说我高兴不起来?俺祝允明就这个心胸吗?姓唐的,你给我说明白了!”祝大胖子从外面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宛如一庞然大物,拔山倒树,声势骇人。

    到了唐寅和文征明的面前,他气哼哼道:“你们是不是想说我外祖父的事情?”

    文征明连忙摆手,“不是我,是伯虎兄,是他说的!”

    祝允明哼了一声,“我啊,倒是觉得,他们徐家要是聪明,就应该老老实实,别跟朝廷做对。毕竟害死于少保已经够丢人了,要是再对抗变法,可真的要遗臭万年了。”

    原来祝允明的母亲是已故阁老徐有贞的女儿,徐有贞最被人铭记的就是陷害于少保……祝允明科举不顺,仕途暗淡,也跟他的身份有关系……所谓的才子,谁不是一肚子的苦水,运气好的,谁当才子啊!

    “伯虎兄,文兄,我打算上书谢恩……你们愿意跟着不?”祝允明发出了邀请。

    唐寅和文征明几乎没有迟疑,立刻点头。

    于是三位大才子联手炮制的谢恩表送到了朱厚熜面前。

    他们盛赞新法,大呼天恩浩荡,把朱厚熜说得跟尧舜在世似的。

    有了他们三个带头,一大批的帝党官员都跟着上书,尤其是一些年轻的清官,他们还来不及享受多少投献的好处,能多拿点津贴,在京城活得轻松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能光明正大拿津贴,干嘛要费尽心思逃避税赋,没有道理啊!

    这帮年轻人哪里知道,那些高官家中,有多少产业,每年能有多大的利益……王岳在无形之中,竟然又给那帮老臣狠狠的一刀!

    只是这还不够,

    张璁笑吟吟找到了杨旦,“杨天官,本阁和你说过,要一起上表,叩谢天恩的,我都写好了,你联名就够了!”

    张璁丝毫不管杨旦惨白的脸色,直接将谢恩表甩到了他的面前……有本事就不写!

第235章 从县令到巡抚

    杨旦身为吏部尚书,说实话,他是不怎么怕一个普通大学士的,毕竟张璁还没混上首辅……想对我发号施令,对不起,再等几年吧!

    不过对于当下的局势,尤其是官场的态势,却让他很惶恐,还是诚惶诚恐那种……因为这一次文官团体分裂了。

    如果说在继统还是继嗣问题上,文官分成了元老派和议礼派,双方还是意见的争论,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之争。

    说实话,大明朝贪官污吏不少,但是清廉的官吏也不是没有,更何况还有大批的中间派,他们不过是随大流而已。

    别人都免税免赋,大肆侵占好处,我们干嘛假清高,装大瓣蒜呢?

    又不是谁都跟张璁一样,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过去大家伙是没得选,现在有了选择,可以拿津贴……反正家里的田也不算太多,清丈就清丈,毕竟还有个恢复田赋跟着。

    三十税一,也不算高,本来大家伙几百亩田,上千亩田,何必替那些几十万亩的豪门巨室背锅?

    让他们多出点血才是王道!

    能看着那些大家族很狼狈,即便每年出点钱,也是值得的。

    谁也料不到,羡慕嫉妒恨这种悲哀的本能,竟然变成了一种优秀的品质,大家伙都在观察着,想要看看这出戏究竟会唱得怎么样。

    说真的,失去了下层官吏的全力支持,朝中诸公感到了强烈的压力,让他们独自面对天子和帝党,还真有些受不了啊!

    “张阁老,我愿意署名,可我想请教,这天下免赋免税的,不光是士绅官吏,你又何必跟大家伙过不去呢?”

    张璁哑然一笑,“杨天官,我知道,你想说皇亲国戚,勋贵国公,他们都不交税,还有僧侣……可饭总要一口一口吃,若是能把士绅这块清理干净,藩王宗室凭什么可以免税?那些武人勋贵又怎么跟咱们斗?”

    张璁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杨旦的对面。

    “杨天官,你的祖上可是大名鼎鼎的三杨之一……他们在朝辅政,创造了永乐盛世,更有仁宣之治啊!现在你是吏部天官,就不想学学你的祖上,辅佐盛朝,中兴大明吗?”

    杨旦深深叹口气,“张阁老,非是我不想,而是我才不堪用,没那个本事!”

    “不!”张璁摇头,“杨大人,你不是本事不够,论起才华,你们都远胜张璁,只不过你们不愿意像张璁一样,当个得罪人的混账东西罢了!”

    听到张璁这么说自己,杨旦竟然脸上发红,很不好意思,他也是私下里骂张璁很用力的一个。

    但要说张璁私德有亏,还真是污蔑!

    他的主张和做法,真的是利国利民啊!

    “阁老,说到底,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独自直面那么多人的反对,虽千万人吾往矣!”

    张璁笑着点头,“杨大人说的是实话……但我想请教一事……你还反对张某吗?”

    “这个……”杨旦顿了顿,无奈苦笑,他伸手抽出了几张信笺,提起毛笔。

    “张阁老,我现在就给家里写一封信……我会嘱咐他们,不要对抗朝廷国策,若是清查下来,杨家会带头配合,请张阁老放心!”

    张璁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向四周看看,没有别的,只有茶水。张璁伸手拿过一杯茶,然后深深一躬,送到了杨旦的面前。

    这回可把杨旦吓坏了,他慌忙站起,双手接过茶杯,冲着张璁连连摇头。

    “阁老,你,你这是干什么?要折煞下官啊?”

    张璁轻笑着摇头,“一杯茶,能减少一个敌人,值得了!”

    杨旦的脑袋摇晃的幅度更大了,他伸手抢过茶杯,一口气喝干,然后重重一顿。不客气道:“张阁老,你别觉得只有你为国为民。杨旦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我还在吏部,我就会鼎力协助,跟你一起推进变法,一同清丈田亩,清理赋税……哪个官吏敢阳奉阴违,敢违抗你张阁老,我杨旦就不答应!”

    张璁如释重负,他伸出巴掌,跟杨旦两手相握。

    “杨天官,多谢你了。我不敢让你唯命是从,也不想让你当我的爪牙。咱们是朋友,我只希望你遇到事情,能跟张某开诚布公,咱们好好谈谈,如此,张某就感激不尽了。”

    杨旦被张璁的话给惊到了,即便是三杨之时,内阁大学士也没有这么卑微过!

    更何况从李东阳,杨廷和开始,阁老领袖百官,俨然宰相复生,谁不是视百官为属吏,就连吏部尚书也不例外。除了杨一清那种老狐狸,别人全都白给!

    现在一看,张璁真有宰辅气度啊!

    望着张璁的背影,杨旦深深一躬,“张阁老,真宰相也!我大明得天庇佑啊!”

    杨旦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而此刻的张璁,却是满心感慨……换成以往他才不会跑来说小话,你们不同意,那就是你们私心作祟,对抗变法,你们都是一帮该杀的混蛋。

    这话从某个角度来看,一点不错。

    但这却不是成大事的态度。尤其是王岳有关津贴的设计,让张璁耳目一新,做事如是,做人如是……唯有如是,才能成事!

    “师父,弟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您教会了弟子啊!”

    张璁着实不一样了,在变法上面,他的态度依旧坚决,但是做事却显得灵活多了。他代表内阁,跟吏部,跟户部协商,还跑去各部衙门,听从大家的意见,不只是尚书侍郎,就连下面的小官,甚至书吏,他都不放过。

    在忙活了大半个月之后,张璁提交了内阁的议案。

    他认为给百官发放津贴,是非常必要的,但是不能一蹴而就,必须考虑到朝廷的财力,也要考虑到清丈田亩的进程。

    因此张璁建议,首先,京城五品以下官吏,悉数发放津贴,不需要等候清丈。而地方上,则是从顺天府开始,全力以赴,推动清丈。这一次除了皇庄之外,全都在清丈范围,有多少田,一亩不落,都要计入朝廷的鱼鳞册。

    看着张璁的方案,朱厚熜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过去的张璁,只是一柄利剑,既能伤敌,也能自伤,可经过这段时间磨砺,张璁变得聪明多了。

    还知道收买人心,又知道一点破面,避免树敌过多。

    “我说小富贵,你这个徒弟,长进的真快,如此朕就能放心了。”

    王岳一直在家里思考赚钱的办法,却没有料到,张璁居然弄出了这么个方案。按理说,张璁这个方案,什么都很完美。

    唯独有一点,干嘛把试点放在顺天府啊?你想累死为师啊?

