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红夷
“长官阁下,我们远涉重洋,自遥远地欧洲来到东亚地区,并且占据了台湾这块宝地,目的是为了与东亚各国进行正常贸易,从而赚取大量的利润供我们享受高贵的生活,而不是为了与近在眼前的大明帝国为敌,那样的话恐怕不会有太美好的结局。何况明国移民和军队并不多,台湾岛的面积足有欧洲几个小国那样大,我们和明国人友好相处、瓜分台湾岛才是最好的办法!”
说话的是东印度公司派驻台湾的贸易代表巴列维特,这是一名颇具绅士风度的年轻男子,高挺的鼻梁、褐色的眼睛,英俊的脸庞上带着不以为然的笑容。
“我反对贸易代表先生的意见!我认为,明国政府的这些举动,很可能对我们荷兰及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利益产生严重威胁!”
说话的是一脸络腮胡子地荷兰驻军上校范。戴克。
“我很欣赏上校先生的言论,请上校先生继续讲下去!”
普特曼一脸欣慰之色看向范。戴克,示意他接着说出自己的理由。
“遵命,长官阁下!”
范。戴克向普特曼点头示意,然后眼神迅速地瞟了一眼一旁的巴列维特。
“现在的情形就像我们当初占领这块地区时有些类似。热兰遮城修建完工时,麻豆和目加溜湾人等原住民也是对我们抱有敌意,而我们开始也曾经试图用友谊来化解这种敌意,但事实告诉我们,只要有利益冲突,妄想通过示好来消除误会是万万行不通地!”
普特曼缓缓点头以示同意范。戴克的言论,而巴列维特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东南亚各种族都有一个明显地弱点:欺软怕硬!明国人也是这样!当初如果我们不去抵抗麻豆人和目加溜湾人,任由他们继续破坏我们的城堡建设,毁掉我们即将到手的果实,甚至于害怕害怕他们而不敢报复,那我们伸出的橄榄枝将不会被他们接受!”
说到这里,范。戴克逐渐加重了语气。
“事实证明,当我们动用强大地武力把他们的人和村落彻底击溃和破坏,焚化了他们骄傲自大的气焰后,他们反而主动向我们伸出了友谊之手!若不是这样,我们在其他地方的城堡建设根本无法顺利完成,各种畅销欧洲的商品就无法从这里取得!东南亚的人种特性决定了他们都具有野蛮基因,那就让我们用文明之剑来教化他们吧!”
范。戴克说完之后,端起桌上的咖啡畅饮一口后随口赞道:“咖啡的香气远远胜过明国的茶叶,我认为它将会在整个欧洲开始流行,我们应当加大咖啡的贸易,减少对明国茶叶的需求和依赖!”
范、戴克对于刚刚在欧洲小范围流行的咖啡情有独钟,时常托人购买捎带咖啡豆到台湾,然后自己磨碎后煮沸饮用。
“上校先生,我承认,您刚才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您好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巴列维特站起身来到桌上的白釉茶具前,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端起来嗅了一会后才啜饮一口,在口腔中停留数秒后方才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了回味的神情。
“茶叶真是东方大明帝国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啊,这种自然地清香味道让人陶醉,喝一杯热茶后整个人都舒适无比!当然了,上校先生推崇那种苦涩的豆子也是个人自由,本人并不反对!”
“贸易代表先生,请继续您的发言!这是在讨论正事,和会议无关的问题请在私下交谈时再说!”
普特曼略带不满地打断了巴列维特关于咖啡和茶叶的讨论。
他虽然是台湾地区长官,但却对代表东印度公司的巴列维特没有任何限制权。
占据台湾的目的是为了贸易,而不是为了挑起战争后赔钱,如果他不能征得巴列维特的同意便与大明开战,那东印度公司也会对他进行强力弹劾,直至他灰溜溜地回国。
“普特曼阁下、上校先生,您二位可能对大明帝国了解的不够彻底,本人因为在东印度公司的原因,经常参与到与明国的各种贸易中去,所以也接触和了解到有关明帝国方方面面的信息。明国人可不像岛上原住民那样的粗鲁野蛮,相反,大部分明国人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而且明帝国是远东地区的庞然大物,他的军队是用上百万来计算的,如果招惹到明国政府,我们在台湾这一点可怜的力量很可能经受不住明**队的打击,那样的后果对于我们来说将是毁灭性和难以接受的!”
巴黎维特神情郑重的表达完自己的观点之后,端着茶杯坐下来继续小口啜饮着热茶。
“贸易代表先生,你显然犯了短视地错误!幸亏您不是我们荷兰军队的高级指挥官,否则地话,我们的军队将会时刻处在危险的境地!”
范。戴克将杯中地咖啡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顿,用带着嘲讽意味的语气开口道。
“巴列维特先生,您可能只看到明国人在岛上目前为数不多的人口和军队,但是据我得到的情报来判断,明国北方地区正在遭受大面积旱灾的侵袭,并且大规模的**军正在四处攻击明国政府的城堡,数不清的明国北方人口被迫四处流浪。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这批新来的移民就是明国北方的流浪人口,被明国政府组织起来运到台湾来的,而未来几年内,还会有大量的明国人被运到台湾,他们将会向整个台湾岛蔓延!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措施制止明国政府的行为,那未来我们的热兰遮城以及大员将会被他们吞噬!”
范。戴克的一番话让巴列维特陷入了沉思当中,而普特曼则是频频点头。
“上校先生的分析非常有道理!我们在远东地区的高级别人员都知道,明帝国人口规模十分庞大,据测算,明国总人口应该在一亿左右;若是他们把北方的受灾人口搬迁十分之一上岛,那也会是个十分可怕的数字,几百万人口已经相当于我们荷兰的总人口数一倍还多!”
一提到人口数量,不管是巴列维特还是范。戴克,面上的神情都是既喜又忧。
喜的是,如果能把比欧洲总人口还多几倍的市场打开,那他们将会获取数不清的金币和各种财富。
而反过来的话,要是和这样大的帝国成为敌人,那压力也是非常巨大地。
这个时期的荷兰总人口还不到两百万,虽然仗着武力横行大洋,获得了“海上马车夫”这一令人生畏的称号,但他们还从未和一个如此大的帝国做过敌手。
“为了坚决阻止明国政府侵占台湾的行动,我们必须用武力给明**队和移民造成重大杀伤,让他们从心里感到惧怕,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在台湾以及整个远东地区的地位和财富!巴列维特先生,我相信东印度公司也会赞成我的这个决定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敢战
“好吧!我承认,普特曼先生和上校先生的话非常有道理!为了让公平贸易长久的持续下去,我代表东印度公司同意荷兰军队用武力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希望战争开始后,不要造成大量平民地伤亡,尤其是不要杀伤女人和儿童,那种行为是非常不人道的!这次战争东印度公司会派人随军,观察这方面的情况后写出报告上交给我!”
巴列维特考虑半天之后,终于同意了这次的军事行动。
“您的决策不会有错的,巴列维特先生!我们的目的是消灭明**队,至于平民将来还要给我们生产物品的,除非意外,否则我们不会向平民开火!”
范。戴克高兴地站起身来向巴列维特伸出了右手,巴列维特微笑着伸出手与范。戴克地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很好!现在我们终于达成了一致!上校先生,这次出兵你打算带多少人去?明**队人数可是不少,两处兵营加起来,总人数应该在一千五百人左右。我们的军队虽然善于打仗,但人数太少的话恐怕会难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但人数过多的话,热兰遮和大员的防卫也成了问题,上校先生,你有没有最好的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呢?”
既然出兵的问题得到了解决,那接下来就是如何打好这一仗了.出于对明军人数众多的担心,普特曼还是对范。戴克做出了提醒。
“长官阁下,现在我们热兰遮城内有士兵一千零五十三人,赤嵌城有三百四十六人,乌特勒支堡有五十四人。你说的明**队情况我已经考虑到了,这次我准备从热兰遮带走六百人,赤嵌城抽调两百人,乌特勒支堡士兵不动。这样总共加起来是八百人,这些军官士兵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团,加上我的二十名卫兵,一共八百二十人,剩余的六百多人守卫两座城堡已经足够,我们的乌特勒支堡有强大的火力将敌人挡在热兰遮的城外!”
提到乌特勒支堡时,范。戴克的脸上流露出了满满地自信与骄傲,普特曼也是微笑着点头表示了认同。
乌特勒支堡就修建在从外界通往热兰遮城的唯一陆路通道上,距离热兰遮城只有十里之地。
这座城堡是典型的欧洲棱堡,平台基座高出地面一丈左右,然后在基座上面修筑城堡。
乌特勒支堡配备了八座炮台,安装了口径不同的火炮,可以对由远及近的敌人进行不间断的火力打击,炮台设计成了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射击的错落有致的样式,最大程度上减少了火力的浪费。
堡上的射击孔也是分上中下三层,敌人一旦突破火炮的封锁靠近城墙,就会遭到火枪从不同角度的射杀。
堡内平时虽然只有不到一个连的士兵驻扎,但一旦开战,热兰遮城的兵力可以迅速对其进行增援。
岛上的荷兰军队从军官到士兵都有理由相信,除非遇到数万人敌人不惜命的围攻,否则的话,乌特勒支堡是根本不会被攻破的。
“那我就在这里提前祝贺上校先生凯旋!到时候我会向国会上报我军取得的又一次伟大胜利!”
“老孙,陈大栓带一千人从正面迎敌,除守营士卒之外,我带三百人在营寨左侧五里之外埋伏,你带三百人在右侧埋伏,一旦陈大栓和红毛鬼纠缠在一起,咱俩就分头杀出,你抄后路,我带人拦腰冲他,这回定要教红毛鬼来得去不得!”
就在普特曼等人商议向移民点发起攻击时,吴群也正在向手下的两名千总部署作战方案。
“参将,还是我带人冲,你抄后路为好。您是咱们的主帅,冲阵太过危险,万一有点闪失,我和大栓都得叫朝廷砍头,那俺俩可是太冤了!”
“就是,俺们比窦娥还要冤!”
一旁的陈大栓小声嘀咕着。
“放屁!老子还没死呢!你冤个屁!陈大栓,你小子莫不是咒老子啊?你他娘的是不是又想挨军棍了?!?”
“嘿嘿,参将莫要生气吗,俺就是顺着老孙的话茬说了一句啊,俺可不想咒参将您啊,再说,您就算死了,这参将也轮不到俺不是?”
陈大栓没心没肺的样子让吴群和孙仁贵哭笑不得,被邀请过来参与会商的林荣则是憋不住的大笑出声。
“滚!你这夯货一说话就能把老子气的半死!赶紧滚回去准备!我琢磨着红毛鬼说不定最近几日就要打过来了,这可是咱们官军头一回跟外夷打,说啥也不能输了,不然的话也太过丢人了!”
“参将您就放心吧!有俺老陈在,啥子红毛鬼蓝毛鬼,统统都是俺的刀下鬼!俺二话不说,就是这么着上去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参将您只管着带人捡人头就成了!”
“滚!”
眼看着陈大栓嬉皮笑脸地出了木屋,孙仁贵笑着开口道:“参将,等打起来就照俺说的办吧,俺带人拦腰冲,您从后面包抄,这三面夹击下,红毛鬼不败都不成!”
“孙千总可莫要小觑红毛番,靖海伯偌大势力可也不敢与他们轻易反目!我可不止听一人说起过,这洋面上各国都对这些红毛番畏惧的很呢!听说他们舰船上大炮射出的弹丸能落地炸裂开来,杀伤力委实惊人的很!就是不知其步卒有无如此强悍之力!”
林荣的话让吴群与孙仁贵心头不觉有些沉重起来。
关于这些盘踞在热兰遮城的荷兰人,吴群也向郑家船队上的头领水手打听过一些消息,这些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勇悍之人平日里可是嚣张的很,但是一谈到红毛鬼却都是面带惧色。
郑家船队的头领更是直言,荷兰人火器犀利之极,并且军纪十分严明,打起来都是悍不畏死,若是兵力不在其数倍以上,最好不要正面力敌。不然的话,一场仗打下来不但会败阵,而且伤亡也会不小。
“参将,要不咱们向朝廷上报,请求再调些援兵来如何?这两千兄弟从山东跟着咱们来到岛上已是一年有余,中间因病疫已是死了十几人,要是打起来还不知要伤亡多少。要是伤亡太大,将来咱们回了山东咋向乡亲们交代啊!”
“老孙,请援这事不必再提!当兵吃粮、为国尽忠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何来交代之说?入了官军几年了,朝廷可曾短了咱的粮饷?我吴某可曾克扣过手下的兄弟?与咱们当初在吴尚文的手下时相比,现下已是天上地下之别!皇上待咱们不薄,这军饷每月按时开支,兄弟们不都是寄回家中去了?家里的父母兄弟不都是跟着沾了光?怎地一听打仗死人就缩了?莫不是一年多太平日子让你胆子变小了?”
吴群斜眼看着孙仁贵,语气十分地不满。
“参将,俺孙仁贵可不是怕死的孬种!俺是听说红毛鬼不好打,这才觉着不能和他们硬拼!俺觉着,若是红毛鬼来攻,咱们占着天时地利人和,要是能想点办法尽量教儿郎们少些死伤,最后还能打赢了,这样岂不是更好?!”
第三百六十四章 敌至
“老吴,我觉着孙千总的话甚有道理!既知红夷火器犀利,若排开阵势正面力敌不仅伤损极大,且有败阵之虞。莫若想些妙招,先沮其士气,待其心生畏惧抑或是久而不支时再以堂堂之阵击之,如此数管齐下,则红夷必败!”
