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天大的交易
俺答在突破开伯尔山口之后，整个北印度都没有能阻挡他的力量，俺答肆意席卷，疯狂杀戮，短短的时间，就掌控了十倍土默川的地盘，直接控制的人口超过八百万，几乎相当于大明的两个布政使司。
失去了夫人，承受了无数的羞辱，长途跋涉，死伤那么多勇士……这一切的付出，全都值得了，他成功，他打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基业！
俺答发疯一样，纵马驰骋，他想狂饮美酒，享用美人，他要把付出的牺牲，成百上千倍补偿回来。
他在恒河平原上，畅快地奔跑，足足驰骋几十里，通身是汗，气喘吁吁，才停下了马匹。
举目北望，那就是自己的对头，朱厚熜和王岳拥有的大明朝！
一个比自己掌控的地盘，大几十倍，上百倍的庞大帝国。
想到了这俩人，俺答突然意兴阑珊，他讪讪回到驻地，他拒绝了接风宴，就连手下准备的四个混血美女，也让他送给了手下的将领。
俺答就这么傻傻呆呆坐在汗帐，思前想后……他有居功自傲的资格吗？看起来是有了，能成为一方霸主，坐拥几百万人口，有着无穷无尽的财富，只怕连祖父达延汗都比不上他。
可从另一方面来看，朱厚熜和王岳，这对君臣，拥有的地盘更大，财富更多，国力更强。
如果拿他们当做标准，自己还差得太远，太远了！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跟王岳和朱厚熜比……这不是废话吗？抢夺土默川地盘，骗走了夫人一刻哈屯? 不共戴天的仇恨? 你让他怎么能忘掉！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杀回去，要让王岳也尝尝夫人被抢走的滋味！
我不能满足? 不能意志消沉? 我还要继续征战，抢占更多的地盘，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就想成吉思汗那样，永远不知道满足? 永远在不断征服！
俺答雄心万丈，只是他很快就遇到了一个麻烦。
由于俺答是和胡马雍一起突破的，在瓜分果实的时候? 胡马雍拿走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土地。
而且胡马雍进入了印度之后? 凭借着父亲? 被尊为虎王巴布尔的威名，迅速聚拢兵马? 并且还和波斯取得了联系。
这下子可就让俺答的处境不那么轻松了。
胡马雍迅速获得了十万兵马，而波斯那边? 给胡马雍提供了各种支持? 除了精悍的骑兵之外，还有不少波斯商人，甚至是传教士……他们汇聚到胡马雍的手下，帮着他训练人马，笼络人心，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而相比之下，俺答的进展就慢了太多。
他的兵力优势被迅速追上。
如果照着这个趋势下去，他很有可能沦为胡马雍的口粮。
别看双方都是蒙古人，但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
俺答生长在漠南草原，他们这一支黄金家族承袭北元，并且长期和中原王朝交流，语言，风俗习惯，思维方式，宗教传统……几乎每个方面，都不可避免受到了中原的影响。
而胡马雍，包括他的父亲巴布尔，则是接受了波斯的宗教。
这个差别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在蒙古帝国席卷天下的时代就已经发生了。同为拖雷的后裔，忽必烈灭了南宋，建立起来大元朝，基本上走的是中原王朝的路子，也尊奉儒家，还有科举考试。
另一边的伊利汗国，却是接受了中亚的宗教，所谓入乡随俗，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做的好处是方便统治，可坏处也很明显，整个蒙古帝国缺乏凝聚力，短短几十年，就分崩离析，变成了若干个地区强国。随后由于缺乏文明滋养，就像断裂的树枝，渐渐枯萎，最终被本土的力量取代。
类似朱元璋北赶大元的戏码，在欧亚大陆上，不断上演。
这就是蒙古帝国瓦解消失的历史。
巴布尔、胡马雍，乃至俺答，都可算是昔日庞大帝国的回光返照而已。
可悲的是，这俩人并不能精诚团结，合作无间。
相反，胡马雍积极筹划着，借助波斯的力量，灭掉俺答。
到底该怎么办？
虽说俺答将大明视作最大的对手，但是眼下他的敌人却是胡马雍，至于大明，还算是他的金主爸爸哩！
“曾先生，大明资助本汗，有了今天的基业，本汗感激涕零。”
曾铣呵呵一笑，“大汗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交易，您放弃河套，并且攻取了西域。我们帮助汗王寻找新的立足之地。如今汗王的疆土辽阔，土地膏腴，人口众多，胜过土默川万倍。这也算是双赢。”
俺答颔首，“没错，元辅果然信人。”他亲手给曾铣斟了一杯，就在低头之间，看似随意道：“不知道大明愿不愿意继续合作下去？”
曾铣淡然一笑，“汗王，下官是奉命随军观风，只负责记录所见所闻。并没有干预朝廷决策的权力。”
俺答哈哈笑道：“曾先生，本汗也只是随口问问，毕竟以大明之强，谁人不愿意合作呢！”
曾铣点头，“汗王，虽然我们合作愉快，老百姓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是我大明确乎不必选边站队啊！”
俺答就是眉头一皱，顿时感到了不妙。
“曾先生，你这话当做何解？”
“就是表面意思。”曾铣笑道：“这一路上，承蒙汗王照拂，下官感激不尽。若是欺骗汗王，就有失朋友之义。大明让汗王西征，却未必一定要支持汗王打下去。”曾铣淡然一笑，“言尽于此，再说下去，只怕会失了臣子的本分，还请汗王谅解。”
俺答愕然片刻，微微点头，又重新露出了笑容，可他的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
真不愧是王岳调教出来的人，半点不讲道义，只有利益算计。
这还没怎么样，就想着两边下注，两头通吃，还不要不要脸？
俺答甚至有点欣赏以往大明的读书人了。
人家才是真正的士大夫，一诺千金，信守承诺，不会这么奸诈，无耻！
只可惜，从前的大明士大夫，再也找不到了。
俺答失落感慨，却也无可奈何，说到底，还是实力原则。
他只有想尽办法，扩充力量。
招募新兵，积累粮草，加紧备战。
可俺答很快又发现了问题，他手下的人马，到了天竺之后，堕落之快，简直不可想象。
这帮人苦了太久了，就跟一群恶鬼，突然看到了大餐一样，根本管不了。抢掠，杀戮，一天晚上睡二十个，一顿喝五十斤……他们完全就是在作！
或许要不了多久，他的几万人马，就会彻底被腐蚀干净。
也幸好是天竺，这要是放在中原，早就烽火狼烟了。
该怎么办？
俺答痛苦不堪，纠结无比。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下，带着一位温文尔雅儒士前来拜见。
“汗王，恭喜你重新开辟一片基业啊！”
俺答看了看对方，语气轻松，神态自若，绝对是见过大世面的。
“先生知道本汗？”
“知道，我本以为汗王会像卜赤一样，落到王岳的掌心，却没有料到，汗王居然有成吉思汗的勇气，敢毅然西征，着实让人惊叹，不愧为当世枭雄！”
俺答眉头紧皱，“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些？莫非先生大有来历？”
对方微微一笑，“我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若说家父，或许汗王略微听过。”
“那令尊是？”
“杨廷和！”
啊！
俺答惊呆了，他是杨廷和的公子，谁不知道，王岳辅佐朱厚熜，掀翻了前朝老臣，为首的就是杨廷和啊！
而且杨廷和死的稀里糊涂，据说就是朱厚熜和王岳弄死的。
一个杀父之仇，一个夺妻之恨。
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想到这里，俺答对杨慎越发客气，两个人相对畅谈，从大明聊到了天竺，渐渐的就落到了当下的局势上。
该怎么办？
杨慎笑容可掬，还能怎么办？
“汗王入天竺，一如当初元世祖席卷中原，以武力侵吞繁华富庶之地，以一人统御百人，结果都是早就注定的。”
俺答沉吟道：“杨先生，莫非你说我注定是痴心妄想了？”
“不，没有千年的朝廷，最后如何，还要看汗王得手段。”
“那本汗该怎么办？”俺答追问。
“以巧制敌，以夷制夷！”
杨慎呵呵笑道：“天竺邦国林立，多达数百。彼此矛盾重重，汗王初来乍到，跟他们没太多仇怨，相反，他们彼此之间，才是千年仇敌，根本没法化解。汗王若是参透了这一点，就不愁统御不了天竺！”
俺答沉吟片刻，微微点头，“先生能否说得更明白些？”
“规矩！”杨慎笑道：“汗王只要能给天竺相对多数人，尤其是有权有势的人，都能接受的规矩，汗王自然是天竺之主。”
俺答的双眼更加明亮，“先生的意思应该是像大明那样，依靠一群文人，治理天竺。只可惜我手下尽是武夫……对了，先生可有合适的人才推荐给本汗？”
杨慎笑容不减，“汗王果然睿智，只不过我以为汗王不可私下里招募，毕竟这么样做也得不到多少人才。汗王应该从大明引入。”
“向大明要人？”俺答眼眉都立起来了。
“对，就要那些理学儒士，要那些王岳看不上的落魄官吏，汗王还会害怕他们心向大明吗？”
第559章 儿女亲家
有了杨慎在身边，俺答简直跟开了挂似的。要说杨慎的水平有多高，那也未必，但是这位目睹了老爹的权谋操作，又在民间观察了王岳十几年。
加上他本身聪慧过人，稍微综合了一下，杨慎就成了兼具两种思维模式的强者，等于有了双核处理器。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俺答信任杨慎。
两个人同病相怜，他是被赶出了老巢，杨慎也是被发配到了天竺，这就是缘分，珠联璧合，简直跟刘备遇上了诸葛亮。
两个人越聊越起劲儿。
天竺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不断被人征服，在蒙古人之前，至少能数出十个征服者。他们不断侵入天竺，又不断被同化，要说起来，天竺的同化能力，那也是举世无双。
在后世的时候，天竺人的子孙，甚至把种姓带到了硅谷，在海外发扬光大，这个能力，还真是不能小瞧。
他们未必能成事，或者说他们天生不能成事，但是败事的本事，却是惊天动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杨慎给俺答勾勒的方略分成两部分，第一，他要保持宗教上的宽容，绝对在这个问题上，不能糊涂，毕竟这差不多是唯一能动员天竺人的办法了。
身为君主，俺答可以保持一个倾向，比如供奉婆罗门教的神灵，积极按照婆罗门教的规矩，约束日常生活。
但也仅此而已。
在治国上，必须一碗水端平。
唯有如此，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就算不支持，也要至少不反对。
唯有如此，才能站稳脚跟。
然后就是征收赋税，扩充兵力，在这个过程中，可以适当轻徭薄赋，废除像殉葬一类的弊政，反对近亲结婚? 移风易俗。
还可以多修一些神庙? 册封僧侣……总而言之? 都是收买人心的措施。
通过杨慎的描述，俺答看见了一副清晰的图景。
他前所未有地信心爆棚，仿佛整个天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已经是这片广阔富饶土地的主人。
但是等等……明明都这么完美了，可杨慎为什么说，这只是一半，接下来是什么？怎么还能有更多东西？
杨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汗王陛下? 你若是只做了上面那些，只怕还没一统天竺，您的部下就会失去战斗力，变得和慵懒的天竺人一样? 失去了进取的勇气。我从天竺经过? 觉得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泥潭，足以吞噬任何雄心壮志的帝王。”
“在这里? 统治老百姓太容易了，底层的民众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他们就是一群任意宰割的蒿草，可以轻易驾驭。”
俺答无奈苦笑，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就好比一个有冠军潜力的人，成天跟残疾人一起训练，长此以往，想快也快不了啊！
天竺这个倒霉地方，还真是擅长消磨斗志啊！
“先生可有妙策教我？”
“汗王陛下，我以为首先就是严格约束将士，不许他们接触天竺本地的教派，他们只能侍奉汗王，效忠陛下，除此之外，任何想法，都是大逆不道。”
“对！”俺答用力点头，“还有别的吗？”
“有，汗王还要让一些上了年纪，不方便留在军中的人，尽快娶妻生子，然后规定，他们的后代要继续从军！”
“军户！”
俺答迅速反应过来，这正是被大明淘汰的军户制度。
有人要说了，明明大明都不要了，怎么让俺答捡起来，这不是坑人吗？
还是那句话，没有坏的制度，只有不合适的制度。
大明废除军户，可是对俺答来说，他的兵马只有几万人，放到天竺，就像是一锅汤撒了一把花椒面，如果不紧紧抱团，可就被人家同化的渣也不剩了。
他手下的将士，要是死伤衰老，后继无人，就算想维持也无从谈起……所以说及时让手下将士繁衍生息，并且维持军籍，一直替他效力，这非常重要。
可光是这样就够了吗？
不行啊！
他带来的女人非常少，想要结婚，必须娶当地女子，久而久之，这些人还是会变得越来越像天竺人。
“汗王陛下，说来说去，到了这一步，也就是必须引进理学儒士的缘由了。”
杨慎叹道：“天竺这里有几千年历史，自成一体。任何强兵到这里，都无可奈何。可儒家不一样，儒士有自己的东西，甚至比天竺人更强悍，更完善。引入儒士之后，汗王不但能得到一批非常了得的官吏，还能依靠儒士，教导兵将，以忠义激励，让他们效忠汗王。“
“陛下请想，那些蒙古将士和本地女子所生的孩子，若是让天竺人教导，学天竺人的那一套，久而久之，他们就是天竺人。可若是让儒士教导，读孔孟之道，忠君报国，他们就只能是陛下的人，就只能效忠陛下的子子孙孙。”
“说到底，天竺再烂，也是个文明！既然是文明，就只有请另一个文明来对付。恕我直言，蒙古还差着点底蕴。”
这话丝毫没有引起俺答的反感，相反，还觉得太有道理了，本来就是这样。
现在看起来，非引入大明儒士不可了。
怎么能说服大明呢？
俺答一点都不傻，大明待价而沽，无非就是想要个好价钱，
那我就给他没法拒绝的条件，不怕他们不答应。
俺答也是个狠人，尤其还是拿天竺人送礼，他是半点负担没有。
俺答找到了曾铣，将自己的想法跟这位谈了，七天之后，曾铣就满怀激动，将一份长长的万言书送了出去。
等到了朱厚熜和王岳手里，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可即便如此，这对君臣也是大喜过望。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朱厚熜连连拍巴掌，“俺答这是拱手把天竺送给了大明啊！”
朱厚熜感叹之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王岳，杨慎这家伙朕都忘了，没想到还在你的手上啊！”
王岳微微一笑，“从此之后，这个人就是太子殿下的了。”
王岳笑得坦然，他交给朱载基的不只是一个杨慎那么简单，其实通过杨慎，朱载基就能够吸收一批理学支持者。
不要觉得这帮人已经落魄了，没有多大影响力，相反，在民间，在意想不到的角落里，依旧有着数之不尽的理学之人，他们不过是隐藏起来罢了。
就连心学内部，有多少是从理学转过来的，一个绵延了两千年的东西，岂是那么容易死去的。
而且除了理学之外，俺答成为天竺之主，能掌控住天竺的利益，对于朱载基培植势力，拉拢支持者，也是绝佳的助力。
杨一清曾经给王岳开出晋商领袖的条件，蒋太后曾经把皇家产业塞给王清，可真要比较起来，他们的手笔，还是太小了。
王岳仅仅靠着一个杨慎，就给朱载基送来了无穷无尽的人才，也把难以估量得财富放进了他的荷包里。
这样的师父，上哪去找啊？
朱厚熜沉吟片刻，突然语重心长道：“王岳啊，别管你嘴上说什么，其实你心里都有了定见。”
朱厚熜伸手拉住了王岳的胳膊。
