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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全文阅读

作者:我爱肥猪猪     崇祯八年txt下载     崇祯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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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来到大明

    大明崇祯8年6月的京城,天气异常闷热,从开春到现在几个月了,滴雨未下,路边的树木很多已经卷了叶子。太阳明晃晃的刺的人睁不开眼,街道上行人稀少,大户人家门前的狗懒洋洋的趴着,伸着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紫禁城武英殿里,崇祯皇帝阴着脸坐在龙椅上,面前的御案上堆着几十份各地的奏折,但他一封也没看过。太监王承恩侧立在旁,微弓着腰,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大气不敢出。

    崇祯眼睛聚焦在殿外的一个角落,目光呆滞,神游物外不知在想什么。

    王承恩心里暗暗叫苦,自从前几天风寒发热昏睡两天病好了以后,皇爷就以流贼焚毁凤阳皇陵以及流贼日益势大之事为由避居武英殿,减膳撤乐,青衣从事;这位爷这几天一直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发呆,一句话不说,脸色很难看,谁也不理。

    他不知道的是,此崇祯已非彼崇祯了,驱壳还是那副驱壳,灵魂却已经是一位来自几百年后的年轻大学生的灵魂。

    朱振卿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个21世纪一流大学的历史系考古专业研究生,因为在一个古墓里的一次偶然触碰,竟然会穿越到几百年前大明的末代皇帝朱由检身上,虽然从心里无法也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但已经回不去了。

    幸运的是前世自己是个孤儿,大学里也没谈过女朋友,算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伤感过后倒也想得开。

    他作为一个考古专业的大学生,日常所学离不开历史,并且对明末的历史也有比较深的了解和研究,从这几天的旁敲侧击以及各方面的观察,他知道现在是崇祯八年,离自己在煤山上自挂东南枝还有不到10年的时间。

    前世网上对于崇祯帝的评价毁誉参半,有说他刚愎自用,用人多疑,才具平庸的;有说他勤勉奋发,但所用非人,是个悲剧皇帝的;而对于导致明朝灭亡的主要原因,更是众说纷纭。

    朱振卿比较认同的有几点:第一,财政崩溃,没钱给士兵发饷;第二,天灾不断,更赶上了小冰河时期,北方持续多年大旱,导致因为吃不上饭而造反的人越来越多;第三,文臣集团只顾私利,枉顾国事;第四,崇祯后期政府对于武将的掌控几乎失控,大多数将领拥兵自重,不听号令,导致很多本不该输的战役失利。

    原因自己都清楚,但具体要解决这些问题太难了,几乎不可能完成。自己穿越过来,最后再眼睁睁看着大明亡于自己之手,那可真是千古之耻啊。

    没办法,一步步来吧;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清楚历史的走向,也大体明白哪些人该用哪些不该用。现在首要问题是要有一只可以完全掌控的强势武装,以及对于信息情报的迅速了解与传达。

    想到这里,朱振卿慢慢收回心神,转头看了一眼王承恩,对于这个今生唯一一个陪自己殉死的太监,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既然自己穿越了,那就绝不可能让悲剧重演,眼前这位低眉顺眼的中年人,自己会让他得一个善终,得一个荣华富贵。

    他开口唤道:”王承恩”

    “奴婢在,皇爷有何吩咐?”王承恩赶紧小碎步挪到朱振卿面前,低头弓腰答道。

    “叫人传锦衣卫堂上官觐见!”

    “奴婢这就叫人去传!“

    王承恩回罢,弓着腰倒退着到殿门口,然后迅速转身出了大殿,喊过一个小黄门,吩咐了几句后,又回到了崇祯眼前,回道:“皇爷还有什么吩咐?”

    朱振卿顿了顿,开口道:“王承恩,你跟着朕几年了?”

    “回皇爷的话,奴婢12岁进宫,至今有23年,打皇爷被赐封信王后就一直跟着皇爷,算来14年了。”

    朱振卿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亲人吗?”

    “回皇爷的话,奴婢家里现在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姐姐,都在老家操持田地。“

    朱振卿愣了愣,问道:”操持田地?朕可是知道,像曹化淳、王德化、高起潜、王之心他们的亲属子弟可都是恩荫锦衣卫指挥佥事,千户,最不济还是百户。你在宫中也是老人了,难道跟着朕没地位?”

    虽然朱振卿最后的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可王承恩吓坏了,噗通就跪了下来:“奴婢是前生修来的福气才能今生伺候皇爷您,宫里人人都羡慕奴婢在皇爷的身边服侍,皇爷您是不是嫌弃老奴要赶老奴走啊!”

    朱振卿不耐烦道:”你个老货,朕就是随口一说,逗个乐子,你瞎琢磨甚?滚起来回话!”

    王承恩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腰弯的更低了。

    朱振卿继续用不耐烦的口气道:”你个老货,还没回答刚才朕的问题呢!”

    ”回皇爷的话,老奴用这么多年积攒的体己银子,在老家给他们置办了几十亩田产。他们都是惯了土里刨食的,也不愿跟到京城里来,说是一天不去地里忙活心里就不踏实,老奴也就随了他们的念想。“

    ”倒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可也不能让老实人吃亏,你既然跟着朕,是朕的身边人,要是家里子弟没沾到光,不知道的倒是以为朕待你太刻薄。”

    “”回皇爷的话,老奴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才能天天伺候皇爷您,奴婢的这辈子的念想就是好好服侍皇爷,可以为皇爷做任何事!至于其他的,老奴并未多想!”

    “为朕做任何事?也包括为朕去死吗?”朱振卿又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王承恩又跪了下来,毫不犹豫大声答道:“皇爷就是奴婢的天,老奴不会说大道理,但为皇爷效死是老奴的本分!”

    朱振卿心里微微感动,他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太监,心里道:在那段历史中,朕的确是你的天,你也却是做到了为朕去死。

    “起来吧,朕信你!”

    王承恩突然大声抽噎起来。他抬起头看着朱振卿,眼泪滚滚而下:“皇爷,有您对老奴说的这三个字,老奴这辈子值了!”

    朱振卿眼眶也有点湿润。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奴仆,他也觉得值了。虽然是个阉人,被绝大多数人心里所鄙视,但最后他用他的行动告诉世人,阉人不缺忠义和气节,比某些读圣贤书,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文人强之万倍。

    ”起来吧,你这老货,凭白的赚朕的眼泪是吧?告诉你吧,朕打算重整锦衣,以免外廷误朕!这样吧,过几天你打发人回老家,从你的内侄和外侄里,挑一个聪明伶俐肯吃苦不油滑的来京。朕给锦衣卫指挥使说一声,做个试百户,找一个可靠的人带带他,以后的造化看他自己的。记住,这是朕给你的恩典,不许推辞,来京后你也要好好叮嘱他,不要给朕和你丢脸。”

    王承恩放声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咚咚的磕头:”老奴谢皇爷的恩典,老奴代家人谢皇爷的恩典,皇爷放心,绝不会给皇爷丢脸!‘’

    王承恩心里清楚,虽然皇上前面说的那几个内廷大裆的子弟恩荫官职不小,但都是挂名,而不会去锦衣卫担当实职。这次皇爷给的却是实职百户,等于是一步登天了,将来如果办差办的好,前途一片光明。

    正在这时,去传旨的小黄门来到殿门外,低头大声禀报:”回圣上,锦衣卫堂上官请求觐见!”

    王承恩赶紧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痕迹,朱振卿吩咐道‘’宣!“

    “圣上有旨,宣锦衣卫堂上官觐见!”小黄门尖利的声音大声喊道,随着一声声的通传,不一会功夫,几个身穿大红色直身便服,腰挂鸾带,头戴乌纱的中年人来到大殿,从门口鱼贯而入。

第二章 骆养性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叩见圣上!”'臣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应袭,齐昌国叩见圣上!””微臣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链,黄涪叩见圣上!”

    在骆养性的带领下,锦衣卫官们依次跪倒,叩拜问安。

    朱振卿端坐在龙椅上,目光炯炯注视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众人,心里的念头闪电般转过:骆养性,锦衣卫世家出身,其父骆思恭,万历末年到天启2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因不肯党附魏忠贤而被田尔耕所取代,前年病死。就是这样一个根红苗正的官几代,最后却率众投降,在满清做了个中级官员。

    其余锦衣卫上层里,只有李若链最后自杀殉国,黄涪则是避世出家,其余人等皆被李闯部下刘宗敏拷掠而死,都不得善终。

    他只是短短的沉思了一下,下面跪着的锦衣卫众官员心里可是惴惴不安起来,见皇上一直没让起身,个人都心思电转,琢磨是不是自己的什么事发了?皇上许久不曾召见锦衣卫官员,今天突然相召,莫非是祸事临头了?

    ”平身吧!”

    一众官员提着心起身站好,皆是低着头,不敢正视皇帝,但能感觉到皇帝正在看着他们。

    皇帝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扫视着众人,眼神犀利,仿佛要看到个人的内心里去。宽敞的大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终于开口了。

    “骆养性”

    “臣在!”

    骆养性躬身插手回答的同时,其余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朕问你,锦衣卫到底是谁家的锦衣卫?”

    骆养性大惊失色,噗通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大声答道:回圣上,锦衣卫当然是圣上您的锦衣卫,从太祖爷创立锦衣卫到今天,直到百年千年后,锦衣卫都是皇家的!”

    “哦?既然是皇家的,那朕再问你,太祖当初创立锦衣卫的初衷是什么?”

    ”禀圣上,太祖爷当初创立锦衣卫的初衷,是要锦衣卫成为皇家的耳目和鹰爪,让皇帝不会被外臣所蒙蔽!”骆养性依然跪在地上,额头始终不离地面,但回答的声音倒是很清晰。

    “既然如此,那为何朕近一年来,每天看到听到的,都是文臣的奏章和话语,而没有锦衣卫的一星半点的情报呢?朕还听说,只要锦衣卫得到的各地舆情奏报,几位阁老总能在第一时间知寻,而朕却是毫不知情呢?”

    朱振卿的语气很阴沉,任谁都听的出里面蕴藏的怒火。

    骆养性已经是汗湿衣背。

    现在虽说是夏天,容易出汗,但在大殿的各个角落都放置着冰盆,殿内的气温还是比较宜人的。

    但骆养性身体在出汗,心里却如坠冰窟,感觉冰寒彻骨。

    本来只是额头触地,现在则是拼命的磕头,不一会前额已经乌青一片。

    其余众官也心里震怖,接连跪倒,也是磕头请罪。

    朱振卿并未让他们平身,人却从座位上站起,绕过御案,来到一众跪地大员身前,倒背着手俯视着他们。

    “骆养性,自朕登基以来,就委你为锦衣卫指挥使,你知道为何吗?”

    骆养性不敢回答,跪缩在那里,头也不磕了,整个人就像一只乌龟般。

    ”朕欣赏一个人的能力,但朕更在意的是一个人的忠心!你的父亲任过锦衣卫指挥使,并且忠心耿耿,魏逆权势滔天时,天下的官员皆争相攀附,视皇家如无物。你父可谓位高权重,如果也去阿谀奉承,相信会继续风光下去。可你父并未从众,而是嫉恶如仇,不屑与众为伍,结果可想而知。这是朕最赏识他一点,那就是对皇家的忠诚!”

    “到了朕登基,清算了魏逆及其党羽,可你父确已不幸离世。朕痛惜之余,想到了你!本想着有如此忠臣,其子弟也不会差到哪里!所以不顾你无任何功劳,将你拔擢到高位,可朕没想到的是,朕竟然是瞎了双眼!”

    骆养性已经泪流满面,伏地痛哭:‘’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微臣被猪油蒙了心,对不起圣上信任栽培,请圣上赐臣一死,臣无颜去地下见老父!”

    其余一众官员则是各有所思,但还是伏跪于地,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朱振卿沉默一会,叹气道:“起来吧!”

    骆养性还是趴在地上,抽泣回到:“微臣心里有愧,不敢起身面对圣上!”

    “给朕滚起来!”朱振卿烦躁的吼道。

    骆养性吓得顿时止住哭声,慢慢从地上爬起。其他人也跟着起身,朱振卿则背着双手回到龙椅上坐了下来。

    等众人站好,朱振卿开口道:“既然心里有愧,那就说说吧!有什么事让你感到羞愧,你又做过何等对不起朕对不起朱家的事情?!”

    骆养性思衬一会答道:”臣这几年私心太重,心神大半放在钱财之上。对所辖事物渐渐不再用心,导致亲军没了爪牙,没了锐意进取之心。”

    “仅此而已吗?那结交外臣难道是朕对你的诬陷?”

    骆养性吓得又要跪倒,朱振卿烦躁的摆了摆手:”站着回话!”

    “臣遵旨,不过微臣觉得冤枉啊!”骆养性答道。

    “怎么冤枉了?朕要听实话!”朱振卿问道。

    “微臣绝对句句是实!”骆养性连忙答道。

    “那就说!”朱振卿有点不耐。

    “是是是!禀圣上知,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勾连内外,那可是诛族的大罪啊!圣上刚才所言阁臣知晓外事而蒙蔽圣听,这倒是确有其事。臣身为主官,对卫内之事懈怠日甚,所以被下面的小人钻了空子,又被外臣中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所以致使圣上失去了耳目。这是臣的失职,如果圣上还用臣,从今天起,臣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全部精力都用在本职之上,让锦衣亲军重新成为圣上最可信赖的门下走狗!”

    其余堂上官也都拼命点头表示附和。

    “朕还可以信你吗?”朱振卿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骆养性。

    骆养性慢慢跪倒,郑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上身直起,目光与朱振卿对视,其余官员也赶紧跪倒。

    “微臣世受皇恩,蒙圣上不弃,拔擢于现今之高位,一家人享受荣华富贵。如今局势危急,臣虽才能平庸,但臣愿效死力,尽臣最大之本分,辅助圣君!臣发誓:如不尽心竭力,全家不得善终!”说罢,又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朕暂且信你”朱振卿缓声说道。

    “谢圣上!”骆养性一众人等起身站好。

    “既然你等有悔悟之心,那就好好做事。朕听其言,更要观其行!骆养性,回去后你要尽快拿出一个整改方案来,朕不想再看到一个如烂泥般的锦衣亲军,朕要的是一个能打能扛,忠诚可靠,能让朕如臂使指的锦衣亲军!尔等如果重整亲军,立下殊勋,那么封妻荫子,世代荣华就是真给你们的承诺!可假如尔等阳奉阴违,懈怠如常,哼哼,朕就用太祖的一句诗送于你们: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最后一句,朱振卿用阴森的声音,直视着众人,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

    骆养性等人汗湿重衣,也不知是天热还是被吓得。齐齐跪倒在地,大声回到:“臣等必不负圣上所托,尽心尽力,重整亲军!”

    ”好了,你等退下吧。回去好生商议一番,明天午时之前,拿出个方略给朕,顺便朕也有一些想法,到时会告诉你们!”

    一众锦衣卫官员起身后躬身插手:“臣等告退!”然后慢慢倒退至大殿门前,这才直起身子转身而去。

第三章 改变战略

    朱振卿坐回到椅子上,沉思起来。

    不得不承认,虽然晚节不保,名字也被列入贰臣传里,但明末最具战略眼光以及军事才能的人非洪承畴莫属。

    崇祯中后期,正是洪承畴以及卢象升、孙传庭的苦苦支撑,大明才多活了几年。如果没有这几人,早就土崩瓦解了。

    但历史上的崇祯是个急性子,他也看出来流贼才是危害大明江山的最大祸害,但急于求成,一再下旨催逼洪承畴,令他限期克贼,几个月之内就要彻底消灭掉全国几十万已经形成强大战力的流贼。这让兵力捉襟见肘的洪承畴疲于奔命,接连丧师。最后于松山大败,葬送了明军的主力后投降满清。

    流寇之所以难以剿灭,其特点就在于流动。

    流贼惯于避实就虚,官兵势大他们就跑;守备力量弱他们就攻破城池大肆劫掠。

    其中尤以闯贼高迎祥最强。

    高迎祥部下多蕃汉骑兵,兵甲犀利,勇悍亡命,擅长突击。并且经过长期与官兵对战,经验丰富。作战时号令严明,对阵时既能保持阵型不乱,又能以步兵埋伏而以骑兵冲锋。

    而洪承畴所辖兵马一般为马三步七,阵战时虽然不会轻易战败,但流贼见事不可为会迅速撤退,官兵只能眼睁睁看贼离去而毫无办法。

    而对付骑兵的办法唯有以骑对骑,洪承畴的奏章里也隐约透露出这方面的意思,但生怕落下畏敌怯战的名声,所以不敢正面提出。

    想到这里,朱振卿心里一动,想到了后世名声很大的一只骑兵------关宁铁骑。

    这只以骑兵为主的勇悍之师战斗力没得说,但军纪败坏,辽东将门现在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这点从崇祯二年建奴破关兵围京师时的表现就可以看出,祖大寿竟敢在袁崇焕被捕后擅自带兵弃敌而去,不顾建奴大军还在威胁京师,更不顾皇帝的安危,可见其内心已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但现在大明朝廷并未显出要亡的样子,各处的兵头明面上还是不敢公然不听调遣,只是耍一些小手段阳奉阴违而已。看来当务之急就是要有一只能压服四方的可用之兵。

    如果有一只战无不胜的强兵在手,那下面那些骄兵悍将就会服服帖帖。谁敢违抗朝廷,将会有被剿灭的风险,眼前的荣华富贵会烟消云散。毕竟谁敢以手下的几千兵马去对抗一国呢?流寇只是一些吃不上饭的泥腿子而已,这些世家将门根本瞧不起他们,也不屑与他们为伍。

    “王承恩,传旨给兵部,调祖宽,祖大乐,李重进,吴三桂所部,克期南下。祖宽,李重进部归属五省总理卢象升麾下节制。祖大乐,吴三桂部归五省总督洪承畴麾下节制。”

    “另外从内帑中拨饷银各20万两给洪承畴,卢象升。皇帝不差饿兵,告诉他们,朕就这点家底了,让他们省着点花!但不能拖欠克扣官兵饷银!朕会派人核查,让他们好自为之!”