    “哈哈哈!”朱厚熜朗声大笑,“小富贵,这绝对是张璁对他师父的无比信任,觉得你什么都能办妥!”

    王岳眼珠子上翻,要是张璁在眼前,肯定要啐他一脸!

    还是那句话,顺天府的神仙太多了,勋贵,宗室,宦官,豪强,甚至还有武夫,这么多人都在,彻彻底底清丈,就是跟他们翻脸,王岳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

    “陛下,要不这样,您身为天子,负责打扫自己的脚下,这样势必人心叹服,齐颂陛下圣德……”

    “滚!”

    朱厚熜气得骂人了,你小子太不地道了,朕都大婚好几个月了,皇后的肚子还没动静,我哪有功夫为这些琐事操心啊!

    不过见王岳一副为难的模样,朱厚熜叹了口气。

    “小富贵,朕也不为难你,首先呢……太后给了朕二百万两,这把这笔钱给你,若是能把顺天府弄顺了,这就是你的了。其次呢,朕赐你王命旗牌,尚方宝剑,加右副都御史衔,出任顺天巡抚!整个京畿都交给你了,怎么样,朕够意思吧?”

    王岳吃了一惊,因为在明代,根本就没有顺天巡抚这个玩意!

    天子守国门可不是一句空话,京城周围这一片,其实的权力掌握在宣大总督的手里,包括保定府等地,也都归宣大总督管理。

    现在弄个顺天巡抚,明显抢了宣大总督的活啊!

    “不用担心,朕会把宣大总督召回京城,不让他掣肘……你小子就是封疆大吏了!”

    王岳脑子凌乱了,从县令跳到巡抚,这一步迈得有点大啊!

    见王岳一脸的吃惊,朱厚熜忍不住嘿嘿道:“没事的,你都十六了,不算小了,朕十五就登基了,区区一个封疆大吏,也能把你吓成这样?你小子出息不大啊!”

第236章 大明的官真没见过世面

    “这是王命旗牌,这是尚方宝剑,这是斗牛服,这是官印……”王岳像是献宝似的,把一堆东西,放在了顺天知府郑谷的面前。

    好吧,这的确是献宝,知府大人已经懵了。

    “王,王学士,你这是?”

    “当然是送给大人的,只要你点头,顺天巡抚就是你的了。”

    咕嘟,郑谷咽了一口吐沫,声音颤抖道:“王,王大人,这顺天知府和顺天巡抚,有多大区别?”

    “这区别可就大了。”王岳笑嘻嘻道:“顺天知府,管着一个城,两个县,仅限于京城周围。可顺天巡抚不一样,这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领八府三十七州,一百三十六县,整个长城以南,都是你说了算!”

    “啊!”郑谷痴痴道:“那,那宣府呢?还有保定,开平,这些也都是我说了算?”

    “那是自然,巡抚吗,军民一手,都是大人说了算……不过毕竟是九边重镇,如果关系到鞑子入寇的事情,大人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

    “让我掺和,我也不敢啊!”

    郑谷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必须好好理一理,这脑子太乱了。王岳也不着急,就坐在他的对面,摆弄着茶宠。

    足足过了一刻钟,郑谷才算勉强控制了情绪。

    “王学士……设立这个顺天巡抚,职责何在?”

    “这还不简单……朝廷要整顿财税,要清理田亩,要给百官发津贴,这么多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朝廷将顺天选为试点。设立巡抚,也是为了统一事权,方便管理协调。总而言之,顺天巡抚,就是整个变法的第一执行者,整个变法好坏,都看着顺天呢!”

    郑谷眼珠转了转,他听懂了。

    说白了,就是马前卒,负责冲锋陷阵,第一个拼命的。

    “那我能不能问问王学士,我是第一人选吗?”

    “不是!”王岳回答很干脆,“陛下最初想选我来的。”

    郑谷呵呵道:“王大人,你这是要把老夫推到火坑里,对吧?”

    “也对,也不对!”王岳笑眯眯道:“结果如何,还要看大人的本事。如果你能做好,内阁的那几把椅子,未尝没有大人的。”

    剩下的一半话,王岳没说,可意思也很明白了,做不好,菜市口砍脑袋,甚至诛灭九族,全都不用意外。

    “那老夫还能问一件事不?”

    “可以!”

    郑谷探身道:“王学士,你为什么选择老夫,莫非你看重老夫的某些与众不同之处?”

    王岳眨巴了一下眼珠子,他能感受到郑谷的热切,所谓知遇之恩,就是我看重提拔了你,给了你舞台。

    这是最大的恩遇,值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般报答。

    王岳也很想夸老头几句,给他打气。

    但是王岳又觉得有点不道德,还是实话实话吧!

    “郑大人,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个普通的官僚,很普通的那种……其实我已经盘算过了,假如你不行,就只能换别人,在这种大事上,死几个官员,很正常的,不用在意。”王岳笑嘻嘻的,那个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你说的轻巧,对于人家来说,那可是生命啊!

    让你小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不干,跑来找别人,还推着人家去送死,你实在是不是人!不光不是人,就连狗都没有这么当的。

    王岳,你就是个败类!

    郑谷怒目而视。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王学士,你不会暗中掣肘,故意让变法失败吧?”

    王岳哑然,“怎么会?别人你不知道,张璁你中知道吧?他现在可是呼风唤雨的大学士,你觉得他要倒霉了吗?”

    郑谷微微沉吟,忍不住苦笑。

    其实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能入阁拜相,已经是几辈子求不来的福气。更别说肆意挥洒才华,施展抱负了。

    尽管骂张璁的人很多,但是背地里羡慕张璁的人,却更多。

    就好比说太监是骂人的词儿,但是假如给你选择,进宫当九千岁。估计会有九成以上的人,毫不犹豫答应,哪怕会很疼!

    身在官场,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

    王岳说得不错,郑谷就是个普通官吏,虽说在老百姓看来,三品大员,已经很惊人了,但是,在京城,他真的不算什么。

    既不是天子近臣,也没有那么深的人脉关系……人家可以退到后面,可自己能躲到哪里去?

    除了冲锋陷阵,还有什么好选择的。

    要不就甘于平凡,要不,就搏命一击!

    还真别觉得委屈,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呢!

    “王学士,我原还有一个问题,但想想,还是不问了,我愿意接任顺天巡抚。”

    王岳依旧斜着郑谷,只是手里的茶宠放下了,神色之中,露出淡淡的笑容。

    “郑大人,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准许你再问一个问题,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郑谷被王岳弄得措手不及,这最后一个问题,还有必要问吗?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王学士前程似锦,确实没有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哈哈哈!”王岳大笑,“郑大人,你要是愿意跟我换,我求之不得!”

    郑谷眉头紧皱,“王学士,你,你负责什么事情?能不能透露一二?”

    王岳笑道:“不是透露,是要和盘托出,这件事情还要你配合。”

    “我!”郑谷指着自己的鼻子,“王大人,你还是赶快说完吧,我怎么有点不安?”

    王岳轻笑,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推到了郑谷的面前。

    “五百两?王学士,你是什么意思?”

    王岳没说话,而是把手放到了五百后面,提醒郑谷,还有一个字呢!

    五百……万!

    嘎!

    这位郑大人几乎抽过去!

    这也太恐怖了。

    比大明朝一年的岁入还多!

    这,这是假的吧?

    “郑大人,你要是能用这五百万两赚出足够的利润,咱们就能交换身份了,我也好去跟豪强勋贵斗智斗勇!”

    郑谷认认真真,瞧了瞧这张数额惊人的银票,他默默推回到了王岳面前。

    这么恐怖的事情,你还是自己享受吧!现在看起来,当顺天巡抚,也挺好的。

    “王学士,你,你打算怎么赚钱?”

    “我打算先把西山买下来!”

    “西山?这不就是王学士的囊中之物吗?你还要买什么?”

