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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爱肥猪猪     崇祯八年txt下载     崇祯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六章 酒后吐真情

    正如这位热心门房所说,赵小娘子家离她所供职的养济院并不远。

    门房在前引路,李进忠牵着战马跟在后面,转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一条不算宽敞的胡同入口处,门房抬手一指道:“前面那扇没了油漆的大门就是赵小娘子家了,将军自可前去叫门,小人在此等候,顺便给将军看护战马!”

    胡同口几个正在玩耍的孩童看到高大魁梧的李进忠后顿时心生怯意,停止嬉戏后呆在原地,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被那匹高头大马所吸引,在试探着看向李进忠,发现对方并未注意到他们后,这几个孩童慢慢围拢过来,用满是好奇和艳羡的眼神打量着这匹战马。

    李进忠犹豫了一下,将战马缰绳递给门房,双手搓了几下后嗫喏着开口道:“某未带礼物就贸然登门,岂不是太过失礼了?要不某拿些银钱出来,劳烦兄台替某就近采买些礼品可好?”

    “成!将军此话有理,空手登门确是有些失礼,将军且在此稍后,小人去往前边商铺采买些物品,片刻既回!”

    老于世故的门房一看李进忠的言语和神态,便知道他于这种事上缺少见识,看到李进忠从怀中掏出银子,门房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接过李进忠递过来的一块几钱重的碎银子,随后把缰绳递还给李进忠,转过身来疾步向着来路行去。

    李进忠目送着热心的门房离去,四下打量一眼后牵着战马来到墙边一棵碗口粗的枣树前,把战马缰绳系在了树上。

    那几个孩童尾随过来,围着战马四下转悠,枣红马一扬脖颈打了个响鼻,流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态。

    “兀那娃娃,离着马远一些,小心别让它踢着,散了散了!”

    有些心烦意乱的李进忠瞥见一名孩童伸手去摸马身后,立刻粗声大气的喊了几句,几名孩童顿时蹿到了一边,但一时仍是不肯离去,只是对着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面上都是一副嬉笑的神情。

    没让李进忠等的太久,不一会工夫,门房手提怀揣一些糕点糖果之类的物品折返回来,李进忠赶忙迎上前去接过,口中连连称谢。

    “将军,喏,小人特意给你买了坛酒回来,将军且喝上几口以壮行色,稍后进了赵小娘子家中便有了话头,免得许多言语憋在心里道不出来!”

    门房笑嘻嘻的开口说道。

    他究竟是个过来人,刚才看到李进忠扭捏踌躇的样子,知道就算进了人家门里,也指定说不出什么让人高兴的话来,所以他干脆买了一坛子酒回来,叫李进忠喝上后壮壮胆子,到时候就啥话也敢讲了。

    “这个,,,军中禁饮酒,上官知晓后要打二十军棍,再说额也不善饮酒,要是喝多了说起混话,开罪了小娘子可不好!”

    李进忠看到门房递过来的小酒坛后并未伸手去接,而是思忖一下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咦,将军,不是我说你,就我这眼光,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直心肠的人,定不是能言善道之辈,要是不借着酒劲壮胆,你就算进门也没得说!

    军中禁酒,可你现在并非在军中,哪有上官看的见?

    你就听我的,准没错!”

    李进忠四下看看,发现除了几个孩子和路过的行人外并无外人的身影。

    再者说来,门房的话确实有理,他热血上头骑马赶过来,就是想见到意中人后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但现下热乎劲过去后,心里只剩下忐忑和心虚,原本的念头也慢慢消散,要是没有外力相助,他现在都想拔腿就走。

    这倒不是说他是三分钟热度,而是因为他太过在意赵小娘子,生怕这样做会让她受难为,更怕会亲耳听到从她口中讲出决绝的话来,要是那样,他真不知道自己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将军,男子汉大丈夫,即是真心念着一个女子,那就得拼上一把才成!”

    门房再次给他打气道。

    “成!额听你的,拼一把!”

    “哎,这才对嘛!”

    门房一脸喜色的拍开酒坛泥封,扯掉包在坛口的油纸,一股淡淡的米酒清香味四溢开来,李进忠一手提着其他物事,一手接过酒坛后送到嘴边,一仰脖子咕嘟嘟大口畅饮起来,不一会工夫,大半坛子米酒进了腹中。

    李进忠把酒坛子拿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打了个酒嗝,黑黢黢的脸上已是透出一抹红晕,眼神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门房见状急忙接过酒坛,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李进忠点点头后,提着礼物迈开大步向着赵小娘子家门行去。

    赵小娘子家的门楼看样子已是许久未曾修缮过,上面覆着的青色瓦片已有几片破损,两扇紧闭门板上的铜环也已损坏了一只,李进忠举步行至门前,借着涌上来的酒意,用力拍响了门板。

    片刻之后,一个温柔的声音自门内响起:“是谁敲门?小女子是否识得尊客?”

    “赵小娘子,是额!李进忠!就是今日托人提亲的那个!恁把门打开让额进去,额有些言语要与你分说明白!”

    门内的赵小娘子听到李进忠自报家门后显是吃了一惊,在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李将军,奴家先谢过将军的抬举之意,奴家已是把话对信管事分说明了了,奴家这般家世样貌,却是配不上将军如此人物,将军还是请回吧,奴家实在不便开门!”

    “赵娘子!你那番言语额都听到了,可额总觉着,你心里并非那般想的!你还是对额有些中意,对不?”

    不善饮酒的李进忠此时已是酒意上头,额头上汗水滴落的同时,说话也变得大胆和直接起来。

    门内的赵小娘子再次沉默片刻后,语气瞬间冷淡下来:“李将军怕是会错意了!您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岂是奴家这等身有残缺之人能配的上的!您为何要无事消遣奴家?将军还是请回吧!莫要在此败坏我赵家名声!要是再不走,奴家可要喊人报官了!”

    李进忠一听对方如此态度,心头顿时更加焦躁起来,酒劲上来的他有些站立不稳的感觉,于是他干脆转过身来,把几包礼品放在地上,背靠着门板坐了下来,那几个孩童也聚拢过来,笑嘻嘻的看着有些酒醉的李进忠。

    “赵小娘子!恁这般说道可是冤煞额了!额从未存半点消遣之心!额就是中意你!这才请托他人上门提亲,要是额有半点虚情假意,老天打雷劈死额!”

    不胜酒力的李进忠上半身倚靠在门板上,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嗓子干的想要冒火一样,声音也随着低沉起来:“额今日第一眼看到你,就觉着好似在哪个地界看到过你一般,心里头一下子也似欠着你一样,额就想,兴许是上辈子你是额的债主,这辈子找的来要债来了!

    额老家是西安左卫一个穷军户出身,入伍前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逼得实在没得活路才投的军,几年下来,额每逢阵仗都是冲在前头,好歹也是立下不少战功。

    恁家家世额也知道个差不离,额心下并无半分瞧你不起的心思,恁眼睛盲了一只,这能算甚事?天下女子眼睛都全着,可额觉得都木有你一只眼睛好看!

    恁家有娘亲,这多快活!额娘在额十岁时便是殁了,额就是想孝敬都没得孝敬!

    恁有幼弟须得抚育,这更不算甚子事咧,额这回战功能封个游击将军,一年下来可是有几百两银子咧,养活恁娘亲跟弟弟算不着甚,咱二人成亲,你就带着娘亲跟弟弟一块进门,额养的起!

    额杀建奴得的赏银可是不少,额跟你说,额还从那些建奴家中寻获了不少金银,除却给家中老父寄回去大半,额还留下了不少,加上月饷,紧着你花都花不完,将来给恁弟弟成亲的银子足够足够!

    额就是觉着,额这辈子定是要跟你一起,就算到死也不会分离!额俩人成亲置屋,能生下许多个娃儿,许多。。。。”

    随着李进忠语声逐渐低落到不可闻,一阵如雷般的鼾声响了起来,这货居然借着酒意酣睡了起来。

    已经过来的门房见状顿时哭笑不得,但刚才李进忠的那番言语也让他感动不已,他正要上前隔着大门劝说赵小娘子几句,一声断喝从他背后传了过来:“李进忠,你这厮果然在此!”

第五百五十七章 终成眷属、赐银

    赶来的正是李进忠的上司麻敬天,陪着他一起过来的是养济院管事信国成,他受托登门提亲被拒,所以知道赵小娘子的家宅。

    麻敬天本来骑马一路追着李进忠后面,但他没到过城北的养济院,所以跟着跟着便被李进忠无意中给甩开了。

    由于李进忠的意图太过明显,麻敬天当然一下就猜出他要去往哪里,于是他在先后询问过几名路人后,在李进忠和门房离去不久便来到了养济院。

    随后他找到养济院的主事说明来意,主事当即喊过信国成来,带着他赶到了赵小娘子家宅。

    果不其然,麻敬天在胡同口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夏常服的李进忠,在气恼之下,麻敬天大喝一声,提着马鞭奔了过来,信国成也连忙撩起袍服一角小跑了过来。

    当看到歪倒在赵家门板上酣睡不止的李进忠,以及堆在地面上的几包礼品时,麻敬天不禁是既好气又好笑,一直提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夯货会动粗抢人,那可是他担待不起的大事件,在天子脚下强抢民女,就算你立下功勋,最后也肯定没好果子吃,最好的结局也是升职一事泡汤,要是闹的大了,那就更难说了。

    “x的!这小子居然吃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等回到营中,二十军棍是没得跑了!李进忠,还不滚起来!”

    麻敬天一边骂着一边举起手中的马鞭就要抽下去,一旁的门房慌忙一把扯住他扬起的手臂高声喊道:“将军将军!是小人撺掇这位将军饮酒!将军莫要动怒!要打就打小人好了!”

    信国成也是在一旁劝阻道:“麻将军切勿着恼!李将军触犯军规一事,还是回到军营再行论处,此事还是莫要惊动他人为好!”

    几人的高声呼喝也惊动了赵家周边的邻居,不少人已是走出家门围拢过来,纷纷打听着到底出了何事,热心的门房一五一十、添油加醋,把知道的事情重新加工过后告知了众人,此事立刻引发了吃瓜群众们的热议。

    就在此时,赵家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酣睡中的李进忠突然失去了倚靠,上身一下子倒进了门内,正好压在开门的赵小娘子的脚面上,人却是依然鼾声四起。

    本来就觉得有些窘迫的赵小娘子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吃瓜群众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几名孩童更是发出公鸭叫声一般的笑声。

    麻敬天本来就是做个样子,眼见此景后也是顺势放下手臂。

    “信管事、王家大叔、这位将军、诸位乡邻,此事都怪奴家,惊扰到众位叔伯安歇,奴家在此给大家赔个不是了!还请王家大叔把李将军扶起来,莫要让他受了凉气!”

    赵小娘子的脸上红晕未褪,但举止却未显丝毫的慌乱,她先是向大家蹲身一礼赔了情,随后又央求姓王的门房把李进忠扶起来,言行举止既显大方又通情理,这让围观的众人,尤其是麻敬天和信国成都是心中暗赞:李进忠这厮还真是蛮有眼光,这位赵小娘子除了眼有残疾,还真是一位良配。

    姓王的门房赶紧上前费力的把李进忠拖了起来,其余的众人都是纷纷向赵小娘子还礼。

    麻敬天还礼之后看到李进忠仍是醉眼惺忪的样子,全凭老王硬撑着才没有继续倒下去,心头的火气腾地再次升了起来。

    他疾步绕过赵小娘子进了院子,四下打量一圈后看到了放在墙角的一口大水缸,麻敬天举步奔过去后,提起旁边的木桶往水缸中一探后,提着半桶水反身回到李进忠身前,双手举起木桶,将半桶水劈头盖脸浇了下去。

    本来还迷迷糊糊地李进忠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一阵凉风吹来,一阵冰凉之意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李进忠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睁开一双牛眼后,首先看到的是眼前一脸恼怒的麻敬天。

    “将军,你怎地来了?额刚才好似睡着了,赵小娘子人咧?”

    看着一脸茫然的李进忠,麻敬天将水桶撂下,抬腿踢了他大腿外侧一脚:“x的!老子的脸都叫你丢光了!等回去营中,老子要亲手打你二十军棍!还不赶紧着把事办完,跟老子回营?!”

    李进忠挠了挠头皮,正不知道怎生是好时,信国成开口对站在一旁的赵小娘子道:“赵家小娘子,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李将军对你可是一片真情,这回就连麻游击也亲自过来了,此事我看你还是莫要再推脱了吧?”

    麻敬天也转身笑着接话道:“赵小娘子,我这属下浑是浑了些,可脾气秉性那是没得说,在营中那不管是将官还是士卒,都是愿意与他往来。

    依我老麻看来,你二人真是天生一对!等你二人成亲时,我会招呼大家伙儿都来随份子吃喜酒,咱们好生热闹一番,哈哈哈哈!”

    王姓门房也开口劝道:“赵小娘,我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成人,对于你家状况最是明了,你这般岁数了还要撑起赵家,着实不易啊,可单单指望你养育娘亲幼弟却是难上加难。

    适才李将军那番肺腑之言我也都听到了,那可是句句都说到了实处啊,这等好男儿上哪去寻?你可要真真想透了再做决断为好啊!”

    这时,周边围观的邻居们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出言相劝,都是希望赵小娘子能同意了这门亲事,李进忠则是一脸紧张中带着期盼的等待着意中人做出的抉择。

    “信管事、麻将军、王家大叔,诸位叔伯兄长,奴家并非对李将军不满意,只是因家境窘困,实是不愿拖累与他,奴家不敢信自家会有这般好命,能教李将军这等的英雄看中,奴家心中实是觉着高攀不起!