    王承恩领旨应声而去。

    朱振卿琢磨着,是不是给洪承畴,卢象升写一封密旨。内容就是要改变以往急于寻求灭贼的战略战术,要徐徐图之。当然,这个缓图并不是无限期拖延,因为另一个心腹大患还在虎视眈眈。

    虽然皇太极现在心里隐隐约约有了对大明江山的野望,但在绝大多数奴酋眼中,大明就是块肥肉,逮住机会上来撕咬一口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

    所以说,缓图只是给洪承畴和卢象升更多从容布置的时间,一旦抓住机会,还是要彻底剿灭流寇。

    因为朱振卿知道,最后灭亡大明的就是这些现在不成大气候的流寇。

    想到这里,朱振卿吩咐道:“来人,笔墨伺候!“

    殿外闻声小跑进一个十几岁的小黄门,来到御案前,动作麻利的把笔墨纸砚铺好,然后研好墨,弯腰把御笔呈到朱振卿面前。

    朱振卿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接过笔沾好墨汁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黄门麻利的跪倒,答道:“启禀皇爷,奴婢名叫李二喜,年已15岁。”

    ”家是哪里人氏,为何进宫啊?”

    朱振卿没有马上书写,而是饶有兴致的问道。

    “好叫皇爷得知,奴婢家是北直隶昌平人。崇祯二年建奴破口,昌平遭了兵灾,奴婢父母哥哥都死了,只剩一个妹妹。奴婢带着妹妹,和乡亲一起逃到京师后就留了下来。后来建奴离去,乡亲们都已返乡。因奴婢家无余产,以前也是租种他人的田地糊口。现在就奴婢和妹妹,她当时才5岁,无力耕种,所以留了下来。奴婢年岁还小,没有力气去打工养活妹妹。幸好碰到有心人指点,才去势进了宫,有月薪能养活妹妹!”

    朱振卿心下惨然:“那你妹妹呢?你在宫里,平日里无法出宫,她幼小年龄,如何活得下去?”

    ”回皇爷的话,那个指点我进宫的好心人收留她做了个义女,奴婢每月开支后,都会出宫一次,把钱给她送去。”

    朱振卿默然半晌,说道:“起来吧,以后好好做事,就跟着王承恩吧。”

    “谢皇爷恩典,谢皇爷恩典!”

    李二喜边起身边高兴的回道,跟着皇爷的贴身太监,那可是前途一片光明,至少有人罩着,不会再被其他太监欺辱。

    朱振卿开始写旨意。

    密旨不同于其他圣旨,当然要亲自写。尤其是这种基本上否定了自己前期战略思想的密旨,尽量不能让旁人知晓,以便维护皇帝的尊严。虽然灵魂来自后世,但承袭了这句身体的前期所有的功能。崇祯帝还是很有文采的,并且书法尤为人称道。

    斟酌一会,朱振卿开始提笔疾书。

    与其说是圣旨,不如说是密信。一刻钟后方才写好一封,然后又写了一封,内容大致相同。

    大约半个时辰后两封密旨写罢,李二喜接过,然后待墨迹干透后,捧起放于御案上的玉玺盖了上去。最后各装进一个朱红色的匣子,用蜜蜡封住就算好了。

    “你将密旨交于锦衣卫堂上官,让他安排妥帖人手护送传旨的太监,连同饷银,送达督臣和理臣手里!”

    “奴婢遵旨!”李二喜端起匣子转身小跑着去了。

    “王承恩这奴婢怎么还没回来?”

    朱振卿嘴里嘟囔了一句。转念一想,兵部在宫外,这一来一去再加上传旨回话,怎么也得一个时辰,自己却是心急了点。也难怪,虽然是灵魂的穿越,但性子脾气是根深蒂固的,很难一下子改变。

    一个多时辰后王承恩回来了,朱振卿问道“事情办好了?”

    ”禀皇爷,办好了,因为与本兵争执了几句,所以误了一些时辰!”

    “哦?张凤翼如何说的?”朱振卿问道。

    “回皇爷,本兵接到圣旨后面有难色,然后奴婢催促他用印下令。他说请老奴回禀皇爷,说如果调这么多兵力南下,恐建奴闻讯乘虚而攻,一旦发生意外,他就是失土重罪。老奴虽然不懂兵事,但老奴是皇爷的人,就对他讲这是圣意,绝不可违!在老奴坚持下,他才下令然后用印,老奴眼看着他着人领令而去后才赶了回来。”

    “你做的不错,去传膳吧!”

    王承恩答应了一声转身要去,突然又回头对朱振卿说道:“皇爷,奴婢觉得本兵说的也有点道理,辽东那边不会出问题吧?”

    ‘’赶紧滚去传膳,这不是你管的事!”朱振卿笑骂道。

    王承恩笑嘻嘻的去了。

    按常理说,兵部尚书张凤翼其实也没错,毕竟这次一下抽调了一万多精锐骑兵南下,辽东兵力却是有点空虚。但自己是带着后世的信息来的,知道明年建奴的确又一次破开长城攻到了京师附近,但并不是从山海关一线,而是从居庸关破口而入。况且辽东聚集了十几万重兵,都是龟缩于城池之内,骑兵不敢去主动挑衅建奴,留在那里用处并不很大。

    想起张凤翼在今世作为,朱振卿心里感到厌恶,一个无能之辈窃据高位,看来是时候启用杨嗣昌了。

    虽然后世对杨嗣昌贬多于褒,但他就任兵部尚书初期制订的方略还是可行的,只是后来各种原因导致了局势不断恶化,他最后也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第四章 洪承畴

    河南汝宁府信阳州衙,衙前是一个小型的广场,场中间高高树立着一杆大纛,上书五个大字”五省总督洪”。门口两边,各立着八名彪悍的兵士,披盔戴甲,手按腰刀,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强兵,这是五省总督洪承畴的标营护卫。

    州衙的大堂里,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身着大红仙鹤补服,头戴乌纱端坐于大案之后,手捋胡须在静静的思考着,身侧立着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幕僚。他便是钦命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的五省总督洪承畴。

    洪承畴,字彦演,号亨九,福建泉州南安英都(今英都镇良山村霞美)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历任刑部主事,两浙提学道佥事,天启七年调任陕西布政使参政。适逢当地流贼蜂起,洪承畴展示了他的文韬武略,大力剿杀流贼,表现出众。

    崇祯三年,接替死在任上的张梦鲸出任延绥巡抚。上任以后指挥手下勇将曹文昭先后剿杀了王嘉胤、点灯子、王左挂、白汝学等规模比较大的流寇,颇德皇帝的赏识。

    崇祯四年接替被逮捕的杨鹤,出任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兼兵部右侍郎。仅仅一年多的时间,整个陕西境内的贼寇不是被剿灭,就是逃窜至他省,洪承畴威名大震。

    崇祯七年接替因为车厢峡招抚贼寇失败,导致其蔓延的陈奇瑜担任五省总督,可谓位高权重。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随着地位的提升,本来意气风发的洪承畴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内心苦不堪言。

    本以为起自陕西的流贼被剿灭后,剩余的以及逃窜的都是疥癣之患不足为道。没成想贼寇却是日益势大,越剿越多,到如今已经成了气候。

    原先的小股贼寇逐渐壮大起来,并且行军作战颇有兵法,尤其以闯王高迎祥部以及射塌天拓养坤部最难对付。他曾经向皇上上疏,谈及剿杀追逐之难已今非昔比:开始是贼兵畏惧官兵,只要看见官兵旗帜就望风而逃,基本不敢正面接战。如今已经敢于和官兵对峙,并且会诱敌,会埋伏,会用骑兵冲杀。

    这其中当然有投贼的官兵教导所致。但也不难看出,贼寇的战斗经验越来越丰富。

    其次是追逐之难。贼兵以骑兵为主,有的甚至一贼双马,阵战不利立刻逃跑。官兵大都是马三步七,就算阵战胜利也只能眼看对方逃窜而追之不及。

    再者就是贼兵逃跑后躲进深山老林的据点,依据险要地势坚守。官兵一是军粮难以为继,二是无法携带攻城器械,很难破敌。因为守着险要地势,攻方宛如攻城一般,没有器械难道凭人命去填吗?

    再次就是敌众我寡。因为持续的干旱,饥民越来越多,很多人抱着都是死,不如死前吃顿饱饭的心态加入贼军。因为贼军四处劫掠,所以一般不缺粮食。加入贼兵作战勇敢的往往都能吃的饱,这对已经饿红了眼,已经开始易子相食的饥民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现在各个贼头加起来,手下的流贼超过了三十万,而围剿官兵仅仅四万余,并且这种差距越拉越大。官兵阵亡后很难得到补充,而贼兵则一呼百应,啸聚非常容易,目前的形式已经越来越棘手,甚至有恶化的态势。

    这次他在汝州召集部属僚佐召开军事会议,研判当前形式和贼寇动向,部署下一步的方略。

    此前他向皇上以及兵部递交了新的作战方案以四川巡抚,总兵移驻夔门,达州,策应湖广;湖广巡抚,总兵移驻襄阳;郧阳巡抚固守本土;凤阳巡抚北上至亳州,兼顾河南府归德,汝宁;山东巡抚移驻曹州,濮州,防范贼兵南下;山西巡抚移驻蒲州,进援灵宝,陕州;河南巡抚移驻汝宁与南阳之间防御;陕西巡抚移驻商州,策应兴安,汉中;此方案的目的就是四面围堵,争取将贼寇驱赶并彻底剿杀与河南境内。

    虽然皇上已经批准了方案,但遭到了以河南巡抚玄默为首的官府以及河南士绅的激烈反对。因为一旦在河南摆开战场,如此大的战阵就意味着河南会被全部打烂,大部分地区会成为一片焦土。河南士绅的利益将会受到严重损害,到时百姓流离失所,人口大面积减少或流失。

    在这个土里刨食的年代,没有人口光有土地有何用?守着几千上万亩田地可无人耕种,士绅们大部分会破产。况且打起仗来,不管是贼还是官兵,分分钟能毁掉一个大户,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着都是大家所熟知的,大明官兵的名声可不好听。

    对于玄默所代表的河南方面的心思,洪承畴心知肚明,但方略已经批了下来,向改变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干脆装聋作哑,河南巡抚几次求见,都被总督府以各种理由所辞。这次会商,气的玄默干脆称病不来,洪承畴也懒得搭理他,毕竟方略开始实施的话,你玄默作为河南首官,也不敢违抗军令,那可不是丢官罢职的事,是会丢命的。

    正思衬间,衙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人声嘈杂,问候声,大笑声,甲胄铿锵作响声,然后脚步攘攘直往衙门而来,随着一声声通传,不一会一群顶盔掼甲的大明军将进入大堂。

    “卑职昌平总兵左良玉参见督帅,副总兵汤九州参见督帅!”

    “卑职援剿总兵左光先参见督帅!”

    “卑职临洮总兵曹文昭参见督帅”

    “卑职四川援剿总兵邓参见督帅!”

    “卑职宁夏总兵尤世威参见督帅!”

    “卑职孤山副总兵艾万年参见督帅!”

    各省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等都是单膝跪地,拱手过顶,唱名参见,五省总督的威名还是能镇住这群骄兵悍将的。

    “诸位请起”洪承畴缓声道。

    “谢督帅!”一片甲叶碰撞声中,各人纷纷立起,然后分列左右。

    五省总督主要负责的是军务,各省巡抚都要负责本地民政事物。除了河南巡抚,其余主官也没必要召集与会。但河南巡抚心气难平,称病未至,也就无所谓了。至于汝州知府,信阳知州则被安排去筹集大军粮草。

    “今日本督召集会商剿贼方略,你等众将有何良策皆可道来!会商完毕制订下一步作战方案,一旦方案形成,众将皆要严格遵照执行,否则军法从事!”洪承畴目光炯炯扫视众将,语气十分严厉。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打仗可以,但战略方面并不擅长。再说总督大人让他们建言献策也就是客气话,谁会信以为实。于是左良玉出列拱手道:“敬请督帅吩咐,咱们听令就是!”

    “那本督就宣布军令!”洪承畴道。

    正要开口时,突闻外面卫兵大声禀报:“报督帅,紧急军情!”

    洪承畴楞了一下,心里有不详的预感,扬声道:“传!”

    眨眼功夫,一名卫兵手捧一个红色匣子快步而入,来到案前单膝跪倒,双手将匣子高举过顶。洪承畴身边文士绕过案几来到卫兵身前将匣子接了过去,转身回到洪承畴身边,打开匣子,将里面的一份文报拿起来迅速扫了一眼后,眉头紧皱着递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接过后看了起来,这是郧阳巡按余应桂呈送来的,文字简短,内容明确:趁大督洪公合师会剿,将成未成之时,群寇由潼关,淅川,内乡诸路尽数入秦!

    洪承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自己和幕僚辛苦月余制订的方略完全作废了!

    洪承畴心里异常恼怒,该死的流寇,真当得起这个“流“字!自己率领部下辛苦征战,可以说转战千里,方才把贼兵赶到河南,湖广一带。本想着聚而歼之,没成想因为陕西境内有战斗力的军队都被自己带到了河南,贼兵们嗅觉灵敏,竟然趁着陕西空虚杀了个回马枪!

    大兵出行,耗费粮草无数,竟然被贼兵耍的团团转,真是令自己威名蒙羞!还会惹得皇上不高兴!这些该死的流贼,誓要把他们斩杀殆尽!不过,现在最急迫的是要改变方略,拿出相应的对策,以解燃眉之急,否则如果让流贼在陕西再次大肆祸害一番,自己的前途堪忧啊。

    想到这里,他吩咐道:”你等暂且扎营住下,平日里不忘操练军士,等候本督军令!”

    众将齐称遵命,洪承畴起身往后堂而去,众将目送他转过屏风后才纷纷离去。其间有关系不错的不免小声议论纷纷,不熟悉的则默不作声,出了州衙后打了招呼,自有亲兵家丁牵过战马,众将翻身上马,带着各自亲随回归营地。

第五章 皇庄1

    朱振卿(以后用崇祯称呼)第二天一觉醒来,天色已亮。夏天日长夜短,估摸着也就早上6点左右。虽然是清早,但是太阳已经很高。

    他从床上坐起,王承恩颠颠的小跑着进来了,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皇爷您醒了,奴婢这就叫人伺候您穿衣!”说罢朝外面招呼了一声,两个容貌秀丽的宫女扭动腰肢碎步走了进来,来到近前跪下:“奴婢伺候皇上穿衣!”

    崇祯带着后世的思维,略略有点不习惯。但古代的衣衫穿起来比较繁琐,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他也逐渐开始适应有人服侍。不得不说小宫女们心灵手巧,应该是经过培训的,几分钟后就给崇祯穿戴整齐。王承恩挥手让她俩退下,笑嘻嘻的说道“皇爷,早膳预备好了,用过膳后皇爷有什么吩咐?”

    崇祯想了想道“你吩咐下去,用过膳后,朕要去皇庄看看,你挑一处距离京城比较近的,规制较大的皇庄!”

    王承恩楞了一下,心说这么多年皇爷从来不曾关心过这种事情,最近怎么处处透着和以前不同了?不过既然是皇帝的吩咐,他马上到应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崇祯道:“不要惊动过大,要轻车简从,另外招骆养性随行。”

    王承恩急道:“皇爷的安危可是最要紧的!随从少了,万一有人对皇爷不利该如何是好?皇爷,还是多召集一些大汉将军护卫才好!”

    崇祯笑道:“反贼难道已经打到京城?并且知道今天朕要出行吗?照朕的吩咐去做,挑选可靠卫士,人数不要超过一百。”

    王承恩不敢再争辩,只得嘴里小声嘟囔着转身去安排。他走后,李二喜前头引路,崇祯去到偏殿用膳。

    小半个时辰吃完早饭,这边王承恩已经安排妥当。回来禀报:“皇爷,老奴已经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一百名侍卫骑马护卫,皇爷您如何成行?”