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林荣突然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说现在整个岛上谁最不愿意打仗,那这个人肯定就是林荣,而既然战争已经不可避免,那最不愿输的恐怕还是林荣。
主要是现在岛上的局面太好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获得巨大成功,甚至名字可以直达天听的时候,一场林荣最怕的意外眼见得就要发生了。
随着一年多来移民点各个方面都已日趋稳定,加之台湾中南部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台中县的开荒屯田取得了重大的成果。
现在岛上加上官军和原有两千多移民在内,共计人口八千有余,大小牲畜两百余头只,总计开荒屯田已达十余万亩,并且这个数字每天都在持续增长中。
今年九月,也就是崇祯十年第二季稻田收割后,新建的十余座大型粮仓里已经堆满了大量未脱壳的稻米。
这些粮食都是县衙动用朱由检专门派来的锦衣卫押送来的银子,从移民们手中以略低于市价的价格收购储存起来的。
因为新开田地有免三年赋税的政策,穷怕了也饿怕了的移民们迸发出了巨大的生产热情。
每个家庭中只要是能干活的劳力全员出动、轮番作业,在四海商行购买运送过来的各种大牲畜的助力下,新垦田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在原先郑家移过来的那批闽南人的帮助下,山西移民们经过两季轮种的失败后,终于在第三季学会了如何种植和管理水稻,并且在当季便取得了大范围的成功。
这期间,随着山西移民和闽南移民密集的交往,山西的不少移民也学到了如何捕获各种鱼鳖虾蟹、蚌类、黄鳝等等各种水产品,以及如何再把它们烧制成美味佳肴的手艺。
而闽南移民则是学会了山西工匠们的各种手艺,包括如何猎取鹿、熊、豹、野猪等大型野生动物的手段及烹饪方法。
随着南北两地百姓之间友谊的不断加深,最开始出现的因为风俗语言造成的种种误解也正在逐步的化解当中。
在双方密切接触的生产生活过程中,一名福建十八岁的小伙子和一名山西十六岁的小姑娘因为互相爱慕,最后在双方父母同意后,用极为简朴的方式结为了夫妻。
知县林荣闻讯后亲自到场祝贺并随了五两银子作为贺礼。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所蕴含的重大意义。
自己身为台湾岛主官,一举一动也是受到百姓们所广泛关注的,自己的到来意味着,官府希望看到的是不同文化风俗的和谐共处,这次婚礼也将成为一种风向标。
随着平均三四个月一茬连续不断地丰收,每家每户新打制的米缸木桶簸箩里都堆满了稻米,再加上各种猎物河鲜等高蛋白的副食补充,山西移民们从开始不舍得吃饱,一直发展到了今天敞开吃也吃不完的地步。
已经习惯了丰收的移民们在家中稻米已经装不下的情况下,积极响应了县衙的购买行动,用大量的稻米换取了银子铜钱以及其他的生活物资。
要说商人的嗅觉确实是异常的灵敏。
在得知岛上的粮食连续丰收的情况后,四海商行福州分行果断地在县衙附近开始修建商铺,然后租用商船在风平浪静地季节里大量向岛上输送各种物资,通过商铺的各种商品再将移民们卖粮换取地银钱又赚了回去。
福州分行的总掌柜李家山头脑非常灵活,他知道商行想要在福建一带立足和发展,首先需要团结当地的士绅大姓,不然的话就会受到种种因素的制约。
李家山在与闽南的种族大姓取得联络后,决定与这些人联起手来将生意做大。
这次商行的跨海生意就是联合了林姓、蔡姓、洪姓等数家大户共同来完成的,期间产生的风险和利润最后大家分摊。
这数家大姓开始时并未将这点生意放在眼中,但在李家山向他们透露,朝廷正在组织更多的北境灾民移往台湾,将来岛上的人口会达到数百万这个消息后,几家族长凑在一起一商量,当即果断的定下了与四海商行的合作事宜。
因为他们都隐隐约约的听说过,四海商行是宫中贵人的产业,那大规模移民一事就绝对不是无中生有。而抢先占领岛上的地盘,为将来赚取高额利润打下基础,这才是最重要的。
眼见得在自己全身心地付出下,原来的沼泽密林、荒地水塘渐渐变成了良田,原本冷清阴森的村庄变成了日见喧嚣和热闹的城镇,而且第一批由岛上出产的稻米已经起运发往了内地,林荣在内心满是自豪的同时,对自己未来的仕途也是充满了期许。
“哟,老林,未曾想某还是小看你了啊!哈哈哈!来来里,你有何妙招说来听听!”
吴群笑嘻嘻地开口道。
“我只是看到一些话本中提到过,如何避开强敌正面而侧击之说,究竟如何运用,我可真是不知!老吴,我要是有妙计岂不成了允文允武之人了?你还是小看我好了!”
林荣说完之后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自顾自的啜饮起来。
“别的不说,老林你能有此思虑便已是令某惊异之事。你若是从军打仗,将来成就肯定不小,要不你想想,干脆入伍得了,我给你弄个千总当当?”
“滚!”
林荣啐了吴群一口之后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嘿嘿!知道你舍不得那身绿皮,还指望着换成大红呢!老林,某觉着你定能如愿!”
吴群继续逗了林荣几句后,眼见对方对他毫不理睬,这才一脸讪讪地转过头来。
“老孙,适才林知县所言提醒了某。红夷既是善于正面力战,那咱就避其锋芒,击其惰归!红夷定是由舰船运送上岸后再向我攻来,而我大营之所在恰是其无法迂回之要害!由岸边至此近三十里之地,沿途树木塘湾密布,且道路只有一条,这便是地利之优,咱们定要好好利用一番!”
崇祯十年腊月初六日,自上次总督府内决定出兵之后,经过半个多月的准备,范。戴克率领的八百名军官士兵,乘坐四艘大舰抵达了明军大营的外海一带。
同船抵达的还有一千名岛上的原住民,就是那些原先与荷兰人抗争,最后被武力压服的麻豆人和目加溜湾人。
范。戴克之所以带着这批原住民前来,是为了在战胜明军后能够抢掠到更多物资粮食,以及把他们作为辎重营来使用。
在距离海岸五里左右时,两艘排水量一千吨的巨舰各自放下了巨大的锚链停在了海面上,靠近海岸一侧船舷的两层舷窗纷纷打开,一排排黑黝黝的炮口指向了岸边。
没过多长时间,二十余艘舢板从船上被吊装到水面,密密地绳网随即也搭在了船舷的一侧,在军官们的口令下,第一阵的士兵们斜跨火绳枪和装着弹药的帆布包,反身从绳网上陆陆续续下到了舢板上,登陆行动开始正式开始。
海上马车夫的称号并不是徒有虚名,这个时期的荷兰是真正的海上霸主,整个不到二百万人口的国家,却拥有一万六千艘各种船只。
这种排水量过千吨、上下两层船舱内密布百余门火炮的大舰并不是最先进的,一种一千五百吨的巨舰已经在试航后开始了批量建造。
这种当时排量最大,火力最凶猛巨舰的诞生,昭示着荷兰将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延续其海上霸主的地位。
在其中一艘巨舰的顶层甲板上,范。戴克手持单筒望远镜扫视着岸边,在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荷兰士兵正在奋力划桨,舢板正在起伏不定的水面上快速向岸边挺进。
“上校先生,这些黄种人看到我们的军舰早就吓得跑进山里去了,他们和猴子近似的相貌正好适合在山里吃野果,哈哈哈哈!”
星盾号船长林克端着一杯咖啡,懒洋洋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对范。戴克笑言道。
“船长先生,虽然您的观点有一点道理,但我却并不完全赞同!您可不要忘了我们那位老朋友------大明帝国的郑伯爵,他可是让我们荷兰海军吃过不小的亏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登陆
“喔?呵呵!本人并不赞成上校的评价。郑只是一个狡猾卑鄙的流氓!他依仗的不过是人多不怕死罢了!若是在海面上摆开阵列对战,我相信我的星顿号会在三个小时之内摧毁他的大部分船只!”
郑芝龙曾经让荷兰人蒙受过巨大的羞辱。
号称无敌的荷兰海军在与郑家争夺东南也航线时,因为大意的缘故,几艘军舰停泊在港口内时,被郑芝龙派出数千艘火船趁夜偷袭,最终导致两艘军舰受创逃出,另一艘军舰损毁严重后被缴获,一百多名水手丧命。
这件事在荷兰上层引起了巨大的震动,经过高层们的会商后一致决定,在远东地区的海面上和郑氏保持合作才是正道。
一切都为了高额的利润,没必要与郑芝龙这样的地方势力决裂。那样会带来相当大地麻烦。
从此之后,郑芝龙的名字在整个东南亚的海面上传扬开来,荷兰海军上下虽然内心非常不服气,但迫于政府和国会的压力,也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报复的念头。
“船长先生,不要小瞧东方人的智慧,大明帝国的实力可不是那群愚蠢的印度人、吕宋人能比的。不过,我们荷兰不论海军还是陆军都是这个世界上强大的存在,既然你们海军在明国人手上吃过亏,那么就让我们陆军替你们报仇吧!哈哈哈哈!船长先生,我要去登陆了,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哈哈哈哈!”
范。戴克说完之后收起望远镜,冲着坐在椅子上的林克随意行了个军礼后,洋洋得意地从舷梯走了下去。
“表子养的陆军!没有我们海军,你上万海里游泳来到这里吗?!”
一肚子无名火地林克嘴里小声咒骂着,冲着范。戴克的背影竖起了中指。
小半个时辰之后,范。戴克已经站在了陆地上,而预想中登陆过程中会遭到明军武力阻滞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报告上校,我们的侦察兵已经对周围两公里范围内展开了搜索,并没有发现有任何明**队的踪迹!”
负责登陆抢滩的少校范、勒夫戴特大声向范。戴克禀告道。
“干的不错,少校!命令侦察兵继续扩大侦察范围,到五公里为止,其余士兵以连为单位就地休息,等候命令!”
“是,上校先生!”
“看来明**队战术思想还是远远落后这个时代了。他们根本没想到在滩头设置军队阻击我们登陆,如果那样做的话,我的部队会增加不少伤亡。听说明**人的兵器大多数还是以大刀长矛弓箭为主,这些愚昧落后的军队难道不知道火枪大炮才是毁灭性最强的武器吗?呵呵,看来这次又是一场文明对落后的胜利啊!”
范。戴克走到卫兵摆放好的便携式行军椅跟前坐了下来,随口对身边的作战参谋范特夫笑道。
“您说的完全正确,上校先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欧洲才是文明地引领者,我们荷兰军队才是最强的军队之一!只要我们能战胜明帝国的军队,那么在远东和东南亚地区,我们将会成为唯一的统治者!”
上身穿着一件灰色薄羊皮的夹克,下身穿黑色紧腿裤配一双短筒皮靴的范特夫笑着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不不,维克托,你错了。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来占领大明帝国本土的,我们是来做生意赚取利润的。我们占领台湾岛,是因为这里并不是明帝国的领地,所以我们可以心安理得的拿过来作为飞地。至于入侵台湾岛的明**队吗,我们当然要给与杀伤和驱逐了,但我们不会对明帝国的本土发动后续攻击!”
范。戴克叫着范特夫的名字笑着摇头道。
“上校先生,这是为什么呢?我们的海军在全世界是无敌的存在,陆军也是实力强大。而明帝国却是盛产丝绸瓷器茶叶的国度,但他们的军队好像并不强大,我们为什么不找准时机打进去获得大量的战利品呢?”
范特夫不解的问道。
“维克托,你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是别忘了一条:明帝国面积太大了,我们荷兰人口和军队数量太少了,如果在没有有效补给和向导的引领下打进明国,结局很可能会很糟糕!这个话题我们不再谈论了,还是先把台湾岛上的明**队解决掉再说吧!”
在当天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也就是大明农历未时许,八百名荷兰军官士兵以及一千名台湾原住民终于全部登陆完毕。
范。戴克随即下令全军分成前中后三部,在侦察兵的引领下,沿着早就探查好的路线向着大明的移民点开始进发。
一千名原住民则是跟着各自的首领,或推着独轮车或拿着用来装东西的器物,乱糟糟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据前几次侦察后得来的情报,从登陆点到移民点中间约有四十余里的距离,中间只有一条宽约十步左右的道路,两边除了稻田水塘就是荒坡杂草和密布的丛林。
好在这条道路修建的甚是平整,从岸边一个简陋的码头来看,应该是为了方便较小的船只运送物资而专门维修拓宽过的,地上的车辙印迹还随处可见。
时值雨量较小的冬季,气温大约在十几度的样子,身着厚实一些的衣服也并不觉寒冷,一个十余名官兵组成的尖兵班正在距后队五里左右的前方搜索前行。
这个尖兵班的由十二名士兵组成,由一名宽沿软帽上斜插着一只锦鸡羽毛的上等兵率领,作用就是侦察搜索敌踪,为后队提供预警。
这十二名士兵有四名长矛手和八名火绳枪手组成,都是身穿夹克和紧身裤,足蹬皮鞋,小腿处绑着绑腿,那名上等兵则是手持一杆重型滑膛火枪,枪口处有一面三角形的小旗在迎风飘扬着。
就在这队荷军转过一个土坡,消失在后军的视线当中时,一连串爆豆般密集地铳声突然响起,几十枚铅弹从左侧数十步外的密林中呼啸而出,大股白烟自林中升腾而起,眨眼之间,以散兵阵型前进的这小队荷军便倒下了五人。
“后退!后退!有敌人!”
那名上等兵反应奇快,当即高喊着剩余的七名士兵向后撤退。
这个时期的欧洲军队仍然是以长矛和火绳枪混合作战为主,那种听到枪声就地卧倒的散兵战术还未开发出来。
而且现在欧洲军队之间作战采取的是双方大兵团正面交手的方式,并没有埋伏偷袭之类战术思想和理念的存在,现代一系列的单兵战术都是在火器全面取代冷兵器后才逐渐诞生的。
“娘的!这红毛贼跑的真他娘的快,走!咱们也撤!”