    还求麻将军高抬贵手,莫要再打他军棍,若是不小心打坏了,奴家心里会觉着愧疚不安!

    不瞒大家,直到现下,奴家都觉着似在做梦一般。。。要真是个梦,奴家宁愿不醒。。”

    神情已经恢复平静的赵小娘子说到最后把头转向一边,左眼眶中已是蓄满了泪水,一旁地李进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要上前安慰却又觉着当众如此实在不好意思,情急之下他一手紧攥着袍服一角,一只手臂扬起高声道:“额从未觉着恁是高攀!额适才说过的话都算话!咱要是成了亲,额就买套大些的宅子,你娘亲跟幼弟都跟着额二人一道过活!额绝不会有半点慢待!额要是半句虚言,老天爷打雷劈了额!”

    赵小娘子偷偷用衣袖试了一下眼角,抬眼看了一下这个憨憨壮壮的军汉,心下也是感动不已。

    “成!既是赵小娘子求情,那某便先记下这些军棍,着他立功赎罪好了!你这夯货,还不赶紧谢过小娘子求情之恩?!”

    麻将天看到李进忠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开口笑骂道。

    李进忠红着面皮冲着赵小娘子抱拳作揖,赵小娘子赶紧蹲身回了一礼,众人开始嬉笑着打趣起来。

    “赵小娘子,那我明日再登门提亲可好?”

    信国成打蛇随棍上,笑着开口试探道。

    “全凭信管事做主!”

    赵小娘子红着脸再次蹲身一礼,一转身脚步轻快地奔向屋门,随手将站在门口咬着手指看热闹的五六岁的幼弟拽进屋里,并随手掩上了屋门。

    “成了成了!大伙散了吧!等他二人成婚时,大伙都来吃杯喜酒,我等就此告辞!”

    麻敬天看到大事已成,遂笑着向众人拱手告别,然后与信国成、李进忠、王姓门房一道转身离去。

    第二天上午,受到委托的信国成便再次提着大雁登门提亲,这次赵小娘子则是欣然应允,而后双方将要把接下来的五礼依次行完,李进忠也在离着营地不远的城内买下了一套两进的宅院。

    这件并未引起其他人关注的小事,却在第二天被锦衣卫当做笑谈传入宫中,朱由检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对二人的这番真情实意也是赞赏不已,并随即赐下银百两、铜质如意一对、各色织锦绸缎六匹,以示对二人的祝福,这段美好的因缘终于以皆大欢喜收场。

    就在这段小插曲过后第三天,孙传庭、卢象升、秦良玉联袂奏报,率先返京的大军已至原蓟州镇大营,请求朱由检钦定进京日期后再率军回返。

    经钦天监仔细计算过后,大军凯旋的日子终于定在了五日之后。

第五百五十八章 凯旋、郊迎

    崇祯十一年九月初六日辰时中,正值夏末秋初之时,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京师德胜门外戒备森严,驰道两侧每隔数步便立着一名顶盔掼甲、手执刀枪的武士,外围还有上千名蓝色罩服的锦衣卫严密监控着周边,一匹匹高头大马驮着军将们来回奔驰巡视这,各色旗帜随着微风轻轻飘荡着,在威武的军卒和各种旗帜的衬托下,整个德胜门内外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

    在军卒们的背后则是一片热闹无比的氛围,数万京城士绅商贾、黎民庶人拥挤在宽敞的道路两旁,一边吵吵嚷嚷交谈着、嬉笑着、喊叫着,一边迎候着剿灭后金之战后大军的凯旋。

    德胜门宽大的城门洞外搭起了一座巨大的木棚,木棚的粗大的立柱上饰以锦缎和彩绸,棚下放置一座大案,一身玄色衮冕七章服、头戴九旒冕、腰系朱色大带、服配两组玉佩、足蹬皂色白地官靴的皇太子朱慈端坐于御座上,侍立在他身侧的是贴身小太监赵信,以武英殿大学士温体仁、陈奇瑜、李邦华、杨嗣昌、侯恂、范景文为首的京师四品以上高官、以及在京的勋贵、司礼监秉笔太监、锦衣卫堂上官在内的大铛们云集在大案下首两侧,棚内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朱紫色的官袍。

    年仅十二岁的朱慈受朱由检的委托,率文武百官亲至德胜门外,以盛大的郊迎仪式静候大军的归来。

    “报!大军前队已至五里!恭请皇太子殿下示下!”

    一骑快马飞奔至木棚外数十步后停下,马上的骑士飞身下马后疾奔入棚,在距离大案前十步左右时停下脚步,单膝跪下行军礼后大声禀报道。

    “再探!”

    按照事先排定的程序,朱慈例行公事的下令道。

    探马再次行礼后站起身来,双手拱过头顶,倒退十步左右后这才转身奔向战马,随后跃上马背扬鞭催马而去。

    片刻之后,又一骑探马奔至,这次探得大军前队已至三里之外。

    等到第三波探马回禀前队已至两里之外时,温体仁出列恭请朱慈步出棚外,一众文武以品级划分紧随在他身后两侧。

    就在朱慈走出木棚没有几步,一阵整齐踏步声夹杂着零星听闻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向着德胜门而来,因为观看郊迎仪式而延伸到最北面的围观者中已发出了阵阵惊叹声。

    各色各式军中旌旗迎风招展着,放眼望去,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大军前队的最前端,两位武英殿大学士孙传庭、卢象升、五军大都督、一品夫人秦良玉三骑并辔缓行,身后是骑马跟随的孙应元、周遇吉两人,五千名长枪兵以十人一排高举镶着红缨的长枪齐步紧随其后。

    在远远看到朱慈的身形后,身穿大红官服的孙传庭三人勒住坐骑后翻身下马,统领前队的孙应元单臂高举,身后数十步外的长枪兵们停止了前行的步伐,手中的长枪也改成了胸前握持的姿态,整个过程中无人出声,但数千人整齐划一的举止却是散发出了一种震撼人心的气场,使得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数万人变得鸦雀无声。

    “臣孙传庭、(卢象升)、(秦良玉)奉旨率十三万大兵出征关外,剿灭不服王化之建州虏寇,臣等与各部官军将士同心力,上下用命,十余万大军抛颅撒血、不畏矢石,皆誓言以忠诚回报君王,并于宁远城外、锦州城外、西宁堡外、沈阳城内外四战四捷!阵斩建州八旗亲王、郡王、贝勒数名,梅勒章京、甲喇章京一下虏寇将领不计其数,歼敌六万余名、俘获四万有余,使辽东跳梁完全覆灭、奴酋葬身火海之中,我大明东北之境从此无忧!

    臣等身负皇命督军前线,最终幸不辱命!今率大军回返复命,有劳皇太子殿下亲迎,臣等与众将士皆感不胜荣幸之至!”

    孙传庭与卢象升、秦良玉并排而立,在冲着朱慈拱手弯腰行礼之后,位于中间的孙传庭拱手高声向朱慈回禀道。

    “卿等自奉皇命率军出征,于半岁期间不顾寒暑之侵,十余万将士皆以忠诚奋勇为荣,与敌浴血搏杀于战阵,更有无数大好男儿血洒疆场,以赤胆忠心舍身报国,此等壮举当为我皇明所永志!

    此番卿等终不服圣托,建不朽功业于辽东,灭负隅虏寇于北境,为我皇明之安危立下汗马功劳,为黎民之乐业付出赤血性命,其功之伟,堪比国初!

    孤今受父皇委托,迎卿等及大军于郊外,心下亦是与有荣焉!

    酒来!”

    朱慈言罢高呼一声,四名太监端着覆着红绸的托盘走上前来,盘中分别放置着四只晶莹剔透的玉碗,里面盛着半碗琥珀色的黄酒。

    朱慈端起一只玉碗,三名太监齐齐上前,躬身将托盘高举过顶,孙传庭等三人分别取碗在手,太监们退到一旁。

    “卿等且畅饮此杯美酒,以示大功之成!诸卿,饮胜!”

    说罢,朱慈双手捧碗微扬脖颈,将半碗美酒一饮而尽,孙传庭三人微微躬身施礼后将碗中酒倾进喉中,几名太监再次上前,朱慈等人将玉碗放回盘中,太监们躬身后退数步,随后举步离去。

    就在此时,不远处笙鼓齐鸣,大明皇室打击乐队奏响了《平定天下曲》,曲调简单但却有激昂之意,横管、仗鼓、大鼓、云板、笙等等数种乐器,模仿战阵上军鼓号角、兵士拼杀发出的声响,还原着战场上激烈厮杀的场面,在场的数万人尽皆肃立不动,直到短暂的演奏结束。

    随后,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两名身材魁梧高大的军卒同样手捧木盘从后阵行至朱慈身前,单膝跪下后将托盘高举过顶,盘中分别摆放着朱由检赐给孙传庭和卢象升的王命旗牌,此举表明,孙、卢二人所受之皇命已经结束,代皇帝行使的权利也将全部收回。

    朱慈验看过木盘中的物事后,两名太监上前接过木盘,然后与两名军卒躬身退下。

    “诸卿,且乘车前往午门,父皇已在午门处等候!其余军将士卒沿途夸功,接受万民之敬仰!”

    随着乐曲的结束,朱慈笑着对孙传庭等人开口道,三人再次施礼,朱慈当先转身移步,向不远处停放的金辂行去,宽敞无比的金辂后面依次排列着三架四轮敞篷马车,这是供孙传庭等人乘用的。

    待众臣恭送朱慈坐进金辂之后,温体仁、陈奇瑜阁臣则分别陪同孙传庭、卢象升、秦良玉登上四轮马车,金辂启动后,在数百名大汉将军的护卫下率先由德胜门入城,孙传庭等人乘坐的马车才缓缓跟随上去。

    随着官员们陆续入城,一排排的军卒在将官们的带领下开始进京,城内城外的气氛热烈起来,欢呼声、鼓掌声、惊叹声此起彼伏,蜿蜒行进的大军犹如一条长龙般向城内延伸而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放假、大肆采购、衣锦还乡

    在大军凯旋、太子郊迎、午门献俘、告祭太庙、大赦天下等一系列庆祝活动结束后的第三天,朱由检再次下旨,给参战的全军将士放假半年,让拼杀了大半年的军将士卒们回籍探亲,顺便将各人获赐的赏功银、缴获的“战利品”送返家中,并借机回家成亲,以完成光荣而重大的繁衍后代的使命。

    这次全军放假分别给出了一定的时间段,五天一个批次轮流离京。

    率先获得假期的是孙传庭组建的原秦军、现勇卫营一部,共计近两万人。

    按照朱由检制订的规矩,秦军将士可以在五日内到京师各个市场采买物资,然后离京返乡。

    朱由检的这一决定受到了全体参战将士们的热烈欢迎。

    在关外拼杀了半年之久,将士们的心理疲劳期已到达最高峰值,是时候该彻底放松一下了。

    家,就是修养身心最好的港湾,父老乡亲、兄弟姐妹、长辈晚辈们的面容和话语才是人们心中最为期盼的东西。

    这次所有参战将士全都立功受赏,朝廷赏赐如此多的财物是绝大部分士卒们从没有见过的,这样丰厚的奖赏足够改变绝大多数人的家境。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而夜行。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渴望着被认同、被夸赞,而拥有大量的财富正是被他人认同的基础,也是成功的象征之一,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这次全军放假就是给了将士们一个能被家乡父老广泛认同的机会,也是所有人都期盼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数日内,京师各个市场以及城内的大小商铺都是人满为患。近两万名原籍陕西各府的秦军将士携带着大量的贵重金属蜂拥而至,疯狂的采购着各种各样的商品货物,其中尤以布匹、鞋帽、糕点糖果、米面、油脂、食盐、火腿、廉价的胭脂水粉首饰等等生活日用品为最多。

    这些都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每个家庭都会用到,在这个物资匮乏、大多数都处在贫困线以下的北境家庭来说,能够裹腹保暖的就是最好的。

    至于首饰水粉,或许是给自家的娘亲姐妹,或许是自家婆姨,或许是自己的意中人买的,这在当时来说,再廉价的水粉首饰,对普通人家的女性也是属于奢侈品了。

    至于绸缎锦帛这些能当做货币的贵重物品则是鲜有士卒去采买,只有少数将官采购少许,这让眼瞅着隔壁布庄卖断货的的绸缎铺的掌柜们心头像是在滴血一般。

    四海商行早就提前得知了这一消息,依照这些精明掌柜们的眼光,当然知道什么东西最受军卒们的欢迎。

    在京城的四海商铺已是备足了货品,基本都是将士们需要的日用品,短短五天之内,朱由检赏出去的银钱,又以另一种方式流转回来。

    但这次虽说营业额暴增,可利润却是几乎没有,甚至是有些许的亏损。

    四海商行名下的商铺对军卒们售卖的商品,全都是以成本价加上运费后零利润出售,这都是遵照朱由检的命令进行的。

    现在的帑根本不缺银子,朱由检更不想用这种方式去赚取将士们的血汗钱,这种昧良心的银子挣到手又能怎样?花着心里会有罪恶感。

    本来依着自己的性子,朱由检是打算把这些日用品免费或者半价售卖给将士们的,但考虑到这样做的话会破坏了京城正常的商业秩序,所以还是改为成本价对军卒销售。

    经过五天的大肆采购,原秦军将士们开始以籍贯所在的州县为单位集结,待处理完后续的相关事宜后离京返乡。

    为了方便将士们归家,除了动用日渐完善的邮递系统力量外,四海商行还调集了京畿一带所有的马车,雇佣了大批的手推车和车夫,在这种巨大外力的作用下,近两万名秦军又花费了数日才全部走出了京城。

    这些运输工具和人力产生的费用全部由朝廷和四海商行负担,秦军将士们只需跟随看好自己采买的商品即可。

    四轮货车在这次大规模的运输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生产了几十辆乘用车之后,朱由检下旨,将作局生产马车的工坊停止乘用车生产,转而全力制造四轮货车,此举为的就是加速货物的流通,促进大明商业的繁荣和发展。

    将作局的马车工坊在半年内一再扩建,招收了大批的工匠和学徒。

    因为采用了流水线工序的缘故,加上各种计件和奖励措施的及时到位,数百名工匠和学徒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随着夏日的来临,白昼变长,夜晚很短,在工坊工人们的强烈要求下,工坊的开门时间由原来的辰时中,提前到了卯时中,也就是后世的六点,整整提前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而晚上下工的时间也同样延长了一个时辰,由每日的申时末延长到了酉时末。

    这样算来,工人们每天的工时足足有六个时辰、后世的十二个小时之多,这还是朱由检考虑到人性化后的结果,本来依着绝大多数工人的要求,是打算让工坊管事点上灯笼干到戌时的。

    计件发钱是最大的动力,多干就意味着月初多拿一份银钱,在这个从不认为干活是辛劳的时代,绝大多数普通人都没有把付出劳动当做一回事。

    人活着不就是干活吗?

