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镇远舰要去倭国了
朱厚熜没有回京城，他选择暂时住下，天津这座城市，还真是活力十足，让人惊叹……开海之前，这里只有卫城一座，说白了，就是兵营而已，至于码头，也仅仅能停靠一些渔船。
可就是一道开海的旨意，天津就彻底变了，码头不断扩建，货仓一眼望不到头，船只都停到了港口外面。
这座城市白天繁华热闹，晚上更加繁华。
天南地北，唱戏的，说书的，杂耍的，全都来了。
只要有一技之长，在路边站不到一刻钟，就有人把你带走，工作机会多到了令人发指。
茶楼，酒馆，戏园子，天天热热闹闹，商客云集，不到后半夜，根本不会散。
更让人惊叹的是一些工地为了赶工，甚至点着灯笼，连夜施工，一刻都舍不得耽误。
相比起京城的规矩，天津的活力更让人惊叹。
而且直到此刻，朱厚熜才明白，王岳何以能在独山堡打赢鞑子……你看到的只是一万多新军，面对几万鞑子，结果就神奇获胜了。
可是看不到的，是恐怖的动员能力，是海量的物资堆砌。
坦白讲，哪怕当年永乐大帝征蒙古，也没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至少在组织上面，差了不止一筹。
圣旨政令，最多能做到说一不二，让活人听从号令。可钱不一样，这个东西能通鬼神，让神鬼为我所用。
“小富贵，朕好像懂了，可又没有懂，咱们君臣把酒夜话，好好聊聊吧！”
朱厚熜发出了邀请，王岳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酒量，还是算了吧，他真的不行。
“陛下，臣这里煮了果子干，这东西比较好。”
朱厚熜白了他一眼，你丫的到底是不是爷们啊？怎么跟孩子似的，还吃零嘴啊？朱厚熜疯狂吐槽，但是王岳一意孤行，无可奈何，朱厚熜也只有低头。
君臣两个抱着一大碗热乎乎，甜丝丝的果子干，一边吃一边聊，糖分带来的快乐，丝毫不比酒精少，而且还能让两个人的脑筋更清醒。
“张璁他们希望的变法，是让大明更加公平，平均田赋徭役，所有人都不一样，不再有高高在上的士绅，朝廷之下，就是万民，每一个人，都遵守规则，不逾越职分。”
朱厚熜呵呵道：“这个朕当然知道，他们最终想让朕也老老实实的，其实文官走到最后，都是一样的，对吗？小富贵？”
朱厚熜咬着一块香糯甜腻的柿饼，似笑非笑，看着王岳。
“没错！都是这样的。”
王岳肯定答复，朱厚熜心情大好，几口将柿饼吞下，心里甜丝丝的。
“你小子呢？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
“不！”王岳摇头，“臣不敢说没想过，可臣的侧重点跟他们不一样。”
“你想说自己更高明吗？”
“谈不上高明，臣想的是效率。”
“效率？”
“对！”王岳道：“臣主张发展工商，主张对外贸易，主张开采矿山……都是为了找到更有效的办法，包括这个股市交易所……效率上来了，赚的钱多了，相应的，物质财富也增加了，东西多了，分起来也就容易了，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有钱总会更好办一些。”
朱厚熜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虽然小富贵还有耍滑头的地方，但至少没有撒谎，而且他们君臣也不是尖锐对立。甚至可以说，他们珠联璧合，或许还可以一直合作下去。
朱厚熜笑容灿烂，“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只是啊，这人心不足蛇吞象，多少东西，都未必够分。就拿皇后来说，她又闹出幺蛾子了。”
王岳眨巴一下眼睛，没有说什么，你自己的家务事，我可不掺和。
好在朱厚熜也没有争取王岳意见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发泄罢了。
自从知道皇后用乱七八糟的手段，还弄得皇子病重，朱厚熜就非常愤怒，甚至打算废了皇后。
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原配夫妻，家丑不可外扬，他索性就忍下来了，要知道能忍这一口气，对朱厚熜来说，都是多么困难。
可是陈皇后却不这么看，眼见得儿子被太后带走，丈夫也不来了，她竟然嚷嚷着，要落发出家。
这可把朱厚熜气坏了，西山都抄了，你还想出家？朕把你休回家里算了！
很可惜，古往今来，貌似只有废后，从来还没有被休的皇后，朱厚熜也只能暂时忍耐着……什么时候，他不想忍了，陈皇后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到底是第一个妻子，小朱还是念旧情的。
喝了大半碗的果子干，朱厚熜心情大好，索性把宫里的烂事扔到了天外。
“王岳，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才能让局面越来越好？”
王岳注意到了朱厚熜的措辞，他同样放下了手里的碗。
“陛下，其一，臣希望陛下能够努力扶持新的力量，让这股势力茁壮成长，能够改变一两千年的传统！”
朱厚熜点头，“还有吗？”
“有，其二，臣希望陛下能够包容，大明太大了，最好不要千人一面，万人一面……毕竟都想着耕读传家，跟都想着不择手段赚钱，一样可怕……没准后者更可怕！当然了，对那些居心不良的东西，或者胡乱插手，扰乱国策的，一律不能留情。”
朱厚熜顿了半晌，重重冷哼，“你这叫一个要求啊？你丫的知不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朕要耗费多少工夫，才能想明白这些！”
王岳嘿嘿两声，反正麻烦的是，又不是我，谁让你坐龙椅，这就是命！
……
王岳心情大好，竟然又来了一大碗。
而此刻的咸宁侯仇鸾，却已经再也吃不下东西了，他好想一死了之。
“好狠啊！王岳，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害我！”
仇鸾简直气疯了。
酒宴上他嘴欠，结果挨了朱厚熜一顿痛斥，骂得体无完肤，还把他贬为水手，逼着他出海。
很惨，很惨！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没有把命都丢了。
但什么叫“无能懦夫仇鸾”号啊？
将一艘船，以他仇鸾的名字命名，还说他是无能懦夫，这岂不是要长久流传下去，弄得天下皆知？
谁都知道他仇鸾是懦夫，谁都唾骂他，瞧不起他，人到了这份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杀人诛心，还不如直接砍了自己呢！
“我，我不活着了！”
仇鸾哭哭啼啼，鼻涕一把，泪一把。
夫人过来劝他，让他反手一巴掌。
“你一个无知妇人，少管男人的事。”
夫人被磕得头破血流，险些昏厥，仇鸾愣了一下，却也没有搀扶。
“你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是不活了！我也管不了你。”
仇鸾说着，竟然真的将墙上的佩刀取下来，猛地抽出。
冰凉的刀锋，沉甸甸压在手里。
一刀下去，他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与其耻辱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哥，你要是死了，无能懦夫仇鸾号，可就一直在哪里了！”
仇鸾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高挑飒爽的女子走进来，正是他的妹子，仇瑛!
“你，你来凑什么热闹！”仇鸾黑着脸责备。
仇瑛毫不畏惧，“哥，我问过了，船只的名号可以一直用下去的……比如那些御赐的远字号，哪怕这艘船坏了，下一艘新船，还会叫这个名字的。”
“啊！”仇鸾傻了。
“哥，也就是说，哪怕你死了，过了几十年，上百年，这个名号还在的！”
“什么？”
仇鸾身躯摇晃，直挺挺倒了下去，就连刀都扔在了地上。
他突然泪流满脸，用拳头捶打地面，“好狠啊！姓王的，你太狠了！你想让我仇鸾世世代代，身败名裂啊！”
仇瑛瞧着哭成一团的兄长，突然皱起眉头，不屑道：“你光知道哭，又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仇鸾已经认命了，“我连死都死不了，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仇瑛呵呵道：“你没有办法，我有啊！”
“你有？”仇鸾大惊，愣了半晌，突然怪叫道：“妹子，你一个女孩，咱们可要脸，你不能出卖……”
“呸！”
他还没说话，一只大脚狠狠踹在了他的肩头。
“想什么呢？”仇瑛哼道：“我是说你不敢出去，我就替你当水手，如果出海之后，能趁机立功杀敌，再请求陛下收回，也就是了！”
仇鸾脸都绿了，忍着痛道：“能，能行啊？”
仇瑛哼道：“咱爹拼出来的咸宁侯，难道你忘了？”
仇鸾咧嘴，“咱，咱爹那是有本事啊！”
“呸！瞧你没出息的模样，他老人家能行，我也能行！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我仇瑛替兄出海！你瞧着吧！”
这位仇姑娘还真不客气，转身就走，仇鸾愣了片刻，突然一跃而起。
我的姑奶奶啊！
你可不能去！
你要是女扮男装出去了，我仇鸾就连女人都不如了，可比无能懦夫还要让人难堪一万倍啊！
到了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
“打包收拾，我要出海！”
仇鸾不情不愿，动身前往天津，他刚赶到，就听到人们议论纷纷……倭国竟然进犯石见银山的大明守军。
远字舰队，即将出征倭国了。
刚到就有战争打，老天爷还真眷顾他……仇鸾简直哭了。
第349章 倭国的酒太淡了
朱厚熜本想送这支船队，前往昆仑洲，说不准还能给他抓几头白狮子回来。虽说朱厚熜有心振作，干出一番业绩。奈何禀性难移，他还是喜欢。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留守倭国的汤克宽送来了紧急军情，倭国各种势力，集结数万大军，扬言要靠着血水，淹没明军，要彻底夺回属于他们的石见银山。
听到这消息，朱厚熜脸非常黑。
“好一群无耻倭寇！”皇帝破口大骂，他可不是随便发脾气，上一次双方已经签订了合约，大明算是手下留情了，倭国竟然这么快就撕毁合约，还组织人马，攻击守军。
简直没把大明放在眼里！
“这帮倭贼果然是没有进化成人，跟他们讲道理，签约书，根本没用，他们懂得只是力量！”
王岳连连点头，不能更赞同了。
“陛下，事到如今，只有立刻起兵，去援救汤克宽他们了。”
朱厚熜颔首，可转念一想，他的心又嘭嘭乱跳起来。
“王岳，倭国的驻军有多少？”
王岳道：“这是崔士林安排的，当初只留了三百人，还有几十个伤员，另外根据臣的估算，最近有些大明的商贾船只前往倭国贸易，如果战事开启，他们回不来，肯定要帮助汤克宽作战的，但是不管怎么算，也很难超过五百人！”
朱厚熜咧嘴了。
才五百人啊！
这也太少了点！
根据汤克宽急报，倭国一开始就动用了几万人，几乎是倾国之兵，这么多人马，或许一下子就把明军给淹没了。
等朝廷的兵马过去，怕是只能看到一堆尸体了，或者干脆尸骨无存！
若是这样，以大明现在的力量，派遣几十艘船只，两三千人，又能把倭国怎么样呢？
除非是能弄出永乐朝的郑和舰队，才能威慑天下，让这帮蛮夷懂得敬畏上国！
一想到汤克宽危在旦夕，又想到那些驻守海外的将士，朱厚熜的心就像堵了块大石头。这些都是他的子民，都是他的战士，也都是新法的支持者。
别的人死再多，朱厚熜都可以做到冷静，但这都是自己人，心腹中的心腹啊！
“小富贵，你说，朕是不是太晚了？若是能早点派遣人马过去，或许，或许……”朱厚熜说不出口，又狠狠一锤桌子，骨节砸的通红。
能看到他后悔，这还是很难得的。
“陛下，其实汤克宽他们还有生机。”
“什么？他们能扛得住？”朱厚熜不敢置信。
“那个陛下，臣已经将修建棱堡的技术送过去了，他们是矿区，如果能就地利用资源，严防死守，倭国未必能把他们怎么样？”
“哦！棱堡！”
朱厚熜瞬间像是打了强心剂似的，独山堡就是靠着特殊的棱形防御，抵挡了百倍鞑子的围攻吗？
倭国人很凶猛，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还能比鞑子更厉害！
如何不能！
那汤克宽就安然无恙啊！
假如汤克宽安然无恙，明军大部队开过去，没准又能打一个大胜仗！
“你小子怎么不早点说啊！害朕白担心一场！传旨，立刻准备出兵！”
这一次的明军可比上一次准备充分多了。
首先是战船，这一次各种大型海船，达到了八十多艘。
其中最大的镇远号，不但有三层甲板，还配属了二十门火炮，外加青铜撞角……算得上是大明海军的精华，坚不可摧的海上怪兽。
其他的远字号船，有的是大型的海船，有的是最新建造，结合西方技术，还有东方福船积累，形成的新一代战船。
这些船只共同特点就是大！
基本上能赶上当年郑和大舰的水平，体积赶上来了，里面却很不一样，这些新船更坚固，航速更快，操作性更好。
兼具战船和货船双重属性，武备也更强大。
一句话，这些船只，单从质量上，已经碾压了整个东亚。
其实如果更早几十年恢复船队，还能找到郑和舰队的老水手，优势只会更大，没有法子，只能凑合事了。
王岳和朱厚熜，信心满满。
可是仇鸾却是如丧考妣，这还不准确，简直跟他要去鬼门关一样了。
“完了，我仇鸾算是有死无活了。”
他一边哭，一边弄出一点纸钱，
这货还真就找了个十字路口，用石子画了个圈，然互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纸钱，一边烧着，一边念念有词。
“漫天的神佛，各路神仙老爷，这一次小子倒了霉，要去倭国，只怕此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小子要落个客死异乡，尸骨无存。那个天杀的王岳，他是不会想着，把小子的尸体运回来。他不讲情义，您们可要记着，小子不论生死，都是大明的人，我这回多烧一点纸，把我在地府用的钱，全都烧了。您们可要记着，小子已经存够了钱，到时候可不许不给我。到了地府，俺仇鸾还要当人上人……”
这家伙念念叨叨，一大把，一大把投入纸钱，火苗蹿起了三尺高，差点引起了火灾。
仇鸾足足烧了半个时辰，这才似哭似笑离开了。
他刚走，一个身影就闪出来了，正是他的妹妹仇瑛！
要说起来，仇鸾的爹，初代咸宁侯仇钺还真是个猛人，不然也挣不来爵位。
只是这位常年在外面征战，忽略了儿子的教育，回来一看，仇鸾根本是个纨绔子弟，武不行，文也不行。
这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还他娘的烂泥扶不上墙，教也没用。
仇钺彻底放弃了，他希望再生一个，能够顶门立户。
只可惜就生出个女儿。
不过女儿也没有问题，只要培养好了，一样比儿子强。
仇瑛从小跟着父亲学武，一身的好本事，别看是个女孩家，但是吊打仇鸾就跟玩似的。
仇鸾也是倒霉，摊上了一个母老虎。
自从他爹死后，万一还能说他两句的，就是妹妹仇瑛了。
“这家伙太没出息，他去倭国，非丢人不可！”仇瑛都急坏了，大哥要是弄出点什么事情，整个仇家的名誉都彻底完蛋了。
不行，哪怕大义灭亲，也不能让他丢人。
但问题是能怎么办呢？
她一个女孩子，也没法出海，仇鸾干什么事情，她怎么知道？
就在仇瑛急得团团转之时，突然天津港口贴出来消息，军中征用一批医者。
虽说医者也必须都是男人，但是这些医生待遇很好，有专门的房间，而且衣食住行，和士兵是分开的。
能单独准备医生，也是因为上一次崔士林的事情，王岳着重加强了这一块。
而仇瑛却看到了机会，她还真就精通外伤处理，行了，接下来就是怎么女扮男装了，应该不难了。
窥一斑而知全貌，王岳和朱厚熜精心安排的第二次出征倭国，终于成行了。
船队声势浩大，向着倭国进发。
而几乎与此同时，天津交易所这边，也剧烈震荡起来。
原来并没有什么一直上涨的神话。
倭国和大明开战，万一输了怎么办？
即便打赢了，还能不能正常贸易？
如果停了，是不是皇家海运就要完蛋了？是不是市舶司的生意就要锐减？
还有，肆虐东南的倭寇，会不会北上？
无数的疑问叠加在一起，该怎么办？
还是抛一点吧，落袋为安。等结果出来，再琢磨下一步……这股抛售狂潮，自然也惊动了那位蒙古股神伯图。
他也把手里的股票都笼在了一起，交给了管家。
“老爷英明，这些纸啊，到底不如真金白银来的痛快，咱卖了，还能赚好几倍呢！足够您舒舒服服过日子了，多少辈子都花不完！”
伯图冷笑着鄙视他……什么叫几辈子花不完？
老子挣钱是为了花吗？
老子要用钱，换来大明朝上下的尊重，换来属于老子的地位！
我一个外人都看得明白，那些傻瓜还不清楚！
大明都能轻松打败小王子，打倭国有难度吗？有吗？
前面一次匆匆出战，都赢得那么漂亮，这一次还不砍瓜切菜啊！