    王岳白了他一眼,“我打算在西山开矿,现在不谈妥土地归属,等开矿挣钱,谁都来分一杯羹,怎么办?”

    郑谷呵呵笑道:“王大人,你也太会说笑话了,你的生意谁敢抢啊?还想不想活命了?”

    砰砰砰!

    王岳翘着桌子,怒喝道:“别把我说得跟强盗土匪似的,我是支持清丈土地,整理商税的。我能随便占朝廷的便宜吗?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太后他老人家的股呢!”

    “什么?”

    郑谷觉得这事情越来越可怕了。

    怎么太后也掺和进来了,水越来越深啊!

    “王学士,既然是太后她老人家的生意,哪里还用得着买啊!这天下不就是天家的?”

    王岳白了他一眼,“天下都是皇家的,那陛下怎么就收不上来田赋商税?咱们把话说明白了,不管有谁参与,都必须遵守商业规则,我现在正式向顺天巡抚衙门提出,购买西山土地的开矿权,大人出价吧!”

    郑谷傻傻盯着王岳,他哪懂商业买卖啊!不过西山那么大一片,光是土地就不少钱,可王岳要买,能狮子大开口吗?

    “王学士,如果你一定要买?这些怎么样?”他伸出三根指头。

    王岳想也没想,很痛快答应,“很好,每年三十万两,五年做一次议价调整。这是土地使用费,不包含商税和其他费用。我再出二十万两,用于百姓的安置补偿。”

    郑谷都听傻了,他只想要三万两啊!怎么变成了五十万两?

    “王学士,你要是想让太后杀了我,只管动手就行,别这么干,我害怕!”这位哆嗦了。

第237章 惹了太后怎么办?(四更求票)

    郑谷不得不承认,王岳干的事情,他是真没胆子去碰。相比赚太后的钱,他宁愿去清丈田亩,得罪所有富户大族,毕竟那些人想要杀他,还需要费点力气,可太后要捏死他,根本不需要理由啊!

    这年头得罪了皇帝,或许还能活,但是惹了太后,绝对没好下场!

    “王学士,你饶了我行不?”这位简直要跪了。

    王岳连忙搀扶住郑谷,嘿嘿笑道:“郑大人,事情没有这么复杂。太后出钱,也是将本求利,我替太后经营,更不敢胡来。我出这些钱,是因为西山值这么多!事实上,要不是看着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还能卖得更多!不过考虑到开矿并不容易,这个价钱还包含了府里的成分,也算是正常。你不用害怕的。”

    郑谷将信将疑,“王大人,你可别坑我啊!”

    “哈哈哈……我怎么会坑你!相反,我是帮你!”王岳笑道:“以过去多年计算,顺天府的田赋和商税,加起来也不会到五十万两这么多。咱们变法是为了什么?富国强兵,说到底,不还是要增加收入吗?”

    “变法成功与否的标志,其实就是能不能弄到更多的钱,让国库充实!朝野上下都盯着呢。只要郑大人能做到这一点,就有了交代,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郑谷默默思忖着,还真是这么回事,所谓一俊遮百丑。只要老子收到了足够的税,谁会管老子是怎么弄来的,反正老子对朝廷有了交代。

    而且五十万两,岂止是香啊!

    他完全可以立刻向下面的官吏发放津贴,有了钱,这帮人就会给自己做事。清丈田亩也就能推得下去。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与其小心翼翼,当一辈子三孙子,不如舍命一搏,成了青史留名,入阁拜相。输了,那也是遗臭万年,让无数人提起都害怕!

    这才是爷们!

    像我以前,唯唯诺诺,活得多累啊!

    老子就要潇洒畅快,就要往前冲……谁不让老子痛快,老子就让他倒霉!

    郑谷好好的一个人,在王岳的鼓动之下,脑筋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他想了想,“王学士,西山可以……租给你,不过有些细节,咱们还要谈清楚!”

    王岳欣然点头,并且竖起了大拇指。

    “很好,这才是做事的态度,我们立刻就去府衙!”

    ……

    还真如杨一清说的那样,只要有王岳掺和,就不会缺少热闹看。这不,为了落实变法,朱厚熜提拔顺天知府郑谷为右副都御史,奉旨巡抚奉天。

    很显然,设立顺天巡抚,是会抢夺原本被朝廷六部,还有五军都督府分享的权力。可问题是内阁和吏部态度一致,其他人也只能瞧着。

    让郑谷折腾吧,就不信了,这家伙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毕竟这货实在是太普通了。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郑谷上任的第三天,他向户部押送了一笔银子,并且交上来一个亮眼的成绩单!

    自从恢复祖制,重建崇文门税卡开始,顺天府和宛平,大兴两县,已经征收了五十一万三千多两银子,超过以往五年的总和还多。

    收入暴涨,有力证明了变法的效果。

    接下来顺天会扩大征收商税的范围,把该收的税收上来,并且会彻底清丈田亩,商税要大幅度增加,田赋要稳步提升,避免波动……

    郑谷洋洋洒洒,给自己提出了绝对惊人的工作目标。

    要真是像他说的这么好,那变法就没有任何争议了,直接往下推就是了。

    尽管大家伙很怀疑,可钱就在那里,银子还能造假?

    莫非说郑谷真的有这个本事?变法真的这么好?

    大家伙满肚子疑问,可是随着仔细翻看郑谷送上来的清单,大家伙才惊觉,顺天府的商税只收了八千多两。

    虽然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的成绩,但是跟五十多万两的惊人数字,还有非常大的出入。

    有五十万五千两,是靠着卖西山的土地,还有石炭开采权换来的。

    原来是一锤子买卖!

    这有什么好吹牛皮的?

    再细心看看,出钱购买西山的人,是宛平县新任参议崔士林。

    崔士林是谁?

    他哪来这么多钱购买西山?

    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有人找到了驸马崔元的家,把事情通给了两口子。

    要知道过去永康公主和崔元可是把儿子逐出家门,为的就是能巴结上新贵王岳,按理说他们的策略是成功的,可是儿子突然买下了西山,这也太扯淡了吧?

    “你给我们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父母的双重压力,崔士林扛不住了。

    “娘,爹,想也知道,孩儿拿不出这么多钱,况且也轮不到我出手。孩儿就是挂个名而已。”

    崔元哼了一声,“想也知道!这是你师父买的吧?”

    “我师父的确做了决断,但是钱却不是他出的。”

    “那,那是谁啊?晋商?还是湖广的商人?”

    “都不是!”

    崔元皱眉头了,“除了他们,谁还有这么多钱?”

    永康公主急了,“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不然家法伺候!”

    崔士林太害怕老娘了,没法子,只好老实道:“是太后,太后她老人家拿了一笔钱,交给我师父,我师父让我挂个名,把西山买下来,事情就是这样的,真的没啥!”

    听完儿子的话,两口子眼睛都直了。

    这还没啥啊?

    这不是要了命吗?

    王岳这家伙是什么胆子啊?

    他为了变法,为了提拔郑谷,给他撑场面,就拿着太后的银子,去买西山的土地。还花了这么多钱!

    西山的地就算不便宜,可也用不上五十多万两啊!

    敢糟蹋太后的钱,这要是不诛灭九族,都没有天理了!

    “兔崽子,你想害死咱们全家啊!”

    驸马和公主,同时跃起,扑向崔士林,要给他来一场混合双打。

    崔士林也学得油滑了,他一边跑,还一边哭诉。

    “你们不能这样!让我追随师父,学本事的是你们,现在却怪起我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啊?”

    “再说了,有买有卖,公平交易,明码标价,凡是做生意的,不都是这样吗?”

    儿子的争辩,丝毫没有说服两口子,反而让这两口子更愤怒了。

    崔元破口大骂,“兔崽子,你还有脑子没有?天下都是陛下的,太后想要什么,要用得着花钱吗?西山就是她老人家的。你浪费了这么多钱,要怎么跟太后交代?敢占太后便宜,你们师徒都死定了!”

    崔士林躲开了飞来的鸡毛掸子,怒哼道:“我们没占便宜,没准太后她老人家还能发一笔大财呢!我相信师父的经营本事,他可比你们这些寻常之辈厉害多了!”

