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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爱肥猪猪     崇祯八年txt下载     崇祯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一章 钱庄银票的目的和作用

    银票是朱由检考虑很久后才决定推出来的,并且将银票的功能限定在了它的本意上,暂时还没有把银票的定义扩大化的想法,主要目的就是为减少生意往来上大量银两铜钱携带不便给行商们造成的困扰和麻烦。

    至于银票的货币价值,作为对金融知识的了解相对匮乏的他还不敢贸然去尝试。

    前宋交子的滥发,以及大明宝钞的快速贬值造成的社会动荡可是殷鉴不远,现在大明的局势只是初定,还有大量安民抚民的事情要做,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推陈出新。

    稳定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之责,任何没有经验的冒进都是不可取的。

    等到若干年后大明出现了政通人和的繁荣局面,那时候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将其货币化的事情。

    现在四海商行在南北繁华的大府都设立了钱庄,开展的业务也只是单纯的为银票兑换现银提供服务,这也算提前布局吧,再说这种对行商提供便利的举措应该会受到广泛欢迎。

    在银票业务稳定之后,朱由检打算开展付息揽储,然后以较低的利润放贷收息的业务,以正规的运营和低廉的利息将民间高利贷彻底剿灭。

    预计银票业务很快就会发展起来,朱由检估计,顶多半年时间后,收储放贷的业务就能开展起来。

    只有金融业务的兴盛,才能带动制造业和商业的繁荣和发展,高利贷犹如杀鸡取卵,只会给放贷者带来丰厚利润,对各种商业行为的打击和伤害却是根本性的。

    而在钱庄稳定发展一段时间后,朱由检打算推出助农专项无息贷款,用来帮助因灾因病不得不售卖田地渡过难关的百姓。

    由于这种贷款很容易因为借贷者最终无力偿还而变成死账,所以必须在钱庄积累一定财富之后才能开展起来。

    在朱由检的授意下,现在的四海商行已经与四海钱庄分离,两家分别进行财务核算。

    也就是说,如果钱庄的运营出现巨大亏损,商行是不会从自己的利润中对其进行补贴,以便让钱庄的账面更加好看。

    朱由检希望看到的是钱庄更加真实地运营状况。

    刚开始亏损是必然的。

    毕竟要购买租赁门面,要装修,要雇佣人手,这些都是正常支出,是可以计提的亏损。

    最主要的是将来要开展的揽储和放贷业务,这才是钱庄利润最主要的来源,而助农无息贷款有多少坏账产生才会有一个具体的数字。

    钱庄只要运营正常,是绝对不会赔钱的。

    相反,这是个能产生源源不断高额利润的行业。

    从这种易得之财中拿出一部分反哺自己的子民,朱由检认为这是很正常的行为。

    爱民如子要成为一种真实地行动,而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拔一毛而利天下,其实是一件能预约身心的小事。

    这种助农专项贷款,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的蔓延和发生。

    普通农户因为无法积累太多的余财,这就导致了一旦有天灾**发生,就不得不变卖家产求生,而所谓的家产就是自家的田地。

    众多乡绅大户就是借着这种时机,以极为低廉的价格收购受灾农户的田地,然后将这些自耕农变成了佃农,从而获取了更多的财富。

    打个比方,比如某姓农户因为家中有人患病,在家财耗光的情况下,为了挽救亲人的性命,不得不将自家的十亩水浇良田以市价售卖。

    当地的某豪绅得知后自然是想将良田收归己有,但却并不想以每亩五两银子的市价购买,于是在遣人上门压价的同时,还四处打招呼发通知,告知本地其他有能力购买的大户:这十亩地是我的了。

    而其他乡绅大户自然是心领神会,因为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们之间早有暗中的协议,这次是李家收购,下次则是王家,第三次就轮到张家。

    在大户们相互之间默契的配合下,急等用钱的受灾农户在苦熬一段时日后,最终只能在心头滴血的情形下,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售卖自家的良田。

    而天灾造成的这种情况就更多了,尤其是现在旱灾在大明各省逐渐蔓延地形势下。

    大旱大涝是无法预防的,现在官府能提供的只是帮助灾民们渡过难关。

    而灾难过后,很多农户便处在了破产的边缘,同时也是所谓的乡绅大户们趁机扩大资产的最好时机。

    趁人之危是他们最为拿手地把戏。

    每个大户家中成千上万亩的田地,大部分是通过这种方式积累起来的。

    这种事情在大明每天都会发生,同时这也是土地兼并的最多见的手段。

    虽然有开荒免税的利民举措发布,但对于田地的贪婪让豪绅们根本停不下兼并的脚步。

    要想抑制住这种伤农害民、损公肥私的行为,四海钱庄的无息贷款将会发挥重要地作用。

    朱由检也考虑过在适当时施行清朝那种摊丁入亩的策略,让现在免赋税的这个阶层成为纳税人,从而减少普通农户所承受的沉重负担。

    但目前来看,这种激烈的措施会引发整个官绅士绅阶层的集体抵制。

    等彻底稳定了再说吧。

    现在大明能给大家带来利润的事物太少了。

    家中田地相对稳定的产出成了利益阶层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这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如果谁敢对此下手,那就要冒着江山社稷被颠覆的巨大风险。

    只有在其他方面的收益远超田地产出的时候,利益阶层对此事的抵触才会减小。

    到时只要争取到一部分开明士绅的支持,再施行丈量田亩、添丁入亩的措施,遭受的抵制和压力就会小了很多。

    这种关系到全局的变革不能太急。

    欲速则不达。

    不能头脑发热后想当然的认为任何事都会一蹴而就。

    变革是需要时间和过程的。

    有时这个过程是相当漫长的。

    根据形势的发展来制订下一步地策略才是最为明智的。

    现在只能先做一个大体的规划,而且这个规划只能自己知道。

    每当这个时候,朱由检心里就会感到异常地压抑和烦躁,只有不断地自我开解和暗示才会慢慢化解掉这种负面情绪。

    因为这些想法和打算无法与别人沟通和交流,连王承恩都不能。

    本来皇帝就是孤家寡人,而自己的思想和意识更是远超这个时代,很多东西不可能会被世人所理解和接受。

    很多变革只能小步前行,根本无法大步前进。

    太过划时代的事物和举措会遭到绝大多数人的抵制。

    水泥和银票,加上火药的改进、震天雷的诞生,这些东西只能说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以改进,所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惊诧。

    这是因为他对于黑科技懂得太少,所以也没再拿出更多的新生事物来。

    还是让事物顺其自然的发展吧。

    他最擅长和最想做的并不是这些。

    搞好顶层设计,从思想和制度上改变大明,打破和摧毁陈旧而腐烂、严重影响和阻碍大明前进的那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何君明在京城大肆采买物资的时候,新任曲阜知县的庄元洲也是轻车简从,带着几名家人从通州码头上船,开始了仕途的征程。

第四百二十二章 庄元洲的思虑与选择

    随着拴在码头铁墩上缆绳的收回,几根粗大的竹篙轻点,双层客船载着六十余名乘客缓缓驶离了通州码头,顺着水流向南驶去。

    一身蓝色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庄元洲端坐在二层的客舱内闭目皱眉凝神思索着。

    不算宽敞的客舱中布置简单,只有一榻一椅一几,而就算这样的房间一天也需要五钱银子才可。

    年过五旬的管家庄成悄悄进入客舱,伸头看了看庄元洲身侧方几上的茶杯,提起茶壶续上半杯后,然后轻手轻脚的出了舱房,反身把舱门轻轻掩了过来。

    自从崇祯十年春闱及第后,庄元洲在礼部观政一年期满,本来会被分派到翰林院担任编修,但在朱由检提倡的“新科进士须历州县”的要求下,被吏部安排为了曲阜知县。

    在礼部观政期间,随着孙传庭率秦军抵京,二人便时不时地在孙府小聚宴饮,交流对时政大事的看法以及应对举措,这其中也曾谈及过衍圣公之死而导致的爵位空悬一事。

    对于孔胤植死亡的真相,就算聪敏洞明如孙传庭者,也并未察觉这是人为造成的,只是对皇帝虚悬衍圣公爵位的原因进行了探讨。

    由于有锦衣卫在朱由检的授意下间或放出的孔府丑闻,两人对孔家的印象也随之大坏,圣人府邸满是肮脏龌龊的传闻,使得孔府两千年来顶着的圣人光环渐渐消失殆尽。

    庄元洲认为,曲阜孔家若拿不出壮士断腕的决心和魄力,对传言中那些巧取豪夺、草菅人命、残民自肥的恶行悔过自新,那孔府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将会一落千丈,甚至会累及到圣人学说在士林中的统治地位。

    孙传庭则是敏锐地观察到了皇帝对儒家学说已经非常不满地一面,但他并不知道,这是由于朱由检对前世孔家一系列奴颜婢膝的丑态提前做出的反应。

    作为世家子弟出身的孙传庭,虽然对皇帝意图通过打击孔家来降低儒家地位的做法并不太赞同,但目前为止,皇帝欲推行哪一种思想并未显露出来,所以他同大多数官员一样,暂时采取了观望的态度。

    但他和庄元洲一致认为,孔家的行径已经脱离了圣人仁义礼智的基本范畴,已经与那些没有底蕴的地方豪强并无区别,朝廷必须要采取措施对其进行相应地惩处。

    令庄元洲没想到的是,时隔半年之后,自己竟然以曲阜知县的身份来直面孔家了。

    想到这里,面色沉静地庄元洲嘴角牵动,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已经听闻,这份差遣乃是在皇帝亲自授意下得来的,这其中蕴含地内容令人产生了无限地遐想。

    直达圣听、皇帝中意地人,这是官场对他赴任一事最为直观的认识。

    朝廷重臣都知道,孙传庭在陕西为官的几年中,身边都有哪些亲信,他庄元洲属于其中名气最大的。

    他虽然只是初入官场地新人,但已经被贴上了孙党的标签。

    皇帝对于孙传庭的信任和倚重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不同场合下,皇帝时常拿出孙传庭为例,以此来表达对孙某人的恩宠。

    此举虽然导致很多朝臣对孙传庭既羡又妒,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敢跳出来对孙传庭展开攻击。

    因为实在是没有抓到孙某人的把柄。

    人家从慨然赴陕,一直到剿灭为祸陕西的数股大贼,期间更是直接将威震天下的巨寇高迎祥擒获,更别提数年间屯田安民取得的重大成果。

    剿贼无数,更兼活命无数,这些政绩都是有目共睹的,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因为现在孙传庭已赴关外指挥与建州的战斗,所以庄元洲来不及写信请教,在略作准备之后便踏上了行程。

    虽然家中颇有资财,但庄元洲并没有花费五十两银子包下整艘客船,反倒是选择了以普通书生的身份与众多形形色色之人混杂在一艘船上。

    前途未卜之时,不能太过高调,以免将来上任后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后遭人耻笑。

    对自己这次的差遣,庄元洲心中并无太多把握。

    皇帝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曲阜知县就是为了打压孔家,自己此次可谓是身负重托,但皇帝并未给他任何暗示。

    不管将来在曲阜发生何事,这都是他的个人行为,与皇帝没有丝毫关系。

    一国之君不会亲自出面为一个七品知县站台的,哪怕他是孙传庭的人也不成。

    庄元洲心里清楚,自己还没资格引起皇帝的充分关注,除非在对付孔家之事上做的非常出色,之后才能让皇帝高看一眼。

    曲阜既是他仕途的起点,也可能是他仕途的终点。

    他与孙传庭探讨过孔家的行举,虽然令人不齿,但似乎也并未太过令人愤怒。

    很多士绅大户也都这样做过,并没见皇帝对此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是在圣人以人为本、仁字当先的旗帜下,孔家却行诸多不义之事,此一点确实让人轻看了许多。

    打压孔家、虚悬衍圣公爵位,目标就是冲着儒家来的。

    坊间有传闻甚嚣尘上:皇帝对孔家南宗始终耕读传世、未曾沾染豪门世家的恶习似是颇为赞许,难道这是要逼迫北宗让出衍圣公之位、让南宗北返祖籍不成?

    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庄元洲不由得心头一动。

    如果自己这样的判断正确,那就不是简单的打压曲阜孔家了,而是要将其彻底打垮才行。

    皇帝这是在考验自己的胆识和魄力。

    因为如果自己于孔家斗个你死我活,那就会面临着来自官场和士林的双重压力。

    这等同于在与大半个官场和士林为敌。

    要是自己缺乏足够的勇气和毅力,在试探一番之后,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压力而临阵退缩,那自己的仕途绝对会到此为止。

    不和皇帝一条心,那皇帝干嘛用你?

    即便是有孙传庭的面子在,自己这辈子也只能在下层厮混了,只要今上在位,自己绝无翻身的可能。

    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做的是朱家的官,只要皇帝满意,荣华富贵也是皇帝赏赐下来,士林风评再好,谁会给你这些?

    拼了!

