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西山是朕的西山(四更求订阅)
王岳觉得皇帝很难算是正常的人类,他们似乎都是天生的时间管理大师……一天能处理几百件政务,能同时周旋在一大堆女人中间,还能跟一群大臣斗得不亦乐乎。
这哪是人啊?
难道他们的一天都有四十八小时吗?
就像王岳,他因为前一晚没睡好觉,今天就早早休息了。
黄锦送来的五个小姐姐他根本没在乎,自己一个人谁那么大的床多舒服啊,干嘛弄个人来分享,呃不,是五个人!
想想就可怕!
王岳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一觉睡醒,王岳精神头满满。
正在吃早饭,王艮突然来了。
“昨天我们接到了阳明公的消息,他老人家想要向陛下请辞,回家侍奉老父。”
王岳一愣,王阳明居然要走?
这怎么行啊?
朝中大局,怎么离得开阳明公?
可王岳又思忖了一下阳明公的理由,照顾老父,貌似王华的年纪的确不小?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王阳明对老父是存在愧疚之情的,当年要不是他得罪了刘瑾,王华又怎么会被牵连?
如果不能侍奉老父,送走他老人家,王阳明会一辈子过意不去的。
王岳越想越觉得不妙……万一王华老爷子真的死了,阳明公岂不是要守制三年?
眼下有这么多政务,全都等着阳明公来推行,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靠着他去做,这时候阳明公却要甩手,怎么行啊?
王岳急匆匆前往王阳明的住处,等他赶来的时候,发现阳明公竟然让人收拾东西,看样子他是去意已决!
“先生……您真的要走?”
王阳明神色黯淡,见了王岳之后,努力挤出一丝苦笑,旋即又长叹口气,”王岳,家父病重,我是不得不走……若是不能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我死也不甘心啊!”说完,王阳明又咳嗽起来,剧烈无比,时间又很长,仿佛要把肺子都咳出来。
听得王岳心里头酸酸的。
“阳明公,都是晚生鼓动你出山,晚生惭愧!”
王阳明止住了咳嗽,他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王岳的肩头。
“我既然是心学中人,做事一向从心。若是觉得该来,即便千难万险,也会来的。若是该去,如论如何,也拦不住我。”王阳明顿了顿,“王岳,其实我在朝中,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了,反而是我回到了民间,能宣扬心学,能给你们提供协助……再说句狂傲的话,不管是礼部尚书,还是兵部尚书,都不是我所在意的。”
王岳苦笑,“是啊,以先生之才,若是能生在国初,必定能像中山王一般,率领大军,收复燕云,横扫天下。”
王阳明哈哈大笑,“你果然了解我的心思,只是我这辈子怕是都没有这个机会了。”王阳明一伸手,拿出了一卷文稿。
“王岳,这是我写的一些练兵整军的心得,留给你了……若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你就替我传下去吧!”
王阳明说完,又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我走了,你就运作杨天官入阁吧!”
放杨一清入阁?
王岳大惊,不知道阳明公什么意思,“您,真的相信杨一清?不怕此老弄权?”
王阳明摇头,“怕什么,他都七十多了,而且我看得出来,杨一清对你是真心赏识。让他入阁,总比那几个后辈要稳妥。”王阳明顿了顿,又道:“张璁升迁太快了,你要压一压,不是让你欺负他,而是唯恐他失去了方寸,害了自己,也害了整个大局。”
王阳明想了想,又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尤其是整顿田赋税收,难的不是北方,而是江南!就是我的老家。这次我回去之后,会仔细思索,了解地方的情况,有朝一日,要对东南下手的时候。能有个依循……”
王阳明和王岳讲了很多很多,饱含他对朝局的观察,对接下来的人事安排,还有对嘉靖新政的见解。
王阳明就是王阳明,他对大明的洞见,堪称天下少有。
王岳把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头。
他很确定,唯有阳明公,能没有半点私心,只为了大明朝考虑。王岳将每一个都刻在心头,阳明公终于露出了笑容。
“行了,我现在就上书请辞,你替我跟陛下打个招呼,我明天就走!”
王岳点头,却又道:“若是先生愿意,我给先生准备海船,从天津卫南下,速度更快。”
王阳明略微沉吟,就点头道:“好,多谢你费心了!”
带着满腔的惆怅,从阳明公府里出来,王岳心情很失落,阳明公在朝中的地位非常特殊,他老人家一走,只怕自己也没有安稳日子可过了。
正在这时候,宫里的人又来了。
“陛下有请!”
果然是时间管理大师,刚刚新婚,你丫的就不能缠绵几天,玩个蜜月啥的,老急着找我干什么啊?
王岳一肚子抱怨,依旧来到了乾清宫。
朱厚熜和以前不太一样,他没穿龙衮,也没穿道袍,而是穿了一件对襟的儒衫,宽松之中,透着挺拔。
“怎么样,看着不错吧?”
王岳还能说什么,“陛下龙马精神,天日之表,臣五体投地!”
朱厚熜很受用,他笑呵呵站起,拉着王岳到了一旁的桌案,指了指上面的地图。
“小富贵,朕昨天夜里想了许久……区区西山之地,竟然有五百多座庙宇,数以万计的僧侣,尤其是西山盛产石炭,这,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怎么能视而不见啊?”
朱厚熜懊恼坏了,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他一直被缺钱困扰,却没有想到,钱就在眼前,竟然让他给忽略了,简直该打嘴巴子。
王岳眼珠转了转,“陛下,您刚刚大婚,就对西山的庙宇下手,冒犯神灵,只怕不妥吧?”
“什么不妥!”朱厚熜不屑道:“邵真人已经跟朕说了,佛门西来,占据西山,会客强主弱,对京城不利的。”
王岳还能说什么,老神棍终于起了作用了。
“既然陛下有了决断,下旨就是,臣去办此事!”
“不行!”朱厚熜摆手,“还差一个人……你要想办法,帮朕说服太后才行,她老人家可不好说话!”朱厚熜这个愁,他是拿老太后半点注意都没有……
第213章 太后也敢忽悠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不知疲惫的时候,朱厚熜把摆平老太后的事情交给了王岳,自己又赶快去了后宫,还有小媳妇等着他滋润呢!
陈皇后比朱厚熜小了两岁,她爹陈万言,是个世袭武人。这位对待女儿,可是倾尽了心血,从小就聘请名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采斐然不说,人长得还好,朱厚熜看她的画像,就已经动心了,等看到了真人,竟然比画像还要好看三分。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的帝王宁可不要江山,也要美人相伴了。
不过对于朱厚熜来说,他还有个想法,那就是尽快生个带把儿的出来。堂兄的悲剧,绝对不能重演,好容易到手的江山,要是丢了,那可就亏大了。
朱厚熜托着后腰,幸福而疲惫地走向后宫……
“小富贵,陛下成亲了,你也要抓紧时间啊!”蒋太后抓着王岳的手,看着少年日渐成熟的面庞,她满心欢喜。
从潜邸出来的这些人里面,也就数王岳最亲了。而且他对嘉靖的帮助也最大,蒋氏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
“回头我给你挑个好的,模样要好,家事要好,脾气秉性也要好……然后哀家给你热热闹闹办个婚事。等你也有了儿子,就让他给陛下的儿子当侍读……咱们两家啊,要世世代代,这么好下去!”
这老太太想得还挺长远的,王岳也没啥好说的,反正结婚就跟抽奖一样,越是满怀希望,投入无数精力,没准就会赔的泪都流干了。
相反呢,投入少一点,期待少一点,没准还有远超预想的收获呢!
王岳的心态那叫一个好,谈什么爱情,要谈就谈钱,谈钱多实在。
“太后,刚刚陛下和臣提到了西山的事情……”
一听王岳说这话,老太后把脸沉下来,还用力一甩王岳的胳膊,怒道:“小富贵!你跟哀家说,这个坏主意是不是你出的?西山有那么多的庙宇,里面供奉着那么多的佛菩萨。冒犯了神仙,可怎么办?”
蒋氏沉着脸,怒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这事哀家不能答应!”
王岳眼珠转了转,笑道:“太后,答不答应先放一放。臣这些时日不是在经营外城吗?有了些商业心得体会,要跟您老说说。”
蒋氏哼了一声,“你小子是想利诱哀家啊!”
王岳不好意思憨笑道:“让您老看出来了,臣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不过臣还是把计划跟您老人家讲讲,就当个笑话听,怎么样?”
蒋氏略微思索,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罗汉床上。
“行!你只管说,哀家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不管你怎么讲。西山都动不得!”蒋氏怒气冲冲,态度格外坚决,你个小崽子,还想骗老太太,做梦去吧!
王岳呵呵一笑,不慌不忙道:“太后,这兴建外城的事情,已经推了一年多,眼下京城人口是一百三十万出头,以后还会更多……住在京城,和别的地方不同,吃穿花用,都是要钱的。尤其是冬天,谁家也离不开取暖的木材。”
“现在京城有钱人家,都用木炭,越是有钱,用的炭就越好,上好的白炭,一千斤就要十两银子,那些富户,每年花二三百两,都是少的。”
“寻常人家,用的炭差,可再差的木炭,也要三两多银子一千斤。在京城,几十万户,光是一个冬天,取暖用的木炭就是多少银子?”
蒋氏听着王岳的介绍,忍不住哼了一声,“现在也不是没有卖石炭的,哀家却是不信,能赚这么多钱?”
王岳笑道:“太后有所不知,现在西山的土地被很多庙宇瓜分,能用来开矿的地方不多。开出来的石炭品类不好,自然卖不上价钱。”
“可若是到了臣手里,臣那边正好有颗粒火药,可以轻松开山,挖掘出最好的石炭。经过挑拣之后,石炭的烟火气比最好的白炭还少!热量也更足。臣料定,每个冬天,光是石炭块,就能卖二十万两银子。”
蒋太后在心里默默盘算,“二十万两是不少?可开矿也要本钱,哀家不上当!”
王岳继续道:“这些是供应上层的,至于普通百姓,他们是烧不起的,但是没关系,可以制成煤球,蜂窝煤,卖给百姓……由于成本低,销量大,这一部分的收益,估计能在三十万两。”
蒋氏翻了翻眼皮,似乎想要说话,可又咽了回去。
“太后,该烧蜂窝煤之后,还能顺便卖新的炉具,铁锅什么的……这个可是皇家火药厂的强项,每年保守估计,也有十万两以上的收入啊!”
蒋太后终于哼了一声,“小富贵,你会算账,也会捞钱,可哀家不能为了钱,冒犯神灵,那会给陛下招来祸患!”
王岳没有接茬,而是继续道:“这还只是按照现在的账面计算……事实上,一旦外城修好,京城人口轻松翻倍,每年取暖耗费也会倍增,利润只会更加丰厚。”
蒋氏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盯着王岳,怒哼道:“再多的钱,也抵不过神佛保佑,哀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太后,这可不光是钱的事情,那些寺庙占了不少田亩,全都不缴纳税赋,他们还收留了数万人丁,这些人披上了僧袍,也都不纳税。若是能清理了他们,每年能增加几万石粮食,上万人丁税啊!”
“这么不算多,哀家不在乎!”
“可问题是还有商税啊!”王岳笑呵呵道:“太后,如果您老人家掌控了西山的石炭,您按照规矩纳税,做个表率,其他人还敢不交税吗?”
“以石炭的销售来算,一年能给朝廷提供十万两的税收。以后或许会增加到二十,三十万两!一个石炭这么多,还有粮食,丝绸,木器,铁器,盐,茶,铜,丝……每一样都是几万两,几十万两……若是都能征收上来,每年光是给户部提供的商税,就有二三百万两之多啊!”
王岳念叨着,蒋氏竟然站了起来,她走到了王岳的面前,重新拉着王岳的胳膊。
“小富贵,你不会骗哀家吧?前些时候听陛下说,一年国库的收入,也不过是几百万两,捉襟见肘,什么都做不了……怎么一个京城就能收到这么多钱?你,你也跟哀家撒谎?”
王岳苦笑,“太后,我哪敢骗您老人家啊!要不那些人怎么会冒着屁股被砸烂的危险,也要跟陛下拼命呢!他们不就是怕这个吗!”
“哎呦!原来如此!”
蒋氏陷入了沉思……王岳不再打扰老太后,他信心满满,从皇宫出来。一到家,书房里,五个美女排成一队,在等候王岳翻牌子。
这下子王岳才想起来,朱厚熜送来的人,退不回去,真是伤脑筋!
“那个,你们都识字吗?”
“嗯!奴婢们都多少认得几个字。”轻轻的女声,带着温柔的节奏,悦耳动听。
王岳想了想,他转身到了书架前面,找了一会儿,翻出来几本算学书籍,扔到了她们面前。
“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把这些看明白了,回头我要考试的,通过不了,别想在府里留下去……行了,赶快看书去吧!”
这几个女子拿着书,眼睛瞪得老大……面前这家伙,是人吗?如花似玉的五个少女啊!你让我们去学算学,还凶巴巴威胁,通不过考试,就给赶走……你不怕打一辈子光棍啊!
这五个女孩子几乎是含着泪,气哼哼离去。
王岳头也不抬,根本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而就在此时,蒋太后也把朱厚熜叫了过去,母子俩面对面坐着,蒋氏主动道:“哀家不该拦着陛下的,对待那些指佛穿衣,赖佛吃饭的家伙,就不可能客气!放开手脚,严惩不贷……回头啊,把西山交给哀家就行了,别的事情陛下做主!”
第214章 谁也救不了你们
朱厚熜竟然又登门了,王岳很不想见他,主要是看不得他张牙舞爪的劲儿。娶个媳妇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就像谁找不到娘们似的,粗鄙!
“王岳!”
朱厚熜怒气冲冲,都爆表了,他一把揪住王岳,半点客气都没有。
“我问你,是怎么回事?太后那边怎么回事?”
王岳眨巴一下眼睛,“陛下,你让我去劝太后的,她老人家还没答应?不对啊……”王岳很困惑,因为他十分笃定,蒋太后就是动心了,而且还是心潮澎湃的那种。佛爷菩萨,说到底还是太虚无缥缈了。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只有更冰冷的银子才能给人温暖。
太后也不能免俗啊!
朱厚熜脸都黑了,“你多干了知道不?”
王岳不明所以,继续发傻。
朱厚熜气得一甩衣服,怒吼道:“太后说了,要把西山归她,其他的让朕说了算……没了西山,朕还费力气折腾什么?”