老子必须要赌一把了！
“股票给你，不过你听好了，不是抛售，而是拿去抵押！”
“抵押？”
“对！就是换成现银，越多越好，然后全都给我买入股票，越多越好！”
管家都懵了，见过活得不耐烦的，但是没见过这么急着找死的，人家都抛售，你哪来的勇气买入呢？
管家困惑不已，可他毕竟不是说了算的，还只能听从伯图的吩咐。
“瞧着吧，只要我赌赢了，整个大明，都会尊重我的！一定能赢！”
一个蒙古人，一个被剥夺了部落草场的蒙古人，竟然在祈祷大明获胜，光是这份无私无畏的精神，就值得重赏。
至少比一心求死的仇鸾强太多了。
要说这货也够倒霉的，海上航行，他先是晕船，接着拉肚子，上面吐完了下面泻，两头一起折腾，还没到倭国，他的身体就被掏空了。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变得骨瘦如柴，两个葡萄粒大的眼睛，在眼眶里不停逛荡。
他总算明白一件事，原来死不死最可怕的，真正要命的是折磨，这么下去跟凌迟有什么差别？
仇鸾都想跳入大海算了，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奈何在船队后面，跟着不少鲨鱼，这些凶猛的大家伙垂涎船上扔下去的食物，因此远远跟着，如果跳下去，就成这些鲨鱼的口中餐了。
这是连死也死不了啊！
就在仇鸾即将崩溃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倭国……从汤克宽请求援兵，再到组织兵马，远渡重洋赶来，已经有三个月了。
连困守孤城都算不上，就是一座矿山，四面八方，全都是倭国人，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他们淹死了。
我就不信，还有人能活着！
仇鸾挣扎起最后的一点力气，向着海岸上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面鲜红，鲜红的旗帜……在上面有一个硕大的明字，迎风飘扬，海风之中，猎猎作响。
多年以后，仇鸾在卸任倭国总督之时，尚且回忆起初到倭国，初见旗帜的澎湃心情。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骄傲的大明人！
上岸！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们蹚着没胸深的海水，到达了沙滩上。不远处，三百米左右，有一处堡垒，上面依旧那是大明的旗号。
而在堡垒的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小山状的东西，傲然耸立。
仇鸾仔细辨认，险些吐出来。
我的老天，竟然是京观！
疯了，简直疯了，竟然把京观弄到了倭国……这，这是杀了多少人啊？不是说明军只有几百人，而倭国有好几万人吗？
难道倭国派来的都是猪？
正在这时候，有一支迎接的队伍，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见这么多人，竟然还抱怨起来，“来这么多人干什么？多送点酒过来就是，倭国的酒太淡了！”
第350章 皇后不如胡虏
不要援兵，只要酒！
你们是多狂啊！
仇鸾都傻了，而更傻的还在后面，大家伙谈论起倭国兵马，交流作战经验，居然有人直接说，倭人非但不投降，竟然胆敢向我方发起攻击！
这还是大明吗？
怎么好像变了个国度？
莫非一出国，人就战力暴涨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情况啊？
仇鸾是半点想不通，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跟着这群疯子在一起，感觉还算不错，或许当年老爹就是如此横扫强敌，硬生生杀出一个咸宁侯的爵位吧？
仇鸾一脸懵……而远在大明的王岳，却已经窥见了这一次战斗的结果，他对明军充满了信心。
“我之所以有信心，是基于对一些情况的分析，既然你们管我叫一声师父，那为师就该给你们好好上上课。”
杨博和徐阶都在，令人诧异的是，满脸胡子的张璁也来了，他抱着小板凳，坐在了首位。张璁来得名正言顺，来得堂而皇之。
他是王岳的弟子，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而且呢，王岳又取得了独山堡大捷，跟着老师学学怎么打仗，有什么错吗？
简直天经地义啊！
只不过两个年轻人，一个老头，这个组合太奇怪了，王岳觉得有必要扩充门人规模，这不，今天就有两个来旁听的。
一个是徐光祚的儿子徐延德，另一个则是严世蕃。
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小阁老！
王岳也没有料到，前不久严嵩找到了他，百般哭求，要让儿子过来，聆听训示……王岳起初还以为严嵩要巴结他。
可后来稍微打听一下，这才知道。
敢情严世蕃已经名震京师教育界，没有哪个老师敢摆弄他了。
这小子的坏都绝了，他先是在学堂念书，结果趁着老师蹲茅厕的时候，将一条蛇扔了进去。
不大，只是一条二尺多长的菜蛇，可老师一介文人，哪能不怕啊！
彼时他正双手攥着面前的一根木棍，身后就是无尽深渊……结果蛇出现了，老师双手一松，直接掩面摔倒。
咚……
后面的故事就不用说了，老师在家休养了三天，等回到学堂，第一件事，就是把严世蕃给开了。
严嵩气得想胖揍儿子一顿，很可惜欧阳夫人，像是老母鸡似的，拼命护着，孩子而已，干嘛那么过分！
好好说说不行吗？
严嵩都哭了，他要是听话，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
才多久啊，就已经惹了三家学堂了。
京城没有一家学堂要他，想请私塾先生，严嵩又是个穷鬼……想来想去，正好碰到了王岳，就给他送来了。
“爵爷，您可劲儿管，想怎么收拾他都行，我是没有任何话讲。”
面对突然塞过来的小阁老，王岳只想说一句，小意思啊！
还用我出手吗？徐阶就能摆弄他明明白白了。
王岳不太在乎严世蕃的，他主要是给三个弟子讲，至于剩下的两个，只能听，不能问的。
“根据俞大猷送回来的消息，倭国没有太监，倭国的饮食十分单一，很多倭国的上层人士，仅仅食用米饭，他们认为大米就是最纯洁的食物，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
王岳笑呵呵道：“你们根据这两条消息，能读出什么来？”
“倭国人简朴，善良，老实……”徐延德砸心里盘算着，真想脱口而出，奈何，他没有说话的资格，只能憋着。
“首先，倭国没有太监，我们可以断定一件事情，他们并没有发达的畜牧业，说白了就是牛马太少，不知道该怎么动刀子，连马都不会割，自然也就不知道怎么对付人了……你们说是不是？”
还能这么解释？
徐延德顿时傻了，真不愧是老师啊！他直接的身体的中部凉飕飕的……
“其次，他们提倡单一食品，这又是个佐证，吃不起牛羊肉，又吃不到蔬菜水果，自然就提倡大米了……这本没什么稀奇，但是单一的食物却造成了倭国人身材矮小，普遍营养不良。身体素质不高，这也就是倭，这个称呼的由来。”
“由于他们畜牧业不发达，缺少牛马，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他们没有足够的牛角，牛筋……所以在倭**中，使用的弓箭是比较原始的长弓……长弓射程近，杀伤力弱，跟咱们军中普遍装备的复合弓，天差地远。”
“所以在远程攻击手段这块，倭国差得非常多，而且又没有骑兵的突击能力……所以咱们打倭国，就跟成年人欺负小孩子一样，非常非常容易。”
王岳侃侃而谈，张璁突然道：“恩师，这恐怕未必吧？争贡之役，倭人涂炭东南，战力还是很不弱的。”
王岳含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其实倭国不是没有办法，弥补缺陷，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力发展火器。如果倭人普遍装备火铳，以他们悍不畏死的劲头儿，加上严格训练，的确可以给我们造成困扰。可根据目前的消息看，倭国本土没有大规模装备火铳。只有时常来大明劫掠的倭寇，他们才有上好的火铳！”
张璁的脸色瞬间一变……懂了，来师父这里上课，还真是大开眼界啊！
驻守石见银山的汤克宽部，拥有整个大明，最好的火铳，而且他们靠海临山，倭寇切不断海上补给，又没有办法大举展开，围攻堡垒。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汤克宽还输了，估计他都要切腹自杀了。
唯一让人愤怒的就是东南的那些大族……他们不但勾结倭寇，荼毒东南，还把最好的武器，也输送给倭寇，简直可恶透顶！
这笔账记下来，早晚要跟他们算总账！
就在王岳跟徒弟们分析战局的时候，一份从倭国送来的急报，已经到了京城。
汤克宽奏报，他集结侨民一百八十余人，另外又雇佣倭国矿工若干，以八百之众，力战倭国半月有余，共毙杀倭寇五千余人，打死打伤无算。
如今倭国已经暂时后退三十里，由于人马不足，守军并未追赶，因此急需援兵，扩大战果……
看到了这一份捷报，谁的心都放到肚子里了。
光是汤克宽就打赢了倭国，接下来援兵到了，更是只剩下扩大战果了。
大明威武！
汤将军威武！
京城的人们，又一次沉浸在大捷的喜悦之中。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除了骄傲之外，也就是增加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北京的茶馆，就是最早的键政圈。各路大神在这里侃侃而谈，比比谁更地道。然后带着满心的欢乐，各自回家。
而真正让人惊叹的则是天津，事实上，他们居然比京城的皇帝还早得到胜利的消息。
鬼知道他们怎么弄来的消息！
一听说轻松获胜，保住了石见银山……最开始下降的居然是银价！
没错，有人判断，倭国银子断绝，或者战事持续，金银输入不足，银价必然上涨……抛售股票，换成白银的人，不在少数。
只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大明不光赢了，还赢得很迅速，白银不但不会少，还会成倍增加！
根据战报，汤克宽已经将一些俘虏，投入到了挖矿大业，预计每年的白银产量要突破一百万两！
石见银山不光有白银，还有数量众多的铜，相比起货币白银，铜的用处更多。
这一战的胜利，带来的后续收入，不可估量。
天津的所有产业，都会迎来一个大发展的时期。
既然看好一切，股市暴涨也就顺理成章了。
伯图这家伙之前的资本不过五万两，他到处借钱，弄了二十万两砸进去，现在的股票价格，在几天之内，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两。
扣除还贷，他手上的银子会超过三十万两！
足足六倍！
虽说距离顶级富豪还有差距，但是想想吧，去年冬天的时候，他手里才仅有五千两活命钱，现在却已经几十万身价，还真是恐怖如斯啊！
有人赚钱，自然就有赔钱。
“皇后，朕的岳父赔了不少吧？有三万两，还是五万两？”
朱厚熜语气清冷，还带着嘲讽，陈皇后瞬间脸色惨白，手指甲狠狠刺入掌心。
“陛下，陛下是来嘲讽臣妾的？”
他声音不高，可朱厚熜却瞬间暴怒，“愚蠢！朕是惋惜，惋惜自己的皇后，竟然还不如一个胡虏有见识！就连你也那么盼着朕输给倭国吗？”朱厚熜呲着牙，凶巴巴质问。
陈皇后顿时大惊失色，她茫然地抬起头，嘴唇哆嗦反驳，“陛下，你，你这是诬陷臣妾！”
第351章 再来一次左顺门
朱厚熜用眼角瞧着自己的发妻……不得不说，哪怕身体不好，连续受到打击，这个女人还是很漂亮的。
或许自己一开始沉溺其中，就是因为她的美貌吧？
不得不说，颜值真的鞥呢抵消很多东西，可是再好的颜，天天看着，也会贬值的。
“到底是小户人家啊！”
朱厚熜轻叹了口气，陈皇后的脸瞬间惨白，入选皇后之前，她爹是都督同知，其实相比很多明朝的皇后，身份已经算是很高了。
当初朱厚熜为了拉拢武人，抗衡杨廷和，才选择她做皇后的。
有求于我的时候，就百般皆好，现在用不着了，就说我是小户人家，处处挑剔，这皇帝还真是现实啊！
偏偏他又姓朱，大猪蹄子石捶了。
皇后咬着嘴唇，怒火已经不可遏制。
朱厚熜呵呵冷笑，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太多的愤怒。
“朕这么说，其实也算是给你找个台阶吧！‘朱厚熜笑呵呵道：“朕问你，你知道天津的交易所是干什么的吗？”
陈皇后觉得朱厚熜非常奇怪，和往常都不一样，说话奇怪，态度也更奇怪……天津交易所是干什么的？
还不是那个王岳帮你敛财的地方，身为皇后，我也赚一点钱，难道不行吗？
你冷淡我，太后欺负我，整个宫里都不在乎我，虽然贵为皇后，但是跟冷宫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就需要钱，需要有人给我办事，我要知道宫里宫外发生了什么，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唉，天赋太差了！”朱厚熜为诶摇头，“所谓股市，卖的不过是预期罢了。如果相信大明会越来越好，前景越来越光明，自然会买入。虽然不乏投机分子，但是总体来看，股市走势，还是跟国势有关的，再说明白点，这些人是相信朕会把大明治理更好。”
朱厚熜笑呵呵道：“皇后以为如何？”
陈皇后脸色简直不能用灰白形容，已经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莫非在陛下的眼中，臣妾就是这样恶毒的女人嘛？”
朱厚熜哑然一笑，“听其言观其行。皇后，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有人传言白银会涨？更有人鼓动用钱换银，等着发财？”
“这个……”陈皇后傻愣愣看着朱厚熜，她真的不懂啊！她也是受害者，她都亏了！
“眼下大明从外面输入的白银，倭国占了两成还多。倭国那边不愿意大明继续占有石见银山，因此纠集了几万人马，围攻矿山，要杀光大明守军，夺回石见银山！”
“他们敢！”陈皇后怒冲冲道：“小小倭国，谁给他们的胆子？”
朱厚熜眼前一亮，自己这个皇后或许真的只是蠢了一点吧！
“如果大明打不过倭国，失去了石见银山，又或者断了倭国白银的来源，必定银价上涨，也就能大赚一笔了。”
陈皇后哪听过这些东西啊，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人，人家明明亏了！”
“哈哈哈！”朱厚熜仰天大笑，“那是因为他们赌输了，朕的将士打赢了，而且还赢得很漂亮。自然要抛售白银，现在天津的股价已经涨了好些日子了。”
陈皇后努力消化着，虽然还不明白，但似乎有了那么一点概念。
“皇后，你若是相信朕能赢，相信朕的将士，买入股票，你现在就不是损失几万两，而是赚了一大笔。你知道吗？”
“啊！”
陈皇后低声轻呼，随即神色变得格外古怪……这么容易吗？那她折腾什么啊？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朱厚熜瞧着满脸傻气的陈皇后，总算露出了一丝释然。
“看起来真应该补课了。”
“补课？”
“对！”朱厚熜笑道：“再也不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时候了，还不应该好好上课吗！朕准备开经筵，请个名家好好讲讲！”
请人讲课，这个不新鲜。
能讲股市的，也只有抚远伯王岳一个人了。
……
“师父，这回满朝大臣都要听课，你说他们算不算我们的师弟啊？”杨博笑呵呵道。
“不算！”在身后传来个沉闷的声音，开口的正是严世蕃，“最多和我们一样，就是旁听的。”
杨博给了他个白眼，“知道自己是旁听的，就别说话！”
“我是说那些人太傻了！”严世蕃不客气道：“既然赌大明失败，怎么就不赌的彻底点，干脆把消息散布出去，将军情告诉倭国，他们不就赢了！”
真是好想法啊！
王岳终于认真审视了一下严世蕃，这货才十来岁，思维就这么清奇了，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严世蕃，你跟着令尊在应天住过吧？”
“嗯！住过几年。”
王岳道：“那你知道倭寇吗？”
“知道！东南倭寇猖獗，好多愚夫蠢妇还拿倭寇吓唬孩子，说不听话倭寇就来了，真是幼稚！”
还不到十岁的严世蕃，居然批评别人幼稚，殊不知他圆滚滚的胖脸，豆包似的两个小眼睛，说出这话，才是真正的愣充成熟呢！
“那些倭寇能在江南横行无忌，偏偏我大明的人马过去了，他们不堪一击，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王岳似笑非笑，严世蕃小眼睛乱转，突然怪叫道：“难道他们早有勾结了？”
王岳耸了耸肩，“你说呢？”