    崇祯道:“朕坐马车!”

    王承恩忙道:“皇爷,路上颠簸,马车不如御辇舒适!”

    崇祯眼睛一瞪道:“朕不是纸糊的,少废话,赶紧去准备!”

    王承恩吓得一哆嗦,行礼后转身小跑着去了。旁边的李二喜连忙跪下开口道:“皇爷,王公公也是一片好心,皇爷千万不要责怪与他!”

    崇祯笑道:“朕只是吓唬他,又不是真正怪他!你倒是心地不错,这样吧,朕会吩咐王承恩,下月起,你每月出宫两次探望妹妹。朕不是薄情之人,不忍看你兄妹二人近在咫尺却思不得见。”

    李二喜大喜过望,赶紧磕头:“谢皇爷恩典!”

    崇祯摆手让他起身。说话功夫,王承恩回来了,回禀道:“皇爷,一切准备妥当。这回看的皇庄在西面,锦衣卫指挥使已经着人知会,在西华门外等候!”

    崇祯手一挥道:“出发!”

    来到武英殿前殿的广场,崇祯看到广场里停着一辆马车。大红色车身高约一丈左右,宽约七尺车辕长约九尺,前面四匹纯白色的挽马,一个身穿大汉将军服饰的壮阔青年作为车夫。朱振卿来到近前,王承恩赶忙从车轿中搬下一个锦凳,扶着崇祯踏上锦凳进入马车。

    车厢里非常宽敞,内有红漆桌椅各一张,车里有锦布做成的帷幕,帷幕上画有真龙图案。因为是夏天,王承恩在里面放置了两个冰盆,进去后舒适凉爽。崇祯坐定后,王承恩侍立在旁,崇祯点点头,王承恩大声吩咐道:“起驾!”

    马车隆隆作响缓缓起步,马车前后左右皆有扶刀持盾的甲士护卫。不一会功夫来到西华门外,随即听到一声禀报:“臣骆养性迎候御驾!”

    崇祯吩咐道:“停车,让他上来!”,骆养性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踩着锦凳进入马车,脸上的神情既紧张又激动,进来后跪倒磕头:“臣骆养性叩见圣上!”

    “平身,王承恩,与他座位!”

    “臣不敢!”骆养性慌忙道,能和皇帝同车,那就是天大的荣耀了,哪里还敢坐下。

    崇祯没再勉强,王承恩吩咐前面车夫起行。不一会出了西华门,出了宫城后便是皇城的范围了,过了御河的石桥然后左拐约一刻钟后,来到京城的西安门。这时前导的随行护卫已经肃清界面,城门大开,守城门的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人影皆无,估计是被锦衣卫给撵到一边去了。皇帝出行,禁绝闲杂人等,马车驶过长长的门洞后,便是京城的内城部分。

    马车里的崇祯端坐沉思,骆养性和王承恩分侍左右,皆是不敢出声,生怕打扰皇上,过了一会,朱振卿终于开口了。

    “骆养性,你的整顿卫务条陈拿出来没有?”

    骆养性连忙躬身禀道:“臣昨日回到署衙,立即会同手下一众官员商讨方略,并在戌时左右写出了一份纲要。臣随身带着,正要敬请御览。”

    “嗯,不管如何,你等的态度还是比较端正的,这次没有敷衍拖延,不错!”崇祯缓声说道。

    “真是臣的本分,当不得圣上夸奖!”骆养性恭声答道。

    “呈上来吧!”朱振卿吩咐道。

    骆养性从袖中摸出一本奏本,王承恩伸手接过,然后转身双手捧着高举过顶递于皇帝面前,朱振卿面无表情的拿过来开始翻看。

    奏本内容并不太多,毕竟时间仓促,再说要从自己身上找出毛病并且还要改正,有点勉为其难了。崇祯不一会阅毕,把奏本掷放在案几上,开口说道:“朕其实心里并未对你们的方略抱有太大期望,当局者迷,何况你等懈怠已久,急切间很难看到问题的根源,所以也更难找到解决的办法。”

    骆养性满脸羞惭之色,躬身回禀:“臣等让陛下失望了!”

    崇祯摆了摆手道:“谈不上失望,今天朕便与你分析一下锦衣卫问题所在,也顺便拿出一些办法,看看能不能让锦衣亲军振作起来!”

    “敬请圣上示下!”骆养性心里忐忑不安,皇上到底要如何整治锦衣卫呢?

    “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搜集各地军民情报。在朕看来,最重要的便是军民情报,这才是皇家耳目最该具备之功用。可是朕现下等于是眼瞎耳聋,除了阁臣愿意让朕听到看到的,其余的朕一律无有所闻!”

    这些话已经有点诛心了,骆养性躬身低头,不敢接言。

    崇祯继续说道:“朕并不相信你等敢于背叛皇家,投身廷臣。朕更愿相信是尔等尸位素餐,终日只知追逐私利,要不然的话,你骆养性还能站在朕的身前吗?”朱振卿加重了语气。

    骆养性听得冷汗直冒,刚要张口辩解,崇祯扬手止住他:“朕还未说完,朕并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今天之所以叫你单独跟随,便是要把朕所思所虑告知于你。”

    “骆养性,目前锦衣卫共有多少人员?”

    “启禀圣上,锦衣卫目前共有员两万余人。京师十四个千户所有员八千有余;署衙,北镇抚司有员五千有余;其中锦衣缇骑共两千余人,大汉将军一千五百名,各地千户所有员万余。”骆养性答道。

    “缇骑战力如何?”崇祯问道。

    “禀圣上,缇骑有五百骑兵,专事远途护卫与缉拿。剩余的校尉,力士则是负责京城治安巡查。五百骑兵日常操演不断,粮饷也足,士气尚可,这方面主要是指挥佥事李若链负责。”

    崇祯听到李若链的名字倒是心里一宽,能在皇帝上吊后还能血战到底,最后寡不敌众,自杀殉国的臣子还是可以放心使用的。

    “这次出行回去后,首先你要做的就是严肃军纪,杜绝属下散漫敷衍之风气,对于不听号令的害群之马,坚决清除出去!不管他多大的官,是谁的裙带!然后制订方案,把卫内经验丰富的暗探散布于京城,朕要清楚的知道官员百姓的动向舆情!挑选少数精英,不要通过当地卫所,往山西境内渗透!目标主要是与靼虏建奴私下交易朝廷明令禁止之物品的商人大户。尤以范姓,王姓,靳姓,梁姓,田姓,翟姓,黄姓等八家为主!要侦探清楚其主要交易地点,货物仓库,藏银所在,与谁交割货品。另外就是侦知当地文臣武将谁为其遮掩保护,缇骑的五百骑兵更要抓紧训练,回宫后朕会分派京营里百战老兵为其教官,专注小规模骑兵追逐埋伏厮杀,让李若链好生去做!”

    “臣谨遵圣喻!”骆养性躬身答道,心里暗暗吃惊,难道皇上还有其他情报渠道?皇上所言山西通敌走私之事条条是道,分明是早有耳闻并且有了相当的证据,不然怎么连八姓都说的清清楚楚?以后可要打起精神来,别让锦衣卫成了鸡肋般的存在。

    崇祯深知,要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是后世所奉行的处事之道,于是接着道:“你家中有二子一女吧?”

    “回圣上,臣确有二子一女,长子已过弱冠,恩荫了锦衣卫百户,从小体弱多病,现已娶妻生子,常年在家不愿出去走动。次子年已十九,平时喜读书,但苦于天资一般,目前尚未考取功名,幼女八岁。”

    崇祯点头吩咐道:“王承恩,回宫后传旨,骆养性长子恩荫锦衣卫千户,着御医前往探治,次子入国子监读书!”

    骆养性噗通跪倒,连连磕头,脸色通红,哽咽着道:“臣谢皇上恩典,微臣愿粉身碎骨以报君恩浩荡!”

    “起来吧,朕不要你粉身碎骨。只要和朕一心,平日里多为国家着想,用心做事,朕心里就知足了!”崇祯微笑着说道。

    骆养性又磕了个头方才站起,声音嘶哑的躬身回道:“臣绝不辜负圣上之心意,必将尽心尽力,永世忠于大明!”

    这时,外边一阵马蹄声来到车前,有侍卫大声禀报:“启禀圣上,皇庄到了!”

第六章 皇庄2

    王承恩搀着崇祯的胳膊下了马车。下车后崇祯举目四顾,四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有几个农户身着短衣在田地里劳作,因为小麦已经收割完毕,所以他们都在用锄头锄地。

    马车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农庄,一个太监服饰的中年人小跑着往这边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锦衣卫服色的校尉以及几个农户打扮的老人。

    大明的皇庄始于明中叶,宪宗时始名皇庄,太监曹吉祥作乱被平息后,其名下的田地被宫里没收,开始设立皇庄。宪宗皇帝的这一举动,开启了皇室搜刮土地的恶潮。后宫有权势的妃嫔,各皇子,外戚勋臣争相效仿。到现在为止,北直隶一地皇庄的土地所有量已占整个田地面积的七分之一,这可都是不向官府缴纳赋税的田地,这么大面积的土地产出不交税赋,无形中加重了其余民户的负担。而且,在皇庄内,土地所有权与司法权、行政权相结合。皇庄的管理非常混乱。一般的皇庄,都是派宦官去掌管的,宦官带着一旗校,再豢养着一帮无赖,“占土地,敛财物,污妇女”,无所不为。

    崇祯正在思考着,庄里跑出的那群人已来到近前,为首的太监身材瘦削,脸上透着精明的神色。

    离崇祯身前十步步左右,众人跪倒在地,那太监尖着嗓子高声禀道:‘’奴婢御马监奉御刘朝等叩见皇爷!”,跟着跪下的其余众人只顾磕头不敢说话,崇祯听道名字后心里顿了一下,感觉耳熟,记忆里这人最后也是力战殉国,具体细节无从知晓,但忠义之心是有的。

    “起来吧!”崇祯说罢,迈开步子往庄里行去,刘朝等人赶紧起身。等皇帝和骆养性走出数步后刚要跟随,几个锦衣侍卫冷着脸扬起刀鞘拦住那几个出来迎接的庄户,只放刘朝和庄里的校尉过去。

    那几个农户吓坏了,刘朝陪着笑脸对落在后面的王承恩说道:”王公公,这几个是皇庄的庄头,平日里我不在时他们负责庄里的大小事务。皇爷如果想知晓皇庄的大小事情,他们最是明白不过,还是让他们后边跟着吧!”王承恩斜视了他一眼道:“这些人可靠吗?关系到皇爷的安危,这可是天大的事!”

    刘朝赶紧赌咒发誓道:“王公公尽管放心,都是世代住在庄子里的良民,我敢保证绝对可靠!”

    “那就跟着吧!记住,让他们离远点,皇爷召见时方可近前!”王承恩说道。

    ”是是是,就照公公的吩咐!”刘朝赶忙应道。

    王承恩落在后面就是有事要问刘朝,眼看皇帝就要进庄了,他疾步前行,刘朝急忙跟上。王承恩问道:“今早皇爷突然要看皇庄,咱家着人知会的你,时间紧迫,你准备的怎么样?”

    “好叫公公得知,小的得到讯息后,立刻着人打扫庄内,把庄里最好的房子扫除一新!黄土垫道实在是没来得及!至于庄里的农户,小的已经告知他们不要出门,全部在家里。只有田里还有几个做做样子,要是四处无人,皇爷也会觉得不对不是吗?”刘朝脸上堆着笑容答道。

    “只能这样了!眼下只盼皇爷不计小节,要不咱们可吃罪不起!”王承恩担忧的说道。

    刘朝也没法接他的话,心想,谁想到皇爷突然要看皇庄?并且选中的还是自家所管的庄子!眼前皇爷除了祭祀大典,平日里绝不会离开皇宫,皇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话本看多了,要学里面的微服私访?当然了,他也只敢在心里这么想,绝不敢说与任何人听。

    崇祯带着骆养性不疾不徐的进了庄子,周围几十步外是持刀拿枪的锦衣护卫,庄子规模不小,庄里的房屋基本是黄泥为墙,茅草为顶,道路还算平整,只是甚为狭窄,明显有才铺垫的痕迹,路两旁栽着不少柳树,看直径都已是不少年岁了,绿荫遮地,蝉声鸣响。

    “让刘朝近前回话!”崇祯吩咐道,身旁的侍卫赶忙向后奔去。

    不一会,王承恩带着刘朝赶了上来,来到近前,王承恩道:“皇爷,让刘朝带路去屋里,您边歇息边问话?”崇祯点头,刘朝疾走几步在前引路,拐了几个弯来到庄子的中心附近。

    眼见前面一座庭院,青砖黑瓦,甚是齐整,门楼有点破旧。两扇大门敞开着,门口已经是站着两排侍卫,甚至房顶上也有两个拿弓箭的侍卫,警惕的打量着周边。

    刘朝来到门前,躬身禀道:“皇爷,这是本庄庄头的家院,奴婢已经布置妥当,请皇爷入内休息!”

    崇祯迈步走进院子,这是个只有一进的院子。迎面是三间正房,两侧各有一间厢房,院子的一角种着槐树和枣树。所有房子的窗户纸都洁白无瑕,一看就知道是才换上的。院子里一尘不染,地上看来用水撒过,水分基本蒸发完了,走路正好带不起尘土。

    崇祯点了点头,走进了正房。进去后迎面摆着一张崭新的雕花紫檀案几,案几上是一套青花瓷的茶具,案几后是一张花梨木的太师椅,两旁各摆放了几张座椅。崇祯知道是精心布置过的,这样的家具在农家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崇祯在太师椅上坐定,摆手道:“你们都坐吧,赶了半天路也都乏了。”

    王承恩他们连忙说不敢,崇祯不耐烦了,说道:“让你们坐就坐,少聒噪。”

    骆养性才欠着身子坐了一旁的椅子上,只敢坐了三分之一,王承恩和刘朝哪敢坐,王承恩站到皇帝的身后,刘朝则侧立在皇帝一边几步远的地方。

    “刘朝,你先给朕讲讲这皇庄的大致情形吧。”崇祯开口道。

    刘朝赶忙躬身站定,回禀道:“奴婢启禀皇爷,这庄子是皇爷您名下四个皇庄里最大的一个,共有田地三万余亩,庄户五百八十六户口两千七百三十四名,其中男丁一千六百三十二名,女子为一千一百零二名,内有成年男丁一千零十一名。”

    “去年出产多少粮食?庄里有多少大牲畜?土地怎么浇灌?”崇祯继续问道。

    “禀皇爷,打前年起,雨水甚少,所以收成不好。去年产小麦两万余石,其余各种杂粮一万余石,向宫里纳粮两万余石。现有耕牛47头,骡马83头。以前灌溉田地主要靠村外的白浪河,去年起,河水逐渐干涸,奴婢着人打了几口井,供庄里饮用以及灌溉之用。”刘朝如数家珍,看来平日里对庄里事务还算尽心。

    崇祯听罢沉思起来,这刘朝办事比较用心,不像前世所看资料上那样,宦官横行乡里,手下一班打手,在庄里俨然皇帝般的存在,粮食产量也算可以。这时期毕竟没有化肥农药,纯粹靠天吃饭,亩产一石算是不错的产量,并且还有杂粮,估计就是大豆及其秸秆。

    “为什么不种玉米和红薯?”崇祯记得玉米和红薯在万历年间便已传入中国,难道记错了?

    “皇爷恕罪,皇爷所说的也是粮食吗?奴婢闻所未闻,更别说种植了!”刘朝忙道,连王承恩与骆养性也一脸的迷惑。

    崇祯恍然,在这个信息传播极度缓慢的世代,平常人的生活仅限于身边不超过十里的范围。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很多人从出生到死去,连县城都没去过,更别提其他的了。哪像后世,某明星出轨,裤子还没提上,网上已经是地球人都知道了。

    “不知者不罪。朕说的玉米和番薯皆是耐旱之作物,并且产量极大,同样一亩田地,如果种植番薯,产量是小麦的几倍甚至几十倍!朕回宫后就着人探访,如果全大明能推广种植,那我大明就不会再有因饥饿而死之人,也不会有因为天灾而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百姓了!骆养性,这件事就交给锦衣卫了。回去立刻安排各地卫所查探玉米番薯之事,办成之人朕重重有赏!”崇祯对骆养性吩咐道,骆养性急忙起身躬身答应,心里却是将信将疑。

    刘朝忽然抽了自己脸一巴掌,说道:“皇爷您口渴了吧?奴婢只顾回话,忘了给皇爷沏茶倒水了!”说罢,出去招呼了一声。

    王承恩跟了出来,对刘朝道:“皇爷御用的茶具侍卫带着,不用你的,你安排人烧水吧。”说完冲一个侍卫摆了一下手,那人立刻跟着烧水的庄头进了灶房,刘朝一下反应过来了,满脸堆笑说道:“奴婢这是昏了头了,怎么敢让皇爷用外面的东西喝水。”

    这时崇祯背着手走出了屋子,骆养性跟在身后,崇祯对刘朝吩咐道:“带朕四处走走看看!”,刘朝答应后前面带路出了院子。

    村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一样,朱振卿的前后左右有几十名侍卫围着,侍卫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眼神警惕的扫视四周。偶尔能看到几家紧闭的房门后有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在打量着朱振卿一行。

    崇祯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知道作为皇帝,如果和前世领导人那样和百姓亲切交谈是不现实的。这种封闭的环境里的百姓,看到庄头都会畏缩,更别提皇帝了。既然刘朝已经安置好了,那也没必要非要摆出亲民的姿态,自己能做的是努力让他们的生活变好,这才是根本,而不是假模假样的嘘寒问暖。

    沿着村子的主路走了大约一刻钟,便来到村子西头。放眼望去,村子几百米外有一条小河,因为连续的干旱,河水已接近干涸,河床基本袒露,只有河中间还有小股的溪流在缓缓流淌。河边的树木倒是郁郁葱葱,毕竟植物的根系能延伸地下,可以充分的吸收地下水的水分。

第七章 皇庄3

    ”这条河叫白浪河,以前水量很大,河两岸的田地很容易灌溉,产粮也比现在多不少。只是这几年水量越来越小,要是再过几年,田地就指望不上它了!到时候庄里的农户不知道如何是好,唉!”刘朝边介绍边感慨,最后的叹气让崇祯微微一笑。

    “刘朝你管理这个庄子几年了?”朱振卿问道。

    “启禀皇爷,奴婢被分派到这个庄子已经五年了,因为每年给宫里纳粮比其他庄子多出许多,所以曹公公赏识提拔奴婢为御马监奉御!”