    北方人口中的活路活路,不干活哪有路?不干怎么活?

    既然有这么丰厚的薪资可拿,多干点不是应该的吗?

    在这种普遍认知下,在银钱的驱动下,四轮货车以每天十辆的惊人速度生产着,而且随着工人们熟练度提升,这个日产量经常被刷新着,预计再过半年,四轮马车的日产将达到二十辆,那样每月将会有六百辆承载量更大的四轮马车被投放到市场。

    伴随着北地,尤其是京畿地区道路的拓宽平整,这些新增的马车将会极大的提高大明的货物运输能力,进一步促进商品的流通速度,直接推动大明经济的快速发展。

    四轮马车在半年前刚一投放市场,四海商行便率先以每辆五十两银子的价格采购了五十辆,以便用于京师到张家口堡一带的商品运输。

    这条官道也是除了京畿地带之外,朱由检下令最先开始拓宽平整的一条道路,为的就是方便与塞外归附的蒙古部落进行贸易往来,在获取大量塞外商品的同时,给这些相对温顺的蒙古部落提供大量的日用品,安抚住这些不羁之心。

    一年多来的实践证明,此举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随着最早归附过来的那批蒙古人生活水平的迅速提升,更多的蒙古部落闻讯而来,在边墙外放牧牛羊的同时,从商队中获取到了包括茶叶、布帛、鞋帽、铁锅、粮食、细盐、白糖、成药等等在内的大量生活必需品,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你就是赶也赶不走这些蒙古人了。

    当初的入寇抢掠,更多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夺取一些生活物资而已,现在既然不用抢就能得到,那为啥还要搭上自家丈夫儿子的性命去抢?何况还不一定抢的来。

    经过几天轰轰烈烈的大采购,以及后续按籍贯装车分组,在朱由检下达放假令的第十天,近两万名原秦军将士全部离京,伤残者坐车,完好无损者步行,所有人满怀着憧憬和期待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新婚的李进忠这次并没有随同大军一起返乡。

    他从养济院中给表兄挑选了一名六岁男童作为承嗣者,并交给了升为了千总的二弟带回西安府家中,交由父亲照看抚养,随后他以赵小娘子母病弟幼、无法脱身为由留在了京城。

    其实他是怕他爹对赵小娘子不满意逼着他休妻而已,李进忠打算等多生几个娃之后再带着娃回家,那样他爹就没什么不满了。

第六百章 八旗丁口如何安置的问题

    就在秦军士卒们五天采购期结束,然后在忙着与四海商行对接装车事宜时,第二波采购大军隆重登场了,这让几天来赚的盆满钵满的京师商户们简直要乐疯了。

    很多卖断货的商铺在缺少足够货源的情况下也是拼了。

    这些商铺的东家、掌柜带着伙计们或是赶着自家店铺的两轮马车,或是租用马车行的四轮货车,或是推着手推车一起上阵,店铺里只留一个伙计看店,其余的全部涌向了通州的运河码头。

    只要有南面来的货船抵达,成百上千人都是呼啦啦跑到岸边,扯开嗓子声嘶力竭的向船上押运的行商喊话,报出自家的商铺名称以及对船上货品的求购价格。

    一时之间通州码头人满为患,各种大小畜力和人工车辆将码头堵得水泄不通,到处是喧嚣叫嚷的人群,因为牵扯到利益的争夺,商铺之间为争抢货物而发生吵架动手的事件层出不穷,维持秩序的官兵不得不用枪杆、木棒抽打,这才让现场不至于出现大的混乱状况。

    第二批返乡的是包括白杆兵在内的川军。

    由于在宁远城外与八旗中的六旗肉搏一场,白杆兵战损严重,一万名白杆兵阵亡两千余,伤者也高达三千多人,整个战损率超过了五成,他们用勇敢无畏的行为捍卫了白杆无敌的英明。

    而作为二线部队的六千名川军由于没有被布置在第一线,所以整体伤亡倒是不大,不过战功也同样没有,总兵秦翼明一下的将领也并没有得到职务上的拔擢,全军也只是领取了赏功银,缴获也是约等于无。

    相比起秦军士卒采购了大量的米面油纸食盐等用来填肚子的生活物资,一万多川军多是把银钱花在了肉食、胭脂水粉、布帛、鞋帽、绸缎等等商品上。

    与遭受连年干旱的秦地不同,川蜀大地由于独特的自然条件和气候,在这场已经持续了十年的极端天气中并未受到太大波及,降雨量虽然比常年有所减少,但并没有出现一年滴雨未降的极端状况。

    在都江堰这个中国历史上最为伟大的水利工程调节下,广袤肥沃的成都平原大部分田地都得到了有效的灌溉,田地中出产的稻米产量足够供应大部分聚居于此的蜀人食用,所以川军对粮食的渴望并不强烈,食无忧的他们把目光对准的是消费品,这也让在先前抢购大潮中获利甚微的商铺扬眉吐气了一把。

    川军将官士卒很多彼此之间都是亲戚关系,在购物时也是以这种家庭模式出现,往往是同一类商品一买就是一大堆,付钱后再由商铺雇车装载着货物跟着他们回营,等到启程的时候也是如此。

    在这种有组织的情形下,不论采购还是后面的装车也都是节约了不少时间,所以一万多川军在规定的五天时间还没到时,便已经以籍贯为单位陆续离开,等到第六天的时候,川军已经全部离京。

    他们将沿着与秦军同样的路线向西,然后从汉中折向南面后进入四川,不管是四海商行还是邮递所,以及车马行的马车,在把他们的物资运送到汉中府后就将返回。

    因为在到达汉中府之后,不论是四轮还是两轮马车都已经无路可走,所有的物资都要靠人力和畜力运载,包括伤残者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沿着崎岖狭窄的道路前行。

    好在朱由检也考虑到了这一特殊情况,他特地下令征调了大量的驮马,并制作了若干担架和拐杖,供那些不愿留在京师养济院中渡过余生、宁愿跋山涉水也要回到老家伤残将士使用。

    阵亡将士的骨灰也由他们的亲友乡党一同携返。

    川军返乡后会分驻四川各府,没有重大战事将不再被征召。

    白杆兵和川军已经为大明付出了太多,也该享受安定的生活了。

    秦良玉本欲解甲归田、回家养老,但被朱由检态度坚决的予以驳回。

    对于这位原先的历史中毁家纾难以报国恩的老英雄,余生在京师享受荣光才是最好的结局。

    和川军一起入蜀的还有一批两万多人的特殊人群:被俘获的八旗妇孺老弱。

    这也是朱由检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四川特殊的地形成为了安置这批被俘人员的绝佳之地。

    这批老弱妇孺将会被分别安置在成都府、重庆府下辖的各个州县乡村,在这里她们将要学会种田纺织等普通人的生活方式,并且会在官府的要求下与当地人通婚,这样经过几代的改变后,她们将会彻底融入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之中。

    这次被安置到川蜀的只是第一批被俘人员,后续还将会有大量的人员被送到四川、湖广、京畿等地。

    在这次覆灭后金的战争中,除了随着豪格、多尔衮兄弟逃往极北的约十余万人口外,大多数满蒙八旗丁口在战争中存活下来成为了俘虏,总数量大约在一百五十万左右。

    蒙八旗被俘获的丁口都会被迁至张家口堡外一带,在严密的监管下从事畜牧业生产,用以换取必须的生活物资。

    需要往内地迁移的是过百万的满八旗。

    为了彻底保证大明东北的安全,朱由检决意把满八旗的同胞们全都作为异地安置的对象,让他们去往更加温暖湿润的西南地区生活,不用再常年遭受严寒的侵扰。

    为了让民族更好的融合,也为了让满八旗的同胞们过上更幸福的生活,朱由检也是操碎了心。

    这个迁移过程需要花费数年的时间,耗费大量的钱粮物资,但这是必须去做的大事,此项百万人口大迁移工程的重任将由文渊阁大学士、阁臣侯恂坐镇指挥,户部统筹调度,锦衣卫负责监护,沿途所经官府配合完成。

    朱由检曾经让兵部统计伤残将士留京荣养的事宜,但得到的反响却是极为平淡。

    在这个死也要魂归故土的时代,除非无奈,大多数人的想法就是恋家,绝大部分伤残将士都选择了回到家乡安置,只有极少数家中已无亲人的伤残将士选择了留下,之后他们便被送往了各个养济院中,由专人负责照顾他们往后的日常生活。

    按照朱由检制订的规矩,伤残将士们得到的待遇足够他们安度余生,甚至就算娶妻生子,养活一家人也不算很困难,既然将士们有自己的想法,朱由检也就顺遂了他们的心愿。

    川军离京后,轮到原宣大、甘肃镇、陕西镇、延绥镇、宁夏镇等被裁撤的边军们登场了。

    对于被裁撤一事,边军们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和心理,毕竟他们当初从军时或者是因为世袭,或者是为了能在军中混碗饭吃,很少有人是奔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才入的伍。

    现在既然是四海平定,在拿到一笔巨额安家银之后,回家娶个婆姨、生几个娃,再开上几十亩荒地,一家人有吃有喝的,这可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可现在已经近在眼前了,有这样的好事,那还当兵干啥?要是再有征战死在战场上咋办?

    退役边军采购回返后,余下的就是天雄军以及京畿地区的将士了,因为他们距离最近,所以被放在了最后。

    等到除了没参战的军队之外,所有参战军队都离开京师之后,喧嚣了月余的京城终于恢复了往日正常的生活秩序。

    在这场规模巨大、时间超长、消耗无数银钱的采购大潮中,除了四海商行以外,成千上万的商户从中获取了巨利,几乎所有商家都赚的盆满钵满,毫不夸张的说,这一个月赚取的利润抵得上甚至超过他们往常半年的还多,可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发生在崇祯十一年的这场采购盛宴,直到多年后仍是许多商户之间津津乐道的谈资。

    这次的半年假期自九月算起,直到崇祯十二年二月各地的春耕结束,将士们才会返回京师。

    就在将士们大肆采买时,新内阁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也在乾清宫昭仁殿拉开了帷幕。

第五百六十一章 新建行省、野有遗贤

    “诸卿,自万历四十四年老奴于赫图阿拉称“汗”至今,历时二十四载有余,期间杀伤我大明军民众多,虏获我大明子民财物难以计数,其对我大明造成之间接损失更是难以估量,加之我大明北境流贼肆虐,内忧外患之下,致使我大明江山社稷几有倾覆之危!

    幸得我皇明有无数奋起之士,以忠诚无畏之气概前赴后继、慨然赴死,以赤血与勇敢荡涤群丑,终致跳梁覆灭、群寇烟消!

    在座诸卿亦是各安己任,为剿贼平虏殚精竭虑、尽献其能,此般为国之心尽皆入朕之目。

    诸卿,现今四海平定、屑小伏诛,我皇明子民再无动荡亡命之忧,那随之而来的便是如何富民强国、重建大明。

    朕有信心与诸卿同心力,创设远超汉唐盛世之崭新大明,恢复我中华昔日四海臣服之荣光!诸卿可愿与朕同行?!”

    “臣等愿附骥尾,追随圣上建此盛世!”

    以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首辅温体仁为首的一众文臣尽皆庄严肃立,齐齐躬身拱手施礼高声和道。

    “善!诸卿且坐!”

    朱由检微笑着吩咐道,众臣再次施礼后纷纷落座。

    “今日乃是新内阁成立后诸卿首次齐聚一堂,新人新气象,旧事已已,今后大明能否呈现一番崭新气象,皆看诸卿如何施政治国了。

    望诸卿于国事民情之上大胆建言献策,凡是利国利民之策,皆可谋之施之,反之亦然!

    朕并非昏庸之人,诸卿不必担心有长于谋国、短于谋身之祸,朕自问尚能明辨是非,只要利国利民之举,朕不会因其言行过分而罪人,还望诸卿谨记!”

    诸臣再次起身口称遵旨,朱由检笑着摆手让大家坐下,随后继续开口道:“今日议事主题之首便是重农。

    自朕登基之初至今,天气时现反常之兆。尤其是江北之境,数省连续干旱少雨,又或是旬日间连降暴雨,致使数千万顷田地所获甚微,致无数黎民五可食之口粮,如此极端之气象极为罕有,此亦为前数年流贼四起之所依仗也,而其中既有天灾所致,亦有**之为!