    其实也不算拼。

    只要自己坚定的站在皇帝这边,哪怕与整个官场士林为敌,那未来的前程将是一片坦途。

    皇帝这几年来的举动越来越强势,朝野上下已无人敢正面掠其锋芒。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内平流贼,外荡敌寇的基础上的。

    庄元洲对官军扫荡关外有着充足的信心。

    手握绝对忠心的强兵,减免税赋,赢得了天下百姓之心,这个世上要是再有人敢不听话,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自己到曲阜是去破局的,根本不必担心成败,最终皇帝会收拾残局的。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的庄元洲,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第四百二十三章 求援

    就在朱由检担心关外大战的状况时,宁远以北四十里,两只大军在明军辎重营地附近摆开了阵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在被明军趁夜偷袭,一把火烧毁粮草存放之地后,阿巴泰不得不在第二天下令包衣先行北返,然后率全军拔营北撤。

    没有粮草,再勇悍的士卒也无法长时间上阵作战,而且在缺乏粮草的消息无法隐瞒地情况下,全军的士气无可避免的跌落了下去。

    幸运的是离着主力只有几十里路,大军当日便能与岳托汇合,只是回去后阿巴泰会受到什么惩处就不知道了。

    孙传庭与秦良玉、马祥麟率领秦军和白杆兵,远远吊在阿巴泰率领的清军十里开外,一步步逼迫着失去大半粮草的清军向北而行。

    期间蒙八旗的马队轮番对明军进行骚扰,但在明军强弓硬弩的远程打击下并未得逞,反倒是丢下了数十具尸体。

    随着离岳托的主力越来越近,辽西走廊至此也变得狭窄起来,蒙八旗的马队已经无法展开队形,骚扰明军的行动也被迫终止。

    镇远堡外的三千清军在接到阿巴泰的通传后,放弃了对镇远堡的监视和堵截,拔营回归岳托的帐下。

    陈奇瑜遣堡内民壮很快便将城外清军挖掘的壕沟填上,在宁远大军到达后,陈奇瑜率着护兵营以及李禄手下的五百人马出堡与孙传庭等人汇合在了一处。

    “枉你身为太祖之子,真是丢尽了祖宗的颜面!万余人马居然挡不住人数相差无几的明军!损兵折将不说,还丢失了大半粮草!真真废物一般!本王真恨不得一刀将你斩了!”

    清军大营岳托的主帐中,坐于主位上的岳托脸色铁青,看着**着上身、鞭痕累累、单膝跪地的阿巴泰,双目似欲喷出火一般。

    营帐中的其他清军将领都低头不语,连续的受挫对众人的信心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王爷息怒!既然明国援军到来,奴才觉着还是想想怎么对付他们吧!现下明人两座营盘已然被咱们打破,只要再加把劲,对面营寨内堆积如山的粮草物资可都是咱们的了!绕余贝勒这回应是太过大意,这才吃了明人算计,王爷还是让贝勒爷戴罪立功才好!”

    眼看帐内气氛太过沉闷,无奈之下孔友德只得站出来行礼后劝说道。

    就在阿巴泰率军和宁远明军鏖战时,清军对辎重营外的两处明军营盘连续展开猛攻。

    虽然明军的佛郎机炮给清军造成了重大杀伤,但自身损失也是非常巨大,张远眼见清军有豁出去的架势,索性将所有的佛郎机炮火门用大铁钉钉死,然后率领残部退进了身后的辎重大营。

    清理完战场之后,岳托刚要下令全军乘胜进攻明军辎重大营,宁远城外堵截失败、人马损失惨重、粮草被毁,明军两万援军正在赶来的消息传了过来。

    在考虑到继续进攻很可能被明军侧击的情况下,岳托不得不下令停止进攻,并召回镇远堡外的三千人马,全军歇息,准备迎战西南方向的明军援军。

    “也罢!既是恭顺王说情,本王暂且放过你!等回到盛京,自有皇上发落与你!你且下去吧!”

    不管怎么说,阿巴泰是岳托的叔叔,虽然在气头上可以用鞭子抽他,但岳托终究不会真砍了他的脑袋。

    阿巴泰一言不发,冲着岳托打了个千,起身后转头出了大帐。

    已经年过五旬的阿巴泰,被一个后辈鞭挞羞辱,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不过现在只能想办法立下功劳才行,要不然回到盛京后,皇太极虽不至于把自己斩首示众,但自己名下的财产和包衣将会被分割去不少。

    “王爷,宁远明人的援军可是不好对付!绕余贝勒折损人吗数千,更是涨了明人的威风!目下我八旗连连受挫,军心怕是有些不稳。咱们来至此地也是时日不短了,眼见明军势大,若是以现有兵力与其对战,怕是,,,,!”

    耿仲明一边偷眼观察着岳托的表情,一边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是主力还是阿巴泰统领的侧翼,数日之间都是连续受挫,依着现在的势头怕是还会再败,眼下只有请求北边的两白旗前来,两下合兵一处才有取胜的把握。

    “不成不成!眼看我军胜利在望,岂可将功劳拱手于他人!现下明军守御辎重营的兵马已被我打残,只要遣兵马拦截住明人的援军,其余兵马奋力一击,明人积攒的军资便全都为我所有!要是断了粮草接济,窝在堡城中的明军能撑几日?”

    岳托岂能听不出耿仲明的话中之意?派人向两白旗求援?

    不!绝对不行!

    自己率军与明军鏖战数日,主力伤亡几近两千人后才将守御的明军击败,只要再加把劲,前面营栅中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就能全部拿在手中,这个时候怎能让多尔衮兄弟过来抢功呢?

    “王爷,奴才觉着耿老弟说的有些道理!宁远明军来势汹汹,既有新锐火器和大炮,又有白杆强兵助阵,我八旗兵卒虽是勇猛无敌,可要是损失惨重之下,就算夺取了明人的粮草,也怕保不住呀!还请王爷三思啊,为了我大清的最终胜利,须得和衷共济才成啊!”

    一旁的尚可喜忍不住插言道。

    他见岳托鬼迷心窍一般,只顾着即将到手的功劳,竟然还没把现在的局势看清,心里不禁既是鄙夷又感心忧。

    打了一辈子仗的阿巴泰带着一万多人,让宁远明军没用两日就揍跑了,你这还妄想着一鼓作气拿下明军的粮草辎重,拿下来又怎样?你能运得走吗?

    现在只有先把明国的援军击败才是正理。

    那些粮草就摆在那里,又不会插上翅膀飞了,里面残余的守军更不敢放火毁掉,只要击败明军援军,这些东西还不是予取予求?

    可要是指望现有兵力击败明军怕是够呛。

    主力这边伤亡已经达到一千多人,阿巴泰那边也差不多有这个数目,加起来战损超过总兵力的一成多了。

    幸亏是零零碎碎相加的伤亡,要真是两军主力正面对战,这个战损率是否引发大军败退还真不好说。

    明军的援军几近两万,已经和八旗兵的数量差不许多了,连续的胜利下军心士气肯定无比高涨,要是明军主帅采取稳步推进的方法一路推过来,自己这边全力应对恐怕都撑不住,哪还有分兵去打别处的道理。

    尚可喜和耿仲明心里都清楚,这个时候必须向两白旗求援了,要不然就算最后打败了明军,自己这边也会损失惨重。

    而离这里不到两百里的多尔衮肯定早将探马放过来了,到时候就算岳托再不情愿,人家两白旗冲上来拿下明军的辎重营地,你还能怎么办?

    “王爷,此战关系到我大清将来之国运,不得不慎重啊!要是出了岔子,皇上哪里可就没法交差了啊!”

    尚可喜加重了语气劝说道。

    “好了好了!罢了!为了大清,本王也不去计较太多了!来人,派快马去往两白旗营地,请睿亲王率军前来助战!”

    考虑再三之后,清醒过来的岳托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不谋而合

    “禀两位大学士、秦夫人!建奴大营并无集结兵力之状!仅有哨探来回奔驰窥探我军!我军辎重营内一切安稳!孙总兵已准备就绪,只等军令一下,便会率军出营迎敌!”

    距离清军大营十里之外的明军营地内,一名夜不收正在向孙传庭、陈奇瑜、秦良玉禀报奉命与孙应元取得联系后得到的消息。

    秦军和白杆兵的大营,与孙应元所在的辎重营成掎角之势,勇卫营更向北凸出一些,援军的大营则处于其西南稍后的方位,两军东西相隔约有五里左右的距离。

    “好!你且退下,去帐后领赏银五两!”

    孙传庭沉声吩咐道。

    那名夜不收喜滋滋的施礼后退出了帐外。

    由于孙传庭与陈奇瑜同为大学士,而秦良玉也是敕封的一品夫人、左都督的身份,三人品级相同,所以帐内没有摆设主座,而是采用了对坐的方式,孙、陈二人相对而坐,秦良玉坐在了孙传庭的下首位。

    “玉铉兄、左都督,目下我大军即至,以东虏好战之性,居然未曾聚兵迎战,此间莫非是有何计较不成?二位如何看待此事?”

    待帐中只剩下三人后,孙传庭笑吟吟地着目视陈奇瑜开口道。

    虽然朱由检并没有排定关外之战的主帅是谁,但按照分工不同,孙传庭还是当仁不让的以南路主帅自居。

    毕竟陈奇瑜挂的只是督粮道的头衔,而他则是带着两万秦军出关作战的,所以尽管两人品级相同,但在战时却是以有统兵权的为优先。

    秦良玉品级虽高,但却是武职的身份,按照惯例是要听命于孙传庭的。

    “呵呵!既是白谷相询,吾便先抛砖引玉一番吧!吾以为,此番东虏接连受挫之下,士气已沮,胆气尽丧!眼见官军势大难抗,其进退两难之际,正处骑虎难下之势!不出意料的话,当面之奴酋定会寻求东虏别队来援,以求击败我军,再谋粮草辎重之地。我军自当以稳守态势任其聚兵,之后与其在此展开会战,时日越久越佳,待其师老兵疲之际,便是我军取胜之时!”

    陈奇瑜干笑一声之后,坦然地将自己对眼前敌我态势的判断讲了出来,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自信。

    孙传庭以主帅自居的架势虽然让他心里略感不快,但考虑到对方是皇帝眼中的红人,并且军政能力都是极其出众,自己虽然资历很老,可是眼下督粮道的身份确实无法与其相提并论,所以他只能暂且隐忍下来。

    “陈学士之言料敌先机,秦某完全赞同!我军之粮草重地近在眼前,已成东虏势在必得之物,其消耗巨大之下,若就此舍去定会心有不甘!况我军自宁远来援,更使其认定此地守御力量不足,若建奴后续兵马抵达,则其胆气更壮,必会趁势猛攻,而我军只须在此与其迁延鏖战、怠其士气即可!”

    虽年过六旬,但身板依旧挺直、嗓音洪亮地秦良玉正色接道,陈奇瑜与孙传庭都是点头不已。

    明军的粮草辎重之地,犹如一块大肥肉般摆在请军眼前,但目前处于只能干看却吃不到嘴里的地步,这种滋味最是令人难受。

    “玉铉兄与秦督所言极是!此次东虏欲图我军后路之策不可谓不佳,只是其轻敌之下大军深入我境,其后路危亦!玉铉兄适才所言与我所思别无二致,既是东虏欲聚重兵邀击我军,只要我军与其对峙相持,时日一久,久攻不克之下,其后路之防必会携带,而沿途堡城中之守军却是养精蓄锐已久。待时机成熟之际,我军前后夹击,则当前之敌必败!”

    孙传庭捋须颔首笑道,对陈奇瑜这位名臣更加高看了一眼。

    陈奇瑜刚才的话虽然并没有完全讲透,但孙传庭却已经心领神会。

    这与他设想的策略不谋而合,两人的判断与应对之策几乎别无二致。

    清军这次虽然摆出了前中后相互呼应的姿态,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眼前的清军肯定是请求负责接应的中路清军来援。

    而中路的清军除了留下一部分兵力监视几座堡城中的明军外,肯定会将大部分兵力派来增援前阵的清军。

    明军现在只需要把合兵一处的清军主力拖住,让清军只求决战速胜的想法破灭。

    到时若清军主帅还是执迷不悟,那数座堡城中的明军就会集结起来,从北向南直逼清军后路,自己率领现有兵马由南往北推进,争取将这两股清军重创与此地。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有人指挥几座堡城中的明军,在恰当地时机打垮清军留下的人马,将清军主力的后路给断绝掉。

    根据从两侧大山丛林中隐藏的夜不收传回的情报看,松山以南的中路一万多清军距离应该此地有一百余里,从他们接到前路清军求援,直到拔营南来,应该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如果有人去指挥几处堡城中的明军集结,现在就要立刻动身,从左右两侧的山林中穿行过去,然后派人联络几处堡城中守御的明军,瞅准时机发起进攻。

    孙传庭想到这里后,不由得抬眼看向了对面的陈奇瑜,巧的是,陈奇瑜竟在同一时间把目光投射了过来,两人的视线一对,随后不约而同的大笑出声。

    岳托派去的信使一人三马,经过数个时辰不停歇的疾驰,终于在当日天黑之前赶到了两白旗的营地。

    “哟,呵呵!成亲王这是怎地了?这头功不抢了?不会是撑不住了才派人来吧?领着三四万人马,居然连个粮草辎重都拿不下来,这还是皇上整天夸赞的后起之秀干的事?”