    “做的不错,好生做事,朕亏待不了你。”崇祯温声说道,每个人都渴望被赞扬,尤其当下属做的好的时候,适当的鼓励会让其更加卖力。

    “奴婢当不得皇爷夸奖,只想为皇爷为皇室尽心效力。”果然,被皇帝表扬的刘朝发自内心的眉开眼笑,回话里流露出慷慨之声。

    “朕打算把这个庄子当成一块试验田,玉米和红薯是第一步,还要盖起工坊,制造一些紧要的物件,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以后你的责任会很重大,这是朕对你的考验,就看你经得起经不起。如果你完成的好,那将来也会在宫里被尊称一声公公!假如你有负朕之所托,后果你也能猜得到!”崇祯背着手看着远方,语气平淡的说道。

    刘朝心思电转,要紧的物件,还有玉米红薯,至于试验田他没听懂。但也大致明白,这是圣上要重用自己啊!如果自己做好了,那将来可就不是这小小的奉御了!

    皇爷都说了,别人会称呼自己为公公!宫里能叫公公的,那都是曹公公,王公公这类大铛啊!心里想这些就是瞬间,刘朝马上跪倒在地说道:“皇爷放心,奴婢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不会误了皇爷分派的事情!如果做的不好,不用皇爷处置,奴婢自己就找个地方自己了断!”

    “起来吧,朕就看你的行动了。”崇祯并没看他,而是举目望去,田地的尽头是葱郁的山脉,巍峨起伏,连绵不断。

    “远处是哪座山?”他问道。

    ”禀皇爷,那座山叫妙峰山,山下有个村落,叫门头沟。沟里面出产石炭,以前当地村民每到冬季就挖碳往京城里售卖,村子因此较为富庶。但前几年听说沟里的石炭被某个勋戚圈了起来自家挖出售卖,别人不得挖碳,惹得当地村民怨声不断,好像还出过人命。”

    崇祯的脸色阴沉起来,转头对骆养性吩咐道:“回去查清楚是谁干的!与民争利,还闹出人命,谁给他的胆子!”

    骆养性急忙答应,招过一个锦衣卫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转身疾步离去。不一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近及远而去。

    崇祯对骆养性的办事效率和态度极为满意,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难得出来,今晚在这里住一夜,明早回宫!”

    王承恩大急,连忙出声相劝:“皇爷,还不到午时,用过午膳回宫也不晚,在这里过夜不仅不安全,阁老大臣们知道了也会找麻烦的!”

    “安全不用担心,大臣们也不用去管!朕在武英殿避居不见廷臣,阁老们是知道的,何况温体仁不是个没有眼色的人!他不说话,其他人谁会自讨没趣?朕在这里还要细细考虑一下,然后拿出个方略让刘朝执行!你不用再劝,朕意已决!”崇祯笑着答道,他的前身崇祯皇帝除了祭祀以外,从未出过宫,现在出人意料的要在宫外过夜,让王承恩很不适应。

    “朕不能总在宫里,对宫外的事情,对百姓的疾苦一无所知!朕要做个接地气的皇帝,而不是只会与文臣斗心眼的傀儡!”王承恩,骆养性,刘朝三人不敢接皇帝的话,只能低头称是,因为这些话已经牵扯到朝廷,他们三个的身份都不能掺言。

    回到村里庄头家里,已到中午,王承恩,刘朝急忙去准备午膳,朱振卿和骆养性喝茶等候。

    不一会王承恩,刘朝端着饭食来到屋内,刘朝满脸堆笑对朱振卿道:“皇爷,乡下饮食鄙陋,您多担待着!”

    崇祯道:“饮食乃小道,如今天下不太平,与那些饥饿而死的百姓比起来,朕觉得吃饱就行。平日在宫中朕撤膳裁乐,过于奢侈的享乐非朕所需。”

    骆养性等三人齐齐躬身恭声道:“圣上真乃千古名君,臣(奴婢)等敬服!”

    崇祯摆手道:“恭维的话不必再说,朕勤勉节俭,望能中兴大明,方才对得起列祖列宗!”

    饭菜端上桌子,八菜八碗,虽说不上珍馐美味,但也算丰盛。崇祯吩咐道:“留下四个菜,朕和骆养性足够,其余的给侍卫们享用吧。”

    王承恩迟疑道:“皇爷,饭菜本就不多,再给别人就显得太寒酸了。”

    崇祯催促道:“照朕吩咐非做,你常年在朕身边,难道不知道朕并不喜浪费吗?”

    王承恩无奈,与刘朝等将其余饭菜撤走,桌上只留了四个菜式。崇祯招呼骆养性就坐,端起米饭就着菜吃了起来,王承恩,刘朝在一旁站立服侍。

    古人讲究食不言,席间无话,不一会崇祯一碗米饭下肚,桌上的菜也动的不多,骆养性在皇帝面前拘束无比,也只吃了一碗米饭,至于桌上的菜根本不敢去夹。崇祯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放下空碗站起道:“朕吃饱了,出去走走消食。王承恩,你们坐下吃吧,不必跟着,朕就在院内。”

    骆养性没想到皇帝用膳如此快速,急忙放下饭碗道:“臣也吃饱了,随陛下走走。”王承恩,刘朝待要跟着,崇祯瞪了他俩一眼,二人只能留在屋内吃饭。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院中,侍卫正在轮流用饭。看到皇帝出来,吃饭的赶紧放下饭碗操起兵器准备护卫,崇祯温声道:“你们吃,朕在院内走走,不必紧张!”侍卫们方才放松下来,没吃完的继续端起饭碗大口快速的猛吃。

    崇祯走了几步,忽的想起一事,转身向身后的锦衣卫指挥使问道:“骆养性,锦衣卫缇骑有无使用火铳?”

    骆养性急忙回禀道:“回圣上的话,锦衣缇骑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以刀枪弓弩作为兵器,没有用火铳的。盖因火铳长大,发射繁琐且威力也小,兵士都不愿使用。”

    崇祯眉头皱了起来。熟知历史进程的他当然清楚,火器替代冷兵器是大势所趋。但明朝的火器质量实在不敢恭维:火铳没有标准化流程,口径大小不一;铳子也存在同样问题,火药也不是纯净的黑火药,导致了火铳射程太近。并且因为粗制滥造,火铳非常容易炸膛。

    制作火器的工匠毫无地位可言,在衣食无着,忍饥挨饿的情况下,谁还用心去生产?其实大明不缺优秀的工匠,关键是要制订严格的制度,奖惩分明,充分调动起工匠的积极性,激发他们的创造性。在良好的制度监督下,火器肯定会在实战中大放异彩,再也不是兵士弃若敝履的鸡肋般的存在。

    茅元仪!这个名字突然如闪电般出现在崇祯的脑海中。这可是明末的火器专家啊,能文能武,时人称之为“下马为学者上马既将军”。这样的人才可不能埋没,只是不知现在身在何处。对了,还有一个火器大家毕懋康,如果说茅元仪是火器专家,那毕懋康就是火器宗师了。

    隐约记得历史上他研制成功了燧发火铳,那可是划时代的发明。现在的火铳受制于天气的因素,一旦雨雪大风天气基本就无法使用,严重影响士兵的战斗力。只是老先生生年岁不小了,崇祯五年以南京兵部侍郎衔致仕回了老家,不知身体能否担得起自己交付的重担呢?

    想到这里,他吩咐道:“骆养性,你立刻安排人手去查访两个人!”崇祯说出名字后继续道:“着人携朕的手谕,找到后立刻护送前来京城,毕懋康年事已高,着当地官府安排人手服侍!”骆养性躬身接命,毕懋康他有耳闻,毕竟是高官致仕。这个茅元仪他却从未听说,但看的出陛下非常重视,自己可要安排精干人手前去,不能让陛下挑出一点毛病来,

    他招手叫过一个锦衣卫来,低声吩咐几句,侍卫领命后迅速转身出了院门,上马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说话间,王承恩,刘朝吃完饭出了屋子来到朱振卿身边伺候着,王承恩道:“皇爷,是否休憩?”

    崇祯道:“朕又不是七老八十,你俩跟我来,我有事吩咐,刘朝你去拿笔墨,骆养性,你去找个地方,把朕所言锦衣卫事物好生想想,拿出一个方案给朕。”说罢,当先回了屋内。

第八章 皇庄4

    王承恩跟着进屋,刘朝急忙去取笔墨纸砚。他进宫后在内书堂读过书,谈不上多大学问,但文墨还算通顺,骆养性则在庄头的殷勤引领下去了北厢。

    崇祯进屋后在太师椅上坐定。王承恩连忙拿过茶壶给皇帝倒上茶水,双手捧起递到他面前,崇祯接过喝了一口。茶叶自是宫中带来,水是村里的井水,这个没有工业污染的年代,井水甘冽甜美,泡出来茶水入口爽滑,回甘芳香。

    刘朝拿着文房四宝小跑着进来,崇祯放下茶杯指了指侧面的椅子道:“坐!”

    刘朝哪敢在皇帝面前坐下啊,头手皆摆道:“皇爷面前哪有奴婢的座位,您要折煞奴婢啊!”

    崇祯不耐烦道:“让你坐你就坐!待会朕说的你要写在纸上,你站着怎么写?”

    刘朝这才找了个座位坐下,屁股只挨着半边,把笔墨纸张放在身侧的小几上,歪扭着身子禀道:“皇爷,奴婢静听圣喻!”

    “庄里有几个粮仓?这次夏粮给宫里的输粮有没有成行?”崇祯问道。

    “回皇爷的话,庄里建有三个粮仓,每个大约容纳粮食一万石左右,因为夏粮收完不久,一部分尚未晒干,所以收上来的粮食都在粮仓里。加上尚未晾干的,总数约两万余石,都是小麦和大麦,没有杂粮。”刘朝答道。

    “朕记得你说过一共三万余亩田地,亩产多少?怎么纳粮如此之多?”崇祯疑惑的问道。

    ”禀皇爷,亩产平均一石左右,宫里收的田租是十七,因是皇庄,所以不交税赋。”刘朝答道。

    崇祯眉头皱起,说道:“田租怎的如此之多?按人口算的话,农户剩下的口粮岂不是仅仅裹腹吗?”

    “回皇爷的话,这规矩自隆庆爷起一直如此。因离京城不远,农闲时节庄里的青壮男丁会去城里打短工,多少挣点银钱补贴家用。老弱妇孺则养鸡鸭,也有几户养猪,以前河里水多还能捕点鱼虾,所以庄户们倒也勉强能度日,也并无怨言。”

    剥削,**裸的剥削啊!土里刨食辛苦一年,收成的七成要被收走,余粮加杂粮勉强能不会饿死,就这样大家竟然觉得是天经地义的,崇祯心里暗叹。

    “从今天起,田租改为十四,以后是为永例!”,崇祯吩咐道。

    “啊?这这这,皇爷是不是太宽容了了啊?田租可是宫里的一大进项啊,少了进项,宫里的贵人们可会埋怨闹腾啊!”王承恩、刘朝皆大吃一惊。在他们心里只有皇家的利益,皇家水涨了,他们的船才会高,至于这些又穷又贱的庄户,能有口吃的就是皇家的恩典了。

    崇祯并不打算向他俩解释什么民权,平等之类后世的价值观。只是果断的一挥手道:“朕意已决,休得嗦,宫里谁敢闹腾,朕让其去凤阳守皇陵去!”,二人脖子一缩,不敢再吭气。

    “朕有个打算,预备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军队后勤基地,以后大明官兵的衣帽,军粮等军需都要自这里出产!”崇祯继续说道。

    “你开始记录!“

    刘朝迅速拿笔蘸好墨,眼睛看向皇帝。

    “你安排人,选好大片连接的空地,建造工坊。一是制作军粮,二是制作衣帽,其他的朕还没想好。要建足够宽敞的工坊,能容纳千人劳作。工坊的样式以及如何施工,朕会知会工部安排相关人等前来。你的任务是召集庄里的青壮施工,这不是劳役,要管两顿饭食,并且要吃饱!”至于工钱,崇祯没打算给,因为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如果国库拨银,那些文臣肯定能和皇帝吵翻天。

    内帑的银子还有更重要的用途,其实对于农户来说,干活吃苦是再正常不过了,还能管两顿饱饭,那家里就省下了。农闲时节去京城打短工,也并非每天都能找到活干,有时连续几天也没人雇佣,这种在家门口不用离开家人的好事上哪去找。

    刘朝连忙记下,虽然对于管两顿饭心里腹诽着,但不敢出声争辩。

    “工坊建造完毕后,再把护庄的围墙建起,不用像城墙那样高,九尺左右就行。”崇祯打算把这里建成后勤基地,最主要的是处于安全考虑。

    此地在京城西南面,离京城大约三四十里,建奴如果破口攻击京城,主攻方向是东北,正北,流寇目前基本在河南,陕西,陕西,湖广一带运动,不具备攻入北直隶的实力。历史上也是到了崇祯最后一年,李自成才带人打到了京城,至于建围墙,预防万一罢了。

    “派人收购鸡鸭种苗,无偿发放给每家每户,动员老弱妇孺放养。建设几个大型猪场,每个猪场能饲养猪三百头左右,庄里养猪的那几户有饲养经验,就分别做猪场的主事吧,猪的幼崽你去京城或其他地方采买。”

    崇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续道:“你着人去收购稻谷,各种豆类,黍,粟等,购来后与小麦,大麦一起,分别磨制成粉,混合在一起用大锅加适量的油盐糖炒熟。然后让妇女用布匹制作成肠状的细长袋子,每个袋子能盛装此物五斤左右!”五斤这样的军粮,因为加入盐糖油等高热量物种,省着点吃足够一个兵士七日之用。

    “再就是着人购进棉花与棉布,准备制作官兵冬装。朕会拨银十万两,用作上述之事的费用,不足就跟朕说,朕会再想办法。如有结余就全部买成粮食,粮仓不够就酌情再建,暂时就是这些,都记下了吗?”刘朝点头应是。

    上次拨给洪承畴,卢象升共四十万两银子,这次又拨给刘朝十万两。虽说是为了朱家的江山,可这银子也经不住这么花啊。

    崇祯登基后,顺应文臣的心意,裁撤各地矿监,税监,博得了一众文臣以及江南士绅的如潮好评,现在回头看,已知是上当了。矿监,税监的收入都是进入内库的,自万历起,这些就是皇室花销的最主要来源,那些蛊惑皇帝裁撤矿监,税监的其实就是自身利益受到侵害的江南士绅在朝廷的代言人。

    现在知道上了他们的当,可要是再想派矿监,税监已经很难了,必会遭到朝野的激烈反对。现在内有流寇,外有建奴,不能再招惹不必要的是非麻烦,何况是个大麻烦,只能先忍了这口气,等扫平内外再去找回场子。

    还得想办法开源啊!一想到挣钱,崇祯心烦意乱,自已一个文科生,前世哪做过生意啊?