“说朕薄凉寡恩的人不少，可他们问过自己吗？朕凭什么在乎他们啊？他们配吗？这么多年，能跟朕一心一意的，能有几人啊？”
“咱们俩既是君臣，又是朋友兄弟，咱们再往前走一步，做个儿女亲家，我替太子向你求亲，赏朕个面子吧？”
这可真是天雷滚滚啊，堂堂嘉靖皇帝，竟然说出求人的话了，看起来不管什么时候，当爹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王岳沉吟片刻，“陛下，还是让殿下登门，我跟他再谈谈吧！”
朱厚熜欣然点头，“好，我相信那小子的本事！”
第560章 圣贤陨落
一艘不大的船只，在天津港口停泊。从跳板上面，下来一个少年，而在他的后面，还有六七个少年。
同为少年，可后面几个，脸膛黑红，犹如酱染，身形也不高，但骨骼结实，动作矫健。只是从船上下来，眼前的一切，扑面而来，简直让他们眼睛花了。
那是房舍吗？
怎么会那么高？
脚下的道路，居然这么宽！
马车，行人，简直数不过来。
还有，空气中怎么都是香甜的味道，真是太好闻了！
少年们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朱载基笑着看了看他们，“饿了吧？我去买几套煎饼果子。”说完朱载基迈着大步过去，几个少年不想先生破费，但强烈的香味让他们没法拒绝，朱载基不但买了煎饼果子，还买了驴打滚儿，包子，沙窝萝卜……弄了好大一包。
“时间不多，就不带你们在天津玩了，跟我上车，该进京了。”
少年们的魂儿和身体还在游离状态，只有嘴巴还在大口咀嚼。朱载基带着他们买了车票，登上了火车……直到这一刻，少年们才猛然惊醒。
“这，这是火车？”
朱载基笑呵呵道：“没错，师父已经将天津到京城这段修好了，我也没想到，咱们就一起体验一下吧！”
说话之间，车厢人员多了起来，而后机车蒸汽喷涌，硕大的金属传动轴嘎达嘎达动了几下，少年们只觉得脚下的地在颤抖，然后就是车站的柱子不停往后退，还有许多行人? 也跟着远去。
这? 这是怎么回事啊？
直到火车跑出车站，他们才惊醒过来。
我的天啊！
是火车在跑！
这也太神奇了吧！
不用牛马? 就能在轨道上奔跑? 先生没说错，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太了不起了。这几个来自天涯海角的少年? 惊讶地连嘴巴都合不拢? 他们甚至忘了那些美味的小吃? 他们在车厢里来回奔跑，还会小心翼翼，跑到别的车厢。
他们数着车厢? 数着乘客……数着数着? 就数晕了。
终于过了许久? 一个少年才想起来。
“先生，你教我的东西? 也能造出火车吧？”
朱载基笑呵呵道：“原理差不多? 但是造火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们还需要进一步深造才行? 而且选择专业也很重要啊? 你们要是学了经学，历史一类的，只怕就跟造火车无缘了。”
少年们用力握紧拳头，学什么经史啊！要学就学造火车！他们才不想当个没啥用的学究呢！
朱载基十分满意，其实很多时候，人们鄙视工商，觉得工人就是每天干活，弄些桌椅板凳，觉得商人就只会投机取巧，坑害百姓……但是随着火车的运行，庞然大物横亘地面，驮着成百上千的乘客，还有百万斤的货物，在大地上驰骋。
只要看过的人，都会生出好奇羡慕之情。
这个效果很类似登月一般，在人们的心中，种下一颗工业的种子。原本在西山学院，最受追捧的还是心学，毕竟学这一套东西，是有希望当官的。
但是对不起了，随着火车开始运行，朱衡他们不用费力气，甚至还有许多人，走后门把孩子送来，弄得他们不堪其扰，只能一再提高分数，择优录取。
虽说学而优则仕，在人们的念头之中，依旧根深蒂固。但是越来越多的人，也明白读书求学，并非只为了当官，还有更多的道路可以选择。
观念的转变，最是让人欣喜。
朱载基从天津到京城，只用了一个白天。
放在过去，这是快马才能做到的，而能骑得起快马的人，才有多少？更何况一匹马能带多少东西？火车又有多大的运力？
完全没法比较啊！
火车开通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京城的影响已经出现了。
最直接的，就是从天津港口，捕捞的鱼虾螃蟹，疯狂送入京城，各大饭庄酒楼，都派出专人，前往港口，鲜活的鱼虾螃蟹，装在水箱里，早上出发，晚上送到京师，夜里趁着鲜活，分送各家。
到了第二天，还能保证鲜活。
偌大的京城，两百多万人，三十万流动人口，一个庞大的市场被撬动了。
就连官场都出现了改变。
王岳主政之后，衙门的官吏数量成倍增加，这么多人就要吃饭，过去衙门都有专门的食堂。
比如内阁，就有一个小灶，是御厨专门负责的。
但这个小灶也仅限于几位大学士，最多加上司职郎。下面的人，就只有吃大锅饭，那味道如何，自不必多说。
甚至有不少人，干脆自己带饭。
王岳这回给大家伙一个福利，一般的食堂都废除了，转而跟专门的酒楼签约，让他们按时供应伙食。
就这样，每当邻近中午的时候，一个个热乎乎的餐盒，从酒楼后厨出来，装上了马车，直接送到各个衙门，送到了每一个官吏手里。
等吃完之后，只要放在指定的位置，下午就有人过来收走，方便快捷，价格贵不了多少，却满足了大多数人的味蕾。
包括内阁，也会偶尔点餐。之所以没形成定制，那是担心有人下毒谋害。毕竟王岳这家伙仇人太多了。
当然了，采购一些半成品也是可以的，所以，在王岳的值房里，时常会出现硕大的螃蟹，几斤重的龙虾，还有鲜活的鲍鱼，各种奇奇怪怪的海鱼。
这要是架个摄像头，都能当吃博了。
其实吧，王岳也不是这么能折腾，关口是朱厚熜时常过来，这家伙打着商议朝政的名义，就跑内阁开小灶。
王岳也无可奈何，“陛下啊，这些账都会记在内阁的头上，臣清正廉洁，为人正派。臣可不想到了最后，落个饭桶的骂名啊！”
朱厚熜往嘴里塞了一个拳头大的鲍鱼，而后打着嗝道：“没关系的，朕省了一顿饭，宫里开支少了，朕这个圣君的形象就树立起来了，你说是吧？”
王岳气得翻白眼，“陛下，你这是耍无赖啊！要不干脆这样，咱们就别当亲家了，如何？”
朱厚熜满不在乎，“你想拿这个威胁我啊？没用的，我话已经说了，剩下的都是太子的，他没本事，娶不到心上人，那是他没本事，跟朕有什么关系！”
王岳气得咬牙，“很好，既然陛下不管了，臣正好放手把这事搅黄了，我说到做到！”
这俩人互相放狠话，却没有提防，在门口，朱载基都要哭了。
“父皇，师父，你们俩斗嘴，别拿我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啊！算我求你们了行不？”
朱载基快步走进来，委屈的都要哭了。
朱厚熜愣了片刻，讪讪道：“不对啊？你怎么回来这么快？”
朱载基哼道：“江南出现了新的帆船，比起福船速度快多了，天津和京城的铁路也开通了，我自然会来得快了。真是没有想到，咱们大明真是日新月异，变化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了。”
他兴冲冲说，毕竟第一次体验火车，肯定会如此的。
朱厚熜绷着脸道：“还不是怪你自己！没事非要留在海南教书，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朱载基小声嘟囔道：“父皇，我不过是去海南，人家杨先生可是去了天竺啊！”
“天竺怎么了？”朱厚熜眉头立起，“朕没有送他上天就不错了。现在弄了一大堆的理学之人过去，万一他们在天竺聚集成一股势力，居心叵测，又该怎么办？”
朱载基呵呵一笑，“他们想在天竺站稳脚跟，需要的是咱大明的支持，再说了，咱们怎么可能只派理学之人过去啊？那些理学之人多数都是语言的巨人，行动得矮子，他们成不了事的。”
朱载基压低声音，“父皇，我回来的时候，去了余姚，拜访了阳明公，他跟我说，心学门人，更愿意去天竺开拓……”
正在朱载基说话之间，突然严嵩跑进来，将一份急报递给了王岳。
王岳在展开之后，突然脸色剧变，半晌，才默默道：“阳明公……走了！”
第561章 葬我于大海
得到消息之后，包括朱厚熜在内，值房里面，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说不出话来。他们不是没有准备。
尤其是王岳，在几年前就知道阳明公身体坏了，后来更是得到了病重的消息，偏偏阳明公又挺了过来，算起来距今已经两年多了。
阳明公已经打破了历史的上限，也打破了身体的极限。
他底子很差，又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挨过廷杖，贬谪贵州，到了晚年，还要领兵出塞，不辞劳苦。就算铁一样的身体，那可扛不住。
说句过分的话，哪怕阳明公在十年前走了，王岳也不会意外。
可阳明公就是撑了下来，而且在不久前，朱载基去拜访他，阳明公还给朱载基出了主意……所谓理学，还残存在大明，实力依旧庞大，但是这帮人已经龟缩在各个角落里，普遍年纪大了，只能躲在小楼，孤芳自赏。
偶尔写些没什么人看的文章，说点酸言酸语，阴阳怪气的。
毫无疑问，他们是很讨厌的。
但是却也不必为了他们，大动干戈。
有人跳得欢了，就严惩不贷，至于剩下的，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至于担心这帮人在天竺结成一党，跟大明作对。
那是太高看文人了。
为了在天竺立足，为了表示自己的权威。
这帮人不但不会诋毁朝廷，相反，他们会比大明的文人更加虔诚，离开了大明，只会更加爱大明，咱优势明显，信心十足！
朱载基不能忘记，阳明公讲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份洋溢的热情，朱载基能清楚感觉到，阳明公真的太热爱大明朝了，从骨子里冒出来的那种，挡都挡不住。
“阳明公是死在了应天。”
王岳沉声道。
朱载基眼圈微红，“我离开余姚的时候? 从杭州到应天的一段铁轨铺好，蒸汽机车和车厢也都准备妥当? 马上就要通车，阳明公跟我说过? 他想坐一次火车。他还跟我说? 只怕这一生也就是这一次了。”
王岳神色越发凝重，他不敢说多了解阳明公，但是他清楚，这些年来，王阳明一直关心着大明的发展? 不只是学术上的，也包括社会的变革。
比如越来越多的工厂? 比如有轨马车? 比如蒸汽水泵? 乃至今天的火车，都让王阳明兴奋不已。
他清楚感觉到? 大明越来越好? 越来越富强。这些东西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是在兴奋之余，阳明公也注意到，大明朝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
他早年创立? 这些年不断完善的学问? 未必能真正解决问题。
……
创立一门学说? 比建立一个王朝还要困难多了，除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外，还要自身的品行能力。
只有一切结合起来，恰到好处，才能真正风行天下。
把心学放在历史长河来看，正是成化之后，风气开化，弘治以来，商贾繁荣，原来的户籍制度，地域隔阂，士农工商划分……都受到了强烈冲击，传统以约束人们思想为宗旨的理学越来越不合时宜。
在这个关头，阳明公推陈出新，举起了心学大旗，撕开了腐朽的理学桎梏……人们不必沉醉在虚无缥缈的天理纲常上，而应该关注自己的内心，遵从人欲，关心身边的东西。为善去恶……
到了这一步，阳明公顺应潮流，自成一家，已经比肩孔孟，堪称当世圣贤。
而到了晚年的时候，他亲赴兖州讲学，把民本主张，往前推了一大步。如果说在此之前，包括儒家在内，所有的学问，都是以服务帝王为目标，所谓致君尧舜，是站在统治者角度思考问题。
那么经过了王阳明的讲学，加上之后不断发展，学问研究，已经变成了服务百姓。
如此惊天剧变，当然不只是阳明公的功劳，相反，王岳做得更多，但是却不可否认，王阳明功在千古！
如果仅仅是如此，阳明公最多也就是孔孟的程度吧！
不过就在王岳的抽屉里，还躺着一封阳明公给他的长信，上面写的内容，才是让王岳非常吃惊的。
“阳明公居然说，说……心学可用则用，能改则改，若是不合时宜，自当舍弃。不必拘泥门户之见，社稷江山，苍生百姓，国富民强，远胜心学万倍，守仁一生功过，更是无足轻重。”
看完这些内容，朱厚熜嘴巴张得老大。
以王阳明的心胸，看开福祸荣辱，并不稀奇，就算看淡生死，也在情理之中……唯独这一点让他想不通，阳明公怎么会告诉王岳，可以废掉心学呢？
这可是他的心血所在，毕生思考总结，凝成一个个文字，好容易传流天下，得到万众敬仰，门徒无数，弟子遍布天下。
心学之盛，王阳明名气之大，简直让朱厚熜都嫉妒。
这又是为什么啊？
“陛下，其实这些年，我跟阳明公就探讨过，心学强调心外无物，后来又偏重民生。但是随着城市人口越来越多，工厂遍地，商贾繁荣。阳明公多次跟我讲，现在早已不是士农工商，四民安居乐业，天下太平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人性之恶，不断放大，若仅仅是从心出发，会出现太多的弊病。而光是百姓日用即道，又太空泛，难以落实下去，”
王岳缓缓讲着，“阳明公以为，心学远远没有到完美的地步，若是后人奉行心学，如同理学一般。那他就是误人子弟，甚至坏了国事。”
朱厚熜略微沉吟，便用力颔首，“阳明公果然厉害，那他有什么解法吗？”
“有！”王岳道：“这也算是臣和阳明公讨论的结果，我们以为，应该立法，以严明的法度，约束人心。我本以为阳明公会想着怎么完善心学，却没有料到，他竟然说，可以放弃心学，这可是他的心血结晶啊！”
王岳和朱厚熜相对默然，朱载基深深吸气，感叹道：“父皇，师父，或许这就是阳明公的不同凡响吧！”
朱厚熜沉吟道：“建立心学，阳明公堪称半圣，而舍弃心学，阳明公便是当世圣贤。朕……五体投地，王阳明可为士人师，为皇帝师，为天下师！”
“追赠阳明公太师衔，进爵国公……不，追封王爵，建庙祭祀。”
朱厚熜拿出了最高规格，就连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徐达，都没有这个待遇。
只不过王岳觉得，这未必是阳明公的心愿。
“陛下，且慢下旨，暂且让臣去应天，去处理阳明公的丧事。”
朱厚熜没有迟疑，立刻点头。
这一刻，终于看出了差别，杨一清生前的官职，比王阳明还高，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出将入相超过一甲子。
可是他死了，也就死了，引起的动静太小了，甚至都没有什么察觉。
但是阳明公走了，何止是江南，整个天下都震动了，心学门人遍及天下，阳明门徒，三教九流，绝不是空话。
就连街边的贩夫走卒，普通的茶摊酒馆，在听说阳明公去世，都会驻足片刻，深深叹息，许多掌柜，提前关门闭户，歇业半天。
忙碌太久了，一年到头，都没有休息，哪怕过年的那几天，也被一大堆的繁文缛节占据着，又是准备吃的，又是祭祀先人，又是拜访亲朋……看起来十分忙碌，但是这颗心却是空落落的。
人终究不是牛马啊！
太多的人，都陷入了思索，阳明公走了，对于每个人来说，究竟该怎么活着？
就在一片沉寂之中，首辅王岳，赶到了应天，拿到了阳明公的一份遗书。这不是什么死前遗嘱，而是阳明公早就准备好的。
“焚我身躯，葬我大海。”
王岳捏着遗嘱，眼中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第562章 张居正
按照阳明公的遗愿，王岳并没有举行什么隆重的葬礼。可民间的纪念，却是抵挡不住。先是应天，接着是邻近的苏松等地，至于消息传到了老家余姚，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绫，哪怕是那些不懂心学，没见过阳明公的人，也跟着悲伤哀悼。
这股旋风，丝毫没有因为距离而衰弱，相反，在山东兖州，数以万计的年轻人聚集，他们缅怀当年阳明公的讲学，追忆先生音容笑貌。
在江西，人们走出家门，纪念阳明公平定宁王之乱的神机妙算，力挽狂澜，还有贵胄，承德……几乎每一处，阳明公留下浓墨重彩的地方，都成了天下人追忆阳明公的场所。
这些站出来的人，绝不只是心学门下，而且心学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鼓动百万人出来。
一个人的影响力如何，此时一目了然。
就在王岳的身边，还有个年轻人，他是特意赶来的，此人名叫张白圭。
“山长，学生在几年前无知，竟然写文章咒骂阳明公，真是该死！”
张白圭所说，正是几年前的时候，随着望远镜的制作成功，西山书院又捣鼓出了显微镜，就此一些全新的学问都冒了出来。