    现今流贼既灭,各地官府大兴屯田安民、兴修水利之策,再加上行之有效移民之策,北境数千万之黎民终获喘息之机,但此等诸般策略只是开端,若要大明境内长治久安,重农之策须事事处处放于首要位置!

    前番有松江府知华亭县知县李釜源进献《地图综要》数十册,朕览毕赞叹不觉,其于我大明各行省地理、水利、江防、海防等诸事记述之详,令人叹为观止,其著作者吴学俨、朱绍本、朱国干、朱国达等人学识之渊博亦是让人激赏不已,而其中有一语最是令朕赞赏。

    楚故泽国,耕稔甚饶,一岁再获柴桑,吴越多仰给焉,谚曰‘湖广熟,天下足。

    诸卿皆知,此言绝非虚妄,湖广自世宗起便渐为我大明重要粮食产地,因其所产米粮繁盛,故江南之地现今亦多食其粮,而以自身之良田改植桑木,以求获取更多银钱。”

    在朱由检原先的认知当中,原本以为湖广熟、天下足这句民谚是在清代才流传开的,在接到李釜源进献的《地图综要》后这才知道,这句后世广为人知的谚语竟然出现在了自己所在的时期。

    不过这句民谚出现在这本书册中,更多的带有希望引起皇帝和朝廷重视的因素在里面,因为湖广虽然丰产,但尚未得到大规模的彻底开发,还有大批的荒田被遮盖在杂草水泽之中,若想使其变成良田,除了动用国家之力外,任何个人在这方面的努力,效果都是微乎其微的。

    作为后世中国的粮食主产区,处于长江中游的江汉平原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粮食产量仅次于东北的松嫩平原,而以现有落后的农业技术和方式来看,全面开发江汉平原是最为现实的策略。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用数年甚至十年的时间,把江汉平原彻底开发出来,单单此处的粮食产量便足可解决全大明大部分百姓的吃饭问题。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湖广地区水网发达,更兼临近长江,粮食收获后可以通过水上转运,运输条件极为便利,这在交通设施十分落后的当时是极为关键的。

    若是山东移民到位后再将松嫩平原这片最肥沃的土地开发起来,那困扰朱由检的粮食问题将会得到彻底解决。

    有鉴于此,朱由检决定,动用巨量人力物力投入到湖广地区,全力开发这个大粮仓。

    “《尚书》有云: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朕以为,此番李釜源进献之图册,其著作者吴学俨等四人皆具经世之才,若任其悠悠林下、终老乡野,实朝廷之失也,故而朕决意,吴学俨等四名博学识、才堪以用,即日起入司农寺任职,其官职由温卿会同吏部及司农寺左右少卿议定!”

    吴学俨等人现在都居住在松江府一带,家境条件优渥,但功名上却没有什么进展,几个人还都是生员身份,随着年纪渐长,也绝了仕途上有所收获的心思。

    为了完成这本《地图综要》,四人整整花费了十年的时间,足迹踏遍大明十三个布政使司,这期间的收获也是巨大的,这种务实的作风和态度正是大明所急需,也是朱由检最为欣赏的。

    司农寺是个筐,只要是人才就往里装。

    由于现在司农寺新建不久,对于各种实干型农业人才的需求量非常大,加上寺里的官员并未调任地方大员,没有威胁到其他正宗进士们的官职和地位,所以皇帝的这些举动并没有引发舆论上的反弹。

    在大多数官员眼中,司农寺就是个干苦活累活的衙门,就算你混个六品、五品官职,但付出却是极其巨大的,皇帝就算不断往里塞人又如何?论起职权和享受,哪比得上一府大员来的舒坦。

    他们不知道的是,朱由检早就有了计划,等到司农寺上下接连做出拿得出手的政绩后,外放地方大员、主抓地方建设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到时候若有人提出异议,朱由检会毫不客气地把他调到司农寺中来。

    “为更加有利于湖广之开发,早日将其变成天下粮仓,朕决意将湖广布政使司分拆,以洞庭湖为界,洞庭湖以北为湖北行省,治所武昌府;以南为湖南行省,治所长沙府。以李釜源巡抚湖北,以方孔巡抚湖南,两省下辖各府州县同样以洞庭湖为界划分。

    两省巡抚衙门新增官吏由吏部考察后予以拔擢任命,周卿切记一点,须着重选拔于农事上熟稔之人为官,出身不限!”

第五百六十二章 巨大而复杂的移民工程

    朱由检既然计划全力开发江汉平原,那分拆湖广就成了必然之举。

    下辖十六个大府的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规模太过于庞大,辖区人口却是太过于稀疏,不利于朝廷政令得以顺畅的执行。分拆之后,两个巡抚衙门所辖的区域更小,也更有利于政策被完整的贯彻下去。

    在人口爆炸的后世,现湖广行省下辖的每个大府都是人口数百万的地市,加上配套的各种现代化基础设施,对土地的利用率也是达到了极致。

    但现在的湖广地区各种情况与后世有着天壤之别,不仅是道路交通、农业科技等各种基建十分落后,就连经济发展最基本的因素-----人口,也不及后世的十分之一。

    对于明末到底多少有多少人口,后世也是众说纷纭,有说两亿的,有说一亿五千万的,有说一亿的,有说不到一亿的。

    这些推测都有各自的理由,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缺陷:缺少详细确凿的官方数据,并且缺的是动态的官方统计。

    已经持续了十几年的小冰河期各种极端天气下,人口的动态增长和减少每天都在不断变化中,在这个信息统计传递极其缓慢和不透明、官方效率极为低下、各种隐匿户口众多的时代,想要统计详尽的人口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大明,储存和统计全国丁口数量和赋役的黄册被太祖放在了南京玄武湖中的梁州上,朱棣登基后虽然迁都北京,但黄册却依然留在了南京。

    鉴于黄册的重要性,当初太祖朱元璋在派人探查过无数次后,最终决定把黄册库放在了玄武湖。

    黄册作为国家之根本和命脉,收储保管时首先要绝对保证其安全。

    那时的玄武湖水面浩渺,湖中的几个洲与世隔绝,“周遭四十里,中突数洲,断岸千尺”,安全防卫较有保障,实乃天造地设的建库之地。

    虽然自然地形得天独厚,但朝廷对后湖的安全防卫一点也没有放松。

    当时的玄武湖被划为禁地,“人不得窥伺矣”,更不许随便进入。

    沿湖军民“不许偷引水利”,湖边土地不许耕种,湖内鱼蟹、菱茨薪草不许采取。

    若有违反,究问如律。

    真可谓“湖曰禁湖,地曰禁地,例必曰禁例,而船必曰禁船。”

    曾经有一位叫朱的户部官员写道:“王者从来重所天,六朝无计置民编。后湖藏册高千古,永保皇图亿万年。”

    这首诗由衷地表达了对黄册受到很好保护的自豪。

    玄武湖在严密的防守隔离下,人们“游趾不得一错其间,但有延颈送目而已”

    曾有诗人感慨:“瀛洲咫尺与去齐,岛屿凌空望欲迷。为贮版图人罕到,只余楼阁夕阳低”。自从黄册库建成后长达近两百年的时间里,玄武湖几乎从当地居民的生活中消失。

    虽然防守森严,管理严格,但黄册库中的册籍并没有得到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完善保护,虫蛀、潮湿、造假等都对其造成了很大的破坏。

    如正德十五年时发现,正德七年编造的江西布政使黄册已大半被蛀坏,其中,“有一县全蛀者,有一县十蛀**者。纸张如粉,灰末成堆,都图丁产,字字不全,难以辨认。但经一揭,纷纷而碎”。

    库房的境况也很糟糕,嘉靖时,多数库房都已超过使用年限。万历时更是“梁柱朽烂,砖瓦倾圮,阴雨淋漓,册籍难收”。

    朱由检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特意下旨加强了对黄册库的保护和抢救,但对于已经损毁的众多册页却也是无能为力,上面所记载的许多地方官府统计的各项数据也随之烟消云散,这也导致了大明具体人口数量统计也需要重新来过。

    除了这个因素外,连年的征战、瘟疫、疾病、饥饿、新生儿夭折等等诸多天灾**下,人口的变量极大,详细数据的归纳变得非常困难。

    朱由检计划在三年后展开全国性的人口普查,统计全国人口的同时重建黄册,以便对后续的经济发展提供一个基本数据。

    而黄册库也将会被迁移至京师,北地干燥的气候更适合保存这些珍贵的纸质资料和文档。

    据朱由检掌握的资料来看,现在大明的总人口大约在一亿两千万左右,其中有五到六千万都集中在了最为繁华富庶的江南地区。

    而亟待开发的湖广行省,总人口也就在不到两千万左右,数量还是相当少的,这也是江汉平原未得到更大规模开发的主要因素。

    后世的湖南湖北两个省,人口数量加起来就相当于现在大明的总口数,这种数量上的差距在没有大量的粮食支撑下是无法弥补的。

    “户部、河南巡抚衙门及其相关地方官府,须加大往荆襄地区迁移人口之力度,力争明年年底前,保证河南受灾各地再无丁口滞留!”

    受灾严重的河南各府灾民就近往荆襄迁移已经开展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据各府上报的数据来看,一年来共计向荆襄地区移民五十余万人,剩余的灾民还有两百多万留在当地,在领取官府赈济的同时,积极展开生产自救,虽然这种自救的效果几乎当于无。

    不过,据锦衣卫以及数名巡察御史上报的情况来看,虽然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小状况发生,但整个灾民迁移过程进展还算顺利。

    朱由检从帑中出银五十万两拨付湖广巡抚衙门,由官府出面在辖区内大量购粮,与河南南阳府搭界的襄阳等府州县官府的官员们,在户部、工部官员的指导下,组织青壮于灾民迁移路途修建了若干粮仓,然后将采购的粮食储存其中以供灾民食用,在两省各级官吏的共同努力下,灾民迁移工作才得以较为顺畅的执行了下来。

    开发江汉平原大粮仓的战略规划已经制定并安排了下去,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迁移人口自古以来就是一项耗费无数人财物力的巨大而艰巨的工程,后世的三峡工程就是一个明证。

    整个三峡库区移民工作从开始到结束,整整持续了十四年,迁移人口共计一百三十万左右,这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而现在朱由检面临的是大明北境上千万受灾人口的迁移安置问题,在这个各种条件极其落后时代,其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与承平时代移民相比,现在的迁移工作也有个后世无法比拟的巨大优势:动迁要简单的多,迁移后的安置也不需要花费太多。

    在这个北境大多数人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年代,官府肯伸手帮一把,这就足以让万千已经绝望的灾民们感恩戴德了。

    为了能够活下去,背井离乡又如何?家中祖屋舍弃掉又如何?踏上去往他乡的道路尚有活命的机会,留在赤地千里、连草根树皮都已经啃光的家乡只能等死。

    在生存面前,一切都不重要。

    当听到官府的大老爷们说,只要大伙儿一路往南,就会有饭吃的时候,无数的饥民们怀揣着让家人活下去的希望,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行程。

    从南阳府通往襄阳府的路途上,每天都有大量衣不蔽体、形容枯槁的灾民们慢慢向前移动着,前进的路途中,很多人走着走着便倒在路边再也没有起来,在亲人们的嚎哭声中,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神情麻木地继续前行。

    绝大多数人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几乎所有人的心里只想着自己如何能够活下去。

    乱世中人不如狗。

    为了给逝者一个体面,官府雇佣的青壮们推着车子,收容着沿途的尸体,在装满一车后找个无人处点火焚烧、埋掉。

    很少有人会对此提出异议。

    火葬又如何?总强过被遗弃荒郊、落入野狗腹中为好。

    就是在这样的大前提下,移民的速度和人数才在一年中达到了五十余万人。

    先期到达的灾民首先要在当地官府的安排下,在工部官员们勘察好的地方修房建屋,水源不足的地方还要由打井队在划设的村落中打出饮水井。

    工部官员们勘察的安置点,大多数是依靠着当地原住民的村落划定的,这样就省却了诸多繁杂的事项,再加上移民们对栖身之所并无苛求,所以整个移民们的安置工作进展极为迅速。

    尽管移民工作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但朱由检仍然下令,加快移民步伐,争取尽快早日完成这项重要任务,彻底消除流民聚集带来的不稳定因素。

    在强调完移民工程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后,朱由检又提出了一个让众臣耳目一新的计划。

第五百六十三章 农业不仅仅是种田

    “诸卿,以农为本是历朝历代都放在首位之大事,此事已是毫无争议。但朕却以为,重农并非仅仅是种田,粮食也只是农事中最重之一环而已,林、牧、渔、油此四业亦是农事重要组成,在鼓励农户开荒种田之余,上述四业亦当作为大事来抓!”

    朱由检的这番话让殿内众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因为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农事就是农桑,种田植桑就是自古以来农事的两个最为重要的方面。

    林业勉强还能理解,牧业应该是养牛骡驴等大型牲畜代替人力耕田,渔业?打鱼的渔夫撒网捕鱼尝个新鲜,怎么成了业?油不就是菜油灯油吗?怎么上升到了业的高度?

    “启禀圣上,圣上适才所提四业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且将此等类与农桑列为一体,臣等虽略有所得,但深究起来仍有懵懂之惑,圣上能否就此事详解一番,以解臣等之惑?”