    听完了信使送来的岳托的口信后,阿济格一边乐一边阴阳怪气地出言讥讽道。

    “本王知道了,你且下去歇息用食吧!”

    多尔衮皱着眉头吩咐道,疲惫不堪地信使打千行礼后躬身退出了大帐。

    “我说老十四,岳托这个亏吃的可是不小啊,怎么着,你这还真打算派兵去支援他不成?照我说,直接让他带着两红旗滚蛋,把蒙八旗和汉军旗给咱们留下,咱们两白旗去打!”

    阿济格看到多尔衮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位弟弟已经应下了岳托的请求,准备带兵南下了。

    “行了!都这节骨眼上,十二哥你就别看热闹了!既是前面吃紧,咱们得速速带人过去支援才成!”

    多尔衮阴着脸站起身来没好气的冲阿济格道。

    “我知道这是在节骨眼上,可当时他抢功的时候,身子可没这么软和法!这碰到硬茬了又来伏低做小了?”

    阿济格不忿地开口道。

    “十二哥,抢功这账咱以后再算!这回先得把南面的明军给灭了才行!来人,传下令去!明日卯时全军用食,辰时拔营向南!”

第四百二十五章 战幕拉开

    经过两天的行军,多尔衮率领两白旗三十个满编牛录,以及近五千名朝鲜铳手,共计一万三千余人马抵达镇远堡以东的清军大营,与两红旗、两蓝旗、汉军旗汇合,南线的清军总计达到了五万人左右。

    阿济格则是带着两白旗剩余的十五个牛录共四千余人留在原地,在监视附近堡城明军的同时,保障清军的后路不会被切断。

    为了保险起见,多尔衮在率军南下时给在松锦附近扎营的济尔哈朗送去了消息,要求后队清军拔营向南移动,以便在万一中路清军遭到明军攻击时随时上前接应。

    而就在两白旗南下增援岳托的同时,与孙传庭、秦良玉达成共识的陈奇瑜,带着护卫标营以及李禄的五百人马,在对地形熟悉无比的夜不收引领下,进入西侧的茫茫林海之中,踏上了北向的路程。

    陈奇瑜的任务就是整合中路得胜堡、西平堡、镇山堡等数座堡城中的明军,伺机击败中路负责策应的清军,断绝南面清军主力的后路。

    当然了,清军后路的断绝起不起作用,要看正面的明军打出了什么样的效果了。

    孙传庭、陈奇瑜、秦良玉一致认定,中路留守的清军人数当在五千上下,只要明军战术得当,虽不致将其彻底歼灭,但应该有取胜的机会。

    就看陈奇瑜如何布置和指挥了。

    “成亲王,接下来咱们怎么打?是分兵还是聚兵攻灭明人援军?”

    岳托的大帐中,多尔衮沉声向并排而坐的岳托开口问道,阿巴泰、孔友德、格日楞以及八旗的梅勒章京们分列帐下左右。

    多尔衮素来瞧不上子侄辈的岳托,当初要不是自己这个侄子说动他父亲代善,随后两红旗彻底倒向皇太极一边,使得皇太极势力大涨,从而顺利的获得了八旗的绝对话语权,皇帝到底是谁的还两说着呢。

    从那之后,两白旗从上到下便极其仇视岳托。

    多尔衮虽说心中对岳托有着难以化解的憎恨,但现在大敌当前,所有的矛盾都要先放到一边,如何击败对面的明军才是当前头等重要的大事。

    “我觉着聚兵为好!对面的明军火器着实厉害,须得我们八旗全力应对才行!这一仗我是这么打算:两红旗居中,朝鲜铳手上前与明军铳手对射后,两红旗寻机突进厮杀,两白旗居左,两蓝旗居右,蒙八旗分列两翼,汉军旗留守大营。不管哪一部明军阵型松动,马队即刻冲击!睿亲王觉着如何?”

    多尔衮所说的分兵,其实就是尽遣主力与明军会战,然后派偏师趁机夺下明人辎重营地,以此来打击明军的士气。

    但率军来此已有十余日的岳托心里清楚,自己尽遣主力打了几天,最后在伤亡极大的情况下,才将两处守军打的退进辎重营内,要是派少量兵马就想夺下明军辎重营地是根本不可能的。

    明军守军虽然遁入辎重营地内,但损失与清军大体相等,现在里面至少还有三千人以上。

    这几天的功夫,明人在里面不知道又挖了多少防御工事了,自己这边想要夺下辎重营地怕是还要大费周折才行。

    一旁的孔友德见多尔衮似有怀疑之色,于是赶紧把攻打明军守卫营寨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着重强调了明军这种立体防御的威胁性。

    紧接着,尚可喜等人也纷纷坦承,在那种矮墙和炮台的工事面前,除了用人命去填,根本没有好的法子能打破明军阵地。

    多尔衮听着众人的话语后沉思片刻,一时之间也是无法想到破这种工事的好法子,最后他终于同意了岳托的策略:先集重兵击败明军援兵,然后由三个方向破除营栅,一举打破辎重营地。

    在经过一天的修整安排之后,在两白旗抵达的第三日辰时,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响彻天地,漫天的各色旗帜迎风招展,数万清军从各自的大营中鱼贯而出,以牛录为单位开始集结。

    就在八旗兵们在各自的认旗下整队,准备向南压过来的时候,距清军大营五里之外的明军辎重营地内,孙应元站在高高的炮台上,从单筒望远镜中看着数千清军马队率先向驰去。

    按照孙传庭派人送来的策略布置来看,清军的主要目标放在了明军的援军身上,肯定是想聚重兵一口吃掉两万援军。

    等到双方拉开架势大打出手,清军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西南方向时,车营便趁机出营,从东面往西挤压过去,争取将清军左翼击溃,然后孙传庭和秦良玉会趁势大军压上,汇合车营重创清军。

    不管是岳托还是后来的多尔衮,都以为辎重营内只有被击败的几千残余明军,他们肯定是以守住营地为目标,绝不可能会主动出营求战,那种举动无疑就是送死。

    所以,清军肯定不会把东面作为需要防范的区域,这就给了车营一个出奇制胜的大好时机。

    而火力强悍无比的车营将会作为奇兵,成为决定整个战役走势的决定性力量。

    兵者,诡道耳。

    知己而不知彼,一胜一负、

    不知己不知彼,有败无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清军上下对明军的兵力部署和战斗力所知极其有限的情况下,胜算实在是太小了。

    尽管车营的移动速度并不快,但别忘了这是在什么样的地方。

    在这种双方总共投入了五、六万人以上的巨大战场上,除了游弋在外围的骑兵,排开阵型相互厮杀的士卒都是很难迅速移动的。

    等到自己侧翼突然出现明军的消息传递到清军主帅岳托和多尔衮的手中时,先不说两人能否做出及时而准确的应对,就算急切之间有了应对之策,再派人将命令传达给左翼的清军主将那里,中间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车营大显威风了。

    而且偏厢车虽然是万历年间戚继光首创,曾经凭借着强悍的火力输出数次击败塞外的蒙古鞑子,但数十年后的现在,别说清军,就连蒙八旗中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怪物,更别提如何防范和还击了。

    当这种近似于坦克堡垒般的怪物出现时,任何试图对它发起攻击的清军都会撞的头破血流。

    经过半个时辰的准备,近五千人的朝鲜铳手作为前锋率先列队向南行去,在他们走出两里地左右之后,还剩八千余人的两红旗八旗士卒也跟着出发,最后是两白旗和两蓝旗分居左右行进。

    刀枪林立、衣甲鲜明的清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明军压了过去。

    一场明清两军大战的帷幕徐徐拉开。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朝鲜铳手

    “此般士卒莫不是东虏自朝鲜所获之军?尝闻朝鲜军以火器著称,未曾想到今日方识其阵容。朝鲜历来为我皇明之藩属,万历年间,若无我皇明遣大军救援,其早已为倭国所灭!现其不思宗主援助之恩,竟然遣并助纣为虐!此等忘恩负义之举实可诛也!”

    孙传庭将望远镜从脸上移开,语带愤怒地对一旁的秦良玉道。

    明军大阵的中间位置,站在军器监打造的可供数人登高望远的楼车上,孙传庭和秦良玉人手一副单筒望远镜,居高临下的观察着清军的阵势。

    面对来势汹汹的清军主力,明军排出了一个巨大的防御阵型。

    在东西方向的左右两翼,分别放置了将明军完全遮护在内的拒马阵,这是由数千名民壮就近砍伐树木打造而成的。

    拒马阵不仅纵深长达数里,而且宽度也向东西两侧延伸出了足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清军若想从两边攻击明军的侧翼,首先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破除这数万个拒马,要不然根本无法从两侧对明军展开攻击。

    明军的后阵也是防御森严,四千白杆兵、两千马队、两门佛郎机大炮,把后路保护的严严实实。

    这种拒马大阵不仅阻挡了清军马队的冲阵,而且连八旗步卒也挡在了外边。

    更要命的是,为了不让清军派遣包衣毁坏这些拒马,明军沿着拒马大阵两侧纵向各修筑了十座炮台。

    这些夯土垒就的宽大炮台每隔两百步便修筑一座,上面摆放的佛郎机炮口全部指向外侧,将整个拒马方阵的两翼完全置于有效射程范围之内。

    如果清军想要破拆拒马,在两百步的时候就会面临佛郎机炮实心弹丸的打击。

    想要破拆如此大的拒马阵,人员不能不密集,实心弹丸要是砸过来,一颗便能造成至少十余人的伤亡,在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情形下,绝少有人能撑得住轰击。

    假如清军将木马拆除到了百步左右的距离时,佛郎机炮马上就可以换用散弹进行轰杀了。

    每门大炮一次便会喷射出百余枚弹丸,在这些高速飞行的弹丸面前,清军就算穿着三层重甲也是白给。

    要是冒着伤亡惨重的后果继续往前,那就会进入到临近炮台的交叉火力范围之内。

    况且白杆兵的两千弓弩手被分别布置在了左右两翼,不管哪个部位有清军聚集,这些弓弩手会在很短时间内赶过来,对清军进行大规模的杀伤。

    按照每人开弓八到十次的极限来算,最少会有八千支长箭弩箭落到清军身上,这是个极其可怕的数字。

    在冷兵器时代,对阵的双方往往在一次性减员两成时便会军无战心,就算清军战意再强悍,三成的伤亡也会让他们迅速溃败。

    八千支长箭就算按最低两成的命中率计算,也会给清军带来超过一千五百人的伤亡,在火炮和弓弩远近结合的打击下,没有任何一只军队能承受得住如此大的伤亡。

    为了以防万一,明军还在拒马方阵内布置了各两千名白杆兵。

    这些白杆兵大可以在清军进攻时坐地歇息,等到清军突破拒马阵那种几乎不可能的情形出现时,以逸待劳的白杆兵就会上阵从容收割人头了。

    因为就算清军冲到阵内,体力也几乎消耗殆尽了。

    在火器没有普及的年代,打仗是极为耗费体力的,尤其是清军这种传统型的冷兵器军队。

    穿着沉重的甲衣,拿着几斤重的兵器,在巨大的恐惧和紧张中想要长时间与敌搏斗是不可能的。

    人毕竟不是机器,在体力耗尽的情形下,面对本来就不弱于自己的对手,剩下的只有被无情杀戮这一条路。

    在拒马大阵的中间位置,秦军的六千名火铳手分作了两个方阵,每个方阵以五百人为一排,总共是六排,两个方阵中间相隔约为三十步的距离。

    两千名长枪手以十人为一排列在了铳手方阵后面,准备随时上前掩护铳手后退。

    统领这五千名铳手的是年过四旬的朝鲜总兵姜有成,他是在多尔衮率领两白旗攻破朝鲜西京平壤、逼迫朝鲜国主李进献粮食物资、并且拿出五千名铳手作为附庸军时,被选派率领这批铳手来到建州的。

    虽说姜有成对于八旗兵在朝鲜国土上烧杀抢掠等恶行极为痛恨,但形势比人强,面对八旗强悍的武力,他也只能和绝大多数士卒一样,不得不忍气吞声听令行事。

    当听说这次要南下与大明官军交战时,姜有成的心里也是矛盾之极。

    作为大明的藩国,两百年来,朝鲜不论是官制、军制、文化,乃至语言、服饰等等各个方面的制度和习俗,都是处处效仿和照搬大明的规制,自国主以下,几乎所有人都对大明整个天朝上国心怀敬仰之意。

    大明的文化对朝鲜举国上下有着深远地影响,并且自太祖朱元璋起,对朝鲜各方面都给与了巨大的支持和帮助。

    远的不说,就说万历年间日本对朝鲜的武力征服吧,如果不是大明官军舍生忘死的拼杀,在伤亡很大的情况下才把日本军队赶出了朝鲜半岛,朝鲜很可能早就亡国了。

    但现在自己却要率领士卒对宗主国开战,这让姜有成心里既感愧疚又感无奈。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自己身后不到两里就是虎视眈眈的数千八旗精锐,而前方百余步外便是严阵以待的大明官军,现在的形式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装填子药!”