说到这里,王岳总算弄明白了。
原来是他们娘俩分赃不均啊!
貌似这事不归他管,他也管不了。
朱厚熜跑来,也就是发泄一下,让他真的跟太后吵,他还真没有这个胆子,更何况老太后的钱,早晚不还是他的。只不过钱没放在口袋里,他有点不舒服。
刚娶了媳妇,总要给皇后添置些首饰吧?虽然说宫里都有人负责,但是哪个男人不想潇洒一点,随便甩甩手,几万,几十万的,要的就是个面子!
王岳似乎也看出了朱厚熜的骚包德行……蒋氏管着他,那是怕有了媳妇忘了娘!
“朕不跟你废话了,你赶快给我想个主意,怎么弄点钱!朕现在很着急!”
王岳挠了挠头,“陛下,臣给太后出的主意,也不是那么快的。”
朱厚熜不信,“你跟太后讲,一年有几十万两那么多!还说以后能有百万两以上,你没说过?”
王岳无奈道:“臣说过,可臣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接受了石炭,毕竟习惯没有这么容易改变……有的老百姓舍不得,就喜欢用木材,还有贵人就喜欢用上好的木炭,就像陛下,您烧得不就是楠木的炭吗?要是给陛下的火炉换成蜂窝煤,别说陛下不同意了,怕是宫里的二十四衙门也不答应啊!”
朱厚熜眨巴了一下眼睛,总算听明白了王岳的意思。
下一妙,小皇帝暴起……突然,他的腰咔的一声,小皇帝又坐了下来,疼得直皱眉。
王岳心里头暗笑,怎么样,报应来了吧?让你嘚瑟,活该!
“王岳,敢欺君的人不少!可敢欺骗太后的,你算是第一个!朕告诉你,不给朕弄个赚钱的路子,不让朕发财,朕就去告诉太后,让她老人家好好治治你!”
这回没啥好说了,母子到底是母子,朱厚熜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王岳翻了翻眼皮,“陛下,想快速发财,除了做梦,就剩下打劫了……”
“王岳!”朱厚熜勃然变色,切齿咬牙,你当朕是好骗的吗?朕就不信,你小子没有主意!
朱厚熜狰狞愤怒,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陛下,真的一定要知道,恐怕就剩下查抄西山寺庙一个办法了。”
朱厚熜愣住了,是吗?能行吗?
让他在西山开矿,朱厚熜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把寺庙抄了,这就说不过去了,万一闹出来乱子,可怎么办?
更何况谁愿意干啊?
他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了王岳脸上。
片刻之后,朱厚熜摇头了,“行了,小富贵,朕不会让你干这种事情的,朕自有安排,我走了。”
这位拍拍屁股,又屁颠屁颠跑了,准是去找皇后缠绵去了。
就这点出息!
大明的皇帝啊,不过如此!
王岳觉得西山的事情,还不算最要紧的,毕竟是到嘴里的肉,真正让人发愁的是王阳明走后,留下的空间。
袁宗皋在朱厚熜大婚之后,老爷子就病倒了。
王岳很清楚,以袁宗皋的年纪,这一次病倒意味着什么!
现在内阁还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蒋冕,一个是贾咏。
蒋冕是必定要滚蛋的,至于贾咏……让一条走狗,出任内阁首辅,貌似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啊!
阳明公给的办法是放杨一清入阁,王岳当然也不想一直当着老爷子,可问题是杨一清的年纪也太大了,说到底,他也是个过度人物。
谁能最终执掌大明命脉,还真不好说。
王岳还在盘算,只有大局定下来,接下来的事情才容易推动……哎呦,阳明公啊,你要是能入阁,我还用发愁吗?
为了接下来的朝廷人事布局,王岳愁了好几天。
就在他思忖的时候,突然他的学生崔士林又来了。这货现在已经变成了包打听,成天到处乱窜,王岳甚至觉得,那天他们家丢了一条腊肉,崔士林都能闻出来去处。
“师父,师父!咱们师门出事了!出大事了!”
王岳狠狠瞪了他一眼,“咱们师门最大的事,就是我收下了你!”
又被无情嘲弄了,崔士林委屈巴巴的。
“师父,我虽然没出息,可我也不惹祸啊!我和二师弟不一样,他是真的惹了大祸了!”
王岳眉头紧皱,“什么意思?张璁他干什么了?”
崔士林神色夸张,手舞足蹈,“师父,他带着人去西山了!”
“什么?”
王岳大惊!
崔士林苦兮兮道:“师父,听说他是去清查西山的寺庙了,你说师弟这不是找死吗?京城的善男信女多少啊?就连我娘都时常去西山礼佛。他现在去闹事,万一激起众怒,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我是真害怕他会牵连到师父啊!“
崔士林絮絮叨叨,王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朱厚熜!
毫无疑问,这是天子的意思。
小皇帝没舍得让王岳去,但是却把张璁派到了前面。坦白讲,王岳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难不成,在你朱厚熜的心里,张璁就是个工具人吗?
王岳愣了片刻,立即道:“走,跟我一起去西山!”
“啊!”
崔士林大惊失色,两腿瑟瑟发抖,“师父,您老人家可怜可怜徒弟,我怕被我娘打死啊!”
王岳怒道:“你娘打不打死你我不知道,但是你敢不去,我现在就废了你!”
崔士林吓得一哆嗦,虽然满肚子不乐意,却也没办法,只能跟着王岳一起过去。
他们走在路上,渐渐地就发现了一些熟悉的人,崔士林给王岳指着,在他们前面,有一驾马车,正是宫里的韩公公,“是管着酒醋面局的,他的马车我认识。师父,还有那个马车……那是御马监的,上面有标记难不成张永张公公也派人来了?”
崔士林不停惊呼,什么定国公啊,成国公啊,都察院御史啊……各路人马,都在向西山奔赴,俨然成了战场。
王岳的脸越来越黑,自己的学生张璁,就是个孤单的战士,面对几乎所有的敌人,他该怎么办啊?
王岳只想着要尽快过去帮忙,而此刻的张璁,正坐在一个庙宇的方丈精舍里,在他的手上,有一份庙里的名录,在他对面,还有个白须老僧。
这位老和尚的脸,竟然比他的胡须还要白,惨白的脸上,还满是冷汗。
“大人,鄙寺在西山实在是不值一提,庙头小,人也少。大人千万开恩,开恩啊!”
张璁突然抬起头,笑得无奈。
“大师,你说你的庙里,人头少,可这份名册,怎么这么多啊?怕是有上千人吧?”
老僧忙道:“大人,都是记名弟子,还有在家的居士……京城百姓,佛缘深厚,他,他们有心向佛,老僧也不能阻拦啊!”
张璁又呵呵两声,“是有心向佛?还是想躲避田赋啊!”
“啊!”
老僧惊讶低呼,额头上的汗珠汇在一起,流淌下来,声音也都变了,“大人,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了鄙寺吧!”
“饶了你!”张璁豁然站起,怒视着老僧,“你的庙宇,只有不到十间房舍,前后还不到三亩地!可在你们的名下,居然挂着一千多户!你让他们过来,给我住在庙里,能住得下,本官转身就走!绝不为难!”
“大人,开恩啊!”老僧哭拜地上,成了一滩人形物体。张璁咬着后槽牙,没有半点怜悯!“国之蠹虫,无恩可开!谁也救不了你们!”
第215章 张璁遇袭
张璁凶若恶鬼,胜过大殿之上供奉的阎王。
他是接了宫里的手谕,让他清理西山寺庙的田产。而张璁对此早就跃跃欲试了……谁都知道,土地赋税,是一个国家的命根子。到了嘉靖朝,人丁比洪武朝少了一千多万,田亩少了一半多!
当然,谁都知道,其中原因不是大明朝遭了旷古未有的灾难,而是有人吞并了田地,躲避了赋税。
其中主力当然是士大夫。
此外朝中勋贵,遍及各地的藩王,内廷的宦官,全都是侵夺田产的共犯。
在这些人当中,比较容易忽视的是各地的寺庙。
尤其是两京,还有江南等经济发达的地区。
在这些地方,寺庙遍布,善男信女众多,江南盐商,动辄拿出几十万两,布施寺庙,成为耸人听闻的传言。
寺庙究竟有多富有,以往大家伙没有直观的印象,一切全都靠猜测。
张璁亲自查抄了一座小庙之后,终于窥见了一二。
这座庙宇只有一个老僧,五六个小沙弥,前后院子不过两三亩,上面种了许多菜,寺庙里自种自吃,轻易不会去外面购买,多数时候靠着信徒送来。
从外面看,这就是普通到了极点的小庙,清苦安然,与世无争。
可真正查过他们的账册,张璁都惊呆了,挂在寺庙下面的农户,多达一千二百多!他们靠着寺庙的庇护,全都可以逃避田赋徭役。
而且投桃报李,他们需要将每年收入的三成,上缴给寺庙。
张璁的人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发现财物……难道这些账册是假的?张璁将信将疑,最后他走到了寺庙的大雄宝殿。他信步来到供桌前面,仔细观看。
此刻的张璁,福至心灵,也不知道被哪位名侦探给附体了。他发现满是灰尘的桌案上,竟然有一串脚印。
张璁索性爬上去,他终于发现了猫腻!
“来人,把这个大佛打开!”
士兵们急忙动手,一人多高的大佛,肚子里是空的,装着好几个木箱。等到费尽了吃奶的劲儿,将箱子搬出来,放在面前的时候。
所有人都惊呆了!
金灿灿,白花花……全都是金条和银元宝!
粗略估算,光是银子就有三万两以上,金子也有几千两!
“还真是出家人不爱财,越多越好啊!”
张璁气哼哼咬牙,毫无疑问,这些金银都是田租换来的。而田租又是从朝廷手里夺来的……出家僧侣本就不事生产,又占有土地,大肆敛财,愣是活成了蛀虫。
一个庙宇,就是一个蛀虫,京城西山,足足五百多个庙宇,建筑蛀虫成片,吸得都是百姓的血!
“来人,把他们都拿下,准备去查抄下一处。”
张璁清点收获,还算满意,正准备前往下一处,突然有士兵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总宪大人,外面都是人,他们把咱们包围了!”
“包围?”
张璁眉头紧皱,一种不悦之情,油然而生……清理寺庙,这是注定得罪人的事情。只是他没有料到,来得竟然会这么快!
“走,跟我出去看看!”
他迈步往外面走,士兵却伸手拦住了他。
“总宪大人,您老千金之躯,万万不能出事,听小人的,还是该快避一避吧?”
张璁猛地一甩袖子,把士兵推到了一边,“老子又不是大家闺秀,哪有千金之躯!更何况老夫是朝廷命官,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张璁迈步出来,昂然而立。
在他对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
寺庙前面的空地,远处的菜园子,两旁的树木,凡是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人员,有的人甚至爬上了树木。
他们顶着寺庙里面,这种情况通常是过年的时候,才有的盛况,今天却出现了。令人意外的是,他们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有的只是强烈的怒火,一双双发红的眼珠子,锁定了张璁,他们拳头紧握,切齿咬牙。
恨不得冲进来,把张璁给撕了!
张璁当然感觉到了气氛不善,但是他向来胆大,根本不会在乎。
“老夫乃是当朝左都御史,尔等有什么事情,要来找老夫?”
他连着问了三遍,百姓之中,悄然无声。甚至有人之听到他报出官职之后,下意识向后退。
左都御史,好大的官啊!
这时候有个老者站出来,“小老儿要问这位大人,这庙里的大师,怎么招惹朝廷了?犯得着你们带兵上门?搅扰佛门清静之地?”
张璁颔首,“老丈,本官是奉命来清查隐藏田亩的。这座小小的寺庙,竟然给上千户躲避田赋,敛财无数,如此恶僧,本官岂能容他!”
“请大家放心,本官清理之后,会把田产还给大家伙,绝不会让百姓们吃亏……老丈可听明白?”
张璁探身询问,十分谦恭。
但是没有料到,就在他探身的一刹那,老头举起了拐杖,竟然照着张璁打来。
幸亏张璁躲得快吗,没有被打中。
两个士兵扑上来,挡在了张璁的前面。
对面的老者五官狰狞,气喘吁吁,“狗官!还想骗人!不给咱们活路,拼了!”
他踉跄着往前冲。
士兵不能不管,他们伸手推开了老者,这老头脚步不稳,就摔在了地上。倒下去的时候,他还在吼着,“拼了!跟狗官拼了!”
有这么一个人带头,后面的人,尤其是许多年轻人,更是嗷嗷怪叫,扑向了张璁。足有几十人,在他们的身后,还要成百上千的善男信女,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张璁能清楚看到这些人狰狞的神色,吃人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我明明是为了你们好,清查寺庙隐匿的田亩,能够减轻你们的负担……为什么,这帮人为什么不弄清楚,就冲上来?
乡亲们,你们被骗了,不要犯傻!
张璁很想跟大家伙解释,可惜的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后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两个士兵扶着张璁,急忙忙往后退。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一个石块,正好打在了张璁的后脑。
张璁眼前一黑,身躯软软倒下去!
堂堂左都御史,天子的宠臣,竟然找到袭击,生死不知!
瞬间,小小的庙宇炸了!
张璁身边的人,发出了愤怒的惊呼!
“大人,大人!”
“大人遇袭!快抓凶手啊!”
士兵们一边抢救张璁,一边往外面冲。
那些人群似乎也知道出事了,吓得纷纷逃跑。
慌乱之间,那些摔倒的人,就被大脚丫子无情踏过。
尤其是最早袭击张璁的那个,更是被踩的最惨,胸部已经深深塌陷,断裂的骨头刺入肺子里,伴随着呼吸,血水从口鼻喷出,老头张大了嘴巴,可不管如何努力,他也吸不进去空气,还不断有大脚丫子,从他残破的身体上踏过,每一下都很重!
在临死之时,他看到了一片池塘,里面花开四色,池塘里都是金银琉璃……他看到了传说中的极乐世界。
老头咧着嘴,带着笑容死了,他很满足,这一生的悲惨结束了,他的来生可期……
奈何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这个老头一样,死得坦然幸福,对他们来说,还要承担袭击朝廷命官的后果。
载着宫里太监的马车匆匆掉头逃跑,两个穿着便服的老太监,声音尖利,催促着快跑……还有几个国公府的人,以及不少文官派来的人,他们纷纷逃窜,人仰马翻。
只是没跑出多远,就被人拦住了。
通往京城的道路,已经被锦衣卫堵满了。
“诸位弟兄,别误会,都是自己人,我们也是宫里来的……快放我们过去吧!”