看着仓皇后撤的荷军小队,密林中的官军队正孙三顺骂了一句后下令道。
“队正队正,俺这辈子还没见过红毛鬼长得什么样子咧!俺去道上看看,顺带着割一个人头回来成不?”
一名叫刘七的伍长朝路上张望一眼后向孙三顺请求道。
“红毛鬼大队有没有看见?”
孙三顺思衬一下后,抬头冲着一棵大树上高喊一声。
刘七的话也让他心里痒痒地很。
都说红毛鬼勇悍绝伦,这不照样被自己带人给杀伤了好几个吗?
刚才几十步外看不清这些红夷到底长啥样子,这要是能割下首级回去显摆一番多好。
“队正,红毛鬼大队在数里之外,并无骑兵!败兵并无回头迹象!”
看着包括刘七在内的士卒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孙三顺下令道:“刘七,你带一伍人去搜身后割下首级,速去速回!”
“卑职尊令!跟俺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地雷
等到一刻钟后荷军前锋闻讯赶到刚才的战场时,只见到了五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路上,两柄长矛和三杆火绳枪以及弹药全都被明军缴获带走。
处在中军位置的范。戴克在战斗结束后的小半个时辰也来到了事发地。
在阴沉着脸查看过现场后,范。戴克在和两名少校营长以及作战参谋范特夫简单商议一番,决定改变行军方式,取消尖兵班,以一个连作为前锋,以散兵阵型继续向前推进。
中军以及后队之间的距离也相应拉的更近,这样一旦再遇到类似情况也能迅速做出回击。
作为先锋的连队,只要再遇到密林处,就会命令火绳枪手列队向林中射击,以便确认林中有无明军的存在。
在改变了行军方式之后,荷军走走停停,行军速度明显减慢了下来。
就在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明军设在道路一旁开阔地带的营寨已经出现在了荷军前锋的视野之中,距离大概也就在五里左右。
突然之间,几声轰隆隆的爆响伴随着惨叫声响彻四野,几股硝烟和尘土在半空中弥漫开来,爆炸激起的砂石向四周飞溅开来,十几名走在前面的荷军或是倒地不起,或是捂着伤处一边惨号一边满地打滚,后面的士兵在恐慌中站在了原地,有的士兵则是准备向后退却。
“是地雷!全体退后!”
随着荷军连长的大声叫喊,荷军士兵持茅端枪慢慢退出了数十步的距离。
荷军的前队触发了吴群早就命人埋设好的地雷,四颗地雷的爆炸造成了十一名荷军的伤亡。
最初的地雷早在南宋年间便已初现,到了明初时有了大幅度的改进,在万历年间时威力更是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万历八年,戚继光镇守蓟州时,曾制钢轮火石引爆装置----钢轮发火。
它是在机匣中安置一套传动机构,当敌人踏动机索时,匣中的坠石下落,带动钢轮转动,与火石急剧摩擦发火,引爆地雷。这种装置提高了地雷发火时机的准确性和可靠性。
到了崇祯年间,地雷的种类更多。
据《筹海图编》、《练兵实纪杂集》、《武备志》等书记载,明军所用的地雷有十多种,按引爆方式区分,有燃发、拉发、绊发、机发等。
其布设方式,除单发雷外,还有利用一条引信控制爆炸的群发雷,一个母雷爆炸引爆若干子雷的“子母雷”。
而根据作战需要,还可将地雷设置在车上、建筑物内或用动物运载地雷冲阵。
刚才荷军触发的就是一颗钢轮发火的子母雷,虽然受限于黑火药的爆炸威力,但在地雷内装填的碎铁片的迸射下,这次的杀伤效果还是十分地惊人。
“容克,你带几个人回去报告上校!救护兵去抢救伤员,其他人列阵!”
“啧啧,红毛鬼果是精强啊!连续受挫居然丝毫不乱。看这架势,帽子上插鸡毛那个应该是个把总了,这家伙手中的火铳看着比其他铳要长大不少哇!”
五里之外的明军营地中,吴群双手举着单筒望远镜站在碉楼上,一边观望着遇袭后荷军的反应,口中一边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着。
一旁的陈大栓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望远镜,恨不得一把夺在手中尽情把玩一番。
这架望远镜是四海商行花重金从濠境(澳门)的佛郎机人手中购得后,于上个月辗转送到岛上交到吴群手中的。
商行的人一再叮嘱吴群:此镜难制之极,并且价格十分昂贵,用时需小心谨慎,勿得跌落损伤,这等军国利器切勿交于不相干人等赏玩。
吴群在知道望远镜的妙用之后自然是将之视若珍宝,轻易不肯拿出来给别人观瞧,而对于这种新鲜事物好奇无比的孙仁贵,陈大栓几人,则是几次吵嚷着要他拿出来让大伙见识一番。
在耳朵都快要被这几人吵得磨出老茧来的情况下,吴群只得拿出来给他们每人试用了几十息的时间。
“参将,给俺看看成不?俺还不知道红毛鬼长啥样子咧!帽子为啥插鸡毛啊?莫非他家是养鸡的?”
陈大栓憋了半天终于忍耐不住,用讨好地语气对吴群嬉皮笑脸地恳求道。
“屁!刚才那几个首级难不成不是红毛鬼?反正红毛鬼长得都是一般模样,没啥好看的!”
吴群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陈大栓的请求。
他知道这夯货平日里就是毛手毛脚的,这好几丈高的碉楼,这货要是手拿不稳,望远镜一下子掉下去摔个七零八落,你就是揍他二十军棍也没用。
“不给俺看俺就不看!有啥了不起的!俺早听说了,这远镜是红毛鬼行军打仗必备之物,等俺老陈亲自去红毛鬼阵中抢过一架来自用,到时候俺也是谁都不给!”
陈大栓嘀嘀咕咕的转身顺着楼梯下了碉楼。
“老吴,红夷此次共有多少人马前来?今日连续折了两阵,其士气定是大沮,而我军现下则是士气大振,此战之胜券应是又多了一分。若是能大胜红夷,此战定能直达圣听啊!老吴,将来前程可期呀!”
说话地是林荣,这次他并未回返台中县衙坐镇,而是留在了大营内,说是要效仿古之名臣风范,亲自击鼓为官军助阵。
吴群当然知道林荣是为了沾上军功好为升迁积累资本,但因着两人关系密切的缘故也并未揭破此事。
“红夷多少人马现在尚不得知,估摸着与我前番猜测差不多,人数不超一千。某观其阵势,士卒甚是精悍有序、临危不乱,确实乃当世之精兵。至于其军伍阵型,明日观之后再想法子应对,不出意外的话,此次我军有把握取胜!”
随着夜幕的降临,荷军在距明军大营五里之外的平地上以连为单位搭起营帐歇息用食,那一千五百名原住民则是点燃火把去不远处的密林中砍伐树木、修建木栅以阻挡明军可能发起的夜袭。
在足足折腾到到了亥时左右时,在建起营栅并燃起数个大火堆,并且分派好岗哨之后,荷军的营地才算安静了下来。
一直观察着荷军动向的吴群,眼见荷军营前数堆大火熊熊燃起后,这才死了派人夜袭的心,在嘱咐过值哨士卒打起精神后,便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营帐。
第二天辰时过半,荷军阵营内里热闹起来,用过饭食的原住民们被挑选出来五十人,扛着削砍过的重达几十斤的短粗原木从营栅走出,排成一个勉强成形的小方阵,在荷军的命令下向着不远处的爆炸点行去,一队手持长矛的荷军在他们身后负责压阵。
在走到昨日爆炸后的几处浅坑时,荷军一名少尉对身边的通译吩咐了几句,然后随着通译的大声叫嚷,前排之人发力将手中原木掷出后立刻往回跑。
被掷出的原木有的继续向前翻滚,有的则是滚动几下后触发了明军埋设的地雷,随着爆炸声响起,触发地雷的木头在气浪的冲击下碎裂开来,碎木屑四处飞溅开来。
在爆炸过去之后,那些扛着木头的原住民在荷军的命令下,战战兢兢地向前移动,听到口令后扔出木头讯岁回身就跑。
如法炮制之下,明军埋设在路上的十余枚触发雷相继被排了个干净。
“这红毛鬼还挺会想招!娘的!传令下去,叫陈大栓准备迎敌!”
吴群透过望远镜看到了荷军采取的手段后,口中骂骂咧咧地下达了军令。
第三百六十七章 重火枪
随着明军大营营门的缓缓开启,一千名身着大红棉甲、头戴镶着红缨的斗笠形宽沿帽盔、脚蹬铁网战靴的明军排成三行纵队由营内列队而出,然后在各自上官的引领下左右转向,很快便在宽阔平坦的营前组成了两个整齐的方阵。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名士卒喧哗出声,各人都是在沉默中按照演练无数次后形成的习惯完成站位。
两个方阵排好之后,将官士卒都是肃然不动,只有数十面各色旗帜在冬日的暖阳下迎风招展着。
“该死的!这只明**队可不是容易对付的敌人!不是都说明**队如何腐朽堕落吗?可他们手中大部分拿着火枪!”
正站在路边一处缓坡上用望远镜观察明军大营动静的范。戴克边看边小声咒骂着。
“上校先生,接下来我们要执行制订好的战术吗?从军容上看,这只明**队确实不太好对付!”
作战参谋范特夫收起望远镜,神情凝重地询问道。
两名少校在观察到对面的情形后,随着范特夫的问询,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注到范。戴克的脸上。
“先生们,我们这次明显有些大意了!我们总共只带来了八百人,今天下午就已经损失了十六人!而对方确有足足一千人,剩下的看来是当做预备队使用,具体多少还不清楚!原来我们只听说明**队大部分使用长矛和弓箭,没想到这只明军却装备了大量的火枪,这可是个大麻烦!先生们,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吗?”
范。戴克将望远镜交给身边的卫兵,一边往缓坡下走,一边语气稍显沉重地说道。
“上校先生,我认为我们还是按照预定计划打一场再说!敌人也许只是虚张声势,不交火怎么检验他们的成色?我们是军人,不能因为对方强大而退缩!”
少校范。冯特拉尔语气坚定的开口道。
“我支持少校的意见!上校先生,我们不应该惧怕敌人!”
另一名少校范。勒夫戴特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很好!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击败明**队,扫荡移民点,维护我们荷兰在台湾的利益!这场战斗胜利者必将是我们荷兰军队!现在我宣布,按照作战计划展开吧!”
在确定前方道路上已无地雷的存在后,荷军在集结之后向着明军方阵行去,六门炮身推车下安装着两个木轮的三磅野战炮,由各自的炮手和装填手拖拽推拉着跟在后面,装着弹药的木轮推车则是让原住民们负责拉拽。
“红毛鬼竟然带着大炮来了!这炮的身子看着比咱的佛郎机要长不少啊!王三,你去传令给胡愣子,集结马队准备突红毛鬼的炮队!”
吴群站在碉楼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荷军的动向,当他发现了荷军后队推着炮身很长的野战炮时,立刻意识到了一种潜在的巨大威胁,于是他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原本从大陆带过来的一百匹战马,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在近两年的时间内已经死了一多半,只有四十余匹存活了下来。那些没了战马的骑兵无奈之下只得改成了铳手。
骑队的哨管胡勇在心疼的掉泪之后,也把剩下的战马当成了宝贝。除了有战马的吴群以外,对于孙仁贵和陈大栓提出的借马要求都给与了坚决拒绝。
本来吴群是打算让胡勇在双方僵持时冲对方步卒的,但看到大炮后立刻改变了原先的决定。
他知道大炮的厉害,虽然他不清楚对面火炮的威力,但野战炮长长的炮身却让他感到隐隐的不安。
在各级军官不断发出的指令下,荷军在距离明军两里之地开始排阵,六门火炮则是停留在三里之地开始向两侧移动,准备建立炮兵阵地,一千名原住民则是在远离战阵的地方或坐或站的看热闹。
荷军采用了在欧洲战场上常用的阵型:中间是二百五十人组成的长矛方阵,左右两侧各相隔十步左右同样是二百五十人的火绳枪手方阵,一队五十人的重火枪手在右侧随时听令上前。
而明军的两个五百人方阵中,中间是五十人一排共六排的三百火铳手,两侧则是各有一百名长枪手负责保护。
这个阵型也是吴群他们几个在指挥士卒操演无数次后定下的,原来的两百弓手大部分被改成了铳手。
没办法,在台湾潮湿多雨的气候下,长弓已经很难保养和使用,只得暂时放弃了。
而放弃刀盾手是因为知道对方使用火器,盾牌已经起不到任何遮蔽作用,出阵只会增加伤亡人数的缘故。
“进攻!”
随着范。戴克的一声令下,司号手滴滴哒哒吹响了军号。
在军号响过之后,荷军的方阵开始向前整齐的移动,两名少校各自在火枪方阵的两端负责指挥,而明军两个方阵则是原地不动,等待荷军的进攻。
“举铳!”
站在右侧铳手方阵最边角的陈大栓下令后率先举起了火绳早已点燃的火铳,他身旁的鼓手随即敲响了挂在腰腹部的军鼓,一阵刷刷地声响过后,两个方阵的前三排铳手们纷纷举起了火铳,长枪手则是双手擎着长枪稳立不动。
明军铳手采用的是三段击阵型:射击时第一排屈膝半跪,第二 排上身前屈,第三排直立站定瞄准;第一排铳手发射完毕装填弹药,然后第二排打响火铳后蹲下装填,紧接着便是第三排射击后蹲下;后面的三排重复前排的动作,但不采用半蹲和前屈的姿态。
荷军方阵移动至据明军一百余步左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一声哨响过后,五人一排、十人一列的五十名重型火枪方阵中的一列十人鱼贯而出,到达方阵前二十步左右时从左到右排成一排。
随着带队军官的口令,重型火枪手们左手持一个一端分叉的支架架好,右手把火枪架在分叉上,弯腰躬身瞄向左侧方阵的明军。
左侧明军方阵最前排的士卒看到八十步外十门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自己,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恐慌,每个人的心跳都是骤然加速。
有的士卒已是口干舌燥、脸色发白,有的则是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一些士卒双手举着的火铳也出现了晃动,但没有一个士卒敢发出任何声响。
“射击!”