    姜有成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命令,身边的号手吹响了手中的喇叭。

    与明军排出同样阵型的朝鲜铳手们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唯一不同的是,朝鲜铳手每一排为四百人,比明军少了一百人。

    他注视着前方军容严整、肃然无声的明军,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潜意识里有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突然升起:自己这次怕是要死在大明了!

    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大阵仗的朝鲜铳手们心中显然是害怕之极。

    平日操训时只需数十息便能完成的装填程序,这次居然足足花费了百余息才完成,很多士卒的往引药池中撒火药的手都是不停的哆嗦着,导致很多火药都洒在了地上。

    姜有成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心里已经是冰凉一片。

    “引燃火绳!”

    等到全体士卒装填完毕之后,姜有成再次大声下令道。

    短促的喇叭声再次响起,铳手们纷纷从怀中掏出小罐子,吹旺里面藏着的火种后引燃了火绳。

    “上前!”

    随着姜有成的命令声,两名朝鲜游击各自带领方阵开始向前行进。

    朝鲜铳手所用的火铳和子药都是未经过改良的,有效射程也就在四十步上下,依着他们平时的操训,必须走到射程范围里才能止步开火。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对面的明军虽然也是火铳,但射程和威力却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一直没有进步的旧式火铳。

    现在的大明,依旧从各个方面远远领先于朝鲜,依旧是朝鲜只能望其项背的存在。

    落后就要挨打。

    背弃宗主国的朝鲜铳手终于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第四百二十七章 溃败

    “装填子药!”

    “点燃火绳!”

    立于第一排最东侧的秦军火铳营参将霍民目视列队行来的朝鲜铳手,脸上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嘴角一撇之后下达了命令。

    虽然并不知道对面的是朝鲜铳手,但通过对方行进时散乱的队列、前排士卒面上清晰可见的恐惧表情,霍民立刻凭直觉断定,这是来送人头的。

    遗憾的是,对面长得是一副类似汉人的面孔,并不是那些长相凶悍的建奴,这样的胜利带来的军功要少了许多。

    随着号手的喇叭声,铳手们掏出比后世的香烟更短更粗、用油纸包裹的定装弹药,用牙咬开后先将一些火药洒在引药池里,然后将油纸壳塞入铳口后用搠杖捣实,收起搠杖后再掏出引火罐,吹燃里面的暗火引燃火绳,再将引燃的火绳夹在或冲抵龙头夹上,随后将引火罐收入怀中。

    就在这繁琐的一套流程中,朝鲜铳手已经到达离秦军七十步的地方。

    “举铳!”

    一杆杆保养良好、铳身透着乌光的火铳被平举起来,一片黑洞洞的铳口指向了前方。

    在看到对面的明军举铳时,朝鲜军上至带队的游击,下至普通士卒,心中的害怕转化成了恐慌,脚步也变得杂乱无章。

    有些士卒在高度紧张之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而有些士卒的脚步则显得沉重迟缓起来。

    眼见还没交火自己这边就要乱套,一名带队的游击抽刀横砍,将一名停下脚步的士卒砍翻在地,随后这名游击举着滴血的长刀嘶声大吼:“排好阵型!乱走者斩!举铳前行!”

    就在他的话音刚一落地,士卒们还未从纷乱中调整过来时,一声尖利高亢的喇叭声猛然响起,随即便是一阵爆竹般的声响传遍四野。

    不知不觉中,前排的朝鲜铳手已经到达距秦军五十步左右的地方,第一排的秦军铳手激发了手中的火铳。

    按照经过改进后火铳和火药的射程,明军火铳对这种只穿着棉甲、皮甲的目标,有效杀伤范围已经达到六十步,但霍民为了在最大程度对敌人进行杀伤,最终选择了放近了再开火。

    此举果然奏效。

    第一排跪射的铳手击发完毕后原地不动,躬身弯腰的第二排迅速击发了火铳,然后前两排铳手迅疾矮身向两侧撤离,第三排铳手打响了手中的火铳。

    朝鲜铳手们做梦也没想到,明军居然在这么远地距离便打响了火铳,弥漫的硝烟中,除了各种原因哑火的几十杆火铳外,近三千颗铅子在瞬间激射而至。

    朝鲜铳手们在猝不及防下便遭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迎头痛击。

    腥风血雨中一片惨呼响彻原野,两个方阵前两排的士卒几乎被弹雨横扫一空,整整一千六百名士卒连火铳都没举起,眨眼间只剩下了不到半数。

    按理说这个时代的前装滑膛枪准头极差,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效果都远没有如此恐怖的效果,但别忘了,对面的朝鲜铳手阵型虽然松动,但人员还是十分密集的。

    在这种不间断的集火弹幕下,只要在弹丸的笼罩范围内,不被击中的概率是极其微小的。

    居高望远的孙传庭见状立刻下达了命令,随着他身边的旗手摇动一面三角形红色小旗,一直在观望楼车的一名秦军营官随即发出指令,两千名长枪手阵型开始向前移动。

    明军对面的朝鲜铳手已经乱成一团。

    左翼方阵的游击已经被当场射杀,右翼的游击惊惧之下尚未下达前进或是撤退的命令,就在这个时候,明军两个方阵后排的三千名铳手已经齐齐跨前数步,迅速摆好了三段击的姿势,两千名长枪手也已经到达铳手方阵身后。

    旷野上的微风吹拂下,凝聚的大团硝烟正在慢慢消散,朝鲜铳手们惊慌失措的身影已是若隐若现。

    又是一声尖利的喇叭声响起,第二轮弹雨呼啸着向朝鲜铳手扑来,又有数百名朝鲜铳手被射翻在地,大量的鲜血使得这一片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等到最后一排铳手打完,明军的营官一声令下,两千名长枪手分作两队,以两百人为一排向已经被打蒙了的朝鲜铳手冲了过去。

    朝鲜军一直就不是一只强军,不然的话也不会被两白旗一万多人给打的崩溃。

    他们被这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火力打击彻底将他们打蒙了,看到众多熟悉的身影和面孔,转瞬之间就被击倒在地或死或伤,后排的铳手一窝蜂似的开始四散奔逃,就像身后有狼群追赶过来一样。

    明军长枪手见状纷纷发力前冲,原本紧密地阵型也变得松散开来,带队的营官也没有加以阻止,而是手持一杆长枪带头向前疾奔。

    由于明军是正面发力冲来,而朝鲜铳手是转身奔逃,而且由于阵型的缘故,中间的士卒或是叫骂或是惊呼,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加速奔逃,倏忽之间就被明军冲到了眼前。

    失去了距离的火铳真的不如一根烧火棍,看到明军追来,拥挤城一团的朝鲜铳手们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很多人干脆将火铳随手一后想快速逃开,但还是被丈余长的长枪刺倒在地。

    因为心生警觉而躲在后阵的姜有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种一边倒是的屠杀是他从军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太惨了!

    本以为是一场就算是难以取胜,但也会给明军造成大量杀伤的战斗,没成想自己这边败的如此干脆利索。

    还没有到达己方的射程之内,便被人家如同杀猪宰羊一样尽情屠戮着,原本自己还以为十分精强的士卒,现在看上去就像毫无抵抗力的孩童一般。

    “将主!快跑吧!明军杀过来了!”

    “将主!先保住自家性命再说啊!”

    身边的几名护卫满脸惊恐之色,一迭声地大声喊叫着。

    姜有成回头北望,两红旗的前阵士卒正在向这边疾步而来,正在四处追杀逃兵的明军已经开始收拢回撤,他转头抽出腰间长刀指向南边大吼道:“吹号集结!随我杀敌!”

    姜有成身边的护卫被自家将主突然抽刀的举动吓了一跳。

    一名反应极快的护卫以为将主想要自杀,刚要扑上去想要把刀夺下,忽然听到姜有成的喊声后先是愣怔一下,随即偷眼看到大批的八旗兵正在赶来,他立刻明白了过来,随手便摸起喇叭鼓着腮帮子吹响了集结的号声。

    当两红旗的清兵赶过来时,百余步外的明军长枪手已经从容地撤回了本阵。

    远处骑在马上观望战场的多尔衮面色阴沉如水。

    没想到被自己视作杀手锏的朝鲜铳手,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些该死的朝鲜人,还有那个该死的姜有成!

    当时在被问到与明军火铳手的差距时,那个死不要脸地姜有成端着架子矜持地告诉自己:两军相差仿佛,但不忍心对自己的宗主军下手,到时候会手下留情,还望睿亲王莫怪!

    自己居然真他x的信了这个邪!

    这些只会吹牛皮的朝鲜人!

    带着满腔的怒火,多尔衮一言不发,一带缰绳打马就走。

    为了让岳托看看自己藏着的杀手锏,他连指挥两白旗作战都暂时放弃了,为的就是在岳托面前吹嘘一番。

    没想到结果就是一场笑话!

第四百二十八章 难拆的拒马

    “去!叫些包衣来拆掉拒马!多叫一些!”

    阿巴泰观望着数百步外明军设置的拒马阵,以及后面一长溜的炮台,心感焦躁之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与明军交手十余年,大小战斗参加过百余次,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

    之前在关外与大小股数量不等的明军野战时,明军不光是战力孱弱,而且脑子也没现在这样灵光,从来都是呆呆傻傻地结阵与八旗兵接战,然后被八旗重甲步卒打破阵型,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可眼下的明军不仅是战力精强无比,各种奇奇怪怪的法子也是层出不穷,这使得习惯了在传统打法中轻易取胜地八旗上下感到极度不适应。

    明军花样百出的防御工事已经超越了八旗上下的认知范围。

    而这些工事都是朱由检总结后世的经验之后,把自己的理念和想法灌输给了兵部的几名堂官。

    这种远中近各级火力立体打击的方式的确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犹如黑夜中点亮的一盏明灯,让原本一直拘泥于传统作战方式的兵部官员眼前光明一片。

    在对皇帝的创意和理念感到无比惊艳的同时,杨嗣昌等人率先在京城附近的勇卫营、秦军、白杆兵等几只兵马中展开了小规模的试验。

    在反复模拟了八旗可能采取的各种破解方法后,上至兵部堂官、统兵大将,下至各军的低级将官一致认为,采用这种等同于将城防战移植到野战中的方式与建奴交手,依照现在建奴手中的兵器和兵种配备,就算最后能打破明军的工事,那付出的代价也必将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包括杨嗣昌、孙传庭、秦良玉等人在内的所有知情者们,都对皇帝的这种神来之笔赞叹不已。

    不管是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下谈论时,皇帝这番能够改变战争走势的巧思让大家惊为天授,个人心中的敬畏之情也是油然而生。

    在他们看来,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皇帝能够琢磨出这种前无古人的作战方式,除了天授之外,根本没有任何道理能够解释的清楚。

    之后兵部立刻行文给关外的勇卫营、京营以及秦军等各部守军,详细讲述了这种立体作战模式的具体操作方式,并且专门绘制了详图供各军的统兵大将借鉴。

    于是,这才有了秦军张远部以少敌多、在利用工事大量杀伤建奴后从容退却的典型战例。

    对于阿巴泰乃至岳托、多尔衮等众多八旗高层将帅来讲,这种从未见过的新生事物的确让人挠头不已,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好的方法加以应对。

    既然如此,那就一力降十会好了,反正有的是人命往里填。

    大半个时辰过后,三千名包衣被从后营调派了过来,很多人都手持着巨斧大锯绳索等物,准备对明军的拒马阵予以强行拆除。

    面对着数百步外的人山人海,两千名白杆兵步卒以及一千名弓弩手好整以暇的坐在地上歇息等候着,好像不是来参战,而是来观光一样。

    几座正对赶来的包衣们的炮台上,炮手和装填手们有的在检查大炮的准备工作,有的则是对着对面密集的人群指指点点,有的炮手甚至身子斜倚在炮膛上四处打量着什么,混未将聚集成堆的敌人放在眼中。

    作为最早演练这种防御阵型的秦军和白杆兵,都对己方的防线有着无比的信心,看着那些同为汉人面孔的包衣们即将前来送死,士卒们心里并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情。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成为了建奴的奴才,现在却是在敌方阵营中效力,这种人死不足惜。

    知道明军火炮厉害的清军将三千名包衣分作数组,以减少弹丸对密集目标的杀伤。

    这些包衣每组大约有五六百人之数,各组包衣由日常管束他们的头领带队,每一组包衣身后都有数十名持弓拿刀的骑兵督阵,以便在包衣们遭到炮火打击逃跑时进行镇压。

    随着清军的一声声呵斥,已经看到明军大炮的包衣们带着满腔的恐惧之情向拒马阵行来。

    “装填弹药!”