老太监将一个大元宝递了过去,哪知道锦衣卫竟然仿佛银子烧手似的,猛地扔出去!
“王大人来了,你们跑不了!”
听到了王大人三个字,老太监惶恐抬头,瞧见了一脸严肃的王岳,他大叫一声,“苦也!”然后直挺挺摔了下去……
第216章 再干掉首辅一枚
王岳在发现有乱子之后,果断下令,让他带来的人,封锁了主要的路口。敢对他的弟子下手,简直不想活了。
什么国公府的,什么宫里出来的,哪个衙门的人都不管用!
王岳一声令下,就是抓人,不服气,想跑,那好啊!绣春刀是干什么的?不会以为是个摆设吧!
给老子砍!
不要客气,出了多大的事情,王岳一肩扛着。
怎么,觉得王岳的肩膀稚嫩,扛不起来?
笑话!
就凭着今天的事情,哪怕朱厚熜说话都不管用。
王岳心里头憋着一股强烈的怒火……这股火已经存了很久了。这个帝国,积累了一百五十年的尘埃,重重桎梏羁绊,罗列身躯之上……任何想做事的人,都会遭到反噬,王岳已经看不下去了,他手握权柄,就该为这些做事之人披荆斩棘,横扫一切障碍。
王岳发了狠,霹雳手段,半点没有客气。
而最激动的人,莫过于王岳的大徒弟,崔士林……曾经的小崔,也不太喜欢自己这位师父,觉得他除了有圣眷,除了一肚子坏水之外,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但是今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王岳,一个为了徒弟,不顾一切的师父!
张璁查抄西山,京城的善男信女,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
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群情激愤,袭击张璁,半点都不稀奇。就算是有人把他给撕碎了,都在情理之中。
此刻还有谁愿意搭理张璁?
只怕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厚道了。
可王岳不但没有袖手旁观,还亲自来了,而且他不止来了,还果断调动锦衣卫过来。张璁强硬,他更强硬,直接抓人!
所有人的焦点,从张璁一下子转移到了王岳的头上,他抗下了一切争议和刀剑。哪怕身为天子第一宠臣,此刻恐怕也不轻松啊!
什么叫师徒情深啊,这就是!
平时说再多好听的,能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老师挺身而出……师父,您老人家简直太帅了!
“师父,弟子出事了,您老是不是也会这么做?”崔士林饱含深情问道,眼睛都是小星星!
王岳很干脆回答:“不会!”
崔士林发愣,王岳又给他补了一刀。
“你小子不会干正经事的,所以为师没这个必要!”
不带这么伤人的!
崔士林委屈的都要哭了。
王岳却没有心思搭理他,此刻京城保证乱成了一团,自己再不回去,只怕就要出大事了。王岳的预料还真准确。
首辅蒋冕正好去面见朱厚熜,将事情说了一遍。
“陛下,僧侣坐拥不少田亩,他们不用交税,此事的确是弊政。只是天下间笃信佛道的人太多,光是京城,就有几十万人之多。像张璁这样,直接去查,势必引起反弹。而王大人又动用锦衣卫去抓人,更是火上浇油……老臣非是反对陛下丈量田亩,但是老臣以为,万万不能这么蛮干。老臣之苦心,还望陛下明察!”
朱厚熜板着脸,不置可否,正在这时候,吏部天官杨一清来了,他一见朱厚熜,就立刻道:“陛下,有乱民刺杀朝廷命官,此事绝不能姑息养奸!老臣以为,该严查下去,全都给抓起来!”
杨一清和蒋冕的意见完全相反。
蒋冕忍不住道:“杨尚书,那些人都是普通百姓,他们不过是笃信佛法,若不是朝廷冲进寺庙,又岂会有这些麻烦!你这是颠倒黑白啊!”
杨一清瞪大了眼珠子,什么?我颠倒黑白?
他气得都乐了!
“元辅,你不会不知道,寺庙侵吞田产,隐匿土地,败坏国家税赋徭役……历代以来,无人敢碰,这一次张璁和王岳下了霹雳手段,身为朝臣,该惭愧才是,怎么还敢攻击有功之臣?难道要像首辅一般,全都毫无作为吗?”
又被怼了,蒋冕这个首辅当的,是真的没啥趣味。
“杨尚书,老夫的确是毫无作为,当总比胡乱折腾来得要好!西山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一群僧人,与世无争,若不是有人非要找他们麻烦,又怎么会乱成一团?”蒋冕冷哼道:“天下的事情够多了,就不要再添乱了!”
正在阁老发表高论的时候,王岳已经赶了回来。
他听到了蒋冕的话,瞬间面色阴沉,径直走到了朱厚熜的面前。
“启奏陛下,刚刚左都御史张璁清查了宝善寺,发现寺庙藏匿了一千二百多户,同时还搜到了数万两白银和黄金!”
“你说什么?”朱厚熜颇为惊讶,“王岳,这个宝善寺名声也不大,哪来这么多银子?”
“怎么整个大明,哪里都有钱,唯独朕是个穷鬼?”
朱厚熜看似一句玩笑话,却让蒋冕大惊失色。他没有料到的是,西山的寺庙居然家底儿这么丰厚?
也太惊人了吧?
“陛下……寺庙靠着免税免赋,大肆吞并土地,接受投献,区区宝善寺,还不到十人,就接受了一千多户的投献。每年光是躲避的税赋,就有几千两之多。整个西山,光是大大小小的寺庙,就有近六百个!”
“试问这些庙宇,会藏匿多少人口?又会逃避多少的税赋?”
王岳将头转向蒋冕,“阁老,你说我是无事生非……那我请问,就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每年流失这么多的田赋,难道就没有个说法吗?”
蒋冕老脸铁青,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多?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可王岳言之凿凿,也不像说谎。
一群出家人,你们也不用给后代子孙积攒家产,没事弄这么多田地干什么?这不是落人口实,给自己找麻烦吗?“
就在蒋冕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杨一清突然幽幽开口,“元辅,你不会也和那些僧侣有往来,是在替他们周旋吧?”
“杨一清!”蒋冕怒喝,直呼其名,“老夫一向以国事为重,从来没有徇私舞弊,你怎么敢污蔑老夫?”
杨一清不屑呵呵,“元辅,你不愿意被诬陷,那你事情都不问清楚,就替那些秃驴说话,诽谤张、王二位大人,你又作何解释?”
“你!”
蒋冕当真是被逼到了墙角,突然,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陛下,老臣一心为国,绝没有半点私心,却无端被杨一清攻讦,臣实在是冤枉……臣恳请陛下彻查,若是臣和僧侣之间,没有关系,是杨一清陷害,还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若是臣跟僧人有勾结,臣情愿意以死谢罪!”
朱厚熜沉吟良久,他才缓缓道:“王岳。西山的寺庙,果然藏了那么多的钱,还有那么多的田?”
“千真万确!”
朱厚熜又转向了蒋冕,“元辅。你以为该如何处置西山的寺庙呢?”
蒋冕稍微迟疑,他想说王岳所讲,未必是真,对待僧人,也不应该太过苛刻。可看天子的样子,他也说不出口,竟然呆住了。
朱厚熜突然呵呵一笑,“阁老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这个案子的确有些棘手,刚刚杨尚书又弹劾阁老,朕当然相信阁老,可人言可畏,你还是暂时回去休息吧!”
小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蒋冕的头上,那就是一座泰山!
什么?
自己的相位没了?
竟然成了,继杨廷和之后,又一个被罢免的首辅?
这一切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第217章 男人的快乐
蒋冕知道自己的首辅当不长,但是他没有料到,竟然会这么短!
从杨廷和垮台,到现在,还不到半年的功夫,他这个首辅也干到头了……朱厚熜虽然没有直接罢免他,但是他被皇帝勒令回家休息,这跟罢免还有什么区别?
甚至可以说,更加残酷。
毕竟致仕回乡还能安度晚年,可现在这样,那是会掉脑袋的,杨廷和就是前车之鉴啊!
蒋冕突然觉得天都是黑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返回府邸的。
从云端跌落,这个滋味,还真是没法形容啊……
甚至连王岳都有些意外,他琢磨着蒋冕怎么也能挺到明年,谁知道,竟然会这么突然……而且一个很可怕的事实……目前内阁,还欢蹦乱跳的阁老,就剩下贾咏一个了。
我养的狗已经入阁了,我的学生都二品官了……老子怎么还是个正四品啊!
王岳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友好了。
朱厚熜似乎没有那么多心思,丝毫没有觉得他罢免了一个高高在上的首辅……蒋冕?苍蝇罢了,随便摆摆手,他就滚蛋了。
“王岳,张璁受了伤,你替朕去看看他。”朱厚熜想了想,又吩咐道:“去拿两颗老参,给张璁补身体,他也不容易。”
王岳替张璁谢恩,带着礼物,又去了张府。
等他来到的时候,院子里香气四溢,崔士林撅着屁股,在灶台前,正在烧火呢!令人意外的是杨博也在。
也就是说,师徒四个,竟然凑齐了。
崔士林抬头,看见王岳,呲着仅剩下的白牙,冲着王岳嘿嘿笑,简直跟小钻风附体似的。
“师父,弟子炖了猪蹄,给师弟补身体的,你要不要尝尝?”
王岳看了眼崔士林漆黑的脸膛,顿时对他的手艺没有半点期待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凑过来,看了看,猪蹄还算干净,估计是摊主的功劳……王岳加满了一锅水,然后放了盐,加了一些调料。他特意踢开崔士林,吩咐杨博,“小火炖着,等水干了,就可以了。”
交代清楚,王岳这才去了书房。
此刻张璁已经坐在了床边,手里还在翻看着东西,听到了声音,见是王岳,急忙起身,想要问好,哪知道王岳比他手快,将张璁毫不客气按在了床头。
伸手将卷宗抢过来,扔在了桌子上。
“不要命了!受了伤,还不知道休息!”
张璁咧嘴轻笑,“师父,没什么事的,一点小伤……而且受了伤,事情也就好办了。接下来清查西山的寺庙,他们就不敢闹腾了。一个小庙,就隐匿了千户人家,真是触目惊心啊!”
王岳摆手,拦住了张璁。
“我不想听这些事情,这是陛下给你的老参。”王岳说着,将两个盒子扔给了他。
张璁接过来,急忙起身,冲着皇宫的方向,下拜磕头,叩谢天恩。
按理说,这是应该的,可王岳怎么看都别扭,心里头的不满疯狂涌动,甚至比西山的时候,还要强烈。
他知道有些话不可以说,但是他就是憋不住。
“张璁,你知道吗?陛下用着两棵老参,在买你的一条命!”
张璁也愣住了,他傻傻看着王岳。
身为臣子,给天子效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而且貌似身为天子第一宠臣,这话也不是王岳该说的啊!莫非说……师父在试探自己?张璁的心起伏不定。他抬起头,和王岳的目光相对,少年清澈的目光,饱含同情和伤感,竟然真的像长辈一般!
张璁也觉得自己的心,挨了一下子!
“师父,知遇之恩,弟子能得遇明君圣主,放手作为,弟子感激涕零,这是弟子的造化,是弟子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王岳凝视着张璁,突然道:“你不觉得卑微吗?不觉得憋屈吗?”
张璁茫然。
王岳冷哼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明百姓,你不避生死,用命去拼,天子却以权术御人,对于真正做事的人,是不是一种悲哀?你不气吗?你不觉得冤枉吗?”
王岳困惑地看着张璁,说实话,他也有点不知道,张璁到底在图什么了……张璁深吸口气,和师父对视。
渐渐的,他的眼中有泪光闪动。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哭了!
一个成熟的男人,需要的不是提携,不是关心,不是帮助……而是真正的理解!
偏偏张璁最缺的就是这个。
他的处境很不好,甚至可以用糟糕形容。
在士人中间,他得不到支持,昔日的好友,多半已经离他而去,太多人咒骂他,诅咒他,恨不得他立刻就去死,还是死绝全家的那种。
士人的叛徒,就该这个下场!
可是在天子的眼里呢?
貌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王岳已经把事情点破了,在朱厚熜看来,张璁就是个工具人。而且还是彻头彻尾的那种。
他没有选择,只能替天子做事,冲锋在前。
哪怕受伤了,只要给点小恩小惠,就又能继续冲杀……直到被消耗光了为止。
如果说,光是两头受气,也就罢了,可是张璁一心想要照顾的那些百姓,又是怎么对他的?
那么多人,聚集在寺庙的外面,嚷嚷着要打死他。
或许这才是张璁最悲哀的地方。
明明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却不理解……那老子拼什么啊?为什么要跟士人作对?为什么要给天子当走狗。
我抛弃了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王岳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文臣,真正愿意做事的,少之又少?
更有太多人,明明年轻时候,满腔激昂,一心谋国,可是到了晚年之后,却完全变了个人,彻底和年轻的时候分道扬镳,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你不后悔吗?”
王岳再一次发出了质问。
张璁顿了顿,苦笑着摇头,“师父,你是真的替弟子着想,或许弟子这辈子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拜在师父门下!人生世上,得一知己足矣!弟子根本没有太多的奢望,我也不奢求百年之后,能有什么好评价。我也不在乎那是百姓怎么看,我做的是对的,我就倾尽全力去做,竭尽所能,弟子已经不年轻了,想得太多,反而会分散精力,一事无成。”
“弟子这条路注定了不会有太多人的理解,可真正明白的就是明白,弟子觉得,就算商君知道自己的下场,他也会义无反顾吧!”张璁笑呵呵道:“毕竟还有师父这种人,能够理解弟子,这就说明,弟子并不孤单。”
“如果说弟子还有什么担忧,那就是人亡政息,弟子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若是能做到商君一般,弟子死而无憾!”
“你会比商君走得更远!”王岳闷声道。
张璁不解,傻傻看着王岳……
“因为商君没有一个好师父!”
张璁愕然,突然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没错,有师父庇护,弟子的确会比商君更成功!弟子真是好福气啊!”
王岳摇头,“为师也不能庇护你,不过为师有一门学问,可以帮助你,助你成事。”
这次轮到张璁惊讶了,他能从王岳这里,得到理解和关心,已经是意外之喜,王岳却说,能够真正帮助他,这让张璁着实大惊,毕竟他面临的难题,是两千年来,所有名臣贤士都没有解决的,王岳真的有办法吗?