一声在明军听来十分怪异地喊声过后,十只重型火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内打响,随着一阵爆响,大片白色烟雾升腾而起,将这一小块地方完全笼罩其中。
这十名重型火枪手打完之后收起支架,并不看自己的战果,而是五人一队向两边迅速撤离,而另一队火枪手已经是纵列而出,很快便站在了刚才火枪手的位置上。
随着惨叫声响起,第二排前屈的两名明军士卒倒地不起,一名被击中头部的士卒当场阵亡,另一名士卒肩部中弹,扔掉手中的火铳后捂着伤处蹲了下来,巨大的疼痛感之下,这名士卒很快便倒在了地上。
数名短打的年轻男子顺着铳手之间的空隙迅速跑到前面,将伤亡的两名士卒拖回了后阵,后排的两名士卒举步上前,补上了两人留下的空位。
就在这一切完成的同时,荷军第二排已经列阵完毕,紧接着第二轮火枪再次打响,明军前排士卒再次有一人中弹倒地,前排其余地士卒已是有了纷乱的迹象。
眼看着荷军枪手再次从容撤到后面装填弹药,第三列荷军已经向前迈进,而自己这边火铳的射程却是无法给对法造成任何威胁,再这样被动挨打下去,死伤过重势必会引发阵型崩乱的局面,
“向前十五步!”
左侧带队的哨管刘世权果断下令道。
随着军鼓声有节奏地响起,左侧方阵的明军收起火铳开始向前行进,前排士卒在巨大的恐惧中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后排的士卒一时之间跟不上去,整个阵型顿时显得有点混乱。
第三百六十九章 激战
“止步!转身!对齐!举铳!”
刘世权随手将火铳扔到地上,抽出腰刀后一边嘶声大喊一边向混乱的方阵冲去,鼓手迅速奋力敲响了军鼓,号手和两名亲兵则是紧跟在他的身后。
听到军鼓声的士卒们虽然仍是被巨大的恐惧感包围着,但骨子里服从军令的潜意识还是让他们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刘世权红着眼睛奔到军阵前列,怒吼一声后手起刀落,将一名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士卒的首级砍了下来,然后迅疾俯身抓起那颗满脸惊骇神色、鲜血犹自滴个不停的首级面向明军士卒大吼道:“不听军令者斩!”
就在这片刻工夫,荷军第三排火枪手已经面向明军站定后打响了第三轮,在爆响声夹杂着弹丸微弱尖利的呼啸声中,又有六名明军中弹倒地,幸运的是刘世权并没有被枪子击中,而他的一名亲兵则中弹倒地后未再发出声响。
刘世权扔掉腰刀和首级,捡起刚才被他斩首士卒的火铳,吹了一下后发现火绳并未熄灭,铳弹和火药都已装填完毕,他当即反身屈膝半跪在第一排,举铳对准了荷军。
另一名亲兵与刘世权并排半跪,也将火铳平举起来,号手半跪在另一侧后将喇叭举到了嘴边。
在严酷地军法以及上官带头拼死一战的示范下,明军士卒士气大振,随着鼓声的节奏,按照平时的操演迅速排成了三段击的阵势,而这时荷军第四排已经向前站定,同时将火枪举了起来。
“放!”
随着短促的天鹅声响起,明军与荷军几乎同时打响手中的火铳和火枪,两军阵型中也不约而同的有惨叫声响起,双方各有数人被击中倒地,但唯一不同的是,明军后排士卒迅速上前补上了空缺,而荷军收枪后准备向两侧撤离。
就在这时,明军的第二轮火铳打响,侧身移动的荷军又倒下了七八个,剩余的荷军在慌乱中加速向两侧跑开,以免遭受明军火力的持续打击。
由于冬日风力微弱的缘故,两军连续数轮火铳火枪射击生成的烟雾凝聚在阵前久久不能消散,这让双方的视线受到了比较大的影响,等待烟雾消散的这个时间内,这一边的敌对双方竟然出现了默契而短暂的平静。
就在刘世权的左翼遭到荷军炮火和火枪的连续打击的同时,陈大栓所在的右翼也遇到了相似的情形,并且形势比刘世权这边还要严峻一些。
荷军的第一发炮弹试射过后,后面的两颗炮弹全部落在了明军阵营当中,接连产生地爆炸给明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两发炮弹造成了二十余名明军士卒伤亡,而且将明军阵型给彻底破坏,这也导致了荷军火枪手在未遭受任何反击的情况下,从容射击了三轮,又使得二十多名明军的伤亡。
陈大栓所在的一端并未受到荷军的火力打击,但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不断中弹倒地后哀嚎不止,他的心里仿佛如同刀绞一般。
在陈大栓和几名把总的拼命喊叫声中,右翼明军终于暂时摆脱了混乱的状况,在荷军第四轮火枪射击后组成了三段击的阵型。
随着明军火铳的打响,荷军的伤亡也在迅速增加,前面四轮如同射击训练一样的安全感立刻消失,双方进入了互射的状态。
就在刘世权的左翼处于暂时平静地的状态时,荷军的第二轮炮击再次打响。
三颗开花弹有一发落在明军阵前,一发越过明军方阵后落在阵后,而一颗炮弹则是直接在人群中炸开,直接将七八名明军炸翻在地,组好的阵型再一次混乱起来,明军刚刚恢复的士气再一次受到严重挫伤。
随着硝烟逐渐散尽,荷军第五轮火枪手一字排开后又是一轮齐射,几名明军士卒倒地不起,铳手们再也坚持不住,前排的一些士卒转头就要向后逃。
而荷军的长矛手在军官的命令下,已经手举锋利的长矛越过火枪方阵后齐步向前,准备趁势将几十步外的明军彻底击垮。
刘世权眼见如此情景,只得高声起身大声下令铳手退后整队,命令两百名长枪手向中间靠拢排阵迎敌。
他心里清楚,论火铳对射,己方不但不吃亏,相反优势反倒是越来越大,再打几轮肯定能将荷军击败。
但荷军的火炮太过厉害了,这种落地后炸开伤人的炮弹自己这边的士卒从未见识过。
在对这种未知事物的巨大恐惧感之下,平时操训极为刻苦,军纪十分严明的士卒们也是有了崩溃的迹象,就连他自己也被这种炮弹吓得心惊肉跳。
而右翼明军也遭受到了荷军炮火的第二轮轰击,在被炮弹杀伤多人后勉强维持住了阵型,但士卒们装填弹药时明显慌乱不少,很多人一边装填一边胆战心惊的向一侧的荷军炮兵阵地观瞧,生怕那种可怕的炮弹再次落下来。
就在这紧急关头,明军大营营门突然大开,马队把总胡勇一马当先,带着四十余骑驰出营门后分成两队,分头向两里之外的荷军炮兵阵地扑去。
紧随骑兵身后的是几百名明军士卒,既有刀盾手也有为数不多不多的几十名弓手和掷弹兵,吴群亲自带队向情势最为危急的左翼冲来。
“该死的明国人!他们竟然还是有骑兵!!命令长矛手向炮兵靠拢!命令炮兵迅速撤离阵地!赶快!”
站在高处观察战场的范、戴克在看到明军的骑兵突然杀出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已极,在迅速做出相应的布置后,也只能暗自祈祷长矛手能尽快赶过去护住宝贵的炮兵们。
明军大营距离荷军炮兵阵地只有四里左右,没等荷军长矛手转身去支援,明军的马队便已分别从一侧绕过双方的方阵,冲向正在忙着准备下一次发射的炮兵了。
纵马冲在最前面的胡勇将身子伏低趴在马首上,左手持着雪亮的马刀,右手握着一杆燧发手铳,双腿夹紧马腹控制着方向,人和马如同合为了一体。
二十余名与他同样装备的骑兵控马紧随其后,马蹄滚滚、其声如雷,在双方官兵的目视下如狂风般掠向已经发现他们的荷军炮兵。
虽然并未接到撤退的命令,但在欧洲战场上尝到过骑兵苦头的炮兵们还是放弃了阵地,果断地选择了四散逃离。
这种逃跑并不违反军纪。
炮兵作为欧洲各国最为重视的兵种,自身对于打到眼皮底下的敌方武力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欧洲各**队都有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不可抗力的情况下,炮兵可以选择丢弃阵地保命。
因为当敌人已经打到炮兵阵地时,意味着正面战场已经处在失败或者非常不利的状况下,这时候火炮已经不重要了,炮兵们想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关键的。
两侧的明军马队在转瞬之间便已先后奔至荷军炮阵。
胡勇双腿猛力一夹马腹,战马吃疼之下奋力向前窜去,将一名正在拼命逃窜的荷军炮手撞翻在地。
战马本身数百斤的体重加上胡勇的一百多斤,再有重力加速度的巨大惯性加成,那名炮手顿时骨断筋折、口吐鲜血趴伏在地一动不动。
战马继续向前,胡勇扣动扳机后打响手铳,轰然一声大响过后,前面几步外正在奋力奔逃的一名荷军炮手被铳子近距离命中,后背被轰开一个大洞后直挺挺地砸在地面上,大股鲜血顺着伤处肆意地流淌开来。
胡勇顺手将手铳砸向右侧前方的另一名荷军炮手,随后将马刀交于右手,左手一带缰绳,战马顺势前窜。
在窜过那名荷军身边时,胡勇右手持刀接着马势横向轻轻一挥,那名荷军的首级顿时和脖子分离,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脖腔中喷出,失去头颅的身子却凭着惯性继续跑了数步后才轰然倒地,那颗面上满是惊骇欲绝表情的首级在地上咕噜噜滚动一段后才停了下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对射
明军刚刚走出十步地距离时,荷军第三轮火枪打响,由于双方距离接近的缘故,这次的齐射造成了三名明军士卒的伤亡。
“止步!对齐!”
心里默念着步数地刘世权在走到十五步时再次下令,军鼓声戛然而止,明军方阵止步站好后开始迅速左右对齐。
虽然只前进了短短十余步的距离,但有些胆小的士卒已是开始喘起了粗气。
这样的日常操演进行过无数次,但真正面对强敌时,恐惧胆怯紧张等等负面情绪还是占据了上风。
“举铳!”
刘世权的喊声再次响起。
军鼓重重敲击了一下,士卒们迅速摆成了三段击的阵势,而六十余步外的第四列荷军重火枪手也已排好了队列,后面的大方阵也已开始向前移动。
“放!”
就在荷军将支架放好,重火枪架起的时候,刘世权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一声尖厉短促的天鹅声直冲天际,随之而来的是连续而急促的爆豆般的声响,大团大团的白色烟雾迅速遮盖了明军的阵前,五十只火铳中只有六只没有击发成功。其余的四十余颗铅弹眨眼间飞到荷军重火枪手眼前。
闷哼和惨叫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十名荷军火枪手转瞬间有七人倒地,只有剩余的三人打响了手中的火枪,但并未给明军造成伤亡。
就在第一排打完后开始迅速清理火铳并装填弹药时,天鹅声再次响起,第二排身子前屈的明军士卒手中的火铳继续打响,把刚刚击发火绳枪后还来不及撤离的剩余三名荷军打翻在地。
荷军方面有军号声响起,剩下的四十名重火枪手在军官的命令声中转身向后撤了回去,中间的大方阵也已经向前整齐地移动着,十几名救护兵迅速冲向倒在地上的火枪手们。
“该死地!明**队的火枪威力丝毫不亚于我军!而且纪律性也与我军不相上下!他们的火枪射程似乎很远!这场战斗我们恐怕很难取胜!告诉炮兵们,准备射击!”
范。戴克通过望远镜把双方刚才短暂的交手场景看在眼中,除了震惊之外心中已经有一丝后悔。
明**队的战斗力和武器与外界传言截然相反,而且他们的射击阵型也是最为先进的,难道明**队雇请了西班牙或者瑞典人做教官?
现在的情况退是没法退了,只能寄希望于火绳枪手和炮兵能打乱敌人阵型,然后长矛手们乘胜压上去彻底击溃他们。
在左侧方阵与荷军交火的同时,陈大栓已经下令自己身边的方阵前压,准备对荷军方阵左侧展开攻击。
“放!”
在与左侧方阵平行时,陈大栓下令全军止步后排好阵型,向荷军的左侧方阵发起了攻击。
经过军器监改良过的火药以及定装纸壳弹药包,把原先的火铳有效射程提升了近二十步的距离,而荷军因为射距不够的原因,还要再向前十步左右才能对明军构成杀伤。
而这十步的距离却成了构筑在荷军面前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看到明军在七十米的距离便开始停步并准备射击,少校范。冯特拉尔不由心中冷笑不止。
欧洲战场上火枪的最远射程足有一百米,但有效杀伤的射程却只有五十到六十米。
现在两军之间足有七十米以上的距离,这只明军居然就要进行射击,这应该是缺乏训练导致的胆怯表现。
哼哼,等你们打完一轮后,就该被我们屠杀了!
当听到明军那声奇怪而刺耳的喇叭声时,走在队伍前排的范。冯特拉尔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声音听上去竟然像阿姆斯特丹郊区宁塞湖上游荡的天鹅叫声。
范。冯特拉尔万万没想到的是,刚才这个念头却成为了他一生当中最后的思考。
随着尖利的天鹅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正持枪挺进的荷军左右两侧火枪方阵遭到了明军铳手持续的火力打击。
范。冯特拉尔在明军的第一轮射击中便被一颗铅弹击中眉心处,整个头部的上半部被高速飞来的弹丸击碎,哼都没哼一声,身子就像一根没有知觉的木头桩子一样仰天砸倒在地,白色的脑浆与殷红的鲜血混杂在一起蠕动着流淌了出来。
在明军密集持续的火力打击下,前进中的荷军火枪手们被射翻了一大片,除了范。冯特拉尔这样的少校以外,一些上尉、中尉等级别的军官也纷纷中弹倒地。
缺少了指挥的荷军被彻底打蒙,大多数荷军停步不前,少部分士兵则如同没头苍蝇一样拿着火枪开始乱窜,有的甚至将火枪丢弃之后开始向后逃跑。
“前进十步!”