    本着不耻下问、在合适的时间和场合提出合适问题的原则,老温在观察到众臣脸上疑惑的表情后,起身行礼发问道。

    “首辅且坐,朕所提新四业其实与所有人都有着密切之关联,也是朕深思之后想到之策略,今日当与诸卿共同探讨一番。”

    朱由检笑着让温体仁坐下后,开始发表对四业这个概念的论述。

    “众所周知,衣食住行乃人之根本需求,而其中,食为根本。食之一字包涵甚广,于生民来讲,可引申为日常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朕与诸卿皆衣食无忧之人,平常饮用虽不致奢侈无度,但却亦是应有尽有,除却米菜之外,凡牛羊猪鸡鸭之类肉食当是餐桌不可或缺之物。

    可诸卿平时亦当有所觉,只要肉食等诸多荤腥之物食用一多,则粮米之费大减,身体也能长久处于饱腹之况,有此可见,肉食供应充足下,粮米所用便会减少。”

    殿内诸臣对朱由检的这番言论并不感到新奇,因为这也算是生活常识,并不足为奇。

    “圣上所言之牧业便是于此相关?若是大明境内畜类多多,以此来补粮米之不足,臣等对此倒是并无异议,不过臣以为,耕牛向为历朝禁止屠宰之物,故此牛已是排出;而羊之放牧向以陕西河南两省农户为多,在当下连年大旱、众多流民食不果腹之境下,想要大力推广似是力有未逮;而家虽是易于饲养,但据臣所知,若想使其膘肥体壮,则需用粮食喂食,现今人均糊口尚且不保,恐是无法推之。”

    侯恂起身施礼后,接着朱由检的话题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他这番论断有理有据,殿内众臣大多点头表示赞同之意。

    “侯卿之论朕岂能不知?卿之所言实为当下现状,但与朕之所图并不冲突。

    朕欲大兴牧业,亦非急于求成,而是要使诸卿及各地官府将此事作为重要事务予以考量,在促进辖区内开荒拓田之后,有余力发展畜牧业,从而加快解决广大黎民温饱问题。

    与开荒种田需要青壮劳力不同,饲养放牧猪羊鸡鸭不需要占用更多劳力,老弱妇孺皆可从之。一旦在官府引导扶持下,于北境推广开来,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载,北境数千万黎民于粮米之需求便可大幅减少,而省下之粮米又可喂猪养鸡,如此循环往复,温饱之事亦不再难求。”

    在朱由检所处的后世,这种良性循环早已实现。

    由于肉蛋奶等副食供应量充足,人们对粮食的需求量大大降低,原先那种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情景几乎绝迹,正常人一顿饭只吃一个馒头或一碗米饭便已饱腹。哪像现在整个缺少油水的时代,由于日常难见荤腥,这个时代的人食量大得惊人,若是敞开肚子吃的话,一个青壮一顿饭吃一斤面也不一定吃的饱,这在后世简直是不可思议。

    众臣对朱由检的言论持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毕竟皇帝说的也在理,喂养家畜之事老弱妇孺能干的了,与种田产粮并不冲突,只是最终能取得何种成效就不好说了。

    “启奏圣上,那朝廷该当如何将此策推而广之?凡牲畜类皆需仔苗,而育苗并非易事,若想于北境施行此策,非大量幼苗不可,此事当如何解决?”

    这次说话的是孙传庭。

    作为内阁次辅的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商,本来在不熟悉的情况下不想多言,但在考虑到皇帝这种策略可能带来的良好结果后,孙传庭还是站了出来,将这项计划的难点以及后续如何执行等疑虑讲了出来。

    “孙卿所虑正是朕接下来要讲的。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孙卿适才所提育苗之事,于在座诸人来讲似觉繁杂无比,但于相关业中熟手而言却视若寻常,因其乃借以谋生之手段也。正如让其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沙场,其定不能也一般无二。

    据朕所知,自崇祯八年,朕使名下皇庄开设畜牧养殖至今,四年间共为宫中和勇卫营将士提供成猪五百余头、鸡鸭蛋类不计其数,此举不仅使皇庄养殖户增收银钱若干,且使宫中及军中伙食大为改观,将士们体质明显要强过其他只食米面类军粮之伍,此一点孙卿、卢卿、陈卿等上过战阵之人尽皆知晓。”

    孙传庭、卢象升、陈奇瑜三人都是点头表示赞同。

    “皇庄本就有养殖类能手,只缘此前本小利小,故未能将规模扩大。在有足够钱粮支撑下,其人手段尽显,不仅饲养畜禽成活率高,且自有培育仔猪、鸡鸭幼苗之良方,四年来,养殖规模一扩再扩,亦带动整个皇庄养殖业迅速发展,众多老弱妇孺从中受益,一年下来,所获比种田还要强出不少。

    钱粮一多,不光是养殖户自身生活有了较大提高,其所出亦极大丰富了京师市场,使众多手有余钱之官吏工人可选食材更加繁复,从而变相较少了京城之粮食供应量。

    由此可见,大力发展畜牧业一事大有可为,也是提高农户收入最为有效之手段!

    朕已使皇庄管理局据此人多年养殖经验之口述,记录并整理成册,现已刊印数千册,内阁将推进畜牧业发展之策成文后,将此养殖册页付之于后下发个地方官府,嘱其由本县中挑选有经验者按照册页所述实验之,待验证并纠正其中错误后,在本县大力推广!”

    作为内阁首辅,温体仁当仁不让的起身施礼后接旨,随后接口道:“启奏圣上,老臣以为,塞外蒙古各部所产大型牲畜于我大明已是大有裨益,稍后内阁定策时需考量后行于文中。圣上所言畜牧业依然定策,那剩余三业如何分说?”

第五百六十四章 推广和反对

    “温卿不愧是朕亲选之首辅,于内政之上思虑甚广,于诸多事情上皆能拾遗补缺,大善!首辅且坐!”

    朱由检笑着夸奖了老温一句,老温神态庄重的躬身施礼后坐了下来,举止之间大有睥睨群臣的气势,众臣中有羡慕嫉妒恨者,有不屑者,也有视若无睹者。

    “所谓渔业,顾名思义便知其意,而此渔则是涵盖淡水与咸水两个方面。

    本朝自太祖立国至今,期间曾长期推行海禁之策,最严之时,甚至不许片舢入海,此举致使众多靠海而居、千百年来以捕获鱼虾为生之渔民失去生存来源。

    不管太祖行此策之本意为何如,如今世易时移,海禁之策已无存在之必要,开海已是势在必行!

    而开海同样不仅仅是为了货物贸易来往,同样亦包括允许近海渔民复其旧业,重操架船捕捞之术。

    在座诸人虽然都食过河溪所产之鱼虾,亦觉此般是人间美味,但诸卿除却礼部邹卿外,其余人等尽皆未曾去过大海之滨,更别提品尝海中鱼虾蟹类之味道了,那可是比之河溪湖泊所出更加鲜美之食材了,若是趁其新鲜而烹之,其味真是妙不可言啊,呵呵呵呵!”

    朱由检的话让邹维琏频频点头,而其余众臣则是心下存疑。

    看到皇帝说起食用海鲜来头头是道,并且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一脸陶醉的样子,难道皇帝背着群臣让人偷偷从天津卫往宫中送海鱼不成?

    邹维琏巡抚福建数年,自隆万有限度的开海之后,东南沿海地区不仅是海贸日渐发达,而且渔业生产也是日益兴盛,沿海的官绅豪商们皆以花费重金食海鲜为日常,作为地方巡抚大员的邹维琏当然也没少参加这种宴会,所以他对朱由检提到的海鲜美味自是再熟悉不过了。

    “海中所产所含养分也是极高,尤其鱼类,捕捞之后经过加工,涂抹食盐后加以晒制,可久储不坏,实为百姓及军中所需之佳品。”

    朱由检说的就是后世那种咸鱼,也是为北方地区人们所深爱的一种美食。

    在经济不发达的时候,一到冬天,家里人就围坐在炉火边,就着滚烫的铁炉子烤咸鱼吃,由于盐味足够,一条小咸鱼往往能让人吃下两个大馒头还不止。

    当然,这种咸鱼不是每天码两千字混日子那种写手咸鱼,咳咳~~~

    虽说太祖海禁政策十分严厉,但随着他老人家驾鹤西游,不许片帆下海的禁令也就地方官府睁一眼闭一眼的忽略了。

    不管是南北,沿海地区的渔民们还是会偷偷摸摸地架着小舢板去捕捞海产以供糊口或售卖,对这种赖以谋生的小手段,再凶恶的官吏也不会去强行制止,毕竟,人家是为了活命,你不能去砸了人家的饭碗不是?

    既然都决定开海了,捕获海产这种小事也就无足挂齿了,能让百姓们多一条谋生之路也是极大的善政,接下来还是由内阁行文沿海各府,全面放开与海有关的事项,至于成效,暂时还看不出来。

    朱由检并未就此事再做出进一步的解释,政策施行下去后,好处自然而然就会体现出来,这比任何道理都有说服力。

    对于林业的规划,朱由检把侧重点放在了林果业上。

    随着国外各种新型经济作物被引入大明,论起水果的品种来,现在的大明也算得上物产丰富了,像梨子、李子、杏、西瓜、大枣、桔子、荔枝、乌梅等,这些后世常见的水果此时在大明都有种植,但因为受限于各种条件,这些果木的种植面积都不大,这就造成了各种水果价格居高不下的状况。

    俗语说瓜菜半年粮,在这个莲藕都算水果的时代,只有增加各种经济作物的品种和产量,才会让百姓们多一条生财之路,也能使得商品市场更加丰富起来。

    这一条政策也会由内阁行文各地官府,至于能引起多大的重视就不好说了。

    至于在西北地区大量植树,固沙防风的同时防止水土流失,这条政策目前来看并不现实,想要大规模推广,至少要等到五到十年之后,老百姓再不为温饱犯愁时再说。

    而接下来的关于油脂的问题,将会是朱由检要重点强调的大事。

    油对人体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说,不管是动物类油脂,还是花生油、大豆油、菜籽油、棉籽油、芝麻油、茶树油等等诸多植物类油脂,都含有人体不可或缺的营养元素。

    古人虽然不知道其中各种微量元素的名称,但也知道油是极其重要的食物之一,也是每个人必须的。

    朱由检记得明末时花生便已传入中国,而据各地锦衣卫上报的信息看,花生在山东、广东一带已经有人种植,但种植面积都不大。

    这种爬蔓的小粒花生更多的是作为一种极其珍贵的食品被端上了餐桌,其富含油脂的特性并未得到充分利用,而后世那种大粒花生尚未传入大明。

    而与此相对应的是,以花生榨油的事情几近于无,只有住登州府的锦衣卫在奏报中略略提到,登州府黄县李各庄有刘姓士绅曾经用花生榨油过,但具体方法不详。

    一想起花生油炒菜的香味,朱由检自然而然联想起了后世大名鼎鼎的鲁花花生油,其种植基地就设在胶东半岛,也是后世国内最好的花生生产地之一,原来早在四百年前,这里已经有人开始种植并用其榨油了。

    相比起现在并不为人重视的花生,那大豆和油菜便是人尽皆知的高产油料作物了,这两者产出的油脂也是当今大明社会食用油的主流,

    至于其他的诸如芝麻油、茶树油等稀有油脂,因为气候和地理条件的限制,只能作为补充类油脂存在,无法在大明大面积推广。

    就在朱由检阐述了油脂对百姓的重要性以及必要性、并且准备让内阁行文,在符合种植条件的地区推广和扩大种植面积时,这条策略却在众臣中引发了不小的争议,几乎所有大臣对对此事提出了异议,只有温体仁并未出言反对自己的这番策略。

第五百六十五章 皇帝不高兴

    “启奏圣上,臣以为,值此我皇明百废待兴之际,当务之急便是大兴水利、组织农户及灾民开荒耕种,力争两三年内使北地粮食能够自给自足,此方为上上之选,其余诸事皆可放置一旁!”

    首先站出来表示反对此事的是侯恂。

    虽然老侯已经离任户部尚书一职,但在新的内阁中,按照朱由检提出的阁臣分工部司的要求,侯恂对口分管的依然是户部,所以他对有关田地产出的事情依旧最为关注。

    自崇祯九年皇帝下旨各地官府组织和鼓励农户开荒拓田,并制定新垦田地免租赋三年的政策后,经过各地官府上报的数据来看,在这一惠及万民的政策红利刺激下,战乱平息的地区亿万农户爆发出了巨大的热情。

    据不完全统计,三年来,全大明新增田亩达一千五百万亩之多,如果按照每亩平均亩产一石粮食计算,每年新增粮食产量就有一千五百万石之多。

    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新垦田地三年免租赋期已至,按照后三年减半征收的政策,这些新增田亩每年可缴纳租赋达两百余万石,按市价计算,折银当在一百余万两左右,这种巨额收入足可使得户部日子更加好过,这可是一份沉甸甸的政绩,也是值得炫耀的功劳。

    而如果按照皇帝的新策略,地方官府就会把一部分精力用在扩大大豆、油菜、花生等作物种植面积上,而这些作物的产出是无法估价的,也没办法征到赋税,虽然会有很多农户从中受益,但太仓却会因此减少不小的收入,这种对朝廷不利的政策必须要阻止其出台才行。

    “启奏圣上,民以食为天,与天下尚有千万黎民急需粮米糊口之况来讲,盲目扩种油脂类作物耗时耗力,更兼其占用良田,实为不可取之策。

    圣上为民之初衷臣等尽皆钦敬,但此策最好后延数载再予以执行为佳。”

    侯恂表达完反对之意后,孙传庭也起身表示了对侯恂的支持,但他并没有全盘否定朱由检的策略,只是委婉的表示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等过几年温饱问题解决了再出台相关政策才好。

    在侯恂和孙传庭两人先后发表反对意见后,其余众臣也都纷纷发言,或明或暗的表态反对朱由检的决定。

    在这些臣子的眼中,万千黎民只要能有口吃的,就已经是朝廷开恩了,皇帝居然还想着让他们吃的更好,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天真和幼稚。现在动荡的时代虽说已经结束,但天灾却依然持续不断,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让万千流民安定下来才是正道,其他的都是不足论的小节而已,根本没必要推而广之。

    “朕适才已经把油脂之重要性讲说一遍,诸卿却是仍旧不以为然,诸般言论看似有理有据,但实是尚未认清此事紧要之处。

    扩大经济作物种植面积与种粮并无冲突,现今太仓已日渐充盈,早不复数年前之窘迫之状,随着陕西各府连续两年粮食增产,更兼有湖广、江南漕粮并无断绝,加之靖海伯连年自外采购粮米输入我境,只要调配得当,北方受灾各省民众几无断粮之忧。

    而随着荆襄地区大面积开发,明后两年我大明缺粮之危便会得以根本缓解。更不提还有辽东肥沃之土,只要措施得力,粮食新增以及山东需要朝廷赈济之民众数量巨减,一来一往之间会使形势更为好转。

    诸卿皆知,大豆肥田是农事常识,若其与粮米轮种,地力在得到充足休养后会更加肥沃,粮食产量也会增加不少。

    既是诸卿对此并不注重,那便先于辽东之境试行此策吧。

    内阁行文辽宁巡抚衙门,明年起,在保证山东移民与原住民口粮无忧之境况下,扩大大豆种植面积,在作物轮种的同时,最多可与粮田对半耕种,此事无须讨论,诸卿遵旨便可!”