    几座正对包衣们的炮台上,主炮手不约而同的下达了命令,随后装填手们开始迅速忙碌起来。

    炮手手持火钳手柄,将火钳放入另一侧燃烧的火盆中,不一会的功夫,火钳的一端就泛起了暗红色。

    “duang”的巨响声中,一门佛郎机率先打响,大股的硝烟升腾而起,随即便被带着暖意的南风吹散。

    一斤重的弹丸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向快要靠近拒马的一组包衣飞了过去。

    紧接着,连续的巨响中,几门佛郎机炮也先后击发。

    相邻的几座炮台上,炮手和装填手们合力挪动炮车,从侧翼将炮口对准了蜂拥而至的包衣。

    听到炮声响起,没等包衣们抬眼望去,几枚弹丸就狠狠地砸在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落地后连续弹跳的弹丸瞬间便在人堆里犁出几道血路。

    顿时,惨叫哀嚎声响成一片,残肢断臂伴随着大量喷涌的鲜血,很快就让几片地面上狼藉一片。

    这种令人恐怖的场面和嚎叫声响彻四方,没有被击中的包衣们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绝望的喊叫,相互之间推搡躲避,都想赶紧逃离弹丸落下的地方。

    这离着拒马还有十余步的距离呢,几组包衣们已经是乱成了一团。

    就在此时,装填发射速度极快的佛郎机炮再次接连打响,高速掠来的弹丸又一次在人群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被分作几组的包衣们在遭受了三次弹丸的洗劫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血腥场面以及由此带来的巨大恐惧感,众人哭喊着、惊叫着,纷纷扔下手中的工具后哄堂大散。

    负责督阵的清军一声不吭,拿刀的催动坐骑上前劈头就砍,持弓的张弓搭箭,将逃的最快的包衣射翻在地。

    瞬息之间百余名包衣或者人头落地,或者中箭毙命,剩余的包衣惊恐之下全哦度站在当地不敢再动。

    “贝勒爷有令!拆了拒马每人赏银五十两、粮食两石!头功前十名抬旗!战死者十两烧埋银子!后退者斩!”

    在阿巴泰的吩咐下,几名护卫打马驰向数组包衣人群,高声大喊着将赏格开了出来。

    自古财帛动人心,何况是如此丰厚的巨额赏赐。

    “往前是死、后退也是死!大伙儿拼了吧!说不得回去就能成了老爷!”

    “中!中!大不了是个死!俺们就豁出去了!十两银子买条命,值了!”

    “炮子一次只能打几个人!还真能打得着咱们不成!拼了!”

    几名铁杆包衣头领趁机叫嚷起来。

    果然,在这几人的煽动下,数千名包衣终于迸发出了久违的血性,纷纷捡起丢在地上的斧头大锯,呐喊着再次冲向拒马阵。

    遗憾的是,他们的血性没用在掳掠欺压自己的人身上。

    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人。

    被害者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控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

    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

    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把解救者或者正义的一方当成了敌人。

    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典型症状。

    多年来被八旗从大明境内掳掠去的上百万汉人,就是这个症候群的病人,一群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既可怜又可恨的愚者。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触即发

    不过血性终究是不能持久的。

    面对着状同疯魔一般如潮水涌来的包衣们,冰冷的佛郎机炮发射出炽热的弹丸,无情的扎入人群当中,撕裂着一具具身体,带走一条条残肢断臂,最后在地上留下一堆堆烂肉碎尸。

    刚开始的时候,包衣们逞着被厚赏激发起来的一时血勇,冒着被随时呼啸而来的弹丸打成一堆烂肉的危险,奋力破拆着拒马。

    但在已经转移过炮口来、从侧翼对他们进行无情轰杀的另外几门大炮的打击下,那股无畏的勇悍之心顿时如春雪遇见骄阳一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战场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交叉火力对人的杀伤力尤其大,特别是这种密集的人******错飞来的弹丸如同热刀切黄油一样无可阻挡,肆意地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留下重伤将死者哭喊哀嚎,让幸存者精神上受到巨大的摧残和折磨。

    又是连续三轮炮击,不同的是这次参与进来的大炮多了几门,给包衣们带来了成倍的伤亡。

    “跑啊!”

    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出了一声狂吼,声音之大压过了所有的惨叫声,随后剩余的包衣就像受了惊的羊群一样,呼啦啦彻底散了开去。

    包衣们拼尽全力地向两侧奔逃,每个人都想尽快逃离这个如同地狱般惨烈的地方。

    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和眼神中都带着白日见鬼般的惊恐之色,狂奔中犹自张开嘴巴嘶喊着,仿佛如此才会将这种梦魇从脑海中祛除一般。

    督阵的清军依旧是催动坐骑上前砍杀,但却丝毫不能阻止这种溃败的趋势。

    包衣们似乎对眼前的刀枪视而不见,只顾着撒腿狂奔,哪怕一个个同伴的头颅被砍下后满地乱滚。

    阿巴泰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因包衣们死伤惨重而有丝毫的动容。

    在思忖半晌之后,他轻微地摇了一下头,随即吩咐下去,收拢逃向大军两侧的包衣,不必再进行责罚。

    阿巴泰随后又接着吩咐身边的梅勒章京,给包衣每人发两个粗面饼子作为奖赏。

    这些人口还有用场,不管是种田还是做工,这些免费的劳力都是卖力的很。

    在无法重新虏获大量人口财物之前,还是留着他们好了。

    阿巴泰下令全军步卒就地歇息,等候军令,同时派人召集游弋在外围的蒙八旗梅勒章京前来,从蒙八旗中挑选善于套马的骑兵,用绳索拖拽拒马。

    外表粗疏、内心精细的阿巴泰已经听到了东面响起的炮声,他知道两白旗遇到了和自己这边一样的场景。

    于是他特意遣了快马绕过明军南面阵地,驰向左翼的两白旗,将这个法子告知多尔衮,以免再搭上包衣的性命后还是不见成效。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便到了午时时分。

    在两侧蒙古骑兵持续不懈的来回奔驰下,明军两侧的拒马被移走了不少,原先宽度足有两百步的拒马阵,现在只剩下百余步左右未被拖走。

    而明军对此也是没有很好的应对方法。

    蒙古骑兵每次出动两三百人,以散兵的方式驱马驰前,然后挥动绳索套住拒马拖到一边。

    由于骑兵目标分散并且处于移动当中,大炮根本无法对这种单兵进行点射,明军只能眼睁睁看着蒙古骑兵一个个炫耀着出色的马术。

    已经从楼车上下来歇息的孙传庭和秦良玉得知这一消息后,一时之间也没想出办法来破解清军的这一策略。

    不过,明军的主要战略意图便是要消耗时间,然后寻机重创清军,所以孙传庭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下令后路的四千名白杆兵做好准备,随时听令上前与清军肉搏。

    蒙古骑兵劳作了近两个时辰后也是停了下来。

    因为体力消耗太大了。

    马可以换乘,但人却需要休息。

    蒙古骑兵虽有数千,但并非人人都是套马的能手,就这几百人来回交替下,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

    数万人对峙的巨大战场上,两军之间出现了难得的平静场景,步卒们都在坐地进食等候命令,而清军的骑兵也是把马鞍卸下,以让战马得到充分的休息。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种暂时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一场大战已是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之下。

    主攻明军正面的两红旗大阵后面,岳托、多尔衮、阿巴泰以及各旗的梅勒章京、蒙八旗的几名王爷,包括姜有成在内的清军主将正在帐中商议着接下来的战术安排。

    “明军拒马阵已破拆的差不多了,等马队歇养过来再加把劲,天黑前一定要将拒马全部拆除!不过,如此一来,今日怕是无法击败明军,只能等明日了!睿亲王,明日之战你有何建言?”

    岳托转头目视一旁的多尔衮出言问道。

    “我数万大军再加众多包衣,还有大量战马齐聚于此,每日消耗粮草数目实是惊人,此战须得速战速决方可!光指望马队拖拽拒马太慢了,等下还是遣包衣上前,数十人为组分开破拆拒马!如此的话,顶多一个时辰便能拆完!之后我军从三面同时发起进攻,力争天黑前击败明军!”

    多尔衮的意见让众人眼前一亮:不愧是睿亲王,端的是睿智果断,其他人只想到用小股马队破拆,却完全忽略包衣们也可以分散行动。

    岳托和阿巴泰在感到脸上无光的同时,心里对多尔衮也不禁佩服不已。

    在众人都对多尔衮的策略表示了赞同之后,大家各自返回本阵,开始了战前的兵力部署和安排。

    多尔衮的策略果然见效。

    包衣们分散上前破拆拒马后,拒马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失着,在不到未时的时候,拒马阵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

    在没有得到指令的情况下,明军弓弩手并未对清军包衣展开射杀,而是保存体力和箭只,准备应对接下来的生死大战。

    时节已至二月末,冰冷的北风已经被温暖湿润的南风所替代,远处的山林已经隐有嫩绿色映入眼帘。

    随着季节的推移,白昼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原先刚过申时便已暗下来的天色,先在却依然是天光大亮,明晃晃的日头只是刚刚偏向了西南方,并没有迅速西沉的迹象。

    随着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原野,数万清军开始在各自甲喇章京的号令下集结整队,准备从东、西、北三面对明军发起攻击。

    而数千蒙八旗的骑兵大部分还在歇养消耗巨大的马力,等待关键时刻发起冲锋,追杀被击溃的明军。

    在孙传庭的命令下,八千名白杆兵分别在两侧排开了阵势,中路的两千名秦军长枪手也以列阵候命。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四百三十章 白甲与白杆

    八千名白杆兵被分作两处,于明军火铳手左右两翼展开了队形。

    白杆兵以营为单位,每营有一百人,按例设五营分“左中右前后”,除中营由马氏和秦氏子弟掌管外,其余各营由两家亲信或境内豪族指挥。

    五营各营有总旗一人,旗长一人,旗鼓一人,营兵的招募颇为严格,入营者无不是各村寨的健儿。

    原先因为财力有限的原因,秦良玉手下的白杆兵只有五千人之数,其余的都是兵刃甲胄不全、武力稍逊的士卒。

    崇祯十年上半年,朱由检自帑出资,除了给现有将士按月全额发放月饷、粮米以外,还额外拨付巨资让其征召新兵。

    有秦良玉的威望以及巨大的个人魅力,加上丰厚的粮饷、战殁后的巨额烧埋银,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使得当地土家族青壮争相应募,最终,白杆兵终于扩充到了万人。

    白杆兵的构成主要是由石柱宣府司辖区内的土家族人,间杂有为数不多汉人、苗人中的勇猛之士。

    土家族人生长于川渝楚交界的高山大川,在与自然洪荒猛兽、中原大一统王朝、内部自相残杀的对抗中练就了一副好体魄和一颗勇敢的心。

    身为大明世袭土司的马家,从来便把帐下白杆兵视为安身立命之本,日常对其进行了严酷的军事训练。

    白杆兵除了要训练一般的战斗技能如钩镰枪弩技、短兵相接技、战斗阵法外,还有非常生猛的体能和勇气训练。

    “一人搏虎,二十人助之。以必毙为度,纵虎者重罚,猎其他兽亦如之,得擒则倍赏当先者。。。。其追敌缘崖逾壁,务必擒杀之。”

    白杆兵的战场纪律比其训练严苛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战斗中,勇敢向前者会得到重赏,怕死退缩和贪功误事者事后会被严惩。

    军中盛行连坐法,加之士卒的组成以父子兄弟亲戚为主,故白杆兵每逢战阵必势如疯虎锐不可当。

    在后世很多人的印象当中,都以为白杆兵是一支虽然勇猛善战,但兵刃盔甲装备极为简单的军队,实际上这是一个巨大的认知上的错误。

    事实上,白杆兵的装备非常精良,甚至远远超过了大多数明军的武备。

    在两军对垒时,敢于直面敌人近距离搏杀的士卒除了要有出色的战技和不惜一切的勇气,还非常依赖甲胄的保护。

    白杆兵中位居战阵前列的五营士卒,每人都是带着里面衬着棉絮的铁盔,身披三十余斤重的铁质重甲。

    这种重甲对弓箭的防御能力非常强,除非被射中面部、脖颈等要害部位,否则以清军的利箭在三十步内也难以穿透。

    去年在朱由检的吩咐下,军器监特地为白杆兵多打造出了一千具重甲,以备来年时的关外大战。

    已经远远超过原先五营的重甲士卒形同巨大的肉盾,将其余穿戴普通盔甲的士卒保护在了身后。

    而白杆兵采用的战术也与明军不同,因为阵型的缘故,白杆兵的战术既简单又高效,对敌的杀伤力十分强悍。

    白杆兵的阵型,一般以二十四旗为阵,各旗以二十五人为队,组成旗头一人,依次排列为三、五、七、九人,形成尖锥状队伍,其余士兵列于阵后。

    如前排一人倒下,依次补上,以保证队伍的严谨,若前者败倒,则二重居中者补上,两翼亦然。

    胜负以五重为限,若皆战败,胜无望矣。

    每个旗的旗长和总司长均在本旗或本司队列后阵,旗兵排列如尖锥,而二十四旗则排列成整体的尖锥体。

    若是排成成千上万人的大阵,尖锥状的阵型依然不变,只是以人为单位变成了以旗为单位。

    现在白杆兵在两翼排出的就是六个近七百人组成的尖锥阵,中世纪时,欧洲战场上,这种阵型叫做“野猪头”。

    万历年间的名将戚继光就是借鉴白杆兵的阵型,创造出了著名的鸳鸯阵法。

    嘹亮的号角声连天响起,左翼的两白旗、右翼两蓝旗的清军大阵开始缓缓移动,向着两翼排好阵型的白杆兵而来。

    针对白杆兵的六个尖锥阵,左翼两白旗万余人马也分为六部,中路两部以一千五百人为一队,其余四部皆为八百人。

    多尔衮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派遣重兵从中路强行突破,击溃正面的白杆兵之后再向两翼冲杀。