在看到第一排士卒已经装填完毕后,陈大栓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六轮近三百颗铅弹的打击至少将五十余名荷军击倒在地,趁着大部分荷军处于暂时的混乱状况,陈大栓决定往前压上后再射击一轮,然后下令长枪手突击,彻底将荷军击溃。
看到高鼻深目、穿着奇装异服地红夷并未如传言中那名精强勇悍,在火铳的打击下一样也会死伤并有崩溃的迹象,明军全军上下勇气大增,在听到军鼓声响起后,明军士卒开始踏着鼓声的节奏向荷军逼了过去。
而左翼的铳手方阵在刘世权的指挥下,同样给右翼荷军火枪手造成了非常大的杀伤,几十名荷军中弹倒地或死或伤。
但比起左翼已有崩溃迹象的荷军来说,右翼的荷军相对还算镇定,他们的指挥官少校范。勒夫戴特并未被铳弹击中,看到长官的旗帜还在飘扬,右翼荷军的阵型并未散乱,但士兵们的恐惧紧张感却已经表露在了脸上。
突然之间一声巨响从荷军后面的一侧传来,紧接着一颗黑色的圆球腾空而起,呼啸着向左侧的明军方阵飞来,眨眼之后落在明军前进方向二十余步的距离上。
弹丸落地之后随即轰地一声炸裂开来,无数弹片四处飞溅,地面上也出现了一个直径数尺、深一尺左右的浅坑。
包括陈大栓在内的所有人都没见识过这种开花弹,弹丸爆炸后虽然并未给明军造成杀伤,但正在向前行进的明军士卒还是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响传来,两发炮弹瞬间飞来,先后落在左侧明军士卒的阵前数步的地面上炸开。
轰轰两声炸响过后,弹片加上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将前排的七八名士卒击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受伤士卒的惨号声响了起来。
在发射完一轮炮弹后,右翼后阵的荷军炮手开始紧张地刷洗炮膛、装填弹药,准备进行第二轮的射击。
“退后!退后!”
刘世权在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呆瞬间之后,一边满脸焦急的朝着手下士卒摆手,一边疾声大呼着。
被爆炸惊呆的明军在听到自家上官的喊声后,虽然还没有醒过神来,但仍然下意识地按照平时演练形成的习惯,从中间分成两部,准备转身向后撤退。
但右翼的荷军火枪手却趁此机会整好队形,在范、伍德盖特的指挥下向明军大步追来。
没等左翼明军完全转身完毕,荷军已追至五十步左右的距离,随着军号的响起,前排荷军打响手中火枪后立刻向两侧迂回,准备回到后阵装填弹药。
一阵爆响声中,荷军第一排二十五只火枪组成的弹幕将七名明军士卒打倒在地,还在转身准备向两侧撤离的明军士卒顿时一阵慌乱。
紧接着,第二排的荷军又是齐步向前,举枪瞄准后击发了火枪,在一阵惨叫过后,明军又有五名士卒中枪倒地。
眼看到第三批的荷军已经齐步向前,有些胆小的明军士卒惊慌之下已经不顾上官指令,开始推挤同伴自顾自的向后奔逃。
本来还算齐整的明军方阵已经有了崩溃的迹象。
第三百七十章 壮烈
就在范、戴克的命令刚刚传达到范、伍德盖特的手中时,明军马队已经如同风卷残云般将两侧的荷军炮手斩杀殆尽。
荷军这次确实是大意了,他们根本没有像在欧洲战场上那样,给炮兵提供足够的保护。
从开始直到刚才,范、戴克等人从心理上就对明军十分地轻视。
在他们得到的各种信息以及情报中,对明军的战斗力和军备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大明军队普遍纪律涣散、装备落后,平时缺乏严格地训练,可以轻易地被击败。
更重要的一条信息是,明国的精锐军队正在国内与**军激战,来到台湾的是明国的二流甚至是三流军队,根本不堪一击。
这些信息叠加在一起,导致了范、戴克以及荷军军官们的轻敌和大意,加上根本没想到明**队竟然还有骑兵,这才造成了炮兵们的全军覆没。
虽然明军只有一支小股骑兵,但已经足以对毫无自卫能力的炮兵造成毁灭性的杀伤了。
而范、戴克情急之下的命令也出现了错误,荷军的长矛手已经列队向明军展开了突击,就算接到命令也已经无法转身去保护炮兵了。
因为这时候明军的长枪手方阵已经在向中间快速靠拢,长矛手们已经根本不可能转身了。
正当明军长枪手们在仓促之下聚拢过来排列阵型时,荷军的长矛手已经平举着五米长的长矛逼了过来。
荷军长矛手上身着清一色的钢制胸甲,下着紧身裤但并未着甲,脚上穿着短筒皮鞋,头上戴着宽沿软帽,一把把钢制的矛尖闪着刺目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左翼两百名明军长枪手在刚才的炮火中并未被波及到,但是火铳手们的败阵也让他们士气有些低落。
可是官兵们心里都清楚,长枪手的职责就是为了保护铳手的安全,所以每名士卒在把总的号令声中,还是迅速地排成了五十人一排的方阵,等候荷军长矛手的到来。
“举枪!”
“刺!”
随着军鼓的节奏,明军长枪手奋力将手中的长枪刺了出去,对面的荷军长矛手也在同时发起了进攻。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双方的第一轮互刺就让明军吃了大亏。
因为荷军的长矛不仅更加锋利,而且太长了。
足足十五英尺长、四指宽的长矛让明军一丈多长的长枪毫无用武之地。
根本够不到人家就被长矛刺中了。
明军士卒在刺出长枪的过程中已经反应过来了,一些心思敏捷的士卒惊骇之下拼力将刺向自己的长矛向一边拨打,白蜡条枪身独有的弹性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威力。
荷军的矛身虽然坚硬厚重,向前刺击却并不是用尽全力,只是凭着巧劲加上锋利的矛尖来破开对方的甲胄。
在明军长枪的拨打下,一些长矛顿时失去了力量和方向,终于让部分明军侥幸逃过一劫,但很多反应迟钝的士卒却被长矛一下子刺穿了棉甲,锋利的矛尖直入体内。
站在第一排的长枪把总王栓柱在拨开对面刺来的长矛后心里已感绝望无比。
在听到手下不断发出的惨呼声后,王栓柱心如刀绞。
他心里清楚,再继续这样对刺下去,这些几年来朝夕相处的弟兄今日都要跟着他死在此地了。
心思电转之间,王栓柱虎吼一声,趁着对面的荷军收回长矛准备再次刺出的瞬间,拼尽全力将手中长枪向对面掷出,随即合身向前一扑,双手揽住数把荷军正在收回的矛身夹在腋下,红着眼睛奋力大喝道:“从俺这打!”
被夹住矛身的荷军拼命往回抽,但王栓柱瞬间迸发出来的巨大力量却让他们一时无法撼动。
随着“噗哧”的声响传来,王栓柱头部被一柄锋利地长矛刺个对穿,肋部也被一柄长矛深深的扎了进去。
这是反应迅速的荷军从斜刺里刺过来的长矛,一下子便夺去了王栓柱年轻的生命,但他的身躯却是直立未倒,双眼仍然是大睁着瞪视着对面,双臂腋下依然牢牢地夹着几柄长矛。
“入你娘的x!红毛鬼!”
“把总!”
“你奶奶个x!”
“栓柱!”
“爷爷和你拼了!”
眼见到王栓柱牺牲场景之壮烈,山东人那种骨子里特有的执拗血性一下子迸发了出来。
未被刺中的十余名士卒高声怒骂着纷纷将长枪拼力掷出,然后合身朝着对面的荷军扑了过去,后排的明军顾不上队形,高声喝骂着乱纷纷的挺枪向前冲去。
荷军猝不及防下,有几人被掷来的长枪扎中手臂或者腿部后失去了战斗力,但大部分荷军仍然将收回的长矛刺了出去。
冲上来的明军全部被一柄或者几柄长矛刺中,但这次却没有惨嚎声响起。
被刺中的明军大都当场阵亡,有些伤重未死的士卒吐着大块的血肉,口中依旧是喝骂出声,如此悲壮地场景也让荷军心中惊骇不已。
后排的明军发疯般的涌了上来,对着已在杀伤范围内的荷军疯狂的乱捅乱刺,后排的荷军通过间隙也对着明军进行捅刺,而后方的的明军长枪手不断的加入到战团当中,双方很快进入到混战的状态。
就在这个紧急关头,吴群带着后队冲了上来,二十余名掷弹手分别找准地方后用火绳点燃震天雷的引信,心中默数着数字,待引信快要燃进震天雷里面的时候,后仰甩臂发力将震天雷奋力掷向荷军长矛手的后队。
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拥挤在一起的荷军后队的长矛手被炸得鬼哭狼嚎,前队与后队之间被清出大片的空地,几十名荷军被炸翻在地,残肢断臂四处乱飞,血污碎肉遍地都是,荷军长矛手的士气受到了严重打击。
几十名明军弓手选好位置组成一个小方阵,在一百名刀盾手的护卫下,向仍算密集的荷军长矛手开始进行抛射,而吴群则是带着剩余的刀盾手直接从侧翼向荷军长矛手展开了攻击。
很快,在明军长短远近结合的立体攻击下,前排的百余名荷军长矛手很快被斩杀殆尽,后阵的荷军在惊恐中开始向后溃退。
不远处缓坡上的范、戴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情急之下想不出好办法来应对场上的一切。
“上校!我们失败了!请您下令火枪手组成方阵交替掩护撤退吧!”
范特夫冲着范、戴克大叫道,脸上满是绝望的表情。
“不!不能撤退!明**队不会允许我们从容后撤!上尉!你去指挥火枪手向长矛兵靠拢!重型火枪手掩护你们!去几个人保护上尉!”
脸上已经失去血色的范、戴克摇头否定了范特夫的建议。
他心里明白,现在双方损失都不小,但明军人数还是远远超过他的兵力。
目前战场上已经乱成一团,一旦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那很可能就是一场溃败,在明军的追杀下,很少有人能逃得了。
现在只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再次给明军造成大量的杀伤后,才有机会向后退到海边,到时候在舰炮的掩护下,明军根本无法靠近那样他们才能侥幸逃生。
“遵命!上校先生!”
范特夫举手行了个军礼后,带着几名范、戴克的卫兵奔向了不远处的火枪手方阵。
而就在此时,捣毁了荷军右翼炮兵阵地的明军马队已经发现了不到两里的缓坡上的范、戴克,带队的一名队正催马率着二十余骑向这边冲来。
右翼的胡勇则是率队向左翼的荷军火枪手疾驰而去,陈大栓见状后一声令下,右翼明军全队也一起向荷军压了上去。
明军马队的突袭使得荷军火枪手阵型大乱,二十余骑在与荷军侧翼接触后一沾就走,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
而右翼铳手则趁着荷军混乱之际从容地排好阵型,在六轮火铳不间断的打完之后,荷军火枪手已是被击倒近百人。
随后便是长枪手乘势快速突进,对荷军展开了近距离的屠杀。
范特夫只来得及赶到离他最近的右翼,便看到了左翼已经是一边倒的惨状,但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左翼荷军被明军长枪手单方面的围杀。
当范、戴克的卫兵发现了已经冲至不远处的明军马队时,再想阻挡已是绝无可能,二十余骑如狂风般从范、戴克所在缓坡席卷而过,身后留下的是荷军的哀嚎惨叫。
范、戴克的尸体仰面朝天,眼睛大睁望着天空,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地神情,脖颈和头部只有一丝表皮勉强粘连在一起,大股地鲜血正在汩汩涌出。
明军锋利地马刀几乎将他的首级砍了下来,这名在欧洲战场上身经大小数战的荷军上校,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死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对明**队的轻视使他带着无尽的悔恨进入了黑暗之永夜。
随着左翼荷军地溃败,陈大栓带领的右翼明军,以及两只损伤甚微地小股马队也加入到了围攻右翼荷军的战斗中来。
被围攻的右翼荷军在遭受四面围攻的状况下并没有坚持多久。
随着范特夫以及范、伍德盖特的战死,剩余的百余名荷军虽然想如同在欧洲战场上一样的缴械投降,但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并未如愿,最后被怒火中烧的明军斩杀一空。
而一千名原住民除了少数见势不妙逃进山林之外,大部分成了明军地俘虏,这些人的下场自然是被当做苦力来使用,最后再根据个人的表现而给与不同的对待。
最终,这次荷军与明军的第一次大规模的战斗,以明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第三百七十一章 承乾宫
崇祯十年腊月二十六日,紫禁城坤宁宫里到处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宫女们在女官的指挥下忙碌进出,准备着正午开始的宴会。
身着便服的朱由检正在寝宫里逗弄着水哥儿,一身华服的周后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这对父子。
今天是水哥儿的百日生辰,朱由检吩咐要好好办一场宴席庆贺一下,并且特意下旨让嘉定伯一家入宫与宴,也是想趁着过年之际,让他们一家人团聚一番。
周后在对丈夫如此细心体贴心怀感激的同时,也向朱由检提出了何不让田贵妃、袁贵妃的父兄家人一起进宫,一来全家团圆,二来两人诞下的子女也已经可以见生人沾沾人气了,这样也免得有厚此薄彼之嫌。
朱由检一琢磨也是这回事,本来他想等着单独给另外两宫办百日宴,现在看不如干脆一道招进宫来热闹一番,又想了一想,趁早连巩永固他们都招呼来提前过个年得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此时京师的各个衙门已经在小年当天全部封印放假。
上至勋贵府邸,下至小户人家,几乎所有家庭都投入到了采购年货、清扫卫生、置办新衣的忙碌当中。
京师四城的几大市场以及街道上的各种商铺都是生意兴隆的样子,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都是处在热销的状态中。
大街小巷的男女老幼都是一副喜气洋洋地神情,尤其是平民百姓们,脸上的微笑里透着对现状的满足,以及对未来的憧憬,欢声笑语充斥着京师的每一个角落。
“父皇父皇,何时再带我出宫游玩呀?啊?水哥儿醒了!?我也要抱一抱水哥儿!给我给我!”