    在看到众臣这种态度后,朱由检心感不爽之下冷着脸下达了命令,群臣面面相觑之后再也无人出来表示继续反对之意,温体仁起身施礼接旨,这件事就这样以双方各退一步的形式结束了。

    “朕既已决意开海,并意于松江府华亭县修建上海港、明州府修建宁波港一事,工部、户部是否已遣人赴此两地办差?

    此事虽不算紧迫,但也要抓紧时间进行,待勘察施工完毕,西夷各国众多商船便会抵达并与我大明各商家进行贸易,至于海关征税一事依天津港例即可!”

    由于刚刚被众臣群起反对,朱由检的脸色冷厉起来,语气也带着些许不耐烦的意味。

    侯恂和范景文对视一眼,后者硬着头皮起身施礼回禀道:“启禀圣上,因前番荷兰国使节离开不久,考虑到其一来一往尚需近两年时间,故此工部上下都觉此事并不着急,故尚未安排人手赴松江与宁波勘察施工,稍后会商完毕,臣即刻安排相关人手离京南下经办此事,臣保证绝不会耽搁工期,定会于两年之内完工!”

    “启奏圣上,海关征税一事须港口建设完毕后方能实施,故此户部亦未曾派员南下,若是圣上对此不满,臣稍后也会派遣相关人等即刻南下!”

    在看到皇帝不再一口一个爱卿地称呼大家后,侯恂知道皇帝有些生气了。自己这些人都是皇帝才拔擢不久,没想到新内阁第一次例会便与皇帝唱起了反调,细想之下确实有些不应当。

    皇帝的策略又没损害大家的利益,只不过是想改善一下众多百姓们的生活条件而已,就算此举可有可无,或者是有布局太早的意思,但大家伙儿也不该众口一词的表示反对,这样让皇帝怎么下的了台?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朕一再强调朝廷官员办事要有效率,只要计划得当后就立刻着手实施,既是方略议定,为何非要算着日子赶工期?港口早日建成,众多海商便会主动停靠贸易,朝廷便会早一日征税入库,为何非要等到与荷兰国交易方可?

    此事勿得迁延!须尽快着手办理!督察院遣御史督之,建设港口一事若遇地方官府推诿迁延,涉事者一律开革!”

    朱由检沉着脸冷声道,范景文一脸讪讪的躬身接旨,其余诸人看到皇帝这般模样后,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安,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开海与成立海军一事靖海伯之态度乃是关键所在,朝廷须得遣重臣前往福建,将朕之意图与他分说明白!诸人谁可前往?!”

    群臣面面相觑后,邹维琏起身施礼道:“朝堂之上唯独老臣与靖海伯相熟,此事老臣愿往!”

第五百六十六章 钦差人选、补充官吏数额

    由于无法预测郑芝龙在开海问题上到底持什么样的态度,在经过全面考虑后,朱由检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首先当然就是派钦差去往福建,全力争取郑芝龙在此事上能够与朝廷合作,这也是朱由检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依据朱由检的判断,郑芝龙妥协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原因就是自己数年来展现出来的强悍武力,加上对郑家的优待,软硬兼施之下,对于已经富可敌国、现在只想将荣华富贵绵延下去的郑芝龙而言,舍弃一定的利益并非是很难做出的选择。

    但开海毕竟是从郑家以及名义上听从他的海寇们口袋里抢钱,就算郑芝龙同意了,平时依附他的那些大小头领是何态度就不好说了。

    设立海关,将原先由郑氏集团从海商们身上抽取的保护费改为给朝廷纳税,这对相当一部分亦商亦寇、已经自由散漫惯了的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在这些人的心目当中,陆地上归朝廷管,一望无际的大海则是他们的天下,海面上那些来往不觉的商船就是一个个移动的银库,那些银钱就是老子们的,现在有人想要过来抢食吃,这不是找死吗?

    要知道,郑家那面小小的认旗,一面旗就能卖出一千两的价钱,哪艘商船只要没有认旗,最后的结果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一艘船一千两,郑家拿六成,剩下的四成由其他人分润,就算大头都让首领们拿了去,但每个海盗都或多或少能拿到一些,这就是郑家的凝聚力所在。

    在巨额利益的驱使下,天王老子也没放在这伙海寇的眼中,而朱由检的抢钱计划无异于火中取栗,结果到底如何,现在全是未知数。

    若是策划的不够周密,最后很可能会出现十几万海寇各自为政、东南沿海乱象分呈、正常的海贸遭到严重打击的局面,这是朱由检最不愿看到,也是他无法接受的结局,也会对他的整个战略造成极坏的影响,会让大明海军的建设至少推迟数十年的时间。

    “此事事关重大,若想彻底解决此事,靖海伯之态度是最为关键之所在,须得精心谋划,将一切不利因素考虑在内,最后拿出一个切实可行之方略方可。

    邹卿作为钦差,朕倒是未有异议,但此事卿须与陈卿仔细斟酌会商,力争在不引发东南沿海太过动荡之况下将此事办成,事成之后,朕自会不吝升赏!”

    邹维琏虽然与郑芝龙相熟,但以他的行事风格来看,去了郑芝龙处也不过是以朝廷大义的名分来行事罢了,可是这件事仅靠大义的名分是远远不够地,必须施以其他手段作为辅助才会提高成功的概率。

    在这个时候,陈奇瑜这位智谋深远地战略家就该登场了。

    论起对人心的洞察力,邹维琏根本无法与陈奇瑜相提并论,之所以委他作为钦差,最主要的就是为了打消郑芝龙的戒备之心而已。

    “臣遵旨,待会商毕,臣自会抓紧与邹部堂商议此事!”

    陈奇瑜起身施礼接旨,刚才还有些不安的心里也彻底安稳下来。

    对于刚才随着大伙儿一起反对皇帝的那番举动,陈奇瑜也是多少有些后悔,生怕因此失了圣眷。但现在皇帝居然将如此大的事情着落在他的身上,那说明对他并没有产生恶感,只要自己能带着邹维琏把此事办得漂漂亮亮,再往上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心里一直瞧不起海寇出身的郑芝龙,但陈奇瑜却并未在战术上轻视这个大明新晋伯爵,郑氏所拥有的势力确实不容忽视,要想按照皇帝的意思,将这股无法掌控的势力收归己有,的确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启奏圣上,现下无论是山东灾民移往辽东,抑或是河南灾民迁移湖广,由于事涉上千万人口,其中大小事情琐碎繁杂,不论是户部、工部以及牵扯其中之地方官府,所需官吏已是力有未逮,甚至可以说是远远不够,这也导致移民过程中,由于官吏不到位而引发的混乱状况。

    内阁已接获数十份地方奏报,请求增加官吏数量,以避免诸多不可控之事生发,臣据此上禀,以便圣上明察。”

    陈奇瑜和邹维琏接旨后,温体仁起身施礼禀报道。

    现在北地的移民工作已经陆陆续续开展了三年时间。

    除了陕西各府向西安府、平凉府等地就近迁移,山东中南部灾民向南四湖迁移、山西部分灾民持续向台湾迁移外,山东西北灾民移往辽东、河南南部两府移往湖广的工作量最大、牵扯的人口最多,事涉其中的官吏已是不敷使用。

    已经精疲力竭的相关府县的主官纷纷上书内阁,请求朝廷能够增派人手,能够让奔波其中的官吏们得到喘息之机。

    温体仁的奏禀让朱由检顿时惊醒过来。

    随着皇帝的位子越来越稳固,自己还是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自己只想着能够尽快完成移民开发的战略,却根本没顾及到下面具体办差官吏们的辛苦。

    在交通条件极为不便的当世,底层官吏们只能徒步跋涉于万水千山之间,同时还要管着数百万计移民的吃喝拉撒,这种长期的精神和身体高负荷运转下,一向懒政惰政的大明官员吏目们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当然了,这种官场新风气之所以能够卓有成效,也是在利益和有效监督双重作用下取得的。

    在按照职差拿月薪、办差还有额外的各种补助、表现突出的底层吏员会得到晋升品级等等各项物质利益刺激下,直接与黎民百姓打交道的底层官吏们爆发出了空前巨大的工作热情,在加上督察院御史、锦衣卫校尉的明暗监督,这才使得相关官吏们没有出现对政策的抵触情绪。

    但随着时间的不断延长,官吏们工作的热情也在逐渐衰竭,生理和心理上也即将到达极限,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新鲜血液的补充,还要继续进行下去的移民工作也将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是时候该找些劳力去帮忙了。

    “此事是朕疏忽了,亏得首辅于内政之上始终关注如一。

    三年来,北地相关地方官吏于救灾一事上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内阁及吏部、督察院、亲军堂官应就御史及亲军所呈报数据,做出相应赏擢,此事须尽快着手会商。

    至于增派人手一事,首辅可有良策应对?”

    朱由检先是夸奖了老温一句,在提出自己的看法后询问道。

    “此事老臣倒是有一策呈报圣听!”

第五百六十七章 国子监里不是有人吗

    对朱由检的询问早有准备的温体仁不慌不忙的施礼回道。

    在陆续接到各地相关官府先后送达的呈报后,温体仁就开始考虑如何解决此事,并在想出一个较为可行的方案后才刻意在这次新内阁的首次会商中提出来,以便在皇帝征求意见时能够当即给出答案,从而显示出自己的能力。

    “哦?首辅有何佳策?说来听听!”

    对于温体仁在处置内政问题上表现出来的能力,朱由检还是比较欣赏的,再加上这位首辅基本上从来不与自己唱反调,所以朱由检对温体仁的态度一贯是温和可亲的。

    喜欢别人顺从自己,这是上至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几乎所有人都具备的天然属性。尤其是对于性格强势的人来说,不管大事小情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最正确的,所有的相反意见都是见识浅薄、不足与谋。

    “老臣于接获下情上禀后思虑良久,最终想到一处所在:国子监。

    自去岁春闱毕,圣上下旨所有落榜举子入国子监深造以来,至今凡一年又半岁,期间有二百二十七员经工部、户部、督察院、刑部、大理寺、司农寺等部司选拔后赴任各地相关职差,而目下尚在监中就读者尚余两千八百三十六员,其中冠者两千六百二十一员,余者皆为未行冠礼、年龄尚幼者。”

    自从去年落榜生入国子监读书的新政实施以来,效果还是比较显著的,虽然大多数举子们明里暗里对此表达了不满和抗拒,但在现实面前还是选择了服从。

    朱由检力图通过这种做法,把大明读书人只重经书、不重实效的观念及风气扭转过来,力争将国子监变成大明培养各种人才的最高学府和摇篮。

    所有的想法必须要去付诸实践,既然想改变世界,那就要去付出自己的努力,尽管这种努力开始是也许收效甚微,但总比坐而论道的空想主义要好上千倍。

    两百多名粗通或者精通律法、营造、农业的举子经考核选拔后赴任实职,这个比例相对于多达三千人的举子来说虽然并不高,但至少让这些自诩为有经世之能的读书人认识到,朝廷今后选拔人才的风向已变,死读诗书已经没有了前途,只有务实肯干才能有机会被选官任职,否则的话此生将会注定成为籍籍无名之辈。

    刚才温体仁奏禀的数据中,成人占据了绝大多数,这些人都具备了外出实干的能力和体质,剩余不足二十岁的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这些年幼者中就包括朱慈烺以及各位重臣家中的年轻子弟,他们都是以普通监生的身份进入国子监,日常也是五日休沐一天才能回家,其余时间全部吃住在国子监中。

    为了方便和别人打交道,也为了自身的安全,朱慈烺已经改名朱俊生,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寥寥数人,并且这些人都被严令不得对外透露太子的身份,否则会被家里禁足终生。

    “首辅之意,是欲将国子监诸生放之地方以砺其材?此策甚佳!诸生学识已具,只差付诸实践,先正好有用武之地供其施展,如此一来,是人才便会脱颖而出,反之则泯然众人矣!甚妙!”

    朱由检闻言眼前一亮,随即不禁对温体仁的神来之笔大加赞赏。

    “正如圣上所言,诸生于监中时日已久,除却被拔擢外放者之外,剩余两千余人大多于其中无所事事,心思大多放在下次春闱之上,其中甚至有不少人旷课嫖宿、不求学业精进。与其任由此类人空耗国帑,还不如借机安插,使其切身体验为官之道后再视实情定其前程,以免更多庸官误民!”