当时张白圭就写文章，说阳明公花好几天格竹子，不是格物错了，而是阳明公的方法错了，他趁机还抨击了花树理论，更是攻击心学之中，不乏沽名钓誉之徒，只会清谈误国。
张白圭这一炮可是捅了篓子，包括钱德洪，王艮等人，都站出来抨击张白圭，说他不知好歹，区区童子，竟然敢质疑阳明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面对一众大佬的围攻? 张白圭居然战意不减? 继续发文? 不断论战，双方足足吵了一年多，后来张白圭离开书院，去了地方? 进行调研? 他还跟季本走访过许多地方? 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只不过这一番走下来? 他越发反对心学当中的一些东西? 只不过他不会冒冒失失，就发文论战，而是继续苦心钻研? 寻找答案。
恰巧他在山东忙着，听到了阳明公仙逝的消息? 后来又听人说，阳明公主张改革心学? 甚至建议废掉心学。
至此张白圭才惊觉，原来是自己小觑了阳明公，这才匆忙过来吊唁。
“其实你能跟那几位论战一年多，还能继续留在西山书院，并非是我庇护。”王岳开门见山，直接打消了张白圭的错误念头。
“什么？”青年大惊，怎么会？没有王岳的庇护，那几位心学大佬还不轻松捏死他，这不是扯淡吗？
“是阳明公。”
王岳给出了答案，“是阳明公在看过你的文章之后，给我写信，说你是不可多得的贤才，告诉我无论如何，要庇护你。甚至那几位下场，跟你辩论，我也怀疑是阳明公授意的，不然，你觉得他们那么闲吗？”
“啊！”
张白圭大惊失色，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心要驳倒的人，竟然会庇护自己？
“元辅，那，那又是阳明公，安排学生去地方的？”
“不！”王岳道：“这是我干的，你天天跟个斗鸡似的，不停发文，不停辩论……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也是空谈吗？”
张白圭羞愧地低下头，“元辅，学生错了。”
王岳轻叹口气，“也不能说你错了，我是不喜欢耍笔杆子的，可阳明公却觉得你后生可畏，甚至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这不，他打算送你个名字。”
“名字？”
“对，阳明公说你久后必然要做大事，所以他送你两个字：居正！希望你能正心用事。他给我写信之后，又马上送了第二封信。他跟我说，不要告诉你，他担心你被心学收编了，失去了锋芒，反而变成了一个庸才。追随心学的人太多了，敢质疑心学的人却是有限。阳明公对你，还真是寄予厚望啊！”
张白圭完全陷入了震惊，阳明公不但没有怪罪自己的冒犯，还庇护自己，还送了名字，希望自己能够正心用事……光是这一份用心，就让他惊叹啊！
张白圭惭愤难当，好几年了，他也太糊涂了，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元辅，我，我愿意改名居正，只是阳明公却不在了。”
王岳淡淡一笑，“你若是愿意，就去好好思量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心学，思量阳明公的圣贤之道……别辜负了心意。”
张白圭——张居正用力颔首，“多谢元辅指点，学生这就去了。”
张居正出来，直奔江边而去……阳明公的尸骨火化，就是在这里撒入江中，奔流入海。
天高云淡，江水滔滔，张居正在江边，整整坐了一天。在起身的那一刻，他嘴角带笑，发自肺腑……他确乎是悟了，所谓心学，首当其冲，便是要这颗心是光明的……很简单吗？可真要身体力行，又何其艰难啊！
……
就在张居正离去之时，竟然有几个西夷，也到了这里，和他擦肩而过。
为首的一个西夷身材很高，几乎比张居正要高出一个头，他有着浓密的金色卷发，随意披散。他的五官精致，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还有着一双淡蓝色的眼眸，通透纯净，尽管是个西夷，但是这张脸的确可以打破人种的隔阂。
但是下面的穿着，就让人有点无语了，这家伙穿着洁白的衬衣，胸前有一枚精致的宝石口子，下面是束腿马裤，显示出修长的美腿，外面披着宽大的袍子。
只是这种袍子和大明的完全不同，他敞开衣襟，能够看清宽阔的胸膛，扎实的肌肉，下面也能露出修长的大腿。
最让人无语的就是他的那双马靴，明明已经很高了，这货竟然还弄个厚厚的鞋跟。
如此明目张胆作弊，这好吗？这不好！
张居正本不想搭理他们，但是这副奇怪的样子，实在是不合适。
“缅怀先贤，不宜如此花哨，若是让百姓瞧见，会发生冲突的。”
张居正的是冲着那个通译讲的，通译连忙咧嘴苦笑，“先生，这几个鬼子不知好歹，我告诉他们，他们就是不听，非要捯饬的不男不女的，非挨一顿打就好了。”
张居正把脸一沉，“你既然是通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双方有误解，你该用心解释，让人打他们一顿，这算什么话？”
通译被张居正呵斥老脸微红，诺诺答应。
这时候那个大个子似乎觉察出什么，他虽然不太懂汉语，但是却很聪明，他扭头冲着通译大声说了几句，然后又抱拳向张居正表示感谢，只不过他的手又放错了。
张居正叹口气，“通译，你还是用心些教导吧。”
张居正准备离去，哪知道那个高个子西夷迈开长腿，冲到了他的面前，激动地拦住了他。
“先生，这，这家伙说想聘用您，让您当他的礼仪老师，他愿意给您很多钱，要多少有多少！”
张居正忍不住笑了，“想花钱雇我怕是不行，不过我可以帮忙安排一下，毕竟像他们这么冒冒失失乱撞，是会出事情的。”
张居正把他们带到了应天的四夷馆，很快就弄清楚了，那个高个子，衣着华丽的西夷叫霍金斯，他是个海商，他的祖上也是海商。不过四夷馆的人直接告诉张居正，这家伙就是个海盗后代，维京海盗。
张居正也是开眼了，抢劫还能发展成世家，真是了不起。
这个海盗头子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一直从事奴隶贸易，猎取黑奴，送去美洲，换来蔗糖，珠宝，香料……他有三条船，每次贸易之后，他都能获得巨额的财富。
钱多到让那些伦敦上层贵妇对他趋之若鹜。
霍金斯一边撒着金币，一边搂着贵妇，纾解着海上航行的压抑，享受着财富得快乐！
如果说这世上有上帝，那么上帝一定是金子做的。
如果不出意外，霍金斯可以不断重复冒险和放荡的生活，只是很不凑巧，在一次宴会上，他邂逅了一名维也纳来的女孩，仅仅用了三言两语，他就轻松骗到了女孩的芳心，在一夜之后，这个女孩慵懒地告诉他。
作为一名公主，她不想和英国王室联姻，也不想做为家族的工具，更对联合起来，驱逐东方异端没有半点兴趣，她很想遇到一个英俊潇洒的骑士，把她拯救出地狱。
公主含情脉脉告诉霍金斯，你就是那个骑士！
不得不说，霍金斯只符合前半部分，他英俊潇洒，但却绝不是骑士，他连夜逃离了伦敦，带着手下，历经艰险，逃到了大明……
第563章 要做皇帝的人
霍金斯很早就听说过遥远的东方，不过他的活动轨迹集中在大西洋，他也不太了解东方，但他坚信，不管在任何地方，哪怕是天堂，黄锦依旧是最好的钥匙，没有人能拒绝黄金的魅力，只要靠着钱开路，他就能获得东方顶层的青睐，然后获得大明的支持。
有了大明作为后盾，他才不用害怕哈布斯堡家族，没准真的可以娶到公主，成为一个贵族，被授予爵士的头衔。
从一个海贼变成贵族，还真是了不起的成就！
他的后人都会为了他感到骄傲的。
这是霍金斯全部的想法，他来到了大明之后，寻找到一个通译，然后打听了一下，有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去世了。
在西方，婚事丧礼，都是最重要的交际场合，他迫切想要见到东方世界的大人物。
他遇到了张居正，来到了四夷馆，看到了浩如烟海的书籍……不要说那些东方的著作，光是西方的作品，就胜过英国王室图书馆十倍！
霍金斯努力阅读，读西方的作品，也阅读已经翻译好的东方书籍……他迫切希望了解大明，他已经隐约了解到，这是一个庞大的世界，一个差不多有几百个英国组成的，无与伦比的世界。
在隐隐约约中，霍金斯感觉他似乎把事情想简单了，貌似不会那么容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管东方还是西方，金子都是可以换食物的，坦白讲，东方的食物有些昂贵，可是一旦考虑色香味，考虑到性价比，简直便宜地令人发指。每一道菜都是艺术品，哪怕最善于制作美食的法国，跟大明比起来，也是个渣渣，至于英国，就是渣渣灰了……
霍金斯享受着美食，如饥似渴阅读者，很快他阅读到了一本书，准确说是小说? 叫做《四海之内皆兄弟》。
这本小说大概说了一群被释放出来的魔鬼? 变成了人，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困难……他们最终都到了一座山寨? 在那里大碗喝酒? 大口吃肉? 打家劫舍，好不快活。
霍金斯简直傻眼了，这小说也太好看了，简直就是给他写的。
他就是一个海贼，也在四处抢劫? 他手下也有一群凶悍的海盗? 他横行无忌，杀戮四海，就像书中的好汉一般? 快意恩仇，勇猛无双，讲义气? 有智谋……
尤其是当他看到给所有好汉排座次的时候，霍金斯疯了！
多好的办法啊！
他怎么没有想到啊！
要是早点想到这个办法，他就可以聚拢十倍的海盗……到了那时候，他就不用担心睡了哈布斯堡家族公主的后果了。
相反，“下半身”堡就会主动跟他联姻，授予他更高的地位……不对啊，他为什么渴望哈布斯堡家族的承认？
在书里怎么写的？
那些英雄好汉，蔑视皇权，咒骂皇帝，根本肆无忌惮。他们向往的可不是贵人的承认，而是雄踞一方，做自己的主人。
同样都是贼，自己的境界是不是太低了一些？
霍金斯很想继续看下去，看到小说的后半部，他要知道那些好汉的结局，或许还能从中找到更多的启发，甚至他觉得，只要读好了这本小说，他就能成为前所未有的海贼——王！
多么了不起的著作啊！
东方的书籍真是太奇妙了。
他一再询问，四夷馆方面只说结局是有的，但翻译到此，剩下的他们还没有提上日程……这下子可把霍金斯急坏了。
要不干脆学汉语，自己看吧！
真是个好主意！
奈何没几天，他就被方块字打败了。
要不出钱，让人给自己讲，问题是谁能讲好呢？
正在霍金斯着急的时候，张居正来了。
“我过几天就准备去浙江，想过来瞧瞧，你还有什么困难吗？”
张居正笑容可掬，温润如玉。
确实，在经过了阳明公的事情之后，他发生了蜕变，一个人固然可以很高傲，但是却没有必要把高傲放在脸上，阳明公尚且能那么为他着想，就算是对待一个西夷，也要做到彬彬有礼。
这不是迂腐，而是修养！
只不过让张居正诧异的是，霍金斯提出了问题，只是他的问题有点奇葩。
“让我帮你讲这本书？”
张居正捏着《水浒传》颇为惊讶，“你，你很喜欢？”
“没错！”
霍金斯开始手舞足蹈了，哇啦哇啦，口水横飞……张居正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表情可以如斯丰富。
毫无疑问，这家伙把自己彻底代入其中了……
“这本书剩下的部分是梁山好汉接受了朝廷招安，成为了朝廷的工具，南征北战，最后差不多全都死光了！”
“不可能！”
霍金斯惊呆了，“怎么会？他们那么厉害，谁能战胜他们？”
“是另一伙强盗，朝廷收买了他们，驱虎吞狼，让两伙人最终消耗光了。”张居正淡淡道，可霍金斯不信，他拼命摇头。
怎么会这么样？那么厉害的一群人，可以作为他的偶像的一群人，怎么会死的那么屈辱？
张居正花了一个时辰，才让霍金斯接受这个结果，但是他依旧愤愤不平。
“难道你不觉得这个结局非常好吗？既然是贼寇，就不要奢望招安，不要奢望跟那些官员合作，不然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
霍金斯愣住了，貌似他就准备给英国王室合作啊！难道他也会被利用之后，就给抛弃了……
霍金斯用力甩头，却也深入心灵，再也甩不掉了。
“我想请教……难道贼人注定是贼人，不会有好下场？这就是上帝的安排吗？”
张居正呵呵一笑，“我们不相信什么上帝？但是我们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事实上，我们有不少平民，甚至是贼匪出身，他们推翻了王朝，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朝代。”
霍金斯愣了好半天，傻傻道：“是，是普通人变成皇帝吗？”
“没错，我们有一位出身最低的皇帝，只是奴隶罢了。“
“奴隶！我的天啊！”霍金斯惊呼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居正微微一笑，“其实不只是奴隶，我们历史上的皇帝，有微末小吏，有底层士兵，有普通的农户……而开创我们大明的皇帝，他早年更加悲惨，给人放过牛，还当过僧人。”
“我的上帝！”霍金斯感觉今天受到的震撼，比以前加起来还要多几倍！
“那，那么卑微的身份，如何能当皇帝？上帝不会答应的！”
“哈哈哈！”张居正大笑，“我们可不信什么上帝，虽然我们也说天命，可我们讲得天命，更是一种人心。”
“人心？”
“对，就是当太多的人觉得这个国家太烂的时候，就会被推翻……我们有一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霍金斯努力思索着，不得不说，这些全新的观点，简直刷新了他的三观，原来还可以这么干啊！
毫无疑问，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先生，我，我也能当皇帝吗？”霍金斯突然问道。
张居正立刻眉头立起，什么？你这个蛮夷，野心还不小啊！
霍金斯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急忙道：“我，我是说，我想回到欧洲，去推翻我们的国王，还有皇帝……你说我能行吗？”
张居正笑容可掬，“这个要问你自己了。首先你要有足够得自信，可以拉起一支兵马；其次你还要想清楚，西方真的很糟糕吗？有没有起兵的机会……还有，你要有一个纲领理念，可以吸收更多的人加入你的队伍。”
霍金斯不停点头，他简直觉得东方人就是神仙。
随便一本书，就让他大开眼界，随便找个人，就能告诉他怎么起兵造反……霍金斯咽了口吐沫，“先生，我，我想请你帮忙，事成之后，你，你坐第二把交椅，我可以给你一切！”
第564章 小说的威力
霍金斯一本正经，张居正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可听在耳朵里，就是忍不住发笑。我好好的西山书院的高材生，前途无限的大明读书人，我跟你去欧洲，给你当军师，想什么呢？
“霍金斯先生，实在是抱歉了。我还要去浙江进行考察。您打算在欧洲干什么，我不在乎。但是我提醒你，千万别在大明朝胡闹。也别触犯大明的律法，不然你可没有英国时候的幸运！”
张居正说完，就匆匆告辞。他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规划，他要趁着年轻，都走一走，积攒经验，了解民间的情况。
过几年他可能去教书，也可能直接参加吏部考试，然后从底层做起，他相信自己会像西山书院很多学长一样，出将入相，建功立业。
他无比自信，每一步走得很稳。
像张居正这种人，是断然不会对霍金斯的事业有什么兴趣的。
他走之后，霍金斯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没有人能指点他了，这家伙除了胡吃海塞，就是不断读书。
很快，他又发现了一本神书，的确是神书！
这本书的主角是一名落魄贵族，只能靠着贩卖草鞋为生，可是他很有志向，并且找到了几个合伙人，他们一起创业，并且真的当上了皇帝！
霍金斯激动的，他的灵魂都在颤抖。
张居正没有欺骗他，东方的大地，真是充满了神奇，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而且书中种种计谋，让他热血沸腾，大呼过瘾。
尤其是赤壁之战，以弱胜强，更让他大开眼界。
虽然这场战斗发生在长江，但是道理是相通的，若是能把对方引入狭窄的水域，然后利用火攻，就能取胜！
我的老天爷啊！
这简直是给英国写的，按照书上的思路，完全可以消灭掉西班牙舰队……我的老天啊！