    穿越文看过不少,看那些穿越回去的主角,轻易的就能从一介平民迅速致富,然后招兵买马推翻封建统治,心里是好生羡慕啊,看看人家,啧啧,要是没穿越,说不定年轻轻财富就能超过马云。

    牢骚归牢骚,穿越已成现实,缺钱是当务之急,还得想办法搞钱。造玻璃制肥皂搞香水发债券炒股票,这些倒是能迅速敛财,但自己文科生对那个一窍不通啊。

    现在能有点眉目的就是清初的八大皇商了,只希望他们这么多年积累了足够多的财富,一经锦衣卫探查清楚,那就不客气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再就是江淮的盐商,那都是家资百万的巨富,可人家身后都有庞大的人脉,也不好找借口下手。

    还有一个让崇祯寄予幻想的就是郑芝龙,那可真是富可敌国了。历史上郑芝龙的海盗集团收取巨额保护费,再加上自己用规模巨大的船队经商,年入千万白银。

    郑芝龙最大的弱点就是对强大武力非常惧怕,这也许和他打拼多年积累巨额财富后希望稳定有关,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当初混迹江湖一无所有,但发了大财后谁还不盼着子孙后代安稳的永享富贵呢?看来自己要能把流寇给剿灭后,郑芝龙才会真正向朝廷低头,打铁还得自身硬啊。

    他在那里想着心事,半天不说话,王刘二人也不敢出声打扰。过了一会,崇祯回过神来,问道:“你可全部记下,朕明天回宫后下次不知道何时有空再来,朕这些方略你要全部了解后不折不扣的执行,有不懂之处要问明白,听见没?”

    “奴婢都记下并且都听懂了,皇爷交代的奴婢定能全部做好!”刘朝郑重的向崇祯禀道。

    “那就好,朕等着你的好消息。另外,朕会让王承恩从宫里挑一些人来帮你,毕竟事物繁多,你自己也忙不过来。那些庄头没什么见识和头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崇祯说道,王承恩连忙应下。

    说话间骆养性屋外请见,进屋后将手里奏本双手呈上,看来是锦衣卫整改的新方略已经完成,崇祯拿在手里观瞧,基本和自己说的那些别无二致。

    “还不错,那就先这样吧,回京后立即实行!”骆养性躬身应下。

    天色已到申时了,崇祯等人用过晚饭,一天的奔波也感到疲累,就各自休憩。朱振卿在王承恩的服侍下睡下,一觉到了天明,然后在刘朝恭送下起驾返回京城。

第九章 皇庄5

    等崇祯一众离开庄子后,庄里各家各户紧闭的房门纷纷打开,许多人还是没敢出来,只是探头探脑的往外观瞧。

    在一家农户的院落中,佃农刘大春正在打磨锄头,妻子刘李氏端着一个装着碎菜叶的陶盆在喂十几只小鸡仔,7岁的儿子石头牵着咬着手指头的妹妹小花跟在娘亲的身后。

    院子不大,三间正房两厢各有一个草棚子,算是厨房和茅厕,茅厕边上搭了个鸡窝,旁边垛着一堆烧火用的干柴。

    刘李氏穿着打着不少补丁的襦裙,但浆洗的非常干净,长相就是普通人家的样子。她边喂鸡边开口道:“夫君,听李庄头说,来咱们村的是宫里的贵人,昨天奴家从门缝里瞅了一眼,看见一个穿龙袍的年轻贵人,你说,是不是个王爷啊?”

    “瞎说什么,王爷多贵重的身子,来咱这个穷庄子干啥?大热的天,贵人都在大房子里乘凉呢,我看呐,来的八成是个管事的公公,你看庄里的刘奉御,多威风啊!来的这个肯定官比他更大!”刘大春像模像样的分析道。

    刘李氏连连点头,说道:“这次宫里的公公不会是来催收租子的吧?催就催,反正咱家里都交上去了!”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唉,这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咱家纳完粮,口粮比去年少了不少呢!眼看石头一天天大了,饭量也大了不少,剩下的这点粮食不知道能挨到啥时候啊?!”

    听到妻子的话,刘大春停止了打磨,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开口道:“等农闲了,我去京城转转,看看能有贵人雇工不。要是运气好碰上良善人家,能有个长久活计,年底也能挣下点银钱,那时候就不愁了。”

    刘李氏摇了摇头,心里暗暗的难过。

    往年丈夫也是农闲时候就去京城打工,但这几年听说天下不太平,京城里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活计更难找了。夫君很多次都是空手而归,有时就算碰到有雇工的,给的也是一些铁钱劣钱,这样下去往后的日子咋过呀。

    正在忧愁时,忽然外面有人响起了锣声,伴随着有人大声吆喝:“乡亲们听着,每家的户主到南面场院里集合,刘奉御有要紧事吩咐!”

    刘大春愣了愣,对妻子说道:“会不会是宫里嫌咱纳的粮少了,宫里贵人过来加征啊?”刘李氏茫然的摇头,刘大春放下锄头,双手往短褂上摸了摸,说道:“我去听听,你在家看好娃儿”说完来到门前,打开院门往场院而去。

    来到场院后,人已经到了不少,相熟的都在小声议论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得出的结论都是坏事,个人心里都忐忑不安。

    人渐渐到齐了,过了一会,刘朝在锦衣卫小旗以及庄头的跟随下来到场院。

    刘朝登上场院南面一个小小的土台,背着双手看了看台下众人,轻咳一声,下面顿时鸦雀无声。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尖着嗓子开口道:“召集尔等前来,是有几件要紧的事好教你等得知,这几件都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是皇爷给你们的恩典!”说到这里,他冲着北面抱了抱拳。

    台下一阵嗡嗡声响起,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台上的刘朝。

    刘朝见状略微不满,又大声的清了清嗓子,台下又是寂静无声。刘朝继续开口道:“你等知道昨天来的是哪位贵人吗?说出来吓死你们,来的是当今圣上!是万岁爷!”最后一句,刘朝的嗓音陡然拔高,尖利的声音直刺耳膜。

    台下忽然喧哗起来,听到万岁爷来了皇庄,有人害怕,有人怀疑,有人激动的浑身颤抖,有人红光满面,有的则是呆立当场。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跪倒在地,场面混乱起来,喧哗声越来越大。如果是众人是在屋内,这时的声音怕是把屋顶掀翻了。

    不要怀疑笔者描述的场面是不是夸张,在哪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别说平民百姓,就算是绝大部分官员,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皇帝。哪怕是后世信息爆炸的年代,尽管天天在电视上看到国家领导人,但一旦在现实里突然看到领导人,绝大部分人还是激动无比,说欢呼雀跃也不为过。所以听到刘奉御说昨天来的贵人是当今万岁,虽然大部分人没看到,但还是被雷击一般。

    刘朝看到场面有点失控,大喊道:”肃静,肃静!”哪个锦衣卫小旗和两个庄头也跟着大喊。

    过了好一会,众人的情绪方才平静下来。场面安静下来后,刘朝开口道:“万岁爷怜悯尔等众人生存不易,特许尔等纳粮由十七改为十四,就从今次夏粮开始!”话音一落,台下的喧哗声又起。有人带头下,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减了三成租子,各家都宽裕很多,有产量高的庄户甚至能吃上饱饭了,这可是天大的恩德啊。

    刘朝眼见众人磕头,急忙侧身避开,继续大声说道:“你等先起身,这是万岁爷的恩典,咱家可当不得受你们的大礼!咱家的话还没说完,好事还有,还有!”

    众人起身,停止了议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台上的刘朝,眼前这张没有胡须的长脸,从没有像今天般如此亲切。

    “万岁爷还说了,吩咐咱家购买鸡鸭种苗,免费发放给各家各户,将来产了蛋,皇家会市价现钱收购!还要咱家购买猪仔,建设猪场,先前家里会养猪的庄户作为猪场的主事,雇佣人手,传授养猪的经验,等猪养肥了,也是皇家市价收购,免了尔等奔波售卖之辛苦!”

    这次说完,台下没有喧哗,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过了一会,台下靠前位置,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农哆哆嗦嗦的问道:“敢问奉御,您方才所说都是真的?不是诓骗我等吧?”

    刘朝斜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咱家忙着呢,哪有闲工夫诓骗你等小人!万岁爷金口玉言吩咐的,咱家只是转述告知尔等得知!”

    老农噗通跪倒,拱手过顶,嘴唇哆嗦:“老汉我活了五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圣君!我等都是蝼蚁般的人物,万岁爷竟是将我等蝼蚁放在心上,老汉就是现在死了也会含笑九泉啊!圣君啊!”说罢,磕头作响,众人跟着跪倒,一片磕头声,灰尘四起,中间掺杂着呜咽声,更有人放声大哭。

    刘朝心有所感,开口道:“你等起身吧,咱家还有事吩咐!”,众人遂止住哭声立起身形。

    “从今日起,庄里青壮男丁及强壮妇女,要抓紧时日,把田地翻好,等种下大豆杂粮,所有壮丁要集中起来,把村里围墙建好!还要建工坊,到时朝廷工部会派员督导!万岁爷特别嘱咐,建工坊围墙不是服劳役,凡参与者,每人管两顿饭食,管饱!”

    台下众人已经吃惊到麻木了。村里建围墙,安全性大大提高;工坊建成后肯定要招人劳作,那就意味着农闲时不必跑几十里路去京城打工,不用奔波辛苦;况且居然不服劳役还管饭,以前这等差事都是各家出人出力还要吃自家的饭,一文钱捞不到还要倒贴的。

    “万岁爷还说了,今年夏粮改成十四后,各家口粮外另有余粮的,宫里市价现钱收购!不过这事你等可要想清楚,不要贪图银钱,把家里口粮全卖了!”,众人纷纷点头,有几户家里颇有存粮的心中暗喜。

    刘朝说完后冲台下一摆手道:“就是这些了,你等散了吧!赶紧回家收拾停当,把地里农活尽快干完,别耽误了万岁爷吩咐的大事!”众人听罢,纷纷向他作揖行礼而去。

    刘大春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中,刘李氏诧异的看着一脸兴奋之情的丈夫。自嫁给他以来,从未见丈夫如此高兴过,她问道:“夫君,不是宫里加征吗?”

    “娘子,大喜事啊!你知道昨天来的贵人是谁吗?”刘大春咧着嘴笑着回道。

    不等妻子回答,他的脸色又变得通红,大声道:“是圣上,是万岁爷啊!”

    刘李氏吃惊的瞪大眼睛,连声问道:“夫君,你说的的什么啊,来的真是万岁爷吗?真的是吗?”

    刘大春咧着嘴大笑道:“真的是万岁爷,真的是啊!万岁爷还给咱减免了岁征啊,还要发给咱鸡鸭种苗,不要钱啊,各家都有,都有!”

    刘李氏已经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夫君,万岁爷真的给咱减免钱粮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啊?”

    “十七减为十四啊!加上秋季的杂粮,俺就算不去京城打短工,咱家石头和小花也不用饿肚子了!”刘大春开心的像个孩子,等妻子缓过神来,他把听到的一一讲给她,刘李氏边听边流泪,听完后已经抽泣的不像样子。刘大春揽过妻子来,两眼泛红,轻拍着她的肩头。他理解妻子的心情,要是这些事都做起来,他的妻儿从此不用再为一日两餐犯愁,甚至想象不到的好日子已经在向他们招手。

    相似的场景在村子里到处上演,连孩子们也感受到大人的开心,整个村子充满了欢声笑语,每个人仿佛充满了力量,这应该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带来的巨大精神力量吧。

第十章 初见文臣

    崇祯一行回到京师时大约巳时左右,骆养性在宫门外拜别皇帝后回署衙,抓紧落实锦衣卫整改方略去了,崇祯还是回了武英殿。

    王承恩搀扶着皇帝下了马车,李二喜匆匆赶了过来,跪下禀报:“皇爷,自昨日起,温阁老等一众阁臣几次请见,奴婢特请圣断。”

    崇祯起身向殿内行去,边走边思衬。

    自己这个冒牌崇祯来到大明已经数日,之所以一直没见文臣,主要是因为对历史上崇祯期的阁臣心有厌恶。这些人绝大部分根本不具备阁臣的能力,都是某某党,某派势力代言人。内斗起来个个精明无比,让其治国理政却束手无策,所以崇祯根本不想鸟他们。

    这时期只有一个首辅温体仁勉强够用,并不是温体仁才能够用,而是因为他听话。温体仁执政期间得罪太多朝臣,生怕如果有一天免职会遭到严厉报复,没办法只能紧紧抱着皇帝这根粗大腿。也学会了善于揣摩上意,从来不坚持自己的立场,一旦察觉皇帝的意见与自己相左,他会立马改变原有的打算。

    他虽然喜欢揣摩上意,但并不是一个会甜言蜜语欺骗皇帝的人,早年做会试主官,体仁曾经录取了前阁老王锡爵的儿子王衡,但王衡却评价他“严峭冷军,人不可得亲”,可见他的性格属于不合群那种。

    他的缺点就是对于军事,财政大事一窍不通,只擅长处理内政事物。表面上是孤臣,内里也拉拢朝臣,但因为性格的因素,没几个敢和他做盟友的。但温体仁还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清廉谨慎,平日里下朝回家后便紧闭大门,不见外客,就是想贿赂的也进不了家门。这是因为他知道想抓他小辫子的政敌太多,所以根本不敢给政敌留下任何证据。

    来到殿内的御案后坐定,崇祯吩咐道:“传旨,准阁臣觐见”,李二喜领旨疾步而去。

    内阁办公地点离武英殿不远,崇祯一杯茶还没喝完,李二喜外面通禀道:“启禀圣上,阁臣温体仁等请见!”。

    话音一落,几个身穿绯色官袍年龄不一的大臣的迈步入殿,然后齐齐跪下高声参见:“臣温体仁,王应熊,张至发、郑以伟叩见陛下!”。

    “免礼,诸位阁老平身!”崇祯温声道,“卿等有事奏来!”。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前面的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出列奏道:“禀圣上,前番流贼犯凤阳,焚毁皇陵,天下震动!今之要务就是派人代替圣上前往凤阳,祭告皇陵,以安天下之心!”

    ”准奏,卿意属意何人?“崇祯问道。

    “可以驸马都尉王、太康伯张国纪为使!”温体仁躬身回道。

    “可,就以卿之奏为准,卿可待奏对完毕后回内阁拟旨,交于王承恩加盖御章施行!”,温体仁又是躬身领命。

    “卿等还有何事?”崇祯问道。

    还是温体仁出列回禀道:“今有吏部尚书王永光致仕,凤阳巡抚巡按出缺,请问陛下属意者何人?”

    崇祯沉思起来,吏部尚书位置极为重要,虽然不能入阁,但权柄并不下于阁老。

    以前的尚书王永光老迈昏聩,崇祯下令将其解职,尚未任命新的尚书,就被崇祯夺魄而入。

    至于凤阳巡抚及巡按,崇祯脑海中浮现出了人选。他开口道:“吏部天官一职事关重大,朕还要仔细考虑部事以左侍郎暂且负责。凤阳巡抚朕意陈奇瑜,巡按以御史陈良谟任之,卿意如何?”

    温体仁略微迟疑了一下回禀道:“臣不敢涉陛下之人事。但陈奇瑜前番因车厢峡纵贼之事已下诏狱数月,朝臣交相弹劾其罪不可恕,今陛下不知因何又要起复他?恐惹朝臣非议,望陛下三思!”

    “前次奇瑜虽有纵敌之大罪,但实因身边诸人受贼贿赂,替贼发声之故。其此前剿贼之方略还是有可称道之处,如今在诏狱数月,应能反思其过。只要自知其过,朕认为其人还堪用。这样吧,朕待会遣人去诏狱,令其自数前罪之因,如其幡然醒悟,朕可令其戴罪立功。如若不然,卿等有何可荐之人?”崇祯说完,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

    自温体仁一下诸人,听到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后,脑子迅速转动,皆在考虑自己夹袋中有无巡抚的人选。崇祯微微一笑,也不催促,自顾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后放在御案上,王承恩赶忙端起茶壶续满。

    崇祯心里清楚,眼下的凤阳就是个火炉,以大明官员的尿性,就算巡抚位高权重,但谁也不敢去火炉上烤。这帮阁臣治政能力不行,可抡起争权夺利,趋利避害来个个都是行家里手。

    果不其然,不一会,众人皆躬身拱手,齐齐说道:“恭请圣裁,臣等别无异议!”