    老温直接把话挑明了:这两千多人中的大多数没把皇帝求真务实的要求放在心上,还是想一门心思地力求在下届科举中胜出,到时便可以堂而皇之地为官一方。

    这样的人不安排下去打磨历练,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甄选,那就算将来中试当官,也不过是多了一些官僚而已。

    “老子身为大明首辅,次子都要天天跑去田间地头与农户打交道,你们这些狗屁不通的书生为何就苦不得累不得?难道你们的身份比老子还要高贵不成?这回非要把你们都打发下去不可!”

    老温心里暗骂道。

    这些举子每月都有一两二钱的伙食补助,用于日常的饮食所用,这点银钱虽然不多,但用在吃饭上是绰绰有余。

    其实但凡是中举的的读书人,家境条件都比较优渥,大部分人根本不差这点银钱。

    所谓的寒门学子指的并不是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古人口中的寒门说的是小地主阶层。

    在这个工商业并不发达、挣钱的门道极为稀少的时代,从读书到中举,期间是要花费大量银钱的。

    不管是日常所需的笔墨纸砚,还是外出上学就读所费,算下来每个月都要花费至少好几两银子,普通人的家庭条件,哪有余力供养一个数年甚至十几年不干活的劳力读书?

    正因为衣食无忧,甚至家资豪富,国子监中有不少举子趁着长期离家在外的机会,平日间无故旷课,或是邀约狐朋狗友旦夕宴饮,或是流连清楼倌人,或是租房买屋保养别宅妇,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和前程,这些人的行径引发了很多正直文臣的诸多不满。

    现任国子监祭酒的是为人温和的韩日缵。由于其年近六旬,加之今年来身体状况开始不佳,所以对监中事物也没有足够精力去关注,这就导致了上述状况在崇祯十一年愈演愈烈,这种情况已经引起了不少文臣的不满,国子监祭酒换人的呼声已是越来越高涨。

    “首辅此议甚合朕意!待会商毕,内阁及吏部、礼部要就此制订相关条例,随后去往国子监宣示诸生,在选拔完毕后力争早日内尽快成行,至于下派人数,当在一千人上下即可!”

    温体仁为首的相关臣子起身施礼接旨,老温心里也是拿定了主意,这次选拔,先把那些名声不佳的举子给安排进去,我叫你们再拿着家里的银钱胡作非为,这回不替你们家里人管管你们,我这首辅干脆别干了。

    既是皇帝下旨、内阁和吏部、礼部亲手操办,就根本不会管你愿不愿意去,只要敢抗命不从的,那肯定会被打入黑名单,这辈子前程就会宣告终结,只要把利害关系说明白,这些平日间骄傲的举子们还不得乖乖听命?

    “今日会商就到此吧,适才朕交办之事诸卿即刻着手办理,不得迁延误事!”

    眼看时辰已至午时,已感腹中饥饿的朱由检吩咐下去后起身离座回返后宫,群臣起身恭送,在看到皇帝的衣角消失不见后,温体仁当即宣布,相关大臣内阁议事,一众臣子这才小声交谈着离开了昭仁殿。

    当天旁晚时分,三百名北镇抚司擅长近身搏杀的缇骑扮成行商路人等各种身份,携带着大量长短火器直奔通州码头,连夜乘坐数艘官船沿运河直达杭州,之后再从杭州雇海船去往福建。

    这是朱由检做的第二手准备。

    如果事有不谐,这些提前潜入的缇骑将会在当地锦衣卫千户所的配合下,伺机把包括郑芝龙、郑芝豹在内的海寇大首领全部击杀。

    缇骑出发后的第四天,邹维琏带着全副钦差仪仗去往天津码头,乘坐郑家商船南下直奔泉州。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朱由检断案

    朱由检在当日内阁会商完毕后回到后宫,在用过简单的午膳,先后去往田妃、袁妃处看望过两个年幼的儿子后,朱由检带着王承恩再次回到乾清宫。

    现在已是夏末秋初,一年一度的死刑批红的日子到了。

    朱由检今天的任务就是把经过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法司会同公、侯、伯会审后,难以决断的可疑死刑案件重新审核一遍,然后再给出相应的旨意,这种旨意被视为最终裁决。

    不得不说,在过往的历朝历代中,大明的法律制度是最为公正,也是最为详尽的,尤其是在对待死刑的问题上,历代大明皇帝都十分重视对死刑案件的审查和复核,以确保不会随意枉死任意一条人命。

    大明的死刑分为“立决”和“秋后决”两种形式。

    如谋反和大逆等罪行都会处以立决,其他情节的死刑案犯,经大理寺复合后认为公正合法,则施行收监,待秋后处决。

    为了严防地方官员滥用生杀大权,大明律对此特意做了严格的规定。

    “凡死罪囚,不待覆奏回报而辄处决者,杖八十。若已覆奏回报,应决者听三日乃行刑。若三日期限未满而行刑及过限不行者,各杖六十。”

    这种严格的复核制度,促使相关官吏能够依法核查、增强他们的责任心,对避免更多冤假错案的发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今天摆在朱由检面前的有两件比较奇特的案子,三法司官员以及陪审的薛濂、卫时春等人对此都是争论不休,在达不成一致意见后,相关文书被送进宫中,等待朱由检作出最后的决断。

    第一件案例发生在绍兴府。

    绍兴人李进嗣是一名举人,其于去年年底被选为吴江县丞一职,就在其准备赴任时母亲因病亡故,李进嗣遂将母亲安葬在祖坟,自己也辞掉县丞一职,立誓守孝三年。

    没想到的是,今年年初,李进嗣母亲的墓在深夜被盗,不但棺材打开,就连其母的遗骸也被弃之荒野,里面陪葬的金银器皿也全部被拿走。

    要知道在尤其重视身后事的古代,挖人祖坟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是一种会被万人唾弃的行为。

    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如果挖人家的祖坟,应该是流三千里并服劳役二十年,如果连棺椁都打开,那就会被处以绞刑。

    但是由于事发于深夜之中,盗墓贼没有留下太多的线索,这就导致案子迁延月余不能告破,李进嗣凭着在当地丰厚的人脉屡次去衙门催逼,但也是毫无结果。

    最后李进嗣决定自己亲自查案。

    在悬赏了一百两银子的巨款后不久,就有一名当地的村夫上门密告,说是他同村的一名无赖韩四有重大嫌疑,其平日里便时常盗挖墓穴,是一名惯犯,最近这段时间里韩四花钱更是大手大脚,好像是发了大财,这种来路可疑的财货应该与李母坟茔被盗案有关。

    李进嗣接报后立刻去衙门告知,随后绍兴府捕快出动将韩四捉拿归案,并在其家中搜出了藏匿的若干金银器物,经李进嗣辨认后认定,这些就是其母棺椁中的陪葬品,于是,悬了一个多月的这总案子终于告破。

    案子破了之后李进嗣没有食言,他当着众人的面,把一百两银子双手奉给那名重大线索的提供者,并一再对其施礼表示感谢,此举也引发了围观者们热烈的喝彩声。

    案子既然已破,那剩下的就是依律定刑了,但就在这个问题上没想到又起了波折。

    绍兴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冯劲夫因为曾在当地士绅举办的一次宴饮上与李进嗣交恶,这次终于逮住了报复的机会。

    于是冯劲夫在判案当日便以韩四虽盗墓开棺、实是因其家贫无依、需要银钱奉养其母所致,若判其死罪,恐会致其母晚年无奉,故最终判其流三千里,并服劳役二十年。

    在判案时旁听的李进嗣当即便与冯劲夫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熟知大明律的他对于冯劲夫枉纵韩四的行为异常愤怒,但最终却是无果而终,冯劲夫坚持原判后拂袖而去,韩四也被暂时拘押在了提刑按察使司的牢狱之中,等过几日便要流至陕北一地。

    李进嗣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韩四这个人渣,随后他利用在绍兴当地的人脉,通过各种关系向冯劲夫施压,力图改变原判,转而将韩四判为死罪。

    但冯劲夫也是铁了心要给李进嗣难看,在面对知府、通判、推官等同僚们的各种劝说下依旧是坚称自己是依律行事,任何人都无权对结果进行更改。

    在连续两日苦劝无果后,李进嗣终于对劝说冯劲夫死了心,一门心思想着给母亲报仇的李进嗣昼夜难眠,眼看着韩四就要被差役押解上路,极度悲愤的李进嗣决定亲自动手报仇。

    就在韩四第二天准备上路的当晚,李进嗣花费重金买通关系后携利刃秘密进入狱中,在牢头和狱卒假装醉酒的状况下打开牢门,将熟睡中的韩四刺死并砍下了首级。

    第二天一大早,李进嗣提着韩四的人头,在路人们惊愕疑惑的目光注视下,神态平静地来到绍兴府衙门自首,绍兴知府、通判等主官得信后,怀着惋惜、同情、赞叹等复杂的心情将李进嗣收入监中。

    此事传开后在绍兴当地引发了巨大轰动,当地士绅纷纷联名上书绍兴府给李进嗣求情,请求绍兴府和提刑按察使司对李进嗣从轻判处,绝不能判处死罪。

    但恼羞成怒的冯劲夫顶住了各方巨大的压力,仍旧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李进嗣死罪。

    在三司会审此案的时候,大理寺卿凌义渠、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宪、刑部左侍郎刘显才表明态度,认为李进嗣虽是为母报仇,且韩四其罪当诛,但李进嗣无权公然剥夺他人性命。

    三人认为,如果人人都有正当理由杀人而无罪,那朝廷的法度将会受到严重危害,整个社会的正常秩序也将受到严重威胁,所以冯劲夫对此案的审理和判决结果是非常正确的,也是代表了朝廷维护社会秩序的原则和尊严,此一点极为重要。

    而以阳武侯薛濂、宣城伯卫时春为首的勋贵们却认为,韩四作恶在先、李进嗣身为人子而弑杀盗墓开棺的仇人,此为彰显孝道的大义举动,不但不应该被判死罪,反而应当高调宣扬、大力表彰,以此来有效的震慑恶人,弘扬大明以孝治国的理念。

    在看过案情具体详情以及三司会审中各人的发言笔录后,朱由检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案之所以在当地引起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按察使冯劲夫的断案不公,如果逮获韩四后严格按照律法判处韩四死罪,李进嗣的过激举动就不会发生,绍兴当地的舆情也不会如此汹涌。

    朱由检并不清楚冯劲夫为何如此断案,但就案件引发的结果来看,这个冯劲夫明显是不称职的。手中握有重权却处事不公,最容易对社会造成伤害,这种人不能再留在重要职位上。

    李进嗣在此案中表现出来的血性其实是让朱由检非常欣赏的,没想到一个举人出身的文人,在遭受奇耻大辱和判决不公后,居然会选择了最激烈的手段予以回击,从孝道的角度讲,李进嗣的行为情有可原。

    一个缺少了热血的民族是极其危险的,虽然这种行为不值得提倡,但这种精神是不能打压的。

    而韩四这种社会渣滓本就该在案发后被判死罪,最后虽然是死于其仇人之手,但也算是罪有应得的报应。

    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深思熟虑之后,朱由检提起朱笔在卷宗上写下了批语:李进嗣诛杀原本该死之人,其行为属正当防卫,故判无罪,当即释放回家,着其守孝期满后入国子监进修。

    冯劲夫于此案处断不公,免职调任光禄寺办差,其空缺职位由吏部选官任用。

    搁下朱笔之后,朱由检起身舒缓了一下身子,端起玉碗啜饮几口清茶后再次回到御座,随手拿起了另一份同样引发争议的卷宗。

第五百六十九章 五年之仇、太子有事

    第二件案子是许运娃杀人案,事发地为原湖广所辖的黄州,而且此案与刚才的李进嗣为母报仇案有相似之处,也是一起为亲人复仇而杀人的案子。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五年前的一起邻里土地纠纷引发的命案,而现在这起案子的主犯许水儿就是当时死者尚未成年的长子。

    五年前,黄州府广济县许家铺村村民许运娃因为宅基被侵之事去邻居胡全家中质问,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许水儿也跟着去了胡家。

    胡家是许家铺村比较富裕的住家,家中有数十亩良田以及十亩桑田,家主胡全也因此成为里长,平日间与县衙里的书办衙役关系也走的很近,加上胡全有三个儿子,在许家铺村也属于家大业大的大户人家,平时也是村民们仰视的存在。

    而与他相邻的许运娃只是个普通村民,人也属于老实巴交,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的木讷性子,家中五口人耕种着十几亩田地,除了上缴租赋外,剩余的粮食加上些杂粮倒也勉强能够糊口。

    随着家中丁口越来越兴旺,年满十五岁的次子即将面临盖房娶妻的大事,于是胡全便将与许运娃相邻方向的院墙拆掉,往许家那面扩出去了数尺远,然后备好各种砖瓦木石,请了工匠准备再起几间房子。

    但是胡家擅自侧移的地盘已经越过了胡许两家宅子的中线,侵占了不少属于许家的宅基,原本惧于胡家势力,想忍气吞声装作看不见的许运娃经不住自家婆娘从早到晚的絮叨和埋怨,于是他鼓起勇气,带上还未成人的长子许水儿去了胡家,想要就此事讨个说法。

    为人强势的胡全看到平时蔫儿吧唧的许运娃居然敢来自己家中生事,心感不耐的情形下便大声呵斥了许运娃几句,声称他家扩出去的那块地方属于公地,是经过县衙门同意后才开始动工的,根本没有侵占许家的宅基,许运娃上门生事纯属无理取闹之举,要是再不退出胡家,他就要动手赶人了。