假如真的能破解……别说师父了,就算叫师爷都行啊!
王岳笑容可掬,“要不要亲眼见证一下奇迹?”
张璁连连点头,王岳笑呵呵叫着他出来。
随后王岳又把崔士林叫了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半个时辰之后,崔士林弄来了好几个马车,再看里面装的东西,张璁傻眼了。
这些黑乎乎的,是石炭粉末,那边是黄土,还有石灰,木炭碎屑……这都是什么玩意啊?张璁不解,崔士林也不明白。
“师父,你这些破烂玩意,都糟蹋了我的马车!”
王岳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我点火烧了你的马车!”
崔氏又被吓得一缩脖子,赶快闭嘴了,他的马车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呢!要是烧了,他可赔大了。
“师父,你打算?”张璁好奇道。
王岳抱着胳膊,笑呵呵道:“这就是我这门学问的核心,叫做提升生产力……现在你们三个听我指挥,给我和泥,摇煤球!”
三个徒弟都傻了……现在退出不晚吧?
第218章 新阁老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天子第一宠臣,长公主之子,一国总宪,还有个第一富商的小少爷,四个人撅着屁股,将一堆黑的,黄的,白的,胡乱混在一起,加水,挫成一个个跟鸭蛋差不多的球。
本来王岳是不想动手的,可问题是他被三个笨徒弟气坏了,这么点小事也干不好,你们还能干什么,都让开,瞧为师的。
很快,王岳就比三个徒弟还惨,两个手上都是泥水不说,脸上,衣服上,全都脏的不像样子,比小鬼还惨。
崔士林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太开心了,干脆躺在地上,四肢晃动,跟个发了疯的大号娃娃似的。
王岳气得甩了他一脸黄泥!
“快滚去烧火,把这些煤球烤干!”
崔士林也不知道王岳要干啥,他也不敢问,只能听从师父的吩咐,闷头去忙活了。王岳他们一直忙活到了天黑,总算是挫出了一大堆的煤球。
而且这些煤球的原料配比各不相同,每做出一种,王岳都小心标记起来。
张璁似乎有所察觉,师父这么干,是有目的的。
“我们需要研究出煤球的最佳配比,既要成本低廉,还要效果够好,尤其是烟火气要小……只有这样,咱咱们的煤球才能取代木炭!”王岳笑呵呵道。
崔士林还是不懂,“为什么要取代木炭,用木炭不是很好吗?”
“滚!”
王岳再也受不了了,一脚把这个笨货踢走,不然自己会被气死的。
剩下两个,就聪明多了。
杨博眼珠滴溜溜转,仰着脸,低声道:“比木炭还好,是不是往后全京城的百姓,都会买这个?”
不愧是商人之子,就是有眼光。
王岳笑道:“你要增加一点想象力,不是京城,而是整个大明!你想想,这是多大的生意!”
“啊!”杨博瞪大了眼珠子,这些黑不溜秋的玩意,简直一下子变成了银蛋蛋,成了发财的宝贝。
至于张璁,他还在思索,师父所讲,能够助他成功的奥秘究竟在哪里,难道真的是这些黑乎乎的玩意吗?
“师父……你的意思,是不是用新的取代旧的……用这个,取代木炭?”
王岳含笑,“差不多吧!其他的学问都太关心现有利益的分配。而为师则认为财富的增加,才是一切的核心。就拿咱们清理了郭勋的田地之后,产生了什么效果?得到田地的百姓,干劲倍增,他们手里有了更多的剩余,可以买新的农具,甚至是耕牛……然后耕田的效率提升,他们就能拿出更多的时间去打零工。对于一个农户来说,他一年产出的粮食和商货就比以往大为提升,这就是解放生产力,释放劳动积极性,创造更多可供分配的财富!”
“当然了,创造财富的方法不光是激发百姓的积极性,还有提供更好的工具,运用更新的产品……对,就比如咱们正在做的事情……”
王岳笑呵呵讲解着,张璁听得格外仔细。
“师父,过去理财讲究开源节流,而您这一套,似乎都是开源啊?”张璁思忖道:“鼓励人的干劲儿,寻找更好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张璁感叹道:“这么明显的事情,却没有多少人能用在治国之上,师父的确是师父啊!”
王岳道:“也不是没有,其实诸葛武侯不就是发明了不少东西吗?关口是要用这个思维,去指导所有的行为……衣食住行,任何一件事情的一点进步,合在一起,就是个庞大的变革。这也是我坚信咱们会成功的奥妙所在,毕竟哪怕最保守的士人,也扛不住物美价廉的冲击啊!”
此刻的张璁,反复咀嚼着王岳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原本只有一丝的光亮,此刻已经开了一道缝儿。
或许真的能做成吧!
就连张璁自己都不清楚,他为什么要不顾一切,选择上这条路……古往今来,试图力挽狂澜,扭转国运的猛士不是没有,但他们的下场普遍凄凉,所谓变法新政,又总是免不了人亡政息,甚至人还活着,就已经面目全非。
注定要失败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做?
做个舒舒服服的士大夫,难道不香吗?
张璁很是感慨,他这个年轻的师父,的确够资格教导自己……既然如此,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干活吧!
这四个男人,围着一堆黑泥巴,玩得不亦乐乎。
此刻还在宫里跟皇后缠绵的朱厚熜,丝毫不能体会他们的快乐……没事搂着媳妇,好好享受生活,难道不爽吗?
非要瞎折腾什么啊!
朱厚熜是天天都往皇后宫里跑,行敦伦大事,发誓一定要搞出个小小猪出来。
只不过除了这件头等大事之外,还有一个事情,他不得不发愁了。
蒋冕向朱厚熜请辞,而且言语恳切,希望天子能尽快挑选贤臣,充实内阁。
眼下的内阁,的确是很糟糕。
老师袁宗皋病得越来越重,已经没法处理政务,看着日渐消瘦的老头,朱厚熜心里很不是滋味。
剩下一个贾咏,这货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一国宰相的风度。
看起来是真的要选拔新的宰相了。
事情到了今天,能够胜任内阁大学士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朱厚熜责令群臣推荐。
谁都知道,杨一清是当之无愧的首选,因此贾咏向朱厚熜提出了建议,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还提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兵部尚书王琼,一个是左都御史张璁。
“贾咏这家伙啊,还真是走狗的性子,都到了这时候,还跟老夫耍心眼,你弄出这俩人,还能压得过老夫吗?”
杨一清嘴角上翘,充满了不屑。
王琼的资历,功劳,都在他之上,按理说是个绝好的人选,可是这老头早就坏了名声,无论如何,也别想成为百官之师,领袖内阁。
至于张璁,开玩笑,什么资历,也敢跟老夫争!
也就是凑热闹罢了!
果然如同杨一清预判的那样,在廷推的当天,只有他一人,拿到了足够的票数……所谓廷推,就是遇到了重大人事缺口的时候,由高官一起举荐,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以及所有在京三品以上的官吏,都有资格参与。
一旦通过廷推,则是代表获得了文官集团的认可,轻易皇帝也不敢否了廷推结果。
很显然,这是文官集团和皇帝多年斗争下来的结果……放在洪武和永乐朝,还敢侵夺天子权力,不怕被打出脑浆子啊!
只可惜,朱家子孙不肖,后续的这帮皇帝,不是妥协,就是准备妥协,属于皇帝的权柄,流失大半。
弄到了今天,面对着廷推结果,朱厚熜也就只能认了。
在内阁递上去第二天,朱厚熜就降旨,加杨一清少师衔,武英殿大学士,入阁,预机务。
这个任命下来,既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因为目前的大学士贾咏,是东阁学士,属于最末一档大学士。
尽管内阁讲究先来后到,可杨一清胜过贾咏太多,完全是碾压态势,老爷子出任首辅,已成定局。
只是让人们意外的是,在杨一清后面,竟然还有一个人。
左都御史张璁为政勤勉,不辞劳苦,表率群臣,特加太子太保衔,文华殿大学士,入阁,预机务!
怎么回事?
大学士还带买一送一啊?
还真有,这玩意叫做特旨入阁!
说白了,就是绕开文官集团,皇帝直接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入阁办事。
张璁去年中状元,才一年多,竟然入阁拜相!
这速度,哪怕好些穿越前辈都要吐血啊!
你丫的才是穿过来的吧?
满朝文臣的震撼,就更不用说了。
有不少人都急着来拜见新阁老,而此刻的张璁,正在干什么呢?
第219章 撬动官场的煤球
“好啊,真好啊!”杨一清气得在家里骂娘,而且还是骂王岳的……老爷子这辈子就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把一切交给王岳,投桃报李,有入阁的机会,当然是他杨一清的。
可现在算什么啊?
塞了个张璁进来。
坦白讲,十个张璁加起来,杨一清也不怕。
像这种不顾一切的莽夫,固然厉害,但是刚而易折,跟自己斗,完全不够格。要说杨一清唯一忌惮张璁的,那就是他的年纪了。
不过这也不是问题……问题是王岳!
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懂不懂江湖规矩?
你把张璁弄进内阁,你想气死老夫啊!
杨一清觉得要找王岳算账。
“去,让杨博把王岳给老夫叫来。”
手下人去了不多一会儿,杨大小姐晃晃悠悠过来了。
“老叔祖,小弟他去王府了。”
“去王府干什么?学王岳怎么气死老夫吗?”
杨大小姐一听,这位带着怒气啊!
“听说是要一起做什么煤球,要是您老人家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叫他回来!”
“等等!”杨一清气哼哼叫住了杨大小姐,“你去啊,万一肉包子打狗呢!罢了,老夫亲子去找他,我要让这小子哭!”
……
杨一清气势汹汹杀来,只可惜,有人比他快多了。
这帮人纷纷来拜见张璁。
虽说杨一清以武英殿大学士的身份入阁,胜过其他阁老。
但是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谁知道他能混多久,张璁年富力强,过去又是冷灶,不赶紧烧热乎了,万一张璁下黑手,那可就麻烦了。
崔士林送给张璁的小院,竟然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有句话怎么讲,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
只要住的人牛逼,地方也就牛逼了。不信你瞧瞧,这个院子青烟缭绕,怎么跟仙境似的?
不得不说,这帮人当官当得,都成了睁眼瞎。
张璁的家冒烟,只是因为他在试验。
准确说,是王岳安排的试验,张璁参与了,而且还很好奇结果……按照王岳的提议,他们按照不同比例,做出了一大堆的煤球。
现在就是针对不同的煤球,进行燃烧。
张璁就很困惑,还真是不一样啊!
有的配方烟很大,火很猛。有的配方烟火下去了,但是火也弱了。还有的什么都好,就是烧得时间短,最后取出来,竟然还有不少石炭没有燃烧干净,造成了浪费。
原来师父说得真对,不同的比例,结果就是不一样。
经过反复的对比,张璁终于选定了一个配方……按照这个比例,烟最小,火势适中,不是特别猛烈,但也够劲儿,尤其是燃烧时间很长,节省燃料。
等烧过之后,煤球由黑变成了土黄色,这就是烧过的黄土,可本着不浪费东西的原则,烧过的黄土,稍微碾成颗粒,就能用来铺路。
比一般的黄土坚固,渗水还好,不会存水。
简直把东西利用到了极限!
张璁亲自弄过,当然知道成本几何……不管是石炭粉,还是黄土,都不是值钱的东西,比起需要用上好的木材,才能烧制出来的木炭,便宜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煤球烧过之后,灰尘很少,处理起来也方便……甚至连崔士林都看出来了,这是个好生意!
“师父还是有真才实学啊!”
崔士林发出了感叹,紧接着就被杨博鄙视了。
弄这么个玩意当大师兄,真的太丢人了。
王岳这岂止是真才实学,简直是点石成金。
京城一百多万人,光是日常取暖做饭,就要多少燃料?
还有那些店铺,小吃摊,谁不想要方便干净,又价格低廉的煤球。杨博仿佛看到了无数人蜂拥而来,大肆购买的热闹场景。
光是煤球生意,一年弄好了,都有十几万两的收入。他们杨家辛苦了几代人,任何赚钱的机会都不放过。
到目前为止,台面上的生意,除了食盐之外,还没有一样能超得过煤球!
惭愧啊!
真是惭愧!
那些号称经营行家,在师父的面前,就是几个可笑的小娃娃罢了。
杨博沉吟了半晌,突然扭头,冲到了房间里面,王岳正在翘着二郎腿品茶。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都忙活了那么长时间,剩下的该是这三个徒弟的了,他为了个煤球的破事,都耽误睡眠了,不行,必须赶快补回来!
“师父,你,你看这个,这个煤球生意,能不能……能不能交给我们杨家?”这还是杨博第一次向老师提出要求,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跟烤熟了似的。
王岳毫不犹豫摇头,“不行!”
杨博瞬间瞪圆了眼睛……这也太干脆了吧?
看起来自己在师父心中,果然没啥份量,小家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转头就要走。却又听王岳道:“挖矿不如买水……你们杨家实力不弱,我还有火药厂,咱们该联手生产,制造蜂窝煤的模具……这才是有点挑战的生意。如果随便能研究一下,采矿能用到的机器,那才是真正的造福子孙呢!”
王岳又笑呵呵道:“更何况这个煤球是给你二师兄撬动朝局的,要是没有点好处,怎么会有人支持他抄了那帮秃驴呢!”
尽管杨博很聪明,但是王岳的话,还是有些跳跃,他抓不住其中的关键,王岳呵呵一笑,“没事,你慢慢看着,从今往后,这京城少不了好戏。”
杨博脸更红了,原来是自己想偏了,师父对自家人,还是好的。小少年竟然也觉得,能拜在王岳门下,或许真的不是坏事。
就在这时候,陆续有人前来拜会。
张璁再也不是那个靠着天子赏识,快速升官的幸进小人了,而是当朝阁老,内阁潜力最大的那个,执掌着无数人的生死祸福。
还不赶紧巴结,以后就晚了!
面对这帮热情的舔狗,张璁脸黑得厉害。
“若是有公事,可以去内阁值房找我,若是有私事要谈,老夫也可以见,但是请把礼物都带回去。而且还请他们想清楚了,什么事情能谈,什么事情不能谈!私相授受,徇私舞弊,托关系,找人情,趁早免开尊口,也免得惹祸上身!”