    随着清军进入了佛郎机炮的射程之内,左翼的够的上清军的八门大炮相继打响,一颗颗弹丸呼啸着划过天空,向清军砸了过去。

    但这次的炮击杀伤效果并不如原先那样明显,八颗弹丸都是砸在地面上跳跃几下,在造成了二十余名清军的伤亡后停止了滚动。

    而军纪严明的大队清军根本不顾伤者发出的惨叫,继续默不作声的向前推进。

    早就见识过明军火炮威力的清军采用了比较松散的队形,目的是硬挨明军的数轮火炮轰击后,在距离白杆兵二十步时开始发起冲锋,到时双方如果纠缠在了一起,明军的火炮也就失去了作用。

    明军的炮手根本不看毁伤效果如何,只是接连将子铳迅速装填完毕,然后继续发射。

    在佛郎机炮打了三轮、共计杀伤一百余名清军后,前队清军已经进入冲锋的距离。

    随着各个带队牛录章京的呼喝声,六部的前锋向前发起了冲锋。

    为了一鼓作气打穿白杆兵的阵型,多尔衮也是下了血本。

    六部清军选锋各自配备了二十名白甲兵,共计一百二十名白甲兵投入了战场当中,这在八旗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

    历史上清军数次进入大明境内抢掠财物,每旗派出的白甲兵也不过就是百余人左右,而且这百余人的白甲兵并不是聚拢在一起,而是随着各支小队清军四处寻找战机与明军厮杀。

    正是因为这些骁勇善战的白甲兵的存在,所以才每每导致了明军的屡次大败。

    要知道两白旗的白甲兵总共只有五百余人,这回一次性拿出来一小半,这可是八旗各旗的震旗之宝。

    白甲兵每人皆着三层甲:最里面是棉甲,中间一层为锁甲,最外层是刷了白漆的铁甲。

    白甲兵的挑选条件十分严苛,甚至比白杆兵的五营兵还要更加苛刻。

    八旗士卒必须至少在历次战斗中杀死两百人以上,才有资格穿上这件象征无上荣耀的白甲。

    而六阵白杆兵最前面的第一旗,也是锐不可当的五营劲卒,这些五营兵身穿的盔甲丝毫不逊色与三层甲胄的白甲兵。

    论起战力来,这两支天下闻名的强军几乎相差无几,都是猛士中的猛士,精英中的精英,双方的碰撞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呢?

    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百三十一章 白杆悍卒 白甲凶猛

    在熬过了明军弓弩的打击之后,清军发起了进攻。

    面对着迎面冲来的白甲兵,身材粗壮的邓先士圆睁双眼,双手一前一后紧攥着粗硬的白蜡枪杆,身子微微前倾的同时往下略微一沉,双脚脚趾微曲抓牢地面,全身蓄满力量,犹如一头爬伏在草丛中看见猎物的猛兽一般,准备迈步挺身刺出手中的长枪。

    二十三岁的邓先士本名邓二,因为作战勇猛、战绩出众,每战必列前排突击,在军中落下了好大的名声,并且深受秦良玉和马祥麟的喜爱。

    秦良玉还特意取身先士卒之意,将他原来的名字改为现在的邓先士。

    身材瘦削的正白旗白甲兵胡图保手持一柄身长九尺、三角形枪刺下部有两个倒钩的虎牙枪,低头缩身向明军前排的一名甲士猛冲过去,一双三角眼中闪现着冷漠与嗜血的光芒。

    刚过三旬年纪的胡图保参加过数次进入大明境内抢掠的行动,死在他枪下的明军将校士卒足有数百人之多。

    在胡图保的眼中,明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孱弱胆怯,不配享有哪些柔滑的绸缎、美味的餐食、华美的住宅,以及那些娇美的妇人,这些东西只有他们八旗的勇士才配拥有。

    自从成人后被选为披甲士卒,胡图保凭借着勇悍和冷血,从一个家中只有几只羊羔、一副弓箭,一杆破烂长刀的穷人,变成了现在坐拥五名包衣、三名汉人妇女、金银珠宝价值万贯、牛羊骡马无数的老爷。

    这些财物都是靠他一刀一枪得来的。

    有时他在醉酒后偶尔也曾得意的想过,现在这般好光景,小时候想都不敢想,说起来还真得要感谢那些软弱无比的汉人呢。

    八旗人虽然不会生产,但汉人好像什么都会。

    既然这样,那就等着他们什么都做好了,我们八旗子弟用刀枪去拿来就成。

    这些该死的尼堪好像杀不尽,宰了一茬又生出一茬。

    眨眼之间,胡图保距那名被他盯上的白杆甲士只有丈余左右,他腰腿发力往前跨出一大步,顺势将手中刀的虎牙枪刺向那名甲士的小腹。

    人的腹部最为柔软,只要被锋利的虎牙枪扎入体内,枪尖下那两个倒钩就可以顺利的把对方的场子拖出来。

    胡图保非常喜欢听到敌人临死前的惨嚎声,尤其是那种满是惊恐绝望的眼神,让他的内心感到舒爽无比。

    胡图保长枪刺向的正是邓先士。

    在人挨人、人挤人的嘈杂战阵上,想要躲开对面的兵刃需要靠灵敏的战场直觉以及极为迅速的反应。

    临阵经验丰富的邓先士一直盯着敌人的双眼,就在胡图保挺身前刺的一瞬间,邓先士身子一拧,由正对敌人变成了侧对,与此同时,手中的长枪如同闪电般一样刺向胡图保的面部。

    虎牙枪与白杆枪几乎同时命中了目标。

    不同的是,胡图保的虎牙枪刺中的是邓先士的肋部,虽然刺透了铁甲,但枪尖下的两个倒钩被铁甲挡在了外面,而邓先士的白杆枪却直接从他的鼻梁处扎入后透脑而出。

    胡图保松开虎牙枪,脑门中间镶着一把长枪缓缓跪倒在地,眼神中就是他见惯了的那种惊恐和绝望。

    久经战阵的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被一个普通明军士卒给刺中,而且是一击致命。

    在他的印象当中,明军中别提什么武技高强的悍卒,就连那些盔明甲亮的统兵大将也根本不堪一击。

    在他盛京宅院的墙壁上,挂着数把明军将校使用的长刀,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在经过王爷准许后收藏在了家中。

    邓先士伸出右脚猛地一蹬,将胡图保踹倒在地,顺势将白杆枪收回,枪尖上带着红白相间的脑浆和鲜血。

    说时长那时短,两人之间的拼杀其实只用了短短数息时间,与此同时,他身侧的同伴也是不断受创倒地。

    邓先士还未来得及将虎牙枪从身上摘下来,胡图保身后位置的一名红巴牙喇越过他的尸身,大喝一声,手中的狼牙棒带着风声冲着邓先士迎头砸了下来。

    仓促之间,邓先士来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勉强用手中的白杆向上一撩,想格开对方的狼牙棒。

    但十余斤重的铁棒砸下,那股力道终究是太过巨大,邓先士用尽全力也只能将铁棒拨偏了一点,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铁棒敲在了他的左肩,一下子把他的半个肩膀砸的塌陷下去。

    白杆撩的那一下不仅拨偏了铁棒下砸的位置,还减轻了铁棒的力道,再加上铁甲的防护,这才让邓先士只是受伤,并没有当场身亡。

    邓先士忍着剧痛,趁着对方没来得及收回铁棒之际,右手单手持枪向前突刺,正中那名红巴牙喇的咽喉处。

    虽然他伤重之下力道大大减弱,但锋利的枪尖还是深深地扎进那名红巴牙喇的脖子,那名敌人撒手扔棒,双手抓住枪尖,口中嗬嗬出声,大股鲜血从口中溢出,身子慢慢摔倒在地。

    邓先士身背两处重创,已经无力再战,后面的一名白杆兵抢上一步将他替换了下来。

    邓先士忍痛摘下肋间挂着的虎牙枪扔掉后,用右手手紧紧摁住伤处阻止血流过多,然后转身慢慢向后退去,后面的白杆兵绕过他向前填补着前排的空档。

    白杆兵单排左右相互之间距离紧密,但前后排还是留有余地,为的就是让受伤的士卒能够撤下来,留在原地的结果只能是死。

    邓先士固然勇猛,但像他这样勇悍的毕竟是少数,而八旗白甲兵的战力却着实惊人。

    尤其是他们手中使用的都是狼牙棒、连枷、长柄巨斧、虎牙枪、挑刀等重兵器,对白杆兵的杀伤十分效果令人恐怖。

    邓先士这一阵的六百五十余人,在白甲兵凶猛的打击下,前两排已经损失惨重,而二十名白甲兵刚刚折损过半。

    这主要得益于白甲兵的防护力太过强大了。

    三层重甲下虽然仍会被锋利的长枪破开,但却伤及不到性命,这使得白甲兵作战时少了几分顾忌、多了几分勇气。

    眼看着众多亲人命丧当场,白杆兵们的凶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一名白甲兵刚刚用铁将一名白杆兵砸翻,一名白杆兵将长枪脱手掷出后合身扑了上来,一把将他的双臂紧紧箍在腰间。

    趁着这名白甲兵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另一名白杆兵将长枪调转过来,用枪尾坚硬的铁环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头盔上,这一下顿时将他的铁盔砸的深深凹陷进去,半个脑袋几乎被砸塌,鲜血夹杂着脑浆迸流出来。

    一名红巴牙喇则趁机挥动挑刀,一刀将那名丢失了兵刃的白杆兵的脑袋砍了下来。

    战事刚刚展开不过数百息的时间,双方便都已经损失巨大,各有数百名士卒伤亡倒地。

    虽然双方战力相差仿佛,但清军人数上占据了优势,白杆兵们很快陷入了苦战之中,场面变得对明军极为不利起来。

    炮台上的佛郎机已经不再打响。

    因为双方已经贴近了肉搏,炮手不敢将炮口压的太低,那样只会造成无差别的杀伤。

    就在这危急关头,秦军掷弹兵奉命向岌岌可危的右翼赶了过来。

第四百三十二章 措手不及

    站在楼车上观望战场的孙传庭见到右翼情况危急,立刻下令待命的秦军掷弹手迅速过去增援。

    与此同时,同样登高观阵的多尔衮一声令下,因为惧怕受到明军佛郎机炮打击的清军弓手也向前赶来,准备对白杆兵发动致命一击。

    就在两白旗所在的清军左翼对明军发动攻击的同时,中路的两红旗以及右翼阿巴泰率领的两蓝旗也一并展开了攻势。

    而五里之外的明军辎重营地西门突然洞开,张远率领剩余的三千余人以两千名长枪手为头阵、一千余铳手为后阵从西门疾步而出,迎向被分派在营外监视的汉军旗的三千人马。

    面对中路明军犀利的火铳大阵,清军依旧是采用了传统的打法:以两百辆盾车为先导,两千名弓手分布左右,姜有成统领剩余的两千余铳手居前,数十名白甲兵作为撕开明军阵型的先锋,大队士卒尾随其后。

    这个阵型摆明了就是打的消耗战,让朝鲜铳手上前与明军对射,然后趁着火铳装填的短暂空隙,白甲兵上前冲阵。

    怀着惊惧不安的心情,惨败过一场的朝鲜铳手们硬着头皮尾随盾车踯躅前行。

    他们都明白,两侧的清军弓手不仅是要射明军的,若是他们敢临阵不前,那些弓手会毫不留情的对他们进行射杀。

    由于带队的两名游击都已毙命,怕得要死的姜有成不得不亲自上前指挥。

    为了能保住自己性命,他特意向两红旗讨要了几面厚实的盾牌,命手下护卫举盾保护着他。

    就在包衣们推着的盾车距离明军阵前还有百余步时,火铳方阵后面的两门佛郎机炮相继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声。

    两枚弹丸狠狠地撞进了密集的盾车群中,五六辆盾车被弹丸摧毁,一时间木屑泥土横飞,包衣们的惨叫声漫天响起。

    在督阵清军的喝骂声以及两侧弓手的注视下,包衣们硬着头皮继续推车前行,而明军的弹丸接连不断的砸进了人群之中。

    盾车后面的朝鲜铳手提心吊胆的跨过地上一滩滩碎尸血肉,绕过一处处盾车残骸,强忍着想转身向后狂奔的冲动,战战兢兢地朝着前方挪动着。

    在不停打响的炮声、不断落下的弹丸洗礼中,包衣们仿佛度过了一生中最为漫长难熬的时间,短短的百余步好像是永无终点的长途跋涉一样。

    终于,在损失了数十辆盾车和百十条人命后,前排包衣们终于将盾车推进到了距明军四十步的地方,后面的包衣们陆续跟进。

    随着带队的清军弓手牛录章京的喝令,放下盾车的包衣们转头沿着两侧拼命向后奔逃而去,不到范围内的只能原地等待着。

    眼见得盾车阵布置完毕,清军弓手开始向中间集中,准备借助盾车的遮护对明军铳手展开攻击。

    要知道铳手虽然攻击能力超强,但防护力却是极其薄弱。

    他们身上的棉甲根本无法抵御清军重箭近距离的抛射和直射。

    由于盾车的遮挡,铳子根本无法对清军构成威胁,而弓手则可以对他们进行抛射,这种一边倒的情况一旦发生,那明军铳手很快便会崩溃。

    就在这时,一声长调喇叭声突然响起,明军铳手齐齐后转身,大步向后退去,很快就脱离了战阵。

    眼看着明军全部离开了射程,带队的甲喇章京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正在向中间集结的弓手也是一脸的茫然。

    还没等清军反应过来,两百名身穿锁甲的掷弹手从后阵疾步赶上。

    在中路清军惊异的注视下奔到距离盾车十余步的地方,然后迅速地分成数个小队,将手持的震天雷用燃着的火绳点燃,也没有任何号令声响起,一片黑乎乎冒着火化的铁疙瘩便砸了过来。

    “轰!”