严世蕃气坏了，他记忆力很好，当初他爹曾经上书，建议严厉整顿海防，结果什么回应都没有，还有人说严嵩多事。
当时严世蕃就想不通，为什么干好事要被骂？难道鼓励当个坏人？
现在他突然懂了，不是当好人挨骂，而是这个世道坏人太多！
“我，我现在就去告诉我爹！”
这小胖子转身就跑，拦都拦不住……徐阶忍不住摇头，这就是年轻啊，少不更事。连师父都没有办法，立刻铲除这些人，区区严嵩，又能怎么样呢？
还要看着我们这些人都成长起来，掌握朝廷权柄，到时候一声令下，什么都好办了。
徐阶微微摇头感叹，或许这次经筵之后，师父的影响力又会提升一大截，他们的师门就更加壮大一分，等着吧，总有足够强大的时候，可以涤荡黑暗……此时，徐华亭还是个阳光少年！
包括王岳在内，都觉得这一次经筵，非他莫属，都在积极备课了……可谁能料到，礼部公布了名单，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谁啊？
哪里冒出来的？
还叫伯图，没听说有官员叫这个名字啊！
这不但不是个官，怎么连汉人都不是啊？
正在大家伙胡思乱想之际，礼部就把这位神秘讲师的身份公布出来……他原是朵颜三卫的首领，在独山堡大捷之后，归附大明。
他利用自己敏锐的判断力，在股市上，斩获惊人，创造出财富奇迹。
因此天子亲自邀请，让他来为君臣讲解自己的经历……
这，这是什么鬼啊？
首先，他是个胡人。
其次，他是个商人。
再次，他要讲的是发财赚钱。
……
没有一个身份是正确的。
这是要逆天啊！
所谓经筵，一直是名臣学士，通过给天子讲解四书五经，国朝典章，历代得失，来往皇帝的脑袋里塞东西。
这可是非常非常神圣的一件事，级别非常高，也格外受到文官推崇。
能来讲课的，不是辅臣，也是储相。
弄一个鞑子过来，这算什么事啊？
怎么形容呢？就有点像拼夕夕，非要绑着特斯拉不放。你想提升逼格没问题，但你不能以牺牲老子的逼格为代价啊！
所以这个消息公布出来，文官们关心的并不是讲什么，股市得失，一边去！
他们要保卫经筵，保卫这个神圣的平台，无论如何，也不能玷污了。
“师父，刚刚得到消息，有人准备在伯图进入皇宫之前，就把他宰了！”杨博气喘吁吁。
王岳眼皮挑了挑，没让他去讲，而是让伯图去现身说法。这个主意还真挺不错的，正好能昭示大明对待归附之人的态度。
我们不光有京观，也有抬举的，瞧瞧，这都能进宫给皇帝讲课了，这就是大明的胸襟，就问你服不服气？
奈何偏偏有这么多不识趣的，不但不宣扬，还添乱！
想杀人？
那是把我当成摆设了吗？
“杨博，你知道都有哪些榆木脑袋不？”
杨博闷声道：“弟子不知，不过我听说有人正在练习提柏木桩，还有修炼挫骨分筋手。说是务必要一击必杀，把伯图活活打死！绝不让他迈入皇宫半步！有死无活，绝不妥协！”
王岳笑了，还真下功夫啊！只可惜，你们的功夫注定要白费啊！
第352章 天诛奸佞
居然要袭杀天子请来的讲师，这胆子之大，几乎是第二次左顺门事件了，又有一堆人，想要挑衅天子权威了，现在的朱厚熜跟当初可是不一样了，如果真的硬干，那绝对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不过很显然，皇帝在进化，文官也在变聪明，他们肯定能找到最合适的角度，替自己的行为洗白。
而朝中的诸公，也会想办法回护，接下来就看谁的本事更高明了……王岳眼珠转了转，渐渐有了计较。
整个京城，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要说最迷糊的人，恐怕不是别人，而是被钦点的讲官伯图了。
“这是真的吗？陛下准许我，离开天津？”
负责来传旨的罗钦顺差点喷了，你关注的点别这么奇葩好不？
“那个……伯图，让你去讲学，这是天子的恩惠，你要尽心尽力，讲真正有用的东西。不要担心有人学去，就藏着掖着，这可是天子给你的机会，万一辜负了天子的青睐，你可就悔之晚矣了。”
伯图一听，心说，你担心这个啊？简直笑死个人了。
“罗大人，其实股票这个东西，越多人和我的想法一样，那就越好。”
“哦？这话怎么说？”罗钦顺不自觉用上了请教的口吻。
“大人请想，要是都跟我想法一样，岂不是遇到了事情，判断也都会一样！这就意味着小人能调动的钱就越多啊！钱越多，就越有可能成事！”
罗钦顺皱着眉头，“你说这东西，也讲究人多势众？”
伯图呵呵一笑，“大人，就拿这一次来说，为了保住股价，那些工厂商行，会不会盼着大明获胜，他们会不会尽心尽力？”
“哎呦！”
罗钦顺一听，豁然开朗。
对啊，既然有人盼着大明输，好从中渔利，自然就有人希望大明赢……至少眼前这个人，就是这么想的。
妙哉！
真是奇妙啊！
罗钦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个股市简直是各种力量的抗衡，复杂程度，甚至要远超朝堂。
就拿自己这个市舶司提督来说，要想在天津站得稳，还真不能忽视了股市……何止是天津，只怕有朝一日，整个大明都是如此。
既然这样，那请伯图去讲课，还真是有点道理。
别说啊，陛下还真有过人之处，至少这个眼光就比自己厉害多了。
罗钦顺居然开始钦佩朱厚熜了。
“伯图，你这次进京讲课，算是给咱们天津，给无数商贾争了口气。老夫提醒你，不要张狂，凡事小心，咱们不能惹事，如果别人惹了你……也别……惹人家！”
伯图直接吐血了，有你这么嘱咐的吗？
没事别惹事，遇事别怕事，这才是要给人背后做主撑腰的态度。
你老人家可倒好，无论如何，先让我忍着，这是什么道理？
罗钦顺也挺无奈的，“京城的神仙我是一个也惹不起，而且你也要想清楚，人家鞥保你一次，却未必能一直庇护你……别说你是个胡人了，哪怕是汉人商贾，也是这么活着的。”
别说，还真是肺腑之言，没有忽悠他。
伯图默默想了一会儿，还不是三个字：装孙子！
行啊！
这个我拿手，咱保证装得到位。
这货简单拾掇，立刻遵照旨意，动身前往京城，骑马进京，速度很快，不过一天的功夫而已。
“若是我杀人，就连天津都不让他出来，直接弄死算了。”王岳平静淡然说着，既然打算动手，那就是越早越好。
不然人进京了，这时候动手，岂不是打皇帝的嘴巴子？
有了这种判断，王岳甚至调动了一些天津的新军，提供保护。
可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伯图安然进京。
或许那些人就是想打朱厚熜嘴巴子吧？
有了这种判断，王岳更加无语了，这帮人的脑子究竟是有多铁啊！真是理解不了！
王岳弄不懂文人的思维，可人家就有一番道理。
师是个神圣的字眼。
孔夫子被尊为至圣先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
受人一字便为师。
……
这就是千百年来，对待师长的态度。
尊师重教，刻在了华夏人的骨子里。
而成为天子师。简直比自己当皇帝还值得夸耀呢！
可是从今天开始，这个神圣的字眼，即将变得不值钱了。
道理很简单！
一个蛮夷商人，竟然要登堂入室，跑去宫里给天子讲课。
伯图何许人也？
朵颜三卫首领之一，毫无廉耻之心，面对大明招抚，抛弃族人，拿着钱就去天津躲清闲了。
撇弃基业，不顾族人，未战先降……这人的品质已经低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要讲的东西，也更加荒唐。
商贾之道，敛财之法！
而且还不算正儿八经的商贾之道，而是买卖股票。
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值得一讲？
这不是笑话吗？
不讲孔孟之道，不讲历代得失，竟然讲商贾，讲股票！
天子简直是疯了！
好吧，自从经历了大礼议之后，还没有人敢直接跳出来，痛骂朱厚熜。但是这一次显然触碰到了底限，京城到处都出现了私自张贴的告示。
没头没尾，全都在痛骂此事，有些里面干脆质问朱厚熜，汉贼不两立，你以为蒙古鞑子为师，还知不知道当年蒙元的残暴，是不是忘了太祖爷的创业艰辛？
好家伙！
就是请个人讲讲股市，竟然变成了动摇国本，撼动道统的大事情了。王岳都忍不住惊叹，还真是想象力丰富啊！
“怎么样，锦衣卫有消息吗？知道是谁干得不？”
手下摇头，查不出来。
王岳拿鼻子哼了一声，根本不是查不出来，而是不好说。
对这件事情的抗拒，简直比兴学还要彻底。
就拿杨博来说，他连对方练什么功夫都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呢？
可问题是这些人跟晋商脱不了干系，杨博能提醒王岳，却不能彻底出卖他们。同样的道理，对徐阶也适用。
每到这时候，王岳就思念大徒弟崔士林。
这货虽然背后也有人，但用起来十分顺手，丝毫不用担心。
或许这就是没把他逐出师门的原因吧！
可惜的是崔士林去了倭国，王岳身边缺少了一个合适的心腹……要足够信任，又足够聪明，还不能跟各种势力，瓜葛太深……
上哪去找这么合适的人啊？“
王岳眼珠转了转，还真别说，让他想到了一个。
小阁老！
没错，就让他给自己当狗腿子。
这货足够聪明，天下间最聪明的三个人之一吗！
其次呢，这家伙人性差，身边除了狐朋狗友，就没有别的了。十足的孤臣一个啊！
唯一的问题，就是年纪太小，不过这也是优势，可以慢慢培养，早晚有一天，小崽子会横空出世，震惊天下的。
王岳还有闲心琢磨这些，情况就不是那么糟糕。
而是对于这一次的文官来说，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
主持这次行动的人正是翰林学士邹守益！
王岳也挂着翰林学士衔，但他那个纯粹挂了个寂寞，而邹守益却是正儿八经的翰林学士。除此之外，他还是阳明公的弟子之一，心学门下！
“纲常伦理，那是国之根本所在。不管心学理学，也不管士农工商，皆不能改变。如今出来了一个妖孽，咱们的职责所在，就是为国除妖！”
“老夫以怀有必死之心。务必不能让一个胡虏踏足皇宫。一句话，我们拼了！”
一声令下，十几位翰林官，在邹守益的率领之下，直奔午门而来。
也难怪他们急了，一直以来，经筵都是礼部和翰林院的事情，让他们跟一个鞑子相提并论，还不如杀了他们！
“天诛奸佞！”
这帮人气势汹汹杀来……王岳得到了急报，忍不住摇头，居然是心学门下！你们以为我就不敢动手吗？
“走！咱们也出发！”
第353章 给你把刀，让你杀人
瞧瞧！
这大明多尊师重教啊！
还给弄了驾马车坐，又宽敞又舒适。
“真是太谢谢了，我，我何德何能啊？”伯图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锦衣卫才没心思跟他废话，赶紧进去算了，别给我们添麻烦。
伯图见对方面色不善，他才不敢废话了，等他坐上马车，突然发现不对劲了。
这马车也太……太坚固了！
怎么到处都用铁板，这是铁板不用钱，还是怕我跑出去啊？怎么不像是去皇宫讲课，反倒是有点像押运犯人？
不对啊！
太不对了！
我就算是抹脖子自杀，也不敢刺杀大明天子啊？人有很多种死法，但我没必要选一个最痛苦的啊！
这家伙百思不解，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就这么战战兢兢，被送到了左顺门。
说实话，护送的锦衣卫比他还担心呢！
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一定要杀了伯图，还准备弓弩，鬼知道会不会突然射来一箭，他们可不想给这货当盾牌。
不过一切还好，顺利到了左顺门。
锦衣卫的任务没了，剩下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伯图从马车上下来，顿时前面出现好几十位官员，他们都盯着自己呢！
好大的排场，用不着这么多人欢迎的，随便来个领路的就行了……伯图正想美事呢，突然有个年轻的翰林大喝一声。
“铲奸除恶，就在现在！上！”
说话之间，有几十位官员，嗷嗷叫着，举拳头杀来。
啊！
这怎么回事？
要……杀……我！
没有道理啊！
完全没有！
伯图傻了！
要说在草原上，他算不上一只猛虎，但好歹也是头狼，可自从迁居天津，他已经做好了成为大明之犬的准备了。
狗怎么能伤主人呢？
那可是犯了天条！
这家伙迟疑之时，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拳……眼圈打得青紫，鼻子也断了似的，鼻血往外流。
哪个混账说读书人斯文来的？
给我滚出来，看老子不打死人！
“住手！”
就在伯图即将被淹没的时候，终于有人宛如天神下凡，驾着七彩祥云，跑来拯救他这个可怜虫了。
“是抚远伯！”
有人见到王岳，下意识停下了手，毕竟这位的身份摆在那里。
可也有人还不甘心，狠狠踹了伯图两脚。
面对这些人，王岳只是冷笑。
“怎么？气势汹汹过来，连刀剑都没有准备？是不是觉得不用刀剑，就不算故意杀人，就可以逃避国法？说到底，这不还是心虚吗？”
王岳把眼睛一瞪，突然怒喝道：“还不停手，无胆鼠辈！”
这一嗓子，可是威势十足，在王岳身后，竟然站着不少东厂的番子。还有人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当年首辅杨廷和带队，那么多人跑来左顺门撒野，结果全让他们给打回去了，今天人少点，但也聊胜于无了。
这帮人跃跃欲试，身为翰林学士的邹守益自然能感觉到这股肃杀之气。
他深吸口气，挺身而出。
“抚远伯，我等并非是为了私人恩怨，乃是为了大明的正道，还望大人能够体谅。”
王岳看了看，一个中年人，满脸斯文气，十足的谦谦君子，可谁能想到，刚刚这家伙就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活活打死一个人！
“你是心学门下？”王岳笑呵呵问道。
邹守益老脸涨红，低头道：“大人是说，下官有辱师门？”
“非也！”
王岳摆手，“我是说你心学没有学好啊！”
怎么？
要辩论学问？
邹守益先是一惊，可随后又是大喜。
你王岳的本事，谁都知道，哪怕阳明公对你也推崇备至，但论起学问，你可不行，什么是翰林？
那可是从一堆饱学之士当中，选出来专门耍笔杆子，玩嘴炮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
天下嘴炮共一石，翰林清流独得八斗！
想跟我们比，你可差得太远了。
“王大人，下官学问有限，不知道大人指的是哪一点？”
王岳轻笑，“你们因何来找伯图的麻烦？还要杀之而后快？”
“这个……王大人，伯图乃是蛮夷，如何能登堂入室，做天子讲学？”
王岳哈哈大笑，“你这么说，不就是承认了吗？你难道忘了心学主张吗？你以蛮夷入罪，这是阳明公教你的？”
邹守益脸色微微变化，王阳明主张无善无恶心之体，门下弟子更是有人主张赤子童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在心学看来，人人都有圣贤之心。
既然如此，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因为对方是蛮夷，就加以排斥，显然不妥。
可邹守益显然不会这么容易认输。
“王大人，此人不过是一个鞑子，野蛮成性，他有什么资格登堂入室？居然还要让他去给天子讲课，让百官聆听，这是什么道理？我大明的脸面何在？还要不要斯文体面？”
其他的翰林也都站在了邹守益的身后，一起怒视着王岳，对啊，道理何在？
“还真是义正词严，道理满腹。”王岳笑道：“你说他是蛮夷，就不能讲课，是这个道理吗？”
“嗯！没错！千古以来，历朝历代，哪有让蛮夷在庙堂之上，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
“是吗？真的没有？”王岳轻轻一笑，“那我想请教，当年鸠摩罗什四处讲经，又是什么道理？他不也是蛮夷吗？你怎么能说，历代都没有呢？”
邹守益沉声道：“抚远伯，释教入我华夏以来，教化百姓，涤荡人心，并未作恶失德，且经过千年，香火鼎盛，百姓信服。鸠摩罗什乃是佛门大德，拿他跟这个蛮夷相提并论，实在是有失偏颇吧！”
“是吗？”王岳笑道：“佛门不曾为恶？这话听着新鲜，我虽然读书不如你们多，但我也知道，后赵石虎在位之时，就有僧人向这位少有的暴君谏言，苦役晋人，以压气数……结果石虎大兴土木，征用几十万劳役，死者不计其数。”
“自佛法西来，僧尼不事生产，摇唇鼓舌，靡费无算。历代以来，为了修庙宇，兴土木，耗费的钱财是多少？累死的人又有多少？且不说别的，光是元朝，就有多少僧人胡作非为，你这位翰林学士，不会光把功夫放在经学上面，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吧？”
邹守益脸色微红，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你王岳这么清楚罢了！
“王大人，佛门是好是坏，恐怕还不是你一言能决定的！而此人蛮夷之身，讲述商贾之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宫，否则我等情愿死在这里！”
“没错！”有人也跟着怒吼道：“若是跟此辈并列朝堂，我等情愿意立刻辞官归乡！”