张璁的表态,简直又臭又硬,来的不少官员,都讪讪离去。
这位新阁老太难搞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就在这群人碰壁之后,没过两天,突然有人上门,说是张阁老送来了礼物。
这事情好玩了,他们送礼张璁不要,张璁竟然主动给大家伙送礼。
这是什么路数啊?
瞧瞧!
人家张阁老送的东西还挺好看的,都用红纸包着准是好东西。
满怀期待,大开之后,他们都傻了。
这什么玩意啊?
黑乎乎,硬邦邦的,看着和炭差不多,难道是张阁老的家乡点心?
他们胡猜之余,终于发现了一份说明书,介绍这是什么玩意,该怎么使用。
这一天晚上,许多从来不去厨房的官老爷们来了,他们盯着火焰通红的灶膛,露出惊喜的神色,这玩意不错啊!
而此刻也是张璁第一次进入内阁办公。
“贾阁老,杨阁老,我在都察院任上,还有西山的土地没有清查完毕,我打算善始善终,把这件事情办好!”
杨一清直接道:“好啊,张阁老随便,只要朝中没有太多的反对就好!”
张璁含笑,“多谢杨阁老支持,往后咱们就在同一个衙门办公了,您老可是前辈,以后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老担待。”
杨一清没说什么,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就回去各自值房,处理政务,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奏疏……他们言之凿凿,认为西山在永乐朝是皇家猎场,竟然被人占用,坏了皇家风水,朝廷理当严惩。
风水之说还能这么用?
你们的脸呢?
第220章 联起手来的内阁
“终于能称呼您杨阁老了……”王岳满脸笑容,进了值房之后,一屁股坐了下来,对面的杨一清老脸铁青,低吼道:“给我站起来!”
王岳吓了一跳,这老头这是抽风了怎么滴?
干嘛这么凶啊!
“这里是内阁,四品以下官员,只能站着!”
王岳气得差点扑上去,你老家伙也太不地道了,怎么能直接打脸啊!
再说了,就算在皇帝面前,俺也是想坐就坐,这老东西是吃错药了?王岳也不是好惹的,现在内阁四个人,袁宗皋是他的师父,贾咏是他的走狗,张璁是他的学生,三比一,你老东西拽什么拽?
“杨阁老,我是过来和你谈生意的,你要是不愿意,我去找别人也是一样的!”
杨一清深深吸口气,他老人家是真的生气,可又偏偏听不得生意这两个字,真是愁人啊!
“你说吧!”
王岳哼道:“阁老,你久在山西,自然知道,在山西石炭可是非常丰富的。”
杨一清翻了翻白眼,“这个老夫当然知道,可挖石炭那么费事,山西又不像京城,没有那么多人买的,你小子是白费心思。”
王岳呵呵两声,“阁老,这就是你的眼界有问题了,你怎么不往北边看看。”
杨一清怒道:“臭小子,有话直说!北边就是鞑子了,你让老夫……”杨一清突然浑身剧烈震动,感到了不妙,别是让这小子发现了什么把柄吧?
一想到这里,杨一清可不敢疾言厉色了,他探身询问,“王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打算用蜂窝煤跟鞑子换耕牛呗!”
老头皱着眉头,沉吟道:“你打算开榷场?”
王岳点头,“随着石炭利润可观,西山开矿已经成了必然,而那些寺庙的田产也必然被清理。老百姓得到了田地之后,对耕牛的需求又会暴涨。偏偏大明又变不出来这么多,就只能打鞑子的主意了。”
杨一清沉吟良久,老头简直翻江倒海,惊骇到了极点……王岳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挖煤的事情才刚刚开始他就想着弄耕牛了。
这也太超前了。
而且他弄耕牛的手段,也是匪夷所思啊!
去跟鞑子换,而且还是用煤球换,这能行得通吗?
会不会被扣上勾结鞑子的罪名啊?
这里面的事情牵连太大,大到他老人家都有点不敢碰。
“臭小子,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能不能跟老夫说清楚?”
王岳点头,“这个没问题,毕竟还要您老人家支持。我上去去大同,不是和鞑子较量过吗?我发现他们普遍以干牛粪为燃料,牛粪的效果肯定不如煤球好,咱们只要向鞑子推广煤球,换来耕牛,顺便再弄点马匹什么的。不但老百姓能买到耕牛,军中也就有了可供使用的牛马,怎么算,都是有利的事情!”
王岳说完了自己的想法,杨一清默默在心里盘算,说句实话,这个生意的利润,简直大到了惊人!
煤球不值钱的,用来换耕牛和马匹,首先就赚了一大笔……反过来再卖给大明的百姓,又是一笔利润。
而且得到了牛马之后,老百姓能耕种更多的田地,军中能训练更多的骑兵……无论怎么算,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问题是,这事不能做!
“王岳,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事情一旦跟鞑子搅在了一起,就说不清楚了,必然会有人说你勾结鞑子,到时候随便找个罪名给你,就能置你于死地。还有,这石炭虽然不值钱,但鞑子有了取暖之物,冬天冻死的人也会减少,你想想,那些科道言官,会放过你吗?”
杨一清十分认真提醒,老头一脸的严肃,最后警告王岳,“你是天子近臣,陛下信任,可别觉得自己有圣眷在身,就什么都敢干。做事情一定要小心,更要爱惜羽毛,老夫可不想看着你小子若干年后,身首异处啊!”
王岳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道:“阁老,你刚刚不还跟我置气,现在怎么又好心提醒了?”
啪!
杨一清瞬间横眉立目。
“小兔崽子,你是真的不知道好歹!老夫就该设个圈套,让你死了算了,最好是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也省得让你气死老夫!”
王岳嘿嘿一笑,说到底,这老头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阁老,这事情有多大,我心里还是知道的。若是随便干了,我是真的会万劫不复的。因此我有个想法,能不能由内阁集体拟定方略,然后邀请兵部,户部,都察院,六科……做出个通盘的计划,这样一来,能够尽量避免疏漏,而且各个衙门都参与进来,以后也就没人敢胡说八道了。”
杨一清若有所思,“你这么想也有道理,但是说服这帮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王岳笑了,“正因为难,才必须您老人家出面!”
“我?”
“没错啊!要不张璁能行吗?贾咏够份量吗?”王岳反问道。
这回杨一清愣住了,老头想了好半天,这才猜到了王岳的用意,“臭小子,你拐弯抹角,是替张璁说话,对吧?”
“错!”王岳断然道:“我是想让您老流芳百世啊!您老好好想想,若是我们能找到对付鞑子的办法,彻底解决草原的边患,哪怕是强汉盛唐,也要甘拜下风啊!”
杨一清哼道:“还有太祖和太宗!当年太宗文皇帝五征大漠,都没有成功,你觉得咱们能行吗?”
“当然能行!”王岳笑呵呵道:“当年太宗只是一个人,现在我们是一群人,您老在内阁威望无人能及,那么多少壮臣子,拼了命想建功立业。陛下也憋着一股干劲儿……还有,阳明公已经在整顿禁军上面,取得了成效,我们还掌控着那么多商人力量。我们只要把整个变法强兵,改善民生,解决边患,发展工商……熔于一炉,让各方都满意,让所有人都受益。我就不信,我们会失败!”
王岳热情洋溢,侃侃而谈,杨一清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程敏政!
当年他们还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互相勉励,充满了热情,恨不得立刻就能施展才能,焕然天下大治……奈何随着程敏政的死去,杨一清再也不会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可谁能料到,都到了这把年纪,竟然还有人能让他枯寂的心,产生了一丝波澜。
或许他真的能做点什么,真的能够改变天下,在青史之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过了良久,杨一清缓缓起身,抓起了拐杖,就往外面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对王岳道:“走吧,去张璁的值房瞧瞧。”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张璁的值房赶来,王岳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果然,只要饼画的足够大,就不愁骗不了人!
老狐狸又怎么样?
不还是一样要上套!
对于现在的朝堂来说,团结一心,实在是太重要了,真的不能浪费这个宝贵的时机……若是朱厚熜熄灭了雄心壮志,堕落成烧铅炼汞的道君皇帝,那可就一切都完了。
所以必须在朱厚熜堕落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到时候让他根本无从反对!
王岳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嘭嘭乱跳,跟皇帝耍心眼,还真是刺激啊!
他随着杨一清,进了张璁的值房,恰巧张璁也等在这里。他见两个人来,急忙施礼,“阁老,师父!”
听张璁先称呼自己,杨一清的老脸终于露出了虽然尴尬,却也欣慰的笑容。
“你师父就是来随便逛逛,内阁的事情,还是要看咱们的。西山的情况怎么样了,你核查出来没有?”
张璁急忙道:“阁老,按照我从历年的顺天府卷宗估算,光是西山一带,消失的百姓就超过十万户啊!”
杨一清一听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十万户,就是几十万的百姓!原来他们都要向朝廷缴纳田赋,承担徭役,现在好了,全都供养了那帮秃驴!当真以为朝廷拿他们没办法?”
“张阁老,你有什么打算?”
张璁傲然道:“我上次去清查,结果遇到了袭击,这次我打算继续带人过去!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刺杀当朝大学士!”
杨一清道:“你有勇气,有魄力,不惧人言,雷厉风行,这是好的。可你也要注意保护自己,这样吧,老夫给辽东和大同的边军下令,调一万八千人马,供你驱使,你看怎么样?”
第221章 清查西山
“阁老,需要调动边军?”张璁迟疑……调兵进京,绝非小事,尤其是在京城咫尺之间,用兵平西山,怕是会有麻烦。
杨一清见张璁惶恐,反而对着王岳哈哈大笑。
“你这个徒弟倒也魄力不足,老夫还以为他什么事情都敢做呢!”
这话戳到了张璁的痛处,他不由得脸红,“兵戈之事,非是阁臣可以置喙啊!”言下之意,这是天子权柄,没有陛下支持,万万不能调兵的。
杨一清笑道:“所以就让你师父过来了……老夫教你们,这寺庙里面,可不比寻常,古往今来,都藏了不少江洋大盗,土匪山贼,他们把屠刀一放,立刻就成了佛爷。谁又知道,他们暗中有没有捏着杀人的刀。不光如此,这在京的衙门,各路贵人,谁不烧香拜佛?你第一次偷袭,不过是一座小庙,就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险些丢了性命。这次大动干戈,你还不调兵上阵,能行得通吗?”
杨一清说完,斜靠着太师椅,闷头喝茶,该怎么决断,你们来吧,反正我老人家是把话说清楚了。
张璁略微思忖,就站起身道:“师父,此事让弟子向陛下陈奏,师父还是不要过问了。”
毕竟这么大的行动,万一出了差错,可是需要人负责的。总不能把师父推到前面。
“不必!”
王岳摆手,“此事非我不可,你们就在内阁,装作什么都不清楚,我自有安排。”王岳说完,就准备去乾清宫,找小猪商量。
结果他刚出了值房,就看到一个躬身缩背的人影。
正是贾咏!
这货见到王岳,急忙躬身,小声道:“小的门下走狗贾咏,拜见大人!”
王岳哼了一声,“你怎么不大声说?”
贾咏愣了,你想听大声的,他张嘴就要喊,幸好王岳手疾,把他给拦住了。
“你不要大学士的脸,我还要呢!”
贾咏咧嘴嘿嘿一笑,“多谢大人心疼,小的是真的忠心耿耿,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小的,小的就是大人的一条狗,这内阁有小的在,大人只管安心就是。”
王岳微微哼了一声,现在内阁都换了人,再也不是杨廷和的一言堂,我还有什么要说的,有事情我不会自己去找啊!
贾咏跑来献殷勤,到底为了什么,王岳能不知道吗!他是怕被抛弃,刚刚进来两位大学士,而且和王岳的关系都比他更亲近。
今天王岳来内阁,先去见杨一清,接着又来见张璁,唯独把他扔在了一边。
身为“小三”,最怕的不就是被主人抛弃吗!
说实话,一位大学士,混到了今天,也着实够惨的。
“好好干活吧!现在内阁理顺了,朝堂千疮百孔,需要大家伙同心协力,你也是内阁重臣,拿出点魄力来,好好做事……最起码以后修史的时候,能给自己多留下点东西。你觉得呢?”
贾咏傻傻看着王岳,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王岳无奈苦笑,摇头道:“唉,说了又不信,其实我是最懒得勾心斗角的,大家伙没事都干点正事,对得起自己的职责,比什么不好!都挺直了腰杆,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无愧于心的官,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何等幸运,又付出了多少代价,总要对得起自己的汗水吧!”
王岳转身,向外面走,随口说着,他的语气很轻,声音也不高。但是每一句话,似乎都戳到了贾咏的心。
他不是追随王岳之后,才变成走狗的,其实进入官场不久,他就选择低头了,这些人,他效力的主人可不在少数。
依附权贵,靠着上面的人提携,这不是官场的常态吗?大家伙不都是这么活着吗?
难道还有别的路子吗?
当个好人,做个好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杨廷和在朝的时候,党同伐异,先帝又只相信宦官,想挺直脊梁,比登天都难,满朝之中,又有几个人,能不看着杨廷和的脸色了?
或许时代真的不同了,到了能够挺直脊梁的时候。
既然如此,俺贾咏也不是废物啊!
这位贾阁老的身体里,涌起了强烈的干劲儿,他真的可以做点什么,做点让自己名垂青史的事情。
在杨一清和张璁两位阁老入阁之后,所有人预想之中,龙争虎斗,鸡飞狗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相反,这或许是从有内阁以来,最和睦的时刻了。
杨一清经验丰富,主抓大局,张璁负责冲锋陷阵,而贾咏则是拾遗补缺,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强悍的铁三角。
不管是大小事务,内阁决断如流,没有半点拥滞。
内阁的变化,很快被朝臣们察觉。
尤其是那些老臣,更是目瞪口呆,几十年来,这朝堂文官,几时这么齐心过?哪怕杨廷和独揽大权的时候,也有许多人暗中反对,就连内阁也有梁储一般的人物。
可是如今全然变了!
三位阁老,是真的各尽其职,通力配合,并没有半点嫌隙。上面一心,下面的官吏就不敢耍小聪明。
大家伙只能老老实实办事,不敢怠慢。
整个行政效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或许大明真的中兴有望啊?
就在人们燃起希望之后,一个更大的消息突然传出来!
两队边军,共计一万多人,奉命驻防京西,将西山悉数封锁!
这是怎么回事?