    “好,好啊!”崔元切齿咬牙,把佩刀都抽出来了。

    “我们是寻常之辈,就你师父聪明!你师父在作死!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去向太后请罪!”

    崔士林见老爹虎扑而来,吓得掉头就跑。

    “别动刀子啊!你们不想要烧纸上坟的人吗?”

    “有你在,我们只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要个屁的烧纸的!”

    崔元哇哇暴叫。那么儒雅随和的一个人,简直疯了一样。

    崔士林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夺路逃走,从侧面的院墙翻出去,向着宛平县衙跑去。好歹他刚刚递补了县衙参议,估计老爹和老娘,还不敢杀过来。

    或许这就是当官的好处吧!

    崔士林逃出生天,却没有料到,他爹妈一商量,两口子直接去宫里,拜见蒋太后,哭着把事情说了。

    蒋太后的脸也黑了!

    小富贵啊,你这生意经不怎么样啊……“去,把王岳给哀家叫来!”

第238章 哄太后的高手

    王岳来宫里,就跟回家似的,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他笑呵呵赶来,却发现永康公主和驸马崔元,两个人变颜变色的,很局促,很不安……怎么说呢?天底下的家长,就没有不怕老师的,偏偏他们还跑来告老师的黑状,让人抓了个现形,这可比考试作弊刺激多了。

    两口子突然有种荒诞的想法……万一这次王岳没事,自己的倒霉儿子,怕不是会屁股开花吧?

    “王岳,你给哀家过来!”

    蒋太后把王岳叫到面前,瞧了瞧少年,突然发现王岳的脸有点红,还龟裂了不少口子,很细,很密,遍布两个脸蛋。

    简直造孽啊!这要是用水洗,该多疼啊!

    想到这里,蒋太后就没那么多气了,有什么好气的,自家的孩子,就算是挥霍了五十万两也不算什么事,更何况还买了那么一大片地呢!

    “小富贵啊,你在忙活什么?怎么一点也不小心!”

    王岳嘿嘿笑了,可肌肉收缩,又牵动了伤口,所幸还是板着点吧!

    “太后,我去西山看了看。天气冷,山风大,就被吹伤了,不过不碍的。过些时候就好了。”

    蒋氏责备道:“多大的人了?还到处乱跑?咱们是南方来的,京城苦寒,风沙又大……要是当初太宗文皇帝不迁都就好哩。”

    王岳没敢接话,他可不敢随便非议朱老四。

    好在蒋氏也不想多抱怨,而是转而问道:“小富贵,你替哀家买下了西山,有什么打算吗?”

    “有啊!”

    王岳很用力点头,“太后,咱们这次可发了大财了!”王岳眼睛明亮,语气兴奋,拳头都不由自主举了起来。

    老太后呵呵道:“你个臭小子,花钱是一流的,赚钱可未必!你给哀家仔细说说,打算怎么办?”

    王岳下意识看了看永康公主两口子,“那个……太后,泄露商业机密合适吗?”

    蒋太后哼了一声,“怎么不合适!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藏着掖着!”

    这两口子唯唯诺诺,怎么听,都有点像责备他们,不够磊落。

    王岳笑呵呵的,“既然太后吩咐,那我就说了。”

    “这西山的煤矿啊,绝不只是给京城供应石炭这么简单……虽说石炭的利润不低,但是还有很多文章可做。这第一样,就是臣的火药厂,当然了也是陛下的产业,您老人家的摇钱树……”

    蒋氏好奇,“怎么,还跟火药厂有关系?”

    “当然有了,您老不会觉得火药厂光是生产火药吧?其实真正的大头儿还是钢铁。过去炼铁以木炭为主……可您老人家也知道,京城风沙大,周围可用的木材越来越少,价钱越来越高,优质的无烟煤,是火药厂最需要的东西!”

    “有了充裕的无烟煤供应,钢铁产量就能几倍,几十倍往上翻……钢铁多了,打造农具,模具,乃至刀枪剑戟,这都是利润丰厚,且利国利民的好事情,您老人家以为呢?”

    蒋氏脸上含笑,“哀家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可听你说了,也觉得是好事。既能赚钱,又能造福百姓……真是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

    王岳嘿嘿道:“其实这还只是煤炭的第一个用处……还有一门更大的生意,那就是烧砖!”

    “烧砖?”

    王岳点头,“太后,您老人家从去年开始,就筹措银两,安顿流民,现在外城还在大兴土木。城墙要修,老百姓的家宅也要修。光是砖瓦就是个惊人的数目,完全供不应求。您老想想,咱们要是把西山的煤炭开出来,这又是多少钱?”

    蒋太后已经渐渐把眼睛瞪圆了,甚至呼吸都急促了。

    至于永康公主和崔元两口子,更是张大了嘴巴,都舍不得合上!

    乖乖!

    这个王岳是真能点石成金啊!

    人家开采煤炭,光想着取暖,他竟然想到了炼铁和烧砖……这俩生意要是做下来,利润丝毫不会比挖矿少。

    点石成金,名不虚传啊!

    “小富贵,你可真是哀家的金童子啊!”蒋太后忍不住拉起王岳的胳膊,“你去西山,跑得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这事吧!哀家可是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了。”

    王岳轻笑,“这是臣该做的。臣还有个想法,这些生意都不是小事情。光靠着咱们投资,招募人手,还是太慢了,臣的意思是要公开招股,拉拢一些有实力的商家大户,让他们投入进来。”

    蒋太后微皱着眉头,“小富贵,既然生意赚钱,哀家又不是没钱,为什么让他们掺和,哪有把到嘴的肉分出去的道理?你这话哀家不爱听了。”

    “哈哈哈!”王岳轻笑,“太后,这么大生意,需要的人手是几十万计的,全靠着咱们去花钱雇佣,哪能这么快?而且您老何等身份,怎么能干挖矿赚钱的事情,这钱挣得也太难了点!”

    “哀家不在乎!”

    蒋太后冷哼道:“大明江山是一刀一剑杀出来的,哀家不怕辛苦,就怕穷!现在陛下天天为了清丈田亩,都费尽了心思,哀家也想帮帮他。”

    王岳欣然一笑,“太后。您想过没有,拉大家伙投资,就是让他们把资金和劳力转到这上面啊!武定侯的家中已经证明了,清丈之后,会释放出许多劳力,如果无事可做,这些劳力就会添乱……相反,若是可以挖矿炼铁,这些劳力就会替大明创造无穷财富啊!”

    “而且世家大族,有了这个出路之后,也不至于一心跟陛下对着干,您老人家可是帮了陛下大忙了!”

    “哎呦!”

    蒋氏如梦方醒,我的天啊,这脑子都让小富贵长了,这孩子哪是金童子,简直是善财童子啊!

    “好啊,真是太好了!哀家准了!小富贵,你还有别的建议没有?”

    “有啊!”王岳轻笑,“您老人家手上还有不少现金吧?当然了……臣不是想要钱啊!臣的意思大举投资,肯定有资金不足的情况,若是谁手上的钱多,拿出来放贷,必定能大赚特赚……以往这些利都是山西人的,别人掺和不进来。就连咱们湖广商会,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可若是您老人家愿意大发慈悲,提供援助,这事情肯定能办成。利息太高也不好,定在百分之十就行,您老的钱每年能增加百分之十,就像雪球越滚越大,这才是过日子的样子,您老觉得呢?”

    “快别说了!我的儿啊,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蒋太后喜得抱住了王岳,宠溺地摸了摸额头,这可是连朱厚熜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老太后是心满意足,还回过头,瞧了瞧永康公主两口子。

    “怎么样,你们这回见识了王岳的本事吧?别怪哀家和陛下看重他,就这份算计,你们服气不服气?”

    服!

    除了服,就不剩下别的了!

    “太后,王岳王大人果然奇思妙想,无人能及……只是似乎不必花钱购买西山的土地吧?”崔元生怕被说是诬告,提醒蒋氏,还有这事呢!

    蒋太后哼了一声,“你可真是个书生啊!哀家告诉你们,王岳这么做的目的!这其一啊,既然是让大家伙参与,出钱出力,总要有个依循。哀家白拿,别人也想白拿,那就坏了最初的用心了。更何况哀家都出了五十万两,其他人还能少出吗?这是西山的价值所在!不能打折扣!”