霍金斯已经抛弃了上帝? 毕竟上帝能给他带来什么？
这些东方的书籍? 才是他的上帝。
霍金斯渐渐勾勒出一套行动方案? 他首先要招募一批弟兄，然后占据一片地盘，发展内政，整军经武? 不断出击。
哪怕遇到强敌也不要害怕? 只要肯动脑子，学会使用计谋? 就能以弱胜强……并且哪怕身份低微，他也能登顶帝王宝座！
而且他还知道，东方的帝王是上天之子? 根本不需要教皇加冕? 宗教只能臣服在天子脚下！
爽！
不得不说，这些书籍给他的代入感简直强得要命。
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他要怎么开始行动，是直接返回欧洲吗？
他想了想? 还是摇头了? 毕竟哈布斯堡家族不是开玩笑的。
可就在这时候，一名从北京来的官吏，引起了霍金斯的注意。
这个人来自西方? 而他却穿着象征着大明官吏的衣服。
霍金斯十分好奇，他终于仗着胆子，前来拜访。
而米开朗琪罗也大为惊讶，在四夷馆，居然还有一个西方的海盗。
毕竟算是他乡遇故知，米开朗琪罗很愉快跟霍金斯聊了起来。
原来阳明公去世之后，心学门人都想整理阳明公的著作，从而系统阐发心学。米开朗琪罗因为修皇陵之功，得到了一个翰林头衔，并且得到了朱厚熜的嘉奖。
他就想把事情干得再大一点，心学代表着大明目前为止，最高的学术成就，他想将心学翻译成书，介绍到西方去。
因此他从北京到了应天，在四夷馆遇上了霍金斯。
“阁下，我有一个卑微的建议，我觉得您应该先把这两本小说介绍到西方，这才是真正的文学，真正的瑰宝！”
……
“元辅，我遇到了一个海盗，他希望能把《水浒传》和《三国演义》介绍到西方。”
王岳忍不住笑了，“海盗看水浒，倒是恰如其分。他还喜欢《三国演义》？”
“嗯！”米开朗琪罗点头，“元辅，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强烈的野心，他打算返回西方，并且靠着这两本书，建立起他的势力，去造西方贵族的反。”
王岳眨了眨眼睛，这还真新鲜啊！
过去光是想着和西方做生意，搞殖民，抢地盘……毕竟这也是很多穿越前辈都喜欢干的事情。王岳最多是依样画葫芦。可渐渐的，他意识到，要吸收西方的学术，同时还要向西方反向输出。
可是到了霍金斯这里，又发展出了新境界。
光是水浒传就能刺激一个海盗头子造反，一本三国演义，就能燃起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东方文化软实力也太牛逼了吧！
王岳觉得这是个非常重要的课题，必须好好研究一下。而且相比起劳师远征，文化上的影响，貌似效果更好。
“我们双方在思想差别上，真的有这么大？”
“那是当然！”米开朗琪罗兴奋道：“元辅，我读了很多东方的著作，我意识到，在两三千年前，东方的先贤就主张敬鬼神而远之，而长久以来，东方虽然也有观测天象的钦天监，但是却没有出现类似教皇那种，可以高高在上，主宰皇权的神明代表。东方的官僚体系，是基于有效治理百姓而确定的。东方改朝换代，也是因为民心民意。元辅，您知道这是多么了不起！这才是真正的人文主义。我们希望通过复兴文化，要找到的就是这种精神。可惜的是，我们的胆子还是太小了，步子也太短了。我们根本不敢真正向教廷开战，我们都是一群懦夫，连春秋战国的先贤都比不上，我们落后了两千年还多……”
这家伙陷入了深深的羞愧，王岳每次和他聊天，都会有种强烈的恶趣味，要是让另一个时空的人知道，被他们吹捧到天上的文艺复兴人杰，竟然如此卑微，匍匐在东方面前，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说到底还是国力和话语权，只要你够先进，就不愁没有擦胭脂抹粉的人！
“你觉得把这两本小说送去西方，会出现什么后果？”
“大约会被当成**吧！不对，一定会当成**的！”米开朗琪罗道：“不过我觉得他们是没法禁绝的。相反，这两本书会激励西方人，勇敢地站出来，甚至会改变整个西方历史。会出现无数像霍金斯那样的人，他们会蔑视皇权，不屑宗教，野心勃勃，充满了斗志。”
王岳笑呵呵道：“那你觉得是好是坏呢？”
“当然是好事。”米开朗琪罗道：“大乱大治！西方必须彻底改变，彻彻底底的农民起义，一定会终结西方的贵族传统，从而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平民社会，我们已经落后了两千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王岳微微错愕，这可是要让西方大乱啊，既然米开朗琪罗都这么热切，他还有什么说的，除了支持，就是支持啊！
不过王岳又想了想，他还是别出面为好，毕竟咱还要保持下形象。王岳想到了徐延德，自从徐光祚死后，徐延德承袭了爵位，但除了俸禄之外，别得什么都没有。
好在徐家已经提前布局，有着庞大的生意，他的日子还算舒服，但徐延德也不甘心，他可不能满足于仅仅当个富家翁啊！
毕竟他可是徐达的后人，还要王岳的学生，瞧瞧他的那几位师兄，哪个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得到了师父的授意之后，徐延德急匆匆找到了霍金斯。
“你想要什么支持？”
开门见山，还真够直接的。
霍金斯也毫不迟疑，“我需要两本书，外加一百零七个兄弟！”
徐延德哭笑不得，这货还真虔诚啊！
“是不是这一百零七个人里面，还要有三个女的啊？”
“不！”霍金斯认真道：“我从另一本书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成功，就要重视兄弟……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这是一个帝王应有的品质！”
第565章 大明的文化输出
“师父，你看这个东西交给那个海盗头子怎么样？”
朱载基贼兮兮问道。
王岳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天补均平。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是把历代农民起义的口号都拿出来了，要不要更刺激点，把灭了你们老朱家的“均田免赋”也拿出来啊！
王岳呵呵一笑，“殿下，你这么上心，莫非觉得霍金斯能赢？”
朱载基挠了挠头，“没有，我不确定这个海盗头子能做到什么程度……不过我想天下归一。”
“天下归一？”
“对！”朱载基认真道：“师父，我父皇想过天下一统，把所有土地都纳入大明的掌控之下，不过我很清楚，那个根本不现实。”
王岳也表示赞同，至少在他穿越之前，世界还没有发展到全球政府的阶段，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矛盾只会越来越激烈……武力统一天下，这件事情王岳都不抱希望。毕竟这不是单纯的军力问题。
掌控了土地，就要进行有效管理，付出成本，承担责任。
世界这么大，每天都有地方遭灾，每天都有乱七八糟冲突，这根本不是人能管得过来的。
“殿下，你有什么打算？”
“文化！”朱载基很干脆道：“我觉得应该输出文化，让更多人接受中华教化，以大明为师，学习大明，走大明的道路……”
“你觉得这个很容易吗？”王岳笑着问道。
“不容易。”朱载基老老实实道：“我看过西夷的书籍，说他们靠着武力传教，咱们大明根本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事实上，就连主动传播思想，都是很多人反对的。我们是华夏，外面是夷狄，他们爱学不学，反正我们过得好就是了。”
王岳颔首，“看起来殿下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
朱载基脸色微红，“还是师父教得好，弟子琢磨着，咱们大明治理的越好，对外面的影响力就越大，就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学习大明的经验。这样一来，我们就事半功倍了。”
朱载基昂起头，”师父? 这个霍金斯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他和米开朗琪罗那些人不一样。那些学者只想着融入大明? 做一个合格的大明人。而霍金斯却想着用大明的经验? 去改造西方。不管如何? 我都以为应该投入巨资！”
阐发了自己的观点，朱载基焦急地看着王岳，生怕师父会反对。
王岳脸上尽是欣慰的笑容，“殿下果然长大了? 为师也可以轻松许多了。”
师父居然说自己长大了！
这可是莫大的肯定啊！
朱载基小脸红扑扑的?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 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 师父能把师妹嫁给弟子吗？”
……
霍金斯在东方逗留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等他再度登上船只的时候，变得信心爆棚。
他早就扔掉了宝石衬衣束腿马裤? 那双高跟鞋更是不知道扔到了哪里……他甚至故意让卷曲的金发乱糟糟的，还把脸晒得黑一点。
作为一个首领大哥? 要么长相奇怪，要么就脸黑一点。
跟那些贵妇周旋? 才需要精致的妆容? 浓郁的香水，女人都是肤浅的? 她们不但不能帮助自己成事，还会成为埋葬英雄的坟墓。
他需要的是真正过命的兄弟? 嫩跟着他一起打天下。过去霍金斯也有很多手下，但这些人几乎就是他的奴仆，是他花钱雇佣的工具人。
可在大明的这段时间，让他彻底脱胎换骨，他要学着跟每一个人交好，了解他们的想法，把他们笼络在一起，成就霸业！
跟着霍金斯一起返回欧洲的人有三百多，远远超出了一百零八的数目。
显然，这是太子爷关心的结果。
这些年来到东方的西夷绝不在少数，要说都过得好，那是扯淡，事实上，相当多的西夷只能在码头扛包，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有人招揽，自然不愿意错过，而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几十个大明人士，其中竟然不乏世家子弟，
陆炙是陆炳的堂弟，平湖陆氏的成员……已经过去了几年，但他依旧心有余悸。当初太子南下，崔士林和杨博到了东南。
杨氏、周氏、陆氏、钱氏、还有魏国公徐家，他们以为扛住了天子和王岳的攻势，这帮小崽子根本不值一提。
可他们哪里知道，小崽子不假，可他们背后有神仙！
整个江南的心学门人，原来首辅张璁布置的官吏，还有庞大的晋商势力……全都动了起来，加上王岳推行废两改元，严查走私贸易，已经撼动了世家的根基。
朱载基几乎就是过来摘桃子。
严查不法，收缴土地，捉拿，审判，发配，乃至砍头……这几个世家，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就连魏国公一脉，都被发配到了安南。
可以说此刻的大明，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世家，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了。
走吧，留在大明，还有什么机会呢？一个蛮夷都有造反当皇帝的心，何况是他？
去西方，痛痛快快，大干一场！
以陆炙的脑筋，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他只说自己是一个好游山泽的文人，中原的山水看腻了，想要见识一下海外的风光。
他的这话，可是让霍金斯兴奋不已，他把陆炙视为座上宾，恭敬到了极点。
他真希望有更多的大明文人，哪怕只是同行也足够了。
这家伙简直把大明文人当成了活神仙。
而同样垂涎大明文人的还有天竺的俺答。
自从接受了杨慎的建议之后，他就花了大价钱，从大明引入文人。
开放通商口岸，准许大明货物以极低的关税输入，同意大明在港口建设银行，商行，给予大明商人保护……
林林总总，不下几十条。
俺答看后都气炸了，他哪是天竺之主啊？
简直就是大明雇佣的保镖！
一度俺答都打算放弃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吧。
不过随着第一批文人来到，情况让他眼前一亮。
很快啊，他的威望就树立起来，各个地方势力，争相归附，盛赞俺答仁慈，说他是最慈悲的帝王，天赐的统治者。
俺答都懵了，效果这么好吗？
“杨先生，你说王岳能把最好的官吏送过来吗？”
杨慎果断摇头，“他送来的非但不是最好的，反而是最差的！”
俺答傻了，“那，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说他们好啊？”
杨慎摇头苦笑，“汗王陛下，你觉得这帮人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有钱判生，没钱判死，这算是好事吗？”
“当然不是了！”俺答摇头，但是从杨慎怪异的神色中，意识到事情不这么简单。
“难道天竺人能受得了这个？”
杨慎长长出口气，摇头苦笑，“过去我也没想到，谁知他们说过去是给钱不办事，现在是给钱办事，而且给的越多，办得越快，雷厉风行，童叟无欺，简直是他们见过最好的官员了。”
“啊！”俺答眼睛都长了，“那，那他们就甘心出钱？”
杨慎笑道：“可不！出钱办事，要是连钱都不肯出，还办什么事啊！”
俺答的三观炸裂了，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大明的这套官僚体系，竟然是这么先进！过去他们总是跟大明打交道，不自觉被大明影响了。在中原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外面居然是那么奇葩！
还有什么好说的，赶快再来一点文人，有多少要多少！
俺答下定了决心，就算敞开国门，让大明予取予求也在所不惜。
你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反正剩下的都是我的！
俺答想通了，而在另一边，霍金斯经历海上航行之后，也返回了欧洲。
而此刻得欧洲，依旧还在乱着，英国的宗教改革如火如荼，法国又和哈布斯堡家族打了起来，刚刚结束百年战争，又为了意大利打了起来。
欧洲的贵族，还真是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啊！
你们不在乎，我可不会不管。
霍金斯选择在法国登陆，他先是以富商的身份，站稳脚跟，接着就开始利用手中的财富，去救济穷人，很快就得到了“善良的霍金斯”的尊称，不过在霍金斯的心里，他更希望别人叫他“及时雨”。
初步取得成功之后，霍金斯开始将人们组织起来，倡导互相帮助，还打出了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口号，与此同时，一本同名小说，也开始在民间流传。
霍金斯欣喜若狂，他距离成功，就差一个时机了……
第566章 巴黎沸腾了
朱厚熜漫步在御花园，身后紧跟着儿子朱载基，父子俩亦步亦趋，不像是两个人，倒像是一个人长了四条腿。或许连他们父子都没意识到，竟然会有这么强的默契。
“这一次江南之行，你师父松口了？”
“至少没有反对。”朱载基挠了挠头，“他只说师妹年纪还小，要等等。”
朱厚熜哼了一声，“你小子啊，还是太傻了，你不知道你这个师父的诡诈。当年我就要和他结娃娃亲，结果他非要推说等孩子大了再说，眼瞧着都到了这时候，他还推三阻四的，好不爽利！”
朱载基无奈道：“父皇，师父心疼师妹，不愿意松口，也情有可原，孩儿等得起的！”
“等什么？”
朱厚照哼道：“你啊，还是太嫩了，据我所知，最近西山学院又添了不少青年才俊，原本太仓王氏迁居海外之后，有个叫王世贞的，进入学院，还有山西那边，有个叫张四维的。对了，还有武学之中，有个叫戚继光的，也很受你师父偏爱。”
朱载基一听，顿时脸都白了，“父皇，这些不会都是我师父准备的吧？”
朱厚熜哼道：“你以为呢？他拖延时间，就是让自家的丫头好好挑选，到时候他就能打着你情我愿的借口，跟我周旋。偏偏你是储君，婚事又不能拖延，他这是想拖来拖去，就给拖黄了！”
“那怎么行！”朱载基急了，“父皇，你知道的，孩儿可以不当储君，但是师妹不能不娶啊!”