哪来的人马,封锁西山干什么?
“都别慌,老老实实的做事情……这是陛下的部署,难道西山还不是大明朝的天下吗?”杨一清毫不客气叱责。
这帮文臣被吓得不敢多言,只能纷纷离去,回到各自的衙门。
说得容易,老实办公,谁老实得下来啊!
整个京城的官吏,各个衙门,全都派出了“包打听”,四处探听消息,看看西山的这把火,究竟会烧到哪里去!
终于,到了下午的时候,消息陆续传来。
这一次是锦衣卫带队,用指挥佥事陆炳亲自率领,三百名锦衣卫,以太后的名义,前往西山进香,然后边军在外面封锁。
紧跟着,清查就开始了。
每一个庙宇都不放过,在庙宇下面,有多少佃农,有多少庄园田产,一一核对。
光是看寺庙的肯定不行,这时候一个大胖子,宛平知县祝允明,猛男天降。
他手里握着历年宛平地方历年免税的清单。
所谓隐匿的田产和百姓,只是对朝廷隐匿,地方上还是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些胥吏,治下有多少人,他还能不知道?
谁交税,谁不交税,谁靠着谁免税……这些都门清。
过去没人敢碰,没人愿意碰……这次可真是不一样了。
内阁一心,天子支持,外有边军助阵,地方上还有一批新科进士在努力……所有的力量,汇集到一起。
西山的盖子,瞬间被掀开!再也没人能阻挡!
经过了十天之后,西山寺庙之下,藏匿的户口初步查清楚。
共计十三万户,人口四十七万。
除了宛平县之外,还包括周围的兴州、涿鹿、保定府、河间府,总计清查出来的土地超过了一百万亩!
这是一个何等骇人听闻的数字。
这些寺庙窃据土地,躲避赋税,一个个都肥的流油……难怪僧侣向来都是肥头大耳,这要是不肥,那就怪了。
内阁针对清查结果,立刻发布命令,所有土地和佃户,都要重新编户齐民,按照赋税规定,向朝廷纳粮服役。
宛平县一下子多了十多万户,大胖子祝允明是更肥了……只不过人们都可以忽略了一件事,寺庙可不光是田产,还有那么多金银玉器,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第222章 厉害了,我的太后
“唉,都是皇家富有四海,可是现在看起来啊,和人家佛门还差得太多了。”
蒋太后忍不住感叹,也不由她不感叹,就在她老人家面前,摆着一尊玉雕……高度不算太惊人,只有二尺二,雕着一尊菩萨像。
这一尊菩萨像正面看,很普通的没什么差别,可是转到了背面,怕是任何人都要惊叹,因为在背后,雕着一千只收,每一只手心还有一个眼珠子。名副其实的千手千眼,拥有看遍大千世界的无上神通。
这么大的一块羊脂玉,已经是惊世奇珍。
可是跟雕工用心比起来,又不值一提。
这要花费多少心思,浪费多少人工成本,即便是最好的玉雕大师,穷尽一生,也未必能雕刻出十分之一。
面对这个,谁还敢说没有工匠精神!
简直匠心独具,惊世骇俗啊!
相比之下,后世的翡翠西瓜,白菜……在这个玩意面前,就是普通的西瓜白菜,丑小鸭遇到了白天鹅,差距就是这么大。
蒋太后面对着这尊千手千眼观音像,已经足足看了两个时辰。
身为皇太后,她不没见过好东西,堆积如山的金银,也不会打动她的心,但是面对着这尊观音像,她被彻底折服了。
窥一斑而见全貌,西山的这些佛寺,藏了多少宝贝,拥有多少财富,实在是骇人听闻啊!
“去把王岳叫来。”
蒋太后觉得该怎么处理西山的财富,儿子已经不管用了,必须把王岳叫来才行。
而此刻的王岳,正在遭受朱厚熜的狂风暴雨。
小猪都气坏了。
“王富贵!你,你怎么不告诉朕,西山的真正财富?”
王岳表示很冤枉,“陛下,臣从来没跟你说过假话啊!西山的寺庙藏匿丁口,躲避税赋,西山下面埋藏着石炭,是黑色的金子,臣说错了吗?”
朱厚熜切齿咬牙,“没错!可你没说,西山还有真正的金子!就是那些金银佛像,就是那些价值连城的器皿!”
朱厚熜眼睛瞪得溜圆,气得腮帮鼓鼓,“王岳,你知道不,朕现在多缺钱!”
王岳眨巴了一下眼睛,“陛下,虽说宫里的开支减了不少,可你也遣散了那么多宫女太监,用不了多少钱的!”
“什么用不了!”朱厚熜沉吟了良久,探手把王岳拉到身边,低低的声音道:“小富贵,我答应皇后,要给她一些首饰的。”
“哦!这也不多啊!”王岳不解道:“金镯子,金耳环,能有多重啊?就算弄个几十套,也不多。”
朱厚熜深吸口气,闷声道:“我还答应皇后,要,要修西苑!”
朱厚熜的声音不高,可听在王岳的耳朵里,却跟炸雷差不多!
我的陛下啊,你可真敢许诺啊!
这个西苑就是在紫禁城西边的中海和南海……不是真的海,就是湖,当然了,也可以连着叫……
这块宝地,在朱棣迁都北平之后,就成了皇家园林,一度非常奢华,只不过从宪宗以后,就年久失修,要想恢复曾经的风光,只有天之道需要砸进去多少银子。
爱情这玩意太可怕了,原本雄心勃勃的小皇帝,愣是被冲糊涂了。
这时候花大价钱修西苑,简直能跟古往今来的昏君对线了。
“陛下,你打算用西山抄来的钱,去修西苑?”
朱厚熜嘴角微微向上咧,显得十分为难。
“小富贵啊,我也知道,这时候花钱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情,可你也清楚,这皇宫大内,不是什么保险的地方。那些太医都被我给逐出京城,发配充军,宫女太监,也都赶出去了。可我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我,让我吃不好,睡不好……而且朕朕好容易成亲了,弄一个游玩散心的所在,不算过分吧?”
王岳能说什么,历史上的朱厚熜,不就是跑到西苑住着,不愿意回宫吗?
只能说是提前发作而已。
不过这时候的确不适合大兴土木,可偏偏他又是天子宠臣,直接劝谏天子,这样好吗?
王岳沉吟不语,朱厚熜突然叹了口气,闷声道:“连你也反对,我就知道,朕是天子,朕不能享受,也不该任性,我只能老老实实,当个圣明君主,对吧?”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幽怨啊!
王岳虽然觉得不应该浪费,但是他却格外珍惜,和朱厚熜的友谊……两个人维系亲密的关系,不光是他,甚至张璁那些人,更加需要……
“陛下,臣不是拒绝,而是在帮陛下想主意。”
“哦?”朱厚熜来劲了,“你有办法?”
“只能说是个想法。”王岳笑嘻嘻道:“这些金银宝贝是不是都送给了太后?”
“没错啊!当时朕一时糊涂,答应把财物还有石炭都交给太后的。”朱厚熜声音低沉,简直追悔莫及。
王岳想了想道:“陛下,这事不难的,您只要跟太后说,这些东西是佛门之物,沾了香火气,宫里不能直接使用,需要交到国库处理。回头跟内阁打个招呼,那四位阁老都会听从陛下的意思的。”
朱厚熜思索了片刻,深以为然。
“行啊!小富贵,你这脑子是真管用!为了朕,你连太后都能骗!”
王岳翻了翻眼皮,你当我想骗啊,不是没办法吗!虽然你这条怪龙太难伺候呢!
朱厚熜想了想,这主意还真不错,就这么办了!
正在这时候,有人来了,说太后叫王岳。
不用问,一定是商量这些宝贝怎么处置的事情。朱厚熜道:“这样吧,我去跟母后讲,你就在这里等着。”
朱厚熜乐颠颠跑了。
整个西山的寺庙,有多少财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弄清楚。但是除了蒋氏那边的千手千眼观音之外,还有无数尊佛像,其中最大的一尊弥勒佛,赤金铸成,超过五千斤重,简直骇人听闻。
这些东西,运到西苑,立刻就能把西苑变成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仙境……朱厚熜满怀信心,来见老娘。
“母后,孩儿听人说,这些神佛圣象,都被供奉过,沾染了香火,有了灵性……直接供起来,并不妥当,而贸然损毁,又会伤人的福报,着实不太好办啊!”
蒋氏还没想过,听朱厚熜这么一说,她犹豫了,“皇儿,莫非咱们娘俩捡了个刺猬?”
朱厚熜苦兮兮道:“孩儿也是没有料到,竟然有这么多说法,真是恼人!”
“那,那就不能动了?”蒋氏不信。
“也不是不能动。”朱厚熜道:“孩儿问过了,普通人不方便动,但是可以交给国库,让他们以朝廷的名义重新铸造,变成国库用的金银。以我大明朝的国运压制,区区神佛圣象,算不了什么的。”
“原来如此!”蒋氏思忖再三,闷声道:“是啊,一个人的福禄终究有限,以国家之大,来压制,也是情理之中。”
朱厚熜大喜过望,成了!
小富贵的主意真的管用了!
他强压着激动,却还要装成一副懊恼的样子,“母后,孩儿也不想,不过现在看起来,只能让户部的人把东西运走了。”
朱厚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等着老娘松口了。
可谁知道,蒋氏竟然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朱厚熜也只能等着。
等着,等着……过了好半天,蒋氏突然一拍大腿,忍不住笑道:“皇儿啊,你真是糊涂!前些时候,邵元节不是进京了吗?你让他做法,把这些佛像啊,法器啊,全都给熔了。就算有什么事情,那也是他们道家跟佛门的事情,有什么灾祸,让邵元节扛着。哀家啊,也不能免俗,就喜欢看着金银堆满内帑!”
第223章 从温柔乡爬起来的朱厚熜(四更求票)
朱厚熜去的很快,回来的时候更快,黑着一张脸,就进了乾清宫,王岳正抱着肩膀打盹儿,谁知道朱厚熜上去就是一脚,踢在了椅子上,吓得王岳连忙跳起。
“陛下,臣这些日子,为了清查西山的事情,都操碎了心,休息一下也不成啊!”
“休息个屁!”朱厚熜简直气死了,“小富贵,你丫的太懒了,你瞧瞧朕,白天忙政务,晚上……晚上也是政务,更大的政务,你知道吗?”
“知道!”王岳无力地翻白眼,“陛下为了大明,鞠躬尽瘁,宵衣旰食,陛下辛苦了!”
朱厚熜脸垮了,气咻咻道:“辛苦点不算什么,可朕白白辛苦,却看不到实在的东西……那么多金银,朕,朕一点都捞不着……”
王岳这回听懂了,敢情是这货撞了南墙。
不对啊,蒋太后不难骗啊!自己每一次都十分轻松,难不成朱厚熜的忽悠神通不够?
“陛下,我的主意虽好,却也要有人落实,你搞砸了,不能怪我啊!”
“谁搞砸了?你说谁搞砸了?”朱厚熜脸更黑了,不要显得朕跟个白痴似的好不好!
王岳糊涂了,“陛下,你要是成了,怎么没拿到银子啊?”
朱厚熜长长叹了口气,“太后信了,然后说要请邵元节做法,主持熔炼仪式,把金银重铸,送去内帑。”
王岳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天!
老太后这套路行啊!
以毒攻毒,神棍战秃驴,也太厉害了吧!
王岳满脸的充满了崇敬……幸好还有个蒋太后,不然朱厚熜还不尾巴翘上天!
对了,有没有可能,是老太太看透了这小子的德行,知道他有了媳妇忘了娘,才故意来这么一手?
这老太太也是大智若愚?
王岳想到这里,缩了缩脖子,啥也别说,还是老实一点吧,这身边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朱厚熜仔细观察王岳的神情,看他吃惊不小的模样,应该没有和老娘联手,也怪自己,低估了老娘的厉害。
这女人啊,天生就会管钱,朱厚熜突然想到,会不会以后自己的媳妇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啊?那也太可怕了。
朱厚熜越想越害怕,整个晚上都待在了乾清宫,这还是成亲以来的第一次……
“小富贵,现在西山的这笔钱,是拿不出来了。你给朕想个办法,要怎么才能弄到钱?”
王岳已经不止一次,被朱厚熜询问了。
要说以往,他还能想到点办法,可既然太后出手了,他可不敢再当这个狗头军师了,万一惹恼了老太后,那可没有好果汁吃!
“陛下,如果硬要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清查户口,重新编写鱼鳞册!”
朱厚熜眉头紧皱,一副沉思之态。这家伙恐怕是朱棣之后,智商最高的皇帝了。在除掉杨廷和之后,朱厚熜也想过大刀阔斧,革除弊政,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可很快朱厚熜就意识到,没有那么简单。
好容易坐稳了皇位,享受几天好日子不香吗?
干嘛一定要让自己不痛快呢?
要不怎么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呢!朱厚熜不是英雄,所以他埋得更快。
不过现实太残酷了,他依旧没钱,依旧不能随心所欲,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折腾出点动静了。
“行了,朕明天早朝的时候,朕会择机宣布的,你回去吧。”
王岳总算解脱了,他打着哈气,赶快回家。
结果王岳还没来得及休息,俩徒弟又找上门了。
崔士林像是个哈巴狗似的,笑得可谄媚了。
“师父,按照您老的吩咐,煤球和蜂窝煤都做出来了,您看怎么定价?”
王岳翻了翻白眼,“我管你怎么定?反正亏钱也是你的,跟我没关系!”
崔士林哭了,“师父,你别这么无情啊!好歹我也是你徒弟,我丢人,您的脸上也不好看啊!”
王岳叹口气,无奈道:“你怎么准备定价?普通的木炭千斤三两银子,总不能比木炭还贵。”
崔士林道:“那就一两银子,怎么样?”
“不行!”杨博道:“一两银子一千斤,那是白煤的价钱。”所谓白煤,就是无烟煤,算是市面上最好的煤了。
蜂窝煤从原料上,就比无烟煤便宜多了,几乎就是开采无烟煤剩下的煤面,,老百姓也不是傻子,没有价格优势,是卖不出去的。
“三百文一千斤吧!”
王岳最终敲定了价钱,“三百文一千斤,一两银子三千斤,你就这么卖吧!先去那几个国公家里逛逛,看他们怎么说。”
王岳说完,就打了个哈气,睡觉去了。
崔士林和杨博退出来,崔士林眉头紧皱,他仔细算了好半天。
“师弟,一千斤三百文钱,三千斤不是九百文吗?”