    “再有啊,哀家这是向顺天府租用的开矿权,每年都还要给顺天府一笔钱,这也是充实国库,让陛下不用每天为了钱的事情发愁。有哀家带头,倒要看看,谁还敢逃避税赋!谁还敢占朝廷的便宜?”

    蒋太后杀气腾腾,“永康,你们家中也有生意吧?”

    永康公主一听,慌忙道:“太后说的是,回头就让他们把税补齐了,有太后母仪天下,谁还敢乱来!”

    蒋氏点头,“行了,你们两口子的好心是有,可就是不够聪明,有些事情想得浅了。对了,你们的那个儿子不是拜了王岳为师吗?没事你们两口子也跟着好好学学,别闹笑话。”

    这两口子还能说什么,只剩下一个劲儿点头了。崔元额头都冒汗了,生怕王岳会跟他们算账。

    这时候蒋氏拉起王岳,一边走还一边笑呵呵道:“哀家带你去看个好地方,陛下想看,哀家都没让,这回啊,你可是有福气了!”

第239章 勋贵最后的机会

    王岳被蒋太后叫走了,前后差不多两个时辰,没人知道王岳看到了什么,只是听说他在出来的时候,脚下一滑,险些在午门摔倒。

    还有人说,王岳是摔倒了,双腿跪倒,被皇家的至宝给吓到了。

    至于这个宝贝是什么,众说纷纭,没人知道是什么,但是能把王岳吓出内伤,足见威力之大。

    人们不得不感叹一句,皇家真是恐怖如斯。

    而此刻更恐怖的事情也来了,那就是上任顺天巡抚之后,郑谷给内阁递了一道万言书。全面阐释了他的施政计划。

    郑谷的核心是两个字:理财!

    把这两个字拆开,就是农、商两方面。

    在农业上,自然是清丈田亩,扩充税源,减轻盘剥,改善民生。

    在商业上,郑谷认为朝廷商税本就很低,加之落实不力,朝廷的商税形同虚设。可实际上,商人的负担也不算低。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各种苛捐杂税太多,好强大族,盘剥勒索……因此在整个顺天境内,要统一税收,革除一切苛捐杂税,取消地方的屏障壁垒。

    对于那些敲诈商人,私设税卡之辈,严惩不贷!

    这份奏疏的内容很吓人,但更吓人的还在后面,之前已故大学士李东阳的家人,向京城运送商品,还打伤了王岳。

    朝廷震怒,派遣南京吏部尚书费宏出马,亲自彻查李家。

    经过抄查,一共发现近三十万亩土地,二十多万两的家产。另外在李家还发现了不少原藏于国子监的书籍。

    敢情李东阳在儒林身负大名,他向来喜欢收藏古籍,因此弄了不少朝廷的书籍回家,甚至还包括宫里的珍本。

    总计有八百多册。

    费宏据实上奏,朱厚熜看到之后,颇为震怒,并且御笔写下硕鼠二字!

    李东阳的谥号赠官,一切哀荣悉数剥夺。李家人也被发配云南。

    别以为你死老虎,就能躲过打击,朝廷要下手办你,绝不客气。李家垮台之后,另一个大学士之家。徐有贞的徐家,后辈亲族主动上书,愿意配合朝廷清丈田亩,一体纳粮服役。

    两位曾经鼎鼎大名的阁老,全都垮了。

    谁都明白了一件事,清丈田亩,已经势在必行,就是看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罢了。

    不过相比士林的忧心忡忡,最惶恐的还是京城的勋贵……因为清丈是从顺天开始的,这一刀即将落在他们的头上。

    所有的勋贵宗亲,无不惶恐不安,大家伙拼命寻找办法,想要躲过一劫。不过要说所有的勋贵都这样,那也不对,毕竟武定侯郭勋就不相同。

    他已经把什么都交出去了,根本不怕。

    相反,他不但不怕,还很乐!

    “给我准备酒菜,咱们全家要好好喝一杯!”

    不能不喝啊!

    这要是不喝一杯,简直对不起这么多日子的辛苦。

    郭勋亲自安排菜肴,还弄了一坛子当年长子出生时候,埋下的一坛子美酒。

    “听说南方有个习俗,就是生个儿子埋下一坛酒,等儿子考中状元,拿出来喝,这就叫状元红!”

    郭大少爷眨巴了一下眼睛,埋怨道:“爹,咱们家可是世袭罔替的侯爷,再过十八辈子,也出不来一个状元,你这是白费心思了。”

    郭勋冷哼道:“这叫什么浑话?状元三年才一个,就像别的人家能碰上似的。”他伸手撕开封皮,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充斥整个房价。

    三个儿子都留下了口水,死死盯着,真是好东西啊!

    郭勋呵呵一笑,“寻常人家,都是等儿子成亲的时候,拿出来喝,一样叫状元红,图个吉利而已。”

    大儿子一听不干了,“爹,您孙子都满地跑了,怎么才拿出来,您是不是把儿子给忘了?”

    “呸!”

    郭勋气哼哼啐了他一口,“就你这个德行,喝马尿还差不多,喝这个,浪费东西了!”说着他抱起酒坛子,到了女儿的面前,小心翼翼,给女儿倒了一杯酒,然后笑嘻嘻道:“丫头,你尝尝。”

    郭小姐点头,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的确是好酒,比宫里的御酒还好喝!”

    “哈哈哈!”郭勋大笑,“这宫里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那些太监要是合着伙给皇帝喝井水,非说是天下第一的美酒,天子也就只能喝了,不喝没法子!”

    郭勋叹口气,看着三个儿子,又瞧了瞧自己的姑娘,意味深长道:“到了什么时候,都要有人帮衬着,尤其是一家人,更要抱成一个团。丫头啊……你聪明过人,比你爹还强,这几个月下来,咱们郭家又重新活了,你是首功!爹在这里,要谢谢你!”

    郭勋站起来,竟然要施礼,那三个小子也连忙站起,给妹妹施礼。

    “爹,三位兄长,你们别这样,让人看到,还以为女儿成了女皇呢!羞死人了!”郭大小姐脸臊得通红,爷四个发出爽朗的笑声。

    郭勋道:“丫头,咱们一家人,心必须要齐。朝廷接下来要干什么,你能看得出来不?咱们郭家,又该怎么应付?你有个定见没有?”

    郭勋这么问,同时也对三个儿子道:“你们都好好听着,你们妹子有什么吩咐,都要老老实实听着……咱们郭家能不能兴旺发达,全看他了。”

    父子四人,把目光都放在了丫头身上。

    弄得郭大小姐还挺有压力的。

    她低着头思忖半晌,这才道:“爹,容女儿说句不在行的话……咱们家虽然先被抄了,但却也是好事,咱们比所有人家都提前走了一步。”

    郭勋思忖片刻,深以为然。

    “对!我算是看出来,天子要清理田亩,要整顿商税,其实用意是照顾小农,发展工商,以商税填补田赋,不是一味抢钱!”

    郭小姐露出惊喜的神色,看起来这几个月老爹的进步飞快,真是可喜可贺。

    “爹,王岳买下西山,他这个人,心思深沉,草蛇灰线,极其善于布局。不可能只为了给郑谷撑场面,就砸下那么多钱,他的用意还是要经营西山,并且以此发财!他能投入五十万两,图谋的就是背后的五百万两,五千万两!”

    郭勋老脸铁青,要说王岳,他是真恨。

    抢走他们家那么多田产,把几代人积攒的家底儿都给拿走了。可换个角度,他又很佩服王岳,毕竟在商业这块,除了女儿,就是他厉害了,反正在老父的眼里,女儿始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谁也撼动不了。

    “丫头,你的意思,咱们是不是要跟王岳合作?分一杯羹?”

    郭大小姐点头,“当下其他勋贵或许还有犹豫,他们不愿意放弃土地,不愿意接受清丈……只是天子的意思这么明白,对抗天子,那就是死路一条。现在朝中的那些人,个个凶猛,都不是好惹的。”

    郭家那哥仨立刻点头,没错,别说王岳,就连刚刚上任的郑谷,布局征税之后,也是霹雳手段,谁敢逃税,绝不客气。

    “爹,既然咱们跳出来了,就不用跟他们一样,女儿建议,咱们把这段时间挣来的钱,都拿出来,然后再借一笔,筹集资金,全押在西山上!”