“呸！”
朱厚熜啐了他一口，“没出息的东西，净给你爹丢脸。”
骂过之后，朱厚熜微微叹口气，“罢了? 谁让我是你爹呢！我给你出个招? 你去找太后? 然后请太后去找你师爷一家? 把他们老两口请来。然后就让他们念叨，上了年纪，想要抱孙子。只要两边老人一起施压，这事就成了！”
朱载基一听? 简直五体投地。
这真是亲爹！
没有半点假！
整个大明朝? 能压得住王岳的? 也就剩下几个老辈的人了? 虽然算计师父不好? 但他真是一片好心。
师父啊? 您放心吧，只要让我娶了师妹? 我一定把你当成亲爹对待！
朱载基兴匆匆，迈着大步? 跑去见老太后，然后又去找老王两口子? 忙得不亦乐乎。
王岳是真舍不得把丫头嫁出去? 可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多少选择了。
罢了? 结婚还早，咱先定亲。
他这一松口? 朱载基简直乐坏了，多年的夙愿啊，总算有谱了，小家伙天天喜笑颜开，忙个不停。
储君和首辅长女结亲，这可是天大的事情，经过报纸渲染，到处都知道了。
百姓们对这桩亲事没有什么意见，相反，他们简直像过年了似的。
毕竟这些年大明的发展突飞猛进。
当年废掉漕运的时候，王岳曾经承诺，会修建道路，让大家过的更好。
如今他说到做到，伴随着火车通行，提供了惊人的工作数量，原来的百万漕工，变成了百万铁路员工。
而且一条铁路，辐射超过千万人。
原本王岳都做好了赔钱的打算，谁知道在铁路运行之后，到了第二年，收支就基本打平了。
正因为这条铁路的成功，更多的铁路都提上了日程，整个大明，有变成工地的趋势。
身在大明的西夷，尤其感受强烈。
哥白尼在课堂上就发出了绝望的感叹，西方永远也赶不上东方，一万年也不行！
能让他如此绝望的是欧洲几乎每天都在打仗，从来没有一刻的安宁。
英法百年战争刚刚结束，法国又迫不及待和哈布斯堡家族为了争夺意大利开战。
光是国家间战斗也就罢了，欧洲各国的内部，也乱成了一团。
主张宗教改革的势力，也跟传统的教廷势力发生冲突，为了信仰，为了领土，为了王位……总而言之，时时刻刻都在战斗着，没有半点停息的意思。
巴黎作为一切的矛盾的中心，显得格外糟糕。
遍地都是乞丐，一整条街道，都被乞丐霸占了，似乎这座城市，只有乞丐一般。
他们和天竺的乞丐不同，这些人眼神之中，尽是凶光，他们不介意用任何手段，去获取生存下去的资源。
他们欺骗，抢劫，绑架，几乎无恶不作。
最让他们感兴趣的就是那些贵妇，别误会，人家可不是想不努力了，而是一旦发现这些妇人衣着比较造谣，行为出格，言语怪异……就能扣上女巫的帽子，然后就纠集一帮人，进行审判。
杀了女巫，她的家产自然就是大家的了。
除了猎杀女巫，他们还会借着上帝的名义，挑起冲突，然后浑水摸鱼。
在这里，几乎人人都要把自己变成强盗，时时刻刻处在战斗状态，不然就根本没法生存下去。
审判女巫的火刑架，进行宗教审判的断头台，还有处决犯人的绞刑架，成了巴黎最热闹的地方。
几乎每天都有人被处决，也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来看热闹。
今天被处决的是一名只有十二岁的儿童。
他的罪名也很简单，这小子偷了两块面包。
等待他的处罚是绞刑，十几米高的绞刑架，高高耸立，淡薄瘦削的孩童，在绞刑架前，瑟瑟发抖。
更让人惶恐的是四周的目光，没有半点怜悯，每个人都咬牙切齿，凶光毕露，恨不得活吞了可怜的小家伙。
不过很快人们的目光被另一边的火刑架吸引过去了。
有一个女巫即将被处决！
这个女巫居然帮助魔鬼，去勾引善良人们的灵魂，简直十恶不赦。
顿时，几乎所有人都涌了过去……监斩官手里拿着一块一米多长的木板，在木板的一面，有着几根弦。
“看看，这就是魔鬼给这个该死的女巫的，只要听到恶魔的声音，你的灵魂就会被带走，这上面有七根弦，正好代表着七宗罪，每一根弦都能引起一种原罪！”
听着这位声嘶力竭的声音，围观的市民被煽动起来，他们疯狂呐喊，红赤着眼珠，高喊着烧死她！一定要烧死她！
可怜巴巴的妇人，被绑在了十字架上，下面就是成堆的木材。
她的嘴被堵着，那些人说，她有蛊惑人心的能力，所以不可以说话……她痛苦挣扎，不停摇晃着脑袋，痛苦无比。
她很想告诉那些白痴，那只是一件乐器，一件来自东方的乐器。她的丈夫曾经是一位将军，取得赫赫战功，这是他的战利品，巴黎不是没人知道。
恰恰相反，他们都清楚，只是因为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几年，他们想杀了自己，然后夺取财产。
这帮卑劣的畜生，你们会受到诅咒的。
在另一边，少年已经被绑好，送上了绞刑架。他突然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庞大建筑上面的十字架。
“尊敬的先生，我就要死了，上帝会接纳我吗？”
行刑的人挥起巴掌，狠狠扇了他一个嘴巴子。
“无耻的杂种，你会下地狱的！永远！”
……
距离行刑的时间越来越近，一名夫人，一名少年，很快就要丢掉性命，给枯燥乏味的巴黎人，增加一点娱乐的成分。
而就在这时候，在一处广阔的院子里，聚集了数百人，有一个高大英俊的声音，手里按着刀柄，在人群前面，不断走着，从他的口中，说出让人热血沸腾的话语。
“我们的国家病了，每一个人都病了！他们欺辱妇女和儿童，少数的贵族永远高高在上，百分之九十得百姓一无所有！国王、教士、贵族，他们逼着每一个正常人，变成只知道自私自利的疯子，他们才是真正的魔鬼，他们吸食人民的血液，他们身上的十字架是白骨，头上的珠宝是鲜血，他们精美的食物，都是人们的心肝！”
“拒绝饥饿，停止战争！”霍金斯振臂高呼，瞬间下面的人跟着举起了手臂，一起高呼。
霍金斯脸涨得通红，在这一刻，他仿佛是宋江附体。
“跟我冲出去！”
第567章 东方的智慧
徐阶已经在欧洲渡过了三个年头，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大明高官，变成流落异乡的旅人，他病了一场，那一次的时间很长。
在欧洲，他根本找不到医生，也买不到任何药材，甚至连干净的饮水都没有。任何一个城市，任何一条街道，任何一个人，都是肮脏恶臭的。
街道上遍布粪尿，道路两旁的住户，每天早上，都会把尿桶洒在门前，只要在外面走一圈，身上就会沾上浓重的味道，一天都不会消失。
所以欧洲的贵族都会乘坐马车，徐阶有幸坐过几次，但他发现坐马车，其实是另一种煎熬，而折磨他的就是那些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贵族。
他们很少有人注意身体的卫生，他们不洗澡，而且是经年累月，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汗臭。
徐阶第一次明白了西方人为什么那么痴迷丝绸，多毛的身体，糟糕的卫生状况，皮肤疾病众多……唯有爽滑的丝绸，才能给他们带来最好的体验。
除了丝绸之外，他们还痴迷香水，只要香水够多，就闻不到身体的味道。
可问题是浓烈的香水，是一种比汗臭更可怕的折磨！
更让徐阶理解无能的是在这个面积不小的欧洲，诸国林立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个权势熏天的教廷。
能想象吗？偌大的大明朝，皇帝内阁都说了不算，却要一群和尚或者道士，凑在一起决定国策。
更有为了传教，发生的一次又一次战争，这帮人都是疯子吗？
肮脏愚昧，就是徐阶对欧洲人的第一印象，将他们称作蛮夷? 着实有道理。
徐阶到欧洲之后，就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烂成这个样子，这里的人不知道改变？他们怎么能忍得住？放在中国，早就改朝换代八百次了。
可欧洲人却像是一群老实巴交的牛，默默忍受着一切。
还真是让人钦佩！
徐阶一直在等待? 他很希望，能够出现变化? 出现一股全新的力量……
“四师兄? 告诉你个好消息。”
严世蕃笑嘻嘻走了进来? “巴黎闹起来了！”
“巴黎？”
“嗯！”严世蕃笑道：“整个欧洲? 最有希望爆发起义的地方。”
“成功了吗？”徐阶好奇追问。
“怎么说呢？暂时成功了? 他们已经攻占了整个城市? 并且囚禁了国王！”
“哦！”徐阶惊叹道：“好快的手脚? 这帮人很厉害啊！”
出手就占领了西欧最重要的城市，很不错的开局。
严世蕃却不这么看? “四师兄，我们也聊过很多次了。我发现西夷的一个优点? 已经出现了。”
徐阶眉头挑动，西夷有优点吗？
“四师兄? 我知道你瞧不起西夷，但是这一次巴黎起义之后? 立刻就传出消息，西班牙的国王，英国国王，还有哈布斯堡家族，甚至刚成立的普鲁士都动了起来，声称要帮助法国，恢复王室尊严。”
徐阶沉吟道：“这帮人是要趁火打劫？”
“也不全是。”严世蕃道：“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教皇已经发出了谕旨，要求所有世俗国家和信徒，必须行动起来，铲除异端。”
“异端？”
“没错！”严世蕃两手一摊，“这一次起义军提出了反对饥饿，停止战争的口号。他们没收了巴黎王室和贵族的财产，分给了穷苦百姓，获得了底层的支持。如果让他们继续下去，会撼动整个欧洲的秩序。”
严世蕃顿了顿，又道：“而且他们还认为这种想法，是我们这些魔鬼带来的！”
徐阶浑身一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无奈叹道：“西夷虽然贪鄙，却也偏激。一旦触及他们的根本，便会像疯狗一样，不死不休。看起来咱们不能继续留下来了。”
严世蕃点头，“四师兄，其实我早就准备，有船只和士兵等着我们，马上就能离开。”
徐阶呵呵两声，“东楼，你准备离开吗？”
严世蕃两手一摊，无奈苦笑。他是决定出来建功立业的，跟徐阶的情况还不一样，他怎么会放弃在欧洲的大好局面。他还要继续经营下去，甚至成为这里的王！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全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他们等待的不就是今天吗！
但是两个人也必须承认，人家西方的确有过人之处。
那就是他们的军事动员能力，甚至是武器装备水平。
就在巴黎起义消息传开之后，法国的贵族就集结起五万兵马，另外还有几万在意大利的兵马，也快速赶回。
西班牙派遣了十万人马北上，哈布斯堡家族则是从维也纳派出了二十万人，就连刚成立的普鲁士，也有三万人。
这还只是开始！
欧洲人几百年的厮杀，真不是白给的，他们磨砺出一套非常高效的动员体系，不但能快速集结人马，包括装备也不差，铠甲，战马，火铳，火炮，各种精良的兵器。
西方人是在文明很落后的情况下，依靠强悍的军力，加上天赐的良机，侥幸靠着大航海，抢掠无数财富，进而走向了工业时代，实现了力量的碾压，然后又编织出一套经不起推敲的欺人之谈，忽悠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看客。
只不过假的终究有破灭的一天，撕开花哨的外衣，尽是千百年遗留下来的腌臜，半点不曾减少过……
“巴黎的起义者不可能是这些国家的对手。”徐阶斩钉截铁道。
严世蕃笑道：“四师兄，怎么说？”
徐阶哼道：“我虽说在兵法上没有什么造诣，却也知道，这是以一城敌整个欧洲，就算是天兵天将，怕是也大不过！”
严世蕃笑道：“没错，但四师兄，天兵天将不行，就代表人也不行吗？难道没有一线生机？”
徐阶认真想了想，道：“生计还是有的，只不过不能困守巴黎，他们要打出来，要找到薄弱的地方。要动员更多的人马。”
严世蕃哈哈大笑，“既然如此，下一步该怎么做，也就一目了然了。”
……
获得胜利的霍金斯，沉浸在喜悦之中，他果然成功了，轻松控制了巴黎。
胜利之后要干什么？
当然是封赏手下人，确定五虎上将一类的，然后练兵，囤积粮草，应对接下来的反扑。
还有，他想到了大明朝的经营，或许可以通过考试，选拔官员。
这一点太重要了！
他请教过那位姓张的学者，考试选官，意味着唯才是举，高贵的血统被彻底摒弃。穷苦人有了出路，才会支持自己。
霍金斯就按照从大明学来的先进经验，废除旧有的一切，通过考试，选拔一批官员，替他管理整个巴黎。
然后他又把没收来的房舍田产，均分给穷人。
几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霍金斯就在巴黎，还有周边，征集了三万人马。
而与此同时，各种不好的消息，也接二连三传来。
所有的敌对势力已经集结，他们的力量是起义军的十倍还多。
“我们会竭尽全力，守卫巴黎，我们不惜和巴黎同归于尽！”
要说世上的人，不管任何国家，很多道理是相通的，为了到手的财产，不惜以命相搏。
悲壮的气氛蔓延整个巴黎，霍金斯也失去了最初的信心，强大的对手，压得他喘不过气。
“如果你仅仅是困守巴黎，永远都没有希望。”
两位突然驾临的东方人，让霍金斯大吃一惊。
“你需要更灵活的战术，坚信自己，能够以弱胜强！”
霍金斯思忖道：“就像赤壁之战那样？”
还知道赤壁之战！
严世蕃笑呵呵道：“巴黎还算坚固，而且由于常年采石，有着复杂的地下坑道……你应该利用起来，构筑强大的防御工事。然后挑选出一支真正的精锐，主动出击。”
“出击？我们很弱的，怎么能出击？”
“正因为弱，才不能坐以待毙！”徐阶抢过了话头儿，“你要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你的支持者可不只是巴黎的穷人。普通人没有国王贵族那么容易动员。但是整个欧洲的穷苦人一旦行动起来，你就是不可战胜的！相信我们东方的智慧，你能赢！”
严世蕃沉吟道：“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愿意留在巴黎，协助守城！”
霍金斯沉吟了片刻，终于用力点头，三天后，一支八千人的士兵冲出巴黎，扑向了加来海峡。霍金斯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海盗，只要在海上，他有把握战胜任何人。
一心求活的霍金斯，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主动出击，彻底改变了起义得命运，也改变了欧洲的走向……
第568章 横扫法兰西
霍金斯从巴黎出发，直扑亚眠，然后抢占加来……这条道路他一点也不陌生，作为商人，多次往来。
可是这一次作为起义军的统帅，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当兵马经过一个村镇的时候，他让部下请来当地的百姓了解情况，这在两本“神书”当中，比比皆是，可是他的手下却极力拒绝。