    “那温卿回去后拟旨吧!还有一事,前番陕西巡按李应期弹劾陕西巡抚甘学阔畏敌怯战,龟缩于西安不出之事,着免去甘学阔巡抚一职,贬为平民,陕西巡抚人选卿等可荐之。朕乏了,内政诸事,以温卿为主,你等退下吧!”崇祯挥手道,他实在不愿与这群废柴打交道。

    历史已经证明,这些如木像泥胎般的文臣,从未给崇祯皇帝出过一个有利军国大事的好主意,自己既然来到大明重生为帝,一切还是要靠自己,目前这帮人根本指望不得。将来自己如果能力挽狂澜,平定内外,有些人的才能倒是可以一用。

    众人面面相觑。以前的皇帝可是非常勤勉,平台召对甚是频繁,虽然自己对政事并无多少建树,但经常面见圣驾,还是很让朝臣艳羡,毕竟如果不是重臣,很难得见天颜。只有在大朝之时,方才能远远看一眼皇帝。

    可自从凤阳皇陵被焚毁后,皇帝先是避而不见诸臣工。好容易见到,还未就国事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废话,好引起皇帝的好感,就被下逐客令了。虽然各人心存疑惑,但圣上既然已经赶人,诸人只得行礼后退出,回了内阁。

    陕西是贼寇的起家之地,虽然在洪承畴的大力剿杀下逃亡河南、湖广。但陕西境内还是小股流寇不断出没,攻击县城,侵犯城镇。这样情况下,当地官府根本无法组织正常的生产活动。

    陕西巡抚必须要有一位强势人物来镇住场面。不能使小寇变巨寇,只有局势稳定住后,百姓有了安全感,才会恢复正常生活生产秩序,才会不让流民扩大化。

    流民少了,贼寇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想到这里,朱振卿觉得,该让历史上那位悲壮人才登场了。自己的到来肯定不会让其重蹈历史覆辙,朝臣对其进行的各种弹劾都会置之不理,更不会像历史上的崇祯皇帝那样不要命的催迫其克日剿寇,致使其直接仓促成兵,死于战场。

    “王承恩,派人去吏部,查阅孙传庭现居何职,然后召其觐见!”,崇祯吩咐道。

    王承恩遵旨后去殿外安排小黄门道吏部传旨,李二喜疾步入内,禀报骆养性求见,片刻后骆养性急急进殿,参拜后奏道:“陛下,现已查明,门头沟村霸占炭矿致死人命者,乃诚意伯府所为。并查得其侵占百姓良田,强抢妇女,非法夺取良民经营之店铺等不法之事若干,请陛下定夺!”

    “具体细节可有查探清楚?”崇祯问道。

    “具已查明,被致死者家属曾去顺天府告状,但顺天府被诚意伯动用关系逼迫,最后不了了之”骆养性禀道。

    “他府上这几年有几条人命?”崇祯继续问道。

    “人命三条,致残者两人!”

    “为何不见御史弹劾?”

    “诚意伯刘孔昭与左都御史闵洪学交好!”

    “朕知道了,你把收集的证据想办法让左佥都御史李邦华知悉,去安排吧!”崇祯挥手道,骆养性接旨匆匆离去。

    这时王承恩已回到皇帝身边,朱振卿问道:“勇卫营何人提督?”

    ”禀皇爷,曹化淳曹公公现提督勇卫营,刘元斌,卢九德为监事太监,勇卫营计有官兵六千余员,皆是京营里挑选出来的,用以拱卫皇宫!”,王承恩倒是知之甚详。

    “用过午膳后,朕要去勇卫营巡视。不要大张旗鼓,和去皇庄一样就好,你去通传一声”崇祯觉得应该去看一下直属于皇帝的军队是什么样的。

第十一章 勇卫营

    用罢午膳,崇祯乘上马车,在大批锦衣卫护卫下起驾勇卫营。

    勇卫营前身是腾骧四卫,是一只直属皇帝,有内廷负责的禁军。其官兵的选拔标准是“天下卫所官军年力精装者及虏中走回男子”。最初人数在三千左右,战力强悍。后来嘉靖年间编为勇士营和四卫营,人数逐渐增多,但战斗力逐渐下降。

    崇祯登基后于崇祯二年命曹化淳兼御马监掌印太监,重整勇卫营。曹化淳本身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事务繁杂,也没多少精力掌管勇卫营。便选用嫡系太监卢九德,刘元斌为监事太监,专管这只军队的日常。其驻地在宫城以外皇城以内,出东华门沿宫墙一直往东北走半个时辰左右便能到达。

    御马监外有一大片军营,军营里有一个面积极大的校场。校场的辕门外,几个太监和几名顶盔掼甲的将校在门外站立。

    远远的看见崇祯的车驾还未到达,一群人急匆匆在领头的太监率领下迎上前来,崇祯乘坐的马车尚未停稳,众人跪倒在地。为首的太监尖着嗓子高声禀报:“奴婢司礼监兼御马监掌印曹化淳率勇卫营诸将官恭迎圣驾!”

    马车停稳,王承恩服侍着崇祯下了车,崇祯四下打量一眼,温声说道:“起来吧!朕即位以来,虽命你整顿营物,但一直被政务烦扰,未曾前来观瞧;今日得空,便来看看你曹化淳兵练得如何,是否有负朕之所托!”

    众人人磕头后起身,曹化淳举手过顶躬身回禀:“自皇爷委奴婢以重任以来,奴婢虽然身兼数职,俗物繁重,但生怕耽误皇爷的大事,所以特命刘元斌,卢九德常驻营地,专以监事官兵之日常。此二人倒是不负所托,夙兴夜寐,练得了一只精兵,还请皇爷检阅巡视!”

    刘,卢二人赶忙上前磕头请安,崇祯摆手让他们起身,说道:“你曹化淳语气倒是不小,敢说练得精兵!好,朕今天便要好好看看,你所谓的精兵到底如何!这几员武将各为何人?

    几名将官听到皇帝问话,疾步上前跪倒磕头。为首一人看上去文弱干瘦,,其余二将皆是虎背熊腰,高大健壮。

    为首文弱之人磕头后高声禀道:“末将勇卫营副将孙应元参见陛下!”“末将勇卫营参将黄得功参见陛下!”“末将勇卫营游击周遇吉参见陛下!”

    崇祯听罢几人的禀报,不由暗暗点头,都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忠臣猛将啊!都是力战殉国的英雄,孙应元和周遇吉都是与闯贼激战阵亡,黄得功则是南明隆武时期的江南四镇之一,最后也是战死沙场。

    他抬手虚扶温声说道:“诸位将军请起!将来平贼灭虏,还要诸将奋战沙场,以拯黎民与水火,功成之日,朕不吝公侯之赏!”

    孙应元等人都是第一次得见天颜,本就激动不已,听到皇帝的勉励之意,更是胸中沸腾,血涌上脸。三人皆高声答道:“愿为圣君效死!”然后重重磕了一个头后起身。

    曹化淳前面带路,一行人进入校场。此时校场站满了勇卫营官兵,个个身穿红色的鸳鸯战袄,头顶斗笠,皆是持刀拿枪,巍然挺立,肃静无声。

    在曹化淳的引领下,崇祯登上了校场南面的校阅平台。台上已经铺好了红毯,一张龙椅和御案,崇祯就坐后,众人分侍两边。

    崇祯开口道:“开始演武吧!”,孙应元手持一面红旗,走到台子的前端,左右一晃,只听见甲叶碰撞声,脚步嚷嚷,台下营兵如潮水般退去。不到一刻钟,几千人皆已退到校场边远站定。孙应元又是手持红旗摇晃,随之传来几声短促尖利的的喇叭声,慢慢的大地震动起来,远处隐隐似有雷声响起。烟尘四起,大地仿佛在颤动般,声音逐渐加大并越来越近,轰轰隆隆的声响中,一只骑兵从漫天卷起的尘土中突然冒了出来,以三十骑为一横排,然后一列列整齐一致的战马小跑着涌入校场。身穿对襟棉甲头戴铁盔的骑兵皆右手持长枪,左手拉缰,长枪直直的指向天空,长枪如林,这句话在这里毫不为过。场中只有马蹄声和战马偶尔的嘶鸣声,隆隆的驶过校阅平台。

    到了台前的骑兵皆将手中长枪高高向天举起,目光转向平台行注目礼,没有一个人发出声息,上百列骑兵奔驰而过,最前开路的骑兵绕场一圈后整齐的排列在台子左前方,后面骑兵依次绕场后在校官的指挥下停下战马排好队伍。

    崇祯前生今世都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武装骑兵。从战马入场到绕场一周后站好队伍,整个过程时间很短,但扑面而来的那股强大气势依然让他震撼的无以复加,仿佛这种力量能毁天灭地般。个人的武勇在骑兵队列前就像蝼蚁一样不堪一击,看看后世电视上如同儿戏般的古装剧里的骑兵,真的是云泥之别。

    等骑兵队伍站好,孙应元又是举旗摇晃,这次换的是黑旗。随着喇叭声,退出去的步兵开始集结,然后向校场另一端空旷之地进发。

    先是一千手持弓箭的士兵到达后分成两排站定,一名将官出列,手举一面三角旗晃动一下,士兵开弓搭箭,斜斜的指向天空。喇叭声吹了个短音,嗡的一声,一千枚长箭射前方的上空,经过短暂的飞行后掉头急速下坠,前方约一百步的空地上突然就像长出了一片庄稼一样布满了羽箭。

    弓箭手每人射了十箭,前方空地已被长箭铺满,如果前面是敌人,在这上万只长箭的覆盖下,存活率可想而知。

    弓箭手射完十箭后迅速收弓转身退后,两千五百名长枪手分成数牌踏着鼓点走来。站定后长枪手紧紧挨着,阵型十分紧凑,前排把枪探出,后面一排把枪架在前排肩上。

    校官一声令下,长枪手们齐声大喝:“护!”刺出手中一丈多的长枪,枪头寒光闪闪,锋利无比,好像能把前方所有物体刺穿。两边各有五百刀盾手上前护住两翼,防备敌人侧击。随后在将官的指挥下,长枪兵刀盾兵收拢队伍,步伐齐整的来到校场中央,与骑兵相隔不远站好队伍,演兵就此结束。

    崇祯暗自赞许,大明的军队也并非都是遇强则溃的孱弱之师啊。强将手下无弱兵,历史上的名人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几个太监和这几个军将没有辜负皇帝的托付,果然练得一只强兵。

    曹化淳来到崇祯近前,小声请示道:”皇爷,您要不要给官兵训示讲演几句?”崇祯点了点头,起身来到台前,看着台下这只威武之师,一张张年青的脸上满是激动与亢奋,眼神里既有敬畏也有期盼。

    他开口大声喊道:“勇卫营的将士们,你们辛苦了!”

    台下的骑兵下马与步兵们齐齐单膝跪地,齐声道:“参见圣上!”

    崇祯摆手让他们起身,孙应元等众将赶紧示意大家起来,等官兵们再次站好。

    崇祯扬声继续说道:“你们是朕的亲军,是大明一只能征善战的勇武之师!你们来自大明各个地方,有的是辽东,有的是宣大,有的是陕西,有的是河南,还有其他一些地方!现在的大明,内有流寇肆虐,外有建虏逞凶,你们中的一些人,或是亲人被害,家破人亡,或是家园被毁,家人流离失所,你们本来安定的生活被战火毁灭!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就是流寇和建奴!是他们杀了你们的父母兄妹!是他们毁了你们已经要收获的田地!所以,只有彻底剿灭流寇和建虏,你们以及大明的百姓才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望你们加紧操练,不久的将来,朕会派你们出京,去替朕横扫天下不法之徒,去替你们的亲属报仇雪恨!”

    台下的官兵静静的听着,没有出现后世的电视剧里那种群情激昂,口号震天的场景,这让崇祯略微有点尴尬。他知道自己没有经历过这种大场面,口才也一般,只能是尽力表达自己所思所想。

    他继续扬声道:“朕在这里向你们许诺,凡英勇杀敌阵亡者,烧埋银一百两!永业田二十亩给其家人,永免赋税!伤残者给银五十两,永业田十亩,永免赋税!当地官府每逢年节要着人上门探望慰问!朕要在京城择地建忠烈祠,为国牺牲者尽皆入祠享受拜祭,大明不亡香火不断!朕回宫后便下旨颁发天下,朕不能让忠贞之士流血又流泪!朕对天发誓,决不食言!”说到后面,朱振卿激动起来,语气变得慷慨激昂。

    在这个银钱极度匮乏的世代,贫苦人家一年也见不到几两银子,平民百姓一家四口人,一年有十几两银子就算殷实人家。皇上能拿出这么多银子赏赐,并且还有世代永免税赋的田地,台下的很多官兵都是孤儿,父母兄弟姐妹都死于战乱中。那时的人最怕死了不能安葬,没有人祭祀。现在皇帝亲口说的建祠祭拜,年年香火不断,那就不怕成为孤魂野鬼了,自己这条贱命能卖给皇上,值了!

    台下前排的官兵因为离得皇帝近,所以字字入耳。崇祯话音刚落,前排的官兵纷纷双膝跪倒,有人面红耳赤,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嘶声大喊。随着崇祯的话被所有官兵所知,台下已经没有站立的士兵,所有人都跪倒磕头,哭声喊声响彻整个校场。台上诸人也被这狂热的气氛感染,都是在崇祯身后拜伏于地。孙应元等三个将官心里既激动又振奋,跟着这样的明君,就算马革裹尸也不枉此生了。

    崇祯虚抬双手要官兵们起身,可谁都没有尊令,官兵们的情绪处于狂热的状态下,久久不能平息。良久后,在台上诸人的号令下,官兵们才起身站好,脸上泪痕犹在。

    崇祯也很激动。也许过不多久,这群朴实的战士们里,有很多将长眠地下,有的则终身残疾。但正因为有人敢于牺牲,才会换来更多人的安居乐业。

    想到这些,他的眼眶微微湿润,心绪激动下,生怕开口会哽咽,索性躬身拱手,朝台下的官兵深深的施了一礼。官兵们都惊呆了,反应过来后又是拜伏在地。台上的诸人赶忙跪倒,孙应元等也是感怀于心,黄得功忍不住直起上身攥起右手拳头朝上举起大声吼道:“愿为圣上效死!”

    台下官兵们一致攥拳挥手,用全身的力气吼道:“愿为陛下效死!”开始吼声杂乱,逐渐整齐划一,声震云霄。

第十二章 李邦华

    巡视勇卫营回到武英殿后已是申时末,崇祯在宫女的伺候下洗了个澡,用罢晚膳天色也已暗了下来。

    这时的娱乐活动非常匮乏,睡觉吧太早,现在也就晚上7点半左右,不睡吧又没什么事做,总不能和几个太监谈人生谈理想吧。

    朱振卿心里一动,倒是想起了几件事,对王承恩吩咐道:“明天你安排几个聪明伶俐,识文断字的手下去皇庄帮刘朝。那边那么大摊子,虽然没开始,但一旦忙起来,他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记住,不是让人去争权的,那边以刘朝为主。再就是,给骆养性传话,让各地锦衣卫所探访民间奇人,能工巧匠。但凡在当地名气响亮的,不管是什么木匠,铁匠,石匠,种田能手,兵器铸造等等,只要打探清楚,确有本事者,会同当地官府一律邀请入京,就说朕有大用。记住,是邀请,不是强解。入京者每户给与安家银二十两,家人愿意跟随进京的统一安排住处。还有就是让锦衣卫着人去江南一带,探访一个叫吴有性的名医,着其入京觐见。”

    吴有性可是一个医学界划时代的名人。历史上崇祯后期全国瘟疫横行,南北直隶,山东一带甚至十户九死。往往一巷百余家,没有一家能活下来,一门数十口无一幸存。医生们都用治疗伤寒的药方治疗,毫无效果。

    吴有性亲历每次疫情,积累了丰富的资料,然后潜心研究,依据治验所得,撰写了全新的《瘟疫论》一书。他针对瘟疫提出的理论,打破了传统中医对瘟疫的认知和疗法,并且针对疫情提供了药方,如达源饮,三消饮等,取得了很好的治疗效果。

    这可是大才,一定要人尽其用,自己能给他提供更好的平台,让他的才能得到最大化的发挥。

    吩咐完后,崇祯就去偏殿睡下。

    在京师东城的一户人家,左佥都御史李邦华正在吃晚饭,同桌的还有老妻和儿子。

    虽然是贵为左佥都御史,但他家的规制不大,两进的院落,前院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仆一家居住,李邦华一家三口住在后院。他只有一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只余老妻和在国子监读书的儿子李若彬。儿子年已十八岁,从小勤奋好学,成绩优秀,去年考取了生员,今年秋天准备参加顺天府乡试,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中试。

    儿子已经定亲,亲家是兵部主事金铉的小女儿,是个娴静温柔的女孩子,只要儿子今年乡试中试,那明年就成亲了。

    古人讲究食不言,吃罢晚饭,李邦华照例去书房看书,儿子则回到自己的房中温习。

    李邦华年已六旬,老来得子,对儿子还是很满意的。聪颖好学,沉稳大气,自己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在他身上。

    天色已暗,老仆早已点起蜡烛,李邦华坐在书桌旁拿起一本书,并未观看,而是陷入了沉思。

    时局动荡,自己蒙圣上捡拔,从南京工部右侍郎的闲差拔擢到左佥都御史的位子,虽然级别相差无几,都是正三品,但权力可是相差天地。上任到现在,自己不负圣望,也弹劾了不少贪官污吏,可这局势并不因自己的努力而得到些许的改变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有倾覆的可能。唉,圣上聪敏节俭,勤于政事,就是性子急了点。但愿圣君能力挽狂澜,拯黎民与水火吧。

    正在沉思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爷,我有要事禀告!”,屋外是老仆刘忠的声音,李邦华开口道:“进来吧”

    刘忠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方方正正一尺左右的木匣。他从小跟随李邦华,如今已几十年,说是仆人,其实李邦华对其与家人无异。

    “刘忠,你拿的什么?”,李邦华皱眉问道。

    身为左佥都御史,监察百官,职权甚重,许多官员打着各种旗号送银送田地送店铺,但都被李邦华拒绝。己身不正难以正人,这是他的原则,看见木匣,他以为又是某人趁着天黑送来的钱物,所以心里不快。

    自己早就告知家人,所有送上门的礼物不管是什么一律不许收取,怎么这次刘忠如此不晓事理?正要发火,刘忠开口道:“老爷,方才我在门房听到外面有人拍门,我打开院门,空无一人。只听黑暗中有人说了句什么诚意伯罪证,然后就看见门前这个木匣子,我不敢做主,所以来请老爷定夺!”。

    “哦?快快拿过来!”,李邦华说道。

    刘忠把木匣递上,李邦华打开,里面是几张纸,好像是口供证词之类的,因为下面都按着红红的手印,李邦华作为御史台的高官,也参与过不少会审,所以一看就明白。

    他拿起来迅速的翻动扫视,片刻后看完,吩咐道:“你回去吧,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刘忠应声退了出去。

    等刘忠掩门走后,李邦华坐下开始思衬起来,这是一份诚意伯府巧取豪夺,致死致残人命的证词。证据充足,受害者家属都按有手印。问题是,这是谁送来的呢?要调查这类案件,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得到证据的,这需要高超的手段,大量的人手,难道是和诚意伯有仇的人做的?不太可能,因为文臣不可能豢养恶仆,那样有碍清誉。

    勋戚如今势力大不如前,顶多养几个护院打手之类的,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势力。

    武将现在日渐骄横,看不起这些没落的世家。

    到底是谁做的呢?心里忽然一动,他知道是谁了,也只有那个机构才有如此大的势力。不过,这几年锦衣卫不是日渐衰弱吗?怎么突然如此敬业呢?难道是皇上?