“对！我们宁死也不答应！”
这些翰林官都义愤填膺，气势汹汹。
王岳突然呵呵笑了两声，“好啊！本官姑且相信你们的话，也愿意成全你们，如何？”
邹守益不解，“王大人，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答应你们，杀了这家伙！”
“你，你不是在骗人吧？”邹守益根本不信。
王岳却笑道：“本官何等身份，会跟你们撒谎？只不过你们拳脚相向，直接打人，还是太不好了。”
“来人！”王岳一声断喝，“给邹大人一口刀！”
“刀？”邹守益更猛了，其他人也都蒙了。
这是什么套路啊？
怎么好像没见过？
王岳见邹守益捏着刀，茫然不知所措，又道：“自古以来，凡是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辈，都该亲手斩杀，绝不姑息！”
邹守益似乎明白了，他咬着牙道：“王大人，你莫非以为下官不敢杀人？”
“哈哈哈！怎么会！”王岳笑道：“我相信邹学士的胆子，你不光敢杀人，还会千刀万剐，把肉切下来，就着烈酒，大口吞食，方能解气……对了，前些年，刘瑾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王岳指了指所有的翰林，“来吧，快点动刀子吧！你们人人有份，务必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割肉大嚼，非如此，不能解气啊！”
这几位翰林官互相看了看，突然他们觉得有点想吐……王岳嘴角上翘，“怎么不敢了？”邹守益的心猛地一颤，这时候要是怂了，就真的完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往前迈了一步，奔着伯图去了，就听身后王岳淡淡道：“伯图，把你的衣服去了，肚皮露出来，让邹学士挑一块肥的，他好这口儿！”
第354章 左顺门战神
王岳把刀给了邹守益，给的义正词严，给的理直气壮。
“邹大人，这里是左顺门，要在这里杀人，必须是大奸大恶，祸国殃民的巨蠹，按照常理，都不应该给你一把刀，而是要你生啃……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可是大忠臣，大豪杰的境界。你们要为国锄奸，斩杀此獠，那就赶快动手吧！”
邹守益的脸是绿的，手指不停颤抖，胃里的酸水就跟涨潮的钱塘江似的，不疼翻腾奔涌，难以遏制。
这是什么滋味啊？
从小到大，别说杀人了，就连猪都没有杀过。
不但要杀人，还要生吃人肉，这哪里是人啊，简直是野兽。
再看看伯图。
这家伙浑身黑肉，脱下了衣服，露出来的都是带着黑毛的皮肉，这玩意别说吃，瞧一眼都恶心想吐。
“王大人，你，你何必咄咄逼人？”
这话问的，王岳都笑出声了。
“你们带着人，到了左顺门，要一起杀人，你们不叫咄咄逼人。我成全了你们只不过提出一点要求罢了，你们就说我咄咄逼人。邹大人，咱们做人做事，都不能太双标了吧！”王岳说完，又看了看其他翰林。
“你们几位也被看着，一人给一口刀，大家伙一起上，说不定就有胆子了，赶快杀人吧！你们瞧瞧，看热闹的都越来越多了，别让他们笑话你们！”
这些翰林茫然向四周看去，顿时发现了不少身影，首辅杨一清，次辅谢迁，大学士贾咏，大学士张璁，大学士费宏，大学士石珤，还有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鸿胪寺卿，大理寺卿，通政使，大明朝所有高官，几乎悉数驾临。
今天的经筵不光是给皇帝开的，所有大臣都要来聆听，朱厚熜早就给他们下旨了。到了这一刻，他们才姗姗来迟，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杨阁老，你们来得正好，这边要表演为国锄奸的大戏，你快来瞅瞅啊！”
杨一清的脸都是黑的，自从上一次朱厚熜说出杨廷和虽死，朝中却还有杨廷和的魂儿，杨一清已经是心灰意冷。
老头再也不想留在朝中了，他甚至担心不定什么时候，他也跟着落水了。
可刘健和谢迁两个老东西还在，他又不方便以年迈请辞，就只能暂时支持。
一句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可偏偏就有人不想让他舒舒服服过日子。
“我说抚远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头子急得不行了。
王岳翻了翻眼皮，“阁老，难道您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杨一清气哼哼道：“老夫这两天身体不好，人家说可能是中风又要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抽过去了。”
王岳疯狂翻白眼，这老货是真的够无赖的，还想要碰瓷儿不成？
不过今天可没有那么容易过关，倚老卖老，根本不管用。
“阁老，你说让那个伯图来给朝臣说说，如何在股市里面赚钱，你觉得这事如何？”
杨一清板着脸，“这是陛下的意思，圣意如天，谁敢违抗？简直不想活了！”
“是吗？”王岳嘿嘿一笑，“不才在下，晚生就是这么想的！”
“你！”杨一清咬着牙，低低声音道：“王岳，你给老夫个面子行不？”
“不行！”
王岳答应很干脆，他朗声道：“阁老，你的面子是不小，可这事情关乎千年道统之争，关乎华夷之辨，关乎百年社稷，师道尊严，这么大的事情，我岂能私相授受！”
王岳一转身，对着邹守益等人道：“听到没有？本官已经被你们的大义凛然说服了，我五体投地，真心叹服。欺君之罪这一块，我替你们扛着，陛下想问罪，就只管找我王岳就是了……你们也不用干别的事情，只要挥刀杀人，把伯图给活剐了，然后分而食之，这事情就过去了，怎么样，划算吧？”
听到这里，这帮人擦弄明白，尤其是张璁简直笑了出来，连忙捂住了嘴巴，可即便如此，还用捂嘴的手，给王岳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高！
实在是高！
这办法都绝了。
来吧！
动手吧！
赶快凌迟处死吧，我都等不及了。
群臣当中，能这么开心的，也就是张璁了，其他人脸都黑了，就没见过这么损的招！
邹守益等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文人，让他们杀人，这怎么可能啊！
杨一清没招，大家伙把目光都放在了谢迁身上，心说您老德高望重，赶快说句话吧！可谁知道这位最善于侃侃而谈的谢阁老，竟然仰头望天，一副神游物外的架势，跟我没关系，千万别找我。
这可怎么办吧？
当朝官吏之中，有九成五以上，都不愿意让伯图上殿，主讲经筵。
可问题是让他们给皇帝硬碰硬，是真的没有胆子。
或者说邹守益等人，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急先锋。这就跟阉党东林决战苏州一个道理，先一处跳出来抗税，然后大家伙彼此掩护，有人打前锋，有人打后卫，一起把圣旨顶回去。
苏州闹一下子，天下人不就知道谁说了算了！
这次也一样，只要有人能扛住，就不会输得太惨。
邹大人，邹学士，你就鼓起勇气，把伯图宰了，然后吃了他的肉，到了那时候，难看的是王岳！
加油！
我们都看好你！
你一定要当大英雄，不能怂啊！
一道道炽热的目光，落在邹守益身上，不用回头，他都知道这帮混球在打什么算盘。
邹守益是心学门下不假，但是他在正德年间，就已经中了进士，入选翰林院，他自带一股清高的味道。
而且他求学于阳明，但是在官场上，则另有领路人。
这就跟启蒙老师和会试座主一样。假如不是阳明公名气太大，心学影响力蒸蒸日上，邹守益都未必还会属于这个集团……
他不满现在的一些做法，尤其是经筵作为翰林官往上爬的最好途径，竟然要被一个蛮夷商贾给败坏了，他是怒不可遏，想要奋力一拼。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了。
刚刚的论理，他其实是输了，王岳讲道理，他只能耍无赖。
现在王岳又逼着他杀人，他是杀也杀不得，不杀也不行！
没有道理，还敢在左顺门，杀死天子钦点的人，不灭九族天理不容！
可不杀呢？
朝臣最瞧不起的就是怂货，哪怕真不行，也要吃二斤夜里猛冲上去，谁叫你是男人呢！
邹守益是真的后悔了，他干嘛出这个头，他，他还不如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真是不爽利，忒不爽利！”
左顺门上，朱厚熜抱着肩膀，一边看着，一边摇头，他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一出杀人食肉的好戏，结果竟然是这么个便秘的剧情，真是无趣！
“黄锦，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敢杀人呢？”
黄锦翻了翻眼皮，就这问题，还用问他吗？
“皇爷，这帮文人，胆子还不如奴婢哩！让他们杀人，也太勉强了。”
“你？你敢杀人？”朱厚熜很不屑。
黄锦把腮帮一鼓，挺着胸膛道：“怎么不敢？奴婢可是在喜峰口督军过的。这男人啊，不在有没有那个东西！关键是有那么一口气！”
朱厚熜呵呵，这小黄锦是越来越好玩了。不过他说的也对，这帮文臣，真是没有那两下子。
就在这时候，人群之中，突然出现了争执，看样子是用人跟邹守益对骂起来。
朱厚熜眼前一亮，总算有热闹看了。
“黄锦，你快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锦答应，不一会儿黄锦回来了，小胖子笑得眼睛都没了。
“皇爷，是那个伯图，他竟然跟邹守益辩驳起来。”
“什么？”朱厚熜吃惊，“他说什么了？”
“他说……自己是摄于独山堡大捷，敬重抚远伯神威，归附大明天子。要杀就杀，他绝不反抗，只是请这些人快点动手，毕竟死在一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之手，已经很倒霉了，他不想一直拖下去，太丢人！”
“呵呵！”
朱厚熜竟然笑出了声，没看出来，这个伯图还是个妙人！
正在这时候，下面又有了变化，有一个翰林实在是受不了，他一松手，把刀扔了，转身就想跑。
战场上出现了逃兵！
文官绷不住了！
朕又赢了，朕是左顺门战神！
哈哈哈！
“把他给我抓回来，一个也不许跑！”朱厚熜大声道。
黄锦连忙答应，东厂番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朱厚熜又伸了个懒腰，笑呵呵道：“传旨群臣，一起到奉天殿前听讲……记着，一个不能少！”
第355章 生财有道的大明股神
“胆子不小啊！敢喷邹守益！还敢把本爵捎上，谁给你的胆子？”王岳低声质问，伯图双膝一软，直接就跪了。
他磕头作响，浑身颤抖。说实话，罗钦顺告诉他，无论什么都忍着。
但毕竟是生死关头，人家拿着刀，就要把他做成涮肉片，就算木头人，也该有点动作吧！
伯图没敢直接骂，而是把王岳抬出来，说没有他的胜利，文官又哪来处置他的权力。
也是啊，要是没有独山堡大捷，这帮文官还没见到鞑子首领，估计就吓得双腿发软，能不能跑得了，都两说着了，凭什么耀武扬威？
这话可够厉害的，你们瞧不起我，老子还瞧不起你们呢？
一个个装什么大瓣蒜！
刚说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痛快，可等着所有人进宫，他也要登坛讲课之时，伯图的脑子凉快了。
貌似不妙啊！
没有大佬罩着，他却得罪了堂堂翰林学士，人家可不是个小官，尤其是还有那么多翰林官，谁知道他们通着哪一路神仙？
万一人家怒了，想要捏死自己，跟捏死个臭虫差不多啊！
这可怎么办？
恰巧此时，王岳出现了，伯图赶快跪倒，要是能巴结上这位，他就活了。
“大人，蛮夷野人伯图仰慕大人神威，最近以来，时常关心大人的种种做为，以此来投资股市，我这个蛮夷能赚到一点钱，全是大人恩惠，小人感激涕零……小人……小人想要追随大人！”
王岳呵呵一笑，“打蛇随棍上，你觉得本官会答应吗？”
伯图愣了一下，投靠不成，那这位王大人要什么？钱吗？
貌似自己的那点钱，在人家面前，连零花都不算，那他到底要什么呢？伯图迟疑了片刻，连忙再度磕头、
“小的愿意当牛做马，给大人当走狗鹰犬，还望大人成全！”
这下子可下本了，王岳突然哈哈大笑，“伯图，本官可不缺门下走狗。而且以你的地位，想要这个走狗位置，还是差得太多了。”
不够格啊！
伯图都傻了，这标准也太高了吧？
哪怕是蒙古可汗卜赤，他跑过去，要当走狗，人家也是会收的，王岳却看不上，看起来比自己无耻的人，还多得太多了，要想在大明立足。必须更加努力才是！
好家伙，连这种事情都要争，也不知道这货是什么脑子了。
“请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仅仅是一个机会，小的会拿出百倍努力的。”
王岳终于被他逗笑了，“行了，你已经出了大风头，接下来你只管谈股市即可，别的事情不是你能置喙的。还有，把姿态放低一点，对你有好处。”
“明白，明白！”
伯图连连点头，王岳的话简直比圣旨还管用，他牢记心中。
有司礼监的人，给他重新换上衣服，还仔细梳洗了一番。
毕竟刚刚挨打，满脸血污，实在是没法面君。
只是当他拾掇好了，这帮太监也笑疯了。
伯图个子不高，身体十分宽，还有个显眼的罗圈腿。他穿上宽大的儒衫之后，简直就跟水缸成精似的。
黄锦认真看了看，“我好像看到了土行孙。”
伯图一愣，“公公，你也觉得小人像个神仙？真有那么威严吗？”
黄锦直接翻白眼了，能没有自知之明到这个地步，丫的也是朵奇葩！
“别卖蠢了，当初你在天津买股票的时候，咱家还在人群里瞧着你来的，还算不错！”
伯图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他想巴结王岳，受到了点挫折，眼前这位公公可比王岳顺眼多了。
“多谢公公夸奖，化外野人，什么都不懂，还望公公提点，从今往后，小的唯命是从。”
黄锦认真瞧了瞧他，还真别说，这货在股市上赚得比他多了不少，“行了，快去讲课吧，回头咱家再向你请教。”
这是巴结上了吗？
伯图简直要高兴坏了，而胖胖的黄锦也在琢磨着，难道这就是走狗奴仆吗？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了，回头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
这一场万众瞩目的经筵，终于如期开始。
除了天子和朝臣之外，还有人也在盯着。
那就是皇后陈氏！
作为天子发妻，在没有人竞争的情况下，能丧失掉所有的优势，变成万人嫌，也真是没谁了。
陈皇后痛定思痛，觉得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还不能翻身，估计也就没戏了。
因此这一次格外重要，她虽然没法亲临，但是却安排了太监，用最快的速度，将讲解的内容送给她、
陈皇后发誓，一定要弄懂这个股市！
“古人有一字师的说法，以往经筵，朕都要谢过讲经之人……这一次也不例外，朕带头，给她行个礼吧！”
朱厚熜是真够坏的，竟然真的抱拳点头。
这下子可把群臣气坏了，他们哪里看得起伯图啊！让他们行礼，还真不如杀了他们，奈何有皇帝做了表率，他们也不敢不做。
这些臣子，就跟吃大肠刺身似的，捏着鼻子，忍着恶心，草草躬身。
伯图眼珠转了转，干脆就跪在了地上，感动到痛哭流涕。
“陛下心胸，胜过海洋，化外野人沐浴王化，感激涕零。这，这次经筵，我，我跪着说！”
这家伙还真下本，朱厚熜用伯图，一是表面的意思，推动股市发展，让群臣睁开眼睛，迈开双腿，跟上进步。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也是继续打压这帮文官，实力恶心他们。
貌似这已经成为了朱厚熜刻在骨髓里的东西了。
伯图要跪着讲，算是自贬身份，总之还要办事，不能整天掀桌子，“给他取个软垫过来。”
小太监答应，伯图又是一阵疯狂感激……他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讲课……
“一个蛮夷，居然能跪着讲学……似乎真的比我强啊！”
陈皇后冷静下来，心平气和琢磨，她终于有了一丝感悟，或许他是真的不会做人，更不会讨好丈夫。
被人嫌弃，也有道理啊！
陈皇后在感叹之际，陆续有讲学内容传递过来……伯图开场很简单，他买股票，只是因为他手里有几千两银子，放在那里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拿来赚钱。他自动省略了杨博胁迫的事情，毕竟这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既对杨博不利，对他的形象也不好。
瞧瞧，这货都知道包装自己了，那些所谓的成功学，乱七八糟的自传，能有多不靠谱，可想而知。