尊贵的霍金斯怎么可以去见那些愚蠢的农夫，他们懂得什么？他们只会耕田！
“不许违抗命令，去，找几个年老的长者过来！”
霍金斯坚定下令，士兵磨蹭了很久，才带来了两个黝黑的农夫。霍金斯做了一个让部下瞠目结舌的动作，他从马背上跳下来，请两个老者坐下。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从米开朗琪罗那里了解到，尊贵的东方皇帝，首辅，储君，都喜欢直接和百姓交流，还有个专门的名词，叫做微服私访。
“我们是巴黎的起义军，我们要打国王。”
“哦！那你们要多少粮食？”老农夫干巴巴道。
粮食？
霍金斯迟疑，他需要粮食，但是按照东方的原则，应该购买才行啊！
“我，我们不要粮食。”
“那，那你们要马匹？还是钱？”老农夫执着追问。
霍金斯眉头紧皱，突然道：“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老农夫沉吟了片刻，“有区别吗？”
是啊？
有区别吗？
霍金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太沉溺东方的故事，几乎忘了这是西方。西方的贵族完全不会体恤自己的百姓，他们只会无休止压榨，不停征发，不断作战，无休无止……千百年来，都是这样。
对普通的民众来说，不管是他的义军，还是国王的军队，又或者教廷的人马，都是一样的，只会无休止索取！
霍金斯福至心灵，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们不是索要任何东西，我们是来送给你们东西的！”
霍金斯抽出了佩剑，“传令? 立刻攻击亚眠。将所有的仓库封存? 我们只要半个月的口粮。剩下的都分给所有百姓。还有，告诉所有人，废除一切捐税? 废除原来的律法? 简化法令? 杀人偿命，伤人和盗窃按比例处罚? 不许绞刑? 不许火刑……还有? 废除田契? 施行耕者有其田，所有农户，不需要向贵族缴纳地租，废除贵族? 废除土地人身依附。”
霍金斯抓起两个老农夫的手臂，高高举起，放声大吼? “从今天开始? 你们自由了！”
两个老农傻乎乎的?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霍金斯也不在乎，因为他终于明白了那两位大明智者的意思……困守巴黎是没有任何出路的，西方和东方不一样。
在东方，如果天子失德，一处举义，便会处处烽火? 强大的元帝国，就是这么被干掉的。
可是西方不行，被严格束缚的底层百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尽管距离巴黎不足一百公里，民间还是一无所知。
他们不知道起义军是干什么的，他们甚至会帮助贵族的军队，去镇压起义，因为他们只相信贵族说的，把起义军看成强盗土匪。
紧靠着孤零零的巴黎，是永远不能获胜的，所以必须要发动一切力量。
“杀！”
八千起义军迅速攻击亚眠，这座城市只有两千奥尔良公爵的兵马，只是一夜时间，城市落到了霍金斯的手里。
他几乎毫不迟疑，就把从大明学来的东西，颁布出去。
与此同时，他把那些俘虏的贵族送到了断头台和火刑架前。
他下令用这些旧时代的刑具，处死了那些旧贵族，然后付之一炬！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座城市沸腾了。
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废除了，各种各样严苛的法令被废除了，没有人是奴仆，没有人是附庸，所有的农户都是土地的主人……
霍金斯在亚眠停留了十天，等他再度北上的时候，兵马已经超过了一万人，每个士兵拥有一个月以上的粮食。
他信心满满，扑向了加来。
对这位海贼来说，他最垂涎的还是港口。
只不过这一次霍金斯失算了，他在加来遇到了一支强大的人马，足足两万多精锐的战士。这些人并非法国士兵，而是来自英国！
卑劣的法国贵族！
他们忘记了百年战争的仇恨，为了对付起义军，他们毫不犹豫和血仇结盟，放任英国佬糟蹋法国，这帮人该下地狱。
霍金斯再一次感受到了东方智慧的厉害，果然，欧洲的贵族抛弃成见，联合起来了。
想要夺取加来，恐怕不容易。
但是霍金斯不愿意放弃，他发动了攻击，这场战斗持续了三天，在严阵以待的英军面前，霍金斯没有讨到任何便宜，他损失了超过三千人，不得不退走，而在路上一些巴黎士兵又逃跑了，他的兵马已经不足六千。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英军、奥尔良公爵，还有忠于法王的军队，加起来超过五万人，向他扑来。
几乎十倍的差距，霍金斯和他的部下忠于意识到，起义真的不是说说的，如果失败了，可是会丢掉性命的。
所有人马垂头丧气，狼狈退回亚眠。
在距离城市还有一段路的时候，令他们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不计其数的农夫出现了。
超过一万人，补充到了起义军之中。
损失成倍补充回来！
不用害怕，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如果想要我们的命，那就拿去好了！
兵源，粮食，武器，马匹，帐篷……应有尽有。
霍金斯的部下也备受振奋，他们终于意识到，统帅的策略起了作用。
既然得到了补充，那就再度攻击加来，把那些英国佬赶出法兰西！
只不过这一次霍金斯却犹豫了。
尽管得到了补充，但这些人还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精锐的英军对手，更不要说那些贵族力量了。
如果硬拼，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难道还要亚眠的百姓再给自己补充一次吗？
他是个统帅，必须考虑全局，加来方向，众兵云集，去了肯定是死路一条。在那两本书里，还有什么战法，可以破局呢？
霍金斯努力开动脑筋，突然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把我的旗号放在亚眠，然后动员百姓，全力守城，并且散布消息，说我准备跟英国人决战！”
霍金斯吩咐道：“然后挑选出三千士兵，跟我去突袭诺曼底方向！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声东击西！”
最后这四个字，他是用汉语说出来的，作为他的部下，还听不懂，甚至也不理解霍金斯的用意，但是却没有时间了。
为了守卫成果，亚眠周围的人们，很愿意拼死一战。而那些人马也的确在杀过来。
霍金斯终于能放手行动了，他率领人马，在法国北部驰骋。
这里几乎是一马平川，完全没有阻挡的力量。
人马渡过了塞纳河，只用了五天，就冲到了诺曼底海岸。
在这里霍金斯得到了一支船队，一共有五十多艘各型战船，还有一千多名水兵，他们完全没有防备，就被霍金斯俘虏了。
他在诺曼底颁布新的法令，招募兵马。
三千人的队伍膨胀到了七千，其中还有两千多海军。
机会终于来了。
霍金斯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几个部下，他们都是海盗出身，相当凶悍。
抢夺商船，袭击海岸，封锁港口……用尽一切手段，打击英国！
这几个人一听干回老本行，全都热血沸腾，机会终于来了。
在放出这帮海狼之后，霍金斯立刻整顿兵马，杀向亚眠。
当他再次渡过塞纳河的时候，兵马已经超过了一万。
而且随着不断有人涌入，霍金斯的兵马迅速膨胀，他不得不专门安排人员，负责新军整训，而他自己则是率领着五千人，猛扑奥尔良公爵的侧翼。
在他返回之时，英国人已经撤兵了，但是对方依旧有近三倍的兵力优势。
不过霍金斯也有优势，那就是士气旺盛，还有城中的士兵策应。
战斗打响了，他身先士卒，指挥着人马猛攻奥尔良公爵，双方激战一个上午，霍金斯的战马死了两匹，身上也多处受伤。
这并不是一场容易的战斗，在下午时分，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雨，双方更加困难，完全陷入了白刃见红的肉搏战。
而就在这时候，亚眠城中出来了一支人马，另外还有几支民兵陆续投入了战斗。
奥尔良公爵的兵马崩溃了。
他败在了一个海贼，还有一群狡诈的市民，以及一群愚蠢的农夫手里。
这些他最看不起的人，彻彻底底击败了他。
此战，起义军共毙杀五千多人，俘虏八千，自身损失两千出头。
在夺取巴黎之后，起义军获得了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
而且霍金斯还兵不血刃，夺取了加来。
整个法国北部，几乎都到了他的手里，不但亚眠之围解了，而且还破解了从北面围攻巴黎的计划。
所有反对的力量不得不退到了巴黎东南，试图重新集结力量，攻取巴黎。
“哈哈哈！”
霍金斯疯狂大笑，一见面就给严世蕃一个热情的拥抱！
“天才，你们真是天才！没有你们的指点，我可不能获得胜利。”
严世蕃笑容可掬，虽说他们提供了思路，但霍金斯做得也的确不错，至少可圈可点。
“我要祝贺阁下，不过我有一个建议。”
“请说，我绝对听从你的！”
“和英国议和。”
“英国？”霍金斯瞪圆了眼睛，“不行，该死得英王杀了我的士兵，我要找他们算账！”
严世蕃轻笑了一下，“阁下很喜欢读《三国演义》吧？”
“怎么？”
“你难道不知道，刘先主跟东吴开战的后果吗？”严世蕃笑呵呵道：“你现在还非常弱小，地盘也不稳固。跟英国议和，你就能获得一个稳固的后方，甚至可以和英国人做生意，换取战略物资。”
霍金斯眉头紧皱，“那，那议和之后我该怎么办？”
严世蕃哈哈大笑，他取出了一份法国的地图。
“你可以攻取奥尔良，一旦得手之后，就可以北上，切断围攻巴黎的敌军后路……如果不出意外，法国的西北部都会落入你的手里。”
霍金斯眼睛冒光，追问道：“然后呢？”
“我的师兄已经在帮你制定国策，研究法令……如果新法落实顺利，你就可以拥有十万以上的兵马，差不多就可以加冕法王了！”
加冕！
霍金斯血液沸腾，英俊的白脸涨得紫红，不过他还是保持一丝冷静。
“还是不要着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霍金斯憨憨笑道。
第569章 钉在欧洲的钉子
“你不着急，可别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严世蕃的一句话，把霍金斯从天堂打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情有多遭人恨。欧洲的所有贵族，甚至是教廷，都会放弃彼此争端，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这是毫无疑问的。
而且他在法国北部的成功，并不能随便复制到其他的地方。
法国北部，由于百年战争的原因，很多城市都损失了一半以上的人口，诺曼底地区更是打成了一片白地。
这里的旧贵族体系已经崩溃了，而且受到英国影响，新教势力崛起，和保守的南部并不相同。
可以说他在最容易的地方，突然偷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接下来呢？
凭着他的乌合之众，去对付整个欧洲的精锐人马？
霍金斯不觉得自己能复制赤壁之战的胜利，毕竟没有那么多欧洲人马给他烧。
到底该怎么办？
霍金斯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严世蕃的身上。
“求先生指点”
他恭恭敬敬一躬到地，严世蕃忍不住轻笑，要说这个西夷也是有趣，居然把大明的那一套，学得像模像样。
既然你愿意当好学生，他当然不吝赐教。
“在内政这块，有我师兄在，他会给你制定方案的。至于对外这一块，好歹我也在欧洲待了这么多年，算是有点见识了。刚刚我说你和英国议和，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为了成功，你需要向英国许诺，支持英国击败西班牙，并且尊重英国在海上的霸权，同时向英国下订单，购买大量的羊毛和呢绒！”
“什么？”
霍金斯惊得目瞪口呆，怎么可以给英国人这么多好处？他甚至怀疑严世蕃被英国收买了。
“先生，能给我讲讲原因吗？”霍金斯努力保持谦卑。
严世蕃哈哈大笑，“首先，英国是个岛国，最在意的就是海洋，你拿海权给他交换，英国人无法拒绝。其次，英王推行宗教改革，大肆屠戮数万人，疯狂推动羊吃人，他是有野心的，很显然，他也希望凭借武力，夺取海外殖民地。至于第三点，西班牙王室和奥地利皇帝，同为哈布斯堡家族，这个家族是欧洲旧秩序的最坚定捍卫者。西班牙不管从人口还是财力上讲? 都是哈布斯堡家族最强的，尤其是他们有庞大的海外殖民地? 能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
“跟英国合作? 利用英国去牵制西班牙，从而分化哈布斯堡家族? 你面临的威胁，就会减少三分之一。而且你还要跟英国讲清楚，你坚持宗教宽容? 如果失败了? 庞大的联军就会隔着海峡，直接威胁英国? 宗教改革的成果就可能面临威胁！”
……
霍金斯认真听着，从最初的迟疑，到五体投地，简直想要跪下去。
这帮东方人简直太可怕了? 他们对人心大局的把握? 到了惊天动地的地步。难怪能写出那么厉害的小说? 原来东方人均智多星啊！
其实在西方的历史上，农民起义不是没有，而是很多……只不过这些起义规模都太小了? 别说影响一个国家，就连一个地区都影响不到。
起义的首领往往没有什么纲领，在取得初步胜利之后，就裹足不前，更不要说什么战略规划了。
可是吸收了东方经验之后，霍金斯就跟开了挂似的。
他率领着得胜之师，返回了巴黎。
等他进入巴黎之后，霍金斯傻了，偌大的城市，再也没有一个乞丐！
“人呢？都哪去了？”
很快，霍金斯就找到了答案，整个巴黎的人，只要还能动，就被徐阶动员起来。
哪有什么天生的乞丐，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当年王岳是怎么干的？
把外城划出来，想要房舍不？想娶媳妇不？想吃得饱，住得好不？
想，就干活！
仅仅靠着这一手，王岳就安置了京城十万流民，后来又陆续安顿了几十万人。
这么好的经验徐阶怎么能不用！
霍金斯囚禁了法国国王，杀了上千贵族，剩下的贵族也都跑得差不多了。