随着一阵欢快的叫声,坤兴笑嘻嘻地由殿外跑了进来,一看到朱由检怀里抱着的水哥儿,坤兴欢叫一声便扑了过来。
“坤兴!都多大了还如此不懂礼节?!平日里所学去了何处?!”
周后皱着眉头冲着坤兴呵斥道。
坤兴今年已经年满七岁了,周后由去年开始便让宫里的女官轮流教她各种礼仪,想以此来约束一下她活泼好动的性子,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已经被朱由检惯坏了的坤兴早就玩野了,根本受不了那一套一套的各种繁文缛节,仅仅上过两次礼仪课之后便开始装病。
在被周后毫不留情地揭穿并顺手打了几下之后,坤兴假装乖巧听话,但在确定周后去了袁妃处之后,鬼精灵的她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后宫,直接跑去前面的乾清宫找朱由检告状去了。
朱由检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也是哭笑不得,在给哭的双目肿胀的坤兴许诺带她出宫游玩后,抽空又和周后沟通了一番,好说歹说才把坤兴的礼仪课删减了大半,最后还惹得周后一通埋怨。
“慢着慢着!别抢别抢!水哥儿年幼,经不起磕碰!坤兴你气力还小,要是抱不稳磕着水哥儿可了不得!”
朱由检赶忙抱着水哥儿站起身来避开扑过来的坤兴,口中一边给坤兴解释着。
“坤兴力气可大了!上回定王要抢我的木偶,都被我一下子推了个跟头!父皇,坤兴好欢喜水哥儿!可来过几次母后总不让坤兴抱他,父皇你就让坤兴抱一下好不?!”
看着坤兴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朱由检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坐回锦榻上,将正在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水哥儿小心翼翼地放到坤兴张开的双臂中,一双大手却是暗自在下面护佑着。
坤兴却是没有朱由检想象的那样鲁莽,而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很自然的就将襁褓中的水哥儿抱了起来,然后用满是爱意的眼神端详着水哥儿柔嫩的脸蛋,口中嘀咕着:“水哥儿你快些长大,将来皇姐带你出宫去吃好多吃食,给你买好多玩偶,皇姐可是有好多银两呢!”
水哥儿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坤兴,突然之间伸出小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头发,使劲往自己的怀里拽着,咧开小嘴咯咯大笑起来,坤兴则是疼痛难忍之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抱着水哥儿的手臂并未松开。
朱由检慌忙抓起锦榻上一个布偶举在水哥儿眼前一晃悠,水哥儿眼前一亮,立刻松开小手将布偶抢了过来。
一旁的乳娘赶紧上前把水哥儿接了过去,周后坐在那里笑嘻嘻地并未出言。
朱由检站起身来轻抚着坤兴的小脑袋笑道:“不哭了不哭了!下回可不敢再抱水哥儿了,这般大的婴孩不管见到何种事物都想要抓在手中,父皇和你母后都被水哥儿抓过呢!哈哈哈!没想到我家坤兴今日也吃这般大的亏!走走走,父皇带你去承乾宫转转!”
坤兴一边用手抹着眼泪,另一只手抓住朱由检的大手,随着朱由检向着殿外走去,边走边还不时地回头望向乳娘怀中的水哥儿,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承乾宫位于坤宁宫东侧,虽然两宫相隔不远,但与端正肃谨的坤宁宫相比,承乾宫的院落里却是别有一番景色。
随着帑收入的大幅增加,朱由检自是不会亏待自家人,各宫的费用开支也是水涨船高,上至各位贵人,下至女官宫女,各种待遇也是有了极大的提高,这也算是对各宫数年来窘迫生活的一种补偿吧。
多才多艺的田贵妃并没有因为有了大把的银钱而胡乱开销,喜欢素面朝天的她没将银钱花在添置大量的首饰和粉黛上,而是别出心裁的对承乾宫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
在她亲手设计绘图并指挥下,承乾宫以扬州园林的模式作为参照重新进行了改建,并于崇祯十年的上半年基本竣工。
置身于焕然一新的承乾宫内,让人恍如来到了烟雨江南的繁华盛景之中。
院内假山池塘、花草树木布置的精巧别致,曲折蜿蜒的回廊避免了风雪烈日的侵袭,原先四周高大的院墙也改成了木栅,使得原先那种压抑感彻底消失。
朱由检起初对田贵妃的这番举动采取了观望的态度,但随着承乾宫改建后的雏形形成之后,朱由检不由得对田贵妃的才气竖起了大拇指。
等到承乾宫彻底改造完工之后,从朱由检到周后、袁贵妃,甚至懿安皇后,都对田贵妃的灵巧心思赞不绝口,承乾宫也随即成为了后宫贵人们最愿意来的地方。
按理说贵人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西苑大气恢宏的景致看久了也是让人有些倦怠,而承乾宫宛如江南处子般幽静秀丽的景色却是令大家百看不厌。
更关键的一点是,承乾宫与坤宁宫、翊坤宫离得太近了。
宫里的贵人们用过晚膳后,借着散步消食的功夫便要过来溜达一圈,然后聚在一起谈论一些家长里短之事,时间久了,整个后宫内的氛围也变得更加地和谐安宁起来。
“秀英啊,你就听为父一句可好?这宫里除了皇后,其他嫔妃皆是以色侍人,你现今已是奔着三旬去了,年老色衰已是不免之事,唯今之计只有另想他法方能固位啊!你兄长费尽心力才觅得如此佳人,若是能送入宫内,皇上必会龙颜大悦,到时你在宫中的位子将会更加稳固,若是能借机提出些许要求,皇上能不答应吗?”
浓眉大眼、外形英俊的田弘遇坐在锦榻上,冲着在一旁逗弄婴孩的田贵妃语重心长的劝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陈圆圆
田弘遇之所以早早的进宫,就是为了刚才说的那件事。
为了给自家女儿固宠,老田这回可是费尽了心思,长子田畹在姑苏一带闹得事情不小,虽说也得了一个绝世美女,可老田也怕给自家这便宜姑爷带来不小的非议。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田弘遇偶然之间听说周后与自家女儿尝有不睦之事,田弘遇非常担心女儿沉默执拗的性子会与正宫闹翻,并因此导致皇帝生厌后使得整个田家受到波及。
在苦思良久之后,田弘遇决定打发长子田畹携重金南下,于江南之地觅得绝色美女后送回来,然后将其养在府中几年,最终以义女的名义再寻机送入宫中,以便帮自己女儿固宠。
田弘遇早年在扬州任千总时便以善经商而出名,田家日常的生活也是过的甚是富足。
自打女儿嫁入信王府为侧妃,并且在朱由检登基后被封为皇贵妃后,田家举家迁至京师,名下的生意也由南至北延展了过来。
这几年局势大好之后,朱由检对后宫的家人也是恩赏有加,让他们参与到了四海商行的一些生意当中,加上田弘遇的经营有方,田家的财富每年也是成倍的增长着。
田弘遇当然知道田家的依仗是谁,所以他不时地打发家里人进宫,给自家女儿送来了大量的银钱,对此朱由检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很。
在这一点上,田弘遇的做法与贪财吝啬的周奎形成了鲜明地对比。
朱由检对豪爽慷慨的田弘遇也是印象颇佳,将其拔擢至正一品的左都督位子,田贵妃的兄长田畹也恩荫世袭锦衣卫千户,现在的田家虽然尚不算顶尖勋贵之家,在京师里也是无人敢小觑的存在。
田畹奉父命南下没过多久,便通过生意上的关系打听到,姑苏城外的桃花坞有一靓丽绝世的美女,常在苏州梨园登台,以“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六马仰秣”而名动江左。
此女姓陈,名圆圆,出身于货郎之家,因其母早亡,生父续弦后其为继母所不容,遂寄寓于其姨丈家中抚育。
而在其长至十岁左右之时,便已出落得明艳动人,为众多男子所倾慕,更为乡里妇人甚妒之。
后其姨丈因贪财将其卖与梨园之中,几年之间凭借着绝世的容颜与戏曲天资,在吴江一带创下了偌大的名声。
据闻已经有不少土豪乡绅想斥巨资将其纳入家中,其中就包括在吴江一带颇有名望的邹家和贡家。
在打听清楚了这一切之后,田畹立刻动身赶往了苏州府,在探得陈圆圆登台之日后遂与当日来到了桃花坞。
田弘遇对于戏曲很是着迷,在搬到京师之后,家中也豢养着一个戏班以供自家人娱乐之用,从小耳濡目染之下,田畹也是对此道颇为内行。
而当陈圆圆一登场,田畹便被其出众的容貌所摄,待其开口吟唱后,更是为其优美的音色和优雅的扮相所倾倒。
待聚精会神地欣赏完了陈圆圆的演出之后,田畹当众打赏了一百两银子的巨款,惹得一众看戏的江南人氏讶异不已,纷纷着人打听这是哪家的二世祖如此豪奢。
待到戏班的妈妈亲自赶过来道谢之时,田畹则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赎买陈圆圆的要求,这也让一旁看热闹地吴江人氏发出了一阵喧哗和议论声。
戏班的老板刘妈妈在听到田畹的要求后也是面有难色,心下顿感为难不已。
首先,目前戏班收入颇丰,这全赖于陈圆圆带来的轰动效应。
来听戏的豪商大户每每总于剧终之时以重金赏之,每人都是出手五两十两的元宝,最不济也是一两左右的银子。
单单每次的这些打赏便让整个戏班月入丰厚,再加上入场银、茶水糖果糕点这些消费,每场下来都让戏班赚的盆满钵满。
其次,邹家和贡家都是在姑苏一带影响甚大的乡绅世家,两家的少主也同时看上了陈圆圆,平日每逢戏班开演,这两人都是风雨无阻、每场必到,并且在最后都要打赏重金。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人也都有斗气的苗头,虽不至于当众翻脸,但出手的赏银已经从最初的五两十两,上升到后来的二十两三十两,一直发展到现在的每次四五十两。
刘妈妈在心下暗喜不已的同时,也知道陈圆圆是留不住了,邹家和贡家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一旦人家得了家中长者应允后出银赎买,自己就得赶紧乖乖地点头答应了。
现在只能是想办法尽可能的拖延陈圆圆离开的时间,并且要多多打听物色和她一般的绝世美人,到时再去买来精心养育,说不定将来又是一棵摇钱树。
没想到的是,除了邹家、贡家之外,今日突然又冒出一个出手更加豪阔的主,并且直接就提出了赎买之事,这让刘妈妈的心头顿时有了不妙的感觉。
“这位官人,奴奴本待叫我家姑娘亲身前来答谢厚赏,怎奈圆圆这几日身子不适,今日亦是因着贡家少爷和邹家少爷到场的缘故,这才抱病登场,总不能教两位少爷败兴而归才好。这位尊客莫不是外省人氏?奴奴先好生谢过尊客厚赏,不知尊客先宿于何处?不如待几日后圆圆病愈,奴奴专门带她上门致谢可好?”
年纪不到三旬、外表也甚是可人的刘妈妈陪着笑脸向田畹行了个蹲礼后开口解释道。
田畹岂能听不出她的话中之意?
贡家与邹家显然也是看上了陈圆圆,并且也是她戏班惹不起的人物,但田畹赏赐太过丰厚,无奈之下刘妈妈只能隐晦地指出了此间的门道,希望田畹得知后能知难而退。
“呵呵呵呵,这位妈妈,不瞒你说,家父素喜戏曲,于弋阳腔更是爱极。某赎买你家女儿,纯属一番孝心,就是想讨家父之欢心,并非贪恋美色想据为己有,待其长大成人之后,某家自会为其择良人以嫁之,还请妈妈给某个面子,至于银钱方面自是好说!”
田畹坐在座椅上打量了刘妈妈一眼后,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笑吟吟地把编造的赎买原由讲了出来。
田畹离京南下之前,田弘遇特意嘱咐过他,让他不要太过高调,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后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如果将来一旦将人送进宫里,就会被人翻了旧账,编排一些强抢民女之类的故事,对皇帝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在看到了陈圆圆之后,田畹心中即刻有了决断:这样的绝世之姿送进宫中,肯定会讨得皇帝的欢心,田家的将来又会多了一层保证,这种如同画中人一般的女人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正因为心中有了决断,田畹这才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在不得罪别人的情形下将陈圆圆买走,以免留下被人诟病的把柄,要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不管不顾的硬来了。
“陈姑娘乃天人之姿,素为姑苏梨园之台柱,亦是吴江士绅之钟爱,此等妙物岂可为一家所得?这位兄台怎可为一己之私而夺众人之爱?此非君子之为也!在下观兄台并无市井商贾之气,怎地行事满是铜臭之味?”
还没等刘妈妈作答,一名身穿宝蓝色直裰、眉目清秀的青年男子缓步而来,在田畹身前不远处站定后,负手皱眉开口指责道。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争抢
“哦?这位兄台是。。。。?”