可即便如此，这个开头也点出了一个问题。
过去有钱，很多人都拿来买房子置地，没有合适的机会，就干脆把金银装坛子里，放到地窖藏起来。
这是大多数土财主的选择，要不怎么叫土财主呢！
可伯图指出了另外一条路，你们那么干，根本不对。应该把钱拿出来投资，实现货币增值，这才是正途！
“我是朵颜三卫下面的部族，要说这些年，我们最缺的是什么？就是铁器，就是锅碗瓢盆！
好多人家，有百十头牲畜，却连一个铁锅都没用。如果让他们拿数头牛，换一个大铁锅，必定赞同。”
讲到这里，终于百官有了反应。
有几头牛换个铁锅……在大明这边，不乏想拿几个铁锅换牛的人。
这叫什么？
这就叫有利可图啊！
“我把自己闲散的钱拿出来，投入我认为前途远大的蓟镇铁厂，而蓟镇铁厂，得到了这笔钱。就可以建造更多的高炉，炼出更多的钢铁，生产更多的铁器，放到榷场，赚更多的钱。反过来，铁厂发展越好，股价就越高，还有股息分红……这，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所有文官都懵了，真是好有道理啊！可偏偏这个道理，竟然是一个胡人说出来的，真是，真是让人羞愧啊！
与此同时，陈皇后也把其中的道理消化了，她眼中闪光，情不自禁赞道：“真是生财有道啊！”
第356章 请求通贡
伯图彻底火了，还不是小火，而是大火特火，火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一场经筵下来，朱厚熜竟然赐给他一个金饭碗。
十足赤金，简直不是恩宠有加，而是天恩浩荡。御赐金饭碗。谁还敢让他饿着？从此往后，就放手在大明赚钱吧，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啊！
似乎觉得还不够，朱厚熜竟然又对王岳道：“伯图天赋不差，只可惜年岁稍大，眼界也有限，往后你多提点他点。”
一句话，又把伯图归到了王岳门下，就连贾咏都眼红了，这他娘的真没有天理啊！自己当了这么多年走狗，竟然还没有提升地位，一个伯图，化外夷狄，不过是偶尔买了点股票，对了天子的心思，这就能到王岳的门下，是不是过些日子，还要爬到自己头上了？简直岂有此理！
比贾咏愤怒的人更多，他们在哀叹经筵彻底糟蹋了，若是邹守益争气，或许就没有今天了，真是气死人了。
群臣这些愤怒，在朱厚熜这里，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说实话，他办这场经筵，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也只是为了一个人罢了。
“臣妾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陛下如此恩宠！妾身有愧！“
朱厚熜轻轻一笑，“说这些干什么，既然是夫妻，就不用讲究这些虚礼。说起来也是朕疏忽了，没有早点提醒你。”
“陛下真是偏爱妾身了，是妾身鼠目寸光，头发长见识短，只能看到巴掌大的一块天儿，说出来真是惭愧！没脸见人！”
“没脸见人，那就躲起来吧！”
说着，朱厚熜竟然主动伸手，将陈皇后揽入怀中，陈皇后微微惊呼，却也顺势依偎在朱厚熜的胸膛，宛如靠着树的小鸟。……夫妻两个格外和谐，而接下来，就是不和谐的了，所以跳过一万字……
有人满意，就有人哭。
文官这边稍微盘点了一下，以邹守益为首，整个翰林院，最少也罢免四分之一的翰林。这都是人们眼中的储相，前途远大，说不定十年之后，就是尚书侍郎，甚至是阁老！
一下子损失这么多英才，整个文官集团都在流血。
吏部尚书桂萼不得不找到了首辅杨一清。
“阁老，您德高望重，能不能跟抚远伯通融一下，别的人不保，邹守益无论如何，也不能罢黜。”
杨一清眉头微微挑起，用三角眼鄙视了一下桂萼，哼道：“你不也是心学门下吗？你跟王岳讲讲，说不定他会看在阳明公的面子上，饶过他呢！”
桂萼苦笑连连，“阁老，下官已经说过了。”
“那王岳怎么讲？”
“他，他根本没见下官！”
杨一清哼道：“你都没见，老夫去了，也要吃闭门羹啊！”
这回轮到桂萼傻眼了，他一心保邹守益，还真不是没有原因。
“阁老，当下张阁老正在准备清丈山东和河南的土地，这两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仆以为仅仅清丈，还远远不够，最好能把田赋徭役合而为一，统一征收白银。仆取名为一条鞭法，邹守益对此法颇为赞同，抚远伯也是赞同变法之人，我想，我想他会高抬贵手的。”
杨一清听完，心中冷笑，支持变法，就该无条件包容下面人的过错吗？
显然不可能。
而且以杨一清的精明，他已经看出来了，在所谓变法派里面，也是存在着两个倾向，他们共同支持清丈田亩，平均税赋徭役。
但是在做完这些之后，一派主张同时发展工商，推动富国强兵，这是王岳和张璁等人的看法。
至于另外却有颇多的人觉得，大明一切都是好的，这是土地兼并太严重，解决了兼并，改革了收税方式，做到国库丰盈，就可以停下来了，他们希望是重兴三代之治，毕竟在那个时候，是没有什么股市股票的。
桂萼就是第二种人的代表，而邹守益是他的同科，又身居翰林学士的要职，自然被桂萼看重，无论如何，也不能折损。
“桂天官，你难道不知，王岳已经高抬贵手了吗？”杨一清笑呵呵道。
桂萼一愣，什么时候？
“桂天官，你想想，假如当日，若是王岳不去左顺门，不给邹守益他们出难题，逼着他们杀人，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这帮人要诛杀伯图，即便不成功，怕是经筵也黄了。
经筵黄了，商贾夷狄被阻挡在了宫门之外，这倒是让文官偷着乐了。可邹守益等人呢？
天子一怒，别说他们的命，就连九族都未必保得住。
王岳前去给他们出难题，在天子面前，越是狼狈，就越能保住性命，如果这些人聪明，都应该去王岳府邸，叩谢救命之恩。
“桂天官，若是王岳没有手下留情，该处置这些人的已经是刑部，而不是你这个吏部尚书了。”
桂萼浑身一震，冷汗顺着毛孔浸出……这家伙是真怕了。
“阁老，下官惶恐，那您老觉得，应该怎么处置才合适呢？”
杨一清抓着胡须微微思忖，“桂天官，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些人毕竟也算是士林后进，如果悉数罢免，永不叙用，我们也没法向天下人交代……邹守益为恶不成，他总比杨旦赵鉴之流要好。你就按照这几个人的下场处置吧！”
桂萼一听，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按照他们办？
还不如直接杀了呢！
杨旦这帮人正在蓟镇的各个墩台碉堡，有的负责修城，有的负责屯垦，有的养马，有的囤积军械……堂堂朝中大员，跑到边地，干最苦的差事，当最卑微的官，听说有人都染了风湿骨病，生不如死啊！
邹守益等人都是翰林清理，凭什么要遭这个罪啊！
“怎么？嫌弃九边辛苦？”杨一清呵呵冷笑道：“别忘了，老夫也是从九边熬出来的。你这个吏部天官最好想清楚了，从今往后，朝廷可没有什么清贵翰林了，谁都要有真本事，谁都要真正做事，不然就只有滚蛋！”
首辅大人，一锤定音。
桂萼再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按照杨一清的意思，拟定了处置办法。
自邹守益以下，一共十三位翰林官，悉数被派到了独山堡等地，协助经略漠南。说是经略，其实就是发配，跟阳明公去贵州当驿丞一个道理。
朱厚熜春风得意，后宫暂时安宁了，总算不用操心费力，蜡烛两头烧，这心情好，自然也就手下留情。
“就按吏部的意思办吧！不过要交代他们，到下面做事，就不能用翰林的那一套，让他们体察民情，了解工商农耕，尤其是尤其是股市，每个月给朕交几篇文章过来，朕要亲自检验！”
嚯！
又布置作业了。
桂萼几乎能看到几位翰林，苦大仇深，一副便秘表情憋文章的惨相了。
正如杨一清说的，能保住性命，甚至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已经很难得了，别不知足。
桂萼将处置命令，赶快通过通政司，交了下去。
就在大家伙长出一口气，以为事情过去了，偏偏又来了意外。
礼部接到了消息，说是蒙古小王子卜赤，竟然派遣了一支使团，进贡良马两千匹，他们希望能跟大明，通贡贸易。
卜赤开出了条件，他愿意称臣，每年还进贡马匹，并且帮着大明，镇抚草原，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南下袭扰大明。双方永远和平安宁下去。
这不是贱皮子吗？
挨了胖揍，反而老实了，还要上杆子进贡，这帮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朱厚熜召集重臣商议，杨一清笑呵呵道：“陛下，卜赤受创不浅，他此番称臣纳贡，应该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万一大明同意了，他就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其二，即便大明不同意，他也能趁机了解一些情况，免得再突然吃亏。”
只要抛开私心，杨一清的水平永远在线，就连王岳都表示认同。他弄出来的棱堡，火器，都给了卜赤重创，偏偏卜赤对此一无所知，不想办法打探清楚，能行吗！
朱厚熜和王岳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意见，朱厚熜就淡淡道：“既然元辅已经把鞑子的目的说清楚了，那你们以为，应该如何应付呢？”
正在所有人思量之时，吏部尚书桂萼突然站出来。
“启奏陛下，臣以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北虏遣使南来，我们也应该派遣使者北上，弄清楚鞑子的虚实，一窥卜赤真正的心思！”
朱厚熜眼前一亮，“此话有理，只是谁能担任使者呢？”
桂萼的目光落到了王岳身上。
什么？
让王岳去出使？
卜赤一个手下败将，他配吗？
桂萼忙道：“我的意思，是让抚远伯门下，那个伯图前往，他本身就是胡虏，轻车熟路，又承蒙皇恩，忠心耿耿，除了此人，真不知道谁能更合适了！”
他这话一说完，许多官员都眼睛冒光，好，太好了！
这个安排真是妙不可言啊！
一瞬间，又有好几位大员站出来，一起保举伯图。
“陛下，非此人不可，还望陛下恩准啊！”
捧杀！
王岳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帮文官的心胸，还真是不怎么宽广啊！
“诸位，若是伯图再立大功，可就不是讲课这么简单，而是要你们出城迎接了！”
第357章 最好的师父
“到底是枪打出头鸟啊！”
罗钦顺微微叹了口气，内阁来了命令，要让伯图担任使者，前去出使鞑子，面见蒙古可汗卜赤。
众所周知，伯图是朵颜三卫的首领，在蒙古诸部里面，那就是叛徒。而他又交出来部族，真的就当叛徒了。
这要是去见卜赤，搞不好直接一刀宰了，扔到草原上喂狼，说白了，这就是送羊入虎口啊！
朝廷是真的够狠！
卸磨杀驴，刚让伯图跑到经筵，大显身手，转眼就来个必死的差事。
这招借刀杀人玩得太溜了。
也太让人有点心寒，朝廷无情，天子也无情啊！
那自己要不要去瞧瞧伯图，安抚一下，跟他说一声，汝妻子吾养之呢？想想还是别了，这不等于是和京城那些人对着干吗？
更何况伯图就会老老实实送死？
他万一知道了朝廷的用意，然后反戈一击，投降卜赤，反而把大明的底儿泄露出去呢？
若是那样，朝廷会不会迁怒自己？
一把年纪了，还是别找不痛快了。
像罗钦顺一般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
伯图刚刚从京城回来，整天贵客盈门。
天津的商贾，外地的商帮，原来一起迁居天津的蒙古头领，甚至还有一些地方官吏，大家伙都争抢着询问，皇宫什么样，天子如何神武英明，他都讲了什么，又有什么反响？
伯图都懵了，从早到晚，嘴只要张开就闭不上，他的身体很好，但是也扛不住，实在是太要命了。
每天到晚上，都要含着白梨润嗓子，不然第二天说不出话来。
“累就别搭理他们，关门谢客，还不会？成天介儿搏命干什么?你又不缺煎饼果子吃，要不要我给你摊一套？”
说着，这位夫人还真的跃跃欲试，想要摊一套。
伯图哭笑不得，赶快拉住了夫人粗糙的手。这家伙奇怪，他的夫人也奇怪。
这位夫人有三十几岁了，身体矮胖，嗓子很粗，长相一点不好看。怎么说呢，就跟哪个大学后街都有的摊煎饼大妈差不多。
伯图好歹也是个蒙古部落的头领，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又丑又老的？根本没有道理啊？
谁也想不通，伯图时常听人议论，这些人越困惑，他就越高兴，没人的时候，还会偷着乐，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懂什么？
娶妻娶贤，要贪图漂亮，去粉子胡同找啊！老子好歹掌握过几千人，算是一方小霸主，可不是那些肤浅的文人，净喜欢才子佳人的那一套。
老子要的是能干的！
长得丑怎么啦？人家都连生三个孩子了，丈夫是车夫，给摔死了，这娶回家，立刻就能怀孩子，最起码丑点，那也是亲生的，既然生在了大草原，头上就不要顶着大草原了。
其次夫人聪明啊！
做小买卖怎么了？
人家算账那叫一个快，多大的数目，都不会错。
再有，她管钱管的紧儿，只要落到了她的手里，那就是进老虎嘴里了，休想掏出来了。
最最关键，自己这个身份，要是还想长得漂亮的，出身好的，才学高的……万一人家是个潘金莲，弄一碗药，送自己归西，只怕连个替他伸冤的武二郎都没有。
人生世上。必须低调啊！
只可惜，他装了这么长时间的孙子，还是暴露了。
圣旨下来了，让他出使蒙古……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登门拜访的朋友，都弃暗投明，没有人来了。
别说登门了，路过都要加速快跑，万万别跟他有任何牵连，不然就完蛋了。
从万人迷，到瘟神，竟然只需要一念之间。
“夫人，事到如今，我这次出去，能不能回来，也不好说……我，我不能耽误你，你要是有好人家，就挑一个……”
“你放屁！”
夫人挥起大巴掌，就给伯图一个嘴巴。
“你跟老娘说，是不是在草原上，还有人了，你瞧不上老娘？”
“哪有啊！”伯图连连摇头，“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我原来的婆娘去年死了，还没来得及呢！”
夫人警惕地看着他，”伯图，我提醒你，最好别跟老娘撒谎，不然你躲到哪个耗子窟窿，老娘也带着你儿子，提着菜刀，把你给剁了！”
伯图傻愣愣睁大眼睛，“儿子，什么儿子？”
夫人更气了，“你的心让煎饼果子堵了是吧？还是脑子被银子塞住了？老娘怀了你的崽子了，你丫有后了，等你死的时候，有人给你打幡，清明节还有人烧纸，你丫的不是孤魂野鬼了。”
夫人这一套饱含深情的介绍，彻底弄懵了伯图。
怎么回事？
自己真有后人了？
这，这也没有准备啊！
“夫人，你别骗我行不？”
“行！老娘不骗你，老娘没怀上，肚子里是吃多了，存了一泡屎，行了吧？”
伯图傻傻盯着夫人，半晌，突然夫人猛地捂嘴，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真，真的怀上了！
伯图先是哈哈大笑，接着又嚎啕大哭，哭得泪水如泉涌，那叫一个惨啊！
夫人不解，“你怎么回事？得了癔症，还是失心疯？”
“都不是，我这回必死无疑了！”
夫人实在是听不懂，“你说明白点！”
“唉！这一次我出使卜赤，想杀我的人的，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就是九死一生。你现在怀了孩子，等于是把最后一点活路堵上，我想不死都不行了。”
夫人虽然不懂什么，但毕竟做了多年小生意，还有一丝敏感，用心想了想，突然惊骇道：“伯图，你个臭不要脸的，是不是又想背叛大明？”
“不想！有你们娘俩，我啥都不想了！我要是没法活着回来，你就帮我拉扯孩子，把他好好养大。至于我的产业，全都留给你。不过我琢磨着，会有人贪图，你别急着拼命。咱斗不过人家的，我准备了几张见票即兑的银票，你带着……要是，要是还不行，你就干脆找个男人投靠，最紧要的，就是活着！”
“你放屁！”夫人破口大骂，“老娘都克死一个了，要是把你这个狗鞑子也给克死了，谁还敢要老娘？你，你要想办法活着……”夫人沉默了半晌，突然凑到了伯图的耳边，低声道：“你记着，就算又回去了，也别干天怒人怨的事。我想办法，把孩子拉扯大，回头我带着他去找你，咱们还是一家人。”
伯图都听傻了，你一个女人，要拉扯孩子，还要去草原寻找丈夫，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满都海吗？
夫人呵呵冷笑，“你们这些狗鞑子，就是什么都不懂。反正老娘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伯图吓得浑身一震，他这算是遇到了狠茬子。