    想到这里,李邦华心中豁然开朗。他迅速走回书桌后坐定,在早就铺好的奏本上提笔疾书,一刻钟后,一份弹劾诚意伯的奏章写完。李邦华拿起奏本又看了一遍,发现没有缺漏,把墨迹吹干后,将奏本塞入袖中,然后自去卧室休憩。

    第二天卯时左右,崇祯醒来,王承恩招过宫女来服侍他穿好衣服便去传膳,崇祯伸腿弯腰做起了广播体操。

    太阳大早晨就**辣的直晒下来,干热无比,只活动了一会,刚换好的衣服就已湿透,只得再去沐浴更衣。

    换好衣服后崇祯觉得神清气爽,一番折腾用过早膳后已是辰时了,正要吩咐王承恩着人去锦衣卫传旨,外面李二喜禀报,骆养性请见。

    进殿行礼后,骆养性禀道:“禀圣上,臣已着人于昨晚将书信投掷于李邦华家,留下话见其老仆拿着木匣进去后方才离开!”

    “没其他人看到吧?”崇祯懒洋洋的问道。

    “请圣上放心,臣的手下做事还是精细的。再说天色已晚,李佥都御史门前一向冷清,没人看到!”骆养性禀道。

    “那就好,此事办的不错,锦衣卫一旦振作起来,办事效率朕还是满意的!正好朕要派人去找你,有几件事朕要你去做!”

    “敬请圣上吩咐!”

    崇祯将昨晚对王承恩吩咐的几件事又重新讲了一遍,最后嘱咐道:“你要叮嘱各地卫所勤勉认真,这几件事关乎朕以后的布局,甚至能影响到剿贼与民生的大局。要认真探访,是否有真材实料,不得懈怠敷衍。事成合朕心意者,朕不吝升赏!”

    骆养性发誓赌咒的领命后便要回署衙,崇祯估摸着朝臣的奏本应该到达通政司了,就让他暂且留下等候吩咐,然后遣人去拿奏折。

    崇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骆养性叙话,小半个时辰后,李二喜和另一个小黄门抬着装满奏折的筐子回来了,放下筐子后,李二喜从最上面拿起一本呈给崇祯后禀道:“皇爷,这是您嘱咐的左佥都御史李大人的奏折,奴婢特意放在上面!”

    崇祯拿过后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夸了一句,李二喜眉开眼笑开心至极。

    崇祯打开李邦华的奏折大致看了几眼,因为心里早就有数,看了看就放下。

    他开口道:“骆养性,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臣恭听圣裁!”,骆养性哪敢替皇上做主,不敢接话,只做乖宝宝状。

    崇祯沉吟半晌,心里琢磨该怎样处置这个诚意伯。

    要说巧取豪夺,致死人命,这事在那些勋戚里时有发生。虽然勋戚到现在逐渐式微,文臣们瞧不起他们,因为这百余年来府里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所以连对武将的影响也越来越小。

    名义上勋戚掌管京营,可平日里只顾敛财,根本不管操练,导致几十万人的京营已经没有丝毫的战斗力。即使如此,依旧有人仗着祖上的余荫横行霸道,欺压良善,在民间风评甚恶。

    尤其诚意伯府,在刘孔昭继任爵位后,劣迹斑斑,吃相极其难看。只要他看上的店铺,想方设法下套子谋夺过来,搞得好多正当商人破家毁业。

    其名下的田地多大十余万亩,相当一部分是趁天灾**,以低价强行购入。历史上李自成打进北京,皇帝吊死后,一些勋戚都是开门投降,枉顾大明对他们两百余年的恩德;

    “传朕口谕,诚意伯刘孔昭草菅人命,非法夺取他人财产,数额巨大,民怨沸腾!着既削去诚意伯爵位,其府中伤人性命者斩立决!其所夺于良民之财产,查明后尽数返还受害者!剩余财产充公,全家发配琼州,遇赦不赦!以后但有类似者以其为例,绝不宽宥,着锦衣卫执行!”

    王承恩刚要去内阁传旨,崇祯忽然想起昨天校阅勇卫营时自己的许诺,叫住他吩咐道:“你去顺便让内阁拟旨,将昨天朕在勇卫营对官兵们的承诺写明,用印后颁发天下”,王承恩领命,骆养性跟着他去内阁领旨办差。

第十三章 诚意伯

    京师西城的的一处府邸,大门是朱红色的,两边各有一扇侧门。

    大门两旁的的台阶下,各立着四名身挎腰刀,身材强壮,神色倨傲的家丁。大门的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钦赐诚意伯府”,这是当年朱元璋亲笔书写赐予刘伯温的。

    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凳子上正在打盹,忽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远处的胡同口出现了大批身穿黄杉罩服,腰系鸾带,白底黑面官靴,腰悬绣春刀的锦衣校尉。

    众家丁愣神间,一众锦衣校尉来到诚意伯府前。那个打瞌睡的管事早就惊醒,带着几分戒备的神情上前拱了拱手,问道:“这是诚意伯府,各位前来有何贵干?”

    打头的是一名锦衣卫千户,他理都不理这名管事,转头吩咐道:“各百户四下围堵,务使一人走脱!”

    几个百户应声带领部下四下散开,千户带着几十名校尉直奔大门。伯府管事赶紧朝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匆忙奔进府中。

    他伸手拦住那名千户问道:“这位大人,这是御赐诚意伯府,无关人等不得擅闯,否则。。。。”

    没等他说完,千户后面一个虎背熊腰的校尉几步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在管事的脸上,管事朝后踉跄几步,口鼻出血,耳朵嗡嗡作响,腮帮子瞬间鼓起。

    管事一下子被打蒙了,转瞬醒过神来,捂着腮帮子嘶声叫道:“你们要造反吗?来人,给我打回去!”

    那几名家丁平时骄横惯了,听到管事下令,都把腰刀抽了出来。

    锦衣卫千户退后一步扬声道:“奉圣喻查抄诚意伯府,有敢违抗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只听几声弓弦声响,伯府对面房顶上的几名手拿弓箭的校尉开弓放箭,站在前面的几名家丁应声而倒。有一人被射中咽喉当场毙命,其余几人被射中前胸,面颊,倒在地上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号。管事和其余家丁吓得脸色惨白,拿刀的家丁把刀一扔,在管事的带领下跪俯在地,个个浑身颤抖不停。

    千户带人上了台阶,大门忽然打开,一个二十余岁,脸色青白,脚步虚浮身穿锦袍的青年人走出大门,身后是数名管事家丁。

    这个年青人一眼看到倒在台阶下的几名家丁,顿时脸色大变,手指着带队的千户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瞎了你的狗眼!敢来伯爵府邸闹事,谁给你的胆子!”

    他身后的家丁皆抽刀在手,跃跃欲试。

    千户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本官乃锦衣卫西城千户所千户李烈,你是何人?敢对本官无礼?”

    “某乃诚意伯世子刘成贤,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刘成贤大吼道。

    “小伯爷?呵呵”,李烈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板起面孔开口道:“奉圣喻,查抄诚意伯府,还请小伯爷配合!”

    “什么?查抄伯府?”刘成贤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不稳,身后的管事赶忙扶住他。

    李烈不去管他,转身喝道:“跟某来!”说罢当先朝大门里迈进,身后的校尉持刀跟上。

    门里的家丁面面相觑,不敢阻拦,李烈大步往里行去,校尉们进门后,分出数人把家丁缴械,然后喝令家丁管事聚在一处,分派几名校尉看管。

    刘成贤回过神来,急忙追赶着李烈往府里跑去。

    诚意伯府规模异常宏大,李烈带人穿过几进雕梁画栋的院落后才来到伯府内宅。一路上碰到的婢女,家仆看到执刀拿枪的校尉后一个个都露出吃惊的神色,个别的吓得惊慌大叫着往内宅跑。

    诚意伯刘孔昭早已闻讯而出,阴着脸站在正堂的屋檐下,李烈率众人走了内院,刘成贤惊慌失措的追了进来,鞋子跑丢了一只。

    他大口喘着粗气来到父亲身边,刚要说话,刘孔昭抬手止住,阴沉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伯府?”

    李烈站定身形,从怀里掏出圣旨开口道:“有圣旨,刘孔昭接旨!”

    刘孔昭突然感到情况不妙,但只能跪下听旨,伯府里其余人都跟着跪倒在地。

    “查诚意伯刘孔昭,素来横行不法,指使府内亲信草菅人命,谋夺他人财产,数额巨大,影响恶劣,以致民间汹汹!其枉顾圣恩,德不配位,今夺其爵位,以儆效尤,钦此!”

    圣旨念完,刘孔昭突地站了起来,张牙舞爪,脸上青筋暴露,眼睛仿佛要瞪出来一般。

    他大声咆哮:“我刘家自打祖上起为朱家流血流汗,尽心尽力,说我谋夺财产,别的勋贵谁家不是?为何唯独谋我刘家?还不是看中我的家财,他朱皇帝眼红了!”

    李烈脸色顿变,厉声喝道:“来人!堵上他的嘴巴,敢反抗者杀!”

    几名校尉迅疾上前,一人绕至刘孔昭身后,拿刀鞘一戳他的腿窝,刘孔昭噗通跪地,一人拢起他的双臂,另一人来到近前单手一捏,刘孔昭的下巴顿时脱落,再也言声不得,随便把他用绳子捆好。

    旁边的刘世子早就吓瘫了,刘府的女眷都吓得大哭不止,其余婢女家仆哪有敢反抗的,李烈吩咐不得骚扰家眷,然后四处巡视,众校尉开始抄家。

    查抄进行的很顺利,锦衣卫里有很多行家里手,不光明面上的值钱物品,就连藏在各种机关夹墙里的贵重物品也没落下,刘家藏在地窖里用银子铸成的银冬瓜也被搬了上来,刘孔昭父子脸上一片死灰。

    李烈拿着查抄清单笑道:“收获颇丰啊,某得赶紧给指挥使大人报喜去,哈哈哈!”,然后分派手下押送刘府众人前往诏狱,查抄的财务用马车送去皇宫,自己带着清单回了锦衣卫署衙。

    来到署衙大堂前,李烈收敛神情,大声禀报:“锦衣卫西城千户所千户李烈,奉命查抄诚意伯府,现已办结,特来交差!”

    骆养性端坐在大堂正中的大椅上,两旁坐着同知,佥事。

    闻听李烈的通禀,吩咐他进来。李烈进来后,来到骆养性身前,单膝跪地,双手将清单呈上。

    骆养性接过清单后迅速扫视一眼,顿时愕然,因为第一章清单上有查抄数额总数,所以一目了然。同知和佥事看到指挥使的表情后也感到好奇,同知李应袭问道:“都堂何露惊奇之色?”

    骆养性摇了摇头笑道:“这诚意伯还真是敛财有方啊,仅仅现银就二十余万两!繁华地段商铺十数处,计有米店,车马店,布庄,青楼,赌庄等等!名下田庄良田一万五千顷,其余古董字画无法计数!你我众人加起来也不及其十一啊!”(骆养性投降后,被李自成拷饷,也只查抄了一万余辆白银,以他的地位,在当时不算什么)

    众人皆咋舌,虽然锦衣卫这几个巨头这几年专心捞钱,不管卫内正事,但都小心谨慎,没有恶名。所以家中余财和这位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骆养性说罢起身,对众人道:“我这就去宫里面圣,李烈你跟着我,圣上一旦问起查抄事宜,你据实回答!等会刘孔昭等人押解入狱,不要难为他们,毕竟只是全家发配,圣上开恩,没判死罪,那就没必要往死里得罪!”

    锦衣卫众官皆点头称是,李烈内心兴奋不已,虽然远远见过皇帝,哪赶得上近距离面圣,并且还要回圣上问话,这可是天大的荣幸。

    骆养性带着李烈进宫后来到武英殿,李二喜入内通禀,一会后皇帝吩咐觐见。

    二人来到殿内,跪下行礼后,李烈听到一个年青的声音让他们起身。

    骆养性双手呈上圣旨和清单,禀道:“臣奉旨查抄诚意伯府,幸不辱命,特来交旨。这是此次办差的西城千户李烈,臣带他前来恭听圣上垂询!”

    王承恩过来接过,然后来到朱振卿身前双手奉上,崇祯接过,把圣旨放在案上,拿着清单仔细观看。

    看完之后崇祯笑道:“这刘孔昭倒是敛财的一把好手,朕没想到他居然聚敛如此丰厚,李烈是吧,你说说当时的情形!”

    李烈赶忙趋前几步跪下回禀,崇祯摆手让他起身,他起来后没敢看皇帝,躬身低头把查抄的前后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崇祯听到刘孔昭说的那段话后,心情不爽起来。

    他站起身形,背着双手来到案前,开口道:“刘孔昭说其祖上为朱家打天下流血流汗,怎么不说皇家对他们家世代的恩赏?皇家两百余年对其家的恩典足以酬其祖上功勋!何况其祖上的功劳难道就成为其谋夺他人财产,伤人性命的借口吗?作为伯爵,值此社稷风雨飘摇之际,他对大明的江山有何贡献?朕这次重处他,就是给其他勋贵提个醒,别以为仗着祖宗的功劳就可以为所欲为,以前的罪责朕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胆敢枉顾律法,只图私利,别怪朕心狠手辣!”骆养性二人皆低头不敢接话。

    “这次锦衣卫差事办的不错,朕给你们记功一次。同知,佥事各赏银五百两,骆养性,李烈你二人赏银一千两。所有办差校尉各赏银十两,就从这次查没的脏银下发。其名下的店铺发卖,查抄的银子给户部十万两,其余的入内帑,田地交于皇庄,刘家克日发配,不得延误!”