    郭勋眼珠子乱转,陷入了沉思。

    且不说他跟王岳之前的仇,光是这一步,也就意味着郭家往后,彻底摆脱土地,要换一种活法了。

    “士人是耕读传家,武夫是耕战传家,全都离不开土地,可偏偏要让咱们经商……也好!郭家人干什么都不会比别人差!”

    郭勋沉吟道:“丫头,咱们家能拿出多少钱啊?”

    郭大小姐略迟疑,伸出了一根指头,“一百万两!不够还能再借一百万两!”

    郭勋突然懵了,他们家不是被洗劫一空吗?几时有这么多钱?

第240章 一起去爬西山

    郭勋很抗拒王岳,甚至可以说是怨恨……兔崽子把他们家坑惨了,几代人积累下来的田产一扫而光,那是多大的一片地啊!

    郭勋的心都在滴血,他甚至觉得,干脆一死了之算了,反正他也没脸去见祖宗了,与其活得憋屈,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奈何郭勋终究是没敢死,只是他万万想不到,郭家这么快就恢复了元气,甚至家产还翻倍了!

    才几个月的功夫啊?怎么跟做梦似的?

    郭勋不信,他们干了什么?不就是买了些农具,还收购了一些粮食……这生意赚钱,但是能赚到一百万两,还在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丫头,你给爹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发财的?”

    郭大小姐呵呵一笑,“爹,农具虽然赚得有限,但毕竟很稳妥。而且现在老百姓减少了田租田赋,他们最紧迫的就是过冬!烧柴可以进山自己砍,但是砖瓦木料,这些东西却是少不了。而且外城兴建,需要的物资更多。女儿就斗胆借助您老人家的威名,从辽东弄了不好木材过来,另外还购买了一批牛马……”

    郭大小姐说着,将具体的账目交给了老爹。

    郭勋瞪着牛眼,仔细看着,一笔一笔的账目,看得他都怦然心动,口干舌燥。

    辽东的木材多,价钱还便宜,平时跟京城就有几倍的差距。现在京城物价飞涨。差距更是到了惊人的十倍以上!

    而郭大小姐手段更是高明,她提前派人过去,交了定金,将辽东的货全都捏在了手里,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已经全都晚了。

    郭大小姐甚至连运费都不想出,她直接以京城市价一半,卖给了其他商人,让他们转运回京城。

    这一下子郭家就捞了净利润五十万两,回过头,郭大小姐又采购了一大批辽东的土产,像是皮草啊,药材啊,山货啊!

    从秋天开始,这些物质就在疯狂涨价,他们又赚了一笔……前前后后,郭家到手的利润,在八十万两之上。

    而为了经商,郭大小姐也屯了不少地产,尤其是外城的土地,才半年的功夫,地价又飙涨了一倍。

    郭勋看得能不懵吗?

    “我说丫头,这人都疯了吧?就城外的破地,哪有那么值钱?这帮人不会都为了捧王岳的臭脚,故意溜须?”

    他说完,才发觉自家也是“溜须”的人之一……郭勋讪讪道:“丫头,我就是不清楚,王岳怎么指哪哪有钱啊?”

    郭大小姐苦笑,“这还真不是王岳的原因,当然了王大人早就布局,也是他手段高明啊……”郭大小姐顿了顿,“爹,你说这京城最好的学堂,在哪里?”

    “在……在国子监?不过貌似国子监的那帮人也不怎么样啊?”

    郭大小姐道:“爹,现在外城聚集了许多心学名儒。像什么王艮啊、钱德洪啊、王畿啊,他们都是名家大儒……阳明公虽然南归,可这帮人还在,他们在外城大肆办学……孟母三迁的故事,您老总听说过吧?”

    郭勋眼珠转了转,突然一拍大腿,“丫头,你是说有人为了求学,跑到邻近学堂的地方?”

    “不是跑,而是划区。”郭大小姐苦笑道:“女儿听说,甚至有人把内城的房舍给卖了,就为了买个外城的房子,让孩子能求学鸿儒!”

    “我的天啊!”

    郭勋大叫,“好不要脸的读书人!这些文人一个个口不言利,原来他们捞钱更狠啊!丫头,咱们家有钱,赶快置地啊!”

    郭大小姐笑呵呵道:“爹,咱能想到,王岳能想不到?他可是宛平的县令啊!现在想去囤地,晚了!”

    话说到了这里,郭勋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他终于感觉到王岳的可怕,这小子料事如神,点石成金,手段花样百出,处处都在别人的前面……跟他斗,还真没什么胜算!

    郭勋想了想,无奈苦笑,“算了,我认命了。丫头,明天我就去见王岳,把咱们愿意出力的意思透给他。”

    郭勋抓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老脸涨得通红。

    让一个世代将门,向着一个小崽子低头认输,还真是有点困难啊!

    “爹!”

    郭大小姐伸手,抓住了老爹的腕子。

    “您老若是听女儿的,现在就过去,别耽误时间了。”

    “你是说………”郭勋也不是完全糊涂,他久在京城,大明的勋贵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了。

    “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现在就去!”

    郭勋匆匆起身,直接往虎房这边赶来。

    等郭勋赶来的时候,在迎面也有一驾马车赶来。

    “是定国公徐光祚!”

    郭旭切齿咬牙。

    在京的三大国公,最水的就是定国公!

    这一支徐家人,简直丢尽了中山王的老脸,除了能仗着女人撑腰,就是会察言观色,懂得下注投机。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们家都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赶快进去吧!

    可别再让徐家抢了先!

    郭勋匆匆进来,结果却没有料到,还是晚了一步,他吃了个闭门羹。

    准确说,是王岳留了个条子,他人在西山脚下,准备邀请大家伙过去,一同爬山!

    郭勋傻了,这什么意思啊?天寒地冻的,现在去爬哪门子山啊?又不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

    真的有事,摆一桌酒宴,好好谈谈,什么都好说,非要玩幺蛾子,真是不当人子!

    郭勋正冒着,徐光祚的儿子徐延德屁颠屁颠跑了进来,正好跟郭勋撞上。

    “原来是武定侯啊!你也来见王大人?”

    郭勋哼道:“怎么?你们家也急着过来?三大国公一向是同进退的,你们家不会想当叛徒吧?”

    徐延德慌忙摆手,“您老人家可不能这么说话!我这是过来学艺的。跟家里没关系!”

    “学艺?学什么艺?唱戏还是打鼓?”

    徐延德一本正经道:“武定侯,我手里有一批好酒,一坛三十两,三坛一百两,您老准备买多少?”

    郭勋眼珠转了转,抓着胡须,哑然一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账都算不明白,还是让你爹过来,免得被人家卖了!”

    徐延德哼道:“武定侯,你还是说说,打算买多少?”

    “我……一坛子都不买,我家里有!”

    郭勋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徐延德冲着他背影做了个鬼脸,你想挑战我们徐家的绝活啊,做梦去吧!这一次啊,我负责押注帝党,无论怎么样,我们徐家都不会倒!

    京城的勋贵,暗流汹涌,王岳却是老神在在。

    他选择住在了小庙之中,然后让崔士林把请帖送到了所有勋贵的家中,包括驸马崔元,也在其中。

    崔士林忙活了一天,跑得腿都断了。

    但是他心情不错,总算能在爹妈面前挺直腰杆,俺也是个爷们!崔士林觉得拜师之后,他的生活简直就是两个样子,翻天覆地啊!

    这一次他虽然只是挂名,但是多少人想挂名,还挂不上呢!

    “师父,明天你请勋贵们去爬山,用不用弟子提前准备一下?”

    王岳笑呵呵道:“你不嫌辛苦?”

    “不!”崔士林大力摇头,“一点都不辛苦,弟子代表您老人家,发出邀请,怎么会辛苦!现在弟子浑身都是干劲儿!”

    “哈哈哈!”

    王岳朗声大笑,“那好,我给你一点人,提前把山路清理好,对了,我还要请大家伙吃饭,你安排人送去一些米面蔬菜上去。”

    “好嘞!”崔士林又道:“师父,要不要些鸡鸭鱼肉?”