    “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成一片,随即漫天的尘烟将清军盾车周围的区域遮盖的严严实实,巨大的响声就连盾车后面清军的惨嚎声都掩盖住了。

    现在明军使用的震天雷已经是经过数次改良后的新品种。

    每颗震天雷的铁壳更薄,弹体也相应缩小了不少,重量也从原来的三斤减少到了两斤左右,这样的重量更有利于掷弹手们更远距离的抛掷。

    原先三斤重的震天雷,掷弹手投掷最远的不过是二十余步左右,在重量大大减轻之后,所有掷弹手都能投到三十步开外的距离,有力气更大的士卒甚至能投到四十步的地方。

    因为考虑到需要给弓手留出射击位置的问题,所以清军盾车摆放也是分作两排。

    再加上战场的宽度,前排的百余辆盾车一字排开,而弓手们在盾车后面正在集结当中,根本来不及对明军进行杀伤,这些因素叠加起来,就给了掷弹手们提供了最为有利的攻击时机。

    从明军铳手突然撤离,到掷弹手飞速赶到开始投掷,这一切不过是数十息的时间。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习惯了传统作战方式的清军根本无法做出及时有效的应对,最后的结果当然就是吃了大亏。

    在掷弹手们片刻之间便每人投掷了五枚震天雷并转身撤离后,清军的盾车阵地前后已是一片狼藉。

    随着尘土硝烟的慢慢消散,呈现在后队清军弓手以及朝鲜铳手们眼前的是一番地狱般的场景。

    除了两边的十余辆以外,中间的盾车几乎全部被摧毁。

    盾车后面二十步范围内已经找不到一个活物。

    到处是清军的残肢断臂,地面上的血水夹杂着人的内脏脑浆,已经形成了一汪汪血泊,一具具清军弓手的尸体都被炸的支离破碎、难以辨认。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至少造成了五百名清军的阵亡。

    而距离爆炸范围稍近的清军们也好不到哪去。

    很多人被震天雷中夹杂着的碎瓷片、铁钉、铁片击中,这些尖锐物体由于扩散时速度极快,其威力并不亚于弓箭。

    除了这些受到波及的倒霉鬼外,更多清军士卒被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声震的头昏脑胀,很多人的听觉已经出现了障碍。

    明军这种超越清军认知的战场策略产生了极具震撼性的效果,并且取得了非常好的杀伤结果。

    中路清军的进攻就这样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彻底失败了。

    现在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清理战场,把尸体搬运回去,然后再将堵塞在阵前的盾车残骸挪开,这样才能再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而清军右翼两蓝旗的进攻也不顺利。

    由于整体战力要弱于两白旗,尽管也动用了差不多百人的白甲兵,但在六阵白杆兵的顽强阻击下,两蓝旗的推进效果并不明显。

    两军已经陷入了势均力敌的苦战当中。

    此时的清军完全没有想到,一场巨大的危险已经悄悄地来临。

第四百三十三章 突然出现的怪物

    就在明清两军展开了攻防大战时,据战场五里左右的东面,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也正在上演。

    岳托等人率领主力与明军援军会战时,特意把汉军旗留在大营,由他们负责监视明军辎重营地,以防出现不可测之事。

    留下汉军旗的原因很简单,主要是考虑到明军残部逃进了辎重营内,而汉军旗长于防御、短于进攻,留下来可以看守着大营的粮草辎重,防备明军突然采取极端行动。

    虽然孔友德等人投降已有数年,在八旗严格的军纪和军功的双重作用下,士卒的战斗力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在八旗上下的眼中,他们依然是和辽西明军相差无几的渣渣。

    孔友德等人自是对此毫无异议。

    既然骄傲的八旗老爷们看不上他们的战斗力,那他们正好乐得少一些损伤。

    在八旗大军拔营走了之后,孔友德与尚可喜、耿仲明商议一番,决定将还剩一万出头的汉军旗分为三部,孔友德率三千人向前移营至明军辎重大营北门,摆出进攻的架势威吓营内的明军。

    尚可喜率三千人移营西门,防止明军从西面逃跑,或者出来后抄了清军左翼的后路。

    剩余人马则是由耿仲明带领镇守大营,尤其是防范北面,免得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明军抄了后营。

    前几日阿巴泰大营粮草被焚毁一事已经引起了众人的高度警觉。

    要是没隔几日再让人家如法炮制,那不管主将是谁,最后肯定得脑袋落地。

    孔友德带着人马向前移营后,一直试图查探明军营地情况的哨探前来回报,明军在营栅后安排了不少弓弩手,己方哨探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远远地透过营栅向里观望。

    但营栅后面成排的木屋挡住了视线,无法看清里面明军的动静。

    本来孔友德想过趁机能攻下这处营地,以便来给主子们献上一份大礼,在听令哨探的回禀后,他便下令让手下的亲信带着一千名士卒向前,准备先来试探一下明军的反应。

    可还没等那一千人靠近营栅,明军营地里两座炮台上的大佛郎机炮便先后打响。

    尽管早就发现了那两座高高耸立的炮台,所以这一千人阵型并不紧密,但两轮炮击还是造成了十几人的伤亡。

    这两座炮台上安放的是一千多斤重的大号佛郎机,射程比那种五百斤的中型佛郎机要远了不少,杀伤力自然也会大了许多。

    孔友德见状也只得下令让这一千人撤了回来。

    他倒不是心疼这十几人的伤亡,作为熟知火炮性能的他心里清楚,就算让包衣们上前拆毁了营栅,一旦攻入营地,就会受到这两门大炮的致命打击。

    因为距离近了之后,佛郎机发射的散弹会造成令人恐怖的毁伤效果,再加上明军火铳弓箭的攻击,自己这点人马真不够看的。

    率部在西门外两里处布阵的尚可喜并没有采取什么冒险的举动。

    他所部身后几里外便是两白旗的大军,数千蒙八旗的骑兵则是在离他几里外的南面就地歇息,只要他堵住对面营地里的明军、遮护住两白旗的后路就算万事大吉了。

    由于背靠强悍的八旗大军,心理上有了巨大的安全感,尚可喜所部士卒个个都是轻松无比。

    除了少部分哨探骑马来回查看明军营地动静外,大部分士卒都是背对明军营地或坐或立,冲着远处已经开始交战的双方指指点点的议论着,根本没有把后背可能出现的危险当回事。

    所以当明军突然打开营门冲出来之后,尚可喜这三千人顿时慌乱无比,负责警戒的哨探不敢上前迎战,只能打马回撤,先脱离明军弓箭的射程再说。

    尚可喜大惊之下连声呼喝下令,士卒们在上官的喝骂中赶紧开始起身整队。

    好在两军之间有两里地的距离,出营的明军也无法很快便冲到眼前,尚可喜部在一片纷乱过后终于摆好了阵型。

    与此同时,出营的明军在前出两百步后也列阵完毕,阵型依旧是中间铳手,两翼长枪手遮护的方阵,数百名弓手则是在队伍的右侧摆成一个小的方阵。

    秦军副总兵张远则是带着几名亲兵站在了最前排。

    就在明军抢先完成列阵之后,一辆辆以牛为畜力的偏厢车慢慢驶出了营门,勇卫营总兵孙应元亲自站在了第一辆车上。

    按照事先定好的策略,先出来的偏厢车驶往两翼,分别面向了南北两面,后面的车辆则是直冲西面。

    尚可喜虽然是出自明军阵营,但偏厢车早就消失多年,以他原先的地位和见识,根本不认得这种怪模怪样的物事。

    再加上明军方阵的遮护,他也没法催促部下上前攻击,所以包括他在内的数千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台台偏厢车从明军营内驶出。

    多年战阵上产生的直觉告诉尚可喜:这种牛车将会是极其危险的物事,极有可能对己方产生巨大的伤害和后果。

    虽然有车板遮挡,但车厢里装载的一定是足以致命的东西,车上明军士卒显示出来的强悍和杀气,让尚可喜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要是带着大炮来就好了,尚可喜的心里突然一阵懊悔。

    他立刻向身边的亲兵吩咐几句,三名亲兵转出军阵,跨上战马后分别向南北西三面疾驰而去。

    明军的牛车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两辆并排着从大门里驶出,先出来的偏厢车已经陆陆续续地摆好了阵型。

    前面秦军的方阵在张远的吩咐下已经分成数队,在各自营官哨管的带领下撤回了后面。

    他们的出来的目的就是掩护车营能够顺利的出营列阵,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保护好车营的后路了。

    孙应元一声令下,直冲尚可喜部的百余辆偏厢车开始向前移动,铳手、刀盾手、长枪手跟在自己所属车辆的后面。

    尚可喜以及手下的将领情急之下并未想出好的方法应对,眼下这阵势除了迎战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下令士卒准备接阵。

    在距离汉军旗七十余步左右时,偏厢车依次停下后,驭手将车头调转冲着一侧,让车厢冲向了对面的清军。

    尚可喜在偏厢车往前移动时便带着几名亲兵退回到了后阵,把指挥权交给了亲信副将徐永年。

    在面对并不熟悉的危险事物时,老奸巨猾的他可不想轻易的以身试险。

    徐永年虽然也感知到了危险来临,但身为主将不可能临阵退缩。

    于是他大声下令中间的铳手以及两侧的弓手前行,准备与明军展开对射,长枪手、刀盾手听令随时上前厮杀。

    就在这时,明军大车高及人肩的车厢板突然纷纷打开,一门门摆在炮架上的佛郎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清军的视野之中。

第四百三十四章 清军的反应和对策

    由于牛耳早就堵住,每辆车的驭手们只需迅速的将牛眼遮盖住,然后动作迅快的躲到了车阵里面便完成了任务。

    没等徐永年及清军士卒们反应过来,一门门早就装填好弹药的小佛郎机几乎在同一时间内打响,一股股白色硝烟升腾而起,正对清军的佛郎机从炮口喷出了百余枚散弹,而侧方的则是打出了实心弹丸。

    自从火炮诞生以来,这应该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火炮的集火射击,并且还是近距离的,这样的杀伤力可谓是恐怖至极。

    明军正面的数十门火炮一轮轰击,凡是处在散弹射程范围内的清军无人站立。

    举步向前的清军铳手、弓手们,被数千枚扇面状的散弹横扫而过,随即便留下了一地的碎尸烂肉。

    整个过程中根本无人发出惨叫声,五百名清军铳手、四百名弓手顷刻之间毙命。

    后阵的清军也好不到哪去。

    数十枚实心弹丸构成的交叉火力网几乎将后阵清军全部覆盖在内,雨点般密集的弹丸瞬间砸进人群之中,落地后蹦跳着四处乱撞,将挡在前面的所有物体都撞翻在地。

    从偏厢车挡板打开到佛郎机集火射击,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给清军造成的损伤却是毁灭性的。

    站在长枪手队列前面的徐永年被弹丸砸成了一堆烂肉,两千余名长枪手、刀盾手因为阵型紧密的缘故,被高速掠来的弹丸造成了数百人的死伤。

    亲眼目睹眼前惨状的尚可喜二话不说,转身飞奔到十几步外的战马前翻身上马,兜转马首往北疾驰而去,几名亲兵也是慌忙跳上战马打马赶了上去。

    听着身后再次响起的炮声,尚可喜心里一片冰凉。

    这种怪物般的炮车从哪冒出来的?八旗老爷们随时勇悍,但对上这种东西怕也是无能为力。

    自己这回怕是要成了光杆一人了,手下这三千人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可以想见的是,自己一败,两白旗的后背就完全暴露给这股突来出现的明军了,一场大败已经可以看到了。

    幸亏自己刚才派人去知会了两白旗和蒙八旗,主子们多少会有了一些防范,也许会见事不可为,早早脱离战场也说不定。

    可是原先一直孱弱不堪的明军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强大起来?