面对对方的诘问,田畹心中顿感不爽,但对方的话语还算客气,所以他也不好随意发作。
不用问也知道,这名年轻男子肯定是贡家或者邹家其中的一位,这是眼见自己觊觎已久的美人有被半道截胡的危险,这才站出来以言语来胁迫自己放弃此事。
“不才吴江邹文柄,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何方人士?此次为专程前来还是偶尔路过?若是有事路过此地,那邹某稍后会摆下酒宴请尊客饮上一杯,之后各分东西;倘若专程而来,呵呵,在下还是劝阁下还是熄了此念,免得到时有失颜面!”
邹家是吴江一带有名的世家,祖辈上出过若干高官名士,在姑苏周边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邹家人依托权势经商办厂,若干年来积累下了不小的财富和深广的人脉,属于江南一带有数的名门望族之一。
说话的邹枢是邹家的少主,年方二十三岁,虽未曾中举,但却凭借着家族的势力,在姑苏的文人圈中混的风生水起。
风流潇洒的邹枢虽已有一妻二妾,但在见到陈圆圆之后却是惊为天人,当即便有了将其纳入家门的念头。
但因吴江另一名门大族的少主贡若甫也对美若天仙的陈圆圆有意,碍于两家的交情匪浅,总不能为一个女人撕破了面皮,所以邹枢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就在他苦思良策而未得,心里及其不快之时,没想到半道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竟然有外乡人氏冒出来妄图掺和一脚,这让他本来就极度不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今天贡若甫有事未来,邹枢本想这借机以邀约戏班入邹府唱戏为由,将陈圆圆留在府中成其好事。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贡若甫就算再怎么羞恼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没成想这眼看就要得逞时,田畹的出现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哦,原来是邹兄,鄙人姓田,出处吗不足挂齿。至于专程还是路过,呵呵,那也无必要告知邹兄。听邹兄的话音,想必亦是对陈姑娘有意喽?呵呵!那不如这样好了,鄙人对陈姑娘乃是势在必得,请这位妈妈开个价吧,某与邹兄竞价,价高者得之,如何?”
邹枢话语中透露出的威胁之意让田畹怒气渐升,但想起离京前父亲一再的嘱咐,他还是强自忍住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说话也不再客气。
田畹的话再次让围拢过来的一众人等喧哗起来,而邹枢的脸色却是陡然沉了下来。
田畹身边两个青衣小帽的随从则打量着周边之人,身子也在慢慢向前移动着,其中一人将手伸进了衣襟里,面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善起来。
这二人都是京师里的市井游侠,因为手上功夫扎实,所以被田弘遇招揽到门下效力,此次作为随从跟在了田畹身边。
“呵呵,竞价?田兄莫不是将陈姑娘当做了货物一般?此举与商贾何异?观田兄之形应非焚琴煮鹤之人,怎地言语如此粗鄙不堪?在下在此少不得要劝兄台一句,我吴地乃天下风雅之所在,实是容不下以黄白之物污人耳目之人!还请田兄离去吧!不然恐会引起众怒与兄不利!”
邹枢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讲完之后,稳坐不动的田畹却是冷笑不止。
他自是非常清楚这些所谓的风雅之人日常的龌龊勾当,明明自己就拿着妇人当做玩物,反而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正人君子的做派。
拿陈姑娘当做货物?
江南一地的豪绅大户,谁家不是蓄养美貌歌姬供自家赏玩?那些美人那个不是如货物般重金购来?你姓邹的不也是贪恋陈圆圆的美色才流连不去吗?
“呵呵呵呵!听邹兄之意,这姑苏一带莫非是你邹家说了算不成?陈姑娘虽是花容月貌,但究其出身,莫非邹兄要明媒正娶不成?众怒?田某行事并无过分之举,何来引发众怒?难道邹兄欲欺生吗?明着告诉邹兄,陈姑娘若是跟随田某而去,将来必是一场大富贵,远比为邹兄纳入府中做个玩物强出万倍!这陈姑娘田某是要定了!邹兄还是莫要惹出是非才好!”
田畹缓缓站起身来,目视几步外的邹枢,言辞之间也是毫不相让。
他从小也是跟随田弘遇见识过不少场面,加上现在田家的勋戚身份,所以心里头根本没将邹枢这帮人放在眼中。
眼见得邹枢有仗着地头蛇的身份欺压自己这个外乡人的态势,田畹已经有些忍不住火气了。
一旁地刘妈妈看到双方的火气已经上来,再说下去怕是真要动上手了,那戏班可就是遭了鱼池之殃了。
情急之下她赶忙出言劝解道:“邹公子,这位田公子,两位贵人都消消气可好?奴奴先在此谢过二位贵人如此看重我家女儿,我女儿不知上辈子如何修来的福气,能得几位公子高看一眼!可她今年尚且不满一十三岁,还未足供贵人们纳入府中享福的年纪,还请二位公子给妾身一点薄面,且容我家女儿在长大一些可好?奴奴这就着人安排酒宴,给诸位老爷公子陪个不是!”
“哼哼!刘妈妈何须如此!邹家数代寓居吴江,自问亦是官绅世家,于江南之地素有贤名。无论所遇何事,上至官府,下至乡间,都要与邹家几分薄面!未曾想今日竟有外乡之人口出胁迫之言,欲行恶人之事!邹某若是就此退让半分,那我邹家还有何面目立于此处?今天邹某倒要看看,此等样人欲以何法将陈姑娘带走!”
邹枢没想到田畹的口气竟然如此之大,身为一个外地之人,竟然公然出言威胁自己这个本地大族家的少主,这简直就是自己在作死。
“对伐!侬一个外乡人休得猖狂!”
“侬姓田,莫不是欲填与井中之填!”
“侬算个甚样东西,还敢威胁我等本乡人!”
“邹公子莫要与他废话,此等样人若不与他个教训,他便不知天高地厚!”
周围的一众人等随着邹枢的话语纷纷叫嚷起来,有几人甚至挽起袖子,一副随时便要涌上来动手的样子。
田畹并未被眼前这帮本地人的气势所震慑。
他抬手止住了两名随从欲要上前的动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邹公子这是打算以多欺少?某已是将话说透,而邹公子却是避而不答,不知邹兄到底意欲何为呀?烦请邹兄划出道来如何?田某只是不欲将事闹大,这才百般忍让,怎地在你等眼中,某竟是这般软弱可欺?某再次奉劝邹兄一句,莫因贪恋美色而惹祸上身才好!”
“好个贼子!真要讨打不成?!欺我吴江无人乎?!”
田畹言语上的一再挑衅彻底激怒了邹枢,他满面通红的上前一步,双目圆睁,戟指田畹大声怒喝道。
第三百七十四章 殴打
田畹忍耐已久的怒气终于在邹枢的戟指之下发作了。
心高气傲的他最不喜的就是有人伸手指着自己喝骂,这会让他的心理上有一种被人蔑视的感觉。
“入你娘的x!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着老子骂!老子今天非得教你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不可!”
田畹从小就跟着田弘遇带到家中的游侠儿学过几招,平时虽也是过着醇酒美妇的逍遥生活,但毕竟底子在那里摆着。
他撩起衣袍一角往腰带上一塞,一个跨步上前,左手拨开邹枢指着他的那条手臂,右手攥拳顺势捣出,一拳就将邹枢的右眼封住,接着侧身抬右腿一个侧踹,一脚便将邹枢踹倒在地。
之后他趁势扑将上去,骑在邹枢的身上一边挥拳殴打一边高声怒骂。
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邹枢毫无还手之力,被田畹揍得惨叫连连,眨眼之间脸上便是青紫一片,口鼻也被打的鲜血直流。
这一切也就发生在一瞬间,吴江这边的十几个人虽然仗着人多势众,加上有欺田畹几人是外地人的念头,所以这才有恃无恐。
但这帮人不是士绅子弟便是出身官宦之家,平日里以风流雅士自诩的他们惯是流连于风月之所,何曾见识过如此场面,田畹如同市井粗汉的行举顿时让大部分人惊呆当场,一下子竟是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几名反应过来的公子哥见到如此场景,热血上涌之下呼喝着向田畹扑了过去。
还没等他们近身,田畹的两名随从跳步上前连踢带打,眨眼之间将几人击倒在地。
其余的吴江人氏有的想要上前厮打,有的则是胆怯之下想要转身躲避,刘妈妈见势不妙早就闪到一旁,惊声呼喊着想让众人停手,但嘈杂混乱之下,众人都已经是身不由己。
刘妈妈见状赶紧冲出戏场门外,这帮公子哥的随从们都在院外候着自家主人,刘妈妈情急之下只能跑出去叫人了。
她已经看明白了,要是再不找人前来帮忙,再打下去要是出了人命,就算是与己无关,可最后也少不得吃挂落,自己这戏班子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呢。
田家的两名随从击倒几人后犹自觉着不过瘾,索性冲入人群当中对着吴江众人开始拳打脚踢。
这两人都是打架的老手,下手尤其狠辣,专捡着人身上的要害部位下手狠击,往往只需两下就能让人痛苦倒地。
而这群公子哥人数虽多,但平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上个茅厕都要别人服侍的伪娘般的存在,哪里经得住这等恶狗般粗汉的击打。
随着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响起,剩余的公子哥们在数十息之内便全部被打倒在地哀嚎不已。
两人得意洋洋的收了手,田畹也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
邹枢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呻吟着,身上的长衫凌乱不堪,发髻也披散开来,两眼乌青、面部肿胀变形,口鼻之中鲜血还在不断的流淌着,模样凄惨无比。
“少爷,咱们还是先行离开此地为好,不然的话恐有后患!”
随从刘勇来至田畹近前,给他掸了掸衣袍上的泥土后轻声道。
“少爷,老刘说的极是,此地不宜久留!”
另一名随从赵远也是压低声音劝道。
“也罢!咱们走!”
田畹适才因愤怒而失去的理智已经恢复过来,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四下扫了一眼后,朝着身旁哼唧不止的邹枢踹了一脚后,当先朝着戏场的后门处行去。
赵远紧走几步在前面探着路,刘勇落后几步护着田畹的身后,三人疾步向着后院而去,戏台下面只有吴江的十几人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田弘遇结交的这帮市井好汉,对埋伏撤退这一套都是门清,田畹自幼日濡目染,自是知道从哪撤离最为安全。
刘妈妈的戏班所在是一处环境优雅安静的园林式建筑里,从后面的戏台到前院门外要走不少的路,等到她跑到外面喊人回来,田畹三人早就从后院角门出去,在不远处的河岸边雇了一艘小舟向着苏州府而去。
“邹公子,各位贵人,未曾想到今日竟让各位贵人遭了如此大难!都是奴奴的不是!奴奴愿拿出五百两银子汤药费赔偿各位贵人!还请各位贵人大人大量,绕过奴奴这一遭!呜呜呜~~~~~”
刘妈妈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冲着坐在椅子上犹自呻吟不止的邹枢等人磕头谢罪道。
这五百两银子可是她积攒了许久的积蓄,没想到这次竟是一次性的吐了个干净,刘妈妈越想越觉着憋屈肉疼,索性趴伏在地大哭起来。
虽说邹枢等人打赏不断,可是每次听完戏之后,刘妈妈都要从附近的酒楼订上几桌上好的席面供众人享用,甚至还要从那些楼上雇请艺伎来弹唱助兴,这些可都是不小的开支。
再加上这所院落的租金、戏班中各人的月薪、吃喝花费等等,林林总总算起来,能积攒下这笔银钱已是相当的不易了。
“刘妈妈且起来吧!此事究其根本与你无甚干系,汤药费就不必了!吾等不缺那点银钱。只是今日之辱吾等深以为耻!若不能将那三名狗贼诛之,吾等还有何面目于吴江厮混!待将田贼绳之以法之后,邹某自会对各位有所表示!”
虽是被田畹一顿痛殴,但邹枢并未被伤及要害,头脑虽略觉昏沉,但并未失去正常的思维判断力。
伤处传来的疼痛感比不上此刻他心中的羞恼之意,对田畹的杀意已然升腾起来。
尽管心中恼怒万分,但毕竟是世家出身,此刻的邹枢并未因迁怒于他人而失了风度,况且他心里还惦记着陈圆圆,自不便为了些许银钱而误了自己的大事。
其他众人中虽然也有人想问刘妈妈索取一笔银钱,但看到向来以首领自居的邹枢如此做派后也就罢了念头。
“众位兄长贤弟,今日之耻吾等皆不能忍之!以邹某之意,诸位还是先行回返各自府中,将今日身受无妄之灾诉诸于家中长者,恳请家中动用资源找寻田姓恶贼,而后将其严惩之!邹某稍后亦会如此行事。只是现下邹某还有话要问刘妈妈,故此还请诸位先行一步!”
邹枢忍着疼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冲着众位公子哥们行了一礼,众人或是会意或是只想着尽早返回家中,在与邹枢见礼后,由自家仆从或搀或抬的离开了戏班。
刘妈妈心中万分欣喜的起身送别了众人。
“奴奴谢过邹公子宽宏大量!公子大恩大德奴奴今生实是无以为报,只愿来生结草衔环能报答公子!不知公子还有何事吩咐?奴奴都会照做!”
回到剧场中的刘妈妈再次跪下,真心实意地叩谢了邹枢的大度和宽容,与此同时心中也有了决断。
精明的刘妈妈其实猜到了邹枢的心思,本来她还打算再拖个一年半载,多捞些银子再说,但这次突如其来的的变故让她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要是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就直接要了她的命了。
“姓田的贼子此次乃冲着陈姑娘而来,为避免陈姑娘再次受到惊吓,邹某欲将其接入邹府暂避一段时日,刘妈妈意下如何?稍后本公子会着仆从送来八百两纹银给妈妈,算是对此次戏班损毁之物的赔偿吧!”