    “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崔士林点头,等他出来,有锦衣卫带着一大群人,向着这边走来,一个个扛着扫帚,穿着旧衣。

    有的人连帽子都没有,露出了光秃秃的脑壳!

    崔士林突然吸了口气,乖乖,这些人竟然是原来的和尚?

    师父啊,您老可真下得去手!

第241章 霸道的王富贵

    嘉靖元年的腊月,大明朝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在京城之外,李东阳被剥夺了一切哀荣,李家也被驱逐到了云南,豪门衰败,凄凉如斯。

    岂止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简直是落了一地鸡毛……一个家族衰败,可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他们欺压的那些人,曾经的仇人,依附他们的奴才,每一个人都在尽力表演,趁机告发,反噬主人,侵夺财产,归结起来,只有四个字:世态炎凉!

    而在另一边,一位老臣也去世了,那就是阳明公的老父,王华王老大人。

    老人家很坚强,他想撑过冬天,最起码跟着儿子,在一起好好过个年……奈何老爷子身体太衰弱了,年前接连的几次降温,钱塘江甚至下了雪,老爷子没有实现目标,匆匆离去。

    听说王华去世,整个东南都惊动了,匆匆赶来吊丧的人,络绎不绝。有人是王华的好友,但更多的则是心学门下,当然,也包括许多被阳明公威名吸引,想要趁机巴结的势利之徒。

    但不管怎么样,能来这么多人,和李家的衰败放在一起,似乎告诉所有人……时代不同了。

    王阳明不但是文武全才,更是当世鸿儒,心学祖师,再加上天子宠臣的身份,种种光环加身,让他的地位非比寻常。

    俨然在野的宰相,若是能得到阳明公的一句赞许,立刻就要名扬天下,飞黄腾达,因此很多人都视此为终南捷径。

    “我不会再去京城了。”

    这是阳明公对待门下弟子的宣言,让大家意外的表态……

    “先生,您老人家正在盛年,虽然老大人离去,可您也不能意志消沉,更不能置苍生百姓于不顾啊!”

    面对弟子们的急切,阳明公微微一笑,“我没有那么大本事,天下苍生,这四个字是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朝廷要清丈田亩,这一把刀是砍在了士人的头上,你我师徒,也在其中啊!”

    阳明公呵呵笑道:“你们能告诉我,若是朝廷清丈,你们会作何打算?”王阳明笑眯眯看着弟子们,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

    “我想听真话。”

    这些王门弟子互相看了看,面对阳明公洞穿一切的目光,他们又如何能撒谎……有人羞愧地低下头,有人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弟子惭愧,未能明晓心学真义,还请师父指点?”

    阳明公哑然一笑,“师父能指点你们什么?这就是人的心性啊!天生便是如此,谁人能够逆天?”

    “为师在京之时,结识一小友,从他那里,为师以为心学未必完善,应该再补上一门学问。”

    “是什么?”

    “功利!”

    阳明公含笑,说出了让门人惊叹的两个字……先生这是疯了吗?千百年来除了杨朱,还有哪个人敢公然宣扬功利啊?难不成心学教化,要让人变成追逐名利的小人?这还是他们笃信的心学吗?

    “尔等或许不解,为师只要你们想清楚为何以津贴取代优免,能有人赞同,有人反对……若只是清丈,就天下汹汹,无人赞同。”

    “若要成事,不修行功利二字能行吗?”

    ……

    或许连王岳也想不到,阳明公居然在晚年彻彻底底,改变了心学的走向,片面强调心的作用,心学不免流于释教的“一切唯心造”,跟真正的入世儒学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身为祖师爷,如果不能彻底修正心学的弊病,力挽狂澜,那么后辈徒子徒孙,必然会越来越偏离心学本意。

    阳明公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他这次返回南方,就是一心讲学,培养人才,从源头上壮大变法一派。

    他已经老了,该把位置和机会留给年轻人。

    入阁拜相虽好,却不是王某之愿。

    我就在江南看着,看着那些年轻人,能给自己带来多少的惊喜……

    “诸位,天冷路滑,你们可一定要小心,千万别溜脚了。”王岳耐心提醒,跟在他后面的那些勋贵,尤其是三大国公,更是怒目而视。

    大冷的天,姓王的根本是折腾人。

    王岳却浑然不顾他们的幽怨,反而笑呵呵道:“瞧啊,漫山遍野,白雪皑皑,雪地上还有脚印,多好的风光!”

    这帮人脸更黑了,只有风,刺骨的风,哪来的光,你丫的别信口开河行不?

    此刻年老的英国公张仑黑着脸,气喘吁吁道:“王大人,年关将近,我们都是家大业大,事务繁忙,爬一段也就是了,有事说事,没事我们可要回去了!”

    说着,他竟然停下了脚步。

    见有人带头,其他勋贵也纷纷停下了脚步,怒视着王岳。

    王岳看了看张仑,笑道:“我听说第一代英国公是张辅张老将军……当年他领兵平定安南,深入酷热之地,平定贼寇,不辞劳苦。你是……”

    张仑哼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嫡孙!”

    王岳笑道:“如此看来,孙儿远不如祖父啊!”

    “王岳!”张仑怒喝:“老夫的家事,岂是你这个小辈能随便议论的!老夫告诉你,别以为仗着天子宠幸,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我等乃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与国同休,岂是你这等后辈晚生能比拟的?”

    “对!我们祖上为了大明开国立下赫赫战功,出生入死,没有我们,哪有今天的大明朝?你敢随意欺辱勋贵,就是在小觑大明朝!”

    几十个人,纷纷指责王岳,大声痛骂。

    尤其是成国公朱辅,大口喘息,晃着肥硕的身躯,声音略显结巴,责备道:“王岳,你可以指点老夫,但是凭着你,还不能指指……点点!”

    “对!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指指点点的!”

    王岳嘴角上翘,微微一笑,“说得真好,你们既然不愿意被指指点点,那你们就睁开眼睛,好好瞧瞧,瞧瞧脚下的路,是谁清扫出来的!”

    这些人一阵迟愣,定国公徐光祚首先看到了,就在不远处半山腰,观景台上,有一大帮人正在蹲着,每个人给发了一个窝窝头。

    凉如冰,硬如石。

    可是到了这些人手里,却成了宝贝,他们小心翼翼,大口大口吃着,仿佛什么山珍海味。

    徐延德眼睛尖儿,他看到了好几个人竟然光着脑袋!

    是和尚!

    这帮勋贵也顾不上疲劳,大步流星,走了几十步,赶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有一个光头看了眼,连忙低下头,身躯向后退,想要躲进人群。可问题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往哪里躲啊?

    这不是僧慧师父吗?

    英国公张仑几步跑过来,痴痴看着,去年的时候,这位还去他们府上**,尤其是张仑的孙子,还是这位给起的名字。

    “大师,你,你怎么落到这步了?”

    僧慧无奈抬头,冲着张仑苦笑,“原来是国公爷,小僧有礼了,小僧还有事情要做,请国公爷自便。”

    说着,僧慧把脑袋深埋,不敢多说一个字,和其他僧人纷纷站起,扫帚换成了锹镐和铁钎。

    崔士林提着一根牛皮鞭子,对他们大声呵斥道:“快走,都给我挖矿去……每人挖不够五百斤,晚上就饿肚子吧!”

    这帮僧人连忙小跑着前进,生怕落到后面。

    张仑都看傻了。这里面不光是僧慧,还有法严,慧戒……还有好几个人,全都是大名鼎鼎的高僧,出入王公府邸,谁不把他们当成座上宾。

    “崔士林!你,你怎么敢?”

    崔士林翻了翻眼皮,两手一摊道:“我有什么办法,这可都是太后送过来的劳力。”

    “太后?怎么会?太后仁慈,怎么会干这种事情?你,你们在亵渎太后圣名!”张仑急了。

    这时候王岳笑着走过来,抱着肩膀道:“在这里只有劳力,没有什么高僧大师,也没有什么世袭罔替的贵人!”