    二人闻言大喜。毕竟他们银子的来路很窄,有文官盯着,又不敢过分。骆养性性子偏软,平时很谨慎,这下赏银已是十分丰厚了,二人拜谢皇帝后离去。

第十四章 大生产

    诚意伯家被查抄,全家发配琼州,在文臣里并未引起多大反响。毕竟文臣向来瞧不起勋贵,看到有勋贵倒霉,有的文臣甚至四下拍手称快。

    但这个消息在勋贵圈里可是震动巨大。以前与诚意伯府走的比较近的几家直接是闭门不出,其他人也是各自惕厉,严厉吩咐家人收敛骄纵之情,循规蹈矩,夹起尾巴做人。

    那几户受害的人家也得到了相应的补偿,以后的生活算是有了些许的保障。

    过了几天,圣旨下,左都御史闵洪学致仕,左副都御史施邦曜晋左都御史,左佥都御史李邦华因为一本参下个伯爵,声名鹊起,特擢为右副都御史。

    闵洪学和刘孔昭交好一事不算什么秘密,所以受到刘孔昭牵连,罢去左都御史一职大家也觉得理所应当。至此,诚意伯府一事算是最终结局了。

    崇祯八年七月,刘朝主持的皇庄终于忙完耕种,皇帝派遣的工部营造司主事也带着几个手下来到皇庄。

    这将近一个月耕种其间,刘朝也没闲着。他安排几个宫里来的太监和两个庄头,分别带人去采购鸡鸭种苗和猪仔以及粮食等,他带着部分村里的健妇则是搭起了不少鸡窝鸭巢猪圈。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刘朝又是心疼又是发愁,皇爷留下了十万两银子,买这买那的,已经花出去三万余两。庄子围墙和工坊还没建,就怕银子不够,王公公怪罪下来,自己可就落了个办差不力的名声啊。

    愁归愁,总不能耽误皇爷的大事不是?刘朝带人盘起了几十座大灶,买了数十口大铁锅,建了十余座石磨,军粮的生产正式开始了。忙完耕种的青壮们在工部主事的安排下,开始紧张有序的开始修工坊建围墙,整个庄子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原先庄里人虽然不少,但都是在各家吃饭,现在圣上吩咐修建一事不算劳役,要管两顿饭,这可成了天大的问题。

    村里参与建设的劳力约有千人,刘朝命人挨着制作军粮的灶旁又垒砌了几十座大灶。一个灶需要至少三名村妇,这百余大灶就用去了三百名左右的农妇。

    每天天刚亮,农妇们就开始忙活,挑水、和面、发面、揉面,然后摆上巨大的笼屉开始蒸。辰时到午时,一个个大大的簸箩里装满了粗面饼子。

    那些半大的小子和女孩子,则用一些小灶烧着绿豆汤。刘奉御特地吩咐,不许干活的人喝生水,说这是皇上说的。

    孩子们烧完,就倒进木桶里凉着,等凉的差不多了,就或抬或挑着送去工地。天热又是干重活,人体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分。一身大汗后喝上一碗温温的绿豆汤,既解暑又解渴。

    村里的屠户张老二正在杀一头两百斤左右的大肥猪。杀完猪退完毛,猪肉交给旁边的农妇切块,猪杂和猪骨则洗干净后放进大锅里加水和盐熬煮,不一会就肉香扑鼻。

    旁边看热闹的半大小子们一个个咬着手指头流口水,满脸横肉的张老二捞出几根大骨棒,用剔骨刀把上面剩余的肉剔了下来,然后又捞出几根细小骨头,放进一个大木盒里,呵呵笑着招呼小子们来吃。小孩子们畏惧张老二凶神恶煞般的面孔,又想吃又不敢过来,一个胆大的半大小子忍不住上前,拿起一根骨头啃咬起来,张老二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其余的孩子顿时蜂拥而上,抢食起来。

    张老二用搭在肩膀上油油布巾擦了擦汗,随手端起一碗绿豆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心里说不出的惬意,活了几十年,就属这段时间最开心。

    刘朝忙的脚后跟都朝前了,宫里来的几个小太监和两个庄头,不断的请示这请示那的。他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几年,加起来都没这半个多月的事多,晚上回到住处冲个凉吃完饭,往床上一倒就睡过去,一觉就到天亮。

    忙是忙,但心里说不出的踏实感成就感。

    打发走一个过来请示的小太监,刘朝刚要坐下歇会儿,一个身穿便装的精悍男子朝他走来。

    刘朝觉得他眼生,待要开口,精悍男子摸出一块腰牌朝他晃了晃,刘朝心里打了激灵,锦衣卫!还是皇上身边贴身护卫!他连忙拱手,还未开口,那汉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禁声。然后悄声说道:“圣驾已到庄里,特意让我来告知你,这是微服出巡,不得惊动他人,不要让人知悉圣上身份!”

    刘朝随着那汉子来到工坊工地,远远看见一身书生打扮的朱振卿,身边的王承恩青衣小帽,几十个腰间鼓鼓囊囊的精装汉子分布四周,眼睛警惕的打量着周边。

    他赶忙小跑着来到皇帝身边,刚要跪拜,突然想起侍卫的嘱咐,改为深深一揖道:“皇。。老爷那个来也不事前说一声,奴。。小的有失远迎!”,

    崇祯正在打量建好的工坊,闻言转头笑道:“这几日清闲,家里没事,忽然想起你这里,就过来看看,做的不错!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时间,居然似模似样!”

    “当不得黄老爷夸,都是小的应尽的本分!小的生怕耽误黄老爷的大事,所以一到农闲就连忙组织人手开工,工坊已经基本完成,所以这里人手不多,都去围墙那边的工地了!”,刘朝受宠若惊,眉花眼笑的回禀道。

    “军粮生产多少了?鸡鸭种苗都发下去了?”崇祯问道。

    “好叫黄老爷知,军粮已产三万余份,都按黄老爷吩咐的五斤一袋装好,鸡鸭种苗俱已发放到各家,每家大约十五只鸡,十只鸭苗”,刘朝回禀道。

    “继续加大军粮产量,另外工坊建成后着人采购布匹棉花,开始制作冬季军服,一定不能偷工减料!”,崇祯说道。

    “还请黄老爷放心,小的一定用心管好”,刘朝连忙答道。

    随后崇祯在刘朝的陪同下来到炒制军粮的大棚,远远就闻到香味。

    以前明军的军粮都是用大米做成干饭,吃的时候用热水泡开食用,也有的军队用中间有孔的面饼串成串,那样方便携带。但这两种军粮最大的缺点是营养单一,味道就更别提了。士兵作战行军消耗体力很大,面和大米能提供的热量很少,况且就算这样的军粮也是经常积欠,很多明军官兵常常饿着肚子追敌作战,战斗力和士气可想而知。

    皇庄里制作的军粮复合了各种粮食,又加入盐油糖,营养和热量充足。这样的军粮一斤能顶过去的几斤,并且携带方便,士兵把肠袋打个结挂在身上就行,就算每人挂两袋,十斤的重量也不会影响作战和行军。这当然不是崇祯的原创,他只不过照搬了后世某只军队刚刚成长时期的经验而已。

    热气腾腾的大锅前,一名名健妇在奋力的用木锨搅拌着锅内的粮食,一阵阵香气扑鼻。炒熟一锅后,用木锨铲进旁边的簸箩里,然后两个打下手的农妇抬起来放到一边的一排排木案之上,待其冷却后,一些农妇就往缝制好的肠袋里装。一个肠袋装满了大约五斤左右,很快一袋军粮就装好,然后打结牢固后有专人负责往麻袋里装。

    崇祯看完后点了点头,这种事情自己也不懂,大约应该就是这样吧。

    看完军粮生产过程,崇祯没去别的地方,他便往村外走边对刘朝说道:“明天我会安排兵部派人前来接收军粮,你还要加大生产力度,现在我大明的军队很多都是饿着肚子在与敌作战,我听到这些心里很不好受。官兵们流血牺牲,却常常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是朝廷的失职,是我的失职,所以,你要尽心尽力,多多生产,早日让全大明的官兵吃上可口的军粮!明天兵部接收后立即起运,先给洪督和卢督,后续出产的军粮再运往辽东一线,一切就看你的了!”

    “黄老爷放心,我就是不吃不睡也绝不耽误大事!”,刘朝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我相信你,王承恩,回去跟曹化淳打个招呼,升刘朝为十二监典簿!”

    刘朝是奉御,从六品,典簿是正六品,升了一级。

    王承恩应下。

    刘朝激动之下,眼眶泛红,又怕村民看到不敢大礼参拜,只能深深的躬下身子,双手过头,行礼道:“小的粉身碎骨难以报答黄老爷的恩典!唯有实心做事以报大恩!”崇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上了马车起驾回宫。

第十五章 哗变

    五省总督洪承畴坐镇信阳已大半个月了,这期间他分派左良玉与汤九州率五千人扼守内乡、淅川;陈永福率一千八百人扼守卢氏县;尤世威,徐来潮以五千兵马守雒南兰曹川、朱阳关;邓、张应昌、徐成名各领所部兵马防守汉江南北要地,以防流寇再由陕入湖广。

    按行程来算,各将应该俱已到位。他和幕僚商议,决定自己亲率陕西副总兵贺人龙,参将刘成功等共计四千兵马由潼关入陕扫荡贼寇。

    离皇上要求的半年肃清流寇的圣旨已经只剩一个月了,现在看来剿灭流寇根本不可能了。

    贼寇流动如水,官兵因为缺乏机动性,无时不在疲于奔命。想寻机聚歼贼寇可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往往贼寇攻击某城,等官兵得到消息前去救援之际,贼寇早就破城大掠而去。

    洪承畴有时心里感到很迷茫,因为兵部并未制定出一个有关全局的战略规划,到了皇帝的规定的时限,自己并未完成皇上交给的任务,有负圣恩,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自己。

    既为剿贼之事忙的焦头烂额,又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忧心不已,半个月时间,洪承畴瘦了一大圈,两鬓已现白发。

    这日早晨用罢早饭,洪承畴正待下令起兵回陕。探马突然来报:甘肃镇参将徐来潮部不愿入山扼守,行军至卢氏县后哗变,现已占领县城,四处掳掠。河南都司陈永福本来驻守卢氏县,见徐来潮部哗变,未接督帅将领不敢善专,现已退守永宁等候军令。

    洪承畴闻听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虽然此前官兵屡有哗变之事,但都是几十人上百人小规模的哗变,这种有兵马两千余的一路参将哗变还是第一次在他手下发生。

    这要是传到京城,首先文臣们会一致攻击他洪某人领兵无方。

    再次要是被皇上所知他不但没有克期灭贼,反而手下的大军哗变,依照皇上以往的性格脾气,自己可就人头不保了。

    想到这里,他便要传令召集人马前去平叛。正在这时,又一骑探马来报:四川援剿总兵邓部在樊城哗变,杀监军太监谢文举,邓不知所踪!

    洪承畴双眉紧皱。邓一部人数甚众,其人素来待部下严苛狠厉,克扣部下军饷日久,其部早就积怨深重。这次的哗变应该是积攒已久的矛盾总爆发。

    他立即厉声下令道:“令陈永福部监视徐来潮部动向!如果其放弃卢氏县转攻其他县城,陈永福立即阻截!告诉他,本督会即刻派出平叛队伍,到达后让其听从指令,违令者斩!”

    沈世玉安慰道:“督公无需过虑,想来官兵哗变所为者不过是粮饷,并非真要造反做贼。为今之计,就是赶紧筹划钱粮,只要钱粮充足,到时把带头哗变者斩杀,其余官兵皆会畏服!”。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可就连督抚标营也都亏欠数月饷银,朝廷已经半年没有颁下银钱,这要去哪里筹划如此多的银两呢?”

    沈世玉也是一筹莫展,安抚哗变的官兵需要大批银两,可陕西本该上交的岁银已被洪督截留,朝廷每年加税征得的银子根本不够如此多军队的开销,已经半年没下发饷银了。

    突然,署衙外传来一片嘈杂的人声,随即传令兵疾步跑进署衙,来到近前禀告:“禀督帅,有天使来到!”

    洪承畴一愣后,立即起身,振作起精神来说道:“快快摆设香案,迎接天使!”。

    洪承畴率众出了衙门来到衙前,只见一个年约四旬的太监站在衙前,正在和一个锦衣卫头领模样的人小声说话。他身后的广场停满了马车,上面用篷布盖的严严实实的,一部京营服色的官兵牵马肃立在广场一角。

    洪承畴赶紧迎上前去,拱手道:“天使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海涵!”。

    “洪督帅太过客气,咱家司礼监随堂太监陈大金,奉命前来传旨,洪督接旨吧!”

    洪承畴赶紧前面带路,把陈大金一行让进署衙里,香案已经摆好。

    待洪承畴一众人等跪好,陈大金从怀里掏出圣旨开始宣读。

    圣旨的大体内容无非是五省总督工作干的不错,剿匪已见成效,以后再接再厉之类没营养的官话。最后才是重点,如今国库空虚,皇上特拿内帑二十万两给官兵发饷。并许诺说将来财政宽裕后,会补发以前积欠。

    洪承畴听到二十万两的饷银,压在心头的巨石突然消失,顿觉心里轻松无比,只要饷银充足,哗变之事解决起来就相对容易一些了。

    宣读完圣旨,洪承畴礼让陈大金等上差去内堂喝茶休息,陈大金笑吟吟的答应后,和一同前来的锦衣卫千户张宏宇入了内堂。沈世玉赶紧去招呼人卸车,并命人引领护卫粮饷来的京营官兵去营房歇息。

    进入内堂,几人分宾主落座,仆人送上香茶。

    陈大金端起来品了一口,笑道:“咱家头一回出京传旨,这次还是押运巨额的饷银,距离如此之遥,咱家一路可是提心吊胆,生怕遇到大股的流寇。幸好一路走来,只有零星的毛贼,看见咱们是官兵,只远远的观望,并不敢上前拦截。皇爷也是特地调了勇卫营一队精锐,以及锦衣卫缇骑一路护卫。这路上多亏了张千户安排夜宿日行,安营扎寨,咱们才不辱圣命”

    旁边的张宏宇连称应该的,洪承畴也跟着恭维了几句,毕竟这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内廷的重要人物,可不能在言语上得罪。

    话锋一转,陈大金收起笑脸道:“洪督,皇上另有密旨与你!”

    洪承畴一惊,刚要起身跪听,陈大金摆了摆手道:“皇爷说了,说是密旨,其实算是信件,内容很多,涉及机密,咱家不便得知,皇上嘱咐你要单独看!”

    说罢,陈大金从怀里掏出一个朱红色用蜜蜡封住的木匣,双手递给洪承畴。五省总督躬身接过后,陈大金笑着说道:“洪督,咱家和张千户茶也喝了,现在身子乏累,你安排一下,咱家这就去歇息。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启程回京交旨!”

    洪承畴赶忙喊来沈世玉,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恭送陈大金去署衙侧院客房休息。

    沈世玉带二人来到客房后,对陈大金笑道:“天使远道而来,小地方条件简陋,招待不周,请天使多多担待!”

    说罢,从怀里摸出四个金元宝来,对二人笑道:“这是洪督的一番心意,不成敬意,望天使笑纳!”

    金元宝二十五两一个,四个就是一百两,相当于一千两银子。

    陈大金眉开眼笑道:“哪里哪里,咱家也不是挑剔之人,洪督真是太客气了!”,说罢,伸手接过元宝,放在桌上,沈世玉见状拱手道:“那就不打扰天使休息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然后告辞出门而去,至于二人怎么分配他就不管了。

    洪承畴等二人走后,坐回椅子,吩咐仆人点起蜡烛,将木匣上的蜜蜡融化后打开,拿起里面皇帝的信笺开始观看。

    密旨里皇上坦诚自己对于流寇的战力以及流动性估计不足,制订的克期剿贼战略过于急躁了。表扬洪承畴老成持重,许诺给他更宽裕的时间,徐徐图贼。但徐图不是无限期,抓住机会还是要剿灭流寇的主力,毕竟还有关外的建虏虎视眈眈。

    考虑到败贼易追贼难,已命关宁铁骑南下听调,让洪承畴放手施为。

    密旨中提到皇上正在加紧后勤保障,一批新式的军粮正在制作中,很快就会到达各军。密旨里隐约提到兵器的问题,好像皇上正在考虑新式武器,洪承畴对于这个并未重视,不管新旧兵器,不偷工减料才是好兵器。皇上要是重视兵器的质量多好,现在官兵手中的刀枪弓弩质量太差,用不了几次就作废,严重影响军心士气。

    看完密旨,洪承畴心中高兴异常,把密旨递给安排妥当赶过来的沈世玉,笑道:“文轩,有如此明君在位,大事可期啊”。

    沈世玉接过密旨一目十行迅速看完,高兴的道:“圣上的想法和督帅不谋而合啊,有了饷银,有了粮食,更有关宁铁骑助阵,督帅,灭贼可期啊!哈哈哈!”

    洪承畴也是十分高兴,笑道:“最重要的是,圣上不再急切!本督抚心中最大的心事放下了!兵精饷足,有圣君在位,区区流寇我还没放在眼里!等到大功告成之日,文轩,就是你我扬名天下之时!”

    “督帅,当务之急,先把哗变之事解决为好,否则久则生变啊!”,沈世玉提醒道。

    洪承畴脸色一沉,说道:“这些骄兵悍将,本督平时容忍尔等,他们变本加厉!算算日子,关宁骑兵也快到了,那就先收拾了徐来潮再去收拾樊城邓!哼,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以为本督软弱无能!文轩,立刻派曹变蛟持本督令箭率所部骑兵一千前往卢氏县相机而动!告诉他,擒贼擒王,寻找时机诛除徐来潮后,其部众定无战心,准其投降后扎好营地严密看管,务使一人走脱!令河南都司陈永福听曹变蛟的号令行事!”

    “那邓部怎么办?樊城离信阳路途较远,派谁去平叛合适?”,沈世玉请示道。

    “本督亲去樊城!杀害监军太监,此乃前所未有之事,一定妥善处理,不然很难向圣上交代!派别人去本督不放心,这次我带贺人龙去,你与曹文昭在此地驻守。传令各路总兵,派遣兵马前来领取三个月兵饷,回去后照实发放,不得克扣,如若因克扣饷银导致哗变之事,本督定斩不饶!本督现在就出发去樊城,明日天使回京时你代为转告,就说本督视察军情去了,文轩,这里就交给你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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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介绍:
现代人穿越到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身上,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剑眉一轩或者仰天狂笑的幼稚举动,更没有动辄诛人九族的白痴行为;只是凭借着对历史的了解和自己的思路来改造大明。本书内容尽量贴近历史,不适合喜欢小白文的新人阅读。崇祯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