第三百七十五章 求助
田畹等人在苏州城内下船登岸,赵远付过船资后,三人在城内过桥穿巷,最终在一家名叫福源的客栈落下了脚。
“少爷,此次咱们虽是过了一把瘾,可小的琢磨着,如此这般不会坏了老爷的大事吧?看那架势,姓邹的应是在当地颇有些势力,咱们再想将那个美人带回京城怕是要费一番手脚了!不知接下来少爷打算如何去做?”
福源客栈后面一个单独小院的主客房内,刘勇向坐在椅子上对着火盆暖手的田畹开口请示道。
“怎地这姑苏冬日与当初在扬州一样的天气?真真是能冷到骨子里一般!直比京师北地还要难受!”
田畹缓缓直起身子来向椅背上一靠,端起桌上的热茶啜饮几口后,感觉体内的寒气才稍差了一些。
刘勇赶紧上前提起茶壶给茶碗中续上热茶后撤步退开。
“此次之事看来不想闹大都不成了,姓邹的这帮人不知咱的底细,这回吃亏之下定会想法子找回场子,我估摸着他们很快便能打探到此处!”
田畹紧了紧身上的袍服,神色如常地开口道。
“那咱们该如何应对?回返京师还是要地方官府出面了解此事?咱们终是人手太少,强龙难压地头蛇,万一姓邹的他们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怕是于少爷不利!”
不到三旬年纪的刘勇有些担心的提醒道。
他和赵远都是京师本地人士,被招进田府已有数年,田弘遇和田畹一直对他们不错,除了正常的月饷以外,每逢年假还有厚赏,使得他们原本非常一般的家境得以迅速改善,两人对田家感激之余也是死心塌地的卖力。
“回返京师是不成,咱还没将事情办妥,灰溜溜地回去是何样子?官府就别指望了,田家这身份摆在那,那帮文官巴不得我家出点事儿,之后再添油加醋给宫里的贵妃泼脏水呢!这事必须得办好才成,且容我想想!”
“少爷,您先思衬着,小的去前院看看饭食好了没,现下已是未时了,少爷您还没用食呢!赵远就在门外候着,有事您招呼一声就得!”
刘勇见田畹皱着眉头摸索着下巴正在想办法,于是跟他打了声招呼后出了屋门。
小半个时辰过后,一桌热气腾腾地苏州菜,外加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摆在了田畹身侧的桌子上,田畹起身净手之后自顾自享用起来。
刘勇和赵远则是轮流到前面客栈的一楼大堂内用食,以保证田畹身边随时有人护卫。
田家父子虽然待他们亲厚,但毕竟主仆有别,他们还是没资格跟田畹坐在一起用饭的。
等到刘勇用过饭食回来,赵远前去用饭时,田畹半坛酒下肚后,突然扬天大笑起来。
“少爷,可是想到主意了?”
门外的刘勇闻声进屋,满面喜色地冲着田畹发问道。
“哈哈哈哈!老刘啊,亏得我等还是自诩见过场面之人,没成想这次竟是闹了个灯下黑,哈哈哈哈!”
“灯下黑?恕小的愚钝,据小的所知,咱们府上于这姑苏一带可是不曾有可用之人,若是有的话,小的早就给少爷您提个醒了!”
看见田畹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刘勇一脸懵逼的问道。
“老刘啊老刘,你可是忘了少爷我的身份不成?哈哈!”
田畹一脸得意的看着刘勇后发问道。
“少爷您不就是左都督的长子吗?啊?对了!少爷您是世袭锦衣卫千户啊!小的怎地把这个给忘了!可是,,,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少爷您可别生气,虽说您有此职衔,可这并非实职啊,并无权调动锦衣卫那些老爷们啊,那些老爷们可不是善类!”
说到最后,刘勇刚刚高涨地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毕竟他也是京城本地人士,再加上在田家这几年,听到的各种内幕传闻着实不少,所以他自是清楚自家少爷这身份到底值不值钱。
至于这几年重新崛起的锦衣卫,刘勇这种人更是对其畏惧若虎。
他心里清楚的很,虽说他在田家这种勋戚府上当差,可是锦衣卫随便一个校尉力士要想收拾自己,就跟碾死个臭虫一样。
“嘿嘿,老刘啊,虽说本少爷这职衔是个虚的,可是你勿要忘了,咱们这次是为何而来?本少爷只要将此事之因果稍微一露,身为天子亲军,他们不帮咱帮谁?哈哈哈哈!”
当日下午申时许,苏州锦衣卫千户所的署衙里,千户王安成正在接待上门求助的田畹。
因为近几年表现优异且屡次立功,在朱由检的钦点之下,王安成于数月前有幸被放到苏州这个繁华所在担任千户一职,这让他在感恩不尽的同时,对皇帝也是更加的忠心耿耿。
今日正在署衙值守的王安成忽然接到校尉的禀报,说是京师锦衣卫千户田某有事请见,王安成愣怔半天之后才将这个田某与田贵妃联系在了一起。
虽说锦衣卫内部平时对这几名勋戚并不重视,双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但现在毕竟是在远离京师的江南一带,这个田千户忽然登门,看来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人家既然找上门来有事相求,自己不见一面怕是不太合适,对方若是仗着勋戚的身份摆架子发号施令,并且提出什么无理要求,那自己直接将他赶走就是了,圣明的皇帝肯定不会因此而怪罪自己,这一点毫无疑问。
本着这样的心思,王安成这才在二堂内接见了田畹。
“不知田千户登门有何指教?我亲军乃天家直属,向以维护天家声誉为己任,圣上也曾屡次告诫亲军,勿得以权用于谋私之上,否则将会严惩不贷!以田千户之身份,自是对此甚为明了,田千户以为如何?”
在简单的见礼寒暄过后,王安成神色平静的率先开口道。
“指教不敢当,田某此次冒昧登门造访,实是因事涉宫中贵人,不得已之下方才前来求助。王千户所言田某当然知晓,但此事绝非田家之私事,否则田某自当自行处置。”
田畹对王安成的态度早有所料,他知道自己这所谓的勋戚身份对方并未放在眼中,能与自己面谈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哦?田千户此言当真?事涉宫中贵人?贵妃性喜安静,不喜与宫外有何牵扯,此为京师人尽皆知之事,田千户可莫要哄骗与某,否则某会即刻派人将田千户护送回京!”
王安成正色道。
他以为田畹说的贵人指的是田贵妃,所以便用田妃众所周知的性格来警告田畹:你小子可别骗我,宫里的事可瞒不过锦衣卫,你若是敢扯虎皮做大旗,我马上叫人把你收拾一顿再送回京城。
“王千户切勿误会,既然如此,田某便开门见山好了!”
见王安成似有赶人的迹象,田畹无奈之下,遂将今日上午之事讲了一遍。
但他并未说自己南下就是专门给皇帝选美人来了,而是换了一种说法,言称自己是南下查看田家名下商行账户,巧合之下见到貌如天仙的陈圆圆。
他随即联想到现下天下太平,皇帝常年操心国事,已经多年未曾纳妃入宫,与其让这等美人沦为江南豪商之玩物,不如送入宫内以慰圣心,替天家开枝散叶岂不是绝佳之事?
可没想到自己这番心意居然为人所阻,左思右想之后才找上了锦衣卫衙门,请求亲军出马摆平此事。
第三百五十八章 邹家
听了田畹的一番话语之后,王安成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思衬起来。
看到王安成长时间沉默不语,田畹心中十分的不耐,但他也不好意思出言催促,只得沉下心来思衬着后续的应对之策。
“田千户,你适才所言的邹家、贡家皆为苏州本地名门望族,某对此两家也有耳闻,但详情知之不深。不如这样吧,某即刻遣人打探一番,之后再做相应决断!田千户一行最好捡一处偏僻所在安身,切勿让他人探得踪迹,以免事情闹大!”
半晌之后,王安成神色淡然地开口道。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关窍:不管田畹出于何种目的,自己都要帮这个忙,但是不能太过张扬,以至于人尽皆知后对皇上的名声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他并不介意给田畹当枪使。
对于亲军来讲,凡是对皇帝、对天家有利之事尽管放手施为便可,这才是亲军的本分。
王志安早已认定,多做能让皇帝高兴之事才是立足之本,亲军本就是皇帝的仆从,事事处处就应当为主人着想。
相比起历朝历代那些后宫妃嫔众多的帝王来说,今上在这方面太过自律了,堂堂大明皇帝,后宫只有区区数人,这也是在是太过寒酸了。
王安成也明白,皇帝之所以如此自律,与近年来持续不断的天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整日忧心国事之下,谁还有闲情吟风赏月、流连花丛?
但正如田畹所说的那样,现今天下太平,人心已是彻底的安定下来,也该让皇上享受一下了。
不就是个女子吗?只要真的是花容月貌般模样,那就想办法弄到手就成了。
贡家、邹家算什么东西。
进宫服侍我皇,不比给这些猪狗一般的东西当玩物强之万倍?
所谓的江南士绅在锦衣卫眼中一钱不值,若非顾忌到皇帝的名声,王安成自会将他们连根拔除。
至于用何种罪名,那个更简单,所谓的士绅大户,哪家没有巧取豪夺、伤天害理的恶行?
到时候找一家苦主,鼓动他告状就成。
能借着为民做主的名头,顺势将之扫除,那也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现在最紧要的是探明具体情况,之后再定下相应的策略。
“既是王千户已有定策,那田某便不打扰了,某自会寻找安身之处。只是田某还要提醒王千户一句,此事最好尽快办妥,不然中途恐会有其他变数生发!”
占地面积即可达十亩的邹府坐落于苏州城南城的甜水巷中,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建筑,府内建筑雕梁画栋,每一处院落中景色俱是优雅别致、不尽相同。
就在田畹打算找锦衣卫帮忙的时候,模样凄惨的邹枢也回到了家中,被他用八百两银子赎买来的陈圆圆也一同跟随而来,进府之后被一顶软轿抬进了内宅的一处小院中安置了下来。
“父亲大人,此次孩儿遭此无妄之灾,传扬出去实是让我邹家丢尽颜面,此耻不雪,我邹家何以于吴江立足?其不让那贡家背后嗤笑不已?还望父亲与孩儿做主,尽速遣人找到田姓贼子后将其严惩之!”
等到请来的郎中上完药膏走了之后,换了一身衣衫的邹枢躺在锦榻上,忍着脸上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将今日之事简单叙述一遍之后,咬牙切齿地对闻讯而来的父亲邹仁忠请求道。
“我儿切勿心焦,且好生将养着,为父自会想法处置此事。我邹家世居江南,亦算本地排的上名号之大族,绝不容他人轻易冒犯!管家,你速速着人前去查访此事,务必寻着田姓贼人踪迹后将其拿下!此间花费不必计较!”
一身青色道袍的邹仁忠阴沉着脸吩咐了下去,跟在他身旁的管家邹春应声施礼后匆匆出门而去。
年过五旬的邹仁忠妻妾数人,但所育皆为女儿,直到三十多岁时纳了一名妾室后方才生下来邹枢这个唯一的儿子,此后他的妻妾们便再没生出男婴。
巧合的是,屡试不中的邹仁忠在邹枢出生后这一年的秋闱中榜,这一年对邹家来讲可谓是双喜临门。
从此之后,本来就对这个老生儿子视若珍宝的邹仁忠对邹枢是更加的疼爱和喜欢,只要是邹枢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想尽办法弄来,以满足儿子的种种**。
虽说中举之后未曾再次中试,但邹仁忠已是相当满足,他自知无有中试的天资,索性把精力用在了经商赚钱上面,经过十余年的努力,依靠着邹家亲族的人脉,让自家的财力变得更加雄厚起来。
尽管对这个从小便聪明伶俐的儿子十分的纵容,但邹家毕竟是世家大族,在家教上还是相当严格的。
邹仁忠对于邹枢的管教还算是勉强合格,对其长大成人后交往的朋友也是经过限制和挑选,所以邹枢并没有沾上那些吃喝嫖赌的毛病,各方面虽说并不出众,但家业看样子还能守得住,不至于在邹仁忠百年之后让邹家衰败下去。
“我儿为何要与贡家之子争抢那名梨园女子?贡家于吴江亦属大家,其人脉之宽广并不弱于吾家,我邹家与其虽有生意上之争斗,但两家于大事之上却是共同进退,若是因一名女子而撕破面皮,实是不智之举!我儿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此番行举怎地如此任性乖张?天下绝色尽聚于我江南之地,依我邹家之势,何等姿色不能寻来?我儿往后于此等事上还是要多多思虑才好!”
在管家领命而去之后,坐在椅子上的邹仁忠挥退了屋内的几名婢女后,邹着眉头开口道。
他早就听闻自家宝贝儿子与贡家少主争抢女人之事,还知道现在只是双方都碍于身份所限,目前尚处于斗气的阶段,还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没想到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正准备暗中派人让那个戏班彻底消失、以免因为此事与贡家交恶的邹仁忠有了措手不及感觉。
这个儿子简直是色迷心窍,借着今日的变故,竟然将人直接赎买回了府中。
贡家知道此事之后定会觉得颜面有失,以后肯定是会用其他手段暗中报复回来,依着贡家的势力,定会让本来就不如贡家的邹家吃个大亏。
邹仁忠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不管儿子怎样,待寻到那名田姓之人并将其主仆沉与江底后,定要寻个时机将这名梨园女子暗中送到贡府,以此来向贡家低头。
从儿子沾上之后就破财招灾的迹象看,这就是个红颜祸水,如果进了内宅,还指不定招来多大的祸事呢,与其如此,那还不如去祸害贡家。
他相信这样做的话贡家也说不出别的来。
对于世家豪门来说,只要有祸及家族整体利益的事物,怎样在转圜后将大事化小,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邹枢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打算,在听到邹仁忠的一番说教之后,他也只是语带敷衍的表示以后再不会如此荒唐,但心里想的却是,等过几日疼痛稍轻之后便和美人圆房,在成其好事的同时,也让贡若甫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自己从此便能成为吴江士林中的头号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