    连续几场战斗,碰到的明军都是硬茬,不仅是火器犀利,就连作战技巧和军心士气都与从前完全变了模样。

    这样下去,大清怕是药丸啊。

    尚可喜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悔意。

    早知道大明还有这样的强军,自己当初说啥也不会叛逃啊。

    佛郎机炮快速打完第二轮,活着的汉军旗士卒终于开始溃逃。

    车阵内的明军刀盾手、长枪手发起了追击,驭手们再次赶着牛车,不紧不慢地向着两白旗的后路而去。

    接到尚可喜传讯的多尔衮心里一阵焦躁。

    眼前的白杆兵如同一块硬骨头一般难啃,在后阵的他看到手下的阵型停滞不前,便明白前阵遇到了阻碍,眼看着己方弓手在明军火炮的轰击下奋力前行,焦躁不安的他才略微宽心了一点。

    就在他还未决定派遣多少人马过去支援尚可喜时,身后突然传来的炮声让他吃了一惊,他立刻转身向东观望,但由于距离太远,只能看到升腾而起的硝烟,具体交战情况却是看不清楚。

    因为尚可喜派来的亲兵并没看到偏厢车里装载的火炮,只是说有一股明军正准备抄两白旗的后路,人数当在五千以上,所以多尔衮其实并没有太过在意。

    但隐隐传来的炮声让他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明军的大炮是最让清军头疼和畏惧的,除了硬抗,根本没有其他方法应对。

    多尔衮当即果断下令,两白旗后阵两千人立刻反身向东迎敌,南侧的蒙八旗聚拢兵马直插东路明军侧翼,留守的孔友德、耿仲明率领汉军旗由北面对敌展开攻击,务必将这股明军消灭在当地,不使明军有汇合的机会。

    下达完命令之后,多尔衮思衬片刻后,又遣快马飞报中路的岳托,在提醒他主意的同时,让他根据情况分兵前往拦截。

    两白旗的甲喇章京库勒擦带着两千八旗精兵向东而行。

    大军刚刚走出一里之地,便远远看到大股的败兵奔逃而来。

    不用说,这是尚可喜的汉军旗被明军击败了。

    库勒擦心中恼恨的同时,立刻下令全军加速前行,争取在远离主力的地方将明军击败,以免正在鏖战的清军受到惊扰后分心。

    尚可喜部侥幸逃生的败兵倒也没忘记军纪,在看到库勒擦部的旗帜后,为了避免冲撞来援清军的大阵,早早地便绕道逃向两侧。

    库勒擦骑在马上向东看去,由于距离已经拉近的缘故,前面明军的阵势已经一目了然。

    两三里之外看到的情景让他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除了一队队正在回返的刀盾手和长枪手外,只见一辆辆黄牛拖拽的大车,就如一座座移动的堡垒般迎面而来,带给他一种极度沉闷和压抑的感觉,让他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难道明军是靠着这种大车作为防御工事,然后躲在车阵后面用火器攻击不成?

    该如何破了这样的车阵呢?

    相对而行的两军很快便在两里之地碰到一起。

    而南面的蒙八旗也接到多尔衮的军令,三千骑兵如同乌云盖顶般朝着车营压了过来。

    随着孙应元的一身令下,左翼的百余辆偏厢车拉开了阵势,一辆辆车厢冲着南面摆好了阵型,正面的百余辆大车同样纷纷调转车头,将偏厢车朝向库勒擦部。

    右翼的近八十辆大车面朝北列阵,以防备北面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由于明军车营在双方距离一里多地的时候便开始提前布阵,这让库勒擦想趁其立足未稳之际突袭一下的计划破产。

    无奈之下清军只得采取强攻的方式来破阵了。

    库勒擦望着百余步外的明军大车,细细打量半天,并没有发现大炮的踪影,心下纳罕之际随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而南面的蒙八旗此时也已奔至距车营两里之地,只需再一个加速便能冲至阵前。

    带队的蒙八旗梅勒章京已经高举右臂狠狠往下一劈,示意全军硬冲大车,拼着损失些许人马也要尽速打破敌阵。

    破阵的任务同样交给了二十余名身披重甲的白甲兵。

    这些八旗最强悍的士卒换持巨斧铁锤狼牙棒等重兵刃,不疾不徐地向着百余步外的明军行进,准备到二十余步时发力前冲,用手中的重兵刃捣毁大车,宰杀拉车的黄牛。

    白甲兵身后紧跟着百余名红甲兵,这是仅次于白甲兵的存在,战力也是十分强悍。

    然后是三百名精卒,准备在白甲兵破开车阵后冲进去厮杀。

    这个箭矢状的小阵冲击的面积并不大,但一旦被他们破开车阵的一角,那随之而来的便是明军整个阵型很快被摧毁。

    其余的一千余名清军以这个锋矢阵为前导,成扇面状四散开来。

    库勒擦不知道的是,他犯了一个致命地错误。

    因为蔑视和愤怒,他并没有派人把败阵的汉军旗召唤过来询问详情,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前阵是如何迅速败北的。

    没等白甲兵行出三十步,偏厢车的挡板再次突然放了下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飞蛾与果决

    在白甲兵以及前排清军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明军的小佛郎机炮相继发出了怒吼。

    黑黝黝的炮口隐见暗红色的火舌吞吐一下,大团硝烟冉冉升起,宛如蓝天上的白云飘落到了地面。

    扇面状洒向清军的散弹犹如死神手中的巨型镰刀,肆意地收割着士卒的生命。

    在这些冰冷中带着火热的铳子面前,不管你是百人敌、身穿三层重甲的白甲悍卒,还是斩杀过无数明人百姓的普通旗丁,完全都是平等的。

    一颗颗实心弹丸如同剪刀一样交织着钻入大队清军的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般的横冲直撞着,直到动能彻底消失后方才停止了站满血肉的小小身躯。

    几乎就在同时,南面蒙八旗前排骑兵也已冲至车营火炮的射程内。

    由于大队奇兵冲来的横截面更加宽大,左翼的百余门火炮几乎全部打响,并且发射的全是散弹。

    连人带马目标更加巨大的前排骑兵,就像被冰雹砸倒的庄稼一样翻滚倒地,后面跟进的战马则是被这两百门火炮发出的震天响声惊得发出阵阵嘶鸣。

    很多战马因为受到极大的惊吓,在高速奔行中突然蹦跳起来,马首胡乱摇晃着,就像要将那种震耳欲聋的声响从耳朵里甩出来一样。

    十几名骑兵猝不及防之下被惊马甩了下来,随便被无数碗口大的马蹄踏为一堆肉泥。

    此时的马速已经提到了极致,后面的骑兵听到前面剧烈的炮声,就算想打马避让也已经措手不及,战马还是继续冲入到距战车五十步以内。

    这个时候,明军炮手将佛郎机装填发射快捷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两个装填手一个负责抽出打完的子铳,另一人迅即将备好的子铳塞进长形空槽后压实气门,炮手迅速点燃火门发射。

    配合默契的三人一连串令人目不暇接的动作也就在数息之内完成,使得佛郎机发射速度远远超过了火铳,而一门发射散弹的佛郎机杀伤力却相当于数十名铳手。

    两百余门佛郎机这次几乎全部打出了四枚子铳,除了蒙八旗后排骑兵在马速还未提到最高时带转马头跑开,两面的清军均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两白旗的两千名步卒仅有八百余人还侥幸未死,距离明军车营百余步范围内已经没有清军站立。

    地上清军的尸体都已是残缺不全,很多士卒的头部都被打烂,就算收回去也已经难以辨认。

    血泊中浸泡着各种人体器官,红白黑绿交织,浓浓地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明军的刀盾手、长枪手、火铳手再次从偏厢车之间的空隙出列,追杀正在溃逃的两白旗士卒。

    没错,向来对明军保持压倒性优势的八旗兵败逃了。

    就如以前在他们面前漫山遍野败逃的明军一样,骄傲地八旗精兵已经溃不成军。

    明军步卒们正绕过地上的血泊向前奋勇追杀。

    南面的蒙八旗也好不到哪去。

    被打烂的人与马的碎尸铺满一地,场景比两白旗这边还要凄惨。

    逃向两侧的骑兵粗略看去只有不到两千骑的样子,三千骑兵连明军的边都没摸到便已损伤近半。

    就在车营这边打响时,正在与白杆兵血战的两白旗士卒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韧性十足的白杆兵死死挡住了以白甲兵为首的清军的冲击,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清军弓手赶来后开始布阵抛射。

    一时间,无数的重箭越过数十步的距离落在白杆兵的阵型当中,六阵白杆兵眨眼间便有数百人或伤或死,前排的阵型瞬间出现了不小的空档,前排清军顺势冲杀,又往前推进了数步。

    就在形势岌岌可危之时,炮台上的数门佛郎机打出了散弹。

    此前因为白杆兵阵型凸出在百步之外,正处在散弹的射击范围内,而清军采取了紧贴着白杆兵肉搏的策略,使得明军炮手不敢开炮用散弹轰击。

    压低炮口射实心弹丸吧,也是同样怕误伤自己人,所以炮手们只能干瞪眼看着双方血战,却根本没有办法提供帮助。

    中路的铳手还要防备两红旗的突进,也无法赶过来给白杆兵提供支援,随着清军弓手上前将白杆兵射杀数百后,清军步卒猛然发力,将白杆兵的阵型一下子削去了一层。

    现在六阵白杆兵基本被杀到了第四层了。

    按照他们的规矩,五层杀完就必须找机会撤退了,不然的话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趁着白杆兵阵型被压缩进了六十步左右的时候,炮手们在煎熬中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临。

    霹雳般的巨响接连不断的响起,六七门佛郎机连续打出了两枚子铳,将几个弓手方阵以及后排的清军扫倒了一大片,使清军前后阵之间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档。

    而匆忙赶过来的两百名掷弹手分成数队,奋力将震天雷投了出去。

    硝烟泥土中,前排的清军惨嚎着倒下数百人,炸点附近的也被震得晕头涨脑,苦苦支撑的白杆兵勇气大增,奋力反扑之下,清军被打的连连后退。

    “车上全是大炮?!传令下去!令包衣运送辎重先撤!之后全军后退,寻机北返!知会成亲王,叫两红旗负责断后!知会两蓝旗,速速北撤!”

    听到侥幸逃得性命的库勒擦的禀报,多尔衮瞬间便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断。

    他已经没有追究库勒擦损兵折将的心思了。

    这仗没法打了,要是不赶紧撤退,两白旗就会面临着前后夹击,那就不是折损多少人马的问题了。

    明军居然在辎重营地内埋下了如此强悍的伏兵,并且是一种从未出现过、让清军一时之间无法应对和破解的新型军队。

    把前后几次战斗串联起来后,多尔衮突然之间彻底明白过来。

    从开始到现在,八旗已经一步一步地落入到明军的全套当中。

    辎重营地里到底有没有如山一样的物资还不清楚,但明军显然早就猜到了八旗急于求成的策略,所以便将辎重营地作为诱饵,诱使八旗分兵突进,然后在关键时刻使出杀手锏,准备一口吃掉八旗精锐。

    正被白杆兵杀得节节败退的前阵清军接到了撤退的军令后,鼓起余勇前冲一阵,把白杆兵的反扑势头压了下去,随后反身便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损失惨重的白杆兵也是无力再战,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军在佛郎机炮的追射中撤向北面。

    后阵的包衣们得了命令后,慌急之下推车挑担,载着清军的粮草辎重亡命逃向北面。

    已经接到多尔衮通传的岳托也是大惊失色,他立刻下令叫停了准备再次发起的进攻,命一名梅勒章京领四千步卒、一千弓手压阵,剩余的开始向东北方向的大营撤退。

    两蓝旗也是被震天雷和佛郎机的轮番打击后,在阿巴泰率没有参战的两千蒙八旗骑兵的掩护下向北退去。

    另一侧被车营击溃的一千多骑兵则是远远从东面向北逃窜。

    “卑职参见孙学士、秦夫人!卑职请令,率军追杀建虏!还请孙学士下令!”

    在没有得到追击命令的情况下,孙应元过来拜见孙传庭和秦良玉,询问接下来的作战部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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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穿越到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身上,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剑眉一轩或者仰天狂笑的幼稚举动,更没有动辄诛人九族的白痴行为;只是凭借着对历史的了解和自己的思路来改造大明。本书内容尽量贴近历史,不适合喜欢小白文的新人阅读。崇祯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