杨博点头。
“可,可师父说的是一两银子啊!”崔士林虽然人间的烟火吃的不多,但是他也知道,银子和铜钱之间,差不多是一比一千,买三千斤,竟然要多花一百文?
这算什么啊?
打击囤积居奇?
“师弟,你说师父是不是糊涂了,连这点账都算不明白?”
杨博哼了一声,“你觉得师父是笨蛋吗?”
“那不是笨蛋,为什么连这点账都算不清啊?”
杨博绷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师父一定是有道理的,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
崔士林想不明白,却也只能按照王岳的吩咐,他先去了定国公府。
巧的是少国公徐延德正带着一群家丁跑出来玩,跟崔士林撞在一起。
“巧啊!”崔士林笑嘻嘻道:“我这正好有点蜂窝煤,怎么样?要点不?”
崔士林以为这种小事情,根本用不着惊动徐光祚,可他显然被事情想简单了,徐延德瞪着小眼珠,突然扭头就往府里跑,赶快去告诉老爹。
徐光祚正在喝酒,他的面前,只有两个不起眼的小菜,堂堂定国公,竟然在喝寡酒!
“唉,日子艰难啊!”徐光祚一边喝,一边念叨。
别觉得国公府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都给我小心着点!武定侯府抄了,郭家死里逃生,可是田地佃户都没了,现在西山也围了,有那么多太监,那么多官员撑腰,照样就给抄了,万一哪天要抄咱们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无奈叹道:“也不知道往后还不能不能喝上这一口了?告诉下去,所有人都给我老实点,别惹事,也别露富,就算要抄家,也先抄了那两家!咱不能当出头鸟。”
徐光祚正在说着,虎头虎脑的儿子撞了进去。
“父亲,崔士林来了!”
“啊!”
徐光祚吓得差点趴下,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崔士林不算个屁,问题是他师父太可怕了,难道是盯上了我们定国公府?
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笼罩着徐光祚。
“他,他来干什么?”
“他说蜂窝煤出货了,让咱们买点。”
“买蜂窝煤?”徐光祚倒是知道这件事,前不久张璁还送过,那时候只是让大家伙瞧瞧……这么快就出货了,那这是什么意思啊?
让咱们捧场,多买一点?不会这么简单吧?
会不会是趁机探探徐家的家底儿?然后好下手抄家啊?
徐光祚沉吟好半天,这才道:“你去,随便买点就行……记住了,可别买多了,咱们家不富裕!”
徐延德还能说什么,只能屁颠屁颠出来,小家伙眼睛黑豆黑豆的。
“你怎么卖的?”
崔士林笑了下,“三百文一千斤,一两银子三千斤!”
听完崔士林的话,徐延德愣住了,快速转动小脑袋瓜,就凭他收压岁钱的经验,也知道这个价钱有问题啊!
小家伙想了想,招手,让人拿出了三百文,“给我一千斤!”
“好嘞!”
崔士林笑呵呵道:“回头就让人送来,不会差的。”
徐延德想了想,又排出三百文,“再来一千斤!”
“哦!”崔士林接下了钱,“怎么,还要吗?”
“要!”小家伙脆生生答道:“我再要一千斤!”
等将剩下的三百文交给崔士林之后,小家伙得意地笑了,仰着脸自豪道:“瞧瞧,我这么买,就能省一百文!你真是笨蛋!”
让孩子鄙视了。
崔士林老脸通红,都怪师父出的馊主意!
正在这时候,杨博突然幽幽道:“我们这么卖,每家都能多卖两千斤!”
第224章 朕要恢复祖制(求票求订阅)
转了一圈下来,崔士林的马车装满了钱,虽然都是铜子,但看着深深的车辙,也知道赚钱了。
这点钱还不如曾经压岁钱的零头,可其中的快乐却是难以形容的。
“师弟,咱们亲手和泥,亲手烤干,又亲手验证……最终弄出来的煤球,卖钱了!真的卖钱了!”崔士林的声音都颤抖了,貌似这是他这辈子干成的最大的事情,太值得骄傲了。
杨博很后悔,以前他有点后悔当王岳的徒弟,现在他最后悔当崔士林的师弟!应该鼓动师父把这货逐出师门,不然他会拉低王学门人的平均智商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京城的这帮勋贵子弟,全都是自作聪明的笨蛋,要是和他们比,崔士林都能算上等资质了。
所以啊,关键的还是参考系,不能对大师兄有太高的期许,只要不是傻子就行了。不过有件事他还是对的,这一次成功卖了这么多,还真值得高兴。
他们两个喜滋滋盘点收获,前后卖了差不多一百两,扣掉成本,还赚了五十两,毛利润达到了一半。
杨博都不淡定了,他是知道家里的生意的,就拿食盐来说,谁都知道这玩意利大,可问题是神仙也多,谁都要吃一口。
真正到他们口袋里的,是要打很多折扣的,甚至说句不客气的,食盐就是走量,主要是人人都需要,这才能聚敛那么多钱财,实际利润率不高。
问题是蜂窝煤也有这个性质啊!
谁家不要取暖啊!
“师兄,我觉得咱们应该赶快去师父的火药厂。”杨博道。
崔士林很不解,“啥意思?现在该赶快做蜂窝煤啊!你急着去给师父送钱?这点钱他看不上的,咱师父放个屁也不止五十两啊!”
杨博气得想揍他!
“蠢!蜂窝煤这东西不难的,我敢说要不了一两个月,那些商人都会扑上来。而且你别忘了,要开采西山的煤炭,就要官员支持,换句话说,这个生意咱们吞不下的,甚至想占大头都难!”
“啊!”
崔士林大惊失色,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表现才能的机会,转眼就没了?难不成我还要去当纨绔子弟吗?
不行啊!
牛皮都吹出去了,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师弟,要不咱们去求师父,规定只许咱们经营?”
“现在想起师父了?”杨博冷哼道:“做梦去吧!赶快跟我走,咱们把定金交了,告诉火药厂,以后所有蜂窝煤的模具都卖给咱们……然后咱们转手往外卖,懂了吧?”
崔士林嘴巴张得老大,“我的天啊,师弟,你这么点就懂投机倒把,真不愧是师父的徒弟啊!”
“你给我滚!”
杨博气得骂人了,要不是打不过,本少爷能撕碎了你!
“快走,让别人抢了先,什么都晚了!”
这俩小子,一溜烟儿,往火药厂跑。
他们不但跑过去了,而且还在火药厂住下了,反正啊,不签约书,就别想我们走,身为你们老板的徒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就在他们两个拿到约书之后,定国公徐光祚和徐延德爷俩就来了,不光是他们,还有许多人,这么好的生意,谁不想发个财啊!京城现在的财路就那么多,已经严重内卷化了,谁想多吃一口,就要从别人身上往下咬肉吃。
虽说几大国公实力雄厚,但是也没法随便予取予求啊!蜂窝煤算是新进冒出来的商机,当然吸引了一大堆人的目光。
面对着这些来访的人,崔士林挺起胸膛,举起了手里的约书,晃得格外用力!
“哈哈哈!老子总算是厉害了一回!
崔士林得意洋洋,那叫光风霁月,喜笑颜开。
可此刻的奉天殿,却是阴云密布,雷霆电闪,恐怖到了极点……所有的大明臣子,都匍匐在朱厚熜的面前,瑟瑟发抖。
不得不说连续干掉两个首辅,抄了武定侯,又抄了西山……小皇帝的权威已经建立起来,谁也不敢把朱厚熜当成儿戏了。
“你们想必都听说了,一个西山,五百多寺庙,和尚比朕的京营都多!”
昨天晚上,朱厚熜没去皇后宫里,思索了半宿,睡了半宿,精神头明显比以往强多了,说话声音洪亮,宛如铜钟。
“朕就想,是不是等鞑子杀来,朕就请神佛菩萨来保佑朕的江山,让他们上阵冲杀!替大明抵御外寇?”
大学士杨一清慌忙道:“陛下,宿卫京师,保境安民,看的是将士,神佛不可靠!”
“好话!神佛是不可靠!那为什么还有人拿着土地去孝敬神佛?是糊涂吗?还是另有所图?”
“朕相信一部分人是糊涂的,可有些人不但不糊涂,还很精明,他们把土地挂在寺庙下面,变成了寺田,就可以躲避朝廷税赋徭役。他们觉得把钱粮送给神仙,比送给朕这个皇帝要好,比交给你们这些朝廷大臣要好?”
“既然如此,那出了事情,也该去找神佛帮忙啊!有了冤枉,菩萨替他们断案,有了鞑子入寇,让金刚天王,八部护法上啊!他们何必活在大明的疆土上!朕又为什么要管他们?”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一声声质问,在耳边炸裂,听的人心惊肉跳,陛下这是要干什么啊?难道说要灭佛不成?
这时候王岳站了出来,“陛下,升斗小民,民生艰难,一石米,一斗粮,就是一条人命。百姓趋利避害,情理之中,让人恼恨的是竟然有人利用陛下仁慈,祖制的慈悲,疯狂敛财,损公肥私,这才着实可恨!”
“说得好!可是这样的人,恐怕不止西山的秃驴吧?”
王岳没有接话,还是你朱厚熜自己说吧。
“朕查阅户部的卷宗,发现这一百年来,我大明人丁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一千多万。田亩直接少了一半多!”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有数以千万的人,已经不是朕的子民了?是不是朕的江山已经不知不觉,被人蚕食了一半还多?”
“是不是在朱皇帝下面,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的土皇帝?他们拥有数之不尽的田产,有成千上万的佃农,有庄园,有产业,豢养家奴,家丁,妻妾成群,金银堆积如山……朕有的,他们都有,对吗?”
朱厚熜的这些诛心之问,已经吓傻了所有文臣,几位阁老带头匍匐地上,汗流浃背。
按照朱厚熜的说法,西山的僧人是土皇帝,他们这些人,谁又不是土皇帝?
这大明的天子只有一个,难不成皇帝陛下,要痛下杀手?
朱厚熜真的敢和所有士绅大族宣战吗?
古往今来,敢这么干的皇帝可是绝无仅有啊!赵宋天子,只是碰了碰高利贷,就被啐了一脑袋豆腐花。
要说朱元璋算是皇帝当中的猛人了,可他也仅仅是杀伐果断,还是给了士人一些优待的。
难不成干掉了杨廷和,朱厚熜就膨胀了,觉得自己是小母牛上树,敢对天下所有士人下手了?
就在大家既惶恐,又疑惑的时候,朱厚熜又把语气放缓了,“朕也知道,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朝廷也不过是几座衙门罢了!说天子富有四海,可饭还是要分开吃,各家起自己的炉灶。可不管怎么样,朝廷的难处显而易见。朕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江山一天天糜烂下去吧?”
“朕不能坐以待毙吧!”朱厚熜翘着桌子,愤怒悲伤,凄凉的语气之中,竟然带着一丝哀求。
张璁眼中含泪,哭拜道:“陛下仁慈,皆是臣等无能,请陛下降罪!”
“请陛下降罪!”
一大群臣子,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知道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朱厚熜深深吸了口气,“万世开头难,西山的事情已经这样了,朕不能坐视不理,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朕打算彻底整顿宛平一县,田赋,徭役,商税,兴学……这些事情都要做好!要给天下做一个表率!”
朱厚熜大声道:“朕决定,提升宛平知县为正四品,准许增加属官,给朕大力整顿!”停了片刻,朱厚熜又道:“朕不是要变法,而是要恢复祖制!太祖年间编了鱼鳞册和黄册,朕也要重编!尔等以为朕恢复祖制,算不算错啊?”
大臣面面相觑,谁敢说错啊!你要是说了,不但得罪朱厚熜,连朱元璋都得罪了!
“吾皇圣明!”
第225章 天下第一县令
群臣怀着忐忑的心情,纷纷下朝。
虽说过去的一年多,大明朝风云变幻,身为朝臣,见识了太多的狂风暴雨,可唯独这一次,让人感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这不纯纯是争权夺势,不是天子斗老臣,不是群臣欺负皇帝……而是变革!
没错!
所有人都嗅到了变革的味道,显然,天子不甘心继续这么下去了。这也是许多人早有预料的,有人欣慰,有人惶恐。
欣慰的人觉得,天子打出恢复祖制的旗号,推行变法,觉得是最高明的一步好棋,只是步子有点太小了,区区一个宛平县,怎么够啊!最好在全国立刻推行才是。
惶恐的人们则是担心,从宛平县开始,会蔓延整个大明。毕竟天子的宣誓实在是太吓人了,几乎所有的士绅在他眼里,已经成了土皇帝,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会不会恢复祖制之后,把太祖爷的剥皮楦草也恢复了。
要是六十两就杀头,满朝诸公,全都是无头鬼了……
朝中惶惶不安,朱厚熜却是不无得意。
他渐渐领悟了帝王之术的精髓,朝中文臣,已经落到了他的手掌心,这种掌握一切的滋味真是不错。
既然有了好事,就要有人分享乐趣。
皇后是不行的,她根本不懂这些啊!
没法子,只能把王岳叫来……
“早朝上,朕表现的还行吧?”朱厚熜语气清淡,可右边的眉峰微微挑起,显然压抑不住心里的得意。
“陛下天日之表,龙凤之姿,英明神武,直追尧舜啊!”王岳很配合,开始疯狂拍马屁,奈何他的词很不丰富,才这么两句,就说不下去了,这要是换个臣子过来,都能洋洋洒洒,弄个万言书出来。
好在朱厚熜也不在乎,他笑呵呵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最是艰难不过……你觉得朕从宛平下手如何?是不是太小心了点?”
“不!陛下的安排正正好!”王岳发自肺腑赞叹,这一次他可真没有说谎。甚至想给朱厚熜喝彩了,或许是出于天赋本能,朱厚熜无意之间,找到了破局的最好钥匙。
关于如何整顿朝政,基本上存在两种思路,其一呢,就是大刀阔斧,果断推进,从土地赋税开始,抑制兼并,清丈田亩,增加税收,富国强兵……
至于第二种,则是认为应该稳妥起见,循序渐进,先易后难,比如先整军,抓住了枪杆子,然后理财,整肃吏治,最后再去碰土地。
一上来就直接碰最难啃的骨头,必定会碰的头破血流。
王岳对这两种思路,基本上都保存赞赏的态度,但是又都不敢苟同。
第一种还好说,改革必须要有坚定的信念,霹雳手段,但是也最容易遭到反噬,出现人亡政息的局面,甚至人还没死,一切就完了。
但是第二种却也未必管用。
就像整军抓军权这件事情,士兵要的是那点军饷吗?或许是吧,足够的军饷,就能获得一支军队的忠诚!