谁要是再跟他说汉人女子温柔顺从，他非拿煎饼果子甜面酱，糊对方一脸，你们是没见过豪横的。
相比之下，蒙古女人，根本不是对手啊！
一个是体质强大，一个是心灵强大，伯图觉得，后者更不能惹。
他伸手抓住了夫人，动情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咱们孩子不能去草原，去了就废了。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这一次我挺直腰杆，大不了死在草原上，只要死得够壮烈，朝廷为了面子，也会加恩你们娘俩的，我，我就算是死得其所！”
夫人愣了好半天，突然伸手狠狠抽了伯图两个嘴巴子，打得嘴角流血，然后趴在他的胸膛上，放声大哭，哭得稀里哗啦。
“你个混账王八羔子，你咋这么坑人呢！老娘后半辈子，都要承你的情了。”
他们两口子都哭了，而王岳看到的就是这么狗血一幕。
怎么哪都有狗粮啊！
“用不用我回避一下？”
伯图吓得连忙站起，一推夫人，让她赶快走。夫人还不答应了，冷哼一声，“俺爷们要死了，俺替他哭一会儿。犯哪条大明律了？”
王岳哈哈一笑，“还挺横的，你不怕吗？”
“怕！可怕有什么用！你还能饶过俺家男人？”
王岳笑道：“谁说一定要杀死你丈夫的，我这就给他送来活路了。”
伯图赶快把夫人推到一边，“你个老娘们别多嘴多舌的。”他说完，双膝一软，跪在了王岳的面前。
“抚远伯在上，化外蛮夷情愿以命报答天恩，请大人成全！”
王岳呵呵摆手，“你虽然还不算我的正式弟子，但是总能挂个名。没有别的，你出使草原诸部。我给你三百护卫新军。”
伯图眼前一亮，新军战斗力了有多恐怖，他是知道的，一下子给他三百人，这可是天大的恩惠啊！
“多谢恩师！”他顺杆爬得够快。
王岳摆手，“除此之外，我还给你绸缎布匹十万匹，茶叶一万担，铁器三万件，银子二十万两，其余各种精品器皿用具，回头给你个详细单子。你有什么补充的，也只管说，我都给你准备妥当。”
王岳嘴角上翘，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对号形状。
“你是我王岳的门下，这次去不是送死，而是炫富，你懂了吗？”
伯图眼圈都红了，带着这些东西，抛开卜赤，其他的蒙古贵胄，还不把他当成祖宗供着，这年头哪有杀财神爷的！
“师父啊！弟子怎么报答您的大恩啊！”伯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生生世世，当王岳的徒弟才好，这个师父无敌了！
第358章 无他，唯有钱罢了！
王岳最后给了伯图一份清单，各种各样的物资之多，那就不用说了。你能相信，光是糖块，就给装了五车。
伯图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笑嘻嘻道：“师父，您这是拿卜赤当孩子哄啊！怎么还给拿这个？”
王岳呵呵一声，“的确是孩子，我面前不就是一个，都快四十了，还吃糖呢，也不怕糖尿病？”
伯图老脸通红，这下尴尬了。
“师父，弟子这不是以前素狠了，一时管不住嘴吗！”
王岳呵呵道：“没错，你管不住，那其他人就管得住了？”
伯图眼珠转了转，忙道：“师父，弟子懂了，这就是温柔乡是英雄冢，对吧？”
还没等王岳开口，杨博就怒道：“对什么？卜赤也算英雄？你别胡说，知道不？再有，我提醒你啊，师父可没说正式收你为徒，你现在最多是记名弟子，而且还要排在徐延德和严世蕃后面，别没事乱叫师父，知道不？”
“知道了，多谢三师兄提醒，小弟都记下了！”
“你！”
杨博气得牙根痒痒儿，当初就不该招降他，这货就应该剿灭，碎尸万段，扔到草原上喂狼。
而且他觉得师门耳朵质量实在是堪忧。
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找两个正人君子那么难吗？崔士林，那就是个纨绔子弟，无赖混球，天下人都公认的。
二师兄张璁，那就更是啥也别说了，直接两行泪。
徐阶呢？看起来一本正经，可肚子里都是坏水，典型的咬人的狗不漏齿。
至于徐延德，又一个纨绔，严世蕃，年纪不大，坏水不少……
一路算下来，师门都是一堆什么玩意啊？
如果再加上一个不要脸的夷狄，真是恶人收藏夹了。
自己已经是师门的希望了，不只是人品，也包括政绩，很凑巧，这一次他就跟着伯图一起出使鞑子，跟准确一点，他是属于太上皇，负责监督伯图的。
杨博也跟着去，他们携带的物资，绝对是海量的。众多的马车，拉着瓷器，丝绸，铁器，衣物，食品……总而言之，能想到的，全都有！而且还不乏好东西。
粗略估算，这些东西在大明，也要价值二百万两以上，拿到了草原，至少要值五百万。
拿着这么多物资出使，就连伯图都害怕，害怕卜赤发疯，直接把他们给抢了，那可就糟糕了。
只是他能想到，王岳又岂能想不到。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物资送到之日，就是蒙古鞑子彻底分裂之时。”
王岳笑吟吟说着，就差一把羽扇，他就能装神棍了。
朱厚熜绷着脸，“王岳，朕可提醒你，这些钱是朕放弃修西苑，才挪过来的，你要是给朕办砸了，朕跟你没完！”
王岳翻了翻眼皮，这种程度的威胁，根本吓不到王岳。
人家蒋太后已经说了，修西苑的事情，陈皇后揽过去了，她说了，要靠着自己本事赚钱，修西苑，怎么能用太后的钱。
蒋氏很满意，这个儿媳妇总算有点模样了。
既然他们不要，那自然是王岳的零花钱了……有人要问了，皇帝和皇后不花老太太的钱，那叫有志气。
王岳凭什么接受啊？
这就不懂了，王岳不还没成亲吗？花点钱还不正常了？
好吧，老太后根本没把他当外人。
所以王岳是不担心被老太后算账的，但是有一点，他做生意从来没赔过，这块金字招牌绝对不能砸了。
那现在就分析一下，王岳这招能不能行呢？
首先，草原上有个习惯，每当出现一个雄主，打下一大片基业之后，等到他晚年，就会进行分封，把家业分给几个儿子。
比如成吉思汗，就是这样。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个儿子，分割了庞大的帝国。他们也学着父亲，继续将土地分割给子孙后代。
结果就是形成了庞大的派系诸王，他们彼此结盟，互相攻伐，短短几十年，蒙古大帝国就四分五裂。
其实这么一比，就看出立嫡长子的优势所在，只要不选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糊涂蛋，基本上就能维持下去，还有一定概率，光大基业。
可惜，这条对草原并不适用。
他们一旦分封之后，基本上就是走向衰败。
达延汗在统一漠南之后，就分封诸子，建立了六个万户，算是元朝灭亡之后，蒙古势力最鼎盛的时期。
一场应州大捷，终结了蒙古的国运。达延汗的后人也彼此争权夺利，互相攻伐，草原本身就非常乱。
而且在这段时间，先是王阳明主动出击草原，随后王岳又取得了独山堡大捷，再加上应州大捷，前后十年间，蒙古三次惨败，大伤元气。
卜赤的地位岌岌可危，左翼三万户跟右翼三万户针锋相对，简直成了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在独山堡大捷之后，过了好几个月，卜赤派人过来，主张通贡贸易，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蒙古人的状况非常糟糕，他们急需休养生息。
在这个关头，他们还真不敢和大明撕破脸皮，抢夺货物，有心无力，也根本没有胆子，更何况王岳还给了三百新军，外加车夫，随从，两三千人的队伍，还真不是容易对付的。
更何况在使团的后方，老将军祝雄率领五千骑兵压阵，在之后就是俞大猷和卢镗率领的一万五千名新军。
这个配置，已经基本确定了使团的安全。
当然了，王岳大军出动，绝不是仅仅做一场生意。
“我们要让蒙古人知道，跟着大明，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可以吃最好的，可以穿最华丽的，一个小小的伯图都能卖个好价钱，更何况是他们。”王岳笑呵呵道。
朱厚熜轻笑，“这是你惯用的套路，一点也不新鲜。不过贪财好色，好逸恶劳乃是人的本性。这帮鞑子也不例外。你这招可能有用，当仅仅限于一部分鞑子……以朕来看，诸如卜赤等人，绝对不会投降认输。”
朱厚熜信心满满，这道理一点不复杂。
三国演义就写得明明白白了，东吴的臣子投降了，不但没损失，还能高升一大步，会稽太守不就变成了王司徒吗？
但是孙权投降了，车只有一驾，随从几个，谁鼓动主公投降，谁就是奸臣！
一样的道理，卜赤再不怎么样，他也是蒙古可汗，瘦死的骆驼比瘦死的马大，他怎么会真心投降？
抛开他，再抛开一些雄心勃勃的蒙古贵胄，剩下的多半就是愿意跟大明通贡贸易的了。
这也是伯图一行要拉拢瓦解的力量。
饵料已经下好了，就看能钓到多少鱼了。
伯图和杨博出发了，杨博脑海中都是伯图夫人，提着菜刀教训丈夫的名场面……少年杨博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突然觉得成亲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女人这种生物，危险程度还在老虎之上，不得不防。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那都是你嫂子对我的好！”
“你给我闭嘴！”杨博气哼哼道：“就算你入门了，她也只能是我的弟妹！知道吗？”
“知道！”伯图认真道：“三师兄！”
这个称呼一出，杨博险些从马上掉下去，你等着，这笔账我记着了，咱们慢慢算！
正在杨博发狠的时候，伯图突然跳下了战马，迈着罗圈腿，冲到了一堆白骨的前面，他仔细看了半天，笑呵呵回来了。
“三师兄，咱们这一路上，已经看到好几个了，那都是小牲口留下的骨头，根据骸骨的大小我判断，多半是流产的。独山堡一战，咱们师父的战果其实比看起来更大！”
独山堡一战，加上之后祝雄的几次扫荡，迫使卜赤带领部民后撤。
这已经是好几年都没有发生过的情况了，秋天怀了孕的牲畜，还没有来得及下崽，就不得不长途跋涉，许多母牲口营养跟不上，又劳累过度，自然造成了大面积的流产。
在自然界中，猎手可不总是那么有优势，它们固然不会被一个滑铲干掉，但是以猎豹为例，连续六次抓不到猎物，就有可能累死，饿死。
对于蒙古人来说也是一样，一次失败的抢劫，就需要很长时间恢复，甚至一蹶不振！
伯图笑容灿烂，杨博也暗暗点头，又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们距离卜赤的汗帐越来越近，终于，在他们面前，出现了迎接的队伍。
伯图哈哈大笑，“我的老朋友们！最好的安答！亲密的兄弟！伯图请你们品尝糖果的甜美！”
说着，他让一驾满载着糖果的马车，到了队伍最前面。
杨博都傻了，乖乖，还真拿蒙古人当孩子哄啊，过年分糖吃？这手段也太低级了吧？
就在他感叹的时候，那些蒙古人稍微迟疑，就像是疯子扑上来，抓起糖果，拼命往嘴里塞，简直跟恶鬼转世似的……
为首之人也认识伯图，他切齿道：“你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想靠着小恩小惠，就买你的狗命吗？”
伯图摇头，很认真道：“老朋友，你想多了，真的没有任何目的！我就是钱多，烧的，你管我？”
第359章 强悍的银弹攻势
从小小的动物骸骨就能判断出冬天过得怎么样，这就是见微知著啊！杨博见到了蒙古人之后，就努力观察，这帮人很剽悍，很强壮，这并不奇怪，破船还有三千钉，就连大明都能弄出体面一些的锦衣亲军，凭什么蒙古人没有啊！
只是伯图把糖块弄出来，这帮人就现了原形，他们不但拼命吃，还大把大把往怀里塞，眼珠子都红了，这时候谁敢拦着，他们都能砍了对方。
怎么说呢，就跟一群饿了三天的哈士奇似的。
其实他们饿了何止三天！
去岁打草谷，不但没抢到，还损兵折将，然后又撤退漠北，这一番折腾，损失的牲口何止十万！
眼下正是嘉靖五年春夏，青黄不接的时候，以现在明军的势头，秋天想打草谷，靠着抢劫过冬，几乎是妄想。
所以卜赤才想到纳贡称臣，进行贸易。
不为别的，只为了弄点物资，顺利过冬。
当然了，大明也没有那么傻，想要就给啊！
万一谈不成呢？卜赤也有算盘，他把锅甩给大明，然后率领部众前往河套，或者往更西迁移。
日子虽然会很难，但是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当年永乐大帝那么强的势头，五次横扫草原，不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吗！
没有别的，蒙古人最大的优势，就是顽强！
跟地上的野草似的，不管被践踏成什么样子，只要根还在，有一点水，有一点阳光，就能活下来。
对于卜赤来说，他还有个想法，就是将分散的六个万户重新统一，他不奢望恢复成吉思汗的威势，但总要赶上他爷爷达延汗才是。
所以说，这一次的遣使通贡，充满了算计。
只会卜赤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明人竟然派了伯图过来，而且还是以如此“撒币”的方式出现，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负责迎接的大将达尔花，怒视着伯图，勇敢的蒙古雄鹰是不会被小恩小惠收买的，只有朵颜三卫的懦夫，才会这么容易妥协。
“狼和犬，看起来差不多，但实际上，却是天差地远，就好像雄鹰和地上的鸡鸭……伯图，你从很小的时候，就读一些汉人的书，还学汉人的话……或许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准备反叛蒙古了！你这个无耻之徒！”
被人破口大骂，伯图竟然毫不在意。
“我的老朋友，你说得对，草原是黄金家族的，我这个人天生就是走狗，就是两面三刀的小人，给谁当狗不是当呢！”伯图哈哈大笑，“你可以随便骂我了！放心，我不会生气的，这是我自己找的，活该！不光是你，还有其他的勇士，大家伙都可以痛骂我这个蒙古叛徒，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帮人还在吃他的糖果呢，骂什么骂？骂得出口吗？
而且伯图多坏啊，他第一句话就点明了，不是黄金家族，你就是一条走狗，没有别的说的。
达尔花切齿咬牙，怒视着伯图，“你已经学坏了，你没有蒙古人的直率，你这个混蛋！”
伯图依然不生气，笑呵呵道：“是啊，一把年纪了，生活不易，没有法子，都是逼出来的。要不你瞧瞧，我这大半年，掉了多少头发？”
说着，他还真把帽子摘了，将一颗脑袋送到了达尔花的面前。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大家还是老相识，在接下来的一路上，达尔花也骂不出什么，只是气哼哼带路。
伯图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到了最后，离着汗庭越来越近，伯图从车上掏出来十匹最好的丝绸，送到了达尔花的面前。
“你，你想贿赂我？”
“不不不！”伯图摆手，“达尔花安答，这些丝绸是江南织造局的，全是官用的好东西。我在几年前的时候，去看你，嫂夫人亲手给我烤了一只羊，我现在还记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羊肉。我当时就答应，要送给嫂夫人一些绸缎。只可惜我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好，也没有送成，这一次我去大明，弄了不少好东西，正好，算是我送给嫂子的，你替我交给她吧！”
“呸！”达尔花冷笑道：“你说的好听，还不是明廷给你，让你收买我们的！”
“错！”
伯图摇头，“这就是你的错了，小弟在大明投资股市，可是赚了不少钱，当下账面上至少几十万两。天津又是开海的港口，商货云集，什么好东西没有！我自己花钱买的，送给你们，跟朝廷有什么关系！”
伯图顿了顿，突然笑道：“你不会觉得我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是朝廷献给卜赤大汗，跑来求和的吧？”
伯图仰天大笑，“别忘了，在独山堡，赢得可是大明！”
“赢一次不代表什么！我们蒙古勇士还能赢十次，一百次！”达尔花愤怒大吼。
“但是赢再多次，大明也不会主动求和的，更不会轻易通贡贸易。”伯图耸了耸肩膀，“达尔花安答，如果能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实现通贡，互通有无，再也不用打仗，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情啊！”
他抓着丝绸，用力塞给达尔花，“拿着吧，就是一点私人礼物，又能怎么样？你替大汗出生入死，大汗还会疑心你不成？”