徐阶直接没收了整个巴黎的房产，负责守城的士兵有一份，愿意参与劳动的人员，也有一份。
每一个乞丐，只要参加劳动，就能得到面包清水。
还会根据劳动表现，确定拿房顺序，表现好就提前，表现不好，就只能延后，乃至失去资格。
有人要问了，巴黎有那么多房舍吗？
徐阶呵呵了，只要守住城市，可以扩大巴黎市区，兴建新巴黎。
总而言之，不会食言。
当然了，如果让敌人杀进来，一切都结束了。
公布这项命令之后，徐阶特意在街上随机找了一千人，把他们送去了贵族的府邸，甚至是皇帝的行宫，让他们住一晚。
结果转过天，巴黎各处都排起了长龙，人人争抢着为起义军服务。
徐阶趁机登记造册，作为当过大明户部尚书的人，一亿人的户口他都能管理井井有条，巴黎这点人着实不够看！
只不过当清点之后，徐阶也吐血了，太夸张了，巴黎的总人口还不到十五万，其中的乞丐就超过了八万！
相当于两个人就有一个！
怪不得满世界都是乞丐呢！
徐阶立刻着手，他把人员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在巴黎外围，修筑防御工事，另一部分清理这座城市。
所有的垃圾杂物，人的粪尿，悉数运出去，堆在城外，充当临时掩体。
然后他组织人员，挖掘深水井，并且严令不许污染水源，否则鞭笞，重者处决。
在巴黎人看来，这个东方人简直是有洁癖，实在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环境有这么高的要求？完全没有道理啊！
但是在几天之后，他们的想法瞬间改变了。
那是一个清晨，人们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群衣着整齐，背着火铳的士兵从街道上通过。
过了很多年，提起这一幕，人们还是记忆犹新。
他们穿着鲜艳的红色衣服，整齐笔挺，皮带马靴，让他们看起来腰身强健，双腿修长，就好像从天堂来的一般。
可若是仔细注意，你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就是巴黎的普通人，神奇的起义军，神奇的东方人，他们把乞丐变成了勇士。
短短一个早晨之后，对徐阶的质疑声就消失了。
随后徐阶对巴黎进行了彻底的整顿，每一个人都被调动起来，加强工事，制造兵器，征集粮食……与此同时，徐阶还广泛招募官吏，派遣这些人，推行新政，移风易俗。
而且伴随着诺曼底和亚眠的胜利，整个法国北部，都被席卷了。
霍金斯简直不管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巴黎居然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生，你就是天才！是诸葛在世！”
徐阶心里冷笑，这个西夷，真是得志猖狂，你也配说本官诸葛在世？你当自己是刘备啊？
不过有一点，徐阶还是认可的，那就是到目前为止，霍金斯还算听话，而且对整个欧洲带来的冲击也够大！
甚至徐阶都没有料到会这么顺利，甚至他觉得有不少措施，在欧洲得到的反馈，要比大明还要激烈许多。
毕竟一边是几百年洗牌一次，一边是千年不变，头一次经历，自然会敏感一点……
而在欧洲扶持起一个亲近大明的国家，会产生多大的收益，实在是没法估算。只要法国能像钉子一样，钉在欧洲，其他的国家肯定会愤怒，甚至会联合起来，不断围攻法国。
但是，只要法国撑住了，再往后，那些国家就都要向大明靠拢，不管明的，暗的，该给大明的好处，那是一点不能少。
在这个只赚不赔的生意中，也有一个漏洞，那就是法国太强大了，直接吞并了整个欧洲，反过来驱逐大明的势力……说穿了，就是养个白眼狼。
针对这一点，徐阶还拿捏不好，他只有给王岳写信，把这些事情都说清楚，看老师的决断。
徐阶忙过之后，就得到了消息，原来霍金斯已经等候很久了。
还挺谦卑的。
“先生救我！”
见面之后，霍金斯就求救了。
“我得到了消息，有一支多达四万人的法国远征军，正从意大利方向赶回法国，他们要恢复国王的荣光！”
各国的军队勾心斗角，很难迅速行动，可这支法国远征军可不一样，他们可是会义无反顾，冲向巴黎的。
“这里面得巴黎人很多吗？”
“巴黎人倒是不多，但有不少北方人。”
徐阶想了想，就笑道：“那可以去找他们的家属。”
霍金斯思忖了一下，喃喃道：“也只有如此了，虽然不够仁义，但也没有办法，把他们的家人都抓起来，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不然就杀了他们的家人！”
“糊涂！”
徐阶气得想骂人了，还是蛮夷，没有真正学明白！
“你杀人干什么？让他们的家属写信，写这段时间的家乡变化，把消息告诉他们。”徐阶顿了顿，又道：“你再找一些精通民谣的歌手，去迎接士兵，给他们唱家乡的曲子，表演节目。”
霍金斯瞪圆了眼珠子，还能这么玩？
那些人可是国王忠诚的奴仆，要过来灭了他这个乱贼的，要对他们这么好吗？
徐阶呵呵道：“我再送你一本书吧。”
“什么？好看吗？”
徐阶没搭理他，只是将一本《孙子兵法》扔在了霍金斯的面前……
第570章 王岳的隆中对
“陛下，臣在首辅的位置上也有不断时间了，我打算辞官。”王岳斟酌说道。
哪知道他得到了一个大的白眼，朱厚熜怒不可遏。
“你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朕会卸磨杀驴，还是说打算功成身退？”朱厚熜横着眼睛道：“王岳，朕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俩比亲兄弟还亲，为什么朕掏心掏肺，你总是遮遮掩掩，你到底什么意思？”
王岳哭笑不得：“陛下，先别生气，我没打算跑，也没想学范蠡，而是这个世界格局到了这一步，臣不能再看下去了。”
朱厚熜眉头紧皱，“你说的明白一点。”
王岳颔首，他展开了一副世界地图，深深吸口气，开始了讲解……其实站在农业文明的角度来看，黄河长江这块，绝对是天赐福地，整个世界都绝无仅有。
不信就跟其他大河比比，热带的亚马逊河，刚果河，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同样的道理，还有一些高纬度的河流，首先就派出了。
而能够孕育农业文明的大河之中，尼罗河固然富饶，却只是一个三角洲而已，出了三角洲，就是沙漠。
再看两河流域，本身地域狭小，而且四周也是沙漠，游牧民族众多，属于四战之地，根本没有回旋的纵深，一旦文明衰弱，被征服吞并，都非常容易。
如果说地域够辽阔，位置够好，那么印度河跟恒河这一大片，足以和长江黄河媲美。但是这一片也有个致命问题，这里说的不是开伯尔山口，而是印度的气候太热，加上高度雨热同期，就出现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别看印度有广阔的耕地，很多时候，这里只能耕种一季? 到了旱季? 骄阳炙烤? 大地是真的会龟裂的那种? 什么庄稼都生长不了。
所以印度历史上，藩国林立，形不成统一的国家，也是有自然原因的。统一不了? 面对游牧民族入侵? 除了下跪? 还能怎么办？天赋如此? 真没必要黑人家。
说了这么一大堆? 归结起来一句话? 就是在农业时代，能够产生节约? 并且提供商品的，只有中原！
东方的丝绸、茶叶先通过丝绸之路? 向西贩运，后来海路通畅之后? 大量的瓷器也被运出海外。
而在这个过程中? 中东的阿拉伯商人就起到了中间商，二道贩子的角色。他们很巧妙控制商品价格? 使得西方持续向外流出货币。
西方的产出本来就少，还要外流金银? 自然就会落后贫穷，也形成不了统一的政权，和印度的原因一样，都没有足够的物质条件，而这两处也都长期藩国林立，彼此征伐不断。不是他们要过成这副鬼样子，都是被逼的。
朱厚熜俯视着世界地图，听着王岳大谈特谈，频频点头，“说的不错，这些观点可以写进书院的历史教材……但是，这跟你要出去有什么关系？”
“陛下！”王岳苦笑道：“这样的模式持续了一千年，正好对应着西夷所说的千年黑暗的中世纪。他们撑不下去，穷极思变，不得不打破困局。”
朱厚熜沉吟道：“这一点朕知道，你不是说过很多次，他们选择了大航海，选择从海上寻找财富，这条路偏偏让他们给走通了！”
朱厚熜狠狠一锤桌面，虽说这些年大明奋起直追，已经有了很多优势，但是晚了就是晚了，如果当初没停下西洋，那该多好！
真是越想越气，书生吴国啊！
“陛下，西夷已经到了改变的紧要关头。这就是臣不断向西方派遣人员，送去书籍，积极影响西方的原因所在。”
“嗯！”朱厚熜道：“这你也说过了，现在不是有人负责吗？你的徒弟都派出去好几个了，还不够吗？”
“不够啊！”
王岳苦笑道：“如果光是西夷，也就罢了，还有中间这么一大块呢！”
朱厚熜愣住了，王岳的胃口有这么大吗？
怎么连这一块也要吃下去？
“你仔细说说。”
皇帝陛下终于来了兴趣，王岳首先把手指落在了印度方向。
“陛下，刚刚传来的消息，俺答火并了胡马雍，而胡马雍的儿子却在一些亲信的庇护之下，逃往了波斯。”
“波斯？”
“嗯！”王岳又道：“根据曾铣的密报，俺答准备集结大军，攻击波斯！”
“什么？”朱厚熜惊了，“他连天竺都没有吞下，怎么就要攻击波斯？”
王岳笑道：“陛下，这件事的确臣也没有想到，可再琢磨一下，也有道理。俺答继续留在天竺，不出十年，他手下的兵马就完蛋了！”
朱厚熜深吸口气，这回他认真起来了，还真不能小觑天下英雄，俺答虽说玩不过王岳，但是却也是个人物。
天竺那个倒霉地方，用不了十年，俺答的部下都成了刹帝利，哪里还有作战的能力啊？
且不论成败，俺答现在不出征，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王岳，你说俺答攻击波斯，会产生什么后果？”
王岳沉声道：“臣比较关心的是这里。”王岳的手指落在了波斯以西的奥斯曼帝国。
“陛下，奥斯曼的苏莱曼可是一个雄主，非比寻常，他不会错过这一次机会的。”
“他会出兵波斯，趁火打劫？”朱厚熜惊问道。
“他可能去攻击这里！”
维也纳！
朱厚熜审视着亚欧大陆的地图，渐渐陷入沉思。
俺答和波斯死磕，奥斯曼趁机向西，这对谁最有利？
“是那个海盗头子吗？朱厚熜幽幽道。
“也未必。”王岳还不知道霍金斯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但是却不妨碍他对时局的把握。
“陛下，奥斯曼的进攻，对欧洲并不是坏事，如果顺利的话，正好能凝聚欧洲的力量，尤其是哈布斯堡家族，可以继续打着对抗奥斯曼的旗号，掌握欧洲的大势，甚至会借机清除掉我们布下的棋子。”
“嗯！”朱厚熜深深颔首，“的确，他们本来一盘散沙，有了外敌，反而帮了他们。那你想怎么办，或者说，怎么对咱们最有利？”
王岳笑道：“陛下，首先，我们必须支持俺答，让他打，绝对不能怂，最好他占领波斯才好！”
朱厚熜哈哈大笑，“你真是一肚子坏水，他去了波斯，天竺就是咱们的了，你这是又一次把俺答当成了农夫，人家辛苦耕地，你在后面收庄稼。”
王岳不以为意，难道有错吗？
“接下来就是奥斯曼了。”王岳笑呵呵道：“陛下，我们也该支持苏莱曼，让他猛攻欧洲，打得越猛越好，最好能攻克维也纳，能够继续推进！”
朱厚熜沉吟道：“这样怕是不妥吧？万一奥斯曼做大，欧洲抵挡不住，岂不是给咱们树了一个劲敌！”
王岳呵呵一笑，“陛下，话虽如此，他们斗了几百上千年，怎么会那么容易吞下来。而且一旦欧洲的王公贵族不行了，正好趁机鼓励欧洲民众，揭竿而起，将原来的一切一扫而光。”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就需要一套全新的思想体系，需要一套新的东西，来动员百姓，构建国家。”
朱厚熜眼睛冒光，主动把话题抢了过来，“我们的儒学就能趁势进入西方！”
“没错。”王岳笑道：“虽然这么做，有可能使得西方统一起来，但接受了儒家思想之后，未必就那么好战。而且做这么大的工作，是需要时间的，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怕是都未必能成功。”
“只要欧洲陷入大战，我们的商机就来了……最最重要，我大明就有机会，大举移民，彻底掌控美洲，到时候，整个天下，十之七八，都落到了我们的手里。纵然欧洲一统，又有什么关系？”
王岳把这番话说完，朱厚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初他看到世界地图的时候，就曾经豪言，要一统天下。
可再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根本不现实。难道不断往外派兵，不断征战吗？
且不说能不能打赢，光是长途行军，万里远征，就要死多少人？那注定了是个梦。
可是这一刻王岳却拿出了一整套方略，十分可行的那种！
“王岳啊，隆中对定下了三分天下，你这一番见解，可是囊括了整个世界啊！除了你，也没人能做成了，看起来朕是不得不让你出海了。”
王岳颔首，“陛下圣明！”
朱厚熜眼神闪烁，似乎在打着什么算盘……
第571章 法国的取胜之道
王岳这次出海，还真不是扬帆出海，功成身退的老套路。毕竟环球航行都实现了，他还能跑到月亮上去吗？
他是着实觉得，到此为止了，火车已经动起来了，金融体系也有了，科研学术也建立起来，基本上他能做得都做了，剩下就是一些细致的工作，需要不断落实，反复改进。
这不是王岳的专长，而且偌大的一个大明，走到了这一步，还是靠着他，那也太扯淡了。
王岳打算出海，决定跟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物碰一碰。
大明虽然大，但是也不能小觑天下英雄，不说欧洲的那帮君王，奥斯曼的苏莱曼就是个厉害角色。
王岳不觉得俺答是他的对手，甚至上就连波斯人都能击败俺答，当然前提是大明不出手。王岳当然不可能坐视最好的工具人覆灭，可问题是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他跟欧洲之间，信息往来，最快也要一年半以上，即便是印度洋这边，也要半年左右。
没办法，现在的技术水平就这样，弄出电来或许需要一二十年，至于无线电，那就鬼知道要多少年了。
还是自己亲自动身吧，王岳打算先在马六甲一带停留，整合力量，建立起前进基地。然后从印度弄个落脚地点，然后去和奥斯曼结盟，再然后去欧洲……按照自己的计划，推动世界走向……
在大明国内折腾，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王岳很中二地把这些行动，命名为“拥抱环球”。他准备动员三万人马，集结船只一千艘以上，组建一支比郑和船队还要庞大的力量。
而且在王岳的船队中，还有秘密武器，那就是蒸汽船！