第242章 丹书铁券

    英国公张仑一步一步挨着,下了西山。到了最后,他的两条腿都软了,比面条好不了多少。

    “撑着我点,别让咱们家丢人。”儿子张溶用力点头,用胳膊抵住老爹,父子俩双手紧扣,总算上了马车,回到了家中。

    这一趟西山之行,虽然没有掉落山谷,没有丢了老命,但是其中的警告意味也太浓厚了。

    “儿啊,你说那些大师高僧,平时不都是口若悬河,舌绽莲花吗?他们又会算命,又懂得趋利避害,你说,他们怎么就没有算到会有今天这一步呢?”

    ‘张溶咧嘴苦笑,“爹,如此看来,这些高僧都是骗人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多高的佛法,也挡不住王法啊!”

    佛法不敌王法!

    张仑点了点头,意味深长一笑,“吾儿看得比为父透彻,咱们家有你在,也不至于垮了。为父怕是撑不起来了。”

    张溶慌忙道:“爹,您老可要打起精神,咱们家还要靠您老撑着呢!”

    张仑摇头,“别说了,你爹有多少本事,我还是清楚的。要说带兵,我略有心得,可是经商做生意,我就不行了。你比我圆滑精明,咱们家往后全靠你了。”

    张溶没有再说什么推辞的话,坦白讲,张仑的确上了年纪,他甚至连领兵打仗都不会了。更遑论适应眼前的变革。

    可要说经商靠着圆滑和精明,张溶也不这么看。

    就拿这次西山之行来说,他是真的开了眼。

    数以千计的僧人,全都被安排到了西山挖矿。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需要将地表的冻土砸开,才能进行施工。

    那些僧人用铁钎,用锋利的铁锹,拼命挖掘,手指磨烂了,虎口震开……说句不客气的,每一块石炭,都带着血汗。

    到了矿场,就只有两种人,要么就是矿场主人,要么就是矿工。说穿了,矿工连牛马都不如,说什么爱惜百姓,根本就是假的。

    要想挣钱,就要不择手段,就要心够狠,手够黑,就要学会压榨,比以往要更狠几倍那么压榨。

    张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大显身手了。

    他得到了老爹的允许,立刻将家中的田产清册都翻出来了,还真别说,看着堆积如山的清册,张溶头皮都发麻。

    一代一代的积累,还真是够骇人听闻的。

    这些田产全都要交出去了……不破不立,不走这一步,张家又怎么搭上这一轮的财富增加?

    “来人!”张溶怒喝,“全都送去宛平县衙,告诉王县尊,我们张家……接受清丈!”

    此话一出,那些院子里的家人,哇的一声,全都哭出来了。

    完了!

    彻彻底底完了!

    这帮人追随张家多年,靠着国公府撑腰,谁家没有田地,谁家没有点产业?现在少国公都答应清丈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啊?

    “少爷,不能啊!田地可是一家的根本,不能把根断了啊!”

    老仆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张溶咬了咬牙,“狗屁!这家中的根本是人!是能活着的人!你们可以不答应,但是别仗着英国公府的名声,去抗衡朝廷。有朝一日,你们被送去西山当矿工,就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张溶不顾家人的哭泣,果断投降,选择接受清丈。

    事实上,张溶的速度虽然够快,但毕竟玩不过定国公徐光祚,身为靠着押宝,换来国公位置的高手,徐光祚完美继承了老祖宗的骚气。

    他给王岳送来了两份账册,一份是他们家的,还有一份,竟然是他对其他各家的推测,反正都好几代人了,谁有多少家底儿,瞒不过对方的。

    徐光祚还跟儿子徐延德念叨呢!

    “唉,咱们家啊,在应天那边的产业,都被大房给侵占了,是半点没给咱们留,顺天这边,咱们又干不过那俩家,他们不就是仗着太宗皇帝的宠信,觉得是靖难功臣,是京城的地头蛇,这些年有什么好的东西,他们都不放过,吃相那叫一个难看!”

    “好!现在好了!大家伙交出田亩,重新开始……小子,你给我好好用心,光大咱们徐家,要让咱家成为三大国公之首……尤其是要胜过应天的大房,明白没有?”

    徐延德连忙点头,“爹爹放心,孩儿已经想办法巴结好王岳,溜须拍马,说他爱听的,把他伺候好了……”

    徐光祚一听,气得啐了他一口。

    徐延德吓得不轻,“爹,您嫌孩儿说话不好听?”

    “我嫌你蠢!”徐光祚毫不客气道:“你的脑子长在哪里了?王岳是有权不过,但是他身边有那么多人,是你能巴结上的吗?真是愚蠢透了!”

    徐延德呆住了,“爹,那,那孩儿该怎么办?”

    徐光祚嘴角上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说你小子太嫩,你还不服气,你现在应该找的是崔士林。”

    “崔士林?”徐延德瞪大了眼珠子,“为什么啊?那小子多蠢啊!跟他在一起,孩儿怕变笨了。”

    “呸!你现在就不聪明!”徐光祚煞有介事道:“以往我想不通,现在我服气了,人家永康公主和崔元才是真正的高手。那么早就押宝了,还不动声色,谁都看不出来。这份本事啊,真是让人五体投地啊!”

    徐光祚拉住了儿子的手,“你听为父的,崔士林是王岳的徒弟,不管怎么样,巴结上崔士林,就勾上了王岳,你要拿出伺候你亲爹的本事,去讨好他,明白不?”

    徐延德认真想想,用力点头道:“知道了……干爹!”

    ……

    转过天,徐延德顶着两个乌青的眼睛,一瘸一点跑来见崔士林。却发现崔士林正唉声叹气,捧着一本《九章算术》切齿咬牙。

    “你想过要有花不完的钱不?”

    徐延德眨巴了一下眼睛,挺疼的。

    “哥,谁不想啊!”

    崔士林更苦恼了,“我就不想了……因为我现在根本算不明白,我特娘的到底有多少钱啊!”

    徐延德简直要吐血了。

    你丫的太欠揍了!

    王岳也是瞎了眼睛,干嘛收你这个笨蛋啊,我不怕钱多,我算得过来啊!

    尽管徐延德一脸的鄙视,却还是要乖乖跟着崔士林一起,清点各种账目,体验有钱人的痛苦。

    相比起西山的小账,还有一笔更大的账目,这是朱厚熜和王岳亲自计算的。

    “三十万,三十五万……三十八万!”

    “皇爷!有三十八万多户啊!”

    黄锦兴奋地跳起,急匆匆跑到了朱厚熜面前,将一张清单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朱厚熜看着这份清单,狭长的眸子,瞬间睁大,狂喜之后,又是震怒!

    他的手边,还有一份编户清单。

    这份清单是洪武二十六年编的,那时候北平的户口是三十三万多,包括八府三十七州,看起来不多,可问题是那是靖难之前啊!

    朱棣迁都北平之后,整个顺天的人丁兵马,都在快速上涨,光是一个京城,就有百万人口。

    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可让人无语的是目前顺天在册的户口只有不到三十万。

    如果光看这些,甚至能得出京城十室九空的荒唐结论。

    “光是这些勋贵,他们就隐匿了三十八万多户,一百多万人口,他们手下的佃户,比朕的编户还多!”

    朱厚熜大声咆哮,额头的青筋又绷了起来。

    王岳能说什么……这就是大明的现状啊,顺天这块地方,勋贵,宦官,地方豪强,各自占了一份,留给朝廷的不到三成,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正在朱厚熜暴怒之时,陆炳突然急匆匆赶来。

    “陛下,成国公朱辅不愿交出田亩,还请出了丹书铁券,说是陛下一定要让他交出田亩,他就唯有一死!”陆炳无奈道:“锦衣卫不敢进去啊!”

    朱厚熜气得笑了,“舍命不舍财!还真让朕见识了!王岳,你说朕该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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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富贵。在大明朝,没有人比我的钱更多,没有人比我的官更大……不过要做这两点,首先就要帮朱厚熜坐上龙椅,要帮他保住自己的亲爹。守护最好的朱厚熜,坚决捍卫兴献王的亲爹身份不动摇……总结起来,就是两个中二少年的抗争之路,无论有多难,我都要这满朝大臣,烟消云散!…………读者群:284,427,642我是王富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王富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王富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