吃粮当兵,可不就是这么简单!
但问题是这个足够的军饷是多少?能不能负担得起?
就像在后世,很多人宁可要少一些工资,也要进入体制,为什么啊?稳定啊!可以预期啊!
军饷这东西可是会变的,而且一旦死了,就拿不到了……拿银子买命,买一群人的命,你要花多少?
但是换个思路,整理了财税,清理了土地,让士兵家中有了可以世代传承的土地,为了保护到手的利益,他们可是会拼命的!
所以说,王岳觉得,要动就必须动到根本,不碰土地,就干脆别谈变法,洗洗睡觉算了。
问题在于,必须循序渐进,从少部分地区开始,万万不能向整个士绅官僚集团开战。直接推广到全国的那种想法,绝对是不现实的。
从一个县开始,或者一个府,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就是宛平县隶属京师,在这里发动太容易出现意外。
最好应该放到一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但问题是一旦离得太远,消息不畅通,会给人恶意攻击的口实把柄,不断有人掣肘,变法也是推不下去的。
综合权衡,宛平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陛下天资英断,睿识绝人,这么安排,实在是太妥当不过了。”王岳再一次发出了赞美。
朱厚熜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小富贵这家伙就喜欢自作聪明,现在知道了吧!你那都是小聪明,朕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既然你觉得好,那宛平的事情,该交给谁负责呢?”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突破口找到了,就必须有人顶上去。
按理说张璁是个不错人选,但是他现在已经入阁了,总不能让一个阁老来负责一个县,那太扯淡了。
唐伯虎呢?忠心有了,可能力未必行,体力也负担不了。现任县令祝允明……他做事情倒是够细致,比如这一次地方藏匿了多少丁口,就是他找出来的。
可问题是祝允明长期在外面担任小官,毫无威望可言。
除了他们之外,支持天子的少壮派臣子,就剩下桂萼、方献夫、夏言几个了。
“陛下可以酌情选派,臣就不敢多言了。”
朱厚熜面对着这几个选项,也是一阵挠头,“行了,你先回去吧,朕再仔细想想。”
谁知这一想,竟然过去了十多天。
蒋太后都坐不住了,“皇儿,你要赶快安排人选,母后还打算靠着西山,给未来的孙子攒点家底呢!”
朱厚熜哭笑不得,是您老不想遍地的宝贝开发不出来吧?
“母后,孩儿有几个人选,其中桂萼算是最合适的,可他只是主张清丈田亩,平均赋税,对于工商发展,却是一窍不通,他甚至反对在西山开矿,主张以农为本!”
“其余方献夫和夏言,这俩人啊,方献夫魄力不足,而夏言则是刚强自负,豪迈纵横……似乎不太愿意担任地方官吏。”
朱厚熜挠着头,无奈道:“还是可用的人才太少了,孩儿做事发愁啊!”
听完朱厚熜的诉苦,蒋氏突然笑了,伸手戳了朱厚熜一下。
“陛下啊,不是没有人才,而是你没有看到!”
“什么?”朱厚熜大惊,“母后,你有合适的人选?”
老太后轻笑道:“可不是,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朱厚熜又吸了口气,仔细思忖,良久,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母后,你说的不会是小富贵吧?”
蒋氏抚掌大笑,“吾儿总算开窍了。你说这些事情,千头万绪,除了王富贵,谁能摆弄明白了?”
是没有人更会讨好您老人家才对!
朱厚熜在心里暗暗吐槽。
不过老娘的确给他提了个绝佳的人选。
说句实话,整个大局走到了今天,王岳居功厥伟,而接下来要做什么,王岳也是一清二楚。
他的能力不需要怀疑,手段也是绝佳的,跟天子又这么亲密,人脉无双……算来算去,我的老天爷啊,就没有这么合适的人选了!
只不过有一件事,朱厚熜觉得不妥。
“母后,你说小富贵这么辛苦,替朕做了这么多事情,就给他一个县令,是不是委屈他了?”
蒋氏呵呵一笑,“你要是觉得委屈,就多给他点赏赐呗!”蒋氏忍不住道:“陛下啊,不是哀家说你,王岳立了这么多功劳,连点实实在在的权力都没有,也就是那孩子老实,换成别人,早就跟你闹了!”
“这不,还没怎么样,就嚷嚷着要修西苑,真当咱们家有金山银山花不完啊!”老太后说完,起身就走,留下了朱厚熜傻愣愣,瞪大眼睛!
最后这句话是说谁啊?
敢情老娘都知道了!
可夫妻和君臣,能混为一谈吗?
朱厚熜沉吟了良久,还真是应该给小富贵点甜头儿了……不是甜头,是给他送一大罐蜜糖过去!
朱厚熜下定了决心,三天之后,从内阁发出的旨意,就接连不断,送去了王岳的府邸。
首先第一份圣旨,就赐了翰林学士衔给王岳。
一个连科举都没参加过,秀才功名也没有的人,竟然直接成了翰林学士,还有没有王法了?
更没王法的事情还在后面,加王岳太子宾客,赐穿斗牛服。
这家伙一下子跃升到了三品大员,竟然跟六部侍郎平级了……下一步,莫非要让王岳进六部?是兵部,还是工部?
各部官吏,包括尚书在内都瑟瑟发抖。
朱厚熜没让大家伙担心很久,因为下一道旨意,就是让王岳出任宛平知县……大家伙总算尘埃落定,松了口气,品级再高,也就是个知县而已,不算什么的。
但是最后一道旨意,又让大家伙的心悬了起来……朱厚熜特别降旨,宛平县与其他地方不同,地位比照知府衙门,特准任命县参议……无定员!
尤其是最后三个字,更是让人心惊肉跳,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名次——开府!
这是个在隋唐之前的臣子才有的权力。
到了大明朝,连开府仪同三司的名号都没有了。
谁能料想,居然落到了王岳身上!
他可以随意任命参议,充当县衙属官,无定员就是多少人都行……皇帝这是疯了吗?
第226章 县令抓知府
嘉靖疯不疯,没人知道,但是王岳绝对要疯了。
开什么玩笑?
他辛辛苦苦,就混了个县令?尽管这是个正四品的县令,尽管这个县令权柄大的惊人,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觉得陛下至少该给我一个侍郎,最好是工部的,毕竟搞大工程,这是我的长处!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给我个芝麻官啊,太委屈了!”
王岳一肚子愤懑,不过对于一直忙活着家庭事业版图的老王来说,他觉得这个安排非常好。
工部侍郎?
你配钥匙吗?
你配吗!
“富贵啊,你就是个王府侍读,连国子监都没待过几天,啥功名都没有,你还想要什么?”老王苦口婆心道。
“我现在是翰林学士!正儿八经的翰林官,怎么叫没有功名?”
“翰林?"老王哼了一声,“你小子给我做首诗,你会吗?”
胖胖的王老爹,鄙夷地撇着嘴,一副吃定儿子不学无术的模样。
我这个暴脾气,不就是作诗吗?
虽说可以抄的诗词不多,但也绝对能亮瞎你的老眼的,就算你的眼睛再大一倍,都没有问题,只不过浪费在你的身上,有点太不值得了。
王岳闷声不语。
老王还觉得儿子被问住了,就忍不住道:“富贵啊,这是陛下对你的抬爱,天恩浩荡。你好好干,用心做事,等干满三年,就能升知府,然后升按察使,布政使,侍郎,尚书,有朝一日,你要是能入阁拜相,咱们家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老王满脸憧憬,简直死而无憾。
王岳翻了翻白眼,他觉得他们父子俩太缺少沟通了,貌似他这个老爹对儿子的了解太少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王岳在折腾什么。
老王有这么闭塞吗?
或许没有,但是他的确有些远离大明的核心。老王自从截了麦哲伦船队之后,就一直在跟江南的商人沟通,试图组建一支像样的船队。
毕竟夷人能做到的事情,大明的子民没有理由做不到!
老王拉着一群人,研究造船技术,收集航海资料,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积极为了出海筹备……
他虽然也知道朝中的事情,但是对于王岳起了什么作用,老王还是云里雾里。他只觉得儿子这么年轻,充其量是个普通的臣子而已。没有朱厚熜的庇护,根本就活不下去,天子给什么,都是皇恩浩荡。
王老爹哪里知道,现在的内阁,除了王岳的走狗,就是王岳的学生。
他的儿子已经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了。
这不,旨意刚刚下达,贾咏就急匆匆赶来,拜见王岳。
“你要是说恭喜,我啐你一脸!”王岳开门见山,气哼哼责骂。
贾咏连忙赔笑,把恭喜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他放了个屁。
“王大人,其实陛下是把你当成封疆大吏再用!”
“管一个县的封疆大吏吗?”王岳冷哼道:“我这个疆,是不是太小了点?”
贾咏讪讪道:“疆域虽然小,但权力却一点不小。”
毕竟生在官场几十年,贾咏对大明的官制一清二楚。当年朱元璋在制定官制的时候,留下的空间非常小,基本上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要说例外,那就是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
这俩衙门负责地方一省政务,说白了,就是个缩小的国家。
这俩衙门肯定没法配属六部九卿,协助处理政务,偏偏一省的政务有那么多。
老朱总算大发慈悲,准许在布政使之下,设参议,无定员,分守各道,并分管粮储、屯田、清军、驿传、水利等具体事务,成为布政使的臂膀。
与其说王岳获得了开府的权力,不如说朱厚熜把他当成了布政使,或许还应该更进一步,直接是巡抚那种。
毕竟哪怕是巡抚,也没有王岳的权力大。
“我现在是布政使,是巡抚,是封疆大吏!那顺天府算什么?”
“算……个屁!”贾咏笑嘻嘻道:“我的王大人啊,接下来清丈田亩,整顿吏治,这些事情要怎么办,大家伙都看着你呢!”
王岳歪头,斜视贾咏,冷冷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内阁的意思?”
贾咏嘿嘿道:“区区老贾,怎么代表内阁啊!实不相瞒,这是我们几个人的意思,只是让我来传达一下。”
正说着,张璁竟然也来了。
他更直接,“我怕贾阁老说不清楚,弟子过来,就是想问师父,你需要什么人,只要师父吩咐,内阁这边,全力以赴,一切听从师父的调度。”
真是好直接啊!
王岳这个县令当得太值了!不管有皇帝支持,还有内阁无条件支持。这要是还折腾不出来一点动静,王岳简直可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师父,弟子心思,师父最清楚不过,弟子恳请师父做个示范,让弟子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要弄清楚了,弟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变法推到整个大明,百死不悔!”
张璁的态度之坚定,根本不需要怀疑。
如果没有王岳的参与,他自己就干了。
王岳出现,让他看到了自己想法的不足之处,一起搓煤球,又让张璁见识了王岳的手段,或许自己的这位师父,真的能给变法带来不一样的结果。
事情到了这一步,王岳还能说什么啊!
“行了,我本来啊,是想把你们推到前面,我乐得清闲,现在好了,我成了冲锋陷阵的那个,你们反而没什么事情可干了……不过你们放心,既然让我当了这个县令,热闹就少不了,我只怕你们扛不住啊!”
王岳说的是意味深长,他是真有这个本事的。
张璁朗声大笑,“师父啊,弟子就怕你闲着啊!这大明太需要折腾了!”
都到了这一步,王岳还能说什么,你们要是胆子够大,就瞧着吧!
所有人都想瞧瞧,这位天下第一的县太爷,到底是怎么当官的,他会不会把知县当成笑话?
毕竟大家对王岳的智商,没人怀疑。能协助朱厚熜干掉杨廷和等老臣,王岳就对是个恐怖的小家伙。
可问题就在这里,他太年轻了,年轻到谈不上什么治理经验。
地方衙门,千头万绪,龙蛇混杂,可不只是有权柄就够了,还要会使用……朝中还残存的老臣,以及那些对变法嗤之以鼻的人,都盼着王岳倒霉。
我们就不信了,你还能什么事情都无往不利,你肯定会栽跟头的,宛平县,就是你倒霉的开始!
只要你把地方弄得一团乱,圣眷就会衰退,没了圣眷,我们就能撕碎你!
一群人磨牙吮血,恨不得立刻看王岳倒霉。
而王岳正式走马上任的日子也就来了。
这一天,各个衙门,所有官吏,都翘首以盼,王岳到底要怎么当县令……结果等到下午,大家伙全都笑疯了。
因为这一天王岳带着人,跑去收商税了……他要求凡是进京的商贾,都必须缴纳三十税一的商税。
新官上任,第一天就抓钱,这不意外。
朱厚熜当皇帝,不也念念不忘银子吗!这对君臣还真是相似,套路都是一样的。
王岳在上午的时候,的确收了点税,但是到了下午,情况就不一样了,那些商队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纷纷走大兴县那边入城,把王岳给扔在了一起。
树是死的,人是活的,有几个傻子,会主动挨刀子啊,王岳你小子趁早打消了念头算了。
像罗钦顺啊,陶琰啊……这些老臣笑得开心,又感慨万千,堵不如疏,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官啊?
趁早知难而退算了。
只可惜,王岳是轻易认输的人吗?第二天,他又去收税了。
第一天,王岳还收到了一百多两,到了第二天,就只剩下区区十两。
第二天,这下滑的速度,跟坐滑梯似的。京城里笑话王岳的人,又暴增了好几倍!这小子简直傻得可以。
但愿他能聪明点,第三天可别去丢人了。
很可惜,放弃不是王岳的性格,第三天他还是来了,悲哀的是今天还不如第一天,王岳一直坐到了中午,只收上来几十个铜钱。
“还真是有点惨啊!”王岳掂了掂铜钱,对着身后无精打采的衙役道:“走,跟我去顺天府!”
下面的人辛苦了三天,都一肚子怨气。
“大人,咱们现在去找府尊,人家也未必肯帮忙啊!”
王岳冷哼,“我去找顺天知府帮忙?想什么呢!跟我去把顺天知府拿了!”
“拿了?什么罪名?”
“罪名?还用问?玩忽职守,协助逃税!这个罪名够不?”王岳突然狰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