在火车成功之后，蒸汽轮船也进入了快车道，事实上船只的研究比火车还早。但是在海上航行，有个致命的问题? 那就是盐！
木船最多遇到船蛆这种双壳类海鲜? 还不是生锈，但是铁船不行，用蒸汽驱动? 必须是铁船? 使用铁船? 就涉及到材料还有焊接工艺……所以说火车已经跑了一段时间? 船只才刚刚开始试验。
技术发展规律如此? 王岳也没法一个人包办一切。
但是他信心十足? 毕竟有大明作为后盾? 想输都难！
王岳积极筹备? 只不过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距离相隔太远? 就在他还没有踏上征途的时候，欧洲那边已经出了大事。
起义军在席卷法国北部之后，霍金斯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下令处死了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 一起处死的还有几百名贵族。
只是出乎起义军的预料? 就在法王死后的第五天? 苏瓦松突然出现了叛变……原本宣布效忠起义军的将领反叛? 这还不要紧? 他主动向位于凡尔赛的神罗军队求援。
由奥地利，尼德兰，普鲁士，共同组成的联军，一共八万人，迅速向法国腹地杀来。
他们进军神速，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直扑巴黎。
刚刚还沉浸在消灭王权的喜悦中的人们，一下子就傻眼了。
霍金斯再度向严世蕃和徐阶问计。
“我真傻，我不该处死国王的，如果不处死国王，苏瓦松的守军就不会投降，哈布斯堡的联军就不会来得这么快，我是真傻！”
这家伙不停自责……严世蕃却只用了一个“哼”字回应他。
“法王拥有众多的土地，不杀了他，士兵和人民是不会安心的。”
“可杀了他，又会吓到贵族和将领！”
严世蕃呵呵笑道：“懂了吧？这就是掌权的艰难，一好一坏，谁都会权衡，还要你干什么！”
霍金斯悚然一惊，“先生，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严世蕃道：“我想听你打算怎么办？”
霍金斯探了探身，诚恳道：“我的部下建议，死守巴黎，等待远征军返回。只要吸收了远征军的精锐，我们就能打败联军……不得不说，你们的办法简直绝了，远征意大利的人马，已经有很多答应归降我们。很快我们就能增加几万人马……”
霍金斯滔滔不断，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可严世蕃却摆手了，“事情不会这么容易的，远征军本来就人心不稳，你不怕其中掺杂着忠于国王的军队吗？或者干脆说，他们来个诈降？”
“啊！”
霍金斯再度惊呼起来，尽管他在读了东方的小说兵书之后，脑袋里面的阴谋诡计多了不少，但毕竟基础太差，太复杂的东西，依旧会有功率不够，运算速度太慢的问题。
“要想真的收服远征军，你需要先打个大胜仗，最好是击溃联军，保证巴黎的安全，证明你的实力！”
霍金斯懵了，他是希望靠着远征军获胜，可严世蕃告诉他，你要打赢，才能得到远征军，这不是陷入了死结吗？
“我，我……”
严世蕃呵呵道：“你有顾虑？”
“嗯，这一次的哈布斯堡军队并不好对付，他们拥有久负盛名的将军，而且查理五世是很厉害的君主……”
严世蕃失笑道：“人果然会变，上一次我建议你主动出击，你打的义无反顾，而这一次，你却忌惮对手，不敢出兵了。果然只要身处高位，就不免贪图安逸，你也不例外！”
严世蕃指了指霍金斯的肚子，很明显发福了，原本的八块腹肌被一层脂肪遮挡起来。曾经的俊朗青年，不可避免向着油腻中年进化。
“我，我不是害怕，而是，而是没有胜算。”霍金斯努力争辩，但却怎么都有点虚。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徐阶开口了，他先是把一份报纸扔给了霍金斯。
“这是尼德兰半个月前的报纸，上面说尼德兰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极度短缺。”
霍金斯皱着眉头，“这，这跟打败联军有什么关系？”
徐阶一听，干脆把头扭过去，他懒得费吐沫。
倒是严世蕃，还比徐阶善良一点。
“你好好想想，联军明显准备不足，不得不从尼德兰征集粮食，这就是他们的弱点！“
霍金斯终于开窍了，他想到了官渡之战……“莫非说要派人去截断粮道？”
“不是派人去！而是你要亲力亲为！”
严世蕃冷哼道：“你现在的根基可一点都不稳，巴黎或许没事，但是离开城市，远征在外，有多少人还支持你，这就不好说了。你随便安排人，不怕他们反叛吗？”
霍金斯老脸通红，羞愧起来。
徐阶又开口了，“也别光想着不好的，尼德兰那边和西班牙相隔甚远，彼此离心离德。偏偏商业氛围浓厚，还有，受到宗教改革影响，那里并不怎么喜欢哈布斯堡家族。要怎么做，还用得着我说吗？”
“不用，不用啊！”
霍金斯眼睛冒光，他彻底服气了。
真难为这帮东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坏主意简直一个接着一个。
派遣歌手瓦解军心，攻击粮道，迫使退兵……这种手段，简直是不讲骑士精神，会被整个欧洲集体鄙视的，但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已经举世皆敌了。
霍金斯在思忖片刻之后，立刻采纳了计划。
他从手下挑选出五千名精锐骑兵，这是一场比拼速度的战斗，片刻耽误不得，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突入了布鲁塞尔。
天可怜见，这边根本就没有准备，谁能相信，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居然敢主动出击，这帮农夫都是疯子吗？
历史不止一次证明，出其不意的战果，往往是意想不到。
轻易拿下了布鲁塞尔，霍金斯不但没有遇到抵抗，还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当得知会在尼德兰施行新的法令之后，他们更加兴奋。
商人们奔走相告，高兴地找不到北。
清除苛捐杂税，废除贵族，无疑能提升商人地位，而废除奴隶，给予农民土地，又能打开农村市场，让商人赚得更多。
一瞬间，霍金斯就成了尼德兰的解放者。
他在这里得到了粮食，武器，还有许多的资金，商人们争相提供贷款。
尼德兰得胜利，直接在联军的屁股后面烧了一把火。最先撤走的就是普鲁士，他们生怕霍金斯会继续向东攻击。
原本尼德兰的兵马虽然听命哈布斯堡家族，但是此刻也人心惶惶，根本不愿意打下去。
失去了盟友，奥地利的人马也不得不撤退。
法国再一次胜利了！
得到了消息的神罗皇帝查理五世也只能徒呼奈何：只要是女人和外国人领导的法国，就不可战胜！
第572章 父皇带你们打天下
霍金斯暂时摆脱了联军的威胁，但是他的处境依旧很不好。在法国南部，多达十万以上的保皇党兵马准备北上，讨伐起义军。
而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于内部，他短时间颁布了大量的新法，的确刺激了最底层的百姓，但是随着地盘的扩大，法令的落实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地方的小贵族竭力反抗，各地农民在得到土地之后，彼此争斗，村子之间冲突……失去了贵族之后，地方也没有了秩序，乱七八糟，完全是一锅粥。
面对这种情况，他的部下多建议恢复贵族统治，当然了，就贵族是不能要了，他们这些有功之人却可以取而代之。他们会无限忠诚，为了伟大的王，奋勇作战。
很显然，这是要走回头路，毕竟也合乎逻辑，哪怕是科西嘉的魔鬼不也是这么干的吗！
“你要是想完蛋快一点，就按他们的办法来。”徐阶很不客气道：“恢复旧制，就等于放弃了你的优势，把你和欧洲的君主放在同一条线上。你只有三分之一个法国，而人家有整个欧洲，胜负会如何，还用我说吗？”
霍金斯吓得额头冒汗，不寒而栗。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
徐阶笑道：“很简单，就按照你之前的办法做，大举进行考试，并且欢迎整个欧洲的人才，只要通过考核，就授予官职，从市长到村长，全都涵盖其中。然后你可以安排几个重要的位置，作为助手，辅佐你治理全局。我建议你改造三级议会，废掉贵族和教士，你亲自统御市民代表，从这些人当中，挑选出你的心腹。”
……
徐阶在欧洲也有一段时间了? 对这些国家的管理模式也有了了解。
在徐阶看来? 就是俩字：原始！
怎么说呢? 这个水平最多也就是西周的水平，远远达不到战国的程度。
在地方上，就是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贵族，一个王国下面? 可能有若干个大公国? 公国? 侯国，伯国，还有一些自由市? 总而言之，是个大杂烩。
至于在国王身边，也有官员，只不过这些官吏完全是国王的亲信? 也不需要什么才能? 只要国王欣赏你? 就可以担任。
按照大明的标准，这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幸进小人，无才无德，除了能讨国王欢心，没有别的本事，完全应该拉出去砍了那种。
到了欧洲之后，徐阶突然为一个人感到不值，那就是杨廷和！
没错！
在当下的大明，已经把杨廷和当成了旧官僚的代表，耍弄权柄，架空君父，居心叵测，败坏国典……可若是放到了欧洲，你就会发现，这种官僚体系，是何等先进！考试选官，又是多么逆天！
可以很大胆说，这个世界，唯有大明，以及大明周围的少数国家，是不依靠神明来统治的。而按照政绩，甚至官至一品，宰执天下，又是多么不可想象！
毕竟哪怕到了几百年后的西方，通过考试这一条路，最多也就是像汉妃那样，当一个卑微的社会公器，至于大臣和首相，是想都不要想的。
当然了，要说西方的这一套东西，就一无是处吗？也未必，比如说三级议会，这就很有趣了。
正因为西方王权薄弱，地方势力庞大，国王没法直接掌控地方，在遇到大事的时候，就会要求各个城市派遣代表，跟上层的教士和贵族组成三级议会，去讨论重大国政，尤其是跟征税有关的事项。
所以说啊，议会这一套东西，并不是什么先进的代表，相反，这是封建的残余，说白了，就是地方势力尾大不掉的表现。
徐阶研究之后，直接弄六部九卿的体系，放在欧洲，绝对会水土不服的。
要怎么管理，就成了必须解决的问题。
从相对比较有权威的三级议会入手，以此来编制新的官僚体系，就成了很不错的选择。只不过徐阶的心思始终在大明，在于那一张首辅宝座！
随着疆域扩大，管理政务增多，地方差别越来越大，徐阶觉得，大明的中枢也要跟地方建立沟通协商的体系。
当然要选择什么形式，授予多大的权柄，还值得讨论。尤其重要的是授予了，还能拿回来。不能玩欧洲这一套。
好家伙，徐阶直接把法国当成了试验田，不管成败，积累的经验，都会成为日后的财富……徐阶甚至开始感激师父王岳，出海这一次，他的境界是真的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师父在看到自己的信之后，会怎么安排？能不能提供支援？哪怕只是一点武器粮食，商业订单，也是好的。
毕竟以徐阶的脑袋，也想不到，王岳会亲自出海，而让王岳也料不到的，另一个人也想出来瞧瞧。
“朕打算禅位，让你当皇帝算了！”朱厚熜随口说道。
朱载基一口血差点喷出来，“父皇，你别吓唬儿臣啊！”
“什么叫吓唬你！”朱厚熜不爱听了，“你自己想想，你去过东南，还跑过海南，父皇呢？我这些年，就被圈在了皇宫，闷都闷死了。俺答都打到了波斯，听说还有什么苏莱曼英雄了得，难道朕就是废物不成？”
朱载基认真观察，发现老爹不是撒谎，可他依旧不敢答应啊！
“父皇，您要是禅位出海，会人心不稳的，更何况儿臣太年轻了，万万不敢接的。”
朱厚熜白了他一眼，“你小子也挺高了，怎么胆子这么小？朕再告你件事，如果我跟你师父都走了，你又当上了皇帝，娶你师妹当皇后，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朱载基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都颤抖了，貌似还真是这样，皇帝和太子，那可不是一回事啊！
快点答应了吧，只要答应了，就能梦想成真！
不过朱载基还是保持了一丝清明，连忙甩头，“父皇，儿臣的确不行，偌大的江山社稷，亿兆黎民，还离不开父皇，请父皇收回成命啊！”
朱厚熜停顿了一会儿，又叹口气，“你这出息还是不大，这样吧，我出去瞧瞧，你留下来监国，朕给你全权，任命官职，改革朝政，对外用兵，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拿出点真本事来，把天下治理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可要比父皇强才行！”
朱厚熜说完，又伸出手，用力按按儿子的肩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本来就不是个习惯情感外露的人。
走了！
朱厚熜下定了决心，而这一次出海的，还不止他一个人。
“去把三位皇子叫来。”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朱载壡、朱载垕、朱载圳，这仨小子才过来，他们身上都穿着军服，英气十足。
当初建议将皇子送去武学，这仨孩子还百般不愿意，可是在武学待了一段时间，就舍不得回家了。
宫里有什么啊？
美食、衣服、珍宝、奴仆……只不过这些东西，怎么跟武学比啊！
武学每天早起武装晨跑，然后回来吃饭，接着是上午的课程，午餐，午休一个小时，下午又是课程。只不过不是文化课，而是外出骑马，射击，利用各种地形，演练攻防战术……有教官专门复盘推演历史上的著名战例。
等到了晚上，有表演节目，有游戏，有比赛……这一天下来，可比闷在宫里充实多了。
不说别的，就连最木讷的朱载垕都沉迷武学，这小子得表现还不错呢！
“你们学到了真本事没有？”
“学到了，学到了！”朱载圳迫不及待道：“父皇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在全班排在十二名呢！”
朱厚熜用鼻子哼了一声，还有脸提？数你最差了！
“行了，既然有本事了，那父皇就带你们去打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