达尔花眉头乱挑，突然狠狠一甩，把绸缎扔在地上，叹气道：“我不要，你嫂子死了！”
“死了？”
伯图不敢置信，“怎么会？嫂子身体不是很好吗？”
达尔花叹道：“她去岁怀了孩子，迁徙的时候，小产流血，死了！你的好心自己留着吧！”说完，达尔花迈着大步，就往前走。
可他刚走没几步，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回头一看，伯图正蹲在地上，把那些价值几十两一匹的丝绸，给点燃了！
“你疯了！”
你烧的是丝绸吗？那是钱啊！
达尔花三步两步过来，伸手就要抢夺。
“嫂夫人不容易，我答应了她，不能亲手给她，我烧给她，难道还不行吗？”
达尔花深深吸口气，眼前火光闪耀，绚烂的丝绸迅速化为灰烬，蹿动的火光里，他似乎看到了夫人的笑脸，很绚烂！
“伯图！你这个卑劣的小人！要不是汉人，我们就不用迁徙，你嫂子就不会死，你给汉人当走狗！你就是凶手！”
伯图没有说话，而是将足足十匹丝绸，都扔到了火堆里，把火烧得旺旺的，他这才转身。
“达尔花安答，去年是谁先南下打草谷的？前年，大前年？咱们若是说怪谁，实在是有些丢人了。要怪就怪咱们的生存方式，狼群不该抱怨羊群反抗的，对吧？”
“对！”达尔花咬着牙，“你一直以来，就很会说话，但是你不要忘了，蒙古人生下来就是凶狠的猛兽，就是天空的雄鹰，就是草原的狼！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
伯图呵呵一笑，“或许吧，小弟十分惭愧，我现在只能靠着买卖股票，赚点银子，过枯燥乏味的生活了。”
“你！”达尔花简直想捏死他，你能眼睛不眨，烧了十匹上好丝绸，你丫的还枯燥乏味？怎么不让我枯燥一回呢？
达尔花被自己冒出的念头吓得不轻，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羡慕这条走狗呢？我可是蒙古勇士，英勇无畏的强者，不应该的，绝对不应该的……
达尔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杨博从头到尾，冷眼旁观，他都忍不住惊叹，难怪伯图这家伙能在股市发财，他的确不简单啊！
光是从达尔花迷离的眼神之中，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废了！
一员猛将，拿着刀枪相向，这家伙怕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哪怕是肠子流出来，裹上还能继续战。
可以金钱财富的威力，却不是刀剑能比，腐蚀心志，瓦解斗志，一旦动摇，这个人就不再是英勇无敌的猛士了。
伯图这家伙，简直是个毒瘤。
他到了汗帐之后，卜赤并没有见他，只是把他晒在了一边。
这是卜赤盘算好的一手，他只要岿然不动，担心的就是大明，只要他们慌了，急了，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只能说这个计划很完美，但一开始就失败了。
伯图巴不得卜赤不见他呢，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到处撒币，广结善缘。伯图不停拜见过去的亲朋好友，人家骂他也不生气，打他也不恼怒，反正不管怎么样，礼物都要收下。
伯图带来的东西，那是真的够好！
丝绸，布匹，茶叶，瓷器，全都是最好的。
尤其是那些糖，成了蒙古贵族最喜欢的东西。
蒙古人喜欢喝奶茶，他们的饮食太过油腻，因此茶叶是必备之物。
过去他们只能追求有没有，根本不敢奢望好茶。
这一次伯图不光带来了好茶，还带来了一种很独特的喝法：加糖！
茶叶之中的成分就是咖啡因，加上高塘，这是双倍的快乐，要不然怎么会得到肥宅们的青睐呢！
过去蒙古贵胄也有人往奶茶里放蜜糖，但毕竟数量有限，不是每天都能喝到。
这一次伯图带来了好几个马车，敞开了喝吧！
在帐篷里，煮一锅香喷喷的奶茶，再加上一大块糖，只要一口，一口就能到达巅峰！
伯图四处乱逛，请客送礼，无论黑白，成天忙活，实在困倦了，就用热水洗个毛巾，往脸上敷一下，继续干活！
就这么说吧，还在外面打猎，等候机会的卜赤突然接到了母后的口谕，等他急吼吼回到了汗庭，老太太竟然见面就说道：“你怎么可以怠慢使者，真是太失礼了！”
卜赤都傻了……母后，您怎么会被收买啊？
第360章 蒙古诸部大乱
“母后，伯图此次过来，根本是狼子野心，他是奉了大明的命令，过来瓦解人心士气的！”卜赤以为自己的话，能引起母后的警觉，哪知道这位老太太沉吟了半晌，突然幽幽道：“谁又不是呢？”
人家是大明派来的，不帮着大明，难不成还帮着你吗？
好没有道理啊啊！
卜赤都愣了，他这才注意到，母后身上穿着一件华贵的丝绸袍子，暗金色的花纹，大气华贵，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不只是衣着，还有头上的首饰，手上的戒指，对了，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硕大的蜜蜡项链，从头武装到了脚！
伯图这个畜生，还真下本啊！
“大汗，不要生气，坐下来，慢慢说。”这位太后端了一杯奶茶，给了卜赤。
卜赤喝了一口，顿时满脸古怪。
“怎么……是甜的？”
卜赤都傻了，因为从去年战败开始，他就规定，身为大汗，和普通的勇士一样，大家吃过了，他才会用餐。
原来属于汗王的珠宝细软，很多都拿去出售，跟西域和辽东的商人步卒，换取粮食衣物，尤其是御寒用的皮草。
他还带头深入山林，去猎取野兽，想尽一切办法，填补手下部民的胃口。
这件事情一点都不轻松，甚至可以说很辛苦，但卜赤甘之如饴。他深信辛苦只是暂时的，只要熬过去，他就有希望，成为整个草原，真正的主人。
当初祖父划分六个万户，根本就是胡来，一切都是长子一系继承，那才是王道！
其实卜赤也糊涂了，所谓嫡长子继承，这是汉人才有的传统，而草原流行的是幼子继承制，这才有拖雷的日常看家操作。而达延汗的分封，却是以长子一系，作为蒙古大汗，不得不说，草原也在潜移默化，发生着根本的变化，和他们的祖宗愈发背离了。
“这是伯图送来的霜糖，听说是大明朝最好的糖，洁白如雪，甜过蜂蜜，真是好东西啊！要不要再给你加一勺？”
老太太宝贝似的，抱来了一个精致的陶瓷罐子……不用说了，这也是伯图送的。
这个无耻的败类！
我现在就要杀了他！
谁也别拦着我！
卜赤怒发冲冠，简直跟疯了似的，而此刻伯图正在笑呵呵，同六个万户的首领，还有其他王公贵胄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投降了大明，其实大明根本没在乎我的，我算个什么东西啊！在草原上，我也就是一个蝼蚁，到了大明，就真的跟蝼蚁差不多了。我手上只有五千两银子，虽说暂时饿不死，可我也不富裕啊！”
“小弟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只能兵行险招，我去投资买股票！”
“你们或许不知道股票是什么玩意？小弟只能跟你们说，这东西着实有趣啊！”
伯图嘴角冒白沫，侃侃而谈，天花乱坠……这家伙完全掩饰了自己是被逼无奈，才出钱买股票的。
反而成了他慧眼识珠，一下子买到了下金蛋的母鸡！
钢铁厂，能生产铁器的那种！
铁器啊！
就是铁锅，铁铲子！
伯图还特意拿了几个样品，给诸位王公瞧。
多厚，多结实！
这么大的铁锅，拿来炖羊肉，别提多香了！
看到铁锅，不少蒙古王公都发出惊叹之声。这时候有个年轻的王爷突然挺身而出。
“你有多少？我都要了！”
伯图一眼认出了对方，这位是右翼三万户的首领吉囊，蒙古草原的济农（相当于副汗），说他可能未必有人知道，但他有个厉害的弟弟，就是那位骚扰了大明几十年的俺答！
此刻这兄弟两个还不算出名，只是年轻气盛，看到了好东西，就忍不住想要占为己有。
伯图瞧了瞧，笑道：“我这一次过来，就是秉持大明的意思，想要试着通商，为正式的通贡贸易打下基础。想要铁锅没问题，改日咱们可以开个市场，把双方的东西都拿出来，互通无忧。不愿意以物易物，用银子也成。大家伙放心，我伯图做生意，绝对物美价廉。”
他又笑了笑，“我再跟大家说句实话，对我来说，商品贸易倒是次要的，我真正想要的是双方通贡贸易成功，只要做成了，我手上还有马场的股票，还有商行的股票，我还打算买榷场的股票……我现在不到四十万两的身价，很快就能突破百万两……等我有了这些钱，在大明也勉强能算上富甲一方了。”
“只可惜啊，没法跟人家晋商，徽商比，他们人多抱团，百万两身价的比比皆是，千万两的不乏其人，没去过大明，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穷！”
伯图一脸遗憾懊恼的模样，简直就是在告诉在场的众人，你们怎么就不把部族交出去，跟我抱团当富家翁多好！
“地上的鸡不会明白空中的雄鹰，无论如何，黄金家族的子孙，永远都不会臣服大明。早晚有一天，我们会牧马中原，把花花世界，变成我的马场！”说这话的是吉囊。
很显然，他虽然愿意交易，但是却不愿意认输。
伯图并不意外，相反他笑容灿烂。
“军国大事，我是不懂。但我觉得，就算有那么一天，也别到处牧马养牛，汉人的本事多了，瓷器，纺织，要什么好东西没有！我这一次可是带来了不少江南织造局的好货。在以往啊，都要达官显贵才能用，平民老百姓根本看不着。这些年大明和以前不一样了，光想着赚钱，什么都能拿出来卖！反过来说，有钱了，想吃御宴也不难。我这个人没啥出息，我就想着能吃点好的，能住得好，能多生几个娃娃，能过点安生日子……”伯图碎碎念着，在场的这帮王公贵胄，有雄心壮志的不是没有。
可雄心也要有实力和机遇。
当年成吉思汗是赶上了金国衰败，才趁势崛起。
假如他的对手是完颜阿骨打，到底是谁打谁，那还不好说哩！
连续的挫折已经让一些蒙古贵胄醒悟过来，大明不是一盘菜，可以随便下筷子。
相反，一旦大明爆发出强悍的力量，倒霉的是他们。
挨饿受冻，前途无望，还可能掉脑袋，丢性命……这种条件下，能当个富家翁，或许真的不错！
“伯图，说到底汉人还是千金买马骨，你觉得现在过得不错，可你一切都是汉人给的，哪有自己掌握勇士来得好！”
伯图呵呵一笑，“我要是有本事横行天下，自然愿意当个英雄，只可惜，我没那个本事，人都要有自知之明。说我什么都没有，也未必。我现在就握着好几个工厂商行的股份，算是一个小东家了。如果走运，我再赚几次，就能办自己的工厂。实不相瞒，我也打算弄个钢铁厂，有朝一日，说不定大家伙都可以用上俺的铁锅哩！”
伯图说到这里，他就打住了。
“济农大人，伯图鼠目寸光，不懂什么。咱们还是做生意吧，您想不想先验验货！看看我带来的东西怎么样？”
吉囊嘴角抽搐，终于点头，“你要是敢拿破烂货糊弄我，后果你知道！”
伯图坦然一笑，浑不在意，像这种威胁，根本没有半点力度，怕他做甚！
“各位跟我走吧！去瞧瞧东西！”
他们还没出去，却发现有人拦住了他们。
卜赤！
蒙古可汗终于来了。
他阴沉着脸，所有人都吓得跪倒，伯图也不例外。他不觉得柔软的膝盖和高贵的灵魂有什么冲突。
“拜见大汗！＂
卜赤俯视着他，狗一样的东西，放在以往，他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下。
必以为巴结上了大明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对不起，你不配！
“伯图，听说你带了不少货物过来，你打算从我们手里赚多少钱？”
“不！不是的！”伯图摇头，“尊贵的大汗，我没有想赚钱的意思，我只是过来互通有无，给双方提供方便！”
“说得好听！那你为什么不先购买我们的东西，让在座的所有人都赚一笔钱呢？难道你不是想从我们手里赚钱吗？”
卜赤是请求通贡贸易，故此没法反对交易，他只能拿先后说事，想要给伯图一个难题。
哪知道伯图一口答应，“大汗，我希望大家先采购，其实是为了大家伙好，因为我能保证价格稳定.我担心……”
“你担心蒙古草原，还没有你的实力，对吧？你真是狂妄！别以为投靠了新主子，你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到什么时候，你都是一条狗！”
又被骂了！
伯图呵呵一笑，那好吧，就让你看看狗的实力！
一句话，买买买！
伯图攥着王岳给的钱，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牛马牲畜我要了，兽皮药材我也要。珠宝玉器，玛瑙宝石……反正有什么我要什么！不就是钱吗！这就是王八蛋，要多少有多少！
短短三天的功夫，蒙古的汗帐就遇到了一个问题，他们已经买不到什么东西了，即便能买到，价格也比之前贵了不少！
敢情各个部族的物资都被伯图买下了。
而那些手握着一大把银子的王公贵胄们，已经迫不及待，冲到了伯图的面前，想要从他手里购买货物。
这帮人都挥舞着银子，有人更是跟伯图勾肩搭背。
“我的伯图大兄弟，啥也别说了，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哥的绸缎一点不能少！”
“我的伯图老弟，我现在有钱了，铁器我要加三成，干脆全都给我算了。”
……
这帮王公贵胄把伯图给包围起来了，伯图也为难了，“各位兄长，小弟是来做生意的，生意讲究公平，我不能随便卖给这个，不卖给那个……你们看这样行不，咱们就只能竞拍，价高者得，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些王公互相看了看，貌似也有道理！
“那好！就赶快竞拍吧！”
既然是竞拍，那就别客气了，经过半天激烈的叫价，伯图忍着笑，送走了这帮人。等出来之后，这帮王公也都傻了。
他们默默一算计，买的东西是不少，但是没有一样，低于原本的定价。不敢价格高，而且还高了许多！就以那些铁器来说，居然比伯图定的底价高了三倍！
吉囊此刻就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一样，本来可以靠着十万两就买下的东西，愣是达到了三十万两，甚至比走私来的还要贵！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是伯图那个王八蛋坑人，还是有混账跟我叫价？
他的目光不停在人群中逡巡，而人群中的这帮家伙也反应过来了，不对劲儿啊！
“当初伯图明明说保证物价稳定，让咱们先买，。结果倒好，有人自作聪明，让咱们损失惨重！”
罪魁祸首是谁，不用多说了吧！
吉囊咬着牙，“走，咱们让大汗补偿大家伙的损失！”
这帮人气势汹汹，去找卜赤算账，蒙古汗庭……乱了！
第361章 天赐良缘
靠着一个人花钱，就弄得一地通货膨胀，物价飞涨，杨博曾经以为是老师说笑话，毕竟发生在昆仑洲的事情，就跟讲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鬼知道是哪里，有多久！
可如今就眼睁睁发生在面前，你只能感慨现实的魔幻，毕竟小说只是一个人的想象力，而现实却是一群人的想象力。
通常物价飞涨，只有在灾荒年景才会出现。
他们的到来，对于蒙古汗庭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已经拥有了上天的力量。
钱通神路，果然不是假的。
杨博简直想对师父五体投地，您老人家也太厉害了吧！谁能想到，这一轮的银弹攻势，居然比起真刀真枪，还要厉害一万倍。
在战场上做不到的事情，靠着撒币居然实现了，这简直就是师门的绝活！不管怎么样，有过这一次经历，他的境界都会迅速提升，扛起师门大业的信心又增加了许多倍。
王岳门下，舍我其谁！
杨博信心爆棚，可他很快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他们这么折腾鞑子，万一卜赤翻脸怎么办？这家伙会不会撕破脸皮？毕竟这不是国内，能不能压得住鞑子，谁也没有把握。
“三师兄，我刚刚跟弟兄们交代了，如果翻脸打起来，他们会保护你，全力逃走。”伯图从外面进来，一见面就如是说。
杨博下意识道：“那你呢？”
“我？”
伯图无奈一笑，“我带着这么多财货过来，总不能一走了之……而且说实话，小弟早就瞧着他们黄金家族不顺眼了，不就是有个厉害的祖宗吗？都好几百年了，还吹什么牛皮？搞不好我的祖上还是大金国的呢！”
杨博沉吟良久，仔细打量这位师弟，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般。
在杨博的印象里，这货就是个没什么胆子的怂货，稍微胁迫，他就老老实实，交出了部众，拿着钱去了天津。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杨博都有些错愕。
股市发财之后，竟然有机会跑去经筵讲课，还掀起那么大的风波，紧接着又得到了出使汗庭的使命。
这一路上，他的表现岂止是可圈可点，简直是游刃有余，智勇兼备。
或许他真的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师弟吧！