    本就老实的许运娃见到对方搬出了县衙的旗号,本来还打算理论一番的他顿时怂了。

    在胡全的呵斥以及胡家三个儿子一副撸胳膊挽袖子的架势下,许运娃拱手作揖连称不敢,之后就打算带着儿子回家,然后任由婆娘絮叨,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没想到年纪虽小,脾气却执拗的许水儿却不想就这样算了。

    娘亲的唠叨他都记在了心里,他已经认定,这件事就是胡家仗势欺人,欺侮他们家人单力薄,于是许水儿便站了出来,把他从娘亲那里听到的话讲了出来,大意就是胡家强占许家宅基,必须赔偿一两银子、三石粮食才成。

    要说许家要的这点财物并不过分,对家境富裕的胡家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一贯强横的胡全那里把许家这种小门小户放在眼中,一听许家小儿尽然张口索要钱粮,胡全顿时破口大骂,而胡家次子更是冲上前去一脚把许水儿踹倒在地,随即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看到儿子被人打到在地后不断的翻滚哀嚎,许运娃顿时如疯了一般扑上去与胡家次子扭打在一起,胡全与另外两个儿子也随即加入战团。

    打斗之中,胡家次子吃许运娃一头撞破鼻子,鲜血顿时糊了一脸,从小没吃过亏的他急怒之下跑到一边操起了刨地的锄头,然后返回来一锄头砸在了许运娃的后脑上,许运娃一下子被砸翻在地,随后大股的鲜血从后脑流出,身子抽搐了几下后便寂然无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胡全的次子手握沾着血的锄头直愣愣地站着,嘴巴微张,眼神中满是惊恐之色,许水儿从地上坐起后呆了片刻,随后手脚并用爬到父亲身边,一边用力摇晃着那句逐渐冰冷的尸身,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打死人这事是瞒不住的,胡全就算再是强横,也不过是个村里的富户而已,这种事可是他兜不住的,事情很快便上报到了县衙门里,广济知县立刻安排捕头衙役来到了许家铺村。

    杀人偿命,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胡全知道,这回自己要不放点血出去,次子很快就会被收入监中,之后就是等着被绞或斩。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咬着牙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带队来的捕头之后,对方给他出了个主意:因为现场除了年小的许水儿并无他人,胡家可以说是双方扭打中不知道是谁将许运娃推倒在地,后脑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导致其最终流血而死。

    如果是这样定罪的话,胡家父子只须交出一人顶罪,也就判个过失伤人,最多流三百里,徒三年就可以回家了。

    随后肇事双方被带到了县衙,在知县的亲自询问下,胡全遂将那套说辞拿了出来,捕头也提供了一块沾了猪血的石头作为凭证,同样拿了好处的仵作也上禀现场就是如此。

    尽管许水儿当堂痛哭流涕,拼命嘶喊着爹爹是被胡家人打死的,但因为那柄锄头早就被隐匿起来,而且有县衙派去的人证,并无证据证明他的话就是真的,于是知县便采用了胡全的口供,以过失伤人致死罪判处胡家长子流三百里,徒三年,胡家出十两烧埋银给许家作为补偿,这件案子就这样结了。

    此事之后,许水儿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在埋葬了父亲之后,许水儿帮着娘亲打理着家里的田地,抚育着弟弟妹妹,并且在两年后娶妻成家。

    而胡家虽然破了一注大财,但好歹保住了自家儿子的性命,此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今年,许父被打死后的第五年,一桩命案在许、胡两家再次发生,这次被打死的却是胡全。

    本来一直担心会被报复的胡家父子一直提放着逐渐长大成人的许水儿,路上遇见他都是远远地避开,而许水儿却一直表现的如其父一般的老实木讷,时间久了,胡家父子的警觉性也化作了平常心。

    崇祯十一年夏初的一天,胡全领着五岁的长孙在街头与一群半大小子嬉戏玩耍,就在他站在一旁专注于大孙子身上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背后的许水儿,挥动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硬木棍狠狠地敲在了胡全的后脑上,胡全便如当初的许运娃一样被一棍子打翻在地当场身亡。

    五年隐忍最终得报父仇的许水儿扔掉木棍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已是泪水盈眶,随后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了衣襟上。

    随后的场景一如既往,报官、县衙来人、拿住凶犯和凶器,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不同,新任的广济知县以无故杀人致死罪判处许水儿斩监侯。

    三法司在这件案子的判决结果上同样发生了重大分歧,在争论无果后呈送进宫,等候圣裁。

    有了刚才李进嗣的案子做参照,朱由检的思路已经顺畅了许多。

    未成年的许水儿在目睹其父当场惨死后,因为身单力薄的缘故,所以选择了暂时的忍耐,直到长大成人并娶妻生子,留下了后代,气力也足够的时候,才挺身而出打死主犯替父报仇,这种坚韧勇毅的心性实在是令人钦佩。

    而从五年前许父枉死案子中可以推断出,断案之初极有可能有幕后的东西存在,如若不然的话,当初便判杀人者死罪,也就不存在五年后再次出现恶性杀人事件。

    司法者必须公正,否则将会使弱势群体的尊严受到极大的伤害,并且间接导致社会不稳定因素的增多。

    此案许水儿虽然值得同情和尊敬,但无法留住其性命,能为他做的只有将当初徇私枉法者绳之以法,以此来让他走的畅快。

    想到这里,朱由检再次提起朱笔写下了判词:许水儿一案究其根本是其父枉死所致,其情可悯,但其故意杀人触犯律法实不可赦,判绞罪。

    许父致死案由三法司会同锦衣彻查,务必于许水儿刑前查出真相并公之于众,昏庸者罢职归家,徇私枉法者斩。

    因许家接连丧失劳力,恐其家人无力抚育幼小,官府补偿许家纹银五十两。

    胡家主犯已亡,故不再细究其责。

    写完判词后,朱由检将朱笔搁在笔架上,王承恩急忙上前收拢起两份卷宗,下了御阶后来到殿门口,刚要吩咐一名太监将卷宗送达大理寺,正好看到朱慈烺带着赵信从一侧匆匆而来,面上一副肃穆沉重的样子,好像遇到了什么大事一般。

第五百七十章 太子的日常

    王承恩赶忙上前施礼:“见过小爷,您今日这是休沐?”

    “王伴伴,父皇可在?”

    朱慈烺停下脚步,冲着王承恩点了点头后开口问道,他的贴身内侍赵信赶忙向王承恩躬身行礼。

    “在在在,皇爷将将忙完公事,小爷赶紧进去吧!”

    王承恩笑着对举止越来越稳重的朱慈烺回道,心里头也是暗自琢磨着。

    “都说天家无亲情,可皇爷一家子平时与寻常百姓家中无甚区别,皇爷仁慈,太子肖父,皇后贤淑,几个嫔妃也不是爱挑弄事端的那种。将来皇爷殡天,咱家随了皇爷西去,小爷登基做了君王,这天下的百姓一样是有的福可享。”

    朱慈烺听罢,迈步向前进入殿中,赵信则是留在了殿外等候。王承恩将卷宗交给一名太监后嘱咐了几句,那名太监躬身行礼转身疾步而去,王承恩笑嘻嘻地拉着赵信来到一旁询问了起来。

    这个赵信就是当年楚王世子朱蕴洄弑父时跑到知府衙门报信的那名小太监,武昌府在事后的相关奏报中特意提到了他的名字,对其在面临危局时表现出来的智慧和勇气大加赞赏。

    随着楚王系被除藩,楚王府中的一种太监也被送到了京城,朱由检特意吩咐王承恩把赵信招进后宫,送到了朱慈烺身边做贴身内侍。

    朱由检已经听到了殿外王承恩与朱慈烺的说话声,在看到朱慈烺进入殿中后,朱由检步下御阶,朱慈烺躬身施礼问安道:“儿臣见过父皇!”

    “太子既是休沐,怎地不出去玩耍?秋高气爽之际,邀约三五同窗一起登高望远岂不正好?”

    朱由检笑着摆了摆手,打量着长相越来越像周后的长子,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眨眼间自己来到大明已经有快五年的时间了,初来时那个七岁的男童不知不自觉见已经长大成人了,举止间已是隐约有了些许的皇家气度。

    朱慈烺入国子监读书已有数月时间,由于严格保密的缘故,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只有温体仁的孙子温佑一人而已。

    其余的重臣家中一道入学的众多同龄人,并不清楚太子和他们是同窗,只是被家中长辈严厉告诫过,不要打听其他同窗的身份,在监中更要严守本分,言行举止不得有半点过分之处,一旦有任何违背家规国法的行为,那会立刻被家中除名,逐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

    由于无人知晓其身份,这数月来朱慈烺在国子监中也是放下身段结交了几名好友,有重臣家的子弟,也有出身一般的举子,其中便有与他同岁的温佑。

    由于性格爱好相近,平时在监中无论做什么,这几个人都是相约一起,而这一切都被以各种身份安插在国子监里的锦衣校尉看在眼中,所以朱由检对朱慈烺的日常行举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包括今天朱慈烺来殿中找自己的这件事。

    “父皇,儿臣今天来是有大事禀告!儿臣未曾想到,亲军中竟有如此败类!其行为已是于我皇室脸上抹黑,儿臣以为,此等样人绝不可轻恕!须得严惩以示他人!”

    朱慈烺再次施礼后,神情严肃的向朱由检请求道。

    “哦?究竟是何等大事令太子如此气愤?竟然与亲军有关?来,太子仔细说与朕听,一切有朕在!大伴,给太子看座!”

    朱由检笑着吩咐一句,王承恩和赵信赶紧跑进来,赵信从一旁搬了个锦凳过来,朱由检反身回到龙床上坐下,朱慈烺行礼后也坐了下来,王承恩倒上一杯热茶端过来,朱慈烺手接过后讲起了自己最近无意中遇到一件事情。

    上个月月末的一天,适逢监生第二天休沐,当天下午申时许,朱慈烺与几位同窗一起出了国子监大门,相互作别后,由在国子监大门外等候的程坚和赵信陪同着步行一段距离后,在一个行人稀少的胡同口坐上等在那里的四轮马车向宫城方向行去。

    这个程坚不是外人,正是朱由检身边的护卫领班程千里的长子。

    程坚年纪也不大,刚满十六岁,身材瘦削挺拔,双目闪着精光,看人的时候总是先打量对方的腰腹和手掌,这也是在程千里的严格要求下养成的习惯。

    程坚自幼便被程千里送到武当山习武练功,直到两年前才技成返京,随后按照锦衣卫的传统被录为力士。经过一年在外的锻炼后,程千里在朱由检请示过后,让程坚做了朱慈烺的贴身护卫。

    自打朱慈烺入国子监学习后,程坚和赵信的身份都无法进入监中,于是二人平日间便在国子监外的一座茶楼等候,以防朱慈烺有什么急事找不到人帮忙。

    其实他俩根本不知道的是,在朱慈烺进国子监之前,锦衣卫早就安排了不少人手提前进驻,这些人要么是以打杂的身份,要么是以值更的身份,要么是以食堂管理的身份出现。

    就连他俩日常等候的茶楼其实也是锦衣卫的产业。里面的老板伙计全是锦衣卫总旗和校尉,这些人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切实保障太子的安全。

    “小爷,还是先去吃碗乳酪酥?”

    马车踏踏而行,夏末初秋的气温让人感觉舒爽无比,赵信看到朱慈烺打开小窗向外四下打量着,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般平和,于是他笑着开口请示道。

    在回返皇宫的路上有一家小店,在夏天的时候专门售卖自家秘制的几种冷热甜点,其中以冰凉爽滑的乳酪酥最为出名,也是朱慈烺的最爱。自五月起,每逢休沐回返路过此店,朱慈烺都要去品尝一下,走的时候再给坤兴、永王、定王以及二丫他们各自带上一份。

    朱慈烺一边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行人和景色,一边点头示意,程坚拉开车厢前面的一块隔板,对赶车的校尉说了一声,马车沿着宽敞的街道继续前行片刻停了下来。

    程坚打开车厢门纵身跃下,单手插入胸腹间警惕地四下观望一下,然后向跳下车来的赵信点了点头,赵信从车厢一角搬出锦凳放好,朱慈烺弯腰撩起衣袍一角踩着锦凳下了车,程坚则是迈步踏入店里。

    “哟,少爷您来了?这是又到了休沐时日?今儿日头有些毒,趁着暑气未散吃一碗乳酪酥解暑正好!少爷,这回还是老规矩?”

    这间小店门面并不大,店里摆放着五六张木制长条桌子,每张能桌子最多能做四人,形制如同后世的小快餐店一样,店门口的一侧开着一扇橱窗,以售卖甜点给不在店里用食的顾客。

    此时的小店里非常清净,只有两名商人打扮的顾客在一边吃着乳酪酥一边闲谈,程坚走到店门口点头示意后,朱慈烺带着赵信踏入店门,年纪约在四旬上下的掌柜赶紧迎上前来笑着打招呼道。

    由于数月来朱慈烺带着程坚和赵信经常光顾这家小店,时间久了与店家夫妻也成了相熟之人。

    “还是老规矩,三份乳酪酥店内食用,另外四份走时打包!”

    朱慈烺一边笑着点头回应一边随口吩咐了几句,随后迈步来到一张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桌子边,赵信疾步上前拉开椅子,朱慈烺坐下后,赵信与程坚一左一右立在两旁,赶车的校尉下了马车后站在了店门外警戒着四周。

    “好嘞!少爷您且坐着,小人去去马上就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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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介绍:
现代人穿越到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身上,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剑眉一轩或者仰天狂笑的幼稚举动,更没有动辄诛人九族的白痴行为;只是凭借着对历史的了解和自己的思路来改造大明。本书内容尽量贴近历史,不适合喜欢小白文的新人阅读。崇祯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