“别意气用事，无论如何，对咱们来说，最紧要的还是活着。你还要对得起弟妹呢！”
“弟妹？”伯图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大笑道：“三师兄是承认小弟了？”
“承认个屁！身在外藩，生死难料，到了战场上，都是袍泽兄弟，不光是你，还有其他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伯图眨巴了一下眼珠子，突然大笑点头，“袍泽也好，也好！反正我们会赢的。”
杨博点头，“那是自然，凭着咱们的本事，怎么可能输啊！”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外面有了动静，卜赤派人过来了。
“伯图，汗王请你过去！”
两个人浑身一震，来了！
“三师兄，这个鬼门关小弟要闯了，你等着我好消息！”
说完伯图迈着罗圈腿，就往外面走。
杨博目视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心也跟着下坠……说到底，一直以来，伯图不过是做着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投降大明是，现在拼命折腾也是。本来就是个一地，一个工具人罢了，用得着替他担心吗？
根本没必要啊！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这么乱了……杨博下意识摸到了怀里的一个青铜令牌，要不要动用这最后一招啊？
真要是这么干了，那就鱼死网破，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为了个伯图，不值啊！
杨博陷入了纠结……而伯图已经晃着矮墩墩的身躯，迈步进入了汗王大帐，刚进门，他就跪下了。
“拜见汗王！”
卜赤俯视着这个东西，眼角不停抽动。
“畜生！无耻！”
伯图点头，“是，汗王！”
卜赤愣了片刻，气得拍案而起，提着一把弯刀就冲过来了，一身煞气。
“伯图，我现在就砍了你的狗头，看看大明会不会替你报仇？”
“不会啊！”伯图下意识，“汗王陛下，小的这次过来，顶的头衔是贸易交流代表啊……小的可不是正式使者。小的过来交易，拿的都是自己的钱财，还有一些从商贾那里采买的货物，跟，跟朝廷没多大关系！”
“狡辩！”卜赤大怒，“伯图，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饶过你！你处心积虑，扰乱汗庭，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家伙提着弯刀，就在伯图的身边晃悠，冰冷的刀锋，随时能砍下伯图的大脑袋。
真是名副其实的玩命啊！
伯图浑身汗毛竖起，婆娘啊，你知道为了能再见到你，我付出了多大代价吗？
“大汗陛下！当下汗庭之乱，正是通贡贸易可能产生的后果啊！您一直向大明请求通贡，但是您想过没有？以大明之大，实力之强，可以很快吸纳草原的物产。还可以凭着丰厚的商品，大肆从蒙古诸部赚钱。通贡贸易，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平和啊！”
卜赤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
还有这么一说？
其实不只是他，包括他的祖父达延汗，早就厌倦了抢夺锅碗瓢盆的日子，他们很想跟大明通贡，这样一来，就能解决草原物资短缺的问题，无奈大明一直反对，他们不断入寇，希望的也不过是大明改变态度。
奈何大明真正做出了改变，仅仅派了一个通商代表过来，就弄得草原鸡犬不宁，卜赤陷入了怀疑，他们过去是不是错了？
这位又转了转，一屁股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皱着眉头，“伯图，你还是蒙古人吗？”
伯图稍微迟疑，“大汗，小人已经归附大明，只能算是大明的蒙古人。”
卜赤深深吸口气，此人还算诚实。“伯图，我想听听你怎么看通贡？”
“大汗，这事情明摆着的，没有那么复杂，论起做生意，我们肯定不是明人的对手。而且草原物产就这么多，我们的部民贵人又需要大明的高价商品，双方贸易，必定是金银流入大明，即便我们限制贸易数量，但是也挡不住走私，吃亏是必然的。”
“既然我们会吃亏，大明以往为什么不愿意贸易？”
“为了面子！”伯图很干脆道：“他们视蒙古为敌，自然要全力封锁，怎么会同意贸易呢？”
“那这一次，他们为什么答应了？难道他们准备化敌为友不成？”
“不，不是。”伯图顿了顿，“因为他们在独山堡打赢了，明朝上下有了信心，当贸易受损，蒙古骑兵再度抢掠的时候，他们可以应付！”伯图沉吟道：“在大明那边有个说法，在战场上拿不到，在市场上更拿不到！”
卜赤恶狠狠一拍桌子，愤怒道：“大明是认定了我们不是对手吗？可恨！可杀！本汗要立刻点起兵马，杀进京城，砍了明狗的脑袋！”
对于卜赤的叫嚣，伯图并不这么当回事，土木堡之后，都打不进京城，现在更不行了。
而且有恩师的新军在，没准又一次头破血流，到了那时候，谈判的筹码更少了。
“大汗陛下，军国大事，小人不懂。不过小人觉得，其实也未必一定要打仗，只要想办法增加草原的产出即可！”
“屁话！”
卜赤忍不住大骂：“你说的容易，千百年来，草原都是如此，还怎么增加产出？如果草原什么都有，还用得着跟大明通贡吗？”
伯图微微心动，他来之前，老师可是跟他长谈过的，是不是该把那个最大的坑抛出来呢？
“大汗陛下，过去小人也觉得草原一无所有，可这一次我买了蓟镇铁厂的股票之后，我发现了一个事情，如果能把地下的矿产挖出来，绝对能赚大钱。”
卜赤恶狠狠道：“废话，都是废话！这是汉人擅长的，我们做不来的！”
“那若是汉人愿意帮忙呢？”
卜赤气得笑了，“明朝又不是傻子，他们怎么会帮着我们？”
伯图嘿嘿一笑，“大汗陛下，只要有利可图，明人又怎么会拒绝？”
……
“过去我们把通贡贸易局限在以物易物上面，用我们的丝绸茶叶换取鞑子的牛羊马匹……如果我们把思路打开，我们给鞑子提供技术，帮着他们开矿，种田，养殖牛羊，提供贷款……结果会怎么样？”
“你疯了！”杨一清愤怒道：“王岳，老夫劝你一句，别异想天开，你这是资敌，内阁绝对不会答应的！”
王岳呵呵一笑，“您老先别急，您想想，假如鞑子接受了我们这些，他们采矿，养羊，跟我们进行贸易，又会怎么样？”
“那他们就不是鞑子了！”杨一清气哼哼道。
王岳突然抚掌大笑，“陛下，听见没有，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朱厚熜也愣住了，听起来给鞑子提供各种帮助，像是异想天开的奇谈怪论，只有脑筋坏了的人才能想到这种馊主意。
可顺着王岳的思路，鞑子真的老老实实，养羊开矿，九边就再也没有战乱了，只是这可能吗？
……
伯图黑着脸，一步一步，回到了帐篷，杨博见他这样，还以为出了事情，焦急问道：“怎么回事？卜赤说了什么？”
“他，他没说什么，只是把他妹妹送给了我。”
“什么？”杨博大惊，简直想抽伯图一个嘴巴子，卜赤的妹妹，也算是蒙古公主，身份尊贵，送给你矮冬瓜，你赚大了！
“就算她长得不好看，你也不吃亏啊！”
伯图咧嘴道：“她好看着呢！那可是草原的一朵花，想求亲的人数不过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你捡了个美女，还愁什么？”杨博怪叫道，心说这好事怎么就落不到我头上呢？
“我，我愁怎么面对我的夫人，你的弟妹啊！”伯图苦恼地抱着头。
杨博翻了翻眼皮，一个是年轻漂亮的公主，一个是丑陋的黄脸婆，身份更是天差地远，这还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
杨博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伯图的屁股上，大骂道：“你丫的脑子没坏，就知道怎么选！”
第362章 王岳的计谋得逞了
“怎么选？我该怎么选？伯图傻乎乎瞧着杨博，心说这要轮到你身上，你该怎么选？
杨博俯视着他，一手叉着腰，突然呵呵道：“你啊，还是跟师父的时间太短了，一点都不知道咱师父的语录！”
“啥？咱师父还有语录？”
“怎么没有，孔夫子有论语，阳明公有传习录，咱师父当然有王公语录了。”
伯图挠了挠头，他总觉得把王岳跟那位放在一起，本身就能写进语录，丫的……真玄幻啊！
“那，那师父怎么说的？”
“师父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全都要了！”杨博恶狠狠道：“你丫的敢抛弃发妻，我现在就掐死你！”
“那个……那个，后半句不是咱师父说的吧？”
“嗯，我说的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伯图暗暗松口气，要是师父这么说，这就太没溜了。
婚事他应承下来，反正爱死死他也不管什么了。
既然成了人家的女婿，那就要赶快送上聘礼，咱是懂礼的人，可不能糊涂啊！
该送多少呢？
这个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先是绸缎，送一千匹，其余各种礼物，都不能少了。
马车装着礼物，排成队，往汗帐送去，交给卜赤的母亲。
老太后完全被这些东西迷了眼睛。
“这，这也太多了！”
伯图连忙跪倒，“这些只是聘礼，不算什么的。若是还有需要，小人会安排人去天津采买，保证让您满意。”
老太后更是喜笑颜开，她主动走过来，搀扶起伯图，“怎么，还不改口吗？”
改口，当然要改口，改口叫母后呗！
这还真现实啊！
只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着实有些悲哀，曾经坐拥几千万平方公里疆域，拥有四大汗国的蒙古黄金家族，竟然沦落到了要巴结一个商人的地步。
卜赤是脑子坏了吗？
还真不是！
买卖之间，伯图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一直张罗着通贡贸易，但是真正做生意了，他却发现了问题。
蒙古这边，几乎没有会做生意的人。
跟大明打交道，倒霉是必然的。
像以往那样，做生意失败了，就耍赖，动用人马抢掠，可问题是有王岳的新军在，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抓住伯图这个所谓的股神，让他提供帮助，至少不要吃亏太多。送一个女人给他，那也就顺理成章了。
毕竟和庞大的生意比起来，一个女人算什么啊！
……
“我的天啊！”张经发出惊讶的声音，郑若曾和唐顺之凑过来，同样惊得叫出来。
三个人眼睛瞪得老大，我的老天爷啊，蒙古人的处境到了这个地步吗？
王岳在京城跟朱厚熜和内阁经过漫长讨论，确定下通商……改造……招降的三步走战略。
先是以商业利益引诱，促使蒙古诸部发生改变，而他们一旦选择了新的生活方式，跟大明建立起紧密的商业联系，就会变得老实很多，这时候就可以依仗大明的实力优势，招降大部分。
至于那些还负隅顽抗，不想改变的，直接捏死就是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什么复杂的。
王岳这一套还真说服了朱厚熜，好像就是这样的。
只是老狐狸根本听不下去。
事情能这么简单就怪了！
先秦的时候，匈奴就不断南下袭扰，双方斗了几百年，还不曾休止。
本朝自从太祖起兵，北赶大元算起，太祖爷，太宗爷，不断北伐，打了多少仗，又死了多少人……这么多年下来，蒙古人不还是好好的。
你王岳赢了一次就飘了，以为自己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你想什么呢！
再说了，你给蒙古人好处，他们又不是傻子，难道不会把好处吞下，把你埋的雷扔回来？
真是幼稚！
不过老夫暂时也不说破，你小子也太猖狂了，必须受到点教训，让你知道尊重老前辈。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还必须仰仗老人的智慧……
杨一清暂时的放手，加上朱厚熜的点头，王岳再度获得领兵之权，几个幕僚也都归队。
大家伙还没来得及叙旧，一桩婚事，天降姻缘就摆在了面前。
伯图这个混蛋，竟然能娶上蒙古公主，这丫的是有多走运啊！
“大人，以我之见，卜赤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处境艰难，连妹妹都用上了，这种时候，貌似不必花力气通商改变……若是能集中兵力，给他来一个狠的，重创锐气，然后再进行合作，或许会更好。”张经认真建议道。
王岳认真听着，削弱蒙古势力，这是必然的，通商的目的是分化拉拢，这个方法是不错，但耗时费力，而且容易出意外，必须小心谨慎，可若是能打一场，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有个前提，就是必须打赢，绝对输不起啊！
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人设，不能塌了。
王岳扪心自问，他可不是什么天才统帅，更不是百战百胜的猛将，要想打赢，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花钱。继续把坑挖得大大的。
伯图这货都能做得不错，自己又岂能落后呢，完全没有道理啊！
王岳眼珠转了转，一个全新的计划冒出来了……
“母后，儿臣千辛万苦，总算说服了我的恩师，他同意帮助大汗陛下，在草原修建一座钢铁厂，用来生产铁器。”伯图笑呵呵道：“从采矿，到炼铁，再到制作成品，全套都给我们！从今往后，就不用担心没有铁器使用了。”
“什么？”
当听到这话，老太后都傻了，她也算是见惯了风雨，当年蒙古横扫天下的时候，屠戮无数，能躲开屠刀的，就只有一些工匠罢了。
曾经的草原也是懂得开矿炼铁的。
只可惜多年的战乱，加上明朝的封锁，草原失去了这个宝贵的能力。
如果伯图能帮着弄到，那可是天大的功臣！
光嫁给他一个女儿哪够啊，要不要把其他几个都给他？
“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骗人？明廷会有这个好心？”
伯图憨憨一笑，“母后，其实也谈不上好心，采矿，需要的人数很多，炼铁的高炉又十分巨大。如果修建起来，咱们就必须派人守卫，双方发生冲突，明军就可以集中兵力，攻击钢铁厂了。这也是明军对自己军力的信任！到底要还是不要，就看大汗陛下的了。”
伯图说完，就转身告辞，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想了。
话说多了，反而不好。
就看师父的这一招，究竟如何吧！
伯图和杨博焦急等待着，蒙古诸王，在当天晚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弄个钢铁厂，他们是绝对赞成，哪怕会招来明军的攻击，也在所不惜。而且有了钢铁之后，就能武装更多的兵马。
到时候即便打不过明朝，还能抢劫其他部落呢！
很快大家伙就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关键，是在哪里修建钢铁厂！
“我听人说过，当年在阴山脚下，就有炼铁作坊，只是后来被明军捣毁了，这一次就把铁厂放在阴山，我们土默特部兵强马壮，足以保护安全！”
说话的正是吉囊！
卜赤听到这话，脸色铁青，你丫的抢什么？这可是我拿亲妹妹换来的！
“铁厂必须设在汗庭，谁也不需要多言！”
他武断说道，放在以往，以蒙古大汗的威望，还真没人敢挑衅，可是如今连续失败，卜赤已经威风不在，这是个空壳子罢了。
吉囊冷哼道：“我们刚刚因为陛下的妙策损失了不少银钱，现在陛下又要把钢铁厂放在汗庭，难道我们右翼三万户，就不是黄金家族的子孙？就要吃亏吗？”
啪！
卜赤勃然大怒，“吉囊，你难道看不出来，明人借着通贡，在分化瓦解我们吗？你真是太年轻，一点大局都不懂吗？”
“我不懂大局？我要是不懂大局，我就该把自己的妹妹也送给伯图，毕竟她更年轻漂亮！”
“反了天了！”
卜赤气得脸色煞白，提起弯刀，就要砍吉囊。
吉囊坐拥右翼三万户，虽然实力有所不如，但也不是软柿子，瞬间把佩刀也拿出来了。
这是要拼命啊！
所有的蒙古王公都吓坏了，赶快劝说双方，有人抱着卜赤，有人拖着吉囊，把他带出了汗帐，
吉囊急匆匆返回了住处，迎接他的正是兄弟格根（俺答汗）。
“大哥，怎么回事？，没谈妥？”
吉囊哼道：“卜赤又蠢又贪，根本不配当大汗！走，咱们回去！”
他抓着马缰绳，就要上马，可是在这一瞬间，腹中疼痛难忍，吉囊一下子翻身摔倒，从嘴角流出了鲜血。
有毒！
瞬间，格根的眼珠子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